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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16 PM

福寶 -【呸!下流胚!】《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30 02:30 AM 編輯

【書名】:呸!下流胚!

【作者】:福寶

【內容簡介】:

  如玉是隻鬼,看了不該看的,摸了不該摸的。

  於是,書生輕撩衣擺:「還要再摸一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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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19 PM

第一章

  如玉是隻鬼,她最大的樂趣便是夜幕降臨之後,伸個懶腰,隨便挑一條巷子,挨家挨戶的去串門子,自然是不經人家允許的長驅直入,看看這家老子教訓兒子,看看那家兩口子打架,或許還能撞見個金屋藏嬌或是背夫偷漢的。到了後半夜活人都入睡了,她便飄去城南大槐樹底下,跟一眾鬼姐鬼妹聊大天兒,分享各自見到的八卦。眾人說得口沫橫飛,好不逍遙快活,到天色快亮,就嬉笑著散了,各自貓個陰暗的角落睡大頭覺。
  
  如玉已經好久沒遇到什麼可拿去與姐妹們分享炫耀的新鮮事兒,這讓她很是苦惱,這日她若往常一般,待太陽全部落到山那頭,便起來活動。在東柳巷從頭轉到尾也沒什麼稀罕的,失望之餘便轉到了西柳巷。
  
  這西柳巷她沒怎麼來過,因這巷子只住了三戶人家,其餘的都是些老舊的空房子,除了偶爾能碰著個同類之外,很難尋得什麼活人的新鮮事兒。她挨著門兒去那三戶人家「做客」,果真沒什麼收穫,歎了口氣,準備再換下一條巷子,忽見巷子盡頭的舊宅裡竟亮著微弱的燈光。
  
  如玉很驚訝,她不記得那地方有人住。仔細一想,快到科舉的日子了,或是進京趕考的書生,沒錢住客棧會館,便就租了這破舊宅子吧。
  
  如玉忽然歡喜起來,這些日子盡聽姐妹們說這些舉子的趣聞,她總是插不上嘴。沒奈何,舉子們大多住在客棧會館,偏生她生性害羞,饒是人家看不到,她還是對活人太多的地方有些犯怵,若這回果真讓她在這深巷裡撞見個漏網之魚,那才是她的運氣。
  
  如玉嘻嘻笑出聲來,哼著小曲兒奔那座院子飄去,心念這書生若是個俊俏的那就最好了。
  
  院門口,如玉輕咳了兩聲,裝模作樣地高喊道:「有人嗎?來客嘍。」及後又變換了聲音,扮個老實模樣應道:「來了,是哪個?」「是鬼啊!」如玉尖著嗓子假作恐怖的大喊,之後便捧著肚子咯咯笑了起來。這是她最喜歡的遊戲,雖然被姐妹們嘲笑不屑,她自己卻樂此不疲,每次新登某戶人家,總要如此自娛一番。
  
  如玉樂了一會兒,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淚水,忽悠悠地飄進了院子,越門而入,進到屋中。才一進屋,又自以為幽默地福了一福,只做嫵媚輕浮裝捏著嗓子道:「俊書生,小女子有禮啦。」說完抿著嘴兒傻傻的笑了笑,才是抬頭細看屋中之人。
  
  然這一看下,卻只讓她驚得不成!屋裡確是有個俊書生,還是個赤條條、光溜溜的俊書生。
  
  如玉大喊一聲,捂了眼退了出去,
  
  她才看到了沒穿衣服的男人,好像正在洗澡。如玉背身站在院子裡,摸著自己的心口,瞪了眼呆滯住了。
  
  沒穿衣服的男人……沒穿衣服的男人……
  
  雖然她已是鬼了,按說早就沒了心肝血脈,可香玉這會兒只覺得心口亂撞,臉上發熱。
  
  這也難怪,自她做鬼以來不管如何闖入人家屋裡,卻從沒這麼直面見過光身子的男人。或是偶爾見了人家夫妻房事,她也都是知趣識禮地退了出來,人家男女扭在一起,也不容她看清。
  
  這個卻不一樣,就他一個人,赤條條地站在地上,全……全……全被她看去了。
  
  如玉捂了臉扭捏起來。她雖是記不得自己生前的事情,卻清楚的記得自己死時二十歲,是個沒出閣的姑娘。如今看了個光身子的男人,實在讓她羞赧得很。
  
  「沒看到,沒看到,我什麼都沒看到……」如玉捂著臉喃喃自語,只想著趕緊溜走,可走到門口,卻又站住,愣了半天,賊兮兮地扭頭看了看。
  
  她自己還沒來得及嫁人就死了,雖是個規矩的姑娘家,可到底對男人好奇,也不知男人的身子是個什麼模樣。做鬼之後卻是在幾個姐妹的帶動下,偷看了宜春院的秘藏春宮圖,可畫兒裡的男人再逼真,到底不是真人不是?
  
  如玉嚥了口唾沫,左看看,又看看。暗道反正我是鬼了,不論千年百年也再嫁不得男人,這會兒不看看或到化成飛灰的一日也見不得男人到底是個什麼東西。這裡沒人又沒鬼,只我一個,我偷偷去看看,也算是開開眼,天知地知,我知他不知。
  
  是了,是了!如玉又自我安慰:這是對我生前的補償,是對我安心做個乖鬼好鬼的獎賞。
  
  她在門口下了決心,只怕那書生動作快洗完了澡,也不容多想,深呼了一口氣轉身輕輕地飄了回去。
  
  這一次她沒有敲門問安,直接闖了進去,只見桌上好好地放了水盆和手巾,書生卻已不再了。如玉好生後悔,只歎錯了時機,嗟歎之際忽破舊屏風之後傳來細細的吟聲。
  
  如玉未及多想,便朝就穿過屏風去看。這一回直讓她比剛才更驚,雖知對方聽不見,仍是緊得捂了嘴不敢出聲,傻傻地瞪著眼站在原地。
  
  只看那書生半依在床上,上身披著的中衣沒有繫帶子,露出麥色的胸膛,竟很結實,全不似想像中的書生文弱。只如玉這會兒哪還顧得欣賞這些,只見著他□光溜溜地什麼也沒穿,胯/間直挺挺地立著根棍子,被他自己握在手裡……
  
  他……他……他竟然……竟然在自/瀆。
  
  如玉下意識地用手捂了臉,心下暗罵一聲:什麼俊書生,原是個下流胚!
  
  她心裡一邊罵著,卻又禁不住好奇地露了一個縫兒。
  
  還別說,這書生果真是個俊俏的人物,如玉心道若換個容貌平庸乃或醜陋之人如此光景必顯猥/瑣下流,可見這眼前這俊朗男子行此事,除了讓她驚羞之外卻並不覺噁心卑劣,甚至那微喘輕/吟之聲都有幾分動聽似的。
  
  果真容貌俊些就是不一樣……香玉心裡一羞,一點點兒地把那手指縫越分越大,最後乾脆變成雙手捧著臉蛋兒,歪著頭毫不掩飾地望著那男子。
  
  「別……別看那兒……看他的臉,看他長得真是俊俏。」如玉暗在心裡嘟囔,可眼睛偏就直勾勾地盯著那個地方。
  
  原來……男人那裡是那個樣子的……
  
  如玉咬了咬嘴唇,她大概知道些這事兒,知道男人那裡平日該是軟塌塌的,一到用時便硬/邦邦、熱乎乎地似根火棍/子。
  
  真的是硬邦邦、熱乎乎的嗎?如玉雙腳不聽使喚似地慢慢走了過去,曲腿跪到了床邊,往床沿兒上一趴,湊到近處認真研究起來。
  
  那書生手上的動作停了一下,隨即便又更快套/弄起來,未幾便見那頂端冒出些白白的東西。
  
  如玉眼睛瞪得直直的,心想這是個什麼東西呢?
  
  她看得出神,不自覺地伸手去摸。
  
  然,只在她以為要穿之而過之時,忽覺指尖濕濕熱熱……
  
  她居然摸到了!
  
  如玉驚叫地倒吸一口涼氣。那書生似也感到什麼似的,低呼一聲,那握在手中的硬物隨之抖動兩下,噗噗冒出更多的白色液體,隨即軟了下來。
  
  「啊!!!」一聲驚叫,卻非那書生受了怎樣的驚嚇,而是如玉大叫著飄了起來,穿過屏風,穿過屋門,直衝出了這座舊宅院。
  
  她一路尖叫狂飆,驚起大鬼小鬼無數,直到衝出喧鬧地街巷,扎進城南密林,氣喘吁吁再無力氣,方才身上一軟,癱在地上。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她,她居然碰到了那書生,還,還是碰到了那個地方。
  
  而且要命的是,他那東西裡冒出的白東西竟是弄了她一手!
  
  如玉用左手抓了不停顫抖的右手,瞪大了眼睛。
  
  什麼也沒有,她手上還是乾乾淨淨,清清透透,一眼能看到地上的泥土和樹葉,哪有什麼粘/稠的白東西。
  
  可,可明明……明明剛剛她感覺到了,白色的東西噴了她一手,也不知是何神物,熱熱地直跟燙了她全身似地。
  
  如玉盯著自己的右手,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半天,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淚,可憐兮兮地低喃泣道:「完了,我中了那男人的暗器法術了……完了……完了……我又要死了……」



第二章

  如玉知道自己不會死,也知道自己並非中了什麼暗器法術已是幾日之後了。
  
  自那晚後她便魂不守舍,不論白日黑夜都窩在藏身之處不敢出來,可憐兮兮地躲了好幾日,見自己好端端的並不似灰飛煙滅的模樣,方在一晚大著膽子出來。
  
  她心裡藏了疑問,卻又實在不敢去問前輩男人的那個地方會不會噴出燙燙的驅鬼之物。想了好久,也只有宜春院的書籍畫冊裡可見男人的那東西,或能尋得些門路。於是她只獨個兒摸去宜春院研究,最後權且弄明白了些。
  
  得知事實真相的如玉並沒心思為自己又長了知識而歡喜,心裡仍是疑惑,只奇自己怎的竟能碰到那書生。這一點,卻不是宜春院的藏書可得解答的。
  
  為此她去問了與她感情頗深的鬼姐妹鳳兒,鳳兒比她還小兩歲,卻比她早亡許多許多年,是以她只把鳳兒當個姐姐,甚或前輩,有什麼疑難的只管問她。
  
  自然她不敢把事情據實相告,只做隨意地探問道:「鳳兒姐姐,咱們有可能碰到活人嗎?」
  
  鳳兒隨口道:「一般自是不能,不過也倒有特殊情況。」
  
  「什麼情況?」如玉緊問道。
  
  「有些道行的除外,只若你我一般的,若是能集中念力,偶爾也可趕了巧勁兒碰著活人,不光是活人,貓兒狗兒,桌椅板凳,這些咱們平日裡碰不到的實物,都有可能碰到。」
  
  「哦……」如玉解了疑惑,暗道:集中念力……集中念力……難道我當日集中念力了?這麼一想,又感羞愧,只道自己心裡莫不是藏了個小色鬼?怎的偏生那個時候能集中念力……
  
  鳳兒睨著如玉:「怎麼突然想起這個?是想去摸人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如玉大窘,惱羞駁道:「誰要摸人了!我好端端的摸人做什麼!」說完丟下一臉詫異的鳳兒,扭捏著飄走了。
  
  只說如玉知道自己並非遇了災禍,終是放了心,可總也放不下那個書生。只因那晚自己不論是否「集中念力」,終歸是碰到他了。那書生必也能感到,他未必比自己嚇得輕些。
  
  如玉自責不忍,看那書生必是趕考的舉子。如今恩科未開,他先是撞了鬼,只怕他心中驚恐不安,考試之時不得發揮。十幾年寒窗苦讀,只被自己一摸而前功盡棄。甚或嚇出什麼毛病來,再落下個病根就更是她的罪過。
  
  是以數日之後的晚上,如玉又悄悄地來了書生的小院。在外面躊躇了許久方是進屋,然轉了一圈卻不見人,想著天色已晚,那書生也快回來了,便只在屋中等他。
  
  這房子有些年頭,想原來必也滿佈灰塵。然這會兒雖是陳舊,卻乾淨得很。那書生的東西不多,筆墨紙硯,衣物用具全都擺得整整齊齊,比她見的尋常光棍兒漢的屋子好百倍。這讓她不禁暗歎讀書人果真是不一樣。
  
  她正想著,忽聞得屋外說笑聲漸近,想著必是那書生帶了朋友回家。雖說不會被看到,但因有了那晚之事,她心中甚是扭捏羞澀,哧溜躲到屏風後面。
  
  未幾,有青年男子說笑著進到屋中。
  
  一男子笑言:「寂言,你這住處外面看來有些古舊,進到屋中卻是別有洞天,甚是是清雅啊。」
  
  寂言……名字倒是怪好聽的,如玉暗道。
  
  「馮兄取笑了,小弟身無長物,也只圖這小院房租便宜,清雅不敢說,清淨倒是有的。」
  
  嗯……聲音也好聽。如玉忍不住從屏風後面探出頭來向外張望,只見桌邊坐了兩個書生模樣的男子,衣著光鮮,形容舉止頗有幾分公子氣度。而一旁案邊給他二人沏茶的,便是那個「寂言」了。想起那晚,香玉一羞,往屏風後面縮了縮,只露出一雙水汪汪地大眼睛,賊兒似地偷瞄過去。
  
  這寂言的衣著可就比那二位公子樸素多了,可明明一身普通的青色布衫,不知怎地穿在他身上竟比綢緞的衣裳還有風度似地。
  
  「邵兄不必客氣,我們也坐不了多會兒的。」另一個男子開口道。
  
  邵……兄?邵……寂……言……如玉微微點了點頭,記下了這個名字。
  
  「弟沒什麼可招待二位,只清茶一杯,陳兄莫要推辭。」邵寂言微笑著給馮、陳二人端了茶來,自己復又端了一杯,陪二人坐在桌邊。
  
  馮兄品了口茶,環顧這屋,道:「寂言,雖說你這屋子清雅別緻,然依我之見,到底不如住在客棧會館,別的且不說,只說那裡人來人往,倒能結交到不少知己良朋,或有朝中達官顯貴微服造訪識些舉子貢生也是常有的。咱們十年寒窗苦,可不就為他日入朝為官嗎?我知你才高心也高,可只在恩科之前識得些官宦子弟,雖不說攀附,但是人際交際也是要得的。」
  
  邵寂言道:「馮兄說得是,寂言也沒什麼大才,更不敢自命清高。其實住在這裡也未嘗不得交友,我如今不也是交得二位知己了嗎。」
  
  陳兄接道:「雖如此說,這地方到底簡陋,若是有其他什麼困難,你不必多慮。我看你只搬去與我們同住,房租我來付。」
  
  「不,不,那卻使不得。」邵寂言推辭道。
  
  馮兄道:「寂言莫要推辭,我們全是出於朋友之意,絕非輕辱你的意思。」
  
  邵寂言道:「這我自然知道的,二位的美意我心領了,我租這院子一是圖房租便宜,二來也是圖個清淨。客棧會館雖好,到底人多,平日難得靜下心來讀書溫習。」
  
  馮兄笑道:「寂言也需讀書溫習嗎?憑你的才思學識,金榜題名實是十拿九穩。你不住客棧不知,如今恩科未開,可各地舉子的情況卻早都傳遍京師了。寂言兄的大名那是經常被人提起,只說你這一路考到舉人可是盡領風騷了!」
  
  邵寂言擺手歎道:「哪裡哪裡,我也是勉強過關,哪有如此才能,大都是以訛傳訛了。」
  
  只說如玉聽得入神,早已從屏風後面飄了出來,這會兒更是佯坐在桌邊空著的那把椅子上,雙手托腮,左看看他,右看看他,聚精會神地聽著,只似加入了三人的談話一般。
  
  只聞得陳兄道:「邵兄,其實我們今日邀你搬去客棧,還有別的緣故。只因頭日我們從客棧小二那兒聽了些故事奇聞,說你住的這座院子鬧鬼。」
  
  如玉聞言嗤嗤笑了,一邊圍著桌子轉圈兒,一邊笑道:「胡說,哪裡有鬼,哪裡有鬼啊?」她嬉笑著飄了幾個圈兒,忽又納過悶兒來,愣愣地站在原地,腦袋一歪,憨憨地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喃喃道:莫不是……在說我?
  
  馮兄道:「是了,倒也不是嚇唬你,我們聽那小二說這院子裡住著個冤死的女鬼,終年作惡,由其愛害書生才子,以往就有趕考的書生被這女鬼害的丟魂落魄,雖保住了性命,卻瘋瘋癲癲落了病根兒了。」
  
  「呸呸呸!」如玉瞪了眼沖那馮兄氣道:「你才是什麼冤死的女鬼,你才愛害人性命!你這壞書生!含血噴人!呸!」
  
  邵寂言不以為意地笑道:「既是故事奇聞,大抵是有人編來說笑的。咱們是趕考的書生,那些人便說什麼女鬼纏書生的話,若是做生意的商客,怕是要說鬼怪盜匪謀財害命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咱們姑妄聽之便罷,做不得真。」
  
  馮兄無話,陳兄搶道:「這種事可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縱是捏造的也得有個影兒不是?你在這院裡住了這些日子,就沒覺得有何蹊蹺的?」
  
  如玉聞言一驚,心虛地望著邵寂言,但見邵寂言面色輕鬆地回道:「能有什麼蹊蹺,我是沒見有什麼奇怪的,若是遇了什麼鬼怪,這會兒哪兒還能與二位談笑風生?」
  
  馮陳二人面面相覷再無話了。
  
  如玉卻是奇怪,心道那晚我明明碰到他了,還把他嚇得噴了我一手,怎的是什麼也沒遇到?或是他不好意思說被摸了那裡才要扯謊掩飾?可見他神態自然,卻也不似惶恐心虛的模樣。難道卻是我自己記錯了?是我一時緊張生了錯覺不成?
  
  如玉好奇,抬手試探著去拽邵寂言的衣角,穿身而過。
  
  如玉不放棄,一邊喃喃自語:「集中念力……集中念力……」一邊聚精會神地伸出手指去戳邵寂言的胳膊,仍是未果。
  
  還是不行?如玉疑惑:難道真要去摸那裡我才能集中念力?
  
  如玉被自己這個想法窘到了,咬了咬嘴唇偷瞄眼前全不知自己存在的三個人,一縮脖子滑到了桌子底下。
  
  我這次只是求證一下,如玉跪在邵寂言兩腿之間如此對自己說。隨即嚥了口唾沫,緊張地伸出手摸了上去,什麼也沒有摸到。
  
  再試了兩次,仍是一樣,如玉眉頭一皺,自語道:「怪了……」
  
  只說如玉趴在桌子底下努力研究,卻見不到桌子之上,邵寂言的臉上露了異色。
  
  「邵兄,你臉色不好,怎麼了?」
  
  「沒,沒什麼。」
  
  「可別真讓我們說中是撞見鬼了,倘真如此可別瞞著我們。」
  
  「不是,是昨晚看書睡得晚了,這會兒精神不大好。」
  
  「啊,那如此,我們就不久擾了,你早些歇著吧。」
  
  三人說著便起身離開,如玉正摸邵寂言的褲襠,沒意識地跟著爬了出去:「唉,別走啊……」
  
  等如玉從桌子底下鑽出來,邵寂言已然將馮陳二人送出屋去,卻並未遠送,只站在門口望著那二人出院便就隨手將門關上,待轉回身來,臉上雲淡風輕的微笑頓時消失不見,瞇著眼望著才從地上爬起來的如玉,似笑非笑,似嗔非嗔地道:「那晚還沒摸夠,今日又來找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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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21 PM

第三章

  邵寂言望著緊緊貼在牆上,嚇得直抖的胖嘟嘟的「女色鬼」,不知該怒還是該笑。
  
  他一直就能看見旁人看不見得東西,小時候嚇得不敢睡覺,日子長了也就習慣了。年少時還有些好奇之心,待到成年,只連這些好奇之心都沒了,平日裡看見了也只當看不見。反正人鬼殊途,你不招惹他,他也不回來招惹你。
  
  適逢科舉,他因囊中羞澀租了這間偏僻破舊的院子,租之前還留心看了一下,未見什麼小鬼,這才安心住了下來。前幾日識得馮陳二人,被他二人拉去聽了些小調艷曲,他正是年輕氣盛的光景,難免動了情/欲,人前顧念著顏面風度沒甚表現,晚上回來本欲洗個澡熄了慾念,只是洗了澡仍是難消雜念,無奈只得動用五將軍,未料卻被個女鬼看個正著。
  
  其實他洗澡之時便見了她嘻嘻哈哈地闖了進來,隨即又跑走了,他只若尋常一般裝作不知罷了,未料那跑出去的女鬼竟是堂而皇之又跑來偷窺。他吃了一驚,然慾念已起,實難遏止,只等那女鬼自愧離開,可那女鬼雖似羞愧難當,卻未有離開之意,反是磨蹭到他身邊,竟似認真地研究起來。
  
  不管是人是鬼,他長這麼大從未被旁觀自瀆過,尤其還是一個滿面嬌羞的女子。雖難免尷尬羞愧,可心裡竟莫名生了另一種快感,胯間之物非但沒有軟下來,反而更覺興奮。及至那女色鬼竟不知羞地伸手碰了他,冰涼的觸感讓他一驚,精陽之物盡洩。他還來不及驚恐,卻見那女色鬼被攝了魂似地尖叫著衝了出去。
  
  他早年曾聽人說過,鬼屬陰,但凡鬼魂不論道行深淺,均懼男子純陽之物。如今他的精物染了那女鬼一手,只怕她小命兒難保。不論如何到底是自己的東西將人家弄得魂飛魄散,他著實為此內疚了一陣,及又再想,終歸是那女鬼自作自受,明知難敵純陽之物,仍是色膽包天自尋死路,卻與他沒大關係,如此也便心安理得了。
  
  剛剛他同馮陳二人才一回屋,便察有位陰友匿於屏風之後,未幾但見此鬼飄飄而出,竟是那晚的那個女色鬼。他見這女鬼好竟是端端的模樣,心道看來傳言不可盡信。只沒想到這女鬼當真是個色中餓鬼,竟有爬到桌底下去摸他的褲襠。
  
  雖然她什麼也摸不到,但一個大姑娘跪在自己的雙腿之間磨蹭,縱是柳下惠轉世怕也受不住。他慌忙中才趕緊將馮陳二人趕走。
  
  邵寂言本是惱羞成怒,想要將這不知羞臊的女色鬼罵走,可這會兒見她受了驚嚇,渾身顫抖,淒淒欲哭狀卻又罵不出了。由是她不知是羞是怕,一張圓嘟嘟的小臉兒竟是變成了粉紅色,只似個大蘋果似地,只不過是半透明的。這讓邵寂言吃驚得很,他還從未見過鬼魂也會臉紅的,又覺有趣得很,不禁生了調侃戲弄之心,唇角一彎,撩起衣擺低頭看著已經微微隆起的褲襠,戲謔道:「你做的惡事可要負責,或是……再來摸一摸?」
  
  如玉果然上當,一張小臉蛋兒霎時由粉紅色變成了胭脂色,又羞又氣地捂了臉罵道:「你這個色書生下流胚採花大盜老流氓!合該你一輩子討不到媳婦兒變個老烏龜!呸呸呸!」說完隨手拿了手邊的硯台砸了出去。
  
  邵寂言手疾眼快,連忙閃開,硯台啪地打在門板之上,摔得粉碎。
  
  如玉也顧不得自己是不是又無意間集中了「念力」,滿臉通紅地衝了出去。
  
  邵寂言懵懵地怔了半晌,只落得一臉的苦笑,自認倒霉。
  
  只說如玉自邵寂言家中衝了出來,又羞又愧又腦又氣,魂不守舍地在大街上飄蕩了半宿,後半夜,習慣性地又飄去了大槐樹底下和鬼友們聚會。只她獨個兒縮在角落裡,大家說什麼她全沒聽見。待到眾人快要散了,她才被身旁的鳳兒捅了一下,疑問道:「小玉,你怎麼了?怎麼一句話不說?」
  
  「啊?」如玉臉上一臊,扭捏著低語道,「沒……沒什麼……」抬頭見大家都好奇的望著她,又覺不說點兒什麼似是難以過關,扭了扭身子,雙臂抱膝,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努力擺出隨意的模樣,小聲道:「你們說……活人有可能看見咱們嗎……」
  
  眾鬼面面相覷,一資格老的前輩道:「一般活人自是不能,不過一些開了天眼的法師,或是修煉的道人就另說了……再有些普通人也有可能,這種人或是本身極陰極陽,又或是生在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又或是生在陽年陽月陽日陽時……不論如何這種人少之又少,一萬個人裡不見得能出一個,咱們基本遇不到的。」說完轉香玉問道,「怎麼想起這個,可是你遇到了?」
  
  眾鬼立時滿臉好奇地望向如玉,如玉連忙否認,腦袋搖得跟個撥浪鼓似的。
  
  前輩道:「遇不到最好,遇到了就不是好事,多半是些捉鬼的道士,有你受苦的。」
  
  一些才入鬼門的新手聽了不免生了恐懼,又有說頭些才聽說京城來了個道士抓鬼很在行,攪得她不敢進城,一連幾日都窩在城郊荒林樹洞裡,好不可憐。
  
  如玉聽了也是連連點頭,這事兒她也知道,她也是一樣只怕被道士法師當做惡鬼捉了去,好幾日沒敢出去遛彎兒。
  
  那前輩隨歎了一聲道:「其實也不必那麼驚慌,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得道高人?縱有些道士練得了些些法術,也未必有什麼作為。甚有許多不過是打著幌子招搖撞騙罷了,實則沒什麼能耐。你們說的那個道士我也聽說了,實是個外強中乾的貨,沒什麼可怕。前些日子他去西柳巷捉鬼,鬼沒捉到反是被惡鬼纏上了,狼狽地逃出了京城,如今不定是個怎樣的下場呢。」
  
  聞得「西柳巷」如玉一驚,緊忙故作輕鬆地問道:「西柳巷有惡鬼嗎?」
  
  她這一問,其餘幾個資歷淺的也是一臉的好奇,那前輩見此便道:「那西柳巷沒什麼人家,連咱們也少去走動,難怪你們不知道。那巷子最深處的那處院子裡住著一位冤魂惡鬼,早些年有趕考的舉子著了她的道,變了癡傻瘋癲,後來傳開了便沒人敢住。」
  
  如玉一下變了臉色,西柳巷最裡面那間屋子,不正是那下流胚住的地方嗎?
  
  前輩又道:「前些日子那房主或是尋得了租客,只怕出事才請了那道士捉鬼,只這道士法術一般,反而激怒了亡魂,只聞得被那惡鬼追出城去了,如今也已有些日子,想也快該回來了。正好,我也提醒你們幾個,沒事少往那巷子去。雖是那惡鬼從不傷害同類,但她心存戾氣,脾氣陰晴不定的,咱們還是躲著她好。」
  
  「快回來了?!」如玉嚇得叫出聲來,眾人驚詫側目,不明如玉如何有這麼大的反應。
  
  如玉尷尬地縮了脖子,諾諾地敷衍道:「我是說……不大能確定她會回來吧……這麼多日子了,或許那道士有什麼同夥,合力把她收了……」
  
  前輩攤手,不甚關心地道:「倒也有可能……」
  
  很快眾鬼你一言我一語地岔開了話題,而如玉卻是再不得踏實,只道原來那兩個書生說得竟是真的。
  
  倘真是專門謀害書生的惡鬼,那下流胚可不就危險了?



第四章

  如玉在院外磨蹭了許久才是壯著膽子飄到了屋門口,只怕再撞見什麼不該撞見的,便輕咳了兩聲才飄了進去。
  
  時邵寂言只穿了件單褲在屋中擦身,聽了如玉的輕咳之聲還不及反應,便見她一臉扭捏地闖了進來。
  
  邵寂言深歎了一口氣,苦著臉無可奈何地道:「鬼大姐,你縱真是個急色鬼也別只纏著小生一人好不好,如今趕考的舉子多,比我俊俏的有的是。」
  
  如玉乍見又撞了邵寂言洗澡已覺羞臊尷尬的很,聽了邵寂言這話一時惱羞成怒,脫口道:「呸!你才是急色鬼,只你這種淫/亂書生下流胚才會自己做那下作之事。」
  
  邵寂言也是瞬間掠過一絲尷尬之色,隨即只做輕鬆之態回道:「食色性也,情/欲一事同吃喝坐臥一樣乃人之常情。我看你也不似十三四歲的小姑娘了,死前也必為人婦,何必做那矯揉造作之態,難道你家相公在這方面就異於常人不成?」
  
  「呸呸呸!」如玉氣道,「你才嫁人了,你這個不長眼的下流胚!」
  
  邵寂言這才留心,只見她果真是本朝未婚女子的髮飾打扮,不禁嘖嘖低喃道:「難怪對我又看又摸的,原是個沒男人的老姑娘。」
  
  如玉又羞又氣又急,一張胖嘟嘟的小臉蛋兒又憋成了粉紅色,罵道:「你這個黑心的下流胚,爛了嘴的壞書生,你才是老姑娘,誰又稀罕看你了,我才沒看呢,我才沒摸……」
  
  邵寂言忍不住哼笑出聲,如玉只覺被人抓了不堪提及的小辮子,羞臊難堪得很,羞惱得大哭起來:「我才沒摸……嗚嗚……你這個壞書生,下流胚……嗚嗚……」
  
  邵寂言見勢不妙只得自認倒霉,作揖哄道:「鬼大姐莫哭了,是小生說錯了話,辱了大姐,全是小生恬不知恥,行那猥瑣之事污了大姐的眼,髒了大姐的手。小聲罪該萬死,求鬼大姐寬恕則個。」
  
  如玉憨直得很,竟全沒聽出邵寂言語中暗諷,真就揉了揉眼睛,吸吸鼻子不哭了。
  
  邵寂言心道:原是個憨傻的,難怪嫁不出去。如此更不願與她糾纏,只道:「大姐是規矩女子,小生不敢唐突怠慢,小生這會兒要脫褲子了,大姐能不能迴避一下?」
  
  邵寂言本欲以此打發走這個臉皮兒薄的女色鬼,未料如玉只是臉上一紅轉過身去,卻毫無離開之意。
  
  邵寂言無奈地翻了個白眼兒,索性不管不顧地脫了褲子。
  
  如玉聞得身後動靜,扭捏低喃:「說你是下流胚一點兒不假,竟當著女人的面脫褲子……」
  
  邵寂言無語,歎道:「鬼大姐可要講個理,這屋子原是我的,是大姐你三番兩次地不請自來,怎麼反成了我下流無禮了?」
  
  如玉理虧,垂頭扯了衣角不說話了。
  
  邵寂言隨便擦了兩把,一邊穿衣裳一邊沒好氣地嘲諷道:「這位大姐若真是規矩人家的姑娘怕早就羞臊得衝出去了,還說不是女色鬼?」
  
  如玉氣得跺腳,背著身嚷道:「呸呸呸!你才是色鬼!誰稀罕與你在這兒耗著,我是好心告訴有危險,你倒來消遣欺負我!若早知道我就不來了,讓你被惡鬼纏死才乾淨!」
  
  邵寂言念了聲阿彌陀佛,又道:「惡鬼小生沒見,色鬼卻見了一個,只要大姐不要再來糾纏小生,就再沒什麼惡鬼了。」
  
  如玉羞惱怒道:「壞書生!下流胚!合該你被惡鬼纏死!」說完滿面漲紅地衝了出去。
  
  邵寂言搖搖頭歎了口氣,只盼這女鬼此去再不要回來。他收拾了一下,才要端了臉盆出去倒水,只聽門口又起了輕咳聲音,卻是那女鬼又折返回來。
  
  邵寂言不禁頭大,然對方卻並未進屋,只帶了氣惱地在屋外道:「我才沒騙你,這房子原住著惡鬼,最是狠歷的,專纏你這樣的讀書人。這幾日出門去了,很快就回來。我話說到了,要不要搬走你自己拿主意,將來若被惡鬼纏死,可別怪我沒早告訴你。」
  
  邵寂言沒回聲,靜立了一會兒,推門出去,早已沒了人影。他心中生了顧慮,心道她才這話認真地很,未必有假。可這一時半刻也難尋新的住處。況且他已與馮、陳二人放了話,若這會兒因避鬼搬走了,那才真是失了臉面。
  
  邵寂言在門口蹙眉怔怔站了半刻,只安慰自己,她雖不似騙他,卻未必沒有誇張。這世上哪兒來那麼些惡鬼?自小大大他見了無數冤魂亡靈,也沒見個作惡的,可見惡鬼纏人多半是誇張了。
  
  再者……既有惡鬼如何他沒見到?難不成真似她說的出門去了?
  
  這鬼也有出門走親戚的?!
  
  邵寂言搖頭笑了笑,轉身回屋了。
  
  只說邵寂言雖未理如玉的警告,但多少提高了警惕,只接下來的三五日安安穩穩,沒見半個惡鬼的影子他也就漸漸放下心來,更不考慮搬走之事了。
  
  這一晚,他如尋常一樣伏案讀書,窗外月明星稀,蟲鳴簌簌,晚風透過微敞的窗子吹了進來,更顯愜意。
  
  忽從屋外傳來一陣不尋常的寒意,及有微弱聲響在屋門徘徊。
  
  邵寂言抬頭,立時想到香玉的話,心道莫不真被她說中,那出去串門的惡鬼回來了?這麼一想便覺汗毛直豎。擱下書,一手按在硯台之上。屏氣細聽,但聽門口隱隱傳來女子輕歎淺吟之聲。
  
  邵寂言露了笑容,暗道必是那女色鬼被我調侃打趣得惱了,她懷恨在心故意來說些什麼惡鬼纏身的話,再尋了今晚跑來作弄我。他鬆了氣,不理屋外之聲,繼續讀書。
  
  然好一會兒屋外聲響仍未消減,邵寂言無奈,心道看來今日不與她消遣一會兒她怕不能安心離開了。想著也不抬頭,一邊看書一邊玩笑道:「幾天不見,大姐可是惦念小生了?既然來了又何必扭扭捏捏地躲在門口。」
  
  話音才落,便有飄渺之影穿門而過。邵寂言彎著唇角轉頭看去,卻是愣住,眼前這個哪兒是那個憨憨胖胖的女色鬼,女鬼卻也是女鬼,卻是一位婷婷裊裊,姿容絕代的佳人。
  
  那佳人看了邵寂言一眼,款款地欠了□,柔聲道:「公子有理。」身形言語道不盡的清雅嬌柔。
  
  邵寂言心坎兒一顫,他今年二十有四,不論大家閨秀的賢淑端莊,風塵煙花的嫵媚多情,還是鄉野村姑的豪放潑辣,多少都見識過些,然姿容氣質能比得上眼前這一位的卻是鮮有。
  
  佳人只似被邵寂言看得羞澀一般垂了眸子,又不顯嬌柔造作,只輕聲道:「冒昧打擾,公子可是等人呢?」
  
  邵寂言回過神,忙道:「小生失禮了,才聽小姐在外淺歎,誤以為是位舊識,言語中有所冒犯還望小姐見諒。」
  
  佳人抬眸道:「如此,公子等的那位舊識是女子了?」不等邵寂言答話,又淺淺一笑道,「公子那朋友既是沒來,那小女子自請陪公子坐坐,權且打發下時間可好?」
  
  邵寂言雖是驚於佳人美色,卻未被迷得失了心智,暗道莫不是眼前這位美人便是那女色鬼口中的惡鬼不成?他也看過些龐雜閒書,聽過些香艷故事,有不少便是惡鬼化做美女謎樣纏惑書生的。只他眼見佳人柔柔弱弱的模樣姿態,終不願相信她存了如何歹毒噁心。可不論如何美艷不可方物,到底是鬼非人。邵寂言定了定心思,客客氣氣地回道:「小生粗俗之人,不敢有勞小姐。」
  
  佳人聞言,竟然淒淒落下來,低聲泣道:「公子這話可是送客之意?小女子如何得罪了公子,引得公子如此厭嫌我?可是怕我害了公子?小女子雖是鬼魂,卻絕不敢存有惡意傷人之心,縱有那等歹毒心腸,我一介弱女子,又能將公子如何呢?」
  
  邵寂言見佳人梨花帶雨,不禁有些無措。他素懼女子落淚,早時如玉被他打趣得哭了,他便無法,這會兒眼前佳人可比如玉姿容嬌俏惹人憐愛得多,他著慌的同時更生憐香惜玉之心,忙道:「小姐莫哭,是小生言語不當,冒犯了小姐,實是罪該萬死。小生絕非厭嫌小姐,更非心有恐懼。你我雖是人鬼殊途,到底男女有別,這會兒深更半夜,孤男寡女確不好同處一室,只恐輕辱了小姐,壞了小姐聲譽。」
  
  佳人抽泣著擦著眼角兒,軟語道:「公子是好人,是君子,實令小女子愧悔。不瞞公子所言,小女子被個惡鬼脅迫欲要加害公子。適才小女子在外徘徊就是心存猶豫,實不願做那害人的勾當。適才公子這番話,更令小女子羞愧難當,這會兒斷不敢有加害之心了,還望公子莫要怪罪。」
  
  邵寂言只覺了悟,暗道這佳人口中的惡鬼怕就是那女色鬼口中的惡鬼,看來那女色鬼並非誆我。再抬頭見佳人楚楚可憐的模樣,心道自己適才卻是誤會她了,心下也覺過意不去,忙又安慰了幾句。
  
  佳人破涕為笑,緩緩給邵寂言講了自己的身世,只說自己生於書香門第,後嫁一書生為妻,適逢科舉,相公進京趕考,未料一去兩年竟杳無音訊。有從京城來的鄉鄰說她相公高中之後改娶了大官之女,她憂憤之下一病不起,未果多久便就香消玉殞。然死後化作鬼魂仍不能死心,只往京城來尋夫,她不信恩愛夫妻會如此絕情決議,必要親眼見了才甘心。只可惜她一縷芳魂千山萬水才至京城便被惡鬼相纏不得脫身,無奈之下才有今晚之舉。
  
  邵寂言聽了不免心生同情,只聞這佳人字字句句情真意切,不信相公會拋棄糟糠。只他心道這實非什麼稀罕事,十年寒窗苦,縱是金榜題名,又要多少年苦心鑽營才得高官厚祿,只得娶了高官之女那卻真是乘上了東風登堂入殿。
  
  佳人訴了往事,不免復又落淚,邵寂言連忙好言相慰。
  
  佳人抹著眼淚兒道:「公子可有成親?」
  
  邵寂言道:「小生來去一人。」
  
  佳人點了點頭,只似放了心的喃喃道:「這便好……」
  
  邵寂言不解道:「小姐何意」
  
  佳人怔了一下,略帶了些歉意地解釋道:「不瞞公子,公子的容貌與我家相公有幾分相似。適才我不忍心加害公子,也有這個緣故。由是公子亦是趕考的舉子,只看公子儀表堂堂必能高中,小女子一時小人之心,只怕……」
  
  邵寂言會意,道:「只怕我同你相公一樣為攀龍附鳳而棄了原配?」
  
  佳人道:「公子莫要怪罪。其實小女子也清楚,那人怕真如鄉鄰所言迎娶新歡了,只我這心裡始終接受不了……也只自欺欺人罷了……」說完復又淒淒地落下淚來。
  
  邵寂言忙安慰道:「姑娘莫哭了,既然如此,還不如早些投胎去吧,來世再遇良人。」
  
  佳人泣道:「公子實是至情至性的真君子,只怨小女子命薄不得遇見公子這般的好人,白白糟蹋了一生……」說著,這淚水便如斷了線地珠子似地掉個不停。
  
  邵寂言愈發憐惜無措,隨手掏了巾子遞了過去,佳人伸手去接,不小心碰了他的手。
  
  邵寂言一愣,佳人也似吃了一驚似地縮了手,一臉驚奇無措地望著邵寂言,片刻之後,好似試探似的竊竊地伸了手去摸邵寂言的手背。
  
  雖然被鬼摸的觸感涼涼的令人生寒,可如此絕色佳人的纖纖玉手搭在自己的手背之上,卻讓邵寂言心中難免蕩漾,由其佳人這會兒美目盈盈,溫婉之中隱隱透出幾分媚態,素手撫在他的手背之上溫柔地婆娑,冰涼的指尖雖沒有一絲溫度,卻是摸得他心口發熱。
  
  不容邵寂言做任何反應,佳人便柔柔地靠了上來,幾分嫵媚幾分柔弱地道:「公子,小女生前未遇良人,死後卻得幸遇見公子,是上天對小女的憐憫恩賜,也是小女與公子的緣分。」
  
  邵寂言眼望佳人嫵媚風情之態,心知此女絕非什麼溫婉閨秀,剛剛那些楚楚可憐之態或是有意做出,那些什麼淒楚身世也未必不是編。可他腦子裡雖是漸漸明白,卻竟如何也控制不住心裡生的雜念。
  
  「公子……」佳人盡顯媚態,整個兒靠在邵寂言身上,一手仍是握著邵寂言的手,另一隻手卻是摸上了他的腿,一點點撓癢癢似地往他襠部摸去。
  
  停住,推開她,推開她!別被她迷惑了!
  
  邵寂言心裡不停地對自己說,可身上就跟被人定住似地動不了,可也不是動不了,卻是他內心深處徐徐燃起地慾望將他定在了原處。
  
  絕色佳人在懷,縱知紅顏枯骨,然血氣方剛,仍難擋誘惑。
  
  邵寂言眼神發愣直直地盯著佳人,只覺口乾舌燥呼吸困難。
  
  只一次……或許……不礙得吧……只這一次……
  
  心裡一個小小的聲音,一點點地瓦解著他的理智。
  
  他胸口起伏,顫微微地抬了手,反握住佳人的手。
  
  佳人抿嘴一笑,吻了上來。
  
  邵寂言閉了眼,情不自禁地擁了佳人的腰,慾火焚身之際只一個念頭衝上大腦:完了完了,邵寂言,你完了!
  
  「住手!」
  
  只在邵寂言險要徹底淪陷之際,忽地一聲大喝只若當頭一棒將他敲醒。他週身一顫,立時將懷中佳人推了出去,及後只若大難不死般粗喘著,待定下神來轉頭一看,卻見站在門口怒目瞪著二人的,可不正是那個女色鬼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23 PM

第五章

  如玉站在門口,一副氣呼呼地模樣瞇著眼睛在二人之間來回睨著,最後只瞪著那女鬼佳人怒道:「你這女子好不要臉,怎的勾引人家相公!」
  
  屋內二人被這突然闖進來的不速之客驚得怔住,這會兒聽了她這話,兩人均是一副摸不著頭腦的模樣。
  
  佳人不復了剛剛的嬌媚,冷冷地問道:「你是哪個?誰是你相公。」
  
  如玉一手叉腰,一手指著愣在一旁的邵寂言道:「你管我是哪個!你才勾引這個就是我相公!」
  
  女鬼轉頭看了雖然驚恐無措卻仍難掩風流俊雅的邵寂言,再又打量胖嘟嘟一臉憨像的如玉,不屑地嗤笑一聲,嘲諷道:「我可沒聽錯吧?就你這模樣?」
  
  如玉氣得倒吸一口氣,高聲道:「呸!瞎了你的眼!我長得最是好看!頂頂好看!天下第一好看!」
  
  佳人捂著嘴噗地笑出聲來,瞥著如玉的眼神祇似看傻子一般。
  
  如玉更是惱了,紅著臉鼓著腮幫子罵道:「你這吊眉吊眼兒的狐媚子少看不起人!我比你好看一萬倍!你瘦兮兮乾巴巴跟柴火似的有什麼好!拿給我燒火我都不稀罕!腮幫子連二兩肉都沒有,一陣風兒就吹跑了,我看你生前必是給餓死的!你知道什麼叫美醜!我今兒就告訴你,獨我這樣兒的才叫美人兒!是不是相公!」
  
  邵寂言正一頭霧水地發呆,乍聽如玉轉來問自己不禁一怔,只被如玉氣勢所攝,懵懵地點了點頭。
  
  如玉見他點頭只覺心裡喜滋滋地,轉而得意地瞪著佳人道:「看到沒?我相公最最喜歡我這樣的美人兒!」
  
  佳人也被眼前這狀況弄懵了,對如玉的怒喝不急不惱,只轉望向邵寂言道:「你果真有妻子了?」
  
  邵寂言已是回了神,雖是鬧不懂如玉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覺她如此大概是在救自己,便道:「是了,她就是我娘子。」
  
  佳人疑道:「那我適才問你,你怎說沒有妻室?」
  
  邵寂言愣了一下,忙道:「我娘子她是鬼了,我們是一人一鬼,我說我來去一人也是沒錯!」
  
  如玉原害怕他不應,這會兒見他承認方是鬆了口氣,愈發拿出正房原配的氣勢沖佳人揚了揚下巴,只道:「聽到沒!我相公都說是了!你還不趕緊走!小心我打你!」
  
  佳人信了二人的話,忽似對邵寂言一下子失去了興趣,看也不看他,只對如玉道:「你縱從前真是他娘子又如何?還不如我一樣都是鬼了,他是人你是鬼,再算不得夫妻。」
  
  如玉道:「誰說算不得,莫說變了鬼,縱是化成灰我還是她娘子!我不許你害他!」
  
  佳人聞言似被觸了心事,嫵媚厲色全然不見,眸色一軟歎道:「唉……看來你也是個癡情種……」
  
  如玉忙點頭,也軟了語氣道:「是了是了,我和我相公好著呢,你別拆散我們。我知道我相公不小心住了你的地方是他不對,你再寬容一晚,我讓他明兒就搬走!」
  
  女鬼凝著如玉,忽地搖頭歎道:「虧得你做鬼了還放心不下地百般護著他,你是對他癡情了,他卻哪裡對你有心?剛還對我生了不軌之心,你若沒來,他這會兒怕已是脫了褲子風流上了!」
  
  如雲聞言轉頭瞇眼睨邵寂言,搖頭撇嘴,一臉鄙夷不屑地低喃:「你個下流胚……」
  
  邵寂言臉上一臊,大感羞愧,真若偷了腥被娘子抓了似地,下意識地解釋道:「你別信她的話,我才是著了她的道,被她用妖法迷惑住了……我沒想的……真的!」
  
  「哈哈!」佳人忽地大笑,道,「男人就是心賤嘴滑!你不說你色/欲當頭,見了女人就變禽獸,反而推我身上!我指天發誓,我才若使了半分法術便叫我化做煙塵永世不得超生!」
  
  如玉轉瞪著邵寂言,怒氣沖沖地哼了一聲。
  
  邵寂言無言以對,只滿面愧色地喃喃道:「不是……你別信她……別信她……」
  
  他越是這般做了錯事的偷腥相公模樣,越勾得如玉昏昏地忘了狀況,只跟自己果真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瞪著他更大聲地哼了一聲。
  
  佳人這會兒早不復了剛剛勾人媚態,反似了跟著捉姦的姐妹,甚替如玉氣不過地恨道:「妹妹,我看你也是個實心眼兒的,必是被這男人騙了!這等道貌岸然的衣冠禽獸不值得你為他癡心!今日我救你出火海收了這死男人,你也好趕緊斷了念想投胎去,莫落得我這般悲慘境地!」語畢立現陰森之容。
  
  邵寂言驚忙後退,如玉立時擋在他身前,緊道:「姐姐的好意我心領了,我自己的男人我自己管教。只要你走了就好了,真的!他除了是個下流胚之外,其實沒什麼的!」
  
  邵寂言無語,心道你這可算是給我說好話呢嗎?
  
  佳人道:「傻妹妹,他現在清苦或還待見你,等他日金榜題名必要喜新厭舊!你看不見多少糟糠被棄的?活人尚且如此,何況你已人死為鬼!到時候莫說還看你一眼,只怕還要請法師來收你!他好抱他的新嬌娘步步高陞去!」
  
  如玉連連搖頭:「不會,不會,我保證,我保證他不會的!縱是做了,我到時候親自收拾他!你走吧,走吧!」
  
  佳人愈發生氣:「你這傻子!果真被迷了心竅!好!你若果真戀他,那我更要取了他性命!讓他也化鬼時時刻刻陪著!省得將來負你傷你!」語畢一把推開如玉,向邵寂言撲來。
  
  如玉不及考慮,飛身將佳人撲開,與之扭打起來。
  
  如玉一心只想救人性命,雖沒甚本事卻是拼盡了全力,而佳人雖有道行卻並無心傷害如玉,是以一時之間二人也只勢均力敵。
  
  二人這邊撕扭拉扯,邵寂言只在一旁傻了眼,他看過女人打架,這回頭次見了女鬼打架,卻竟也是又扯頭髮又撓臉,和活人沒甚區別。原的驚恐之心這會兒竟變得有些茫然,怔怔地站在一旁卻也幫不上手,只心裡小聲嘀咕:只看二人這身板兒,女色鬼該是吃不了虧的吧。
  
  他才這麼想著,忽見佳人眼神一變,全身籠起紅色陰氣。邵寂言心道不妙,忙喊:「大姐小心!」及又隨手拿了手邊東西照佳人頭上砸去,卻只從她身上穿過摔在了牆上。
  
  只此時,也未見佳人做了什麼,便聞得如玉一聲慘叫,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邵寂言大驚,忙跑到如玉身邊,只見她緊閉雙目死了過去,他想要把她抱起來,卻根本碰不到她。
  
  佳人叫喊著:「你們這些賤男人!是你害死你娘子的!你去給她賠命吧!」說完便面目猙獰地撲了上來。
  
  邵寂言知無處可逃,心口一寒,只得閉了眼受死。



第六章

  「休傷人命!」
  
  一聲高喝,邵寂言只覺金光一閃,睜開眼,但見兩團白霧在眼前劃過,嗖地一聲飛到門口,直鑽進一個小葫蘆裡。
  
  一頗有些仙骨的道士一手托著葫蘆,另一手捏了一張符咒,嘴中喃喃有詞念了什麼,隨即貼在葫蘆口上。
  
  邵寂言回過神來,往屋裡一看,卻不見了佳人和如玉的身影,這才想到適才那兩團白霧或是她二人了。
  
  道士道:「施主安心,惡鬼已收。」
  
  邵寂言驚魂甫定,忙起身拜謝道:「多謝道長救命之恩,不知道長尊號,晚生必會銘記於心。」
  
  道士道:「除妖收鬼實我門人分內之事,此鬼前些日子險害了貧道一不長進的徒弟,今日貧道特為收服此鬼而來,幸而救了施主,亦乃施主命數,施主無需掛懷。」
  
  邵寂言拱手道:「道長收服此鬼,實為一方除惡,晚生非獨替自己拜謝道長,更為日後或會受此鬼迷纏迫害之人拜謝道長。」說完又向道士拜了幾拜,道,「只有一事有求於道長,才一道入您寶物的卻非什麼惡鬼,說來……也算是我的朋友吧……若非她及時相救晚生怕已被惡鬼所害,還望道長手下留情,放了她吧。」
  
  道士道:「這世上鬼魂不分善惡,只有執念未消者,貧道收了她們絕非取她們性命,而是驅其戾氣,消其業障,度其早日投胎轉世再世為人。」
  
  邵寂言想了想道:「如此……那不知可否請道長放我那朋友出來一刻,容我謝過她的救命之恩。」
  
  道士道:「何必有此一舉,你有機緣可得看到另一個世界,卻也只得做個旁觀者。人鬼殊途,貧道勸你今後還是切莫與亡魂相交。」
  
  邵寂言不願得罪眼前這位高人,但念及如玉適才捨身相救終覺不忍,而且若非來救他,也不會被這道長收了去,便仍不放棄的請求道士放如玉出來見上一面,給他個道謝的機會。
  
  道士才要開口,卻見手中葫蘆微微顫動,貼在上面的符咒亦有鬆動之像。
  
  道士皺眉,喃喃道:「原來如此……」
  
  邵寂言不明其意,卻見道士揭開符咒,打開葫蘆嘴,手上輕輕一轉,便又一團白霧飄了出來,漸成人形躺在地上。邵寂言定睛,卻是如玉,只是仍舊昏迷不醒。
  
  邵寂言只當道士允了自己的請求,忙道:「多謝道長成全,只是她才被惡鬼所傷昏迷不醒,還請道長發發慈悲,救她一救,晚生也好與她說話。」
  
  道士搖頭,似笑非笑地歎道:「你這書生,從來只有道士收鬼,你可見過給鬼治傷的嗎?再者……此女子非尋常鬼魂,自有真神護體,不多時自會無事。」說完不等邵寂言開口,便兀自轉身翩然而去了。
  
  邵寂言追出兩步,只見那道士腳下生風一般,才片刻時間已走出很遠,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之中。他有些納悶兒,不明這道士所言何意。什麼不是尋常鬼魂?什麼自有真神護體?屋裡那女色鬼若不是鬼,難道……竟是神仙不成?
  
  邵寂言嗤歎一聲,心道哪有她那樣的神仙,又道不是神仙或許是個鬼主之類的,及又搖了搖頭,卻也不像。
  
  可那道士必也不是胡說,況且自己那番誠懇的請求他卻連面都不讓見一下,這會兒卻爽快地將她放了,必也有個緣故。再一細想,雖說那女色鬼憨憨傻傻沒甚出眾的地方,卻倒是有些特別。
  
  一個最讓他驚奇的地方,就是她害羞或氣惱的時候居然會臉紅。按說活人之所以會臉紅,全因血液所致,這鬼魂哪來的血脈,又怎會臉紅?他見過的鬼魂無數,會臉紅的卻只她一個。
  
  再一個就是她不但能摸到他,而且被精陽之物染到亦會沒事。他原只當是傳言有假,現在看來,這老話兒未必不實,問題是出在那女色鬼身上?
  
  可見她還果真不是個尋常鬼魂。
  
  邵寂言一邊琢磨著,一邊轉回屋中去看如玉,見她仍如剛剛一般昏死在地上,不免又犯了愁,心道那道士只說她自會沒事,可也不知要等多少時辰,萬一她還沒復原天就亮了,陽光一照她可不該魂飛魄散了?
  
  邵寂言心急,仔細看了看她身上未見什麼傷口,卻也不能似活人一般摸體溫探鼻息。更不可能找個大夫來給她診治,甚至想要把她抱到床上休息休息都是碰不到她。無法,他只好盤腿坐在地上,在如玉身邊守著,只盼日出之前她能快快醒來。
  
  坐了半個多時辰,如玉終於醒了。她躺在地上,先有些發懵似地四下裡望望,隨即突然清醒了似地騰地起來,緊張地道:「她走了?走了?」
  
  邵寂言見她這精神頭十足的樣子鬆了口氣,只道:「別找了,適才有位道長高人來此將她收了。」
  
  如玉聞言非但未露輕鬆之色,反而一臉驚恐,哆哆嗦嗦地道:「道……道……道士……他可看見我了嗎?!」
  
  邵寂言見她這副受驚的膽小模樣只覺有趣,笑道:「自然了,你這麼大的目標人家怎能看不到?」
  
  如玉全不理他的打趣,只怯生生地道:「那……他怎麼放過我的?沒把我一起收了?」說著想了想,撫了撫心口,低喃自語道,「是了,一定是知道我是個善鬼乖鬼才網開一面的……嗯……」
  
  邵寂言不禁心中暗笑,故作嚴肅地道:「哪有這般容易?那道長說了,世上鬼魂無善惡之分,只有執念深淺,不論是怎樣的鬼魂他全照收不誤!」
  
  「啊?!」如玉變了臉色,只似那道長隨時會折回抓她一般。
  
  邵寂言輕咳一聲道:「你可謝謝我吧,我才與那道長求了情,他答應放你一馬了。」
  
  「真的?」如玉大喜。
  
  邵寂言道:「那還有假?我可是磨破了嘴皮子什麼好話都說了,只差沒給他跪下,他這才勉強收了手。你可得謝謝我吧?我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呢。」
  
  如玉只覺逃過一劫,歡喜的嘿嘿直樂,連聲道:「是,是,謝謝你,你是我的恩人了!」
  
  邵寂言才要憋不住笑出聲來,如玉便又納過悶兒來,歪著腦袋咦了一聲,喃喃道:「是不是……弄反了?」
  
  邵寂言終是忍不住哧地一笑。如玉繞過彎兒,瞪眼道:「怎麼倒是我謝你!才可是我及時趕到從那惡鬼手裡救了你,該你謝我才是!若非為了救你我又怎能跑來這兒撞見那什麼道士!你替我求情可不是應該的嗎!」
  
  邵寂言笑道:「我才要說你,你來救人我只當你本領高強,可沒想你自己反是先趴了。」
  
  如玉道:「呸呸!我為救你受傷你還好意思說,我頭幾日就來奉勸你,你偏不聽,這回信我了吧!若我晚來一步,哼,可不知你現在會怎樣呢!」
  
  邵寂言隨笑道:「是,是,大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小生以身相許如何?」
  
  如玉臉上一紅:「呸!誰要你這下流胚!」。
  
  邵寂言道:「對了,說起來你今晚怎麼突然出現了,如何知道那惡鬼今晚要來的?」
  
  如玉道:「我聽我的姐妹說見了她往這邊兒來。我料你肯定不聽我的話留在這兒等死,你雖說黑心嘴賤又下流,到底是條性命不是?我就勉為其難過來救救你。我頭先跟前輩打聽過,這女子也是個可憐的。她相公當年進京趕考,高中之後娶了個大官的閨女,她聽了一氣病死了。魂魄不得安寧飄來京城尋他相公。費盡辛苦終是尋到了他相公,卻被那男人三言兩語哄到這宅子裡,又請了個道士做法激散了她的三魂七魄,只恐她再要糾纏就把她的元神定在這屋子裡,自己帶著新娘子出京赴任去了。這女子自此喪了魂魄不得投生,元神被牽不得離開此處,縱是修煉多年最多也只離開京城幾里罷了,真的可憐得很。」
  
  邵寂言蹙眉,心道那惡鬼與他所言看來並非全是謊話,再想她的遭遇果真悲慘,他那相公也卻是歹毒絕情得很,也難怪她如此痛恨男人了。再想那道士將她收走助她轉世投胎,也倒算是她的造化。
  
  如玉接著道:「她因這番經歷,才對你們這樣的書生舉子存了怨恨。不過我聽前輩說,她因生前被人搶了相公,深知為人妻子的苦處。所以但凡有婦之夫她都絕少加害的。」
  
  邵寂言心道難怪她當時要問他是否成親了,及對如玉道:「所以你就來冒充我的娘子?」
  
  如玉點頭。
  
  邵寂言只無奈地歎道:「你是真的心善,卻是用錯了方法了。她既然是恨他丈夫背叛了他,那昨晚那境況只當我也是對你不忠,更要殺我了。」
  
  如玉忙道:「我不知道啊!我只怕你真被她害了緊忙過來,哪兒還想得那麼多。」說完又撅了嘴,嘟囔道,「哪裡怨我……只怪你自己好色……下流胚……」
  
  邵寂言不免尷尬羞愧,然轉一想既然連自瀆之態都被她看去,卻也不必在她面前故作斯文,便露了不羈之色,調笑道:「我下流,你好色,咱們誰也別說誰,正好一對兒了。」
  
  如玉心裡撲騰騰緊跳了兩下,羞窘得滿面通紅,啐道:「誰跟你一對兒!」
  
  邵寂言開懷笑了,只道:「大姐救了我一命,既不稀罕我以身相許,那和我做個朋友總不嫌棄吧。」
  
  如玉沒有應聲,反是小嘴一撇,不大高興。
  
  邵寂言道:「怎麼?我只連給大姐做個朋友也不配嗎?」
  
  如玉哼道:「誰是你大姐!你一口一個大姐,怎知我就比你大了!」
  
  邵寂言一怔,心下笑道原她是在意這個。
  
  如玉又道:「你今年多大?」
  
  邵寂言道:「二十有四。」
  
  如玉委屈地道:「我才二十!你比我大了整整四歲,怎的叫我大姐呢!」
  
  邵寂言失笑,故意逗趣她:「大姐生前二十,如今做鬼也不知多少年月,算來還是比我大的,我這聲大姐未必不合適,更有甚者,大姐或許已故幾十年,我叫你聲大娘或是奶奶都不為過呢!」
  
  如玉先是氣得脹紅了臉,隨即眼珠一轉,哼道:「好,那你叫我奶奶吧,你叫我奶奶我就應。」
  
  邵寂言嘖嘖暗道自己這次倒是說錯了話,反被她搶了說嘴。
  
  如玉頭一次佔了上風,開心地原地轉了個圈兒。
  
  邵寂言莞爾,道:「罷了罷了,原是我說錯了,我給姑娘賠不是了,敢問姑娘芳名?」
  
  如玉頭回被男子問了姓名,不覺紅了臉,扭捏地小聲道:「我叫如玉……」
  
  「如玉……」邵寂言重複了一邊,笑道,「很好聽的名字。」
  
  如玉聽人讚她,心中愈發歡喜羞澀,一時也不知說什麼才好,只隨口回道:「那你叫什麼?」
  
  邵寂言只覺好笑,心道你偷窺了我幾次,怎能不知我的名字,再看如玉一副扭捏的小女兒姿態,又不好拆穿她,便就擺了樣子,恭敬地拱了拱手道:「小生邵寂言有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25 PM

第七章

  如玉是隻鬼,她從前最愛做的事是夜幕降臨之後挨家挨戶的去串門子,而現在她只串一家,她有朋友了。
  
  每晚一醒,她便直奔邵寂言家裡,把從姐妹們那裡聽來的新鮮事兒說給他聽。有些事情他似是很愛聽,有些事情又似沒什麼興趣。如玉一一記下,待回去便著意打聽他感興趣的話題,第二日再回來說給他。自然,並不是她一直在說話,他也會與她說,說他白日裡又結交了怎樣的朋友,作了一首得意的詩詞,或是又約了朋友郊遊踏青。當然,每每也總忘不了捎帶著手兒地調笑打趣她一番,她雖是又氣又窘,心裡卻並不真的惱他,反而覺得怪近乎的。
  
  她交了一個書生朋友的事,如玉誰也沒告訴。她覺得這是她和邵寂言之間的秘密。她偷偷的想,若是告訴其他的姐妹,說不定她們就會生了好奇之心也來看他,她自知不論美貌還是風趣她都不是姐妹裡出眾的,只怕他見了其他的女鬼就不是她一個人的朋友了。
  
  這是如玉的小心思,邵寂言也有自己的煩惱,他發現如玉這只女鬼實在是……太粘人了……
  
  自他主動與如玉交了朋友,如玉便就一日不落每晚準時來他這裡報到,東家長西家短地和他傳閒話。雖他只來京城不久,可他敢肯定,他現在知道的八卦定比不少久居京城之人還要多。
  
  因如玉是鬼非人,又與他有那樣的相識,是以他在如玉面前全不用做出怎樣書生舉子該有的謙恭謹慎,言行舉止隨性而至,舒服得很。有時甚至與她開些曖昧的玩笑,逗得她又羞又惱。惹急了,她便會漲紅著臉罵上自己幾句,而不論怎樣的市井俚語憑她那副模樣說出來,一點兒不覺粗俗,反而滑稽得很。
  
  如玉的相伴雖讓邵寂言的生活比之前歡快不少,卻也受不住她日日過來玩耍,弄得他只連看書的時間都沒了。他初時不想掃了如玉的興,便只想了個法子,故意調侃打趣她,把她說得惱了,她便紅著臉走了。他原想她必要氣個兩三天,未料頭天還信誓旦旦再不理他,第二日天一黑她又跟沒事兒人兒似的笑嘻嘻地登門了,她這不記仇的單純性子實讓他又喜歡又無奈。
  
  後來,他終是受不住地和如玉直說了,只說科舉將近,他要好好溫書,不能每日陪她聊天兒。
  
  如玉想也沒想的拚命點頭,只說:「對,對!你是該用功的!那我不再和你聊天兒了。」邵寂言才要鬆口氣,如玉又憨憨一笑,道,「我就乖乖的在屋裡坐著,絕對不與你說話,你看書去吧。」
  
  邵寂言道:「屋裡坐個大活人我怎能安下心來?」
  
  如玉眨了眨眼睛,很認真地道:「我不是活人啊?」
  
  邵寂言無可奈何地敗下陣來。
  
  看出了邵寂言的不高興,如玉扁了扁嘴飄到了牆角兒,縮了縮身子,把自己縮得好小好小,捂了嘴小聲道:「我就在這兒,我不說話還不行嗎?」
  
  邵寂言見她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也實在不忍心再趕她,只好由著她在牆角兒縮著,自己看書去了。
  
  他看得入神,半個多時辰下來,半點兒動靜也沒有,他只當如玉無聊得走了,轉回身,卻見她仍是乖乖地蹲在牆角兒,用手指在地上畫圈兒,見他看她,便用力捂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一副無辜的搖頭。邵寂言面無表情默默地轉回來繼續看書,卻是忍不住無聲地笑了。
  
  之後,邵寂言再沒轟過如玉,他完全習慣了如玉的存在,有時一晚上二人也不說一句話,一個看書;一個自顧自的在屋裡轉悠,在牆角蹲會兒,在院子裡耍耍,又或者乾脆坐到桌子邊拖著腮幫子看他讀書。到他看書看累了便也不用管如玉,自行脫了衣裳休息。如玉則自己開開心心地飄走,如果天色早就去別家逛逛,如果晚了就直接去大槐樹底下找姐妹們聊天兒。
  
  日子一天天過,一人一鬼相處得愈發隨意,甚至邵寂言洗澡擦身的時候二人也只隔了個屏風無所顧忌的地聊天說話。
  
  如玉在屏風外大咧咧地道:「你也不髒,不用洗的這麼勤吧,你看人家宋鐵匠每天累得一身汗,一個月才洗一次呢。」
  
  邵寂言在屏風內笑道:「你怎知人家一個月洗一次,你必是日日去偷窺人家洗澡了。」
  
  「呸!我才不稀罕看他,髒兮兮臭烘烘的。」
  
  「啊,是了。」邵寂言調侃道,「我家如玉只喜歡看我洗澡。」
  
  「……」屏風外一陣沉默,邵寂言淺笑,不用看也知如玉那張胖嘟嘟的小臉兒定又變成粉紅色了,未幾果然傳來如玉羞窘的小聲嘀咕:「誰喜歡看了……下流胚……」
  
  邵寂言並不是每晚都在家,有時候會出去應酬很晚才回來。這時候如玉就跟個管家婆似的,嘟著嘴道:「怎麼這麼晚,去哪兒了?怎麼臉這麼紅?嗯!有酒味兒,喝酒去了?」
  
  「嗯,被馮兄、陳兄拉去喝了兩杯。」
  
  「啊?」如玉不高興了,「就快考試了,不好生在家讀書,跑去喝什麼酒?這酒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看南街那個的孫秀才,好好的讀書人就是喝酒喝壞了,書也不看了,成日裡就知道抱著酒罐子喝酒,五十幾歲還是個秀才!」
  
  「我們不過是飲酒助興而已,和他那種嗜酒如命的酒鬼怎可相提並論?」
  
  「怎麼不能比?都是讀書人,誰生下來就是酒鬼的?下次不許喝了!」
  
  「是是……下次我少喝些就是。」
  
  「這還差不多,你這話我記著了,下次再見你喝醉了回來,我……」
  
  「如玉……」
  
  「嗯?」
  
  「你昨兒是不是又去看人家兩口子吵架了?」
  
  「是啊。」如玉撓撓頭,「你怎麼知道?」
  
  「難怪……」
  
  如玉仍是一頭霧水:「你怎麼知道的?我跟你說了嗎?我不記得啊?」
  
  邵寂言認真地道:「如玉,以後不許看人家夫妻吵架了。」
  
  「哦……」如玉不情不願地應了,她不明白為什麼不許她去,不過既然寂言說了,那肯定是有很深很深的道理。



第八章

  這日,邵寂言被朋友邀去遊湖,晚上才一進門便被如玉纏上問東問西。
  
  「好玩兒嗎?好玩兒嗎?」如玉興奮地問道。
  
  邵寂言似是心情大好,道:「好玩兒得很呢,來了京城這些日子,今日玩兒得最痛快,想不到京城附近還有這麼寬敞清澈的湖面,比我前年去的澤陽湖不差呢。」
  
  如玉一臉的羨慕,緊道:「這麼好,下次也帶我去吧。」
  
  邵寂言嘖嘖道:「貪玩兒,你不要命了?」
  
  如玉道:「誰說白天去了,咱們晚上去不就好了!」
  
  邵寂言道:「哪兒有大夜裡遊湖的,黑漆漆什麼好風景也看不見,萬一不小心掉進水裡可就更慘了。」
  
  如玉道:「只坐在船倉裡不動不就好了?再說也不一定非看風景嘛。」
  
  邵寂言笑道:「哦……不出船艙,不看風景……那大夜裡的咱們倆跑那兒大眼兒瞪小眼兒做什麼,在家裡還看不夠嗎?」
  
  如玉腮幫子一鼓,不高興了。
  
  邵寂言歎了口氣,哄道:「罷、罷,你若定是想去,等我高中之後便挑個月圓的晚上帶你去遊湖。」
  
  「嗯!」如玉開心地在空中轉了可圈兒。
  
  二人正說著,忽聞有人敲門,邵寂言怔了一下忙去開門,卻是馮陳二人拎了壺酒站在門口。
  
  「寂言和誰說話呢?」陳明啟不等邵寂言相讓便走了進來,四下張望。
  
  「啊?說話?」邵寂言一邊佯作迷茫,一邊把馮子清讓了進來。
  
  「是啊,我也聽見屋裡有聲音,我與明啟還當你這兒有客人呢。」馮子清放下酒壺坐了下來。
  
  「哦,或是我才看書一時入神讀出聲來。」邵寂言隨口答著轉去取杯子,待轉過身來,卻見桌邊坐的不只馮陳二人,卻還有個的如玉,她這會兒只若故友重逢似的打量著馮陳二人,口中不住喃喃道:「多日不見,陳兄可又是胖了……看來高昇客棧的飯食還真不是吹的……」
  
  邵寂言被她那一本正經的模樣逗得忍俊不禁,只輕咳一聲掩飾過去。只這細微的神情似並未逃脫馮陳二人的眼睛,陳明啟笑道:「寂言莫要騙人了,我看你春光滿面喜不自勝的模樣,可是藏了位佳人在這屋裡不是?」說著便假作四下張望的模樣。
  
  邵寂言搖頭歎笑並不答話,只若看不見如玉一般,走上前便往她正坐著的那張椅子上坐下去。
  
  如玉低呼一聲連忙跳開,氣呼呼的嘟囔著:「這兒不還有一空椅子嗎,怎的偏坐我這個……你故意的是不是!哼。」說完扁著嘴自己佯作在一旁的空椅上。
  
  邵寂言坐定,笑道:「若這麼晚了還有佳人紅袖添香,我也不考什麼恩科,只攜美歸隱山林,也是人生一大樂事了。」
  
  陳明啟嘖嘖道:「乖乖,感情咱們邵大才子還是個癡情風流種。」語畢三人不免失笑。
  
  如玉卻是心中一動,她恍惚覺得邵寂言說這話時有意無意地用餘光瞥她,不禁暗道我可不就是這麼晚還陪著他嗎?我也算得上是佳人吧,只也不知這『紅袖添香』是個什麼意思?或是……他喜歡穿紅衣上的姑娘?玉垂頭看了看自己一身淡紫色衣裙,暗想自己好像好久沒換過新衣裳了。
  
  如玉正琢磨過兩日拉了鳳兒去逛鬼市,但聞馮子清笑道:「憑寂言的才情,若求紅袖添香豈是難事?白日裡寂言不就俘了一顆芳心嗎?人道人生幾大快事,金榜提名日,洞房花燭時……依我看,你這美事可都不遠了。」
  
  「是,是!」陳明啟也似被提了醒,搭腔道,「可不是!咱們走時我特意往那船上看了看,有個小丫頭從裡面探出頭來一個勁兒地看你,想是她家小姐對你有心了。嘖嘖,寂言真是有福氣,只游了次湖邊便有此得遇良緣,真是羨煞我也!」
  
  如玉聞聽不自覺地微微蹙眉,歪了頭去看邵寂言,但見他一副不以為然的神情,只笑道:「二位兄長今日過來可是存心來打趣我的不是?不過是一面之緣……啊,不,人家小姐坐在船艙裡,只連面都沒見,可連一面之緣都稱不上,就被你們說成這樣。罷了罷了,我認輸了,你們饒了我吧。」
  
  陳明啟哈哈大笑,馮子清卻只道:「怎麼,寂言當真不知?」
  
  「知道什麼?」邵寂言一臉莫名。
  
  馮子清見他似果真不知,不禁歎道:「人家芳心暗許,你竟還不知人家是誰?!」
  
  邵寂言奇道:「不過是萍水相逢,對了兩首詩而已,她又未自報家門我如何得知她姓甚名誰?難不成你竟知道?」
  
  馮子清瞇著眼凝著邵寂言,故作神秘地道:「她是誰不要緊,她爹是誰才是要緊!」
  
  邵寂言怔了一下,也不忙往下問,只玩笑道:「這才半日你竟連人家爹爹是誰都打聽好了?別不是你自己看上人家小姐,只怕我與你爭才來探我口風不成?」說著拍了拍馮子清的肩膀笑道,「放心,你只管去人家府上提親,我斷不與你相爭。」
  
  陳明啟這會兒也是一臉迷茫地看著馮子清,道:「子清,你當真看上那家小姐……打聽去了?」
  
  馮子清不理陳明啟,只看著邵寂言歎了口氣,道:「我卻想去提親呢,可惜啊,我沒這個福氣。你們可知道,那船裡做的小姐不是別人,正是當今吏部尚書沈得年沈尚書的千金!」
  
  邵寂言和陳明啟同時露了驚色,陳明啟忙道:「你怎麼知道的?」
  
  馮子清道:「我當時見一直跟船夫站在船尾的一個小廝有些面善,一時沒想起來,及後回了客棧方猛地想起,前幾日我見這個小廝去高昇客棧訂過店裡的招牌梅花糕,正是沈府裡的人!如此,那船裡坐著的不是沈小姐還能是誰呢?」
  
  邵寂言與陳明啟面面相覷,均是一副驚得說不出話的模樣。馮子清又道:「沈尚書位高權重,深得皇上器重,其內弟又在禮部任職,正管本屆恩科,只要沈大人說句話……」他話未說完,只半玩笑半認真地拱手道:「寂言,他日你高中狀元,成了沈尚書的乘龍快婿,前程似錦之時莫要忘了我們啊。」
  
  邵寂言只做慌忙之態道:「這……這話可說不得!」
  
  馮子清道:「怎麼說不得?我不過是說笑一句,憑你的才思也未必靠沈尚書的人情嘛……到時候得中狀元,尚書千金配給你也不屈了她,你們這也算是郎才女貌,成就一段佳話了。」
  
  邵寂言正色道:「這話萬萬說不得,邵某光明磊落卻也不懼歹人流言誹謗說我有攀附之心,只說這玩笑話若是傳出去,可不是憑白辱了人家小姐的清譽嗎?這罪名我可擔當不起!怪只怪我當時多事,對得什麼詩,惹來這個禍事。馮兄若果真拿我做知己,就別害小弟了,今日咱們這玩笑就哪兒說哪兒了吧。」
  
  馮子清認真地看了邵寂言一會兒,只看他似是緊張得連臉色都變了,嗤歎了一聲,搖頭道:「瞧你給嚇得,怎麼只連這點膽子都沒有,罷了罷了,再不逗你了。」
  
  邵寂言作勢撫了撫心口,舒了口氣。一直旁觀的陳明啟見此趕緊打圓場道:「咱們兄弟喝酒,怎麼又說起什麼沈小姐王小姐的了?金榜題名,賢妻美妾,全是後話,今日咱們只樂得逍遙,來來,飲酒。」
  
  三人自此換了話題,邊飲邊聊,待夜色漸深,馮陳二人便起身告辭。
  
  邵寂言將二人送出院外,待遠遠地看著二人拐出了巷口,才是眉宇一鬆,換了神色。心道這馮子清果真是個有心思的,今兒來可是探他口風來了。
  
  他何嘗沒猜到那船裡坐的或是沈家千金?卻也非故意招惹結識,是兩船靠近對了詩句之後才發現了端倪。他自然是認不得什麼買點心的小廝,只見了一下人從船艙裡端了個食盒子給船夫送去,那食盒子上清清楚楚地刻了個沈字。能租得起這麼好的遊船必是極富庶的大戶人家,而這些日子他從如玉這裡把京城的高官富賈打聽的清清楚楚,心知滿京城姓沈的富貴人家只沈尚書一家。
  
  不可否認,他猜得船內之人是或是沈府千金之後卻也有意表現了一番,卻也不似他馮子清懷疑的真就存了怎樣的心思。
  
  邵寂言輕佻眉梢,靜思了片刻,唇角一彎回了屋。
  
  待到進屋卻見如玉仍如剛剛一般佯坐在桌邊。剛剛他三人說話的時候,她一直就這麼坐著,起初還是一臉好奇地左扭右扭看他們說話,之後便就垂了頭再沒動作了。
  
  邵寂言看出了如玉有些不對勁兒,卻做不察,只隨口道:「怎麼還沒走?」
  
  如玉抬眸看了邵寂言一眼,低聲道:「你有了媳婦兒就不要我了,要轟我走了是不是?」
  
  邵寂言一愣,隨即笑道:「誰要轟你了?我不是怕你去晚了,趕不上鳳兒她們說笑話了嗎?再有,哪個要娶媳婦兒?誰是我媳婦兒?」
  
  如玉道:「你不用騙我,我都聽出來了,那個什麼沈小姐就是你媳婦兒。」
  
  邵寂言歎笑道:「你這是怎麼聽的?他們那是拿我玩笑呢,你怎的聽不出來?」
  
  如玉道:「好端端的人家憑什麼拿你玩笑?可見縱不是十分真也有七分。」
  
  邵寂言看著如玉,滯了片刻,聳肩笑道:「好,你既然這麼想我娶那沈小姐,那等我高中之後便到沈府提親,把沈小姐娶回來做媳婦兒。」
  
  如玉用力咬著嘴唇,忽地大聲喝道:「騙子,你是大騙子!」
  
  邵寂言驚得一怔,如玉一張小臉兒憋得通紅,高聲道:「說好了高中之後要帶我去遊湖的!這會兒又跑去提親!你!你說話不算數,你是大騙子!」
  
  邵寂言揚眉,一臉無辜地道:「這……不衝突吧……」
  
  「衝突衝突就是衝突!」如玉不管不顧地大喊,「說好了帶我去遊湖就該去遊湖!你就是騙子!不守承諾的大騙子!我再不理你了!」說完便氣沖沖地飄走了。
  
  邵寂言愣在原地,呆呆地站了一會兒,不置可否地搖頭笑了笑,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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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26 PM

第九章

  如玉果真一連幾日沒有來,邵寂言白日裡照常出去結交應酬,晚上回來屋裡靜靜的,雖說有些不大習慣,卻也樂得清靜。
  
  況他這兩日也沒心思去想如玉,因他一日去高昇客棧訪友之時,竟巧遇了沈尚書的公子沈墨軒。那沈墨軒年紀輕輕便入了翰林院,卻非受父蔭,實因他自己頗有真才實學,乃是上屆恩科榜眼,所做文章頗得皇上喜愛,人常言這個小沈大人將來必要比他父親更有作為。
  
  沈墨軒素喜結交些文人才子,時值恩科,聞得幾位頗有才情的舉子住在高昇客棧,便微服私訪至此,意欲結交幾位知己良朋。說來也巧,這一日正趕上東街兗州會館舉辦詩會,許多書生舉子都去湊了熱鬧,因陳明啟頭日裡多飲了幾杯酒,身子不爽,馮子清和邵寂言也不好撂了朋友不理,是以整個客棧只剩了他們三人。
  
  沈墨軒儀表堂堂器宇不凡,縱是邵寂言三人不識得他的真實身份,心下也猜出此人必有來歷,自也有意展了些學子風度,沒一日下來竟有相見恨晚之感。
  
  再後的事情就更簡單了,沈墨軒本就是位人物,沒幾日便暴露了身份。三人又驚又喜,沈墨軒索性坦然承認,及後幾人的情誼反而更近,甚而稱兄道弟起來。
  
  這一日,沈墨軒在府中擺宴,也邀了邵寂言三人,三人欣然應邀。
  
  邵寂言原以為以沈墨軒的身份,所邀的必逃不過些官宦子弟,未想接觸下來卻非儘是公子哥兒,席間十來個人,吟詩作對,高談闊論,論古比今,又有美酒佳餚,卻也盡興。只後來眾人多飲了幾杯,幾位官家子弟也難免流露了些貴族習氣,馮子清與陳明啟亦是外省世家出身,邵寂言卻是出身寒微,難免話不投機,他雖覺沒趣卻也不好如何表露,與眾人說笑一會兒,便借了醉酒內急離了宴席。
  
  邵寂言解了手,不願立時回去,只沿著來時小路往回慢慢溜躂,偶經過寫雅致的花園別院不免往裡張望欣賞,雖有好奇喜歡的,卻也心知禮數不好亂闖。走到一處花園外,忽聽裡面傳來女子嬉笑之聲,邵寂言只恐撞了女眷,連忙欲躲。人還未走遠,卻聽得院內有女子道:「小姐,再別過去了,今兒大少爺在沁竹軒請客,誤撞了客人就不好了。」
  
  邵寂言心下一驚,心道這沈尚書只有一女,這丫頭口中的『小姐』大抵就是那日遊湖偶遇的沈小姐了。他忙又轉了回來,躲在園門外小心地向裡張望。然園內山石掩映,只恍惚見個人影,卻看不清容貌。
  
  邵寂言心道這卻是個機會,只怕再耽擱一刻園內之人便要走遠,也容不得多想,四顧無人便闖進了園子。進了院子他也不抬頭,直往剛剛人影閃過的地方走去,快要走近忙做迷路張望之狀。待轉過一處山石,正撞見了一個小丫頭。
  
  那小丫頭乍見了陌生男子嚇得叫了一聲,驚道:「你是誰?!」
  
  邵寂言忙賠禮道:「在下邵寂言,受沈公子之遙來府上赴宴,適才離了宴席解酒,不想竟是迷路了,誤撞至此,還望恕罪。」
  
  那丫頭聞得「邵寂言」三個字立時露了些驚色,下意識地向身後不遠山石掩映處瞥了一眼,她雖緊忙掩飾過去,然這些微小的神色卻沒逃過邵寂言的眼睛。
  
  邵寂言心道:我在眾來京舉子中雖有些名聲,然這丫頭乃閨閣之人,未必聞得府外之事,她若聞得我的名字,或是從她家小姐處得知的?如此一想,更覺自己這次闖得應該。況且他雖未抬頭,卻用餘光瞥得那山石後似有座小亭,心道那位小姐想來就在那亭中,自己適才自報姓名,她必然能聽見,若她無心,這丫頭只需為我指明道路,我做無事回去,沒甚損失,兩不相干。若這沈小姐有心於我,這會兒也該現身了。
  
  他才這麼想著,便聽不遠山石掩映之處傳來個溫婉的少女之聲:「翠竹,是哪個?」
  
  邵寂言一下便聽出這聲音正是當日船艙中的女子,心下立時有了分寸。未幾,便見一位柳眉杏目,溫婉俏麗的少女從山石後走了出來,翠竹輕喚了聲小姐,便跑回她跟前兒,附耳說了句話。
  
  邵寂言這才第一次見了這沈小姐的容貌,雖非絕色,卻也是為難得的佳人,他心中已漸漸生了些心思,這會兒只做恭敬之狀道:「在下邵寂言一時迷路,誤撞了小姐,還望小姐見諒。」
  
  沈婉柔早先就從哥哥口中聽過不少趕考才子的事情,其中便有邵寂言,只那時隨耳一聽,不過是個名字沒往心裡去。頭兩日她借燒香之際瞞了父兄偷偷去遊湖,巧遇了邵寂言等人,一時心血來潮與幾人對了詩句,就此記住了邵寂言這個名字。她年已十六,情竇已開,上門提親的也有不少。只她閨閣之中難免有些小女兒情懷,再加看了些閒書,對才子佳人一事很是嚮往。與邵寂言的遊湖巧遇便覺頗有緣分,難免生了些異樣情思。頭幾日聽哥哥說與邵寂言交了朋友,又讚他雖出身寒微,卻有才情有氣節,更似了她看的那些窮苦書生遇佳人的故事,便對邵寂言愈發上心了。昨日聽聞哥哥宴請的賓客之中便有邵寂言,她心中忐忑,這會兒卻是特意來這院中散步,只盼能有機會遠遠地望上一眼,也好看看這位才子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這會兒眼見邵寂言果是位眉目清秀,俊朗不凡的佳公子,一下子撞到了心坎兒上,只道:「邵公子大名,我在閨閣之中亦有耳聞,說是難得一見的大才子。」
  
  邵寂言忙道:「才子二字實在愧不敢當,不過是些以訛傳訛的虛名,小姐見笑了。」
  
  沈婉柔道:「公子過謙了,公子才情小女子卻非道聽途說……」說著便緩緩吟了邵寂言當日遊湖之時與她對的詩句。
  
  邵寂言假作一怔,頓了半刻,只做恍悟道:「適才便聽小姐聲音耳熟,卻不敢多想,原來小姐竟是……當日不知船中之人便是小姐,若有唐突之處還望小姐贖罪。」
  
  沈婉柔紅了臉,才要說話忽聞園外有人走動。
  
  邵寂言只恐被人撞見,忙道:「我出來久了,再晚回去怕他們嗔怪,若有人撞見我與小姐說話,卻是不好了。」說完便辭了沈婉柔,一路往外走,待出了院子卻不忙離開,而是假作躊躇之態站了一下,轉頭往回望,果見沈小姐仍在原處向這邊張望,見他回頭立時露了羞色,轉身離開了。
  
  酒宴一直到下午才結束,回去後邵寂言又被馮陳二人拉去別處飲酒,一直到了晚上,方是略帶醉意的回了家。一路上邵寂言只在心裡盤算。當日與沈小姐的偶遇他原沒任何想法,然今日看來,這沈小姐竟果似對自己生了傾慕之心,這便讓他不得不生了心思:其父兄均在朝為官,且頗得皇上和重用,若他果真能娶她為妻倒是一樁美事。況這沈小姐姿容具佳,又有些才情,雖有些富家小姐的嬌柔之氣,卻未必不是賢妻之選。到時如花美眷,仕途平坦,豈不兩全齊美。
  
  邵寂言越想越覺稱心,便仔細謀算起來。以沈家之勢,他至少要得探花方有資格登門。然即便如此,他與眾多顯貴子弟相比到底還是有差。朝廷派系林立,沈得年未必不存以姻親籠絡人心的心思,他想要憑他自身的本事打動這位沈尚書好比癡人說夢。除非是沈小姐對他一往情深,再有沈墨軒這位兄長從旁美言,沈尚書或才會考慮將女兒許與他這寒門出身。
  
  邵寂言定了主意,一是恩科考試,必要高中,對此他卻早有把握。第二,便是要多與沈墨軒攀交,博得他的好感。這一點倒也不難,這些日子的察言觀色,沈墨軒是個怎樣的人物,喜歡與怎樣的人結交他已心裡有數,只要投其所好便是。第三,便是尋機會再與那沈小姐見面,讓她對自己情根深種才好。獨這一點有些難辦,沈小姐深居閨閣,若處理不好則適得其反,倒顯得他是個心存不軌的孟浪之輩了。
  
  他一路想著,不覺已到了家。推門進屋,不禁一驚,竟見已有多日未來的如玉正在屋中,也不知等了多久了。



第十章

  兩人好幾日不見,這會乍一見面,不免有些尷尬。
  
  邵寄言看了如玉一眼,一邊進屋一邊故作輕鬆地開口道:「來啦?」
  
  「嗯。」如玉點了點頭。
  
  邵寄言話一出口便覺有些沒話找話的味道,卻是更顯得尷尬了,也就不再說話,只擦了擦手,去屏風後將外衫脫了。他在外應酬了一日,困乏得很,這會兒只想趕緊躺下睡覺。若擱往日,他自不用理如玉,只管自己上床睡覺,她絕不會多心,自個兒在外面玩兒會兒就飄走了。可眼下二人好似鬧了彆扭似的,她好容易來了,就這麼撂著她不理總是不好。是以他只在床上坐了一會兒,又走了出去,到書桌邊隨手拿了本書翻了起來。
  
  如玉也不抬頭不吱聲,就垂著頭默默地坐在原處。
  
  邵寄言翻了兩下書根本看不下去,只端端地坐在那兒望著一頁書發怔。
  
  屋內氣氛從未有過的沉默尷尬。
  
  「你喝酒了?」如玉抬眸望著邵寄言,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白日出去應酬了。」邵寄言沒有回頭,心下卻是暗舒了口氣,總算說話了。
  
  「說好了少喝的,酒不是好東西。」如玉喃喃道。
  
  「嗯,我以後少喝。」邵寄言側頭望了如玉一眼,笑了笑,復又佯作看書。
  
  兩人重複著以前有過的對話,卻全沒有了當時的歡愉氣氛,氣氛復又沉寂下來,讓邵寄言有些莫名的煩躁,卻仍是耐著性子地盯著書頁發呆。
  
  「我換新衣裳了。」好半晌,如玉突然又蹦出一句與剛剛話題不搭界的話。
  
  邵寄言放了書,回頭看她。
  
  如玉低頭看了看身上,抿了下嘴,有些期待地小聲道:「我前天與鳳兒去逛鬼市,買了件新衣裳……好看嗎?」
  
  邵寄言上下打量了如玉一番,笑道:「是嗎,原來鬼也有鬼市,也能換新衣裳?」
  
  如玉蹙眉疑道:「你沒看出來?」
  
  「看不出。」 邵寄言搖頭道,見如玉明顯露了失望之色,又忙道,「仔細看看,是有些不一樣,袖子寬些……」
  
  如玉洩氣地垂了頭,扯著袖口小聲嘀咕道:「這件是紅色的……原來那件是紫色的……」
  
  「啊,是嗎。」邵寄言了悟,又道,「可你這衣服在我看來都是一個樣子,全沒什麼顏色……」想了想又有意無意地補了一句,「看來咱們到底是人鬼有別……」
  
  如玉一怔,眸色黯淡下去,咬了咬唇沒有應聲。
  
  邵寄言閃開目光,只覺自己竟似做錯了事一般心虛起來。他如何察覺不到如玉對他已隱隱生了女兒情思呢。他知道這完全是他的錯。他明明知道她生前是個沒出閣的老姑娘,偏要有事沒事的逗趣她,與她說那些引人遐想的曖昧玩笑,怎能不挑起了她這個心思。他自知人鬼殊途,把二人的親近說笑權當個消遣取樂兒,卻只管自己痛快全沒考慮她的心思。
  
  這些日子的相處,如玉的單純善良被他看在眼裡,只想若沒遇到自己,或是自己之前沒那麼自私的拿她尋樂打發時間,她必會如從前一樣過得簡單快樂,斷不會有此事的落寞之色。
  
  邵寂言越想越覺得自責不忍,只想趁她心思不深,還是早些與她說清楚的好,便道:「想知道我今日與誰飲酒了嗎?」
  
  「啊?」如玉正有些出神地扯著衣角,聽邵寂言喚她,忙抬頭看他,眨了眨一雙大眼睛,回道,「是和馮兄陳兄他們吧……」
  
  「除了他們還有沈墨軒和另外幾個朋友。」邵寂言凝著如玉的臉色道,「啊,這幾日你沒來我沒機會和你說,沈墨軒是我新認識的朋友,沈得年沈尚書的公子,也就是那個沈小姐的哥哥,我們今日就在他家吃的酒。」
  
  聽了沈小姐三個字,如玉眉宇間閃過一絲驚異之色,然隨即又淡去了,只哦了一聲。
  
  邵寂言等了一會兒,見她沒有再多的言語表情,似乎並沒怎麼上心的樣子。又繼續道:「中途我去院子裡醒酒散步,正遇見了沈小姐……你說,可巧不巧?」
  
  如玉眸色一閃,垂頭沉默了片刻,忽然開口道:「你跟她說了?」
  
  「嗯?」
  
  如玉望著他認真地道:「你跟她說要娶她做媳婦兒了嗎?」
  
  邵寂言一怔,被如玉這突來的問題弄得不知如何作答,想要笑卻又笑不出來。
  
  如玉看了他一會兒,忽又憨憨地笑了,只道:「我說笑的,頭先是我聽差了,我後來想明白了,他們是拿你說笑呢,你不是真的要娶沈小姐做媳婦兒。」
  
  邵寂言忽然覺得有什麼東西噎在了他嗓子眼兒裡,上又上不來,下又下不去,難受得很。他凝著如玉尷尬地笑了笑,開口道:「不是說笑,我是想娶沈小姐做媳婦兒。」
  
  如玉的笑容僵在了臉上,漸漸消失了。
  
  「你騙人。」她瞪著邵寂言,有些不高興。
  
  「我沒騙人,等我高中之後,我就去向她爹娘提親。」邵寂言道。
  
  邵寂言等著如玉的回答,她卻只扁著嘴望了他一會兒,忽地起身便走,待到門口又站住,背著身委屈地道:「你騙人,你頭先還說是說笑的,今天又說是真的,一會兒真一會兒假,你欺負我腦子笨,我不理你了。」說完便要往外飄走。
  
  「如玉。」邵寂言從身後叫出她,道:「頭先是我自己沒想好,現在我才想明白了。我定了心思,一定要娶沈小姐為妻。我從沒覺得你笨,我覺得你很單純很可愛,我想要和你做朋友,好朋友。」
  
  如玉只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方吸了吸鼻子,小聲道:「誰稀罕與你這下流胚大騙子做朋友。」說完便頭也不回地穿門而出飄走了。
  
  之後,如玉又是一連數日沒有出現,有了前次的經驗,邵寂言只道她是和自己耍性子鬧脾氣,或許還有些抹不開面子,只想著過幾日她想開了,或許就好了。
  
  只說他定了娶沈小姐為妻這心思,便更熱心地與沈墨軒攀交,他本善於察言觀色,沈墨軒又是個愛才之人,很快便成了知己。雖也去府上拜會過兩次,卻再未有機會與沈小姐見面。他只奇怪,那沈小姐明明對他也生了心,既是知道他來府上,也該想法尋了機會與他「偶遇」才是。結果沒過多久,他便得了消息,原來是沈小姐這些日子生病臥床不起,而這病因據說是撞了鬼,被嚇著了。
  
  沈小姐撞鬼的事兒不過是些流言蜚語,他也不好向沈墨軒細打聽,只從他言談中不經意透出的信息來看,卻似有些蹊蹺。邵寂言一下子想到了如玉,他知如玉善良單純得很,是斷不會作出害人的惡事,可又覺女人的嫉妒心若是生了,只怕真難保做出什麼事情來。
  
  只在他苦於無處尋如玉問個明白的時候,消失了幾天的如玉卻是自己登門來了。只不過並沒有像從前那樣堂而皇之地不請自入。邵寂言在屋中聽了外面有徘徊呼吸之聲,下意思地喚了聲:「如玉?」屋外的動靜立時消失了。
  
  邵寂言知是如玉無疑,卻不見她進來,緊忙打開房門,正撞見如玉慌慌張張地往院中大樹後面躲。
  
  「別藏了,我看見你了。」邵寂言道,只因對如玉懷有疑心,聲音多少有些氣惱。
  
  或是被他這語氣嚇著了,如玉仍只躲在樹後頭不出來,可因身子不夠纖細,到底還是藏不住,胳膊和屁股露在外面,顯得有些可笑。
  
  邵寂言卻是笑不出,故意激道:「你躲著不見我,可是做了見不得人的壞事了?」
  
  「才沒有!」如玉終是開了口,在樹後面磨了一會兒,蹭了出來。
  
  如玉這副扭捏之態,越發讓邵寂言覺得她做了惡事,只不動聲色地轉身進屋都道:「進屋說罷。」
  
  如玉慢悠悠地跟在邵寂言後面進屋了,才一進門便聞邵寂言忽地問道:「你去過沈府了?」
  
  如玉一愣,做錯了事般向後縮了縮,驚道:「你怎麼知道的?」
  
  邵寂言原還不太相信,這會兒聽如玉親口承認,不由惱火,衝口而出:「誰許你去的!」
  
  如玉嚇了一跳,哆哆嗦嗦地道:「我……我就是去看看……」
  
  「去看什麼,去看沈小姐了是不是?」邵寂言質問道。
  
  如玉從未見邵寂言生過氣,這會兒見他一臉慍色,只覺自己做了天大的錯事,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再不去了!」
  
  邵寂言氣惱如玉去嚇人,原想好好呵斥她一番,可見她這緊張兮兮可憐巴巴的樣子又有些不忍心,只拉著臉坐在椅子上瞪著她不說話。
  
  如玉小心翼翼地望著邵寂言的臉色,不知怎樣才能討他開心,咬著嘴唇想了想,道:「我頭先看到了恩科的題目,你想知道嗎?」
  
  邵寂言一怔之後,一下子火兒了,騰地站了起來,冷著臉高聲道:「你這樣討好我也沒用!我用不著你給我看什麼題目,我自己有本事考!縱是名落孫山了,也不做這等卑劣之事!」
  
  如玉傻了,待要說話,卻又被邵寂言搶斷道:「我頭先只當你單純善良,原是我看錯了!你做的這些惡事哪是個憨直姑娘能做的!」
  
  如玉鼻子一酸,委委屈屈地道:「我做什麼惡事了?」
  
  邵寂言氣道:「還與我裝傻是不是?你跑去沈府嚇唬沈小姐,把她嚇得臥床不起難道不算惡事?還是對你來說這事兒根本不值一提?!若你無害她之意,也該知道你是鬼,她是人,她禁不住你這玩笑戲弄!若是你果真存了惡意,那我就明明白白的告訴你,想要娶她為妻是我自己定的心思,與她無關,你犯不著跑去嚇唬她,再說白了,莫說你我人鬼殊途,縱你是個活生生的女兒家,我也不會喜歡你!」
  
  如玉意識到自己哭的時候,眼淚已經流到她嘴角兒了,嘗不出任何味道,只覺有些喘不上氣。她覺得自己好似被人當面撕了衣裳,卻覺不出羞臊難堪,又似被人當面扇了兩個大嘴巴,可臉上又不覺得辣。卻是胸口上似是刺進了什麼東西,穿透了她似的難受,她下意識地用手捂著心口,只怕自己整個人從那兒裂開。
  
  邵寂言後悔了,話一出口就後悔了,然話已出口,覆水難收。只眼睜睜看著如玉瞪大了眼睛望著他,捂著心口掉淚,隨後懵懵地點了點頭,轉身離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29 PM

第十一章

  那晚之後,如玉再沒來過,邵寂言知道,她這次不再是與他鬧彆扭,她大概永遠不會再來了。他一直知道二人人鬼殊途,總不能永遠做朋友,二人能相處的時光,大抵也就是他考試前的這段日子,只沒料到會是這樣一個不歡而散。
  
  邵寂言的生活如故,只晚上無人的時候,會不自覺的想起如玉,不過每每她的模樣只是在他腦子裡匆匆一過便被他趕走了。科考的日子近在眼前,十年寒窗苦只為這一朝,他斷不會讓任何事影響了心情。只是夜晚讀書之時會下意識地抬頭看看門口,好像某個時候如玉仍會如從前那樣笑嘻嘻的穿門而入,纏他說話。
  
  科考的題目據說已經出來了,為避嫌疑,邵寂言等考生原不好與身為朝廷命官的沈墨軒有過多聯繫,尤是其父身居要職,其舅父又在禮部任職直管本屆科考。然沈墨軒其人偏偏是個例外,他雖為官宦子弟,因本人才華橫溢頗具儒風,於清流儒臣中也頗得好評。
  
  是以,科考之前以他這敏感的身份邀約待考的舉子,卻不會引得好事之人的猜疑指摘。只為免給父親惹麻煩,沈墨軒只把邀約之地從沈府改到了城南華安寺,華安寺主持與沈氏父子有些交情,便收拾了一處側院為他們備了一桌齋飯。
  
  因是清修之地,為免喧雜,沈墨軒並未邀約那些王孫公子,只請了幾位他頗為欣賞的舉子考生。少了飲酒作樂,卻更多了分以文會友的風雅。因身在寺院,少不得談些佛偈,邵寂言有心攀交沈墨軒,趁機小露了些才華,頗得沈墨軒青睞。
  
  隨後眾人游賞後院吟詩作對,眾人自然爭相在沈墨軒面前展露風采,邵寂言卻又不著痕跡地隱了鋒芒。他懂得一張一弛之道,不經意間在人前顯彩確使人覺得才華橫溢,然若時時如此,處處出頭,卻難免讓人覺得譁眾取寵。他也是有心之人,只想在場諸人均是飽讀之士,此科必中,將來難免官場相遇,若此時鋒芒畢露,難免成為眾矢之的,卻與將來仕途無益。
  
  只說邵寂言不欲在此時與眾人相爭,恐沈墨軒一時心血來潮讓他賦詩一首,便慢悠悠地跟在眾人後面,越落越遠。他只無聊四顧之時,忽見院門口走過一個人影,那人走得很慢,他想了一下,只覺此人的身量側影似極了當日在沈府撞見的那個沈小姐的丫頭,叫什麼翠竹的。待要細看,卻見那女子有意無意地往這院子裡看了過來,不知趕巧還是怎的,正好和他目光相遇。
  
  這一看下,可不正是那個翠竹嗎?
  
  邵寂言一驚,心道她是沈小姐的丫頭,她若在此,那沈小姐可是也在這寺中了?未及他多想,便見那丫頭別過頭去,匆匆走了。
  
  邵寂言看了看遠處詩興正濃的眾人,只趁眾人不注意偷偷溜出了院子,尋著翠竹去去的方向追了過去。眼見她進了側殿,便隱身在殿外石柱之後向裡張望,果見沈小姐在佛前俯首叩拜。
  
  他心中一動,暗道:小姐在這兒燒香拜佛,丫頭不在一旁伺候,巴巴地跑那麼遠去做什麼?她剛剛路過那院子步履緩慢,還似無意地往裡張望,沈小姐必是知道他兄長今日在此邀約了朋友。翠竹如此……莫不是沈小姐的意思……可是故意引我來此?
  
  這樣一想,又覺這位沈小姐如此蓄意私會男人,與他心中的閒妻之選不免有差,少了分大家閨秀該有的儀容分寸,亦少了分女兒家該有的矜持。
  
  只他才這一出這念頭,不知怎的忽又想起了如玉,只想若論矜持,與如玉相比這沈小姐卻是稱得上端莊矜持得緊了。沈小姐不過是給二人尋了個見面的機會到底還是引他主動來見她。而如玉則是每晚登堂入室,不僅明目張膽地看他自瀆之態,還竟敢伸了手去摸他下面,及至後來與他相處每每他沐浴之時,她也是毫不避諱地與他隔了屏風隨意聊天。如此行徑若被人知道,說句「女色鬼」可還是輕的,只被人說句「放/蕩」也不算冤枉了她。  
  
  可奇怪的是他只對沈小姐此舉生了些微辭,然對如玉的種種行為卻全沒這種想法,反倒覺得可愛率真得很。邵寂言頗有些費解,只想著若把如玉做的那些事換到沈小姐身上……
  
  呼……他只才一想,身上便立時起了層雞皮疙瘩。緊忙把這奇怪的想法從腦子甩了出去,只道自己也是昏了頭了。這沈小姐是大家閨秀,是他認定了的賢妻之選,而如玉不過是只孤魂野鬼,陪他消遣解悶兒的,本來身份不同,自然沒什麼可比的,完全不可相提並論。
  
  他正出神想著,見沈小姐不知何時已上了香走了出來,而適才還立在她身後的翠竹這會兒也是不見了。邵寂言暗道或是沈小姐故意支開翠竹好給他機會近前,便忙收了剛剛那些心思,心道不論如何,他這些日子苦尋機會不得接近,如今這機會卻是直找上門來了,若不把握才是辜負了老天的美意。
  
  想著便就略整下衣冠走了出來,卻只遠遠地跟在後面,待到沈小姐已拐到殿後,見四下無人,方緊走了幾步趕上,喚道:「沈小姐。」
  
  沈小姐聞聲轉身,面上只做一驚。
  
  邵寂言只看她這瞬間的神色,便道自己適才想得不錯。不禁心中暗喜,只道如今她既已對他有心,倒是不用他如何費心了。
  
  邵寂言淺笑道:「在下今日受令兄之邀,來此與友人相聚談佛論道,適才偶見了翠竹姑娘,還覺自己眼花認錯人了,貿然跟了過來,沒想竟真在這兒遇了小姐。」
  
  沈婉柔道:「我陪家母來寺中還願,知哥哥今日與友相聚,順道和他一起來的。」
  
  邵寂言笑道:「算來這竟是在下與小姐的第三次巧遇,可真是有緣。」
  
  沈婉柔聽得「有緣」二字,不禁羞得紅了臉。
  
  邵寂言見她露了嬌羞,忙道:「在下失言,唐突了小姐,還望恕罪。」
  
  沈婉柔紅著臉回道,「邵公子言重了。」
  
  邵寂言又道:「前幾日聽聞小姐身體抱恙,不知可大好了沒?」
  
  沈婉回道:「謝公子關心,不過是舊疾復發,沒甚大事。」
  
  邵寂言心中一疑,只做隨口問道:「原是如此,我卻聽說什麼小姐撞鬼受驚的話,倒著實為小姐擔心了一陣,卻只忘了子不語怪力亂神,實枉為讀書人,竟盡信了流言,實在慚愧。」
  
  沈婉柔聽邵寂言言語中對自己滿含關切,不由心暖,不及多想便柔聲回道:「也倒是有個緣故,只有個做了錯事的丫頭不甘受罰,存了歹心扮了鬼怪嚇人,我一時心驚引了舊疾,煩勞公子惦記了。」
  
  邵寂言聞言心中一沉,怔住了。
  
  沈婉柔不知他的心思,恍覺得自己似是多言了,兩人不過見過兩三次面,這等家事似是不大合適與他說,臉上一臊,緊忙改口道:「其實……也沒什麼……只怨我身子弱……」她越說越慌,只覺越說越錯。
  
  邵寂言已回了神,只隨口哄道:「女兒家弱質纖纖才愈發惹人憐愛。」
  
  沈婉柔垂頭滿面嬌羞。
  
  邵寂言凝著她微笑,眸中柔情似水,心中卻只看到了如玉躲在暗處吧嗒吧嗒的掉眼淚。



第十二章

  城南密林深處有一片墳地,是京城大小鬼魂棲息之所,而如玉的棲身之地並不在此。她記不得自己生前的事情,做鬼之初的事情也沒什麼印象了,她曾經繞著那片墳包兒把墓碑挨著個兒的看了無數次,始終沒有找到她的名字。她想她大概就是所謂的孤魂野鬼了,好在像她這狀況的並不只她一個,是以她難受一陣兒之後就覺得沒什麼大不了的了。
  
  如今她住在城南大槐樹附近一間廢棄的舊屋裡,這附近的巷子少人居住,許多如她一樣的孤魂都在這裡棲身,小鬼兒們自然沒什麼高床軟枕,為避白日裡的陽光,大都選了廢棄在角落裡的罈罈罐罐安身。
  
  如玉的那個罐子是鳳兒幫她搶來的。當日她初來乍到,沒處可以藏身,好容易尋了個無主的罐子又被兩個悍婦搶了去。她膽子小不敢跟她們爭搶,虧得識得了鳳兒這個伶牙俐齒的潑辣姑娘,才從那兩個比她壯了一圈兒的悍婦那兒把這安身之所搶了回來。
  
  從那開始她便有家也有朋友了,閒逛聊天兒睡大頭覺,日復一日,直到遇到了邵寂言,她的生活才變了個樣兒。如今她被邵寂言罵了一頓轟了出來,這日子就又變回了原樣,或許說和原來還是不同,如今她也不去閒逛了,更不跟著鳳兒跑大槐樹底下與鬼友們聊天兒,不論黑日白夜就只窩在她這小罐子裡悶頭睡覺。
  
  那晚她失魂落魄地回來,蹲在罐子裡又哭又罵:「下流胚大騙子,誰稀罕你喜歡了!你冤枉好人,我才沒嚇唬人,我才沒作惡!黑了心的邵寂言!你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比人家多識幾個字兒嗎!天底下比你俊俏的書生千千萬,我才不稀罕你!你這個大壞蛋!臭騙子!下流胚!嗚嗚……」
  
  罵累了哭累了便抽噎著睡了過去,從半夜到天亮再到天黑,睡了十來個時辰腦袋都睡混了還是不想起來。只覺去哪兒也沒意思,又想起邵寂言瞪著眼睛數落自己的話,一肚子的委屈又湧了上來,蜷著身子低泣:「我再不理你了……下流胚,大壞蛋……再不理你了……」
  
  如玉就這樣躲在罐子裡窩著,越睡就越想睡,只覺睡過去了就想不起來,不用傷心了。期間鳳兒來尋過她兩次,她只說身上懶不願活動把她打發走了。她記不得自己到底躲了多久,甚至快分不出白日和黑夜了。直到鳳兒的聲音再次將她驚醒,她才迷迷糊糊恢復了意識。
  
  「小玉!你給我出來!」鳳兒高聲道。
  
  看來是晚上了,如玉想。她沒動,她聽出鳳兒在生氣,她不知道該跟鳳兒說什麼,她覺得自己很沒出息。
  
  「我知道你聽見了!別給我裝睡!快出來!你再不應聲,我就把你這罐子打爛了!我看你還怎麼躲!」鳳兒叉著腰,氣急敗壞地吼道。
  
  未幾,罐子裡傳出如玉悶悶的聲音:「我才沒躲……我就是累得很,想睡覺……你找別人玩兒去吧……」
  
  鳳兒不理,只道:「我數到三,你給我出來,別等我進去揪你!」
  
  「……」罐子裡一陣沉默。
  
  鳳兒氣道:「有什麼大不了的,你至於躲在裡面哭了這麼幾天還沒好?不就是個窮酸書生嗎!他看不上咱們,咱們還看不上他呢!」
  
  如玉驚詫鳳兒怎的知道她與邵寂言的事,霎時羞地紅了臉,脫口道:「誰看上他了!我才不認識什麼書生!」
  
  鳳兒哼了一聲,道:「行了行了,和我有什麼害羞的,這些日子你哪兒也不去,天一黑就沒了人影兒,你當我不知道你去哪兒了?近來我哪會兒見你都是咧著個嘴,跟撿了金子似的,好麼天兒的還想起逛鬼市買新衣裳了,就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你的心思!」
  
  如玉抱膝坐在罐子裡,愈發羞窘,帶著哭音兒地?嘴道:「才不是呢,你瞎說……我才不是那樣……」
  
  鳳兒聽了如玉聲音發顫,蹙眉道:「怎麼說說的又哭了!你沒完了是不是!我當你圖個新鮮樂和幾天就完了,還真把他放心上不成?!」
  
  如玉聽了這話,一時間難堪、委屈、傷心齊齊而來,只把頭埋在雙膝之間,不說話了。
  
  鳳兒等了好一會兒,見如玉不露面也不吱聲,氣道:「好!你只在裡面躲著吧,我這就去找那賤書生算賬去!」
  
  如玉聽了大驚,終是從罐子裡鑽了出來,只見鳳兒果真不見了,急忙追了出去。
  
  如玉不及鳳兒腳力,追在她後頭一路趕一路叫,及至追進了西柳巷,才拼了命地抓了鳳兒的胳膊,氣喘吁吁地道:「別,別去,我再不躲著了,我好了,真的好了。」
  
  鳳兒甩開如玉,道:「你說這兩幾天我找過你幾次了?你只躲著不見我,怎的一說來找他算賬你就好了?!我今兒非要看看那窮書生是怎麼個賤像,竟把你迷成這樣!」
  
  如玉死拉著鳳兒不撒手,急著求道:「好鳳兒,好姐姐,是我錯了,我不該不理你,我們走吧,你說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從今往後我都聽你的!」
  
  鳳兒不理她,執意往巷子深處闖。如玉拖在鳳兒身後,急得都快哭了:「別去!求你了!」
  
  她越是著慌,鳳兒越覺生氣,道:「你看你這慫樣子,難怪被人欺負!我今兒必要給他些顏色看看,看他以後還敢不敢招惹戲耍人了!」
  
  「沒有!他沒有招惹我,是我惹他的,是我不好,是我纏著他來著!」
  
  鳳兒轉頭望著如玉,一臉的氣惱無奈。如玉仍是拉著她的手,小聲道:「他不是你說的那樣,他很好的,是我先去他屋裡轉悠……那個……被他看到了……」她自不好說二人是怎樣的相識,只吸吸鼻子道,「他沒有招惹戲耍我……是我不好,是我一直來找他的……」
  
  鳳兒才要開口,又被如玉搶斷道:「他是好人來著,真的!他還救過我呢!要不是他求情,我早被道士收走了!真的真的!」
  
  鳳兒關心地道:「你何時撞見道士了?」
  
  如玉卻不答話,只連聲道:「還有,還有,我日日來找他,他也不嫌我煩,明明都快考試了,還肯耽誤時間跟我說話聊天兒,這可不是好人嗎!」想了想,又垂了眸子,「我又沒學問,又不會講笑話……他讀的書作的詩我看不懂也聽不明白,我跟他說的那些東家長西家短的閒話他也肯定沒興趣的,可每次還帶著笑臉兒聽我說話,陪我解悶兒……他是好人來著……」
  
  鳳兒看她這可憐兮兮的模樣,又氣又無奈,用力戳了下她的腦門兒:「沒出息!」
  
  如玉揉揉腦門兒,嘴一撇,慼慼欲哭。
  
  近旁的一座空宅,邵寂言躲身在院門之後,聞得二人這番對話,窩心得很。
  
  只說早時他從沈小姐那兒得知實情,知道自己冤枉了如玉,只覺懊悔得很。再想自己當日說的那些重話及如玉離開時的可憐模樣,心裡更是一百個不踏實。他躊躇了許久,覺得還是該去找她道個歉,陪個不是。只這些日子總是如玉來他這兒,他卻不知如玉在何處安身。想來想去只有去她常說的城南大槐樹那兒碰碰運氣。只人還沒出巷子,便聽遠處傳來了如玉的聲音,似是又慌又急地追了什麼人奔這兒來了。他一時著慌,下意識地藏進了這個座空宅,如此,只把剛剛二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聽了去。
  
  他想探頭去看看如玉,想知道這些日子沒見她現在是怎個模樣,可她剛剛那些話每一句都跟巴掌似地打在他的臉上,讓他無地自容。莫說此時有旁人在場,即便外面只她一人,他也不知該怎麼出去面對她,該和她說些什麼話。
  
  只說門內邵寂言兀自愧悔自責,門外鳳兒見了如玉的模樣也是沒了氣,歎道:「怕了你了!」說著拉了如玉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訓道,「我早跟你說了讓你離活人遠點兒,你偏不聽,這回怎的?長記性了吧!男人都不是好東西,由是那些讀書人,最會耍嘴皮子哄小姑娘,就你這傻樣兒不被人哄懵了才怪!」
  
  如玉撅著嘴跟在鳳兒後頭,下意識地回頭往巷子深處望去。
  
  「看什麼看!還看!」鳳兒氣道,「還捨不得怎的!還想找他去是不是!」
  
  如玉連忙轉回來,耷拉著腦袋搖搖頭:「再不來了。」
  
  待到二人拐出巷子許久,邵寂言才從那座空院走出來,心裡跟被人掏走了什麼似地,也說不出是個什麼滋味兒,只望著空空的巷口呆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30 PM

第十三章

  如玉覺得鳳兒說得沒錯,她真的是很沒有出息,明明說了再不來了,可這會兒她還是飄來了這個地方。
  
  她只是想著明天他就要進貢院了,作為一個「曾經的朋友」她是不是應該來說兩句鼓勁兒的話。只是她一直猶豫不決,待終於鼓足勇氣過來已是深夜了。
  
  她站在邵寂言家院外,看著屋裡已經熄了燈火,不免有些失落。她以為她在他心中至少該有個小小的角落;他那天那麼大聲的把她罵哭了,可能會有些許的後悔;她這些日子沒來,他大概會有些想她,哪怕只是一丁點兒。
  
  「明兒就是科考的日子,天都這麼晚了,他定然要早些安歇養足了精神。」如玉心中這麼安慰自己。她覺得自己該離開,可身子就是不聽使喚地飄進了院子,到了房門口停了下來,躊躇了許久沒敢進去,只從門縫兒裡往裡看,黑漆漆的什麼也看不到,便又轉繞到房後,那扇小窗戶果真還開著條小縫。
  
  因這老房子許久沒人打理,這窗戶一直關不上,她原與邵寂言說過幾次,讓他請工匠給修一修,秋夜寒涼,這窗戶又挨著床,夜風從窗戶縫兒裡灌進來容易受寒,邵寂言每次也只是隨口一答,說是反倒涼快,一直沒去修理。
  
  這會兒她趴在窗沿兒往裡看,正看著邵寂言的一個背影,果真是已經睡了。
  
  如玉心裡酸酸的,只想她自己這些日子心裡一直不舒服的想著他,他卻一點兒不在意的睡得踏實。如玉扁了扁嘴,只想邵寂言這些日子必是過得逍遙,白日裡和馮兄陳兄花天酒地吟詩作對,晚上就躲在被窩兒裡想媳婦兒,肯定早把她忘乾淨了。
  
  「下流胚……大混蛋……」如玉可憐巴巴地嘟囔出聲,忽見邵寂言動了一下,嚇得趕緊蹲了下來。心裡撲騰騰跳了好久,壯著膽子站起來往裡一瞄,卻見他只是翻了個身,仍是睡得香甜。
  
  如玉想起了鳳兒跟她說的話,他或許真的是拿她消遣呢吧。
  
  是她自己太傻了,哪有活人願意和鬼交朋友的,他又俊又有學問,自然不會喜歡她了。
  
  如玉委屈地咬了咬唇,神色黯然的離開了。
  
  *
  
  秋試從八月初一開考,一共考三科,每三日一科,待到三科考完便是八月初七,近了中秋,京城大小商舖也開始了熱鬧的時節。舉子們十幾年苦讀,小一年的備考,只在八月初七從貢院裡走出的那一刻,精神上才得解脫。至於考得如何,是否得了貢生可入殿試,卻先放下不理,必要好好消遣暢飲一番。是以每逢科舉之年,這京城的八月初七又被喚作小中秋,大街小巷好一番熱鬧景象,由是各個酒樓酒館,最得考生們鍾愛。
  
  邵寂言只才從貢院裡出來,來不及回家呢,便被馮陳二人拉到了京城有名的酒樓醉仙居,時店中早已圍了三兩桌考生,卻是比他們還快。這會兒眾人都是也沒了早前的暗中較量,不管認不認識,叫不叫得上名字,只對飲幾杯也便做故友至交了。及至後來三五撥兒人並作一處,挪到了二樓堂中,推了四面窗子,一邊對月暢飲,一邊對詩唱曲,一個個均拋開了書生斯文,盡情歡愉。街上亦是人來人往,見這樓上光景也不覺驚詫,只逛街看燈,真真是個小中秋的模樣。
  
  邵寂言坐在靠窗的位子,也不記得自己到底喝了多少杯,再看與自己相熟的馮子清和陳明啟二人也端了酒四處與人碰杯。陳明啟出貢院時臉色不太好,據說是答得不妙,然此人性格豁達,沒一會兒卻也融入大家的歡飲之中,而馮子清從出了貢院就一直出奇的興奮,只似明日這狀元爺的官帽就要送到他腦袋頂上似的,邵寂言知他是個謹慎的人,很少情緒外露,如此異於常態,可見考得確是不錯。不過他心裡有譜,以馮子清的才學,縱是再好的發揮,也絕不如他。由是他自覺答得精彩,即便不奪榜首,也必不落三甲。
  
  邵寂言依在窗邊,只覺心裡這些暢快、得意、興奮無處傾訴。他是個不願與人輕吐心事的人,只覺人心險惡,縱言知己良朋也要留些距離,自然不願在人前如何得意自滿地大讚自己做得文章如何妙筆生花,字字珠璣。
  
  這時候他便很自然的想起了如玉,他也只在她面前他才可得真正的放鬆抒懷。他大可以由著性兒地把自己的文章誇到天上去,或是毫不掩飾地直說某人才學平平,她必會拖著下巴瞪了眼聽得仔細,滿臉的憨笑。
  
  若沒與她鬧翻就好了……若是自己沒那麼莽撞的錯怪了她,沒有與她說那些重話,那就好了……
  
  邵寂言垂眸望著杯中之久,一飲而盡。
  
  「寂言!寂言!一個人在那兒悶坐什麼?過來看看這個!」陳明啟在遠處向他招手,一群人圍在一起似是
  
  見了什麼新鮮玩意兒。
  
  邵寂言放下酒杯,笑著迎了過去。只才走了兩步,忽聞街上傳來一陣撕心裂肺的驚呼。
  
  屋內眾人什麼也沒聽見,獨邵寂言嚇得驚出一身冷汗,立時向外望去,卻只見個兩團白影在街上穿過看燈的行人匆匆閃過。
  
  邵寂言搶上幾步趴在窗口張望,卻見那兩團白影早已衝出了街巷。他心口一窒,雖只匆匆一瞥,他卻看得清楚,卻是一惡鬼扯了另一女鬼的頭髮,叫囂著從街上飛馳飄過。而那個被抓住慘叫驚哭的,正是如玉。
  
  她是被同伴欺負了?是被惡鬼糾纏了?邵寂言希望自己看錯了,可他才一聽到那驚恐的呼救之聲便驚得冒了汗,分明是如玉的聲音。
  
  邵寂言心裡咯?一下,撂下眾人直衝下樓。只他到了街上,卻早已不見了鬼影。他焦急地往二人消失的方向奔去,扒開人群四下遍尋如玉的影子。可此刻街上的鬼魂雖多,卻獨獨不見如玉。
  
  「如玉!如玉!」邵寂言大叫著,然他的高喊之聲卻全被這街市的喧鬧淹沒了。他身上冒了汗,不敢想像如玉現在遇了怎樣的的惡境,只在心裡痛罵自己,如果不是他把她罵走,如今她必然粘在他身邊,斷不會遇惡鬼糾纏。
  
  邵寄言沿著大路一直跑出了鬧市,穿進主街兩邊的巷子,一處處漫無目的的奔跑尋找,終於在跑過無數條空巷之後,隱隱聽到不遠處的巷子傳來低泣之聲。
  
  邵寂言立忙循聲跑了過去,待拐進淺巷見了眼前的情景,心裡說不出的難受心疼。
  
  如玉就在巷子盡頭,狼狽地蜷縮在昏暗的角落裡抽泣。或是受了太大的驚嚇,她並未覺察到有人靠近,仍只蹲在牆角兒一邊抹淚兒,一邊整理被扯亂了的頭髮,嘴中不停地抽噎嘟囔著:「大壞蛋……大……大壞蛋……合該你一百年也投不了胎……嗚嗚……」
  
  邵寂言心口一澀,喚道:「如玉……」
  
  抽泣中的如玉驚詫得抬頭看來,整個人似被施了魔法似的定住了,下一刻便慌忙抹了把眼淚,一扭頭鑽進牆裡去了。
  
  邵寂言忙跑過去,扶牆叫道:「如玉,別走,如玉!」
  
  牆裡一點兒動靜也沒有,但邵寂言覺得如玉並沒離開,就躲在裡面聽他說話,可他這會兒一肚子的話卻不知從何說起,只扶著牆站了一會兒柔聲道:「我剛剛看到有人欺負你,你沒事吧。」
  
  牆內沒有回話,卻是隱隱傳來委屈的吸鼻子的聲音。
  
  「你出來,讓我看看你有沒有事,我很擔心你。」
  
  邵寂言等了一會兒仍沒得到回答,輕歎了一聲道:「我知道,你是生我的氣,氣我當日不分青紅皂白的罵了你。我現在與你道歉好嗎?我知道是我錯怪你了,我當日是糊塗了,昏了頭了,說的那些話全不是真的,你是個善良的好姑娘,我喜歡你的,真心想要與你做朋友。」
  
  「你回來吧,咱們還做朋友,好嗎?」
  
  邵寂言等了許久,牆內卻一直沒有回答。
  
  「如玉?你在嗎?在聽我說話嗎?」邵寂言把耳朵貼在牆上細聽,只覺連細微的抽噎呼吸之聲也沒了。他退後幾步,向兩側看看,左手不遠處有扇院門,牆的那頭兒該是人家的院子。他一心向著如玉,也顧不得是不是私闖民宅,直推了院門進去。待走到剛剛牆角里側,卻發現半個鬼影也沒有,如玉不知何時早已離開了。
  
  邵寂言心下一沉,失落至極。



第十四章

  只說邵寂言心中鬱悶,實在沒心情再回醉仙居與人湊熱鬧,在街上漫無目的的轉了一會兒便回家了。一進屋下意識地四下看了看,隨即自嘲的歎了一聲,心道如玉怎可能還會來找他呢,她只連聽他說幾句道歉的話都不願意了。
  
  他胡亂洗了把臉,往床上一躺蒙了被子,躺了好久才覺有些睡意。只在他昏昏欲睡之際,忽聽身邊有人小聲說話,卻似如玉的聲音,他只當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然待緩過神來,卻覺並非夢幻。
  
  「你說的可是真的嗎?」如玉的聲音真切地從屏風外面響起。
  
  邵寂言立時清醒了,忙掀了被子出去,果見如玉站在屋中楚楚可憐的望著他。
  
  「你說的可是真的嗎?」如玉紅著臉怯生生地問道,「喜歡我,想和我做朋友的話,是真的嗎?」
  
  邵寂言再見了如玉,心中說不出的歡喜,忙點頭道:「再真不過了,你可願意嗎?」
  
  「你若不再大聲罵我的話……」
  
  「再不大聲罵你了。」
  
  「也不許冤枉我。」
  
  「絕不冤枉你了。」
  
  「……」如玉垂眸不語,似在思索。
  
  「還有什麼嗎?」邵寂言道。
  
  如玉抿了抿嘴,道:「我現在沒想到,以後想到了再告訴你。」
  
  邵寂言笑:「好,你隨時告訴我,我聽你的。」
  
  如玉點了點頭,羞澀的笑了笑。
  
  邵寂言癡癡的望著如玉,為這份失而復得的友情開心不已,只覺多日不見,她似比從前更可愛了幾分。
  
  「疼嗎?」
  
  「嗯?」
  
  邵寂言伸手去摸她的頭髮,指尖涼涼的什麼也沒碰到。
  
  如玉明白了他的意思,回道:「一點兒不疼,做了鬼就沒感覺了,覺不出疼。」說著又怕他不相信似地用力拉了拉自己的辮子,憨憨笑道,「只是他飛得太快,我有點害怕,被嚇哭了……」
  
  邵寂言卻一點兒笑不出來,只道:「他是誰?可是什麼惡鬼嗎?幹什麼欺負你?」
  
  如玉搖頭道:「不是,他與我鬧著玩兒呢,他不是惡鬼,他是好鬼來著。」
  
  邵寂言想起當日她與鳳兒在巷中的話,他那麼傷了她,她仍舊堅定地與人說他是好人,無可奈何地歎道:「在你眼裡這世上可有惡人惡鬼嗎?」
  
  如玉不知邵寂言的心思,忙道:「真的,我沒騙你,二牛不是惡鬼,原我被其他鬼欺負的時候,他還幫著我呢,他剛剛真的是跟我鬧呢。」
  
  邵寂言玩笑道:「我又沒說要請道士去捉他,你那麼緊張做什麼?可是看上他了不是?」
  
  如玉一怔,扯了扯嘴角擠出一抹笑容,尷尬地垂了頭。
  
  邵寂言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好端端又說這個做什麼。
  
  如玉低頭捲著衣角:「二牛喜歡鳳兒的。」
  
  「是嗎……」邵寂言隨口應了一聲。
  
  如玉點點頭,道:「可是鳳兒不喜歡搭理他,他沒辦法只好想法子接近她。他知道鳳兒與我要好,我每次受了欺負鳳兒都要為我出頭的,所以才來戲弄我,好惹惱鳳兒去罵她……二牛其實挺好的,除了偶爾作弄我之外,也很照顧我的……」
  
  邵寂言並不關心什麼鳳兒與二牛的故事,只有些心疼的道:「你經常挨欺負嗎?」
  
  如玉認真的想了想:「認識了鳳兒和二牛他們之後就沒有了。」
  
  「那就好。」邵寂言道。
  
  如玉反問道:「你呢?你這幾日考得好嗎?」
  
  邵寂言笑道:「好得很。」
  
  「是嗎……那就好……」如玉頓了一下,猶豫了一會兒,小聲道,「其實……你考前的頭一天晚上,我來看過你……你睡了……」
  
  邵寂言心中一動,忙道:「怎麼不叫醒我?」
  
  如玉有些不好意思:「太晚了,吵了你休息,第二日該影響你考試了。」
  
  邵寂言笑道:「你該叫醒我的,若知道你來了,我心裡會踏實些,許能考得更好呢。」
  
  如玉臉色一變,慌張地道:「我可是影響你了?到底還是影響你了是不是?對不起,我不該氣你的,都怪我不好……」
  
  「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很高興你能不計前嫌的來看我,真的,你真的沒影響我。」邵寂言緊忙解釋,見如玉仍是一副自責懊惱的模樣,心思一轉,擺出一副志得意滿的模樣哄道,「你可是不信我的本事是不是?那些題目都簡單得很,我閉著眼睛都能答得好。」
  
  如玉這才放心笑了,垂下頭繼續默默地扯著衣角。
  
  邵寂言知道如玉有心事,卻並不敢問,只怕有些話說出來會讓二人的關係更加尷尬。
  
  許久,如玉才暗暗鼓足了勇氣,小聲打破沉默:「對不起。」
  
  邵寂言道:「怎麼又這麼說,不是說了你沒影響到我嗎。」
  
  「我不是說這個。」如玉並不抬頭看他,「我是說……我不該偷偷去看沈小姐,我沒想嚇唬她,我只是想看看她長什麼模樣。」
  
  邵寂言道:「我知道,是我錯怪你了,該是我與你說對不起。」
  
  「不是……」如玉搖搖頭,把頭垂得更低了,蚊子似地小聲道,「是我不對……我不該喜歡你……」邵寂言心口一緊,愣住了。
  
  如玉只覺臉上辣得很,只跟把她扔到太陽地裡曝曬似的,可她這會兒好容易鼓足了勇氣,再不說只怕又說不出口了,便只一咬牙豁出去了,接著道:「我知道我不該生你的氣,你是人,我是鬼,我本來就不該有什麼心思……是我自己自作多情了……你說的對,莫說你我人鬼殊途,縱然我是個活人也配不上你的。我即沒沈小姐長得好看,又不如她有學問,你們才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兒……我什麼都不是……」如玉本來想輕輕鬆鬆說出這些話,可架不住心酸,卻是越說越委屈。
  
  邵寂言聽著難受,搶道:「我何時說過這話了!我何時說過你配不上我的話了?!我當日那話不是那意思,我從沒嫌棄你的意思,我若覺得你不好,也不會想與你做朋友。我喜歡你,卻不是那種男女之情……總之,有一句話你是明白了,你我人鬼殊途,做朋友自是無妨,其他的便只怨上天沒給咱們這個緣分了……我當時說那些話一是衝動得昏了頭了,再有卻也真是為你好,我不想你……」
  
  「我知道!」如玉打斷邵寂言的話,「我知道,我都懂的,我想好了,我再不喜歡你了!」
  
  邵寂言語滯,望著如玉真誠的眼神,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如玉直視著邵寂言的目光,彎著嘴角,堅定地重複道:「放心吧,我再不喜歡你了。」
  
  邵寂言心裡咯?一下,也不知自己該是個什麼反應,是該欣慰還是該沮喪。
  
  如玉聳了下肩,故作輕鬆地笑道:「我想好了,我這麼乖這麼聽話,閻王爺爺一定疼我,過不了幾年許就允我投胎了,到時候托生個又漂亮又有學問的千金小姐,指定有好多俊書生排著隊的任我挑。」說著頓了一下,又玩笑道,「那會兒你大概也四五十歲鬍子一大把了,想排隊看我一眼,我都不給呢!」說完便只嘻嘻的笑。
  
  邵寂言愣了一下也跟著笑了,只想她這樣子大概是真的想開了,如此二人或是又能回道從前那般無憂無慮的簡單日子,可欣慰的同時卻又有種莫名的悵然若失。
  
  如玉將心裡的話說了出來,雖然難受,卻也覺暢快得很,終於又有勇氣面對邵寂言,直視他的目光,亦有勇氣和他說那些有些曖昧的玩笑話。
  
  二人面對面傻笑了一會兒,如玉道:「明日你去華安寺吧。」
  
  「啊?做什麼?」邵寂言不知如玉怎麼突然說這個,只道,「是有什麼事要我幫你做嗎?」
  
  如玉道:「不是,明日沈小姐要去寺裡燒香,你不是想娶她做媳婦兒嗎,明日去寺裡能見到她的。」
  
  邵寂言有些尷尬,一時不知該如何答話,卻是如玉大大方方地道:「我才說了想明白了嘛,咱們既是朋友,我自然幫你了。頭先我去沈府偷偷看她,知道她每月初八她都去廟裡上香,明兒就是初八了,你去了準能撞見她,到時候說些好聽的話哄她,她指定願意給你做媳婦兒。」
  
  邵寂言不置可否的扯了扯唇角。
  
  如玉又衝他眨了眨眼,笑道:「往後我就幫你去偷偷看她,但凡她喜歡的你只照著去做,她要去哪兒了你也跟了過去,她早晚成你媳婦兒。」
  
  邵寂言覺得窩心,只道:「如玉,你不必如此的。」
  
  如玉不明白:「為什麼?你不是想娶她的嗎?」
  
  邵寂言道:「我是想娶她……可是……你用不著對我這麼好……」
  
  如玉更迷茫了:「為什麼不對你好?我們不是朋友嗎?」
  
  邵寂言望著如玉一臉單純坦然的如玉,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小肚雞腸了,只舒了口氣,歎笑道:「沒什麼,我只是想說謝謝你,我明日一早便去,定不負你的美意。」
  
  「嗯。」如玉笑著點了點頭,心裡卻仍酸酸的不是滋味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32 PM

第十五章

  次日,邵寂言按如玉的話一早去了華安寺,沒過多久,果見沈府的轎子停在了寺外,沈小姐被丫頭攙扶著走了下來。
  
  邵寂言遠遠地跟在後面,這日上香的人多,他混在人群之中,沈家的下人卻也沒有發現他跟過來。只沈小姐身邊總跟了三五個丫頭並一個老嬤嬤,這會兒又進了後院休息,他根本尋不得機會與她單獨說話。
  
  只在他躲在院外一籌莫展之際,忽見沈小姐從屋中走了出來,卻是翠竹一路引著她要去什麼地方似的。邵寂言奇怪,忙悄悄跟了過去,見兩人進了一僻靜的小院兒,那翠竹東張西望似是在等什麼人。
  
  邵寂言疑道:莫非這沈小姐竟是個輕浮的女子,除了我之外,私下裡還有約見別的男人?如此一想便覺大意不得,隻貓在角落裡等著。可等了好半晌仍不見有人來的模樣,再看那沈小姐也似一臉莫名。
  
  邵寂言小心翼翼的往前湊了湊,終能聽見二人的對話,只聽沈小姐對翠竹道:「你這丫頭到底要幹什麼?把我帶來這兒又不說事,莫不成單是帶我看景兒來了?」
  
  翠竹磕磕巴巴地道:「不是,不是,您等等,我……呃,奴婢是有事的,只一會兒就好。」邊說邊四下張望尋找什麼,未果之後又道,「那個……您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奴婢一會兒就回來。」
  
  沈小姐奇道:「什麼話?你去做什麼?又讓我在這兒乾站著做什麼?」說著也不再站著,有些生氣的轉身便走。
  
  翠竹忙上前攔了,好言求道:「好小姐,好小姐,只這一會兒,求求您了,只等我一小會兒好不好?」
  
  沈小姐有些不高興,可這翠竹是打小兒伺候她的,姐妹般的感情,這會兒雖說有些奇怪,可如此誠懇地求她真似有什麼要緊的事,便道:「好吧,只一會兒,李媽媽那兒準備得差不多了,你快去快回。咱們可說好了,一會兒你說不出個緣故來,我可不饒你。」
  
  翠竹一喜,連聲道:「是,是。」
  
  邵寂言藏了一下,眼看翠竹跑走了心裡不免有些糊塗,心道這一主一僕是幹什麼呢?看樣子卻是那個翠竹在搞什麼鬼。他左右看了看,心道不管那丫頭搞什麼,這會兒卻給他尋了機會了,便整了整衣冠走了出來。
  
  沈婉柔聞得身後有動靜,嚇了一跳,待轉身見是邵寂言不由得愣住了。
  
  邵寂言笑得從容,只道:「我便說與小姐有緣,沒想竟真有這連番的偶遇。」
  
  沈婉柔驚得說不出話,心道這次卻不是我有心尋了機會來見他,難不成我與他真是天賜的緣分?
  
  邵寂言笑道:「十幾日不見,小姐一向可好?」
  
  沈婉柔回了神,為自己才生的心思而有些羞赧,低聲回道:「謝公子關心。卻是公子昨日才出了貢院,不知考得如何?」
  
  邵寂言道:「多虧了小姐,三科都考得順利。」
  
  沈婉柔道:「考試順利是公子才高博學,與我又有什麼關係?」
  
  邵寂言柔聲道:「不瞞小姐,在下卻因心中時時念著小姐,方能在考試之時盡展所能。」
  
  沈婉柔登時紅了臉,這……這可是直言與她表白了。
  
  邵寂言忙趁機道:「我知唐突了小姐,可有些話憋在我心裡許久了。當日遊湖之時巧遇了小姐,我便生了傾慕之心,只當時不知小姐是哪家的千金,只把自己這心事埋在心裡。那日在府上巧遇小姐,我便知自己沒了希望。小姐貴為尚書之女,身份尊貴,我不過是一介寒儒,原不敢高攀,可對小姐的傾慕之心卻根本不是自己能控制的,由是頭先在這寺中第三次與小姐巧遇,更讓我覺得與小姐的緣分似是上天所賜。至此我下了決心,必要在此次恩科嶄露頭角,我想著若我能得探花便有了登門的資格,我知道,即便如此我怕也難入令尊法眼。不過沒關係,只要小姐給我句話,只要你對我也不是無心,縱是冒了被亂棍打出來的危險,我也是無論如何也要去府上提親的。」
  
  沈婉柔臉上早已紅透了,心裡又羞又喜,撲騰騰地小鹿亂撞,哪裡還說得出一句話。
  
  邵寂言頓了片刻,柔聲道:「我對自己有信心,如今只盼上天垂青,嘗了我的心願,圓了你我這段緣分。」
  
  沈婉柔滿面羞紅,輕喃道:「公子才高八斗,必能金榜題名。」
  
  邵寂言聽她應許,心中舒了口氣,試探著拉了她的手。
  
  沈婉柔縮了縮,到底沒有把手抽回來。
  
  只在二人含情脈脈的當口,忽聞有人呼呼地跑了過來,兩人慌忙的鬆了手分開,轉頭一看,卻是翠竹怔怔地站在院門口,臉上那複雜的神情,明顯是看到了二人剛剛的親密。
  
  邵寂言並不慌張,他知這翠竹必是沈婉柔的貼心丫頭,即便看到什麼也不會張揚。卻是沈婉柔被丫頭撞破了這場面有些羞窘,努力做出無事的模樣道:「這麼快回來了,你的事辦完了?」
  
  翠竹不答話,仍是望著他倆發呆,目光從在二人的手上游移著,最終落在了邵寂言身上。
  
  邵寂言只覺這翠竹看著自己的目光奇怪得很,驚詫之中又似帶了些別的味道,他沒深思,只想這丫頭也忒沒眼色,直勾勾盯著男人看且不說,只聽你家小姐這話音你還不知該退出去把風嗎?在這兒傻站著哪似個機靈丫頭的模樣。
  
  沈婉柔也覺得奇怪,不知翠竹今兒是怎麼了,輕咳了一聲道:「你來的正好,去幫我看看李媽媽她們準備得如何,是不是可去上香了。」
  
  翠竹愣了下神兒,慌慌張張地點了點頭,只哦了一聲,什麼也沒說轉身便走。
  
  沈婉柔為自己丫頭的莽撞失態而尷尬萬分,只道:「她平時不這樣的,讓你笑話了。」
  
  邵寂言道:「沒什麼,看上去倒是個憨厚的。」邊說邊轉頭看去,卻正撞見翠竹的小腦袋一縮,躲到了門後頭。邵寂言一愣,愈發覺得奇怪了。
  
  「怎麼了?」沈婉柔問道。
  
  邵寂言回過神,笑道:「沒什麼。我只想與你見上一面不易,盼著能和你多待一會兒。」
  
  沈婉柔心甜的笑了。
  
  只說二人互表了心意,情意濃濃地坐在院中廊子裡說話,邵寂言坐的位置正好看見院門,只看著院門下面露出快杏黃色的裙角來,正是那翠竹的衣裳。他原當是這翠竹醒過悶兒來給二人望風,不想卻總見她鬼鬼祟祟地往裡探頭探腦,見他看她,便慌忙的縮了回去,可沒過多會兒卻又忍不住似地探了出來。
  
  邵寂言越想越覺得不對,只覺這丫頭肯定有問題,心想或是沈府裡有意派來看著沈婉柔的?可又不對,這富家小姐均由嬤嬤管教,如何要個小丫頭看著,那翠竹的年紀看上去也就十四五歲,自己還是小女孩兒呢。又或是好奇?可這般鬼祟的偷看主子談情,也忒沒規矩了吧?
  
  他雖覺奇怪,卻因與沈婉柔說話而不好分神多想。二人坐了大概一盞茶的功夫,忽聽院外有女子的聲音:「翠竹姐姐,你怎麼在這兒呢,小姐呢?東西都準備好了,李媽媽派人找了幾圈兒了。」
  
  沈婉柔聞言緊忙站了起來,道:「我要走了。」
  
  邵寂言做勢拉了她的手,一副難捨的模樣。
  
  沈婉柔道:「不能留了,若被李媽媽知道就不得了了。」
  
  邵寂言這才不情不願的鬆了手,又柔聲道:「別忘了咱們的約會。」
  
  沈婉柔紅著臉點了點頭,依依不捨的走了。
  
  邵寂言在院中坐了一會兒,估摸著沈婉柔這會兒該是去了前殿上香,便想著繞到前殿看她一眼再走,才算是個癡情公子的模樣。
  
  待他到了前殿,果真遠遠地望見沈婉柔跪在殿中佛前,身旁又圍上了一眾嬤嬤丫頭,他躲在石柱後頭,只等著沈婉柔出來的時候尋機見上一面。只在他百無聊賴往裡張望之際,忽的神色一滯,難以置信地瞪了眼:只見沈婉柔身邊站著的幾個丫頭一個個均是規規矩矩的捧著東西目不斜視,唯獨那個翠竹歪著頭不錯眼珠兒的盯著沈婉柔,兩隻手擺在身前沒意識地捲著衣角。
  
  邵寂言心口猛地一跳,怎麼看怎麼覺得翠竹這姿勢動作實在是眼熟,再細回想之前的種種,心驚地嚥了口唾沫,暗道:不會吧……
  
  當晚。
  
  如玉才進門,邵寂言便做隨意問道:「你今兒白日都幹什麼了?」
  
  「我睡覺了!」邵寂言話音甫落,如玉便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卻不看他的眼睛,只斜眼望天兒假做無事的在屋子裡轉圈兒。
  
  邵寂言原不過是個猜測,這會兒見她這模樣卻似落了實,只仍是不太敢相信,試探道:「那翠竹是怎麼回事?」
  
  「什,什麼翠竹?!我才不知道什麼翠竹!」如玉漲紅著臉,不給邵寂言說話的機會,大聲道,「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又要冤枉我了!哼!昨日才答應我,今日就要反悔了!我不理你了!」說完便匆匆轉身要走。
  
  邵寂言道:「做了錯事心虛想溜是不是?」
  
  如玉背身定在門口,脖子一縮,蔫兒了。
  
  邵寂言驚道:「果真是你?!你當真附在了那個翠竹身上!白日那個翠竹當真是你!?」
  
  如玉扭過頭,沒了剛剛那衝勁兒,縮著脖子道:「我不是有意的……我……我是想幫你來著……」
  
  得了如玉的親口承認,邵寄言已是驚得不知說什麼才好了,想起白日裡自己與沈小姐相處的光景全被如玉看了去,沒來由的一陣心虛,惱羞成怒地衝口道:「哪有你這樣幫忙的!你!你這是在監視我!」
  
  「沒有沒有!才不是呢!」如玉用力擺手搖頭,緊道:「你別生氣,我真的是想幫你來著,你看,要不是我把沈小姐引到沒人的地方,你們還沒機會說話呢!我是幫你來著!真的真的!」
  
  邵寂言這會兒又驚又惱,腦子亂得很,又想若如玉竟能附人身上,保不齊曾經也在他身邊出現過。這麼一想心裡忽有些緊張,只怕被如玉看去自己在人前做作虛偽的一面,便謹慎地問道:「你從前可做過這事沒有?可有附在別人身上過沒?陳兄?馮兄?」
  
  「才沒有呢!」如玉鼓著腮幫子有些生氣,「我是規矩的女孩兒,才不上男人身呢!」
  
  邵寂言一怔,忍俊不禁,氣惱消了大半。
  
  如玉又道:「再說了,這世上哪兒那麼多體質陰寒的人可讓我上身的。一千個人裡也不准有一個,那個翠竹也是趕巧了。」
  
  邵寂言道:「縱是趕巧了,你也不能隨便上人身啊。」
  
  如玉委屈地道:「我這也還是第一次呢,還不是為了幫你!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哼,往後你跪在地上求我我也不去了。」
  
  邵寂言無奈道:「你放心,我斷不會求你這個,你也別再想著做這事,以免誤傷了人家。」
  
  如玉聽了忽地惱了,高聲道:「你承認吧!」
  
  邵寂言不明所以:「承認什麼?」
  
  「承認你重色輕友,承認你一點兒也不關心我這個朋友!承認你心裡只有你媳婦兒!」
  
  邵寂言有些尷尬,又有些摸不著頭腦,只道:「這話從何說起?我怎麼重色輕友,怎麼不關心你了?」
  
  如玉又酸又氣地道:「你只擔心我傷了你媳婦兒的好丫頭,一點兒不關心我有沒有傷,你當上人身是件舒服的事兒嗎!為了你我可難受了!你還罵我!都說好了再不大聲罵我了,卻又為了你媳婦兒罵我!可見你是個重色輕友的!我再不理你了!」
  
  如玉說完扭身穿門出去,卻並未離開,只嘴裡嘟嘟囔囔的站在院子裡生氣,見邵寂言推門追了出來,哼了一聲扭到一邊兒去,邵寂言再跟過去,她再閃開,別彆扭扭的就是不正眼看他。
  
  邵寂言跟在她後面軟語道:「是我沒想到,我不知鬼上人身也會難受的……」
  
  他話沒說完,如玉嗆聲道:「是,是,只你媳婦兒嬌滴滴的會生病,我這樣兒的才不配難受呢!」
  
  邵寂言哄道:「我哪兒這麼說了……我給你賠不是還不成嗎?你現在怎麼樣?還難受嗎?」
  
  如玉?嘴道:「不用你管,左右我也不是你什麼人,你只把好聽的話收好了回頭哄你媳婦兒去吧。」
  
  邵寂言被噎了回來,但聽如玉又酸又委屈的小聲嘀咕:「對我就那麼大聲,對她就柔聲細氣……重色輕友的大色鬼……下流胚……臭騙子……」
  
  邵寂言無可奈何,雖她口口聲聲說只把他當朋友,可這會兒可不分明就是在吃醋嗎。然他念著白日裡與沈小姐說的那些情話或全被她聽了去,自己也覺得心虛得很,也不知該怎麼好了,只一個勁兒地說軟話賠笑臉,磨嘰了一個晚上才勉強哄得如玉又露了笑臉兒。



第十六章

  中秋將至,不論是對人還是對鬼,都是個熱鬧得節日。如玉老早就想去看花燈猜燈謎了,隻鳳兒對此卻不感興趣,寧願與其他鬼到郊外鬧鬼火。
  
  如玉在她那兒碰了一鼻子灰,又轉去找邵寂言,只把這燈會跨到了天上去。見邵寂言露了為難之色,又好言央求道:「去吧,去吧,咱們可以一塊兒去猜燈謎,我最會猜謎了!可那老闆聽不見我的話,這回好了,我有你了!你可給我做個傳話的,到時我贏的東西全給你!」
  
  邵寂言越發尷尬了幾分,有些侷促地道:「我明晚約了沈小姐……」
  
  如玉一愣,神色黯淡地哦了一聲。
  
  邵寂言忙道:「要不咱們約個地方,等我送走了她再陪你逛去。」
  
  如玉道:「不好。你和沈小姐才好了沒多久,是該常常見面一起玩兒的,她是千金小姐,出來一次不容易,你好好陪陪她吧,反正咱們總能見面,不差這一晚上。」
  
  她越是這麼會說,邵寂言心裡越是過意不去,忙道:「不妨礙,她背了家人偷偷出來,我們也逛不了多久。」
  
  如玉抿著嘴搖頭,努力掩飾著自己的不開心,只道:「還是不要了,咱們各玩兒個的吧,你去陪沈小姐,我找鳳兒陪我去就好了。」說完只做無事的轉走了。
  
  邵寂言追了出去,道:「戌時,敬德軒門口,我等你。」
  
  如玉沒有轉身,只高聲回道:「別等我,等我也不去!」
  
  次日,中秋之夜。
  
  邵寂言早早到了與沈小姐約見的地方,酉時才過,便見沈婉柔在丫頭翠竹的陪伴下款款而來,妝容打扮看得出用了些心思,粉面桃腮,淡雅中不失俏麗。邵寂言確覺有些驚艷,然他頭一個心思卻非欣賞佳人,而是下意識地看了跟在她後面的翠竹一眼,見這丫頭一副恭敬謙卑的模樣,方暗暗鬆了口氣。
  
  這晚整條長寧街掛了各色花燈,商家店舖也都將打烊的時間推到了子夜,還有些耍把式賣藝的也難得在晚上出了攤子,街上人頭攢動熱鬧之極。兩人一路並肩,難免手臂相碰,沈婉柔每每羞澀地收了收胳膊。邵寂言知她雖露矜持卻未必不想自己牽她的手,只他從始至終卻假作不察,因他見了街上小鬼兒們肆意追逐嬉戲,只怕如玉也在其中,不想被她撞見。
  
  沈小姐身在閨閣,難有機會出府,看路上那些耍把式的很是好奇,只恐在邵寂言面前失了端莊方一直忍著,時前面圍了一群人,細看下卻是猜燈謎的,想來倒有幾分雅趣在其中,便欲過去看看熱鬧。
  
  邵寂言看出了她的心思,本要體貼地提議過去看看,卻忽聞人群中有一極熟悉的聲音大喊著:「核桃!核桃!謎底是核桃!」
  
  邵寂言心口一跳,定睛看去,那在人群間飄來飄去滿臉興奮地大喊的可不正是如玉嗎。
  
  眼看沈小姐欲往那邊過去,邵寂言緊忙拉了她的手。
  
  沈婉柔一愣,登時羞紅了臉,心裡撲撲亂跳,只把猜燈謎的事忘了個乾淨。
  
  邵寂言只做溫柔的微笑,拉著她離開了。待走出不遠,又下意識的回頭望了一眼,正看見如玉美滋滋地原地轉圈兒給自己拍手叫好,又自言自語道:「我說我最會猜謎了吧!嘻嘻!」只此時周圍的人群完全不知她的存在,甚至連個相伴的鬼友都沒有。這人聲鼎沸的中秋佳節,她這份自娛自樂卻顯得有些孤單寂寥。
  
  只說如玉並不知道邵寂言從她身後走了過去。從那老闆才立了這攤子,她便是第一個客人,人來人往,唯她這旁人看不到的小鬼兒長在這兒似地,一步沒挪窩。只她雖玩兒得入迷,心中卻在念著時辰,抬頭看看天色,心道離戌時還早,轉而又想:什麼早不早的!反正我也不去!說不去就不去!如玉用力揉了揉臉,復又讓自己歡歡喜喜地去猜燈謎。
  
  時老闆掛上一個極難猜的燈謎,圍觀的群眾沒一個有把握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還沒人猜出。如玉也是把能想到的全猜了個遍,只又覺哪個都不合適,她拖著下巴在燈籠下轉圈兒,忽地靈光一現,大喊道:「我知了!可不就是燈籠嗎!」
  
  她越想越對,歡喜地衝著老闆大喊:「是燈籠!是燈籠!老闆!是燈籠!」
  
  老闆自然聽不到她說話,如玉又在人群當中轉圈兒,湊到每個人耳朵邊大聲說是燈籠,恨不得把答案塞到人家腦子裡。自然無一人迎合,只在她著急的時候,忽聽老闆那盛錢的瓷碗裡叮的一聲,有人應聲答道:「燈籠。」
  
  如玉歡喜,忙轉去看,卻見說這話的正是邵寂言。
  
  老闆隨即拉了燈籠上的紅紙,應道:「這位公子答得妙,答案就是燈籠。」
  
  圍觀群眾均做了悟之色,稀稀疏疏的起了些掌聲。
  
  邵寂言微笑著環視人群,趁機沖如玉眨了下眼。
  
  如玉一怔,心裡酸酸甜甜,有點兒想哭。
  
  「連答對三個,可討個吉祥如意。」老闆拿了個紅色的小條幅向邵寂言招呼道,「公子再猜下一個嗎?」
  
  邵寂言暗瞥如玉,卻見她一扭頭鑽進人群,飄走了。他跟老闆擺了擺手,連忙扒開人群追了出去。
  
  「怎麼不猜了?」邵寂言追上如玉道,「像剛才那樣你猜我說,咱們肯定能拿了大獎。」
  
  如玉沒答,也沒敢看他,只含糊地回道:「沒什麼意思。」
  
  邵寂言道:「我才看你倒是猜得挺美的。」
  
  如玉沒應話,默默行了一會兒,終忍不住小聲道:「你怎麼來了?」
  
  邵寂言假裝不明她的意思,回道:「你昨兒說肯定不去赴約,我不來找你,難道在哪兒傻等著嗎?」
  
  如玉小聲嘀咕道:「不是,我是說你不是約了沈姑娘嗎……現在時辰還早呢,你怎麼沒跟她一塊兒?」
  
  邵寂言只笑了笑,沒答話。他是不知該怎麼說,總不好跟她說才看見她一個人落單他心裡難受,轉眼便把好不容易約出來的佳人又早早哄了回去。
  
  如玉試探地道:「可是你惹她生氣,她不理你了?」
  
  邵寂言應道:「是了,你可陪陪我吧。」
  
  如玉道:「你放心,回頭我偷偷去看她,給你尋個機會找她賠不是就好了。」
  
  邵寂言笑了笑,自有了上次的事兒,他哪兒還敢讓如玉「幫忙」,只道:「罷了,不說這些,過兩日放了榜就沒現在這麼輕鬆,今兒你陪我好好玩玩兒。」
  
  「嗯!」如玉點頭笑了。
  
  兩人沿著長寧街一路逛過去,每處攤子如玉都要過去湊湊熱鬧,邵寂言也沒了剛剛與沈小姐在一起的拘束,隨意舒服得很,直到這會兒方感到了這節慶之夜的歡愉。
  
  「寂言!寂言!快過來!」如玉竄到前面招呼著。
  
  邵寂言緊兩步跟上去,探頭望去,只見人群當中一個花白頭髮的老人牽了幾隻猴兒戲耍,那幾個猴子都通了靈性似地,折跟頭、鑽火圈,任老人差使,引得圍觀人群不時發出喝彩之聲。
  
  邵寂言見如玉一溜煙兒穿過人群站到了最前頭,拍著巴掌叫好,轉頭看他被擋在人群之外,又穿了回來,陪在他身邊站著。
  
  邵寂言道:「不用管我,我看得見,你只自個兒去前頭看吧。」
  
  如玉道:「不去了,那猴子好像看的見我,我怕它過來撓我。」說完憨憨一笑,轉頭往裡張望。
  
  邵寂言知如玉是為了陪他,見她又跳腳又欠身仰脖兒費勁模樣,感動之餘,不免彎了嘴角。
  
  如玉沒察邵寂言看她,一心被人群中的人猴表演吸引了,只見一個小猴子接連蹦了三個火圈兒,鑽到最後一個尾巴尖兒被火燎了一下兒著了,如玉大驚,下意識地去抓邵寂言的胳膊。
  
  邵寂言只覺手臂一緊,驚得愣住了,兩人相處這麼久,除了那有些難以啟齒的初遇,這還是她頭一遭能碰到他的身體。
  
  如玉入了迷,什麼也沒意識到,只看那尾巴著火的小猴子嘰嘰喳喳地蹦躂了幾下,便有三五個小猴子圍上來又踩又拉的撲火,最後只一個大一點兒的,端了老人身邊的一個水盆兒迎頭潑了上來。火是滅了,可那小猴子也變了個落湯雞,傻呆呆地站在猴群之中可笑得很。眾人這時才知這是個早就設計好的小花樣兒,哄堂大笑。如玉也收了驚,沒意識地鬆了邵寂言的胳膊,跟著叫好兒起哄!
  
  邵寂言卻全沒了看戲的心思,看看被如玉攥皺的衣袖,又看看全神看戲的如玉,有些出神,目光沿著她的肩臂慢慢向下,落在她垂在身側的手上。
  
  兩人並肩站著,挨得很近,兩隻手只有一拳的距離。
  
  邵寂言心裡沒來由的一陣緊張,試探地去握如玉的手,越是接近,心口越是跳得厲害。
  
  只在他覺得要觸碰到的一瞬,指尖卻是傳來一陣微涼,熟悉的觸感,他終是什麼也沒摸到。
  
  「如玉,如玉!」遠處兩聲高喊,將有些發怔的邵寂言驚醒。抬頭看去,卻是個男鬼一邊呼喊著一邊往這邊兒快速飄了過來。
  
  「啊!是二牛!」如玉驚道。
  
  邵寂言聽了「二牛」這名字,不免想起當日如玉被扯了頭髮驚恐哭喊的模樣,立時對那飄來的男鬼生了厭惡戒備之心,往前上了兩步,想要把如玉擋在身後。
  
  如玉卻是閃出來道:「沒事兒,他定是被鳳兒支使過來尋我的。」及又擔憂地道,「你快躲開,別讓他看見了,鳳兒不讓我跟你一塊兒玩兒,二牛最聽鳳兒的了,他自己也不太喜歡活人。」
  
  話音才落二牛已經飄了過來,也沒在意如玉身後站著的活人,只對如玉道:「你怎麼跑這兒來了,不是說猜謎去了嗎,害得我這番好找!趕緊走吧,鳳兒等著你呢!」說完也不管如玉應不應,拉了她就走。
  
  「放開她。」邵寂言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
  
  二牛這才注意到邵寂言,一臉驚異地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邵寂言不顧一直對他搖頭使眼色的如玉,平靜地道:「我看得見你,她不願跟你走,你放開她。」
  
  二牛上下打量著邵寂言一番,轉對如玉道:「認識?」
  
  如玉怕二牛發怒傷了邵寂言,慌亂地搖了搖頭,道:「不,不認識!大概是個瘋子吧……走吧,咱們去找鳳兒去,別讓她等急了。」說完扯了二牛便走。
  
  男鬼也沒理邵寂言,轉身跟如玉走了,邊走邊道:「看著不像個瘋子。」
  
  如玉含含糊糊地搪塞:「瘋子哪兒會寫在腦門兒上的……」
  
  邵寂言跟了兩步,柔聲喚道:「如玉……」
  
  二牛登時回頭沖邵寂言露了猙獰,轉對如玉道:「不認識他怎麼知道你名字!」
  
  「呃……那……那大概是瘋得太嚴重了……」
  
  二牛愣住,隨即恍然大悟道:「哦……這樣啊……」
  
  如玉一邊沖邵寂言使眼色,一遍拉扯二牛道:「咱們趕緊走吧,別讓他把瘋病染給咱們……」
  
  「哦哦。」二牛只怕被染上似地,忙拉了如玉的手,轉頭惡狠狠地警告道:「瘋子!別過來!小心我吃了你!」說完又揮了揮拳頭,拉著如玉飛快地鑽進了人群裡。
  
  邵寂言的目光落在二牛與如玉牽著的手上,只覺刺眼得很,待看著二人消失在人群之中,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悵然若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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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33 PM

第十七章

  放榜當晚,如玉沒直接去找邵寂言,而是先飄去看了榜單,順著皇榜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看下來,最後終於見了「邵寂言」三個字。
  
  如玉傻傻地笑了,只跟自個兒中了狀元似的歡喜,轉身便往邵寂言家裡飄去,然邵寂言並不在家,如玉想他必是與朋友去喝酒慶祝了。
  
  她乖乖地在屋裡等著,可眼看著天色越來越黑,京城大小酒家早該打樣了,邵寂言還沒回來。如玉擔心,只怕他喝多了走道不穩在哪兒栽倒了。她出了門一路往邵寂言常與朋友聚飲的酒樓尋去,街道兩旁的犄角旮旯兒最是留心,可一路尋來根本沒有有人影。她又挨著個兒酒樓去尋,全都黑著燈沒一家開門的。再想又怕邵寂言夜宿在別處,他朋友中但凡她知道名字住處的,一個沒落的全尋了個遍,仍是一無所獲全。最後她只盼著在自己找人的時候,邵寂言已經回了家,她忐忑不安的奔了回去,屋中仍是黑漆漆空蕩蕩的。
  
  如玉傻眼了,他去哪兒了?榜單才放,他還要等著殿試呢,不能離京的啊?就算有個什麼事兒,也一定會跟她說一聲,他肯定知道今晚她會來與他慶祝的。
  
  如玉到街上漫無目的的飄蕩,她不知該去哪兒找他,最後只好抓了街上飄蕩的鬼魂,問他們可見了一個書生沒有。就這樣一直過了子夜,方從一個小鬼兒處聽說剛剛在城外見一個書生模樣的坐在河邊看景兒。那小鬼兒說完還眨眨眼一臉興奮地說:「大夜裡的,別不是要跳河吧!」
  
  如玉嚇得緊忙往城外趕,待到了河邊兒尋了半天卻不見人,想到剛剛那小鬼兒的話,嚇得她直掉眼淚,沿著河沿兒一邊哭一邊喊邵寂言的名字。
  
  時邵寂言就坐在遠處一棵大樹下,靜靜的看著如玉,心裡酸酸的。自他十六歲那年祖母和母親先後去世,這世上似是再沒人這麼在意他了,莫說只一個晚上,他便是消失了一個月或是死在哪個角落裡也不會引起任何人的關注。
  
  如玉一來這河邊,他便看見她了,初時是不想見任何人,再後來卻是有些自私的想要看著有人惦記他,為他掛心,為他著急,直到看見如玉哭得泣不成聲,他才有些發顫地喚了一聲:「如玉。」
  
  如玉轉了頭,驚喜地四下張望,抹著眼淚兒抽泣地喊:「寂言!你在哪兒呢?我看不到你!你在哪兒呢!」
  
  邵寂言衝他揮了揮手,如玉一陣風似的飄了過來,嘴巴一撇,哇哇哭了起來:「你嚇死我了!大半夜一個人跑這兒幹什麼!你可是要跳河吧!嗚嗚……」
  
  邵寂言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隨口玩笑道:「我若跳河死了不就和你一樣變鬼了嗎,到時候咱們常在一塊兒,你說好不好?」
  
  如玉用力地搖頭:「不好!不好!」
  
  邵寂言笑道:「不想和我一塊兒嗎?」
  
  如玉吸了吸鼻子,道:「想,但你不能死啊,做鬼一點兒也不好,還是做人好,你還要娶沈小姐當媳婦兒呢,還要考狀元當大官兒呢,做了鬼就什麼都沒有了。」
  
  邵寂言唇邊掛著一抹自嘲的笑容,神暗淡地搖了搖頭,歎道:「沒有了,沒什麼狀元,沒什麼媳婦兒……什麼都沒有了……」說完抬頭望著如玉,喃喃道,「我現在只有你了……」
  
  如玉道:「怎麼會呢?沈小姐喜歡你的,她指定樂意給你當媳婦兒。」
  
  邵寂言道:「她喜歡有什麼用?我連個探花也考取不了,他父親是不會把女兒嫁給我的。」
  
  如玉道:「還沒入殿試呢,你怎麼知道得不了?我看你就一定能得探花!不!一定能得狀元!」
  
  邵寂言搖頭道:「不可能了,你不懂。」
  
  如玉急道:「誰說我不懂了!我雖沒什麼學問,可我識字的!我去看過榜單了,有你的名字!你入了殿試了!只要到時候好好發揮,皇帝老爺一定點你做狀元!」
  
  邵寂言道:「看到我的名字了?在哪兒?」
  
  如玉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我知了,你定是沒看清漏了自己的名字,我看了好幾遍呢,你的名字我認得的,倒數第三個就是!你一定沒看見,走,走!我帶你去看,看了你就知道了!你中了!真的中了!」
  
  邵寂言忽地笑了,道:「你也說了,倒數第三個……倒數第三……你說憑這樣的名次入殿試,皇上可會在意我的答卷嗎?縱我答得再好,單一個印象就落在了後面。我朝開朝至今,歷屆殿試的前三甲都不出會試的前六,我個倒數第三,何德何能創我朝歷史呢!縱是創先河的入了三甲,將來入了官場也必會落人口實,只說我是個末三甲,臉上無光且不說,沈尚書是斷不會將女兒嫁給我了。」
  
  如玉看邵寂言頹喪的模樣很想說些安慰的話,可他這段話她聽得似懂非懂,只小聲道:「我也不知該怎麼說,你說的什麼科舉、官場的事我不明白,我只知道你有學問有本事,到哪兒都錯不了。」
  
  邵寂言道:「你覺得我有本事嗎?」
  
  如玉一臉誠懇地用力點頭。
  
  邵寂言卻是沒了素日的神采,搖了搖頭道:「是我自視甚高了,我原當憑我之才如何也該入三甲,沒想只考得這麼個名次,甚至還不如馮子清,虧得我自以為高他一籌,真真是可笑之極。」
  
  如玉忙道:「誰說你不如他了!他看了試卷自然考得好,你是憑自己的本事考的,可比他強了千萬倍呢!」
  
  邵寂言仍下意識地哼了一聲,隨即一怔,似是才反應過來如玉說了什麼,疑道:「你說什麼?你說……馮兄他看了試卷?」
  
  如玉道:「是啊。我早跟你說了,我看到了試題問你想不想知道,是你自己說要靠自己的本事考,還把我罵了一頓……你就是再比人家有學問,也考不過看了試題的嘛,做什麼要和他比?我就說你很了不起……」
  
  「等等!等等……」邵寂言打斷如玉的話,一臉震驚地道:「你再說一遍,馮子清他看了考題?在考試之前就知道考題了?!」
  
  如玉點點頭,理所當然地道:「是啊!我親眼看見的,要不然我又上哪兒看的考題。」
  
  邵寂言震驚得說不出話,再往前回想,考試前的幾日,馮子清卻似日日神清氣爽,倒比性格爽朗豁達的陳明啟還要隨性逍遙些,還有最後一科考完的當日,也是他只跟已然中了狀元似的,連素日裡的謹慎都沒了,拉了他與陳明啟直奔酒樓慶祝……
  
  原來……原來竟是這樣?
  
  邵寂言越想越驚,心道若馮子清考前能得了試題,那別人也未必不知!難怪有幾個平日裡才學不甚出眾的,這次竟全都排在了他前面!
  
  考題洩露這可不是個小事,邵寂言腦子裡一時亂亂的,深吸了一口氣定了神,對如玉道:「你只把你知道的看到的夠告訴我,怎麼見到馮子清看到試題的,他這試題又是從何而來,除了他還有旁人知道試題了嗎,你一樁樁一件件細細告訴我。」
  
  如玉有點兒發懵,咬著嘴唇仔細想了想,道:「就是我去看沈小姐那次……那天晚上我才從沈家出來,沒走多遠便看見馮兄在大街上溜躂,我好奇就跟上去了。一路跟著他去了梅姑娘家,我還當他是梅姑娘的相好兒呢,跟進去一看,他們只是在那兒說話,話說得含含糊糊的我也不明白,反正不是什麼情話……然後馮兄就給了梅姑娘好多銀票,梅姑娘呢,就馮兄看了張紙,說這就是試題,才出來的保準沒錯,我就偷偷給記下來了,想回去告訴你……再後來馮兄就走了,我也沒跟他,還有沒有別人知道我就不知道了……再後來……再後來你就知道啦,我問你想不想知道試題,你就大聲罵我……」如玉撅著嘴,滿臉的委屈。
  
  邵寂言也顧不得為曾經的事道歉,只道:「你說的那個梅姑娘是誰?幹什麼的?」
  
  如玉聽邵寂言問她這個,立時露了得意之色,這事兒問她就對了,京城上下的八卦沒她不知的,這會兒如數家珍地道:「梅姑娘原是宜春院的頭牌姑娘,年前被陳老爺贖了身,做了外宅。這梅姑娘最能花錢了,原在宜春院的時候就有多少有錢的老爺少爺為她花光了身家。如今她被陳老爺養了起來,吃喝用度一點兒不比從前差。陳老爺就是疼她,她住的房子,乘的車馬,用的下人,吃的山珍都是頂頂好的,可比正經的陳夫人還好多少倍呢!」
  
  邵寂言蹙眉想了想,瞇著眼道:「你說的這個陳老爺……別不是禮部的陳亭煥吧……」
  
  如玉咦了一聲道:「就是他!你怎麼知道的?你也知道陳老爺和梅姑娘的事兒?」
  
  邵寂言哼了一聲,陳亭煥……陳亭煥……沒想到,他竟把試題賣去養小老婆了!
  
  他如何能不知道這個陳老爺,他可正是本屆恩科主考之一!也是他一心想娶其為妻的沈小姐的親娘舅,沈得年沈尚書的內弟!



第十八章

  邵寂言知道自己正在面臨一個重大的選擇,他面前有兩條路:
  
  一條是對陳亭煥賣題一事置若罔聞,踏踏實實地參加殿試,仕途不能平步青雲亦可穩穩當當,無非是多奮鬥幾年罷了,他與沈小姐之事雖然渺茫,但至少還留了機會。
  
  另一條是檢舉陳亭煥之罪。若這樣事情便鬧大了,莫說陳亭煥會掉腦袋,牽扯下去,勢必要引出朝廷派系之爭,沈得年的政敵絕會趁機落井下石,沈氏父子獲罪被貶幾乎是毫無疑問的。而試題洩露案一出,今次恩科必要重考,他可趁機嶄露頭角再奪三甲。再者,因他的檢舉而搬倒了沈得年,他或能得到其朝堂政敵王丞相的青睞,那可是當朝一品,比沈得年更權高,更根深的人物。
  
  一邊是沈小姐,一邊是青雲路。
  
  邵寂言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初從如玉那兒得知試題洩露的消息,他震驚之餘便是滿腔的憤懣與不甘,只覺得自己一心以為可讓他魚躍龍門的恩科被歹人作亂,他完完全全成了一個可悲的犧牲品。而現在,在分析了形勢,堅定了心思之後,他忽然覺得躊躇滿志,只覺這是老天賜給他的一個機會,時不我待!
  
  他現在所要做的便是在殿試開始之前拿到陳亭煥賣題的罪證,然後交給王丞相,之後的事情就不是他的能力範圍了。邵寂言想,既然陳亭煥賣題是通過他的外室梅姑娘,那麼梅姑娘那裡或許會有什麼蛛絲馬跡。況且梅姑娘一介婦人,沒陳亭煥那麼老道機警,從她那兒入手最合適。
  
  他原想讓如玉先入梅姑娘家中打探,只要尋得證據的所在,他再想辦法取出來便是。然當他將這個想法告訴如玉之後,她卻出乎他預料的一口回絕了。
  
  邵寂言有些吃驚:「你不想幫我?」
  
  如玉脫口道:「我自然想幫你了。」
  
  邵寂言想了想道:「這不是什麼壞事,雖說是擅闖民宅,但咱們是搜集證據。他們洩露考題謀取私利,這是犯了國法了,咱們揭發他們是正義之舉,閻王老爺不會記你的過,說不定還會記你一功呢。」
  
  如玉道:「我知道了……」
  
  「那你可願意了?」
  
  如玉仍是搖頭。邵寂言眉頭微蹙,愈發糊塗了。如玉有些為難地道:「有件事我沒告訴你,那個陳老爺和沈家是親戚,他是沈小姐的舅舅。」
  
  邵寂言愣了一下,隨口道:「是嗎……」
  
  如玉點只當他才知道,便道:「是啊。按你說的陳老爺犯了國法,肯定要被皇帝老爺治罪了,沈小姐一定不願意看到自己的舅舅受罰。你不是喜歡她,還要娶她做媳婦兒的嗎?她若知道是你告的狀,肯定要生氣不理你了,說不定就不願意嫁給你了。」
  
  邵寂言原不覺得自己這樣的選擇有什麼錯,他雖有私心卻非蓄意陷害陳亭煥,是陳亭煥自己觸犯國法,理當得這個結果。可這會兒望著如玉一臉的真誠與單純,讓他覺得自己的自私與虛榮立時無處可藏。
  
  如玉見他不說話,又好言勸道:「寂言,要不……算了吧。反正你也考中了,他也沒害著你,你就假裝不知道,只當是為了沈小姐就好了。將來沈小姐知道你放了她舅舅一馬,定要更喜歡你的。」
  
  邵寂言又愧又窩心,只道:「你很希望我娶她嗎?」
  
  如玉被問得一怔,隨即淡淡地笑道:「是啊,你喜歡她嘛。」
  
  邵寂言語塞,心臟似被人狠捏了一把,滯了半晌只幽幽開口道:「有的時候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能娶她,而娶一個人也並不一定很喜歡她。」
  
  如玉沒聽明白,怔怔地望著邵寂言,努力理解他話中的意思,許久才露了些了悟之色,道:「我明白了,你喜歡沈小姐,但是她的舅舅犯了國法,你要伸張正義所以不能包庇他,但是這樣就要讓沈小姐傷心,她就不能嫁給你了。」
  
  邵寂言愣了,扯了扯唇角,露了個意味不明的笑容,多少帶了些自嘲。
  
  如玉卻覺他是在苦笑,愈發為邵寂言和沈小姐這對「苦命鴛鴦」而心疼惋惜,想了想,道:「要不你把這件事告訴沈小姐吧,讓她去勸勸她舅舅,或者陳老爺願意自首呢,這樣或能罰得輕些,你和沈小姐還能做夫妻的……」
  
  「如玉。」邵寂言打斷她,他不想聽她再說下去了,她說得越多,越讓他覺得羞愧,他不想被動搖。
  
  邵寂言望著如玉認真地道,「我知道你是關心我,但我主意已定,不管你幫不幫我,都不會有任何改變,所以,別再說下去了,好嗎?」
  
  如玉抿著嘴,點了點頭,卻忍不住垂眸小聲嘟囔道:「沈小姐很可憐……」抬眸見邵寂言望著自己,又滿臉歉意地道,「我不說了……我聽你的。」
  
  *
  
  雖然邵寂言有如玉這麼一個絕佳的探子,但想要得到陳亭煥的罪證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很快就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罪證這種東西即便存在,陳亭煥也好,梅姑娘也好,都不會把它當個好東西隨時拿出來欣賞。要想尋到可做證據的蛛絲馬跡,光憑看的不成,非要親去翻找不可,而這一點卻是如玉這個鬼魂做不到的了。
  
  陳亭煥的外宅雖然不大,但到底不是他能輕易進去的地方,除非是買通府裡的人作內應,只可行性甚低。邵寂言想了很久,有一個念頭猛然閃進了他的腦子裡。
  
  「啊?」如玉聽完邵寂言的主意,瞪大了眼睛,隨即鼓著腮幫子道:「哼!上次你還為這事兒把我罵了一頓!說什麼永遠也求不著我這個,這會兒又讓我去上人身,你可是自打嘴巴了吧!」
  
  邵寂言理虧,只訕訕笑道:「這次是我的不是,我也不是說話不算話,若不是這次情況特殊,我是斷斷不會讓你去的,我也不願你身上難受。」
  
  如玉撅著嘴瞪了邵寂言一眼,別過頭去。
  
  邵寂言湊上去,道:「只這一回,算我求你的,也不需你親自動手,你只上了梅姑娘的身,趁著天黑人少把我放進去,其餘的只交給我就好了。」想了想又道,「只你上次說活人並非人人皆可被附身,也不知這梅姑娘行不行,若是她不行,只好退而求其次,去看看府上其他的丫鬟小廝……」話未說完便見如玉瞪眼要生氣,又趕緊哄道:「啊,是了,是了,你是規矩的女孩兒,不上男人身,那咱們不看小廝,只看丫頭和老媽子就好了。」
  
  如玉哼了一聲,不情不願地道:「其實……上身的人也不是很難找……雖說一千個人裡不一定有一個體質極寒的,但是女人的話,會有趕巧的時候……」
  
  「什麼趕巧?」邵寂言忙問。
  
  如玉臉上一紅,扭捏地小聲道:「本身體質較寒的女人……遇到葵水那幾日就比較容易被鬼上身……上次我上翠竹的身就是這樣趕巧的……」
  
  邵寂言聽了大喜,女人嘛,體寒者多,看來此計可成。便道:「如此事情就好辦多了,她府上女人不少,找個體質虛寒的想也不難,要是梅姑娘本人就最好了。」
  
  如玉皺了眉,脫口道:「我才不上梅姑娘的身!」
  
  邵寂言道:「怎麼?」
  
  如玉戚著鼻子道:「梅姑娘很髒!」
  
  「啊?」邵寂言愣了,沒聽明白。
  
  如玉一臉厭嫌地道:「她是從宜春院出來的,不是正經女人!很髒!我才不上她的身!」
  
  邵寂言望著如玉認真的表情,忽然有些想笑,不上男人身,不上妓/女身,她倒真是很「講究」。
  
  如玉一本正經地強調道:「我可不上她的身!也許有什麼暗病染給我。」
  
  邵寂言無奈笑道:「你是鬼了,她就算真有什麼不乾淨的病又怎麼可能染給你,你不過是借她的身子用用罷了。」
  
  如玉仍是堅定地搖頭:「不要!不要!」
  
  邵寂言道:「其實,風塵女子也未必都不是正經人,有些女孩兒是窮苦人家出身,不得已被賣進了青樓,也是怪可憐的。有很多女子是賣藝不賣身,不比尋常女孩兒低賤多少。縱是有些賣身的也都有各自的苦處,大多是命薄之人,值得咱們同情。」
  
  如玉忽地瞇了眼睛,睨著邵寂言道:「你倒是清楚,你可是在青樓有相好的吧。」
  
  邵寂言一怔,失笑道:「你想到哪兒去了。」
  
  如玉道:「我知道好多你這樣的書生都愛逛青樓。縱是不逛青樓也都早早有了相好的,好些富人家的少爺十五六歲就有了通房丫頭呢!你都二十四了,有個把相好的也不奇怪嘛……」說著又故意做出無所謂的模樣試探道,「你……有沒有過啊……你跟我說,我不笑話你的。」
  
  邵寂言暗笑,心道我若真有什麼,你是不會笑話我,但會生氣瞪眼不理我。只歎了一口氣,信誓旦旦地道:「我跟你保證,我沒有過什麼通房丫頭,青樓是去過,不過喝酒聊天,絕沒做過你認為的不正經的事,更沒有什麼相好的!」說完又衝如玉微微一笑,道,「這下你放心了吧?」
  
  如玉聽了心裡舒服,面上只擺出一副不關心的模樣,別彆扭扭地道:「我有什麼不放心的……我是怕你染了髒病什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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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34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1-9-29 09:31 PM 編輯

第十九章

  入夜,邵寂言藏在陳亭煥外宅的小門外,沒多會兒,便見那小門吱杻一聲被推開,有個女子從裡面探出頭來,向他這地方招了招手。
  
  邵寂言忙閃身出來,輕手輕腳地跑過去。雖然知道眼前的女子是如玉,但乍一見了梅姑娘這陌生的模樣仍不免發虛,待如玉偷兒似地拽了他的袖子,抿著嘴露了膽怯的模樣,才讓他安心,果真是如玉無疑了。
  
  如玉小聲道:「我才看了,除了兩個守夜在打盹兒,其他的都睡死了。」
  
  邵寂言鬆了口氣,讓如玉一路引他去了陳亭煥的書房。雖如玉這會兒頂著女主人的皮囊,但兩人到底做賊心虛,也不敢點燈,只就著灑進來的月光四下翻找。
  
  如玉每翻出個帶字兒的都要拿去給邵寂言鑒定鑒定,生怕自己認錯看漏了。一來二去邵寂言便讓她別再找了,只站坐在門口聽外面的動靜,若有人來了也好應對。
  
  邵寂言獨自翻了小半個時辰,只差把這書房拆了扣磚縫兒了,卻是半點兒線索沒有。如玉一直乖乖地站在門口放風,見這光景不免開口道:「是不是不在這屋啊,要不咱們去別處找找?」
  
  邵寂言道:「若有什麼緊要的東西,陳亭煥一定不會隨便放,書房該是最安全的地方了……若是這兒沒有,或是他早就把證據毀了。」
  
  如玉道:「陳老爺那麼疼梅姑娘,也許把東西都給梅姑娘了。」想了想又道,「我若有什麼寶貝的東西全都放在枕頭底下,那樣賊才偷不去呢!」
  
  她這話倒是提醒了邵寂言,他單想著陳亭煥了,倒忘了他犯此殺頭大罪全是為了養這個女人,連賣試題也是通過那梅姑娘,或許真有重要的東西在她哪兒。便道:「是了,虧得你提醒,去她屋裡看看。」
  
  兩人又躡手躡腳地進了梅姑娘的屋子,如玉頭一個先翻了枕頭床鋪,一無所獲,頗為失望。邵寂言卻是直奔了梳妝台,他想女子最寶貝的東西大抵是自己的首飾了。這梅姑娘是風塵出身,又是個重財的,若要藏了許多銀票或許放在首飾匣裡。
  
  果然,他很快便在一個裝著各種珠寶的首飾盒下面發現了個暗格,裡收了了一疊銀票,當中還夾著個小冊子。細看下上面記的卻是這位梅姑娘近幾年收到男人所贈財物的明細。而近一年的便全是陳亭煥的名字了,小到釵環綾羅,大到房契地契,一件件記得清清楚楚。最近的幾項,詳細記著哪日哪時她做中間人幫陳亭煥賣試題,收了某人多少銀子成交,其中陳亭煥自己留了多少,又給了她多少。
  
  邵寂言看得歎為觀止,真真是個貪財的女人,也虧得她這麼精打細算,才給他留了這個絕佳的證據。
  
  邵寂言喜形於色,對如玉道:「還是你聰明!果真在她這兒。」
  
  「找到了?」如玉驚喜地湊上來,看了看他手中的東西,像個賬冊似的也沒太看懂,只扯著他的衣袖道,「既是找著了,那咱們趕緊走吧,做賊似的,我有點兒害怕。」
  
  她這話音才落,忽聽院外響起了拍門聲。如玉嚇得一激靈,一把抓了邵寂言的胳膊,緊張地道:「來人了,來人了,怎麼辦啊!」
  
  邵寂言也是一驚,緊忙將那冊子並銀票揣進懷裡,對如玉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走到門口,透過門縫往外望。如玉摽著他的胳膊,怯生生地跟在後面。
  
  未幾外面亮了燈,有下人跑來門口回道:「奶奶,老爺來了。」
  
  「啊……」如玉嚇得倒吸一口涼氣,才要叫出聲,便立時被邵寂言摀住了嘴。
  
  如玉整個人被邵寂言攬在臂彎裡,卻也顧不得心慌羞澀,只可憐兮兮的望著他眨巴眨巴眼:怎麼辦啊?
  
  *
  
  喝了酒的陳亭煥被下人攙扶著踉踉蹌蹌地走到屋前,伸手推門卻見房門從裡面鎖住了,他酒勁兒上來,用力垂了兩把。
  
  未幾,屋中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房門隨之被打開,但見梅姑娘有些驚詫著慌地道:「怎的這麼晚來了?」
  
  陳亭煥晃晃悠悠地道:「怎的,晚了就不給開門兒了?」
  
  梅姑娘忙換了笑容道:「哪兒能呢,老爺能來我高興著呢。」說著吩咐下人道,「老爺醉了,打些水來伺候老爺醒酒。」
  
  陳亭煥一揮手,醉醺醺地道:「都給我走,用不找你們。」說完一把抱起眼前佳人,大踏步進了屋子。
  
  梅姑娘驚呼:「老爺,今日不行,奴家……」
  
  然陳亭煥並不等她說完,直接將懷中之人扔到床上,撲了上去。
  
  *
  
  床下,如玉趴在邵寂言身邊,忍不住罵了一聲:「老流氓。」
  
  邵寂言自是不敢出聲,心中暗自後怕,虧得及時讓如玉從梅姑娘身上出來,沒被這「老流氓」佔了便宜。
  
  很快,衣服被扯破的聲音伴著男子粗重的喘息聲從上面傳來,緊接著便是女子的淺吟低呼。
  
  如玉才一時亂了方寸跟著邵寂言趴在了床底下,這會兒聽著上面的動靜,尷尬羞臊得很,紅著臉想要躲開,可才一從床底下起身露出頭來,便立時艷色入目,兩條光溜溜的身子在就她眼前兒扭在一起顫動著。如玉驚得又趴了回去,羞得滿臉通紅,趴在地上把臉埋在雙臂之間,說什麼也不敢抬頭了。
  
  邵寂言也是尷尬窘迫得很,只覺耳根子都有點兒發熱,再不好意思看如玉,只屏著呼吸,把頭扭過去面壁。
  
  床上的兩個人渾不知床下趴著一人一鬼,盡情翻雲覆雨,震得木床吱吱直顫。
  
  如玉想跑,可這會兒羞臊得連動都不敢動,只用力閉眼埋頭捂耳朵,假裝自己什麼也沒聽到,她只盼著縮小縮小再縮小,變成個邵寂言看不到的小蟲子,鑽進泥土裡再不要出來了。
  
  邵寂言也不比她好過多少,甚至更糟。頭上不斷地傳來男女交/歡的淫/靡之聲,女子的嬌/喘呻/吟,肉/體的撞擊之聲,一浪高過一浪,直讓他身上一陣陣燥/熱難耐,身/下很自然的起了反應,可眼下也沒冷水給他清火,他只好用力咬了自己的手,一遍遍地在心裡默誦佛經。
  
  床上的兩人折騰了好幾回,直到邵寂言都有些絕望了,才漸漸沒了聲息。
  
  屋中漸漸平靜下來,男女交/歡之聲漸均勻的呼吸及鼾聲取代。而邵寂言和如玉兩個卻仍未擺脫尷尬,靜靜地趴著,誰也不好意思先動作。
  
  許久,終是邵寂言聲音微顫地輕喚了一聲:「如玉……」
  
  如玉兀自羞臊地埋著頭沒吱聲。
  
  邵寂言輕咳了一聲,掩飾住自己的尷尬,輕聲道:「如玉,該走了……」
  
  「唔……」如玉悶悶地應了一聲,背著邵寂言站了起來,飄了出去。
  
  邵寂言在床底下獨自趴了一會兒,便聽如玉折返回來小聲道:「沒人……」他這才爬了出來。
  
  如玉一路飄在前頭給邵寂言探路,待出了宅子走出很遠,方是站住,卻始終不敢抬頭,紅著臉咕噥了一句:「我回家了……」便惶惶張張地飄走了。
  
  邵寂言亦轉身匆匆走了,暗自慶幸如玉一直羞得沒看他,否則他當真是無地自容了。



第二十章

  邵寂言從夢中醒來,伸手到身下一摸,濕了一片。
  
  對於早已不是青澀少年的他,做個春/夢已不會再引起他任何的驚恐與窘迫。但是這一次的夢境卻讓他有些心驚。他夢到自己在梅姑娘的臥房裡,不是在床下,而是在床上摟著佳人翻雲覆雨。若單單是這樣,說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在有了昨晚那場經歷之後,做這樣的春/夢並不奇怪。
  
  但是一切的關鍵在於,夢裡被他壓在身下嬌喘呻吟的雖然是梅姑娘的皮囊,但他清楚的知道那身體裡面的靈魂不是梅姑娘,而是如玉,他在高/潮的時候叫了如玉的名字。
  
  他雖從未真的與女人雲雨過,但一直不認為情/欲一事是什麼難以啟齒的羞愧之事,少年時村中嬌俏惹人的少婦,情竇初開時驚鴻一瞥的美麗少女,成年後青樓美艷動人的風塵煙花,都曾入過他的夢境,他從未感到過任何的羞恥。
  
  但是這一回,他除了驚訝之外,竟莫名生了些心虛與羞愧。他一時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有這種心情,愣神想了想,也許是因為如玉太過單純,也許是因為如玉是他人生中第一個真正的朋友。
  
  邵寂言起身換了條乾淨的褲子,把髒褲子放到木盆裡想著明日洗乾淨,可那東西就跟罪證似的攪得他不得安心,他索性披了衣裳到院裡打了捅水就著夜色把褲子洗了,待倒洗干晾好已經是三更時分。
  
  他再次躺回床上,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不論睜眼閉眼,腦子裡全是如玉的樣子,她哭,她笑,她氣惱,她羞澀,她委屈,她調皮,她的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小動作,甚至跟他說的每一句話,他竟全記得清清楚楚。
  
  邵寂言翻了個身:我這是怎麼了……
  
  他就這樣翻過來又翻過去,閉上眼又睜開,坐起來又躺下,折騰了半宿。直到清晨的曙光透過窗子打了進來,邵寂言才覺得自己終於想明白了:他只是該有個女人了,而如玉這些日子與他走得近,又有了昨晚的經歷,一切都只是趕巧。
  
  一個春/夢而已,說明不了任何問題。
  
  邵寂言起床,用涼水洗了臉,把昨晚從梅姑娘那兒得來的小冊子一條條細細看了,除了馮子清之外還有好幾個他熟悉的考生姓名,也有的名字他沒見過,該是考生的家屬之類。他把緊要的部分謄抄了一遍,收好,吃了點東西,換了一身乾淨清雅的衣裳,將小冊子和一起拿來的一疊銀票揣好往王丞相府上拜見。
  
  幾日後,科考舞弊案發,朝野震動。
  
  直接因此案獲罪的官員就有十幾人,包括陳亭煥在內的三名主考全部斬首,家產抄沒,三家上下兩百餘口流放千里。禮部上至尚書、侍郎,下至郎官、員外郎,降職的降職,入獄的入獄,無一倖免。
  
  然而,事情並沒有隨著陳亭煥等人的斬首和禮部官員的集體獲罪而結束,反而是愈演愈烈。藉著科考舞弊案,與陳亭煥及另兩位被斬官員相近的幾位大臣很快受到了波及。首當其衝的便是沈得年和沈墨軒。
  
  沈得年為官多年,難免有些不乾淨的地方,縱是平日不被人放在眼裡的小事兒這次也被有心人士翻了出來,皇帝因此案正在氣頭上,又有王丞相一派暗中推波助瀾,沈得年終被免了吏部尚書之位,貶正四品往台安任知府。沈墨軒因曾與馮子清等三名賄考考生過從甚密,亦受牽連,只因其在清流儒官中多受好評,包括太子太傅在內的諸多大臣為其求情,皇帝也是惜才之人,亦不願朝中勢力傾斜,只免去其翰林院編修之職,平調通順任職。其餘牽連官員又十餘人。
  
  統算下來,此次科考舞弊案直接或間接牽扯的官員三十餘人,實為皇帝登基十幾年來最大的一次朝堂震動。相比之下,馮子清等小人物獲罪終生不得參考入仕幾乎不值一提了。
  
  邵寂言看著一個個官員被斬首、抄家、流放、貶職,心中越來越不踏實。尤其是對沈墨軒的聖裁下來之時,他的負疚感達到了頂峰。他當初雖是有心攀交沈墨軒,但對沈墨軒其人卻也是有欽佩在其中的。他曾經想過,若他能順利的娶沈婉柔為妻,與沈墨軒除了姻親之外,定也能成為知己至交。而如今,一切都不可能了。
  
  沈墨軒早他父親離京赴任,出京那日有不少朋友前往送別,有官員,也有普通的書生學子。邵寂言也去了,但是他沒敢露面,遠遠地躲在暗處看著沈墨軒與故友拜別,神色從容地翩然而去。
  
  那個時候他恍然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與卑鄙。他不能再用什麼「伸張正義」來為自己開脫了,如果他當真光明正大,大可以拿了證據去刑部、吏部、大理寺、都察院,但是他哪兒也沒去,他送到了王丞相手裡。他早就知道會有今天,但他還是毫不猶豫地做了,為了一己私慾,牽扯了太多的人進來,也葬送了一份他本應珍惜的友情,耽誤了一位有志青年飽學之士的大好前程。
  
  內疚,不安,愧悔,邵寂言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懷疑,他幾乎是灰溜溜地逃回了自己的小院。
  
  晚上,如玉來了,磨蹭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聽說今天沈少爺走了,你去送他了嗎?」
  
  邵寂言嗯了一聲,假作翻書,沒敢直視如玉的眼睛。
  
  如玉見他臉色不好,便道:「他生你的氣了吧?他肯定是錯怪你了,你只是想揭發他舅舅做的壞事,是皇帝老爺不分青紅皂白的隨便給人判罪,不關你的事。」見他不答話,又忙安慰道,「我知道你這些日子不開心,你肯定是覺得是自己告發陳老爺才牽連那麼多人都吃了官司。我知道不關你的事,他們做了錯事就該受罰,這是你告訴我的,鳳兒他們也這麼說,說陳老爺劉老爺孫老爺他們都不是好官,早就該被判罪的!你做的是對的!雖然不小心連累了沈少爺,但你又不是故意的,也不能怪你。沈少爺將來想明白就好了!」
  
  「如玉!」邵寂言打斷她的話,卻又滯住,他本想直接告訴她:我是故意的,不是什麼不小心,不是什麼伸張正義,我就是為了我自己!但是他不敢,他怕如玉會看不起他,會討厭他,會真的再不理他了。
  
  他癡癡的望著如玉,開口道:「如玉,若是所有人都不理我了,說我的壞話,說我不是好人,你會不理我嗎?」
  
  如玉道:「你這麼好,他們為什麼不理你?」說著又氣鼓鼓地護短道,「說你不是好人的人才不是好人呢!」
  
  邵寂言道:「你只回答我,你會不理我嗎?」
  
  「當然不會了!」如玉毫不猶豫地答道,想了想又補充道,「除非你大聲罵我,冤枉我,或者……惹我生氣什麼的……我大概會生氣不理你了……不過你要是知道錯了,跟我賠禮道歉,態度又很誠懇地話,我可以考慮原諒你,只是考慮啊,也不一定原諒的……」
  
  邵寂言看她碎碎念的模樣,難得的露了笑容,只道:「那,如果我做錯了事呢?」
  
  「什麼事?」如玉道。
  
  邵寂言道:「不管什麼事,總之是不好的事,傷人的事,你會怎麼辦?還理我嗎?還和我做朋友嗎?」
  
  如玉被邵寂言問得有些糊塗,愣愣地看著他,想了一會兒,恍然悟道:「我知了,你是說沈小姐對不對?這次沈老爺和沈少爺都被皇帝老爺問罪了,沈小姐肯定和他哥哥一樣生你的氣,你傷她的心了。」
  
  邵寂言不知該怎麼答,如玉見他不說話,便道自己說中了,回道:「這樣你是該去問沈小姐啊?我說你好不管用的,你要問她還願不願意理你……」說著想了想,認真地道,「只是沈老爺要離京了……她大概也得跟著走,你們可能有很久很久不能見面……過兩天就是初八,她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一定會去廟裡上香求佛祖保佑,你只過去跟她說清楚。她現在在氣頭上,可能會罵你打你,但是只要你誠心誠意地道歉,她那麼知書達理,肯定會理解你的,你們會和好的。」
  
  邵寂言望著如玉無言以對,良久方扯了扯唇角,歎道:「你說得對,我是該與她說清楚,誠心誠意的道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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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35 PM

第二十一章

  初八,邵寂言去華安寺見了沈小姐,在坦誠了所有事後,不出意外的挨了一個大嘴巴。待回了家,左臉已經微微腫了起來,他原擔心一直這樣晚上會被如玉看見,好在沈小姐的手勁兒到底沒多大,到了晚上紅腫已經下去了,不仔細看的話,看不出挨了巴掌的模樣。
  
  只他一邊溫書一邊等,如玉卻一直沒有出現。他不免有些意外,按說她知道他今日要去找沈小姐,應該比往日更早的過來才是。
  
  待過了子夜,如玉仍然沒有來,邵寂言有些坐不住了,他懷疑如玉是不是出了什麼事兒,或者又被其他的鬼魂欺負了。他撂了書,加了件衣裳出去迎她,走著走著就出了巷子,街上這會兒早已沒有人走動,只小鬼兒們三五一群的在街上嬉戲穿梭,他只做看不見他們的樣子,往城南尋去。
  
  早先與如玉聊天兒的時候,他倒是聽她提過,說她住在城南大槐樹附近,可具體在哪兒她就沒說了,只看她含含糊糊的樣子,大概也不是什麼好所在。果真,越近成南,道路兩邊的房屋越古舊,大街上的小鬼兒也越多了,他想他這大概是到了鬼魂的聚集地。
  
  已是午夜,邵寂言這麼個大活人孤零零的走在大街上,相當惹眼,不時有小鬼兒在他眼前晃悠,更有圍著他繞圈兒上下打量的,又有竊竊私語對他品頭論足。邵寂言很想找個鬼問一問,認不認識如玉,知不知道她在哪兒。可又怕給如玉惹麻煩,想來在鬼的世界裡與活人交朋友並不是什麼好事兒,至少如玉常掛在嘴邊的鳳兒和二牛似都對活人沒甚好感。
  
  邵寂言在城南的幾條古巷裡走了走,即便是他盡力裝作散步的模樣,也知道自己這樣奇怪得很,沒有人會在午夜的時候來少人居住的荒園閒溜躂,況且這裡還有兩座京城人盡皆知的鬼宅。在街上的大小鬼魂都開始對他生了懷疑並越來越多的圍上來之後,邵寂言再不敢在多留,只做無事的樣子離開了。
  
  他無功而返,心裡很是鬱悶,然他才一進了院子便聽屋裡傳來嚶嚶的哭聲,正是如玉的聲音,邵寂言緊忙推門進去,可不是如玉嗎,只她正蹲坐在牆角兒哭得可憐。
  
  「如玉!」邵寂言搶上兩步,蹲在她身邊連聲問道,「你怎麼了?剛剛去哪兒了?怎麼哭了?誰欺負你了!」
  
  如玉不答,卻是抹著眼淚兒,邊哭邊罵:「你這個大壞蛋!你跑哪兒去了!你也不要我了是不是!大壞蛋!嗚啊……你們都不要我了!哇啊……」
  
  邵寂言嚇住了,完全摸不著頭腦,看著如玉哭得傷心,又是心疼又是擔憂,緊道:「我才等你沒來,怕你出事去找你了,你別哭,到底是怎麼了,跟我說,是誰不要你了?有鬼欺負你是不是?是二牛又戲弄你了?」
  
  如玉想要說話可又說不出,一開口就是哇哇的收不住的哭聲。
  
  她越是這樣,邵寂言越是心焦,只恨不得把她抱進懷裡好好安慰安慰,可偏偏又是碰不到,只得蹲在她身邊乾著急。
  
  如玉一把一把的抹著眼淚兒,好容易能開了口,哇哇哭道:「鳳兒……鳳兒……不要我了……鳳兒她不要我了……嗚哇……」
  
  邵寂言聽了這話反而有些安心,好歹不是受了欺負,心道或是她們小姐妹吵架,便哄道:「怎麼會呢,鳳兒不是可疼你了嗎?可是你們吵架了不是?是你惹她生氣了?你頭先不是還教給我呢嗎,只要誠心誠意的去道歉,她肯定能原諒你的。放心,過不了幾天你們就又好了。」
  
  如玉用力的搖頭,哭道:「不好了!再也好不了了!鳳兒她投胎去了!」
  
  邵寂言一怔,這個情況他卻從未遇過。細算來,他這二十幾年大概沒有一個似鳳兒之於如玉那樣的朋友,就算有,也不會遇到什麼朋友去投胎了的狀況。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滯了一會兒,安慰道:「這個……算是好事吧……我原聽你說能輪上投胎怪不容易的,鳳兒能有這個機緣你該替她高興才是啊。」
  
  如玉抽泣道:「是好事,我是替她高興啊……可,可我再,再……再也見不到她了……我,我再沒朋友了……嗚嗚……」
  
  「你還有我啊,我不是你的朋友嗎?」邵寂言道,「你放心,我絕不會丟下你投胎去的。」
  
  如玉環抱著膝蓋,把臉埋在裡面,悶悶哭道:「不是,你跟鳳兒不一樣,鳳兒是好姐妹,很好很好很好的好姐妹……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邵寂言這會兒當真是不知該說什麼安慰的話了,他雖沒見過鳳兒,卻是熟悉得很,因為如玉總是把她掛在嘴邊,鳳兒這樣,鳳兒那樣,時間久了,直讓他覺得自己也與鳳兒相識似的,由是上次他隔著牆聽過鳳兒與如玉的對話,他聽得出,鳳兒對如玉確是極照顧的。如今鳳兒走了,如玉的難受定比他想像的還要多得多。
  
  他沒再說話,只靠牆坐在了如玉身邊靜靜的陪著她。
  
  屋中沒有點燈,黑漆漆的,只月光透過窗子灑在屋子當間兒的地上,兩人挨著坐在黑暗的角落裡。許久,如玉才慢慢止住了哭聲,低低的抽噎著。
  
  邵寂言也學著如玉的樣子,雙臂抱著膝蓋,歪頭望著如玉,柔聲道:「好些了?」
  
  如玉搖頭:「好不了了。」
  
  邵寂言吐了口氣,轉過頭,下巴抵在膝蓋上,喃喃道:「那我可怎麼辦啊?」
  
  「嗯?」如玉轉頭望著他。
  
  邵寂言沒看她,只望著前方作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道:「我只你這麼個朋友,你又不理我了,我可怎麼辦啊……」
  
  如玉吸了吸鼻子,道:「誰說我不理你了。」
  
  邵寂言扭頭,酸溜溜地道:「你說的啊,你說好不了了,可見你這心裡隻鳳兒一個,那我怎麼辦?」
  
  如玉低頭看著自己的心口,抬頭認真地道:「不是,我這裡面也有你。」
  
  邵寂言道:「有多少是我的?」
  
  「嗯?」
  
  「你的心,我佔了多大一塊兒?」
  
  如玉眨了眨眼,認真地想了想,道:「很大一塊兒。」
  
  邵寂言道:「那……除了我那『很大一塊兒』,剩下的就是鳳兒了?」
  
  如玉點頭。
  
  邵寂言道:「那如今鳳兒投胎走了,那半邊可不是空了嗎?」
  
  如玉撇著嘴,又要哭,沒等她掉眼淚,邵寂言便脫口道:「給我吧。」
  
  「給你什麼?」
  
  「另外一半兒」
  
  「啊?」如玉怔怔地望著邵寂言,沒太明白他的意思。
  
  邵寂言道:「心裡空空的會很難受吧?」
  
  「嗯。」如玉點頭。
  
  「那把空的地方塞滿了就不會難受了。」邵寂言笑道,「鳳兒既然走了,那另外的一半兒也給我吧,我幫你把那半邊填滿了,你就不會難受了。」
  
  如玉把頭枕在膝蓋上,認真的琢磨他的話,好像……很有道理啊……
  


第二十二章

  因科舉舞弊案發,在處理了一干官員之後,皇帝下詔,會試一個月後重考。這正是邵寂言所期盼的,他躊躇滿志準備大展身手,也是希望以此證明雖然自己舉報陳亭煥等人的手段不甚磊落,但自己確是有真才實學之人。而且上次考試也讓他意識到除去那些買題賄選的考生之外,確有不少有實力的競爭者,是以他只比從前更加用功。
  
  他想著如玉才失去了鳳兒這個朋友,只怕他再只顧看書冷落她,會讓她更傷心。沒想如玉卻是理解得很,只說他讀書考試是最最要緊事,要他不用擔心她。
  
  邵寂言道:「那這樣我就不能陪你了。」
  
  如玉道:「沒關係……我想我往後也不天天來了,隔日來一次就好,免得打擾你讀書!」
  
  邵寂言不放心:「那卻不用,你來了也打擾不了我,我只怕你一個人悶。」
  
  如玉道:「不會,我可以去大槐樹那兒跟她們聊天兒,不用擔心我,真的。」
  
  邵寂言看她果真不似沮喪的模樣,稍稍放了些心,沒想過了三五日,如玉卻忽然又跟他說:「寂言,要不,我隔兩天來找你一次好了……」
  
  邵寂言有些吃驚,只怕她是受了冷落而說氣話,哄道:「怎麼了?可是生我的氣了?要不明天晚上咱們去城外吧,我總在屋裡憋著看書也怪悶的。」
  
  如玉連連擺手道:「不是,不是,我一點兒沒生氣。」隨即目光閃躲,磕磕巴巴地道,「我就是想……你考試很重要很重要,只這一個月的時間……得多看書才行……等你考完了咱們再一塊兒玩兒……」
  
  「如玉,你可是遇到什麼事兒嗎?」邵寂言一臉的關切,「是鳳兒走了便有人欺負你了是不是?怕說出來我擔心?沒關係,你有什麼事只管跟我說,你憋在心裡不說我反而不踏實,這才是真真影響我考試了呢。」
  
  如玉脫口道:「沒有!沒人欺負我!有二牛在,沒人敢欺負我的!」話一出口便立時意識都說錯了話似的,忙閉了嘴。
  
  邵寂言想起了中秋之夜上二牛拉著如玉的手一起消失在人群中的情景,微微蹙了下眉頭,只做隨意地問道:「二牛……就是那個喜歡鳳兒的?」
  
  如玉點了點頭,開口道:「二牛可慘了,自從鳳兒投胎去,他一下就沒了精神兒,我知他心裡肯定特別難受,肯定比我還要難受。」
  
  邵寂言有點納過悶兒來,道:「所以……你這幾日不來我這兒的時候,是去陪他了?」
  
  如玉乖乖的點頭承認。
  
  邵寂言臉上有些難看:「這麼說怕影響我讀書是假,想要去陪他才是真?你說去大槐樹下聊天是騙我的,其實是去找他了?這會兒跟我說隔兩日來找我,也是為了騰出時間去陪他?」
  
  如玉心虛地縮了縮脖子,小聲道:「怕影響你讀書也是真的……不過二牛是真的很可憐,你沒見到,他真的很可憐的!所以……所以我想跟你打個商量。」
  
  邵寂言嗅到了「危險」的味道,警覺地道:「什麼?」
  
  如玉道:「就是你前兩天跟我說的話……我想,我心裡鳳兒空下的那一半兒,我留給二牛好不好?」
  
  「……」
  
  「不說話就算你同意了。」如玉小聲咕噥一聲,緊忙轉身飄開了。
  
  邵寂言有點兒懵,愣了一會兒,忽地轉頭道:「不行,我不同意。」
  
  如玉撅著嘴道:「為什麼不同意。你都有一半兒了,分給二牛一半有什麼關係。」
  
  邵寂言脫口道:「這個也是能與人分的嗎?」
  
  「有什麼不能的?」如玉道。
  
  「我說不能就是不能。」
  
  如玉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道:「小氣鬼!」
  
  邵寂言轉過身去看書,只似這事完全沒什麼可商量的一樣。
  
  如玉繞著邵寂言轉圈兒,一會兒左,一會兒右,在他耳邊碎碎念叨:「小氣鬼!只許我陪你玩兒,就不許我陪別人聊天解悶兒去,你不講理,不講理的小氣鬼,小氣鬼……小氣鬼!」
  
  邵寂言被她纏得無奈,把書一放道:「那我問你,若是我每天晚上不在家等著你,專找別人玩兒去,你樂意嗎?」
  
  如玉被噎得一征,仔細想想,她的確會不高興。
  
  邵寂言煞有介事地道:「你看,你也會不高興不是?所以說不是我小氣,而是……而是道理就是這樣,你有了我了,就不能跟別人好了,知道嗎?」
  
  如玉被他說懵了,愣了會兒神兒方醒過悶兒來,道:「我都被你說糊塗了,你把我當笨蛋了是不是,你說的是娶媳婦兒,只你媳婦兒才只能和你好不能和別人好呢,我又不是你媳婦兒,為什麼不能跟別人好了?你自己不也跟別人好嗎?原馮兄陳兄有好多呢,怎的許你有別的朋友,卻不許我有了,你這可不是不講理嗎?」
  
  邵寂言臉色一赧轉過身去,他也意識到自己似是有些「不講理」了,可一想到如玉撇了他不理,日日跑去哄那個什麼二牛開心,他就憋屈得很。他希望如玉只是他一個人的,就似她剛剛說的「只許陪他玩兒,不許陪別人去」。
  
  屋內忽然變得沉默了,如玉坐在一旁哼哼唧唧,嘟嘟囔囔的生氣,邵寂言假裝不在意的坐在桌邊看書,卻不時用餘光偷偷打眼瞥她。兩人就這樣麼一直坐到了午夜,如玉起身很大聲地哼了一聲,扭頭要走。
  
  「唉!」邵寂言忙起身叫住她
  
  如玉一叉胳膊,端著架子不轉身看他。
  
  邵寂言磨蹭了一會兒,妥協道:「隔兩日就隔兩日吧……」
  
  如玉立時轉回來,臉上的笑容還沒展開呢,邵寂言又忙道:「但是只在我考試前這些天,就算他被拋棄了,一個大男人這些日子也該好了。還有!你人去陪他就好了,心裡那半兒不能給他。」
  
  如玉瞪了才要反駁,邵寂言便半點不打商量地道:「你說話要算話,既是答應給我就是我的了,我說不許給就不許給。」
  
  「小氣鬼!」如玉衝他吐了吐生頭,轉身飄走了。
  
  邵寂言看著如玉離開,望著門口默默的站了一會兒,心道這樣給她定了規矩就沒問題了吧。
  
  但是事實證明,問題還是有的,而且不是小問題。
  
  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裡,邵寂言越來越多的從如玉口中聽到了二牛這個名字。二牛今天開心了,明天不開心了,這會兒欺負她了,那會兒又哄她開心了,又或者兩人結伴往城南更遠的地方玩兒去,天亮之前差點兒沒回來,多麼多麼的驚險。
  
  邵寂言越聽越覺得心煩,後來如玉似也看出他不愛聽這些,只怕影響他考試再不提了。可她一不提,邵寂言反又覺得奇怪不放心,話裡話外的打聽,如玉只含含糊糊的說二牛心情好了,不太需要她陪了。
  
  一個月後會試,邵寂言準備得充分,待三科考完只覺比上一次更有把握得進三甲。他心中歡喜,晚上回家便把心中的暢快雀躍一股腦兒地倒給了如玉,自然也不忘了提向她履行諾言。如玉滿口答應,也確是像以往那般日日過來,一切好似又恢復了原樣。
  
  當然,也只是「好似」而已。因為,沒過兩天,邵寂言便無意間知道了一個讓他瞠目結舌的消息,卻是如玉不小心說漏了嘴,原來,她如今竟然搬去和二牛住在了一塊兒!
  
  邵寂言只跟被人打了一悶棍似地,瞪著眼張著嘴,完全說不出話。
  
  如玉也似覺自己做錯了事,連連解釋道:「我也沒辦法啊,我現在沒處住嘛,也不知哪個膽兒大的,明明人家都說了是鬼屋他還敢買來住,把我們的住處都給毀了。我一時也沒處可去,總不能大白天的出來晃悠吧,我還不想化飛灰呢……正好二牛有地方……他看我可憐,就暫時收留我幾天……等找到新的安身之地我就搬走。」
  
  邵寂言也不管她怎麼解釋,直問道:「多久的事了?你在他那兒住多久了?」
  
  如玉小心翼翼地望著他的神情,戰戰兢兢地伸出了一根手指頭。
  
  「只一天?」邵寂言明顯不相信。
  
  如玉咬了咬嘴唇,哆哆嗦嗦地又伸出兩根。
  
  邵寂言不說話,只冷著臉望默默的望著她。
  
  如玉一閉眼一縮脖,把五根手指全伸了出來,擋住了自己的臉。
  
  邵寂言很生氣:「五天前的事了!你怎麼不告訴我!」
  
  如玉道:「那會兒你在考試啊,我怕你為我擔心……所以……所以……」
  
  「所以你就心安理得的跟他住一起了?」邵寂言瞪著如玉,他真想抓著她的肩膀用力把她搖醒,她到底知不知道搬去跟一個男子一起住是個什麼狀況啊!
  
  如玉也很委屈:「那我怎麼辦啊……那麼緊的時間讓我上哪兒找個新罐子去,我也搶不過人家……難道真是乾等著讓太陽曬啊……二牛的住處在城南墳地,地方寬敞得很,騰給我一小間暫時安身而已……」
  
  如玉看著一臉鐵青的邵寂言,扁著嘴垂了頭,一邊扯衣角一邊碎碎地嘀咕:「有什麼嘛,大家都是暫時住在朋友家,我又沒打算一直白住,又不是住你家,沒佔你的地方,二牛都沒說什麼呢,要你管那麼多……敢情你家是沒被人砸了……哼!你就是想讓我被太陽曬死,黑心腸,大壞蛋……」
  
  邵寂言不理她的碎碎念,不容反駁地冷語道:「你明天就給我搬出來!不!今晚就搬出來,不許回他那兒去了!」
  
  如玉急了,大喊道:「那怎麼行!我還沒找到住處呢!我要被曬死的啊!你是想讓我死是不是!想讓我化飛灰是不是!你這個大壞蛋!」
  
  「不讓你睡大街,你就住在我這兒!」邵寂言脫口道。
  
  如玉猛地愣住,瞪著眼望著邵寂言,忽地臉上一紅,更大聲地喊回去:「你是男的啊!我怎麼能住你家!你這個下流胚!老流氓!」
  
  邵寂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37 PM

第二十三章

  「色書生,下流胚,採花大盜,老流氓……」如玉紅著臉扯著脖子一通罵,只怕心裡噗通通的跳聲被邵寂言聽了去。
  
  邵寂言等她罵夠了,無奈地道:「二牛就不是男的嗎?」
  
  如玉怔了一下,回道:「不一樣的。」
  
  邵寂言道:「有什麼不一樣?」
  
  如玉臉上紅撲撲的,咬了咬唇,小聲道:「二牛……二牛是哥哥來著……妹子沒處住,投靠他兩天是應該的嘛……還有……二牛有鳳兒了嘛,雖然鳳兒走了,但是……」說著又似意識到什麼,抬眸望了邵寂言一眼,臉上更紅了幾分,支支吾吾地道,「不是,你和二牛一樣的,也有沈姑娘了……不過……但是……」
  
  如玉越說越亂,最後只滿臉通紅地高聲道:「反正我說不一樣就不一樣的啊!」
  
  邵寂言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明白如玉的意思了,她大概是在和自己害羞?
  
  儘管她一口咬定對二牛只是兄妹般的感情,可他一點兒不能放心,他不認識二牛,但他瞭解男人,一個大姑娘跟自己住在一起,怎能不動歪念?如玉這麼單純的丫頭,就是被吃干抹淨了怕還不知怎麼回事兒呢。況且那個二牛才被女子拋棄,最是意志薄弱的時候,萬一移情到如玉身上怎麼辦,肯定不是真心對她,肯定要傷害她的。而且外面的世界也是很危險的,離開二牛也許會有三牛四牛五牛六牛,不行,一定要把如玉收起來才安全。
  
  邵寂言看了看如玉,忽然開口道:「我明白了,你是不是還喜歡我呢?」
  
  如玉騰地紅了臉,目光閃躲地高聲道:「才沒有呢!我才不喜歡你呢!我早說了再不喜歡你的!我說話算話的!」
  
  邵寂言揚眉激將道:「那為什麼不敢跟我一起住?」
  
  如玉脫口道:「誰說不敢住了!」
  
  「那就搬來一起住。」
  
  「不行!」
  
  「不行就是不敢!」
  
  「才不是!」
  
  「那為什麼不能搬過來住!」
  
  「我……那我為什麼要搬過來住!」
  
  「因為我不放心!」這一次不等如玉接話,邵寂言便搶斷道,「我覺得你還喜歡我,只要你搬過來和我住了,我就相信你不喜歡我了。」
  
  如玉漲紅著臉大聲道:「好!住就住!誰怕誰啊!」說完又賭氣似的加上一句,「但是說好了啊,你這老色鬼不許耍流氓!要不我可不客氣啊!哼!」
  
  邵寂言滿意地點頭微笑:「嗯,講好了,去取行李吧,我等你。」
  
  如玉哼了一聲,撇著嘴氣呼呼地飄走了。
  
  「我才沒喜歡你,自作多情的下流胚,大色鬼,傻子才會喜歡你……」如玉一路嘟囔著回了城南密林深處,鑽到墳墓裡,二牛還沒回來。她其實也沒什麼行李,不過是幾件衣裳,其中大部分還有是鳳兒留給她的,她自然是穿不下,留著是為了做個念想。她想了想,把幾件衣裳疊好,只留了一件自己與鳳兒初識時她穿的衣裳,剩下的都留給了二牛。
  
  快二更天得時候,二牛回來了,見如玉這架勢便道:「怎麼?要搬走?」
  
  如玉心虛,她知道鳳兒臨走時跟二牛說過邵寂言,並囑咐他一定看好了她不許讓她被拐帶欺負了。二牛這些日子也是半點兒不帶含糊地遵從鳳兒的「遺訓」,她去哪兒他都要跟著,所以她才不得不少了去邵寂言那兒的次數。也只最近她搬來住之後,他對她盯得才鬆些。
  
  如玉這會兒有一萬個膽子也不敢說實話,只撒謊道:「嗯,翠香她們尋了個新地方,說給我也留一處,我準備今天搬過去。」
  
  二牛有些不高興:「在我這兒住的不好?幹嘛要搬?」
  
  如玉解釋道:「唔……你這兒好是好,但我還是跟翠香她們去吧,鳳兒走了……我不想落單……」
  
  二牛覺得她說的也對,便道:「也好,那我送你去,萬一有什麼壞傢伙我好替你先收拾了。」
  
  如玉忙道:「不用了!不用了!」
  
  二牛不容反駁地道:「不行,鳳兒把你交給我了,你這慫樣兒到哪兒都是挨欺負的料!我跟你一塊兒去,先揍他幾個,把他們鎮住了就沒人敢欺負你了。」
  
  如玉慌忙道:「不要了,你要是先把人家打了,回頭你一走他們可不是該惱我,更要欺負我了嗎?」
  
  二牛想了一下,應道:「那我只送你過去就好。」
  
  「不好不好!你長得這麼厲害,就算不打人家,人家也會害怕的……可能會以為我是故意找你去嚇唬他們呢?我自己過去就好,我保證,一旦遇到壞傢伙我肯定告訴你的,到時候你在幫我就好了。」
  
  二牛瞇眼睨著如玉,滯了一會兒,道:「那好吧,你自個兒去吧,小心點兒,有事兒記得叫我。」
  
  「嗯嗯!」如玉得了允許忙拿了行李一溜煙兒地走了。
  
  如玉抱著自己的小包袱,只跟逃家與人私奔似地慌慌張張地去投奔邵寂言。她一路小心翼翼避開街上小鬼們的視線,連大道都不敢走,只從人家家裡穿過去,待拐進西柳巷才算鬆了一口氣,可她才飄進院子,便聽後面傳來一聲怒吼:「如玉!你給我站住!」
  
  如玉嚇得一激靈,顫巍巍地回頭去看,只見二牛怒氣衝天地瞪著自己,沒待她反應呢,便逼到了她面前。
  
  如玉心裡發顫,雙腿發軟,只跟與野男人私奔被兄弟發現追來馬上就要被拍死一樣,哼哼唧唧地不敢說話。二牛卻似沒心情收拾他,一副惡狠狠的模樣就要往屋裡闖。如玉立時抱了二牛的胳膊,急得都快哭了,緊道:「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不敢了,咱們回家吧,今後我哪兒都不去了,我全聽你的!你讓我上哪兒我就上哪兒好不好!」
  
  「你放開他。」如玉和二牛同時一怔,卻是邵寂言不知何時已經推門出來。他面上雖是波瀾不驚,其實心裡卻因如玉那話而很生氣,非常生氣!什麼叫「我錯了」?什麼叫「咱們回家」?什麼叫「我全聽你的!」這該是跟他說的話!憑什麼跟那個二牛說!可見讓她搬來是對的!再晚兩天不定變成什麼樣子呢!
  
  二牛對如玉怒道:「這就是那個賤書生吧?哼!上次還騙我說是什麼瘋子!」
  
  如玉嚇得只管搖頭,死命扯著他不敢鬆手。
  
  二牛轉回頭一臉猙獰地望著邵寂言,胳膊一推把如玉甩開,也不看她,只厲聲道:「你回家去!我收拾完他再收拾你!」
  
  邵寂言面不改色,甚至還帶了分從容的笑意,只對如玉道:「你回屋等著我。」
  
  如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哆哆嗦嗦的也不知該怎麼辦了。
  
  邵寂言安撫道:「乖,進屋等著我,我和你這位哥哥說幾句話就好。」
  
  如玉有些猶豫地鬆了二牛的胳膊,往邵寂言那兒蹭了蹭。
  
  二牛立時怒目而視:「我看你敢!」
  
  如玉才鼓起的勇氣又被嚇回去了,縮著脖子不敢動了。
  
  邵寂言道:「兄台一個大男人,嚇唬小姑娘算什麼,是我叫她來的,有什麼你只算到我頭上就好。」
  
  二牛狠狠地道:「你放心,我鐵定跟你算!」
  
  如玉小心地打量二牛的神色,嚥了口唾沫,飄到邵寂言身邊,卻不進屋,只顫巍巍地小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會把他引來……要不,算了吧,他很厲害……你打不過他的。」
  
  邵寂言笑道:「誰說我們要打架了?他既然是你的朋友,那也就是我的朋友了。上次見面沒來得及認識,這次有機會總要說幾句話。」說完又故意提高聲音道:「我看你這位哥哥也是光明磊落的漢子,斷不會恃強凌弱,欺負我這一介文人。我們只說說話,你乖乖進屋等著,不叫你出來不許出來。」
  
  如玉猶豫了一下,小聲咕噥了一句:「小心點兒,別惹惱他。」又賊兒似地瞄了二牛一眼,方轉身飄進屋裡。
  
  待進了屋又覺不放心,想要鑽出個腦袋去看看,可想到邵寂言說了沒叫她不讓她出來,便只飄到窗邊兒,透過微微敞開的小縫兒往外張望。但見邵寂言和二牛已經走到的院子中的大樹下,還真是在說話。
  
  邵寂言面對著她這個方向,斯斯文文的還帶著點兒笑容,二牛背對著他卻看不清表情了。兩人說了好久,忽然轉身往她這邊望過來,如玉哧溜閃開。藏了一會兒又壯著膽子往外偷瞄,卻不見了人。她嚇了一跳,只當邵寂言被二牛弄到陰暗的地方痛揍去了,才要衝出去,便聽房門被推開,卻是邵寂言和二牛一塊兒進了屋來。
  
  如玉見邵寂言好端端地站著,鬆了口氣,又小心地去看二牛,看他臉上竟也沒了剛剛的怒色。
  
  二牛開口道:「妹子,你要住就住他這兒吧,若今後他欺負你了,只管跟哥說,哥肯定為你出頭。」
  
  如玉懵了,她雖一直把二牛當個哥哥,可二牛這還是頭回管她叫「妹子」呢,她呆呆地去看邵寂言,邵寂言趁二牛不注意衝她調皮地眨了眨眼。
  
  二牛倒也不管如玉答不答話,只轉對邵寂言道:「我把妹子交給你了,你要敢欺負她就死定了知道嗎!」
  
  邵寂言又立時擺出一副恭敬嚴肅的模樣,拱手行了個禮,道:「二牛兄放心。」
  
  二牛一擺手道:「得了,那我走了。」
  
  「二牛兄慢走。」
  
  如玉飄到門口,歪著腦袋看邵寂言客客氣氣地把二牛送走了。
  
  待邵寂言回到屋裡,如玉立時問道:「你跟他說什麼了?他怎麼沒打你?」
  
  邵寂言笑道:「你很希望我挨揍嗎?」
  
  如玉搖頭,追問道:「你到底說什麼了?他怎麼一下就變了?」
  
  「很崇拜我吧?」邵寂言帶了幾分得意之色,隨又調笑道:「我應他說回頭給他燒好多紙錢,他就把你賣給我當丫頭了。」
  
  「哼!」如玉腮幫子一鼓,「你騙人!才不會呢,二牛才不會賣了我呢!」
  
  邵寂言點頭道:「是了是了,他個當哥哥的怎的捨得賣妹子呢?」說著又假做出不解之色,摸著下巴道,「老實說,其實你們是不是真的兄妹啊?怎麼這麼像?」
  
  如玉哼道:「才不像呢!我長得比他好看好多好多!」
  
  「我是說性子像,都那麼……」邵寂言意味深長地笑了,卻不說下去。
  
  如玉眨巴著大眼睛道:「那麼什麼?」
  
  邵寂言笑而不語。
  
  「那麼什麼啊……說話啊……說半句話最討厭了……你告訴我啊!哼!你欺負我!我要告訴二牛去……我要讓他揍你,你聽到沒……他可厲害了,一定揍得你滿地找牙……你再不說我真去找他了!快告訴我!都那麼什麼啊!」
  
  那麼呆……



第二十四章

  如玉的新家是邵寂言書案上的一隻花瓶。
  
  這花瓶原是這宅子裡舊有的,邵寂言住進來的時候見這花瓶的造型花紋頗為雅致,又沒什麼破損,便沒捨得扔,洗淨擦乾之後就放在案上擺著。那個時候他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將來的某一日他會用這只花瓶收養一隻小鬼兒。
  
  如玉湊到花瓶跟前看了看,似是意識到了什麼,開口道:「我知了,這一定是當日勾引你那個惡鬼的瓶子!」說完便立時化作一團白霧鑽了進去。
  
  除去當日道士把如玉收進葫蘆不算,邵寂言這還是頭回見如玉自己在他面前化作煙霧,不免有些驚奇,只他一愣神兒的功夫,又見白霧從瓶中飄了出來,化作人形。
  
  「奇怪了。」如玉有些失望的喃喃自語,「該是那女鬼住的嘛,怎麼什麼也沒有?」
  
  邵寂言想了想,扯了扯唇角道:「我搬進來的時候從裡到外給洗了一遍……」
  
  如玉自己被人家砸了棲身的罐子,這會兒聽他這話不禁拉下臉,扭頭冷語道:「毀人房屋是要遭報應的。」
  
  邵寂言覺得自己很無辜,沒想到勤儉愛乾淨也成了罪過。
  
  為了避開白日裡的陽光,邵寂言將花瓶從靠窗的書案上挪到了終日見不得陽光的牆角,搬來一方四角小櫃,將花瓶放在上面,為了以防萬一,又把屏風挪了挪將小櫃遮住。待弄好了一切,轉對如玉道:「好了,從今往後你住這兒就好了。」看了看如玉又道,「對了,你的行李呢?剛剛你來時我倒是看見你拿了個包袱,這會兒放哪兒了?」
  
  如玉扭頭,指了指桌案。邵寂言看過去,桌上空空的什麼也沒有。
  
  如玉有些奇怪:「你看不到?」
  
  邵寂言茫然地搖了搖頭。
  
  如玉飄到桌邊,伸手拿了行李。只在她的手觸碰到那個小包袱的時候,邵寂言方見那包袱顯了形,頓悟道:「看來這些陰物非要你碰到我才能看得見。」
  
  如玉望著手中的包袱不置可否地眨了眨眼。
  
  邵寂言又道:「就這麼多?沒別的了?」
  
  如玉有點兒不好意思地回道:「我就這點兒東西……本來還有睡覺的蓆子被褥,還有鳳兒投胎前給我留的錢……可罐子一砸,除了幾件衣裳其他的我都尋不到了,大概是被別的鬼撿了去……」
  
  邵寂言蹙眉,這倒是他疏忽了,他卻沒想到她雖是鬼,縱是在個瓶瓶罐罐裡棲身也是該有床褥的。
  
  如玉看出他的心思,忙道:「其實也沒什麼,被褥什麼的不要也可以,我原先也沒有什麼被褥,一樣睡的。」
  
  邵寂言道:「那怎麼行,姑娘家怎能直睡地上。我問你,你們用的那些床褥傢俬怎麼搞到?」
  
  如玉道:「那些東西原是在世的家人燒寄來的,又或是直接燒寄來陰錢冥幣,自己去鬼市上買……」說到這些,如玉觸到了痛楚,有些傷感地道,「只我不記得自己是誰家的閨女了,也沒人給我燒寄什麼財物……」
  
  邵寂言見她楚楚可憐的模樣,不禁問道:「那你從前是怎麼過的?」
  
  如玉笑笑,搖了搖頭,道:「其實也沒什麼,做了鬼不需要吃喝,只找個地方睡覺就行。我原也有點兒錢,是平日裡幫別人做事換來的,買了蓆子被褥還餘下點兒零花,後來鳳兒走了又把她攢的錢給了我,我怕帶在身上弄丟了就放在家裡,結果罐子一砸,不知被誰撿去了。」
  
  如玉說得簡單,甚還帶了些輕鬆隨意的笑容,邵寂言聽著卻覺得心酸。他能想像沒有家人依靠的如玉生活會有多麼的拮據。他自己幼年喪父,只跟著祖母和母親過活,長到十六歲只連這兩個親人都故去了。他讀書雖有些天分,但種田經商這些活命的營生他其實差勁得很,為了養活自己,他著實過了幾年苦日子,也是近兩年才慢慢好轉,直到中了舉人方有一些鄉紳巴結送錢送物,他也不推辭照單全收,生活方算安穩。如今聽了如玉短短的幾句話,直勾起了他埋在心中的辛酸往事,讓他對如玉愈發生了憐愛疼惜之心。他想了想,問道:「你才說的鬼市錢莊是個什麼地方?可是陽間送的錢物都要寄在那裡,陰間的親朋再去那兒取?」
  
  如玉道:「就是這樣,錢莊裡都記著戶籍呢,這樣陽間寄來的東西才不會送錯人。」
  
  邵寂言道:「那可是時時都能寄錢?還是非要等到祭日或清明的時候?」
  
  如玉道:「時時都能的,陽間只要有人寄錢物了,當地的鬼差就來取東西,回去後存在錢莊櫃上,陰間的人若要取用時只到錢莊去拿就是。」
  
  邵寂言道:「如此就好,現在才過子時,我估摸著你們那裡的鬼市正是熱鬧的時候吧。」
  
  如玉不明所以的點頭道:「是啊,怎麼?」
  
  邵寂言笑道:「那你現在就去鬼市錢莊等著,我這就上街買些冥幣燒給你,你不就能置辦傢俬了嗎?既是那些東西都能裝進罐子裡,可見也是方便攜帶的,你一個人拿得了嗎?」
  
  「拿是拿得了……」如玉有些為難,「不過不行的……」
  
  「怎麼不行?」邵寂言道,「可是怕這會兒店舖都關門了?放心,我去拍門央求老闆,你只信我,我定能讓他起來賣給我。」
  
  如玉撥浪鼓似地搖腦袋,可憐兮兮地道:「不是這個……因為……我不記得自己的姓了,只記得如玉這個名字……錢莊那兒寄錢有個規矩,必要知道身家戶籍才能順利收錢。你只寫個如玉,縱是把錢燒寄過來,我也拿不出,白白便宜了錢莊老闆罷了……」
  
  邵寂言歎道:「原陰間也有這種奸商,怕也是官商勾結,欺負小民百姓罷了……」
  
  如玉道:「不要緊的,如今只當從頭開始吧,回頭我慢慢地攢錢,蓆子被子總會有的。」
  
  邵寂言道:「我既讓你搬來我這兒就不會讓你受苦,才你二牛哥還警告我,不許欺負你否則要我好看呢。你放心,我自有辦法。你這會兒只管去錢莊那兒等著,我保準你能拿到錢。」
  
  如玉仍有些躊躇,邵寂言卻已是從抽屜裡取出錢揣了起來,叮嚀道:「咱們這就去,記得,拿了錢別捨不得用,不許買個蓆子湊合,我雖不闊綽,但買個舒服床鋪的錢還是有的,剩下的錢你再看著置辦些傢俬衣物什麼的,我也不知你平時需用什麼,你只看著買,記得別給我省錢便是。」說完也不容如玉拒絕,推了門便走,邊走邊轉頭道,「快去吧,別誤了時辰。」
  
  只說邵寂言揣了錢直奔了紙紮鋪,待到門口半分猶豫沒有只管當當用力敲門。
  
  時過午夜,屋內立時傳來一聲帶了睏倦的怒罵,邵寂言充耳不聞,反是更大力的砸門。不一會兒屋裡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帶到門板打開,卻是老闆帶了兩個小徒弟,一人提了一根棍子來勢洶洶。老闆脫口罵道:「大半夜跑我門口鬧騰!你老子娘等著拿錢上路怎的!」
  
  邵寂言早料到這狀況,並不著慌,只懇求老闆賣他些紙錢。老闆火頭上,不把他一頓暴打就算好的,哪還賣他東西。
  
  邵寂言求道:「老闆你若得解氣只管打我一頓,但務請賣我紙錢救急。」說完只一臉悲苦地說了原委,只說他適才得死去的娘子托夢,說她在陰間遭惡霸欺辱,逼良為娼,她無錢買路贖身,只緊托夢尋夫婿速速燒些銀錢救脫苦海。邵寂言邊說邊哭,只說自己與娘子如何如何恩愛,娘子故去之時他恨不得立時殉情而去,只尚有襁褓中幼兒無人照顧,這才苟且偷生,只與娘子約定了,待將孩子撫養成人便往陰間夫妻團聚。如今娘子在陰間遇此磨難,他這才急來打擾,只求老闆發發慈悲,成全他們夫妻的緣分。
  
  人非草木,三人眼見邵寂言這溫文爾雅的俊書生掩面痛哭,只道他是因喪妻而變得癡傻的苦命書生,立被觸動了同情之心,火氣什麼也全消了,除了賣了他冥幣紙錢,還白送了一套紙糊的精巧首飾說是贈與她娘子的。及又說了無數地安慰的話,說是善有善報,他娘子定能渡過難關。
  
  邵寂言千恩萬謝地拿了東西,說是要立時燒給娘子,忙匆匆走了。
  
  那老闆站在門口望著邵寂言遠去的背影,仍是不住對兩個徒弟感歎這書生真真是個癡情種。
  
  話分兩頭,只說如玉聽了邵寂言的話去了鬼市錢莊,進了堂中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只站在角落裡看著其他小鬼兒美滋滋的進進出出領錢領物。
  
  如玉賊兒似地靠在牆角,沒多久便引起了櫃上老闆的注意。那老闆四五十歲的模樣,瞇著眼睨著如玉,懶洋洋地道:「牆角兒那丫頭,幹什麼的?」
  
  如玉上前蹭了兩步,怯生生地道:「我來拿錢的。」
  
  「哦。」老闆應了一聲,「什麼名字,哪戶人家的?」
  
  「我叫如玉。」如玉沒甚底氣的小聲回道。
  
  「如玉……如玉……」老闆一邊翻著手中的冊子一邊嘀咕,「我怎麼不記得京城地界上有姓如的。」
  
  「不是姓如。」如玉紅著臉道,「我的名字叫如玉……姓什麼我不記得了……」
  
  老闆聞聽立時變了臉色,啪地一聲合了簿子,青著臉道:「不知道規矩?!」
  
  如玉害怕,恭敬地解釋道:「不是,我朋友說要給我燒錢來的。」
  
  老闆厲聲道:「他說了你上陽間找他要去,這兒就是這個規矩!說不出身家姓名的閻王爺也不給領錢!」
  
  如玉心裡嚇得不行,若擱以往這會兒早就掉頭跑了,可想到來之前邵寂言信誓旦旦的話,暗暗咬牙壯了壯膽子,道:「我朋友說能拿的,麻煩您幫我查查好嗎……」
  
  老闆被惹怒了,啪地拍了櫃子,喝道:「你搗亂來的是不是?想我叫鬼差來收拾你是不是?!」
  
  如玉忙搖頭擺手道:「不是不是……別叫鬼差抓我……」
  
  正這會兒,錢莊大門被推開,一個鬼差進到堂中。老闆臉色一轉,笑嘻嘻地上迎了上去。
  
  如玉只想這鬼差或就是才從陽間取回邵寂言燒寄來的冥幣的,便往前蹭了蹭探頭去看。老闆回頭喝道:「看什麼看!你還想明搶不成!」如玉連連搖頭又退了回去,卻仍是抿著嘴兒伸著脖子往哪兒瞧。
  
  鬼差見了這情景上下打量了如玉一番,隨即衝她揚了揚下巴,道:「你,是叫如玉嗎?」
  
  如玉從沒跟鬼差說過話,只瞪了雙大眼睛戰戰兢兢地點頭。
  
  鬼差從懷中摸出一疊冥幣道:「這是你朋友給你的。」
  
  如玉大喜,心道寂言果真有辦法,忙美滋滋上前去拿。只才上了兩步便被那老闆攔了,只見那老闆一臉為難地對鬼差行禮道:「差爺,咱們這兒的規矩是千百年定下來的,沒有人家戶籍不給拿錢,這丫頭記不得自己的名字,縱是有人給送錢也不得轉交,您這個……可是不大合規矩……我跟上面也不好交代……」
  
  那鬼差也沒說什麼,只把一張紙塞給那老闆,道:「給,她的戶籍。」
  
  老闆看了一遍,立時露了失望之色自認倒霉,只歎遇了個比他更會鑽空子的,看了看如玉捏著紙念道:「京城,大柳街西柳巷,甲八號,邵寂言家的如玉。可是你啊?」
  
  「啊?」如玉愣住了。
  
  老闆頗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問你是不是邵寂言家的如玉?」
  
  如玉懵懵地點頭。
  
  老闆道:「行了,我記著了,你的東西先存在這兒,等過些日子我這兒騰出人手上去核實對了,你就能來取了。」
  
  鬼差湊到老闆跟前兒小聲道:「別麻煩了,不用查,給他燒東西那個是個陰陽眼兒,都跟我說好了,只說這屋裡最呆最傻的胖丫頭就是她朋友了。」說完又從袖子裡掏了錢塞到老闆手裡,耳語道,「那戶籍是糊弄上頭的,這個是那小子孝敬咱們的。」
  
  老闆垂眸看了一眼,唇角兒一彎,把鬼差手裡那疊冥幣扔給如玉,樂道:「行了行了,拿走吧。」
  
  如玉直到接了錢仍沒弄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她只看那鬼差和老闆說了兩句悄悄話,這老闆就跟變了人似的,怪得很!
  
  她抱著錢愣愣地站了一會兒,看看鬼差又看看老闆,忽然覺得自己明白了,心道寂言真是太厲害了,只這麼一會兒便跟鬼差成了朋友。
  
  如玉嘻嘻跟「邵寂言的朋友」笑了笑,又跟老闆道了謝,把錢揣進懷裡錢便往外走。待走到門口又被鬼差叫住,摸出個盒子,扔給如玉道:「差點兒忘了這個。」
  
  如玉接住打開一看,卻是一套精美的首飾,她愣了愣,抬頭不好意思地道:「謝謝大哥的見面禮,我來得急也沒帶什麼禮物,下回來定好好孝敬您。」說完點頭哈腰,畢恭畢敬地退了出去。
  
  堂內,老闆與鬼差面面相覷,一臉的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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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38 PM

第二十五章

  邵寂言一個人生活慣了,忽地多了一口人……呃……一隻鬼,他多少有些不習慣,尤其是如玉住在一隻花瓶裡這個事實,讓他更覺新奇得很。
  
  最開始的兩天,他總是有事兒沒事兒地站在牆角盯著花瓶看,他不太確定如玉是不是真的在裡面。
  
  為了確定,他要麼輕輕地喚兩聲如玉的名字;要麼把耳朵貼著瓶身細聽如玉睡覺的時候有沒有打呼嚕;要麼乾脆俯身湊到瓶口往黑乎乎霧昭昭的瓶子裡看;甚至還會輕輕的搖搖瓶身,好似如玉是他養在花瓶裡的一隻小烏龜,會有硬硬的殼子敲在瓶身之上發出咚咚的響聲。
  
  於是,夜幕降臨之後,如玉總會氣呼呼地飄出來,大聲抱怨:
  「你知不知道做美夢被人叫醒是很討厭的事啊!」
  「下流胚!你今天又偷看我睡覺!」
  「大壞蛋!你是不是搖瓶子啦!我掉到床底下去了知不知道!」
  
  邵寂言覺得過意不去,每每都要滿臉堆笑的討好哄勸一番,可第二日又忍不住去花瓶那兒「研究」,卻也不單是因為好奇,只因想看如玉鼓著腮幫子數落他的模樣,真是要多可愛有多可愛。
  
  直到如玉第三次被他從床上晃了下來,威脅他要搬回二牛家裡去,並告訴二牛他欺負她,讓他挨一頓暴揍,邵寂言才不得不戒掉了這個習慣。
  
  因與科考舞弊一案的關係,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邵寂言如今很少出去應酬了,大部分時間是待在家裡,白天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吃點東西,看看書,再收拾收拾屋子,磨蹭到太陽落山,便有如玉出來陪他。而如玉也不怎麼上街同鬼友們說是非聊大天兒了,兩個人的生活似乎只剩下了彼此。
  
  邵寂言一日心血來潮,提議教如玉讀書識字。
  
  如玉不大高興:「不用你教,我本來就識字!」
  
  邵寂言笑著搖頭。
  
  如玉道:「不信你考!我全認得!」
  
  邵寂言隨手拿了本書,翻了翻,故意尋了個生僻的字指給如玉。如玉看了,臉色一赧,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換一個,除了這個字,其他的我全認得。」
  
  邵寂言又給她指了幾個難字,如玉一撇嘴:「你故意的!」
  
  邵寂言笑道:「誰叫你誇嘴,我念了十幾年的書都不敢說自己認識所有的字,你就敢說認得全了?」
  
  如玉撅嘴哼了一聲。
  
  邵寂言從箱子裡翻了一本書,道:「這是我小時候先生送我的,裡面全是一段段的小故事,讀起來頗為輕鬆有趣,你拿去看,若遇到不認得的便來問我,不知不覺中就能識得不少的生字。」說完只把書平放在桌上攤開,用鎮紙壓了書角。
  
  如玉好奇地湊上來,只看了第一個小故事便覺得新奇得很,又順下去看第二個,她看得入迷,待到翻頁伸手之時,才意識到自己摸不到,只轉頭沖邵寂言道:「翻頁。」
  
  邵寂言上來幫她翻好,又用鎮紙壓了,如玉再繼續往下看,如此每到了翻頁的時候她便要向邵寂言求助,到最後也不用她說話,只一扭頭眨巴眨巴眼睛,他便乖乖的過來給她做書僮。
  
  只十幾個故事讀下來,她卻從沒問過一個字,邵寂言只道如玉肚子裡的墨水比他想像得多,沒想他一問才知,她只是把不認識的字直跳過去不理而已,並理直氣壯地道:「興致上來,誰還顧得上認字啊。」
  
  邵寂言表示理解,只道:「那你把不認識的字記下來,等故事看完了再問我,我一起教給你。」
  
  如玉嘻嘻笑道:「既然故事都看完了,那認不認識那幾個字兒也沒什麼所謂了。」
  
  邵寂言無奈,只得搖頭歎道:「孺子不可教。」
  
  如玉不管什麼可教不可教的,只管看故事去。邵寂言被掃了為人師表的興致,也不白給她當書僮使喚翻頁了。
  
  如玉央求了幾次,邵寂言故意不幫她,如玉賭氣:「小氣鬼,誰要你幫忙了,我自己會翻。」說著便小心翼翼地伸手翻書,自然是什麼也沒摸到。
  
  邵寂言往椅子上一靠,悠哉地雙手環胸,揚著唇角看她。
  
  如玉瞪了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口中唸唸有詞地伸手去摸,仍舊沒有成功。往複試了了幾次,書頁沒碰到,倒是讓一旁看熱鬧的邵寂言尋了不少樂子。
  
  如玉臉上掛不住,哼了一聲,乾脆丟下他出屋去了。邵寂言深知如玉的性子,知她不過耍些小性子,上街上尋鬼友玩兒去了,是以也並不追出去哄她,只自個兒又看了會兒書便上床睡了。
  
  只說如玉撇了邵寂言卻非找人聊天玩耍,而是去找了二牛。
  
  一見面也不說別的,直問道:「咱們怎麼才能摸到活人的東西?」
  
  二牛道:「怎的想起問這個?」
  
  如玉揚了揚拳頭,道:「我給你當妹子,總不能給你丟人啊,回頭邵寂言欺負我,我好用拳頭砸他。」
  
  二牛覺得頗為有理,便道:「你只要集中念力便好。」
  
  如玉道:「這我知道,可到底怎麼集中念力?還有……到底什麼是念力啊!」
  
  二牛想了想,道:「我問你,你以前可曾無意中摸過什麼活人的東西沒?」
  
  「呃……」如玉臉上一紅,有些扭捏的小聲道:「摸到過……」
  
  二牛道:「你當時心裡是怎樣的感覺?」
  
  如玉紅著臉垂了頭,手上不自覺地捲起了衣角,這要她怎麼說啊……
  
  二牛不曉其中的「典故」,只道:「要我說啊,這念力就是個感覺,咱們每個人都不一樣,有人是歡喜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難過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害怕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緊張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興奮的時候能摸到,有人是發怒的時候能摸到……反正,你只要把這種感覺尋著了,自然就明白怎麼集中念力了。」
  
  如玉有些愣神兒,心道那我摸他那兒的時候,是個什麼情緒呢?該是緊張的吧……或許……還有點兒好奇?反正打死也不承認是歡喜興奮之類。
  
  從那日之後,邵寂言發現如玉多了個新的愛好,就是自己躲在一邊兒,目不轉睛地盯著某樣東西發呆,有時是一本書,有時是一支筆,有時是掉在窗台上的枯葉,有時是他晾在繩子上的衣服。
  
  邵寂言初時不在意,後來有幾次回頭見她正森森地盯著自己後腦勺發怔,他就不得不有些不安了。
  
  他問她怎麼了,她卻打定了主意不告訴他似地,只嘿嘿一笑,故作神秘地說等她練成了就不怕他欺負了。
  
  邵寂言聽了發毛,心道她這可是練什麼邪門兒功夫呢不是?他嚥了口唾沫,滿臉誠懇地道:「如玉,我不會欺負你的,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真的……」
  
  咱們別練了,好嗎?



第二十六章

  放榜日,邵寂言很早便出門了,待他到的時候,皇榜周圍已經圍滿了人,他往前擠了擠,一抬眼他便瞥見了自己的名字,心口一懸,只怕自己看錯了,他瞪著眼望著魁首之位,端端的「邵寂言」三個大字,可不正是他的名字嗎。
  
  巨大的喜悅衝擊著他的大腦,讓他一時有些發怔,直到身邊傳來相熟之人的道賀之聲,他才回過神來,再細細看了皇榜上自己的名字,終於長出了一口氣。時已有三五個人過來將他圍住,讚歎道賀這聲不絕,他顧不得與眾人還禮,便匆匆忙忙擠出人群走了,他知道家裡還有個人在焦急的等著他。
  
  邵寂言一路狂奔回家,推開門,氣還沒喘勻便大叫道:「如玉!我中了,頭名!」
  
  「是嗎!是嗎!太好了!」屏風後面的花瓶裡傳出了如玉興奮的叫聲,「我就知道你會得第一的!我說什麼來著!你肯定能中頭名!我早就想到了!」
  
  邵寂言衝到牆角,從屏風邊上擠了進去,望著花瓶傻笑,若非還留了一絲理智,他現在真恨不得抱著眼前這花瓶轉圈兒。
  
  在花瓶裡的如玉也是恨不得衝出去,只急得抱怨:「太氣人了!幹什麼非要辰時發榜,哪怕是卯時呢,那會兒太陽還沒出來,我就能跟你一起去了!」
  
  邵寂言笑道:「卯時太陽都快出來了,你要跟我去看榜還沒回來呢就得被太陽曬了。」
  
  「我可以跑快一點啊!」如玉道,「或者,你可以抱著花瓶去啊,我看好了就鑽回來,也不用急著往回趕。」
  
  邵寂言大笑,道:「抱個花瓶去看榜,若那樣兒縱是考了第一怕也不讓我入殿試,只得說我是個瘋子了。」
  
  罐子傳來如玉悶悶的哼聲。
  
  邵寂言莞爾,靠著牆根兒席地而坐,歪頭道:「頭先咱們說好了,若我能入了三甲你就告訴我你練得是哪路邪門兒功夫,如今我得了頭名,可要告訴我了吧。」
  
  如玉嘻嘻笑道:「現在還不行,等我晚上出來就告訴你,到時候給你一個驚喜!」
  
  「現在透露一點點也不行?」
  「不行,透露了就沒有驚喜了啊。」
  
  「其實你不透露我也知道……」
  「啊?啊?你知道什麼啊!你怎麼知道的?!」
  
  「我不告訴你。」
  「告訴我唄……你知道什麼了啊……」
  
  「那咱們交換吧,你告我你的秘密,我就告訴你我知道了什麼。」
  「唔……你當我是傻子吧……哼!」
  
  邵寂言坐在牆角對著花瓶和如玉說了半天兒話,待過了午時才想到她其實是需要睡覺的,正巧又有人登門道賀,他只怕屋中吵鬧影響了如玉,便邀請友人到酒樓吃飯飲酒。走之前還聽得如玉大聲在花瓶裡喊:「不許太晚回來啊!我有驚喜給你!」
  
  邵寂言這一去,只當吃了午飯便能回來,沒想卻被七八個人絆住,直在酒樓中耽誤了半日,申時過後才得回家。然待他拐進巷口,卻遠遠地見了院門口站了幾個人並一頂小轎子,來人見他出現便忙不迭地趕了過來,卻是王丞相府上的管家,只說是奉王丞相之命請他過府一敘。
  
  邵寂言有些吃驚,當日他將陳亭煥的罪證交給王丞相後,就再沒登過門,及後的朝堂震動,他似乎也成了個局外人,王丞相從未對他有過任何的表示。其實他也明白,儘管他當日給王丞相帶去了搬倒政敵的機會,但到底只是一個會試成績不甚起眼沒甚前途的考生,毫無籠絡的價值。如今他用實力證明了自己並非平庸之輩,王丞相在這個時候向自己招手,再正常不過了,只是沒想到會這麼快而已。
  
  他回去換了身衣裳,出門之前還想要不要與如玉說一下,但又想她怕是正睡著,再者他應該也不會在王丞相府上待太久,便與管家匆匆上轎走了。
  
  *
  
  晚上,邵寂言心事重重地回了家,才一進院,便見如玉從屋裡迎了出來。
  
  「你去哪兒了?怎麼這麼晚才回來啊,都說好了不許晚回來的!」如玉抱怨道。
  
  邵寂言道:「對不起……下午的時候去王丞相府裡拜見,他留我吃了晚飯,所以回來晚了……」
  
  如玉不關心什麼王丞相,並不接他的話茬,只一邊往屋裡飄一邊招呼道:「快進來!快進來!」
  
  邵寂言跟著如玉進屋,但見如玉一臉掩不住的興奮,故作神秘道:「我說了給你驚喜的嘛,現在你準備好了沒?」
  
  邵寂言笑了笑,道:「準備好了。」
  
  如玉道:「站好,把手伸出來,兩隻手。」
  
  邵寂言不明白她要做什麼,只站在屋子正中把兩隻手在身前攤開,見如玉飄到他面前,眨了眨眼,低下頭伸出兩隻食指。
  
  邵寂言玩笑道:「你可是要對我使你那邪門兒功夫不是?可厲害不?萬萬手下留情啊。」
  
  如玉不應,只專心地凝著邵寂言的手心,伸著指頭湊過去,在掌心之上頓了片刻,落下,手指一彎,撓了撓。
  
  邵寂言心口一緊,愣住了。
  
  如玉抬眸:「感覺到了沒?」
  
  邵寂言有些發怔地看著自己的手心,再抬眸看著如玉,一臉的錯愕。
  
  如玉嘻嘻的笑,伸開手,將兩隻小手放在邵寂言的手掌之上。
  
  邵寂言看著自己與如玉掌心相對的手,那感覺實實在在,涼涼的,軟軟的。
  
  如玉看他發怔,笑道:「嚇一跳吧,哈哈。」
  
  邵寂言道:「這就是你要給我的驚喜?你這些日子就是在練這個?」
  
  如玉點頭,道:「其實我幾天前就能摸到了,本來想馬上告訴你的,可是一開始念力控制得不好,怕失敗了你笑話我……本來我想好了,練成的時候要好好嚇唬嚇唬你,就把你叫到河邊兒,趁你不注意把你推到河裡去,看你今後還敢欺負我了不!不過你還要殿試,掉河裡著涼就不好了,所以我就大發慈悲的放你一馬啦,我好吧……」
  
  邵寂言沒在意如玉說什麼,只凝著她的手,才要將她握住,她卻忽地轉身飄走了。
  
  如玉飄到桌邊,拿了一本書放在桌上,全神貫注地一頁一頁地翻,邊翻邊道:「你看到沒,我現在能翻書了,我往後就用不著你了,我可以自己翻……我翻一頁……我再翻一頁……再翻一頁……再一頁……」
  
  邵寂言慢慢地靠到如玉的身邊,目光從她的手上移到了她的側臉,她彎著嘴角,喃喃自語翻得很專心,眸中閃著異樣的光彩。邵寂言看得有些癡了,不自覺的抬手去撥她的頭髮。指尖一點點的靠近,心口突突跳得厲害,他以為他會摸到了,結果仍是什麼也沒碰到,失落伴著心酸,他的停在了半空。
  
  正專心翻書的如玉這會兒才發現狀況,轉頭一看,急道:「不許偷襲啊!我還沒準備好呢,要集中念力才行的!」說完轉過身面著邵寂言,凝著他的眼睛認真地道,「現在好了,我準備好了,你可以摸了。」
  
  邵寂言收了手,沒有動作。
  
  如玉著急:「真的好了!剛剛那不算,你偷襲的,你現在試試,試試看啊!」
  
  邵寂言無奈的笑了笑,抬手去撫她的臉頰,然對上她期待的目光又不免想起了王丞相與他說的話,滯了一刻,到底還是沒有撫上去,只伸出食指用力點了她的腦門兒。
  
  如玉揉揉腦門兒,氣呼呼地道:「討厭,不是要摸臉的嗎,怎麼戳人家腦門兒,你又發壞,這可是欺負我吧,哼,虧得我還大發慈悲放你一馬的,我不該改變主意的,就該把你推到河裡去,讓你喝一肚子涼水!哼!」
  
  邵寂言淡淡地笑:「你現在也可以啊。」
  
  「可以什麼?」
  
  「可以把我推下水,我給你這個機會。」邵寂言道,「走,我們現在就去。」
  
  「誒?我說笑話的……」如玉認真地道,「現在這麼冷,掉下去你會著涼的。」
  
  邵寂言歎笑道:「那咱們只在河邊兒走走。」
  
  如玉道:「這麼晚去河邊兒做什麼?你這回考了頭名,不用跳河了。」
  
  「屋子裡悶,我想到河邊走走,你陪陪我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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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1-9-28 10:40 PM

第二十七章

  如玉跟著邵寂言離了家,因怕被街上的小鬼兒看見,她並不敢跟得太近,只遠遠的在他後面裝作逛街看景兒的樣子,待出了城不見什麼鬼影,方緊趕著跟了上去。兩人沿著河邊兒散步,一直走到了上次如玉找到邵寂言的地方。
  
  邵寂言靠著大樹坐下,望著如玉在身旁拍了拍,如玉湊上去坐在他身邊兒,看著他眨巴眨巴眼睛,又四周漫無目的地看了看,這會兒已入深秋,樹葉兒都掉光了,也沒什麼好風景,她不明白邵寂言大半夜的跑這兒坐什麼,只覺得他好像心事重重不太開心。
  
  邵寂言抬手指了指河邊,如玉好奇地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黑漆漆的什麼也沒有。
  
  「就在那兒。」邵寂言道。
  
  「哪兒啊?」如玉伸著脖子張望,「有什麼啊?我怎麼什麼也看不見?」
  
  邵寂言淡淡的微笑:「就在那兒,上次你來找我,就是站在那邊那棵大樹底下,哭得跟個淚人兒似地喊我的名字。」
  
  如玉有些不好意思地縮了縮。
  
  邵寂言扭頭望著她,笑道:「其實我早看見你了,看著你順著河沿兒一邊兒抹淚兒一邊找我,不知道的真得以為我尋了短見呢。」
  
  如玉臉上一紅,氣道:「那你不早叫我,可是成心的吧!」
  
  「嗯。」邵寂言點頭,「是成心的。」
  
  如玉一瞪眼,捶了邵寂言一拳:「你怎麼這麼壞!」
  
  邵寂言笑,揉了揉胳膊,轉回頭望著前方,好似自語地開口道:「我家村口也有條小河,我小時候常愛去那玩兒,夏天就跳到河裡洗澡,冬天就鑿個冰窟窿捉魚。有時候回去晚了,我娘也會像你那樣兒沿著河邊兒叫我的名字,找不到了就著急得掉淚,生怕我被河水沖走,或是掉到冰窟窿裡去……」
  
  如玉歪著腦袋:「那你也老是故意躲起來讓她著急吧。」
  
  邵寂言笑道:「怎麼可能呢,哪有做兒子的故意惹娘著急的?」頓了一下又道,「我娘養我不容易,我還不記事兒的時候爹就死了,家裡只剩了奶奶和娘,奶奶年紀大腿腳不好,雖是沒少疼我,但家裡的事兒都是娘一個人操持……」
  
  提及往事,邵寂言的目光漸漸變得深邃,長歎了一口氣,道:「我那會兒不太懂事……只知道自己傻讀書,沒想著幫娘分擔些,等我意識到了,我娘身子也垮了……就是我十六歲考中秀才那年,我奶奶和我娘前後腳兒都走了……」
  
  如玉聽了心酸,又怕掉了眼淚惹得邵寂言難受,只咬了咬唇忍住,抱著自己的膝蓋,歪頭靜靜地聽著。
  
  邵寂言也不看她,只平靜地道:「我家裡本來就不富裕,我勉強把奶奶和娘安葬了,家裡也就沒錢了。我長到十六歲,除了讀書什麼都不會,我原還以為考中了秀才就能讓奶奶和娘過好日子,那會兒我才發現,中個秀才其實什麼也不是,我連自己都養不活。」
  
  「鄰居家的大爺看我可憐,想介紹我給地主家打短工,我不願意去。我只想自己是個讀書人,是個秀才,總不能為五斗米折腰失了文人的氣節……結果那年冬天我過得很慘……有一次餓昏在家裡兩天兩夜沒起來,若不是鄰家的大爺發現我那會兒就得死了……」
  
  「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跟著鄰家的大爺給地主劉老爺打短工,當地一些讀書人都暗地對我指指點點,說我堂堂秀才去給地主家幹活兒,丟了讀書人的臉面,我一開始聽了心裡也難受,後來也就看開了……什麼臉面不臉面的,誰肚子餓誰知道,骨氣當不了飯吃,不管你讀過多少書該餓死還是得餓死。」
  
  邵寂言說著往後一靠,轉頭望著如玉笑道:「你看我現在這模樣,定想不到我十五六的時候又瘦又小,比同齡的孩子都矮了半頭,都是後來那兩年下地幹活兒才壯實了些。現在已經撂了好幾年不做了,原先比現在要黑,下地幹活兒又不講究什麼儀容,整日裡泥裡滾出來似地,人家只笑話說沒見過我這樣兒的秀才,又糙又黑,一點兒也沒個讀書人的斯文。」
  
  如玉道:「才不是呢,白白嫩嫩跟個大姑娘似的才不好。再說了誰說讀書人就不能下地幹活兒了?躺在家裡吃白食的才沒資格笑話你,你自己賣力氣養活自己是好樣兒的。」
  
  邵寂言淺笑道:「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跟你一樣想……我在劉老爺家做了幾年,一邊讀書一邊幹活,勉強能養活自己,可總不是長遠之計,我是打算參加鄉試的,可考鄉試又需要盤纏。我有個遠房的叔叔,祖母在世時偶爾還周濟過我們,我去向他借錢,他只說我一個田里幹活兒的莊稼漢,祖墳裡冒青煙被我蒙上了個秀才,怎還敢起考舉人的心思!我被奚落得難受真想掉頭就走,可到底還是忍住了,窩窩囊囊的說了好多好話,他才勉強借給我點兒錢,只說怕我不要臉的挨戶求錢丟了邵家的臉面。」
  
  如玉聽了生氣,脫口道:「呸!大壞蛋!你那個叔叔是壞人!最壞最壞的大壞蛋!」
  
  邵寂言沒所謂笑了笑,沒應她的話,只接著道:「後來鄉試,我順利中了舉人,還不待我回鄉,就有當地的鄉紳來送錢送物。等我回家去還錢,我那叔叔又變了個人,不單錢不要了,還給我置辦了田地房產,只說他早就看出我有今日,說他當日那些話全是故意說來激勵我上進的,只把我捧到了天上去,說我們邵家今後便指著我撐門立戶光宗耀祖了。」
  
  如玉聽完連連搖頭,一臉鄙夷地嘖嘖道:「狗眼看人低!真是沒比他再壞的了!」
  
  邵寂言歎笑一聲,道:「我初時也似你這個反應,心裡把他罵了無數遍,可後來這樣的人見得多了,便也想明白了……許多人平日裡也是孝敬父母,愛護妻兒,善待朋友,像我那個叔叔那樣兒不論怎麼擠兌挖苦,到底還能對我們這樣的窮親戚伸把手拉扯一下的,已可說是心懷善念,人品不錯的了。」
  
  如玉想了想,覺得邵寂言的話似是有理,可又總覺得不對,只不置可否地聳了下肩,縮了縮身子抱著膝蓋不說話。
  
  邵寂言歎道:「本來嘛……人的心就那麼大,能容得下多少人呢,除去家人朋友,怕也沒多少善心可分給不相干的陌生人了,如此只把旁人分個三六九等高低貴賤,也是情理之中……」說著頓了一下,道:「人之貴賤就好比天上的星星與河裡的污泥,一個亮晶晶的掛在天上,一個污漆漆的爛在河裡,又怎麼能怨世人只看得見星星而看不見污泥呢。」
  
  如玉望著邵寂言怔了片刻,垂了頭不說話,隨手拿了腳邊的一根樹枝在地上亂畫。
  
  邵寂言抬頭望天,道:「我想做天上的星星。」
  
  如玉沒抬頭,只把下巴抵在膝蓋上,喃喃低語:「你就是星星……很亮很亮的那顆……」
  
  邵寂言轉頭看著身邊縮著身子,兀自垂頭亂畫的如玉,心口一陣酸澀,沉默了許久,低聲開口道:「我不想只做你一個人的星星,我想世人皆能看到我的光彩……」
  
  如玉動作一滯,手上不自覺的用力,小樹枝啪的一聲折斷了,她握著折斷的那節一下一下戳著地面,在腳邊戳出了深深淺淺的小洞,好半晌只埋著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邵寂言不知道如玉聽沒聽懂自己的話,只轉回頭不看她,像她那樣抱著膝蓋直直地望著前方,開口道:「我今日去拜見了王丞相……他很賞識我……」
  
  如玉埋著頭,小聲道:「那很好啊……他是最大最大的大官兒……他能幫你做最亮的那顆星星……讓天下的人都看得到……」
  
  「嗯……」邵寂言聲,道,「可我與他非親非故的……他不會平白抬舉一個不相干的陌生人……」
  
  如玉一愣,隨即把頭埋得更深,拿小樹枝用力戳著地面,道:「也許他是個大好人,天下第一大好人,不求回報的想幫你的大好人……」
  
  邵寂言道:「也許,也許真如你所說他是個求賢若渴的大好人……可也許……他只如世人一般,只把善心施給自己的家人和朋友……」
  
  如玉點頭,立時接口道:「那他就是把你當朋友了……是叫……忘年交……這個我懂的……我聽過這個說法……」
  
  「如玉……」邵寂言望著如玉,「他若只是想把我當個朋友,不會問我家中還有什麼人,不會問我有沒有與人訂親,更不會問我的生辰八字……」
  
  如玉怔了一會兒,鬆手丟開手中的小樹枝,歪著頭偷偷地瞥著邵寂言,怯怯地小聲道:「他是要把他那個沒出閣的小閨女嫁給你不是?」
  
  邵寂言故作輕鬆地道:「他什麼也沒說,我想我現在不過是個會元,他就是再抬舉我也不會把自己的女兒嫁給我……大抵是有什麼親戚家的小姐……」
  
  如玉道:「是了……這樣你就不是不相干的人了,你就是他的親戚了……」沉默了許久,淺淺笑了笑,道:「丞相家的親戚定都是富貴人家……養出來的小姐都得是知書達禮的美人兒……你有福氣了……」
  
  邵寂言有些意外,道:「你不生氣嗎?」
  
  「我幹什麼要生氣……」
  
  邵寂言眸色黯淡下來,道:「氣我沒有回絕他的好意,氣我沒有找個自己喜歡的人做媳婦兒。」
  
  如玉彎了彎唇角,回道:「你原不是跟我講過嗎,有的時候喜歡一個人並不一定能娶來做媳婦兒,我那會兒沒明白,現在我懂了……就好像你喜歡沈小姐,但是因為他舅舅的事,所以你不能娶她做媳婦兒了……」說著頓了一下,轉回頭避開邵寂言的眼睛,蜷著身子小聲道,「就像我喜歡你……但因為我是鬼,也不可能妄想給你做媳婦兒……」
  
  邵寂言一怔,未及反應,便聽如玉吸了吸鼻子,埋頭道:「我明白了……全明白了……我明天就搬走……」
  
  邵寂言立時回道:「誰要你搬走了,我和你說這些話不是為了要你搬走,我只是……」
  
  「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是我自己想要搬走的……」如玉打斷他的話,垂眸回道,「因為我說了謊話,我說了再不喜歡你了,可我沒有說到做到……我好像還是喜歡你……」
  
  邵寂言凝著如玉,心臟似被人用力捏住。
  
  如玉努力地擠出笑容,卻愈發顯得楚楚可憐,只道:「我還以為自己可以不喜歡你了,可聽你剛剛說的話,我心裡還是受不了,很難受……所以我大概還是喜歡你……我沒有說到做到……不能再跟你住下去了,我明天就搬走……」
  
  邵寂言難受,他想留住如玉,要她不要走,可是他開不了口,他知道二人終歸是人鬼殊途,他給不了她任何的承諾,他們之間也不會有什麼美好的未來,他這會兒可以自私地將她留住,可將來總會有分開的一日,那會兒或許會傷她更深。
  
  如玉咧嘴笑了笑,道:「不用擔心我,其實頭先就有朋友說找到新的住處給我留了地兒,只我自己想跟你一起,這會兒我可以去找她們,而且還有二牛呢,他也會照顧我,不會讓我挨欺負的,你可以放心。」
  
  如玉越是這麼說,邵寂言越是覺得跟往他心裡釘釘子似的難受。
  
  如玉歎了一口氣,抱著膝蓋自言自語:「如果我還沒死就好了,如果我不是鬼就好了……」想了想,又覺得不對,喃喃道,「也不是……如果我不是鬼的話,可能根本就認識不了你……呵呵……還真是麻煩啊……」話才說完,淚水便不由自主地掉了下來。
  
  邵寂言趴在膝蓋上,別過頭去。
  
  深夜,四周靜悄悄地沒一點兒聲息,兩人各自別著頭不看對方,只默默的掉眼淚。
  
  好久,如玉才抹了抹眼淚,吸吸鼻子打破了沉默:「我明天就要搬走了啊,以後大概就再不要見面了,有句話想要問你……」
  
  邵寂言慌忙地抹去眼淚,轉過頭望著如玉。
  
  如玉鼓足了勇氣,假做輕鬆地微笑道:「你以前說的,說即便我是個活生生的姑娘也不會喜歡我,是不是真的啊……」
  
  邵寂言心中一澀,搖了搖頭,凝著如玉的眼睛,道:「如果你是個活生生的姑娘,我就娶你做媳婦兒。」
  
  如玉想笑,可才一咧嘴笑容卻被淚水淹沒,一直努力壓抑著得情感終於再控制不住,埋頭痛哭起來。
  
  邵寂言也跟著流淚,抬手去摸她的頭髮,她現在在哭,他大抵是摸不到的,可他還是忍不住的抬手過去,哪怕是落得一場空。
  
  他的手一點點的靠近,不同於以往的涼涼觸感,他碰到了……
  
  心口一顫,他輕輕的撫摸著她的頭髮,抬起他的臉。
  
  她哭得傷心,咧著嘴淚流滿面。
  
  他捧起她的臉,生怕下一刻她就要從他手中消失一般,小心翼翼地為她拭去淚水。
  
  她漸漸止了淚水,卻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垂著眸子抽噎。
  
  他的手指沿著她臉上的淚痕慢慢向下,她抿了抿嘴,似是在誘惑他似的,他不自覺地湊了上去,在那上面輕輕啄了一下。
  
  她呼吸一滯,下意識地縮了縮,他再湊上去輕啄,想要退開,卻又捨不得,復又啄了上去。
  
  一下下的淺吻輕啄,一點點地將兩人內心深處的情感點燃化開,他終是深深地吻住了那片櫻唇。
  
  長久的擁/吻,待到分開,兩人都似不能呼吸一般,額頭相抵粗/重地喘氣。
  
  如玉腦子裡一片空白,目光落在邵寂言的唇上。他剛剛親她了,很用力很用力的親她,親得她都快喘不上氣了,這說明他也是喜歡她的吧,一定是的,她不是一個人單相思,他剛剛說了如果她是活生生的姑娘就娶她做媳婦兒,他喜歡她,喜歡她。
  
  直到這會兒如玉才覺得自己心裡突突跳得厲害,他就近在眼前,呼吸打在他的臉上,很熱,快把她給熱化了,她什麼都看不到,聽不到,只凝著他的唇,做賊似地,滿臉漲紅地閉上眼親了一下:我也喜歡你。
  
  她滿心羞臊還來不及睜眼,下一瞬便感到他整個人壓了上來,比剛剛更用力的親她,把她壓在了地上。
  
  他好像跟剛剛不一樣了,他親她的嘴,像要把她吃了一樣,她根本不知道怎樣去回應,身上跟不會動似的。她的手明明抵在他的胸/口,可不知怎麼就順著他的肩膀摟上了他的脖子。他的手也不在她的臉上了,在她肩上……不是……在……在她的胸/口上……他在佔她的便宜……
  
  不能這樣,該推開他的,她是規矩的女孩兒,才不能給男人摸胸/口呢……可那個男人是寂言的話……也許……也許可以給摸一下……摸一小下就好了……
  
  他不在親她的嘴了,像個小狗兒似地親她的臉,親他的下巴,親她的脖子……她該起來的,可是又捨不得……好害羞啊……她的衣服好像鬆了……
  
  嗯……有硬/硬的東西頂在她身上了……不行了……那是夫妻倆才能做得事,她知道的……可是……也許……也許再讓他親一下也不礙得……不脫/褲子就好了……
  
  唉?他摸她的褲子了……怎麼辦啊,不能脫/褲子的……



第二十八章

  夜,河岸。
  
  邵寂言幾可說是慌亂地提上了褲子,臉上燒得厲害,羞愧得根本不敢看如玉,哪怕只是偷偷的瞥一眼。
  
  他腦子裡發懵,幾乎不會思考了,他做了什麼,做了什麼……他好像……好像把如玉給強/暴了……雖然她沒有反抗,甚至還有些迎合的味道……但是,但是她一定是被他嚇壞了懵懵地順著他做完了……他這和強/暴也沒什麼區別的吧……
  
  他怎麼了,怎麼會這樣,明明是想跟如玉把二人之間的關係說清楚的,明明是不想她繼續陷下去的,怎麼就沒能控制得了自己的感情,做了這樣禽獸不如之事……她嚇壞了吧……一定嚇壞了……
  
  他現在該怎麼辦,是該賭咒發誓一定會對她負責的,是是,是該這樣的……若如玉是活人,他一定立時拉了她拜堂成親了,可她不是啊……要他怎麼跟一個鬼說成親,怎麼辦,誰能告訴他要怎麼對一個鬼負責啊……
  
  混蛋!混蛋!混蛋!
  
  邵寂言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咒罵自己,他背著身子不敢動,他自己也是第一次與女子親/熱,其實也是羞臊得很,他剛剛腦袋裡一片空白,甚至不確定自己到底進去沒有,應該是進去了……因為她身體裡真是涼得緊,初次雲雨的他才動了幾下便受不住的洩/了出來,太丟臉了……
  
  混蛋不是該想這些的時候!
  
  邵寂言努力使自己稍稍冷靜下來,鼓足勇氣,扭了扭身子,小心翼翼的抬頭瞥向如玉。她蜷坐在一旁,把裙子扯到腳踝遮住光溜溜的□,抬眸撞見他的目光,登時滿臉漲紅地垂了頭,用力地扯了扯自己的裙子。
  
  邵寂言不敢看,慌忙把頭扭了回來,臉上也是紅得發了燒似地,心口突突跳得厲害。 
  
  該怎麼辦啊……怎麼辦……該說點兒什麼的……不論如何……他該先說點兒什麼的……說什麼啊……
  
  邵寂言正慌亂無措,卻是讓如玉先開了口:「嗯……我……褲子……你……你壓著我褲子了……」她的聲音極小,就好似從喉嚨深處傳出的回聲,又因羞臊尷尬而有些微微發顫,只似隨時都要哭出來一樣。
  
  「啊?啊……」邵寂言怔了一下,想要幫她遞過去可低頭卻什麼也看不見,只慌亂地起身挪了挪。
  
  如玉羞臊地低著頭,一邊用力扯著裙子遮住下/身,一邊伸手去地上摸起自己的褲子。
  
  邵寂言望著她有些發怔,見她抱了褲子紅著臉不敢動作,才有所意識地轉過身去,他僵硬的背著身子坐在那兒,待聽身後沒了響動,方緩緩地回頭,目光相撞,二人又是一人一個大紅臉,嗓子眼兒裡的話是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兩人不知坐了多久,時入深秋,夜風吹得邵寂言身上一陣陣發寒,他不自覺的縮了縮身子,但聞身後如玉忽地開口:「很冷吧……」
  
  「啊?」邵寂言一愣,轉身隨口道,「不,不冷……你冷嗎?」邊說邊想把衣裳脫下來給如玉披上。
  
  如玉臉上一紅,垂頭小聲道:「我不冷……我……我不會冷的……」
  
  「呃……啊……是……是啊……」邵寂言支支吾吾地應道,有些尷尬地把衣裳繫好。
  
  如玉抿了抿嘴,喃喃道:「很晚了……回去吧……」
  
  「嗯……好……」邵寂言立時站了起來,想要去扶如玉,又有些不好意思,猶豫之際如玉已經站了起來,也不看他,低著頭扯著裙角往城裡飄去。
  
  邵寂言連忙跟了上去,來時是如玉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後,回去的時候調了個個兒,卻是他一路不錯眼珠兒的盯著她,忐忑地跟在後面。
  
  待回到家,如玉沒待停留地直接鑽進了瓶子裡,邵寂言站在門口有些發怔,挪著雙腿蹭到了床邊坐下,探著腦袋往屏風後面瞧,愣了一會兒又起身走到屏風邊兒上,從旁邊的縫隙望進去,張了張嘴,卻沒聲兒,躊躇了一會兒又回床邊坐好,就這麼坐了一個晚上也沒想好該與如玉說些什麼。
  
  次日,邵寂言在屋中憋了一天,坐在椅子上望著牆角發呆,只把自己與如玉從相識開始的日日夜夜、樁樁件件全在腦子裡過了一遍,越想越窩心。
  
  晚上,天色越來越深,屏風後面卻一點兒動靜沒有,邵寂言不放心地過去看,只怕如玉趁他不注意偷偷從牆角那兒跑走了。他搬屏風搬開,藉著燈火往瓶子裡看了看,朦朦朧朧霧昭昭的樣子,如玉大概是還在的。他稍鬆了口氣,卻也不敢徹底放心,再不敢把屏風搬回去,只自己坐在一邊兒守著。
  
  一更天,二更天,三更天,足足等了一宿,如玉仍然沒有出現。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如玉現在是怎麼想的,是單純的害羞,還是生他的氣,又或是害怕他了。陽光照進了屋子裡,他又緊忙用屏風把牆角擋住,自己又心事重重地在屋子裡坐了半天兒,兩宿沒怎麼休息,他睏倦得很,午後終是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
  
  當天晚上他仍舊如頭日那樣守了一宿,如玉也仍如頭日那般沒有出來,很快又是白天了,邵寂言照舊如昨天一樣,擋好屏風,趁著天亮在床上瞇了一覺。
  
  待太陽落山,定了心思的邵寂言沒有如前兩日那樣挪開屏風,而是在屏風外輕輕地喚道:「如玉……如玉你在嗎?」
  
  裡面沒人回話。
  
  邵寂言柔聲道:「如玉……我知道你在裡面,我知道你一定是生我的氣了,或是害怕我躲著不想見我,可你悶在瓶子兩天了,肯定會很難受吧,你出來透透氣好嗎?我很擔心你……千錯萬錯全是我的錯,是我卑鄙無恥的欺辱了你,你打我罵我都好,就是別憋壞了自己……」
  
  裡面仍舊沒有一點兒的回應。
  
  邵寂言滯了片刻,又道:「好……我知道你定是恨上我,不想見我了……那我躲開,我出去……我不讓你看到好不好?我出去了……你聽到了嗎……我這就走了……」
  
  如玉蜷在瓶子裡,聽著外面果真沒有動靜了,躊躇了一會兒偷偷地鑽了出來,卻不敢出去,只躲在屏風後面向外探頭,屋子裡黑漆漆的沒有人,他好像真是出去了。如玉飄出來歎了口氣,心裡空落落的也說不出是因為放心還是失落。
  
  「如玉。」忽的,邵寂言的聲音猛地從身側響起,如玉嚇得一哆嗦,轉頭一看他卻是躲在了櫃子後面。
  
  如玉心裡撲通通地跳,臉上一紅,慌亂地想鑽回去。
  
  邵寂言忙搶上兩步攔道:「如玉!別走!求你了!」
  
  如玉站住了,卻是面對著屏風背著身子不敢回頭。
  
  邵寂言想要過去拉她,又怕把她嚇跑了,上前走了兩步便不敢靠近了,聲音發顫地道:「如玉……別走……我有話想跟你說……」
  
  如玉不應聲,把頭垂得很低很低,兩隻手無措地捲著衣角。
  
  「如玉……對不起……那晚的事是我對不住你……我……」邵寂言磕磕巴巴地開口,明明想好了的話,真當著她的面說出來,卻又緊張得不行。
  
  如玉沒等他說完,雙手捂了臉,用力搖頭,嗚嗚地似是哭了。
  
  邵寂言一下慌了,也不管會不會嚇到她,忙湊到她跟前,無措地道:「別哭別哭,是我錯了,我混蛋我禽獸,你打我罵我好了,只要你別哭了,要我怎樣都好……」
  
  如玉捂著臉搖頭,顫巍巍怯生生地哭道:「不是……是我不好,我勾引你了……我……我是壞女孩兒……我……我是壞女孩兒……嗚嗚……」
  
  邵寂言被她這話說懵了,愣了一下,忙道:「不是不是,是我不對,你是好女孩兒的,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孩兒……」
  
  如玉聽了卻是哭得更厲害了:「不是……我不是……規矩的女孩兒才不和男人……那……那個呢……我變壞了……我……我親你來著……是我勾引你來著……我壞了……我變壞了……我明明知道不該讓你脫我褲子的……可我自己還不知羞的抬了屁/股……嗚嗚……我是壞女孩兒來著……嗚嗚……你肯定看不起我了……嗚嗚……嗚嗚……」
  
  邵寂言聽了愈發的窩心,一下從身後將如玉抱住,道:「不是……我的如玉是天下最最規矩的女孩兒,又乖又聽話,善良又體貼,再沒有比你更好的女孩兒了……」
  
  如玉仍是捂著臉不敢鬆手,她感到他在親她的耳朵,癢癢的,她又羞又臊的抽噎著縮了縮。
  
  邵寂言溫柔地將如玉轉過來,輕輕掰開她手,捧起她的臉,柔聲道:「誰說規矩的女孩兒不能與男人親熱了,我不是旁的男人,是你喜歡的男人不是嗎?」
  
  如玉滿臉漲紅地閉著眼,根本不敢睜眼與他對視。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繼續道:「和喜歡的人親/熱不是什麼羞愧的事。你沒有勾引我,如玉,是我自己喜歡你,所以會情不自禁的想要抱你,吻你,與你親/熱……如玉,想和喜歡的人在一起是人之常情,你不用害羞自責的……」
  
  如玉終是睜開了眼,抿著嘴望著邵寂言,怯生生地搖頭,掉著眼淚喃喃道:「可是……可是我不該喜歡你的……你……你也不該喜歡我……我是鬼,你是人……我不能喜歡你的……你說過的,我們人鬼殊途是沒這個緣分的……既然不能在一起就不該那樣……」
  
  邵寂言將如玉緊緊地抱進懷裡,道:「那是我說錯了,我現在不那麼想了,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為什麼不能在一起。你看,原來我碰也碰不到你,現在卻能這麼抱著你,這說明不是沒有辦法的是不是?只要咱們有心,只要咱們想在一起就會有辦法的……其實不止咱們倆,我就知道好多這樣的故事,回頭我一一講給你,咱們能在一起的……能在一起的……」
  
  如玉吸了吸鼻子,閉上眼依在邵寂言的懷中:寂言說可以那一定就是可以了……他那麼有學問,肯定是不會騙她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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