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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1:55 AM

太微天 -【皇宮這檔事】《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30 02:23 AM 編輯

【書名】:皇宮這檔事

【作者】:太微天

【內容簡介】:

  談不上顛覆什麼,只是看多了一種類型後自然的逆向思維結果。

  沒有陰謀詭計爾虞我詐爭風吃醋腥風血雨……

  太后、皇上、皇后、妃嬪、皇子、公主、王爺、臣工、奴才……一個在佔地約60萬平方米內的大院子裡的雞毛蒜皮的生活。

  另:沒有嚴格考據,沒有主線的單元劇情——這純粹是為了挖三個坑後一個也沒填的某無良人士的方便。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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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2:17 AM

第一章 新人

  皇帝,男,漢族,年齡27,已婚,家庭成員……比較多。

  「其實一點也不多……」

  皇帝對著近侍孟賢安抱怨道。

  「朕的這些妃嬪們,不說長的,短的也跟了朕五、六年了,你說為什麼時間久了這人就變得缺少樂趣了呢?時間跟女人有什麼必然的關係嗎?這真是件奇妙的事情啊!」

  孟公公從皇帝還是太子時就跟著他,早已習慣皇帝這自問自答的習慣,所以並沒有接話,而是開口問皇帝他每天都要問一遍的話:

  「那麼今晚……」

  「下去吧。」

  皇帝揮了揮手,一個人在長乾殿裡湊合了一晚。

  **********

  「這是我的!」

  「姐姐你不是已經拿了紅色的了嗎!」

  「寧妃啊,這個綠色的還是給我吧。」

  「……諸位妹妹是不是太閒了……」

  聽到皇后開金口,剛才還在爭綵線的后妃們立刻安靜了下來,悶頭繼續著繡手裡的東西。

  「好了好了,不用裝了,其實本宮也很閒。」

  皇后扔了手裡的針線活,嘆了口氣,這場由她發起的「女紅競賽」還是讓她覺得很無趣。

  聽到老大一發話,底下的女人們早就按耐不住的齊齊扔了手裡的活,或捶肩或搓手的。

  「哎呀,我就說,又不是個心靈手巧的料……」

  「古人云『君子遠庖廚,妃子遠針線』。」

  「這種東西也未必能激發女人的魅力……」

  「恭妃!」

  皇后聽不下去了……這群女人,可能是混久了,私低下全都是些肆無忌憚的傢伙。

  「恭妃啊,皇上有多久沒去你那了?」

  恭妃掰著手指數了數,待用完十個手指頭以後,她又從第一個手指頭開始算起。

  「哎呀!就別顯擺你的算術水平了,大概多久啊!」

  皇后等的不耐煩了。

  「完全數不過來。」

  「唉……」

  皇后又是一陣嘆氣,就她從敬事房那得到的消息來說,在座各位的情況,跟恭妃比那是只壞不好。

  也不知道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皇上怕是遇上七年之癢了吧。」

  博覽群書的康妃聰明的提醒道。

  淑妃和裕妃不悅而同的白了她一眼,齊聲說道:「妹妹我可還沒到七年呢!」

  「我們人老珠黃也是自然的啊……」皇后感嘆道。

  淑妃和裕妃又不悅而同的白了她一眼,心裡齊想到:「那是你!」

  **********

  「皇上最近是怎麼啦?下朝後也總是一個人不知在哪溜躂,既不去后妃那裡,也不來哀家這裡。」

  太后這天親自跑來長乾殿見皇帝,所謂無事不登三寶殿,老年人更愛沒事找事,皇帝深知這一點,而且也清楚太后的話多跟年齡並沒有關係,完全是本性使然,所以也不敢「驚擾」她。

  「這是哪裡的話,皇兒今個早上不是還向母后請過安嗎?」

  「果然不是親的就是有隔閡啊!每天一次的請安就跟辦公事似的,皇上就只是在敷衍我這個老婆子!」

  太后變成了哭腔,皇帝無語。以他的親身經歷來說,太后只要以「果然不是親的就是有隔閡啊」這句開頭,他就沒有過不答應的事。

  「母后有什麼事嗎?」

  皇帝認命的問道。

  **********

  「陛下想要擴充後宮?」

  「……這是太后的意思。」

  得了吧!難道你自己沒有這個意思?

  恭妃假惺惺的笑著。太后才不在乎後宮裡多個或少個女人呢,她只是喜歡來事,也不知道是誰冒充好人的給太后提的醒。

  說到這宮裡愛冒充好人的,皇后就是當之無愧的第一人,恭妃之所以說她是冒充,就是知道這女人每次都藏著自己的惡趣味。

  皇帝要選妃,全國總動員。

  有人歡喜有人愁,總之只要家裡有未嫁姑娘的就沒個安生。

  群眾的力量是偉大的,以皇帝馬首是瞻的國家的群眾力量更是偉大的,不出半月,就湊足了十三至十六歲的良家女子五千名。

  第一天,海選。把少女每百人排成一行,按年齡大小排列,由公公們逐個細察淘汰略高、稍矮、偏肥偏瘦者,首輪便淘汰兩千人。

  第二天,細選。眼、口、耳、鼻、頭髮、皮膚、肩膀、頸、腰、背部位,一項不合格,便除名,又篩去兩千。

  第三天,精選。每人各走三十步,察看其步態、風度,手腕略短,腳稍大者,舉止偏輕躁者淘汰去,再減少八百。

  這剩下的兩百人,便是地區賽區的翹楚,進內宮參加甄選。

  宮外熱鬧,宮裡也熱鬧。

  各宮后妃齊聚一堂,討論什麼樣的女人招人疼,什麼樣的女人惹人厭。

  「姐姐想找個什麼樣子的妹妹加入我們啊?」

  裕妃好奇的問道。

  皇后略想了想,笑著說:「最好是有恭妃的嫵媚,康妃的聰慧,寧妃的靜謐,裕妃和淑妃的活潑。」

  「外加皇后的賢德。」恭妃補充了一句。

  「天啊!皇后娘娘放心讓這樣子的女子進宮嗎?」淑妃激動的喊道。

  她跟裕妃是同期,見識也差不多長短,反正她是不放心讓這樣子的女人進宮的,何況她也不覺得能找到這種女人。

  最後甄選那天。太后、皇后與後宮諸妃全部到場。環坤宮前的廣場上一時間姹紫嫣紅,花紅柳綠。

  太后站了起來,清清嗓子,輕喊了幾聲「喂喂」試試現場效果,然後開始開幕演講。

  太后居后位二十六年,太后位八年。官話講的是駕輕就熟,而且她本人也深愛此道。直從早上講到日上三竿,從光耀門楣講到利國利民。等她的「諄諄教誨」講演完,底下眾美人已是銳氣減半。

  接著輪到皇后講話,皇后只是極有氣質的一笑,說道:「各位姑娘,期待你們的加入。」

  皇后雖然只有一句,太后卻不覺得她沒水準,賞了她兩個字——「精闢」!廣場上的人更是如獲大赦,無不對皇后感恩戴德。

  這兩百人的的篩選,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

  先是自報姓名、籍貫、年齡,考察其音色、神態,口齒不清、嗓音粗濁、反應遲鈍者淘汰;而後才藝表演,現場問答,情景表演……直把太后忙的手舞足蹈,諸妃看的眼花繚亂。

  最後敲定的十人,進入密室做最後的檢查。

  探其乳,查看質地如何;嗅其腋,查看可有異味;捫其肌理,查看可有病史。

  最後選出一人獲賜妃位,其餘九人充為女官。

  那名超級女生三呼「萬歲」,安安份份的跟著宮人退了下去,諸妃的話匣子卻是關不上了。

  淑妃和裕妃最為興奮,從今起,她倆終於有了後輩,成為「前輩」了。

  「那女子就是符合皇后娘娘條件的人?」

  恭妃沒看出什麼門道,不得不當著皇后的面求證。

  「內在倒是一時難以察覺,只是那張臉確實集各位姐妹的亮麗與一體,當之無愧的集大成者。」

  康妃在仔細觀察後下結論道。

  皇后只是笑而不答。

  當晚,該女蒙聖寵,封為惠妃。

  「陛下,那位新妹妹可還讓您滿意啊?」

  同皇帝向太后問完早安後,皇后開口問道。

  「……還好……」

  皇帝咕咕碌碌的回了一句,並不太像心花怒放的樣子。

  他確實有有口難言的苦衷。

  那晚睡在御床上的美人,乍一看讓他頗為驚豔,再一看又覺得非常眼熟。那眉眼像恭妃,那嘴角像寧妃,那耳鼻像康妃,那舉手投足像淑妃和裕妃,整個人合起來的神情……有點像皇后。

  這不就是那些他爛熟於心的女人的濃縮合成版嘛!結果,親切感猛增,新鮮度卻大打折扣。

  想到這裡,皇帝不由小小的嘆了口氣,由「時間與女人的因果關係」思考到「新鮮度與熟悉度的辯證關係」。

  皇后依然雲淡風輕的一笑而過。



第二章 童言無忌

  八月裡,知了吼的正歡,梨霜宮裡也是人聲鼎沸,喜氣洋洋,因為住在該宮的寧妃娘娘剛生下了位小公主。

  寧妃性格婉約,為人平易,所以不缺人緣,自從生下女兒後前來道賀之人不斷,皇帝更是隔三差五來看她,讓她一張娃娃臉笑得跟朵花似的。

  這天午後,寧妃躺在廊下的竹椅上,正逗著被乳娘餵完奶的女兒,那邊宮女來報,皇后領著靖海王來了。

  「天大熱的來打擾妹妹真是過意不去,只是羨兒這孩子吵著要來看小妹妹。」

  皇后一進門就給寧妃陪著不是,寧妃趕忙起身回禮。於是乎,這邊一對母子迎上那邊一對母女,大的看大的,小的看小的。

  靖海王,皇帝長子,年方六歲,單名一個「羨」字。不過小羨並沒有什麼值得羨慕的地方,用他自己的話來說,此時正在經歷「成長的煩惱」,至於到底有什麼煩惱的地方?沒人能夠看明白,小鬼似乎任何時候都在煩惱著,因為他想的太多。

  「小妹妹怎麼不像女孩啊?二姐說,女孩子都有胸。」

  小羨並不知道什麼叫「胸」,但是他研究了半天眼前的嬰兒,也沒發現小女嬰身上有什麼自己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兒。

  兒子一句話差點把皇后嗆死,她覺得自己一世英明,只有這個兒子讓她汗顏,無奈的回了寧妃一個羞愧的笑容。

  倒是寧妃,平心靜氣的對著小男孩解釋說:「小公主還沒有長大,長大後,大殿下就會發現不一樣的地方了。」

  小羨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又問道:「小妹妹會像淳弟一樣忽然沒了嗎?」

  此話一出,兩個大人心裡都是一沉,寧妃更是眼圈紅紅,裡面泛起水氣。

  淳是她的頭子,可惜沒有養活,那一年裡她幾乎整天精神恍惚。

  皇后瞭解兒子口無遮攔的毛病,當即輕喝一聲:「羨兒不要胡說八道!」

  小羨咋巴咋巴嘴,估摸到自己可能問了個不討好的問題,於是他低頭想了想,馬上又問道:「那小妹妹是怎麼來的呢?」

  寧妃剛才還只是眼圈帶紅,現在卻變得滿臉通紅,皇后看不下去了,馬上命令宮人把這個管不住嘴的攪屎棍帶走,省得他又語不驚人死不休。

  「大殿下往哪裡走呀,回宮的路在這邊!」

  「我要去康母妃那裡,你要想跟著就跟著好了。」

  小羨出了梨霜宮,就直接朝康妃所住的桂昌宮跑去,他心裡憋著問題,不問出個所以然來就不爽——小妹妹到底是怎麼來的?

  宮裡人人都知道,靖海王外號「十萬個為什麼」。

  偏偏這種年紀的孩子,問出的問題又不帶半點學術水準,往往叫人不知從何說起。雖然不知道怎麼說,但也不敢亂說,畢竟誰也背不起「教唆皇子」的罪名,於是大家便是能答就答,不能答就推,這一推二推,最後就多半要推到皇宮最高負責人——小羨他爸那裡。

  皇帝起初看到兒子喜歡問問題,很激動,因為他本人也是個把思索具有哲學高度的問題當業餘愛好的人士,但是他很快就發現,跟連字都沒認全的兒子分享他的智慧結晶根本就是雞同鴨講,也就慢慢變得興趣索然,最後發明了兩套萬無一失的預備方案,來對付兒子的突擊問答。

  如果小羨問皇帝「為什麼男孩子要站著尿尿?」這類問題的話,皇帝就回答他「這是老祖宗規定的」;如果小羨問皇帝「皇祖母怎麼有那麼多話?」這類問題的話,皇帝就回答他「事關國本,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久而久之,這兩句話則被宮內稱為「十萬個為什麼之必殺答案」。

  「康母妃!小妹妹是怎麼來的?」

  小羨一見到康妃,劈頭蓋臉的就問將起來。此時康妃正品著一杯香茶,拿著一本古書,還沒明白過來大皇子在問什麼。

  「什麼小妹妹?」

  「就是寧母妃那裡的小妹妹,我剛一問是怎麼得來的,就被母后趕出來了……」

  小羨無限委屈的回答道。

  康妃醞釀了半天,才又能無比冷靜的看著大皇子。宮裡人人皆稱康妃滿腹經綸,見高識遠,小羨對康妃也十分信賴,除了她是有名的才女外,還因為她是為數不多有耐心替自己解答疑惑的人——恐怕現在已是絕無僅有的了。

  「……骨弱筋柔而握固,未知牝牡之合而作,精之至也;終日號而不嘎,和之至也。」

  康妃出口成章的說道。

  「……??」

  「行氣,吞則搐,搐則伸,伸則下,下則定,定則固,固則萌,萌則長,長則複,複則天,天其本在上,墜其本在下,順則生,逆則死。」

  「……???」

  「小山重疊金明滅,鬢雲欲度香腮雪。」

  康妃最後以一句美麗的古詩作為她傳道授業解惑的結語。

  小羨最終什麼也沒明白,康母妃好是好,唯一讓小羨不太滿意的就是她說出了的話總是很怪,就像是……就像是太傅講故事裡面提到的「天書」。

  面對小羨滿臉不知所云的表情,康妃丟下了一句自打小鬼入桂昌宮後唯一能聽懂的話:「去問你恭母妃吧,她的實際經驗很豐富。」

  恭母妃的實際經驗很豐富嗎?小羨歪著腦袋想了想。

  對了!恭母妃有兩個公主呢!比任何一位母妃的公主都多,看來這就是實際經驗啊!

  這麼想著,小羨就興奮的一路小跑,奔向恭妃的赤楓宮。

  「小妹妹是從母親的身體裡出來的。」

  恭妃斬釘截鐵的回答道。

  小羨一陣心喜,恭母妃居然這麼爽快的帶他直奔主題而去。既然是這麼簡單的事,康母妃幹嗎要念一堆聽不懂的東西給他聽呢?他回憶了下康妃的「天書」,又想了想恭妃的解釋,忽然發現這裡面隱藏著更為深奧的東西。

  「小妹妹又是怎麼進到母親身體裡的呢?」

  寧母妃身上好像沒看見有那麼大的洞。

  「……」

  恭妃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她那雙堪比狐媚的眼睛滴流流的轉了兩圈,最後說道:「這個還是要問皇上才知道。」

  「啊!又要問父皇啊……」

  自從皇帝拿「十萬個為什麼之必殺答案」搪塞了小羨一段時間之後,小羨就極不情願去問皇帝老爹問題了。

  「恭母妃這次可沒糊弄你,因為不管是小妹妹也好小弟弟也好,全是皇上造的呢!」

  小羨的嘴巴張成了「O」字型,這真是爆炸性消息。父皇會做小寶寶?!他怎麼從來沒聽說過,而且……父皇是什麼時候做的?他也從來沒看見過啊!難道是故意瞞著他?

  小羨知道皇帝有許多事情瞞著他,所以他很氣憤,但是小寶寶這麼重大的事情也要瞞著他,簡直太不像話了!所以他又一溜小跑的衝向長乾殿,要讓皇帝交代清楚。

  「什麼什麼?你說什麼?」

  皇帝一頭霧水的看著兒子,剛才這小鬼上氣不接下氣的衝進殿裡,他還以為出了什麼大事,甚至連正在議政的臣子都暫時遣退,結果小傢伙只是義憤填膺的質詢自己為什麼做小寶寶的時候不帶上他?!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啊!」

  「就是寧母妃的小妹妹,不是父皇做出來的嗎!」

  皇帝厥倒。

  「誰!是誰跟你這麼說的!」

  小羨不搭理皇帝,一張嘴跟上了拉鏈一樣緊閉著。

  恭母妃臨出門前要他保密來著,否則以後就不帶他玩了。其實就算恭妃不交代,小羨也決不會說出她的名字的。以前也有好幾次皇帝笑嘻嘻的問過小羨「是誰跟你說的?」,結果小羨發現那些人日後就再也不回答他的問題了,他當時就覺得一定是皇帝在搗鬼,居然這麼小氣!自己不告訴他還不讓別人告訴他。他小羨是很講義氣的,所以絕對不再出賣回答自己問題的人。

  「是我先問問題的,太傅說要『先來後到』,父皇應該先回答我的問題。」

  MD,這死小子居然會玩文字遊戲了!

  皇帝一邊氣結,一邊埋怨太傅太恪盡職守,最後想了想,還是決定搬出他的「萬能法寶」:「事關……」

  「事關國體,所以還不能告訴羨兒?討厭討厭!羨兒最討厭父皇啦!哇~~~~」

  咦咦咦!怎麼忽然哭起來了?

  皇帝看著兒子梨花帶雨的一張小臉,也不免心疼起來。自己琢磨了一會,覺得兒子雖然經常問一些無厘頭的問題,但這種發散性思維還是值得提倡的,把這種習慣扼殺在搖籃裡似乎也不太妥當,於是伸手把兒子抱了過來,說道:「父皇告訴羨兒就是了,有什麼好哭的嘛,也不嫌丟人。」

  「……因……因為父皇總是騙我……嗚……」

  「好好好,這次一定不騙你。」

  「那父皇說啊!小寶寶是怎麼做出來的?」

  「這個……其實告訴羨兒也沒用,羨兒現在還做不出來。」

  「為什麼?」

  「要等你長大以後……」

  「哇~~~父皇又在敷衍我!」

  皇帝苦著一張臉,心想這就是「狼來了」的報應啊!

  「皇上,剛才……沒出什麼事吧……」

  靖海王走後,孟公公悄無聲息的走進殿來,看看皇帝什麼時候再讓那幾位臣子入內。

  「……沒事……」

  皇帝的口氣是一種無可奈何的無話可說,他只是回憶到剛才兒子一臉興奮的離開前跟他說的話,讓他等著看自己做出來的寶寶。

  唉……也不知道十個月以後怎麼跟兒子解釋……

  不過——皇帝自我安慰的想了想——兒子也不可能真堅持得了跟某個小女孩一刻不停的手拉手拉十個月之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2:45 AM

第三章 人材

  中書令正在做工作報告,丞相在挑中書令的刺,工部尚書在挑丞相的刺,吏部尚書在挑工部尚書的刺……就在大家沸反盈天的時候,沒人知道皇帝貌似深思,實則神遊。

  皇帝一直堅信著一點,那就是:沒事的時候開大會,有事的時候開小會,有重大事情的時候不開會。所以底下的人吵的越熱鬧,他的心情也越放鬆。

  結束了例行公事之後,皇帝伸著懶腰下了朝,身後忽然冒出個小內侍,對著孟公公耳語了幾句,孟賢安轉頭就跟皇帝稟報導:「回陛下,豫林王已經進了宮,現正在墨蔭堂……」

  「是嗎!千乘已經到京了!」

  沒等孟賢安說完,皇帝就大步朝目的地走去。

  老皇帝的兒子不多,如今還活著的,除了皇帝就是豫林王。大家看皇帝平時對豫林王寵信有加,都會感嘆一番兄弟情深,不過皇帝心裡其實還有別的想法。

  這個弟弟,恐怕是偌大一個皇宮裡唯一比他還厚道的人!這皇宮裡面並不缺乏好人,但是「好」與「老實」之間,其實還隔著巨大的鴻溝。於是乎,皇帝這麼一個五講四美的標兵在那麼一群頂著「好人」頭銜的人精面前,往往得吃暗虧。只有在比他還五講四美的豫林王面前,皇帝才能找回那麼一點點為君為兄為夫為父的感覺來。

  說白了,就是豫林王身上繼承著一個農耕民族勤勞善良友愛樸實的傳統美德。

  「臣弟參見皇上。」

  豫林王恭恭敬敬對著皇帝行了一個君臣大禮。

  「哎呀,千乘!私人場合,用不著這麼客氣!你怎麼也不說個回來的准信,朕也好去接你。」

  「皇上……皇兄日夜操勞國事,臣弟這麼一點私事,萬不敢勞皇兄操心。」

  皇帝看著弟弟謙卑的樣子,知道他一向視孔孟為偶像,糾正也糾正不過來,就隨他謙卑去了,讓他放鬆反而會害他緊張。

  「既然回來了,晚上就別回去了,朕給你接風。」

  **********

  「千乘啊,隴西的生活怎麼樣啊?沒受苦吧。」

  溫柔的聲音是皇后的。

  「怎麼可能沒受苦!看看王爺的皮膚,都乾裂了!」

  首先關心別人外貌的一定是恭妃。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樣的風景王爺不知可曾欣賞到了?」

  詩情畫意的聯想的永遠是康妃。

  「千乘啊,你也老大不小了,這次回來後母后就給你做做媒吧。」

  喜歡來事——包括亂點鴛鴦譜的,肯定少不了太后。

  不過太后一句話說完,其它人就都不說話了,齊齊看向太后,包括豫林王在內。

  「……怎麼,皇上,你沒跟千乘提嗎?」

  看到當事人好像全無準備的樣子,太后疑惑的看向皇帝。

  不是要你事先吹風的嘛!

  皇帝一個靈光,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母后啊,千乘才剛剛回來,皇兒還沒來得及跟他提這事呢!」

  「果然不是親的就是有隔閡啊!皇上就把我老婆子的話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皇帝暗叫一聲「不好」,知道太后的老毛病又要犯了,當下唯一該做的就是賠罪,於是立馬起身……可是在他剛一撩下襬膝蓋準備彎曲的時候,一個人影光速般晃到他前面,跪的那叫一個姿勢標準,自然流暢。

  「皇兄日理萬機,懇請母后千萬不要為兒臣的事責備皇兄!」

  豫林王剛過雙十,模樣屬於治癒系,無不良嗜好,無桃色新聞,職稱方面則是個「打工皇帝」,除了老闆,就屬他最大。標配的白馬王子!因此自打原來的指婚對象翹了後,王府門外就不乏提親之人。

  有些人聰明點,覺得突然上人家家裡提親沒有效率,於是打通宮裡的路子,準備從內部攻陷。這裡面自然就包括了太后的娘家人。

  太后名份上也是豫林王的媽,唯恐這樣的閒事輪不到她管,自然是歡天喜地的答應了,不過她那個侄女並沒有美的眾人皆知,太后也就不好在外貌上睜著眼睛說瞎話,所以她對豫林王強調的是——「那孩子善解人意,通達的很!」

  **********

  「太后,我們這樣合適嗎?」

  裕妃小聲的問道,因為就在離她們不遠處的灌木叢那一頭,是今天相親的兩個當事人。換句話說,她們現在的行為……不太名譽。

  「你擔心就不要跟過來啊!」

  「就是,既然有太后在,妹妹你怕什麼啊!」

  淑妃責備著沒膽識的裕妃。合著她的意思就是太后是替她們扛大頭的人,於是太后很不友好的白了她一眼。

  「千乘這孩子啊,哀家知道,就是太老實,又不太會說話,所以不在這看著哀家可不放心。」

  太后末了解釋道。

  那您老就更應該放心了啊!

  二妃心中想到。

  就在這三個女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的時候,灌木叢後的年輕男女忽然移動了起來,只見年輕的王爺拉著楊家小姐的手直奔御花園內的一座配殿而去。

  「吱呀」一聲關上門後……裡面再無動靜。

  「……現在是什麼情況?」

  等了好半天還不見人出來,裕妃奇怪的問道。

  「該不會是……」

  淑妃自己也被自己的想法驚駭到了,沒有接著說下去,只是一臉興奮的看著裕妃。

  「絕對不可能!」

  太后立馬封殺了淑妃還沒說出口的話。

  「千乘這孩子,就算全世界的男人只剩他一個了,也沒那個膽子!」

  「也很難說吧……聽說西北民風彪悍,王爺又在那呆了半年,而且……」而且您這樣的說法,究竟是在贊人還是在損人?

  淑妃還想為自己的大膽假設做最後的爭辯,卻在太后怒睜著牛眼的威嚇之下作罷。想想也是……說豫林王會霸王硬上弓,估計編笑話的都不會拿這個做題材。

  最後,畢竟是身子板老了,太后是潛伏不下去了,裕妃與淑妃一邊一個,攙著太后回了樂寧宮,順便與姐妹們八卦一下御花園中的勘查情況。

  **********

  「千乘啊,你覺得楊家小姐怎麼樣?」

  皇帝聽著後宮裡女人八卦的心癢癢,也湊熱鬧來三八了一回。

  「挺不錯的。」

  豫林王看起來心情很好。

  「哦!你對『不錯』的定義是什麼?」

  「楊姑娘果然如太后所說,是個很善解人意的人。」

  只是如此嗎?皇帝閱女無數,「善解人意」這詞對他來說沒有任何殺傷力,他不相信弟弟的要求只有這麼點。

  「那你下一步有什麼打算?」

  「是個可以談婚論嫁的人。」

  「什麼!這麼快就決定了?!雖然是太后的娘家……但是你真的不需要再挑挑嗎?」

  「挑?」

  豫林王眉毛一聳,似乎對皇帝的話很不受用。

  「婚姻乃繼宗桃之統,合兩姓之好的大事,皇兄怎能說的如此輕浮?」

  皇帝沒有接話,只是無比沉重的拍了拍豫林王的肩膀,賢弟啊!等你合了七八家「兩姓之好」後,看你還能不能說得這麼義正嚴詞……

  總之,豫林王的終身大事似乎就在第一次相親之後意外的一鎚定音了,毫無浪漫、曲折、傳奇、可歌可泣、盪氣迴腸等等等等可言。

  對皇帝來說,這個結果,委實無趣了一些。

  不過,這其實只是他這邊的情況而已……

  「正翔啊,柳兒回去後可說看的怎麼樣了啊?」

  太后在相親結束的第二天就找來了姑娘的爹——也即是她的二弟。只是這國舅爺進宮的速度遠比她所想的要快,好像是已經先行做了進宮打算似的。

  「太后啊,老臣正是為這事而來的啊!豫林王他……王爺他到底對小女做了什麼啊?」

  「這是什麼意思?」

  太后已經看見老弟弟臉色鐵青,一副心急火燎的樣子。

  「……是柳兒說了什麼?」

  「什麼也沒說!就是什麼也不說才不正常啊!昨個一回家,柳兒就面無血色,問她什麼她都不回答,只是一個勁的說『太可怕啦』,晚上更是不敢睡覺,非拉著她娘陪她到天亮……」

  「這……這是怎麼回事?!」

  「我們也一個勁的問她啊,可是一提到這事她就說這門親事就當從來沒有過,不許再提!」

  「為什麼啊?」

  「不知道,完全不清楚,柳兒只是一個勁的說『害怕』……太后,您看……」

  國舅爺似有難言之隱的望了太后一眼,那神情馬上讓太后想到了偷窺那天淑妃沒說完的那半句話……不可能吧!

  「正翔你的意思是……」

  「恕臣大膽……但臣實在想不出什麼……別的事來……」

  「不可能!不可能!絕對不可能!就算全世界的女人就死的只剩柳兒一個了,千乘也絕不會做出這種事來的!」

  太后一急,又吐了句不知道是贊人還是損人的話,不過此時國舅爺也沒空理會這個。

  「千乘,你昨天到底對哀家的侄女做了什麼!」

  太后踏著風火輪奔來希貞閣時,正碰見皇帝和王爺兩人在下棋,她看也沒看皇帝,直接把矛頭對準了豫林王。

  豫林王此時正準備下子,聽見太后的問話後半天也沒把手放下來,困惑的望著太后,倒是皇帝先反應過來。

  「出什麼事了啊,母后?勞煩您老人家這麼急的趕過來。」

  「你問問他!」

  太后一手指就指在了豫林王依舊困惑的臉上。

  「他昨天也不知道幹了些什麼,哀家那個侄女回去後嚇的一夜沒睡,說是不許再提這件婚事!」

  聽罷太后的話,皇帝以一種驚為天人的表情看向弟弟,按他那經驗來說,自然是比任何人都更快的聯想到了那個方面。

  「兒臣……兒臣也沒做什麼啊……」

  「沒做什麼能把人家姑娘家嚇成那樣!」

  誰信!

  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豫林王眼睛一亮,繼而又莫名其妙的消沉了起來。

  「難道是那件事?……我還以為這次是個知音呢……」

  「那個……千乘,你到底做了什麼啊?……」

  「鬼故事?!」

  皇帝與太后異口同聲的重複了一遍。

  「你好好的講鬼故事幹什麼?」

  「……因為楊小姐非纏著臣弟問臣弟的愛好是什麼,臣弟本來並沒想說……只是看楊小姐好像真的很感興趣的樣子……」

  「你的愛好是講鬼故事?!」

  皇帝幾乎要噴飯,這種事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太過具有喜劇效果。

  豫林王似乎就知道皇帝會有這種反應,很受傷的嘀咕了一句:「那邊也沒有什麼娛樂項目,這個確實挺有意思的嘛……」

  「柳兒可不是個膽小如鼠的姑娘,一個鬼故事能把她嚇成那樣?!」

  太后還是不太相信豫林王的說辭。

  「千乘,不如你再說一遍吧,也讓朕和太后聽聽。」

  豫林王面露難色,過了一會兒,及其鄭重的說道:「……臣弟先聲明啊,聽不下去的就不要聽了……臣弟對楊小姐明明也事先說過了……」

  **********

  「陛下,您最近好像很有興致啊?」

  皇后從宮女手上接過了一碗夜宵,端到了床邊遞給皇帝。

  「皇后這話怎麼說的……」

  「大前天是裕妃那,前天是康妃那,昨天是恭妃那,今晚又來了臣妾這……這樣的陣勢,臣妾可是好幾年沒有見過了啊!」

  「瞧皇后說的!大家都是一家人嘛,多親近親近有什麼不對,難道皇后不歡迎?」

  「臣妾怎麼敢呢!」

  皇后拋了個溫柔有禮的笑容,一邊脫去身上的外衣,一邊尋思著——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其實這次,皇后是杞人憂天了,皇帝什麼也沒想,只是有點害怕晚上一個人……

  NND,沒想到千乘那小子除了擅長五講四美外,還這麼有製造恐怖氣氛的天賦!



第四章 占卜風潮

  「哎呦!皇后,你輕點,朕的骨頭都快給你捶斷了!」

  「陛下的骨頭不是已經斷了嗎?哪裡還會再斷?」

  皇后冷冷的說著,她難得的這樣沒有好臉色,所以皇帝也只好忍氣吞聲的在一邊鬱悶——明明受傷的人應該是被照顧,被安慰,被噓寒問暖的,怎麼自己就沒有這種待遇呢!

  就因為自己沒聽欽天監那百年難得一準的占星?!

  話說三個月前,欽天監太史令屁顛顛的跑來向皇帝報告,說欽天監觀測到有彗星從紫微垣帝座星邊上滑落,恐皇帝將有凶兆。皇帝對天文學沒什麼興趣,不知道頭天晚上是不是真有掃帚星出現,但欽天監隔三岔五就愛跑來說「XXX有凶兆」的「前科」皇帝是十分清楚的,並且也非常不滿。

  於是皇帝像往常一樣,認真的聽完了太史令的報告,然後轉身就忘了個一乾二淨。

  一晃三個月過去了,皇帝到禁苑去打獵,密林中與一隻疣豬狹路相逢,疣豬當然不會買皇家的面子,上來就朝皇帝的坐騎撞去,那良駒一個漂亮的起立,就把皇帝乾淨利落的扔了下去,要不是邊上侍衛眼疾手快衝那馬猛抽幾下鞭子,皇帝身上估計還得多幾個鐵掌印作為紀念。

  疣豬自然是被千刀萬剮以死謝罪,但「疣豬門」事件的影響卻在迅速擴大……

  也不知是誰翻出了在欽天監文書裡埋了三個月的那張星象報告,又不知道是誰把這事報告給了太后……總之,太后就開始來兩天一小講,三天一大講,無非就是什麼「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什麼「輕視天意的報應」;什麼「無組織無紀律缺少帝王的自覺」……這其中更間雜著寧妃在床邊的默默流淚,恭妃讓人欲火焚身的「安慰」,康妃的午間朗誦以及皇后的陰陽怪氣。

  更不幸的是,皇帝一條腿給綁了個結結實實,連逃都逃不了。

  在這整個事件中,唯一獲得巨大效益的,無疑就是欽天監了——它赫然從一個半科研性質的清水衙門變成了皇宮眾人的人生指南!

  「帝座立伺陰陽也,斛和鬥立量者也,列肆立寶玉之貨,車肆主眾貨之區……」

  「太史令啊!你這些東西也太繁瑣了,就沒有更簡單一點的嗎?」

  太史令講的口若懸河,太后卻聽的雲裡霧裡。

  「這……這觀星之法本就歷史悠久,紛繁複雜,不知太后所謂的『簡單』究竟是到什麼程度?」

  太史令奉詔來給太后講解星佔學,本是帶著極大的激情乘興而來,誰知《開元佔經》還沒開個頭,太后就已經聽不下去了。

  「就是那種誰都能懂,現學現用,簡單有效的占卜方法!」

  太史令心裡淚花直流,心想要是有這麼簡單的東西,他們欽天監幾十號人還這麼拚命幹嗎!但是當著太后的面,他怎麼敢說沒有,於是用了招緩兵之計,說是回去再查閱查閱。

  太史令說要查閱,還真就查閱來了。太后接過他遞上來的一張薄紙,還沒看過內容,就疑惑的問道:「就這麼一張紙?」

  這是不是也太簡單了點?

  「這都是些風行了幾百年的簡易辦法,卻都是世人智慧的結晶。」

  風行幾百年是不假,不過卻都是些民間流傳的土辦法,也沒什麼科學依據。太史令從一堆堆古舊資料中翻出了這個,覺得至少可以解目前的燃眉之急。

  子時:心顫——有女子相思,喜事將至;肉跳——有尊長人來,大吉;面熱——有喜慶事,將得意外之財……

  太后一行一行的看下去,越看笑容越強烈,顯得十分滿意。

  太史令領了賞,磕了頭,謝恩而去,不過他也沒想到自己還沒走多久,這張「簡易占卜100條」就已經從太后的樂寧宮傳播到了後宮的各個角落。

  「父皇!父皇!」

  皇帝老遠就聽見了兒子的叫聲,然後看見兒子一臉淚相的跑進殿裡。他剛為兒子如此關心自己而感到稍許欣慰,就聽見小羨哭訴道:「母后太不講理了!羨兒什麼壞事也沒做,母后卻要關我禁閉,父皇要幫羨兒啊!」

  「不是禁閉,是為了你的安全!」

  皇帝還沒從失望中回過神來,就看見皇后已經站在了大門口,胸部喘息急速,顯然是追著兒子跑過來的。

  「怎麼回事?」

  「大殿下宮裡的雀鳥剛才一陣亂叫,占卜上說未時聞鵲噪乃有六畜不見之事,所以皇后娘娘才讓大殿下待在宮裡不要外出……」

  開口解釋的是跟在皇后身邊照顧靖海王的老嬤嬤。

  「才不是,母后一定是變著法兒的不讓我玩!」

  小羨抗議道。

  「簡直荒謬!鳥不叫還算鳥嗎!再說宮裡哪來的牲畜?」

  皇帝和兒子站在同一戰線。他好歹也算個高級知識分子,星象學姑且不論,這種一聽就像民間迷信的東西他可壓根兒沒放在心上。

  「皇上!您不把自個兒的身體當身體,不把臣妾的擔心當擔心,臣妾也沒有辦法,但是事關羨兒的安危,臣妾決不能由著皇上胡來!」

  皇后說話一向和風細雨,此時的聲音卻陡然提高了八度,皇帝一見這光景,就意識到妻子真的生氣了。

  皇帝跟皇后做了十幾年的夫妻,知道妻子生氣的時候閉嘴是最好的選擇,於是只有無奈的朝兒子使了個顏色,意思是叫他好自為之。

  不僅是皇后,皇帝很快就發現他所有的嬪妃似乎都染上了這種小題大做一驚一咋的毛病。比如皇帝打噴嚏的時候,一旁的恭妃就笑嘻嘻的問他在想誰,當皇帝回答她誰也沒想之後,恭妃卻立刻換了一張凶臉,留下一句「色胚!」絕塵而去,罵得皇帝莫名其妙;又比如太后三更半夜跑進長乾殿,說她丑時心跳不止,乃大凶之兆,太后怕突遇不測,急急趕來見皇帝最後一面,皇帝本就低血壓,窩火之餘差點衝口而出:「您老心不跳才有問題呢!」

  後宮的一切,皇帝都可以將之歸結為女人的神經質而默默忍受,指望著這股「時尚」能自然退熱,但是他馬上就發現,前朝也開始出現了這種歪風邪氣。

  「胡愛卿呢?怎麼沒來?」

  皇帝由於行動不便,每天的早朝自然是取消,改成了內廷議事。

  「工部尚書家中有事,今天的議事怕是不能來了……」

  中書令回報道。

  「哦,難道家中出了什麼急事?」

  工部尚書一向是全勤獎獲得者,今天忽然沒來,皇帝難免覺得是出了什麼大事。

  「這個……聽說尚書夫人認為尚書大人不易出門……」

  東閣大學士語氣不穩的回答道。

  「這還真奇怪,胡夫人又是如何知道胡愛卿不易出門的?」

  「……胡夫人原與裕妃娘娘交好,聽胡大人說,夫人前段時間進宮,似乎從裕妃娘娘那學得了什麼方法……」

  皇帝聽到這,擺了擺手,示意大家可以直接跳過這個問題了。

  工部尚書的無故缺勤雖然系其夫人所為,但工部尚書寧願聽信夫人毫無理由的「理由」也不來參加皇帝的議政——這讓皇帝覺得他不能再漠視這股封建迷信在他的地盤上橫行了!

  這天天氣正好,皇帝腿上傷也好了大半,於是他在一群宮女內侍的簇擁下一瘸一拐的來御花園散心,透氣之餘順帶想想怎麼說服以太后為首的女人們停止目前的土鼈行為。

  剛過一道月洞門,就聽到裡面小女孩嘰嘰喳喳的聲音一片,皇帝往裡一望,四個女兒裡面兩個爬在樹上,兩個正準備往上爬。

  「小祖宗們啊!這是在幹什麼呢!」

  皇帝身邊的一個老宮女立刻迎了上去,準備阻止金枝玉葉們的高難度動作。

  「父皇!父皇來的正好,來幫幫忙,找人幫我們抓鳥!」

  樹上的老三對走到樹下的皇帝喊道。

  「抓鳥?」

  「前幾天阿羨就因為院裡的幾隻鳥叫,被母后關了一天,咱們為了以絕後患,準備把窩裡的幼鳥全部抓光。」

  還沒上樹的大女兒給皇帝做了解釋。她是靖海王的胞姐,想起弟弟的悲慘遭遇,不由的為自己未雨籌謀起來。

  「傻姑娘……」

  皇帝啼笑皆非的拍拍大女兒的頭。

  「這宮裡的鳥哪是你們幾個能抓完的,有空在這幹這種傻事,還不如替父皇回去勸勸你們的母親。」

  「怎麼沒說!根本不管用!」

  樹上的三丫頭倚著樹幹對地上的皇帝說道。

  老二和老三是恭妃所生的孿生姐妹花,這段日子以來一天二十四小時的被恭妃詢問著是否心顫,是否肉跳,是否面熱,是否耳熱,是否眼跳……

  「父皇,母妃也老問我有沒有又把衣服蹭破了……」

  小不點的四公主也拉了拉皇帝的衣服申訴道。

  不愧是自己的女兒啊!皇帝高興的在心裡流淚,果然明辨大是大非,也許可以成為自己的強大助力。不過精神可嘉,思路錯誤。皇帝仰著脖子看著樹上的兩人,準備叫她倆下來,大家一起合計合計怎麼對她們的娘進行圍剿。

  此時二公主已經把她的鳳爪伸向一窩嗷嗷直叫的雛鳥,她的孿生妹妹在一邊為她加油,二公主深吸一口氣,身子往上一提,終於順利的夠到了鳥窩的底部,可就在她剛想把憋著的氣吐出來,也就在皇帝剛想喊她的同時,腳下的樹枝發出了「哢喳」一聲脆響……斷了。

  所有的事情都發生在一瞬間。

  侍從們本能的去接,但是按照禮儀,他們都站在離皇帝和公主們幾步之遙的地方,此時雖一個個全伸著雙手,卻擺明了沒有一個能來得及。

  皇帝當然也本能的想去接,不過他的站位卻精準很多,甚至可以說正在二公主的落點上。於是皇帝只覺得眼前一花,手中一沉,接著就是自己的身體和大地親密接觸的觸感。這期間,皇帝好像又聽見了一聲「哢喳」的輕響,不過他懷疑可能只有他一個人聽見了——如果那是他腿骨再次斷裂的聲音的話……

  皇帝大發雷霆。

  他象徵性的把當時在場的宮女內侍們罵了一遍,又象徵性的把四個女兒罵了一遍,最後把主要的炮火對準了太后、皇后以及諸妃們。

  皇帝此時是個舊傷未癒又添新創的傷號,所以很有立場也很有底氣發表對這種程序化占卜的極度不滿,直接要求把它從皇宮中取締,    太后覺得皇帝把自己受傷怪罪到占卜術上去實在有點牽強,但她一想到太醫叮囑她「陛下腿傷惡化,不易動怒」,也就沒有再爭辯下去。當然,太后肯定是沒料到太醫的叮囑乃是皇帝暗示下的產物。

  終於,這場由皇帝受傷而引發的風波,隨著皇帝的再次受傷,開始出現了平息的跡象。

  皇帝的心情卻比較複雜……這雖然是他樂於見到的結果,卻不是他想要使用的方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3:08 AM

第五章 人不可貌相

  「哈哈哈!妹妹,饒了我吧!」

  「你給老娘站住~~」

  「那邊的是些什麼人?」

  一個剛進宮幹活的小宮女指著宮道盡頭一追一逃的兩個華服女人,問著身邊的中年女官,女官迅速的打掉小姑娘伸出去的手指,輕斥道:「別亂指!伸個手指指點點的成何體統!那是宮裡的娘娘。」

  「娘娘?」

  小姑娘在家鄉裡沒見過「娘娘」,不過聽說「娘娘」這種人都是漂亮的不得了,各個跟仙女似的。「仙女」小姑娘在廟裡倒是看見過,因此她不覺的遠處的女人像仙女。

  似乎是看穿了菜鳥的疑惑,老鳥好心的提醒她道:「以後你要留心一點,別大驚小怪的,那邊那位……」——女官沒用手指,只是小小的比劃了一下那個張牙舞爪正在追人的女人——「是惠妃娘娘,不過我們私下都稱娘娘為『惠大俠』。」

  「……大俠?」

  跑出一身大汗,酒精也隨之揮發,恢復正常的惠妃氣喘呼呼的走回了自己的桐蒼宮。這裡的宮女已經習慣了主子隨時隨地的發作,之前看見她一陣風的追著裕妃出了門沒有太慌張,如今看她腳步沉重的回來自然也沒有太吃驚,只是不失禮數的上去迎接她。

  其中一個管事的嬤嬤向惠妃稟報道:「娘娘,皇上已經等您多時了。」

  惠妃慌忙往殿裡一看,果然皇帝正朝她打著招呼,還笑嘻嘻的晃著手裡的一個什麼東西。

  「愛妃啊,朕這次帶來了珍藏的酃酒,愛妃陪朕喝一杯吧……」

  一聽到皇帝的要求,惠妃轉身再次衝出了桐蒼宮,一副快哭出來的嗓音:「不要!不要!」

  **********

  話說惠妃初進宮時,還是滿轟動的。

  畢竟是皇帝闊別五年之久的選妃,又是全國選美小姐冠軍,後宮之中誰不想來結識一下。皇帝第一夜之後的「心理陰影」沒人知道——或者是知道的也裝作不知道,於是這新妃的桐蒼宮前終日的人流竄動。

  不過有的時候,人們在希望過高的情況下,會對一些不符合他們希望的事物產生心理落差,使得原本不那麼壞的事情變的更加槽糕。就好比鄉路邊上的牡丹讓人驚豔,百花園中的牡丹卻平平無奇……而實際上,牡丹的美並沒有變過。

  惠妃的情況與此有點類似。

  沒什麼不好,只是……好像也不像眾人想像的那麼好。

  恭妃去了幾趟之後,評價道:「先天美麗有餘後天魅力不足。」

  康妃拜訪幾次之後,言道:「可惜非我門內之人。」

  寧妃自然也去過幾回,只是溫順的寧妃向來很少下具有針對性的評語。

  只有裕妃和淑妃串門次數最多。其實也沒什麼大事,她倆無非是在桐蒼宮裡和惠妃天南海北的海聊,每句之前必加一聲「妹妹」,以過足她們五年沒有後輩可喊的癮。

  皇后是隔三岔五就來看看惠妃的,不過這完全是公事性訪問,沒什麼其它含義。

  就這樣,待眾人的新奇感消退,腦中印象成型之後,惠妃便漸漸的與皇宮背景一體化,成了無甚風波的日常生活中的一員。

  惠妃其實倒沒什麼不滿,她很早就認識到,自己確實就是個除了張傾國傾城的臉以外沒啥特點的女人,所謂「人貴有自知之明」,這自我定位准了,凡事就好說了,惠妃現在打的也就是一個尋常新婦的主意——好好跟丈夫過日子,跟前輩們和平相處,最好再養幾個孩子……

  只不過任何人——包括惠妃自己也沒想到的是,在入宮小半年之後,她的受寵程度會峰迴路轉,陡然人氣暴漲。這點確實有點違背常理,因為不管如何的優秀,從宏觀上來看,一個后妃的受寵度總是與她的進宮時間成反比的。

  不過……具體問題當然需要具體分析……如果不是那災難性的中秋節宮宴。

  天宮一輪明月,世間合家團圓。

  中秋佳節老百姓都聚在家裡吃團圓飯,皇家自然不例外,只不過規模比較大罷了。

  丹華殿前的廣場上現搭的戲臺子,此時正在唱大戲;皇室宗親們按著輩份尊卑坐在殿前的酒桌邊,正在觥籌交錯;間或有孩子在大人中間奔竄,追逐嬉戲。

  「絡英祝母后儀容常在,福壽雙全!」

  此時正在主桌前給太后進酒的是梁弘長公主一家。這個公主是皇帝長姐,太后的親生女兒,面子自然極大,太后樂呵呵的喝了女兒的酒,順手把兩個外孫摟到懷裡親熱,長公主則依次的給皇帝、皇后、諸妃進酒,惠妃作為家庭新成員,自然少不了被宗室們敬酒。

  「惠妃娘娘,你我已成一家人,今日初次相會,絡英先乾為敬!」

  還沒等惠妃出言婉拒,梁弘公主就把杯中之物喝了個底朝天,然後很好看的朝惠妃笑著,等著她行動。

  「長公主……您,您這是太客氣了,我……我不會喝酒……」

  「哎呀,我也沒有要求你一口喝完,大家都是女人,惠妃娘娘自便即可。」

  梁弘公主只當惠妃是千篇一律的客氣話,惠妃只好努力朝皇帝發射眼波信號求援——她滴酒不沾的習慣宮裡差不多是知道的。

  誰知一直在幫她擋酒的皇帝這輪卻把她給賣了。

  「皇姐也很長時間沒進宮了,今天過節,惠妃就喝一口吧。」

  惠妃看了看笑眯眯的望著她的皇帝,笑眯眯的望著她的長公主,笑眯眯的望著她的太后……大家全都笑眯眯的望著她,她卻哽咽的說道:「臣妾……臣妾真的不會喝酒,完全不能喝……」

  「一口就行啊,妹妹,要是出了什麼差錯,晚上讓皇上給你賠罪。」

  皇后「咯咯」的笑著,意有所指的也跟著勸惠妃。

  惠妃又看了看笑眯眯的望著她的皇后,笑眯眯的望著她的長公主,笑眯眯的望著她的太后……忽然一臉悲愴,極淺的泯了一口手中瓊漿,那樣子活像喝的是鳩毒。

  這杯酒就算完了,長公主接著往下面敬去。

  戲臺上正演到精彩部分,不過觀眾由於身份問題,並沒尋常百姓看堂會那樣大聲叫好的,頂多是心照不宣的鼓鼓掌,這時卻陡然聽到一生爆喝:「好!」

  這個聲音響起的極其突然,皇帝只覺得耳邊好似平地驚雷,手嚇得一抖,差點把酒杯抖掉。待他向聲源地望去,才與眾人一起發現了目標體——

  惠妃?!

  惠妃此時已被視線穿成了個刺蝟,但她本人好像全無感覺,依然肆無忌憚的大聲喧譁著,表達著她對臺上那齣戲的由衷讚美。

  離她最近的裕妃下意識的拉了拉她的裙擺,但只是張著嘴,說不出一句話,完全呆住了。

  最終還是主席臺上唯一的男性——皇帝開了口,他剛小心翼翼的喊了聲「惠妃?」就被那個氣勢正盛的女人搶白了回來。

  「惠你個頭!這是什麼惡俗的封號,土的掉渣!老娘最不愛聽恭寧淑惠這一套!簡直是白癡的代名詞!……」

  惠妃激烈的發出她的女權宣言,也不管當場有多少人下巴脫臼,竟自斟自飲起來。她徑直灌下一壺酒,雪白的肌膚像長出玫瑰般鮮亮誘人,但皇帝此時看著惠妃的臉,完全沒有被勾起慾望,只是忽然想到山海經裡的西王母:虎齒豹尾,蓬髮善嘯。

  結果當晚戲到底演的如何已經沒有人記得了,直到惠妃毫無預兆的喝趴下為止,大家只是記得一個女人站在酒桌上滔滔不絕、口若懸河的講著什麼……講著什麼呢?好像也沒人記得,但那女子講話時的「英姿」,卻讓人無法磨滅。

  「這難道就是所謂的『酒極則亂』?」

  散場時梁弘公主問著皇帝,沒準惠妃的忽然變性跟她那一杯酒有關係,想到這裡,梁弘公主怪過意不去的。

  「……但是,才一口啊……」

  「難道是本性問題?……」

  「妹妹,感覺怎麼樣啊?」

  當惠妃頭疼欲烈的醒來的時候,看見的是皇后一張親切關懷的臉,她想說些什麼,卻發現嗓子像火燒似的一樣痛,發不出聲音。皇后聽見惠妃嗓子裡發出「嘶嘶」的聲音,知道她想說話,便親自把她扶起來,將水遞到她嘴邊。惠妃這時才看清皇帝也坐在床邊上。

  皇帝好像也想說些什麼,只是磨嘰了半天,最後意義不明的訕笑了一下,不好意思的說:「……對不起啊,朕冊封妃號時也沒問一下你的意見。」

  惠妃的眼神一開始是迷離的,好像在猶豫著要不要消化這句話的意思,接著她的表情漸漸變得扭曲,渾身篩子似的抖了起來:「嗚哇~臣妾不活了啦~~!」

  結果中秋節第二天的早上,桐蒼宮裡的悲鳴聲響得格外的久……

  事情就這樣演變到了現在的情況——惠妃格外「受寵」起來。

  皇帝一有空就會來桐蒼宮轉轉,其他的娘娘們也不會有意見,只因為她們來的頻率比起皇上來只多不少——當然,人人手裡都不忘帶瓶酒。

  主子們意外的發現了大樂子,下人們卻沒資格參與其中,但他們看著「酒後無德」的惠妃,也覺得非常享受。

  那身姿!那氣魄!那行動力!……在這群長年累月過著安穩日子的僕人們心裡,像極了傳說中那種神秘莫測的江湖生物——「大俠」!



第六章 弱勢群體

  「啊!這個方法真的管用嗎?」

  「那當然!我母妃教我的!」

  「每天都用嗎?」

  「可不可以用蘋果?我比較喜歡蘋果。」

  「哎?那用香蕉呢?」

  ……

  此時靖海王小羨正坐在離呱噪的颱風中心兩個書桌之隔的位子上,可想而知,這點距離根本無助於他想要耳根清淨。小羨只好把全部集中力貫注在書上,心裡不停默唸著紙上的字字句句,可仍抵制不住魔音入耳。

  忽然,又有一個尖銳的女聲響了起來——「哎!好難看!」

  ……靖海王終於忍不住了。

  小羨第N次的猛拍桌子,大吼一聲:「能不能安靜一點!」

  兩書桌之外的女孩子們回頭看了他一眼,沒有任何表示,安靜的氣氛只維持了大概一秒鐘,整個書房隨即又被刺耳的鶯聲燕語所包圍。

  小羨……被徹底無視了……

  想他靖海王,乃是皇帝的長子嫡子兼獨子,正常來說的話,應該是眾星捧月一般的存在,可如今卻被一群姐妹視若空氣,為什麼呢?小羨想的很明白,就因為他勢單力孤,沒有兄弟撐腰!這世道,沒數量的就是個當弱勢群體的料。

  三姐一妹,外加每位公主一個伴讀,全班男女比例8:1……小羨自然是除了被無視,還是被無視。

  如果寧母妃的妹妹也到六歲的話……小羨掰著手指算了算,那就是十個女生了!不妙!大大的不妙!

  「今天都學了些什麼啊?」

  自從入了學堂之後,小羨每天都會被皇后接到環坤宮裡來詢問一遍。

  「母后去問大姐不就行了嘛。」

  小羨塞了一嘴皇后宮裡的點心,沒好氣的回道。

  從入學的第一天開始,小羨就沒少向母后抱怨過姐妹們有多麼的干擾人,但是一點用也沒有。如果是一年以前,母后還會批評一下姐姐不照顧弟弟,而現在……他卻落了個「連女孩子都奈何不了嗎?」的鄙視。

  為什麼?!為什麼才過了一年,他就非要能奈何得了女孩子才行?!小羨在心裡默默記下了這個疑惑,準備待會找人問問。

  「這是什麼?」

  小羨指著皇后小幾上的一些摺子……嗯,跟父皇看的有點像。

  皇后衝兒子搖了搖手裡的摺子,笑著說:「這裡面將有會成為羨兒陪讀的人呦,你父皇讓我挑挑呢!」

  「……」

  「怎麼了?羨兒不想看看嗎?」

  意外的發現兒子好像沒有什麼興趣,皇后不禁有點奇怪,記得剛開始上課的時候,兒子很關心誰會做自己的伴讀。

  伴讀有什麼用!即使再加上個人,自己這邊也還是2:8,完全沒有勝算——就是因為瞭解了這一點,才讓小羨對伴讀之事不再抱有希望。

  難道沒什麼挽回劣勢的方法嗎?

  小羨灰心喪氣的撇了眼皇后茶幾上成複數疊在一起的摺子,忽然靈光一亮!

  **********

  「你問這個幹什麼?」

  皇帝看見兒子興沖沖的跑來找他,條件反射性的以為又是即時問答,剛在想要拿哪一套方案來回答他,就聽見小羨迫不及待的問是不是他只能有一個伴讀。

  「父皇先說嘛!是不是只能有一個啊?」

  小羨蹭在皇帝身邊使出撒嬌手法。

  「……也沒有硬性規定過……不過一般……」

  「那就是說羨兒可以找不止一個伴讀啦!」

  小羨已經自動忽略了皇帝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後半句話。

  「……也……不是不可以吧……」

  「那羨兒要找九個伴讀!」

  九……九個?!

  「你要這麼多伴讀幹什麼?」

  「太傅說過『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所以羨兒覺得人多學習的話會更有益與學業。」

  這個理由夠冠冕堂皇了吧……但是,父皇的臉色好像還是不對……

  「不行的話,七個也可以……」

  小羨審時度勢,心虛的減掉了兩個名額,本來這兩人只是為了將來五妹進入敵方陣營時做準備的,現在看來,還是稍稍收斂點,應付掉目前的八人就好。

  這邊,小羨正在心裡做著人數及效果的加減乘除,那邊,皇帝也在眯著眼睛打量著自己的兒子。

  做爹的哪有不瞭解兒子的道理!靖海王一是擅長問問題,二便是擅長製造問題。九個伴讀的人數無疑龐大到嫌疑重重,而且小鬼一開口就減掉了兩個……這些數字之間絕對另有隱情,意有所指。

  七個人……加上小羨就是八個,幹好事的話似乎也成不了什麼氣候,幹壞事的話倒是綽綽有餘,只是……皇帝最終還是不知道兒子究竟想幹什麼,當然也就不好一口回絕。

  得到了皇帝的首肯,小羨興高采烈的去執行他的下一步行動。看著兒子消失在宮門外的背影,皇帝的主意是以觀後效。

  「這些都是我向父皇討來的伴讀,母后安排他們趕快進宮吧!」

  皇后吃驚的接過兒子遞上來的名冊,心想皇帝怎麼又答應了這小鬼莫名其妙的要求。不過,如果皇后此時留心查看的話就會發現,即將成為兒子伴讀的這些人,不僅數量多,而且全與公主及她們伴讀沾親帶故。

  的確,小羨求來的不僅是七個伴讀,還有親自挑選這些伴讀的權利。公主們是金枝玉葉,身邊的伴讀也都是世家千金,不找些旗鼓相當的怎麼可能壓的住!

  三位伴讀小姐的哥哥,一位伴讀小姐的叔叔,外加三個皇親國戚——這就是小羨最終敲定的伴讀名單。

  「咦!你怎麼會有這麼多伴讀?」

  大公主看著胞弟身後呼啦拉一片人頭,驚詫莫名。

  「哼哼,因為我是男孩子嘛!」

  潛臺詞就是「咱們待遇不同」。

  大公主一看弟弟欠扁的表情,上來就一個爆栗子,就在他倆又要掐起來的時候,先生拿戒尺敲了敲書桌——開始上課了。

  「今天我們來欣賞宋詞,這宋詞的鼎盛期可分為婉約派與豪放派兩大風格,我們今天……」

  「先生,請講婉約派的詞!」

  四公主彷彿已經預測了先生的行動,高舉著手提出自己的要求,其他女孩子們也紛紛點頭。

  又來了!小羨氣憤的看著四妹,這些人怎麼就只喜歡些鴛鴦蝴蝶你儂我儂的東西,女孩子不愧是女孩子,見不了大世面!——如果是往常,小羨頂多也只能這樣腹誹一下,不過今時可不同往日,哈哈!小羨悠閒的舉起手。

  「先生,我想聽豪放派的作品。」

  先生看著眼下明顯分為兩個陣營的公主與皇子,為難起來。要是以前,公主們的勢力佔到壓倒性優勢,他也就不怕得罪靖海王,可是今日忽然男女比例扯平……先生不得不躊躅一下給靖海王加了七個伴讀的皇帝到底是什麼意思。

  「要不然我們舉手表決吧!」

  看到老儒進退維谷的樣子,大公主提出了一個民主形態的萌芽方案,而小羨想到如今人數持平,大不了一半一半,對方也佔不到便宜,便就同意了。

  表決結果——9:7,先生開始講起了婉約派。

  「沈招竹!你什麼意思!」

  課間休息期間,小羨無比惱火的質問著內閣大學士沈大人家的公子。

  表決結果出來的時候小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女孩子多出來了一個人?!」——這是他的第一個念頭,但是當他環顧四周之後,憤怒的發現居然是自己這邊有人「投敵叛國」。

  「因為我妹妹喜歡啊!」

  沈公子不急不慢的解釋著,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這個答案本身雖沒有任何問題,卻決不是小羨能夠接受的。

  「但是我不喜歡啊!」

  小羨大聲表明道,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可沈小少爺好像完全不理解這個「不言而喻」,回了一句讓小羨氣絕的話——

  「那關我什麼事?」

  「殿下,沈招竹眼裡除了他妹妹是沒有別人的,您死心吧。」

  事後,同為伴讀之一的堂兄告訴小羨沈公子是個妹控這一事實,小羨啞口無言,這不是引狼入室嘛!

  繼沈招竹「叛變」之後,小羨很快就發現,即使不是因為妹控的原因,他的伴讀們也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可以投靠到女孩子那一邊去。

  「因為就這麼一個妹妹嘛,不讓她不行。」

  左督御史家的公子和工部尚書家的公子同時對小羨說明,這個事實同妹控一樣無法讓小羨接受。

  這兩家跟皇家相反,是小羨無比憧憬的兄弟眾多的家庭,只有一個女孩子的話那不是天然的弱勢群體嘛!為什麼會跟他的際遇如此天差地別?小羨迷茫了……這究竟是他個人的問題,還是這個世道的問題。

  然而,在小羨還沒從女性獨有的「物以稀為貴」的打擊中恢復過來的時候,另一個噩耗接踵而至,這次……連輩分都不管用了。

  曹公子與二公主伴讀曹小姐雖然年歲相差無幾,輩份卻足足高了一代,就是這個哥們,在為靖海王出了一次頭的第二天,就告假在家了。

  「……他被他大哥修理的來不了了。」

  伴讀之一的表兄帶著哀悼的表情這樣通知了小羨。

  這樣,三個外援通敵,一個外援懼怕敵人的爹,至於最後三個親戚——雖然小羨並沒有太過指望他們能抵制的了自己的姐妹,但是不能說當初沒有抱著一絲希望,結果……果然做人要腳踏實地,不能寄希望與「奇蹟」的發生。

  皇帝本來打算兒子一鬧出什麼事來就撤了他的那些伴讀,誰料還沒等他發現兒子有什麼不軌行為,小鬼就自動來要求裁員了。

  「羨兒怎麼又改主意了呢?」

  小羨沒有回答皇帝的問題,只是重複著這些天來做了無數次的動作——嘆氣。

  既然派不上用場,那還是輕裝上陣,減少累贅的好,他最終只留下了那個為自己受了一頓教訓的曹少爺……沒用是沒用了點,好歹還有點義氣。

  通過自己的慘痛經歷,小羨終於又明白了一個道理——想要強勢,就得數量質量兩手抓,兩手都要硬!

  這樣考慮著,小羨冷不丁的瞅了瞅皇帝,忽然問道:「父皇,如果羨兒做了皇帝,能不能贏了姐姐她們呢?」

  對於這個敏感問題,皇帝沒有正面回答,不過他也並沒有拿那兩個著名的答案來對付兒子。

  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皇帝忽然湊近兒子,神秘兮兮的小聲嘀咕道:「羨兒要記住,對付女人,可不能光靠權力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3:36 AM

第七章 孽友

  諸侯王進京面聖,春曰「朝」,秋曰「覲」,這其中又以春季最為正規,半點不得馬虎,哪怕你半隻腳已經邁進了鬼門關,也得先把另半隻挪到朝廷裡,方能嚥氣。

  於是一到這個時候,田埂間的農夫、鄉路上的村婦、樹丫子上趴著的垂鬢幼童就總能看見一輛輛鮮車寶馬,在進京的官道上塵土飛揚的顛叭著。

  此時,從冀州方向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也顛叭著一隊車馬,偶有路過的百姓看見了,無不對那金泊貼畫的車廂,四蹄生風的良駒,鮮衣怒馬的侍衛指指點點一番,這看熱鬧的人中若是有懂行的,也許還能意外的發現陣列之中竟有六匹馬拉的馬車,如果這人恰好又閒著沒事幹,則完全可以隨便找個官府,告個超越禮制,意圖謀反……當然,這是題外話。

  「王爺,現在已進予章,明日晌午便可入京。」

  聽到車伕的彙報,六馬馭車的主人換了個姿勢,繼續睡覺,嘴裡嘀咕一句:「真是!一年中竟要見兩次眼鏡蛇,害得我舟車勞頓,也不知道明天到了那有沒有給我留午飯……」

  而在離此地三百多里之外的宮城裡,也有個男人說著意思大致相同的話:「真是!一年中竟要見兩次那個山貓,難道不能把他打發到什麼地方去一輩子不讓他進京嗎!」

  對於皇帝的牢騷,皇后已經見怪不怪,這話年年都說,卻沒一次實現。

  「陛下,您之前不是才說衡原王每年來給你磕頭的日子是你最開心的日子嗎!」

  「臣,漁陽衡原王拜見皇上。」

  然後,說話的人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於地,頭亦緩緩低下,幾乎貼著地面,手在膝前,頭在手前,直到皇帝發話前,紋絲不動。

  看著衡原王標準的九拜之禮,皇帝暗爽的嘴角都在抽搐。

  沒錯!沒錯!哪怕就為了看他給自己磕頭,這個皇帝當的也值啊!——皇帝沒出息的想到。

  抑制著內心的飄飄然,皇帝波瀾不驚的讓衡原王平身,然後照例客套幾句,扯扯家常,比如問下「家裡人可好」之類的……

  「托皇上洪福,一切都好,臣最近新添一子,還沒起名字,想著正好來京朝覲,還望皇上能賜個好名字!」

  皇帝「哈哈哈」的笑著,但是心情此時早已由晴轉陰,還刮著六級大風。他敢保證,衡原王就在剛才說話的一瞬間衝他挑了挑眉毛。

  你就顯擺吧你!皇帝「咯咯」的磨著牙,看我不給你兒子起個衰到家的名字!

  與此同一時間,在環坤宮裡正進行著另一場朝覲儀式……當然……氣氛要好很多……

  「妾身,衡原王妃路氏,拜見皇后娘娘。」

  「姐姐快快請起,又是半年沒見,我可想著你呢!」

  路妃不做作的站了起來,熱絡的跟皇后開始久別後的閒聊。

  「昭暉現在還在長乾殿裡吧。」

  皇后看看外面的日頭,問道。

  「正是,想來那邊也正在敍舊呢。」

  路王妃優雅的笑著。

  估計那裡敍舊正敘的暗潮滂湃——這是這兩個女人此時共同的心聲。

  衡原王與皇帝交惡——雖不算公開的秘密,也早已不是新聞。這兩個人的陳年舊賬要算起來的話,估計得追溯的很遠……尚在總角之年,這對堂兄弟就開始在宮裡面對著幹了。

  按說衡原王是老皇帝的侄子,應該沒這麼大膽子跟皇子抬槓,不過關於這一點,還有點內情。

  話說衡原王的爹——也就是老皇帝的大哥,是前朝太子,後來基於一堆亂七八糟的內部原因,和平演變,太子變成了老皇帝。

  老皇帝登上皇位後,對兄長簡直夠意思的離譜,將他的封國擴大了一半不說,還將衡原王家一切用度提升到幾乎跟皇帝一樣的檔次,比如那駕六匹馬的御車。

  仗著這些理由,從小在宮中被撫養長大的衡原王世子自然也敢跟皇帝的兒子比起胳膊粗細來,而且……老皇帝向著他的次數,比較多一點。

  「真是氣死朕了!不就是兒子比朕多嘛!有什麼好得意的!他女兒還比朕少呢!」

  皇帝對皇后毫不掩飾在衡原王那受的刺激,皇后沒有搭理皇帝,心裡想著能被這種「有什麼好得意」的事刺激到的人,又該怎麼說。

  「剛才路姐姐才從臣妾這走,臨走時還讓臣妾帶她向皇上問個好。」

  「休顏?她看起來怎麼樣?有神色憔悴嗎?」

  「皇上這是什麼話?當然是很好,可以說比以前更有風韻了呢!」

  「啊……山貓到底哪裡好了呀!」

  「皇上,您這麼說不怕臣妾吃醋嗎?」

  皇后嬉謔的一笑,皇帝也覺得有點失言,於是又給皇后賠起不是來。

  但是一想到衡原王妃路休顏,皇帝對堂弟的內火又「呼呼呼」的冒了起來。

  在皇帝與衡原王數不勝數的結怨事件中,路休顏就算一個,不過這個比「山貓」「眼鏡蛇」這種起綽號的雞毛蒜皮的事要嚴重一點,畢竟搶女人搶輸了是挺丟人的,何況對於九五之尊來說。

  不過那個時候皇帝還不是皇帝,連太子也不是,只是個掛著諸侯頭銜的毛頭小子,衡原王那時也還是個世子,同樣的毛頭小子一個。

  兩個毛頭小子都看上了路家小姐——從這點來看,兩個人的審美趣味差不多,雖然當事人一定不會承認——而且有了想與之結秦晉之好的念頭。總之無論誰先誰後,兩個人都跟老皇帝提了,但是最終,老皇帝把小美女判給了侄子。

  老爹胳膊肘向外拐的行為嚴重打擊了當時的皇帝,嚴重到事隔幾年之後,這對少年少女正式成婚時,已成太子的皇帝送去的禮物是南洋進貢的珍稀鳥類三隻——兩公一母。

  其內中奧義……不可謂不深……

  「嗚~~」的一聲角號響起,一群群獵犬跟著一匹匹高頭大馬衝進了密林深處,春季狩獵正式開始。

  這個狩獵是專門為招待進京的諸侯王們而辦的,畢竟這個年代裡能一下子打發掉一批人又節約經費的娛樂項目沒有幾個。自然而然的,這個皇家獵場也就成了皇帝與衡原王明爭暗鬥的戰場之一。

  「來來來,姐妹們來下注吧!」

  看到男人們的背影已經消失的一個不剩,恭妃挑頭開始了女眷們的娛樂項目。

  「賭賭看今年皇上和衡原王哪個贏!」

  「我才來一段日子,也不知道皇上箭技如何,實在猜不出來。」

  惠妃羞澀的擺擺手,示意她不想參加。

  「哎呀!這種事知不知道都是一樣的,跟著感覺走就行了!」

  裕妃沒有放過惠妃。

  「……那我賭皇上贏好了……」

  惠妃覺得賭皇帝贏顯然是一個做妃子的本份。

  「那我就賭王爺了。」

  路王妃也很本份的說道。

  結果一圈賭下來,五五分成,可見在諸女的心目中,皇帝跟衡原王的狩獵技巧其實是半斤對八兩。

  「咦!王爺這麼快就回來了?!」

  淑妃眼尖的看到一個人影從密林裡出來,因為不是穿著明黃色的獵裝,所以她看那身材個頭本能的以為是衡原王,這讓賭衡原王贏的她心裡一陣冰涼。

  「……不是的吧!」

  路妃沒有看走眼。

  果然等來人近了,一看才知是豫林王千乘。

  「千乘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皇后一邊詢問著豫林王,一邊讓侍女遞上濕巾之類的擦拭物品。

  「半道上弓弦崩了,我回來換把弓。」

  「那你有沒有看見皇上和衡原王啊!他們現在的成績如何?」

  淑妃迫不及待的問著。

  「我剛走時皇兄和衡原王兄正在搶一隻兔子……」

  「兔子?!」

  諸妃的驚詫聲把豫林王小嚇了一跳    「是……是啊……衡原王兄先放了一箭射中了兔子腿,結果兔子跑了一段又被皇兄射死了,所以他們在爭那個兔子到底算誰的……」

  「哈哈哈哈!今天本王真是開心極了!」

  衡原王一邊對路王妃展示他的戰利品,一邊交代手下把獵物的皮毛小心剝下來。他囂張的笑著,打著壞主意:「做成皮襖秋天再來送給他,看看眼鏡蛇有什麼反應,哈哈哈!」

  「你啊……這麼爭強好勝,也不怕一大家子早晚有一天被你害死……」

  路妃一直替丈夫揉著肩膀,忽然悠悠的說了一句。

  「婦人之見!」

  衡原王不客氣的回了妻子。

  「我爭強好勝了二十幾年,你們少了一根頭髮了嗎!再說,他要是那樣的人,我早就辭了爵位隨便找個理由老死不相往來了!」

  路王妃聽到這,展眉一笑。

  真是的,這心裡不是挺明白的嗎?就是嘴上不老實。

  相對的,衡原王在這邊洋洋得意,皇帝就一定會在另一邊指天罵地。

  「奸詐的小人!要不是那隻兔子擾了朕的銳氣,朕怎麼會輸給那個山貓!」

  「難道那隻兔子是聽昭暉的命令待在那的?」

  皇后用語氣向皇帝表明那種事的可能性是0,一邊替皇帝泡著茶。

  「皇上,不是臣妾說您,您也是……您怎麼就在這種細枝末節的事上跟昭暉過不去,怎麼不記著點人家的好呢?……」

  「他有什麼好的!」

  皇帝不假思索的吼了一句。

  「是嗎?難道臣妾記錯了?當年北狄來犯,為了拖延十萬敵軍而毀了大半個封國的不是昭暉?」

  「那是臣子的義務!朕為什麼要因為本來就該他做的事去感謝他!再說,他要是沒這點能耐朕怎麼會找他挑大樑,朕又不是沒人!」

  皇后聽完皇帝不再那麼不假思索的回答,心裡的反應跟路王妃簡直如出一轍。

  **********

  「皇上呢?哀家剛才路過墨蔭堂,好像聽見皇上……咦?你們怎麼都在這裡啊?」

  太后一進環坤宮就看見包括皇后在內的後宮諸妃並路王妃都聚在一起,人多必有熱鬧看,太后的熱血立即沸騰起來。

  「陛下確實在墨蔭堂,此刻恐怕在跟衡原王下棋呢。」

  「下棋?哀家怎麼聽著那裡面吵得很……」

  「那才正常啊。」

  皇后笑著,服侍太后坐在了上首。

  「那你們在這幹嗎?」

  「臣媳們在這等棋局的結果呢!」

  「我說你就不能走快點嘛!」

  「我幹嗎要走快,我喜歡下慢棋!」

  「你整天閒著沒事做,朕可忙的很!」

  「那就別跟我下啊!而且我什麼時候閒的沒事幹了!……唉!你幹什麼!」

  「行行行!放那就行了!別想了。」

  「我為什麼要聽你的!」

  「大膽!你不聽朕的聽誰的!我是好心提醒你!」

  「是嗎?那你告訴我,怎麼走才能下贏你。」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你不是要提醒我嗎!」

  **********

  「千乘,怎麼樣了?」

  被指派承擔包打聽任務的豫林王回來之後,諸妃們緊迫問道。

  「……還在吵。」

  想到自己不得不蹲牆角供嫂子們娛樂,豫林王就無比之囧,好在隔著一層竹簾,沒人在乎他的臉色。

  「好了好了,時間也差不多了,姐妹們下注吧,誰會贏?」

  「我賭這回翻棋盤!」

  淑妃當仁不讓的下注。

  「我也賭這回翻棋盤!」

  裕妃緊跟同期之後。

  「唉?你們怎麼全賭翻棋盤啊?」

  所有人下完注後,太后發現了這個奇怪的結果。

  「是啊,這樣也沒法賭了,那就賭誰先翻棋盤吧。」

  皇后與時俱進的改變了賭注的內容。

  最後,又是五五分的局面。可見在諸妃心中,皇帝和衡原王的耐性修為也是五十步笑百步。

  「說起來,陛下和昭暉為什麼會這樣?」

  大家一起等著誰先翻棋盤的時候,路王妃問著榻上的太后道,太后她老人家應該也是當年的見證者之一。

  「誰知道啊?哀家也很奇怪,當年還有看相的說皇上跟昭暉的生辰八字特別合得來呢!」

  最終,衡原王先翻的棋盤。皇后、恭妃、康妃、路王妃賺了點外快,太后雖然賭輸了,但是誰也沒敢要她老人家的錢。

  「然後呢?應該還有後話的。」

  皇后問著回來稟報的豫林王。

  「皇兄說秋天朝覲之時再接著下。」

  「呵呵,路姐姐,看來還得下下去。」

  聽了皇后的話,路王妃心照不宣的笑了起來。

  這盤棋,早已下了不知道多少春秋……



第八章 吉利的牙齒

  「千乘你怎麼了?」

  皇帝問著對面棋下的心不在焉,還有點坐立不安的豫林王。

  「啊?哦,沒事,臣弟只是最近有點牙疼。」

  「牙疼?你不會這麼大了還長齲齒吧!」

  皇帝笑道。

  「當然不是!臣弟可從來沒長過!」

  但是,在發現豫林王換了多個坐姿,並且手也一直在下意識的揉著腮幫子後,皇帝終於忍不住說:「不舒服的話就別下了,讓御醫看看吧。」

  「王府裡的大夫看過了……什麼問題也沒有,臣弟也吃了點止痛藥,不過好像用處不大。」

  「是嗎?朕瞧瞧。」

  「啊!這實在不合……」

  「適」字還沒說出口,皇帝就已經掰開了豫林王的嘴。

  端的是一口好牙啊!森白透亮、排列有序、稜角分明,無疑是食骨吞筋、咬瓜嚼菜的利器!皇帝端詳著豫林王幾乎可以做鏡面發射的牙齒,一邊感嘆一邊疑惑著……確實什麼也沒看見。

  不過,太后兩天之後召見豫林王進宮時,卻不是什麼也沒看見了。

  「天啊!你這孩子臉是怎麼了?」

  太后驚呼道。

  豫林王的臉正常的時候是鵝蛋型,此時卻是鴨梨型……而且還是品相不好,左右不對稱的那種鴨梨。難道是被人打的?誰有這麼大的膽子?!

  「……兒臣好像得了口疾,牙疼……」

  豫林王微微的動了動嘴皮,由於牙疼的關係,他的嘴巴張不了多大,以至說話的腔調也怪怪的。

  「牙疼?齲齒?」

  「不是,大夫看過了,都是好的。」

  所以他自己才一直都沒在意,但從現在的情況看來……恐怕不是該自我感覺良好的時候了。

  太后不放心——實際上誰看到豫林王的臉也不會放心,擔心王府的醫生都是庸醫,便又召了幾個工齡老的御醫來給豫林王診治。

  豫林王躺在一張躺椅上,感覺自己就是個牲畜。他家以前買馬時,有一項就是看馬的牙口好壞,自然是觀察的十分仔細,而現在這幫御醫看他的情形,完全媲美他當初挑馬的情形。也不管他嘴裡能不能塞得下,就一雙雙手掏進來伸出去的,彷彿他嘴裡有寶藏,搞得豫林王一陣陣乾嘔。何況老年人,皮膚好的能有幾個?口感真是不怎麼樣!

  「這裡嗎?」

  御醫拿著個金屬質的袖珍勺子型的小棒子,對著豫林王的一顆牙敲了敲,豫林王根本出不了聲,只好擺擺手示意不對。

  「這裡?」

  擺擺手。

  「這裡?」

  又擺了擺手。

  「那這裡?」

  還是擺擺手。

  最後御醫把豫林王上下兩排牙逐個敲了一遍,也沒發現問題出在哪裡。老醫生直起身子,看看太后的臉色,不敢說沒有問題,只好對著豫林王黑洞洞的口腔沉思,就在這發呆的當上,皇帝來了。

  「究竟是什麼病?」

  才兩天沒見,弟弟的臉型都變了,皇帝覺得事態嚴重,問話的口氣就不免重了些,這下老御醫更不敢說查不出問題來了。

  可或許是情急之下的靈光乍現,老御醫忽然頓悟一般,眼睛一亮,拿著金屬棒子又朝豫林王離咽喉最近處的牙弓探去,還沒等他問話,就感到躺椅上的人身體一僵。

  原來如此……

  御醫一副了然於胸的表情,恭敬的回道:「王爺是長智齒了。」

  智齒——顧名思義,就是代表智慧的牙齒,因為正好是在人的生理、心理發育接近成熟的20歲左右開始萌出,故而得此命,被看作是智慧到來的象徵,是件喜事。

  於是,御醫最後不忘給豫林王道了個喜,這讓豫林王有點鬱悶——他一點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好高興的,而且他難道這個時候才算是長腦子的人嗎?

  皇帝鬆了口氣,可又忽然想到了另一個問題。

  「記得朕長智齒的時候好像什麼感覺也沒有啊?怎麼千乘反應會這麼大?」

  「那是因為陛下大婚之前就拔掉了兩顆牙作為可以成家立室的標誌,之後再長智齒正好佔了前面的空缺,王爺現在口中卻沒有空缺,智齒的生長受阻,就引發了病痛。」

  噢……搞了二年半,是因為晚婚的原因啊。

  皇帝問明白了前因後果,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看著豫林王,而太后更是以一種預言先知般的口吻拉著豫林王的手說:「早就叫你趕緊找個好女孩娶了,你看看,要是聽了哀家的話哪還會有這種事啊!」

  如果為了長牙的問題去結婚……豫林王想了想……始終覺得這是件讓他完全沒臉活了的事。

  結果,雖然是顆代表吉利的牙齒,但由於它的後果一點也不吉利,因此免不了被拔掉的命運。

  那麼接下來的問題就是——怎麼拔?王爺的身體也算得上是千金玉體了,自然不能像老百姓似的下狠手,何況御醫們也沒那個膽。

  「當初給朕是怎麼拔的?朕覺得一點都不痛。」

  「那是用烏頭、威靈仙、砒硇再配上玉簪花的根調製的藥粉,只要放少許在牙齒上,過一會再用水猛漱幾下,牙齒自然腐落。」

  「那很好啊!就用這個。」

  「這個……」

  御醫面露難色。

  「……這藥其實含有劇毒,因此才能腐蝕牙齒,用藥時也得很小心的把它沾在牙尖上,以免被唾液帶入口中,但是……王爺的智齒只露出了很小一部分,恐怕不方便用藥……」

  聽到個「毒」字,皇帝不能不謹慎起來。

  「那還有什麼別的辦法?」

  御醫沉默了一段時間,他確實是在絞盡腦汁的想,但是要麼藥物,要麼外力……外力的話,牙都沒長出來,他上哪拔去啊!御醫也不知道該怎麼取捨,只能把目前的情形老老實實的告知皇帝。

  「那就用很少的藥量,每次放一點點,多放幾次,也許牙就被腐蝕掉了?」

  太后提出了她的看法,並且最終……被付諸實施。

  俗話說,牙疼不是病,疼起來很要命。

  豫林王就在用自己的實際經歷來體會這句話。

  他現在磨牙後區腫脹,咀嚼、吞嚥、張口活動嚴重受到限制,用行話來說——就是冠周炎;體內激活並生成大量白細胞致熱原,產熱增加,散熱降低,用行話來說——就是發燒;口腔黏膜受損,表面凹凸不平,生出許多黃色圓形斑點,用行話來說——就是潰瘍。

  「千乘,喝藥了。」

  皇后親自端過藥碗,試了試裡面的溫度,遞到豫林王面前。

  當混合著白芨、細辛、當歸以及死老鼠的噁心無比的藥汁刺激到他的口腔潰瘍時,豫林王又懊惱的想起了太后的方案是怎麼把他害得這麼慘的。

  當御醫顫顫巍巍的把那些藥粉塗在他的智齒上後,就叮囑他千萬不要吞嚥唾液。想他在邊疆監督城防時,也練就了長時間不眨眼睛的本事,但是哪裡鍛鍊過長時間不吞口水的能力?豫林王覺得自己憋的全身都快抖起來了,最終也沒能戰勝身體本能。

  幸好藥量沒放多,否則……被治牙痛的藥毒死?!……這死法在閻王面前都不好意思提。

  「皇上說既然藥物不行的話,看來還得用工具拔了,等你退燒以後就再試一次,哎……這遭的是什麼罪啊。」

  皇后嘆了口氣,拿冰敷在豫林王臉上,無比同情的說道。

  豫林王點了點頭,也沒浪費力氣開口。他是不怕什麼敲啊、鑿啊、鑽啊的,就怕御醫們空有理論沒有臨床經驗,到頭來事沒辦成,白涮了他!

  「王爺,先漱下口吧。」

  豫林王接過御醫遞來的由濃茶、鹽水、烈酒組成的消毒液兼麻醉劑,喝了下去,然後安靜的躺在躺椅上等著被「涮」。

  之前像是被挑選的牲畜,現在則像個被實驗的白鼠。皇帝、太后、皇后以及後宮諸妃都圍在屋子裡,當然,他不懷疑大家都在關心他,但是要說沒有一點參觀的成份在內——真善美如他者,也沒法老實相信。

  「哎呀!看了都怕。」

  裕妃半遮半擋的看著御醫們正在清洗的器械,她們大多數都拔過牙,不過萬幸的是,她們用的都是玉簪花的無痛拔牙法。

  「人言齒之落,壽命理難持。」

  康妃這時候還不忘吟首詩,只是內容極其晦氣。

  可是大家等了半天,也不見御醫們動手。

  老學究們大概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決心,將給王爺拔牙與自己的身家性命掛上了鉤。拿著刀刀叉叉在空中比劃了半天,籌劃著,商量著,斟酌著,就是不能下手,只是不住的按著豫林王的合谷穴,這本是止疼的穴位,卻讓御醫們按的生疼。

  躺在這片「刀光劍影」下的豫林王只覺得又好氣又好笑,自己已經由實驗小白鼠晉陞到了屠宰場上的豬,只是這群屠夫卻這麼「仁慈」。

  不過,就在他實在不忍心看這群老醫生自我折磨兼帶折磨他的時候,有人與他心有靈犀一點通起來。

  「我說你們這群老東西磨磨蹭蹭跟個娘們似的到底是在幹什麼啊!」

  怒斥聲是從后妃那裡傳過來的,大家四下一看,是惠妃!

  從那語氣和氣勢看來,無疑這是喝酒之後的那位「惠大俠」,只是……她什麼時候喝的酒?

  「哎呀!難道惠妃妹妹把麻醉用的酒給喝了?」

  靠近桌子的淑妃指著空了的茶杯說道,她也確實說中了真相。

  惠妃之前被御醫們製造出來的緊張氣氛感染的心裡直犯怵,吞了幾回口水之後就想喝點水來自我鎮定一下,也就忘了桌上的茶杯裡乘的其實是酒,一口灌下去,一滴不露。

  經過皇帝等人不停的「實驗」之後,宮裡的人都知道了惠大俠的俠氣跟酒精濃度是成正比的,而她剛才喝的那杯燒酒的酒精純度與往日被迫灌下的米酒、黃酒等等完全不是一個檔次,所以在她吼完了御醫之後,沒人知道她會幹出什麼來。

  惠妃的行動也確實很迅速,就在皇帝準備上來拉她的時候,她已然竄了出去,一把就推開了豫林王身邊的一位御醫,手如疾風朝豫林王扇去。

  豫林王好歹是領過軍職的,雖然頭昏腦熱,但是一感到臉邊有一陣勁風襲來,身體比腦子動的快,條件反射似的抬手擋住了惠妃的攻擊。

  只是,他沒料到惠大俠的身手也與酒精濃度成正比,一擊不中之後,惠妃迅速的用空著的手鉗住豫林王擋她的那隻手,再沒給對方喘息的機會,大叫一聲:「看我的!」

  就扇了下去……

  這時,眾人才看清她手裡拿的,是不知從哪摸來的一個壽山石鎮紙。

  「千……千乘,你……還好吧……」

  皇帝扶住被惠妃拿鎮紙以千鈞之勢招呼了的弟弟,一臉的惶恐……可千萬別打傻了!

  豫林王呆滯的看了看皇帝,半天也不言語,眼裡滿是霧氣,差點液化成水滴。

  這讓皇帝的不安更加濃重,終於,豫林王動了動嘴,吐出一口血,外帶一顆牙。

  「啊……」

  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手法……雖然是豪爽了一點,但到底是把那顆牙給拔了。

  「不是……」

  豫林王艱難的開口,又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不是這顆……」

  眾人當場OTZ……

  結果,御醫證實,惠妃娘娘的力度掌握的恰到好處,既敲斷了牙齒,又沒傷到頜骨,搞得皇帝忍不住想是不是應該讓惠妃帶著一瓶酒上陣殺敵去。

  並且否極泰來的是,惠妃雖然沒砸掉那顆智齒,卻正好砸掉了旁邊的恆牙,這下倒騰出了位子,智齒的問題不攻自解。

  御醫還不忘搖頭嘆道自己怎麼沒想到這個辦法,早知道就用玉簪花把旁邊的牙給拔掉,搞得豫林王差點破了自己五講四美的功,拿那個壽山石鎮紙去拍御醫。

  額外的附贈結果則是,豫林王個人的「犧牲」,使得後宮諸妃都有了教育子女不得貪吃、保持口腔衛生以及早點嫁娶的經典教材……雖然這些並不是長智齒的必然原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4:02 AM

第九章 降妖伏魔

  夜已深,皇宮西面的宮道上卻還有一隊挑著宮燈的侍女與內侍在行走,被簇擁在隊伍中間的,是兩個花枝招展東搖西晃的曼妙女子——淑妃與裕妃。

  這兩人才跟惠妃拼酒回來,為了醒醒酒,也沒有乘攆,只是肩並肩的走著,一邊胡言亂語散發著剩餘的酒精。

  淑妃的瓊竹宮與裕妃的槐英宮只隔著一條街,算是鄰居,而她們與惠妃的桐蒼宮卻是東西相據,每次都要橫穿後宮。這一段路中間,有一個地方,兩人平時都是繞著道走,今晚也不知是酒後壯膽還是酒後糊塗,她們全沒在意,大大咧咧的就朝著那個方向走了過去。

  那個地方叫萃鶴宮,不過這只是個學名,當宮裡人提到這個地方的時候,往往都只是涵義頗深的用「那裡」代替,附帶著唏噓的表情和神神叨叨的口吻。

  沒錯!這個萃鶴宮就是用來幽禁後宮女子的地方,俗稱——冷宮。

  此時正值月黑風高,清冷的光線淅淅瀝瀝的撒在石道上,而彷彿是為了配合氣氛一般,當一行人行至萃鶴宮門前時,忽然就颳起一陣莫名其妙的風,吹得大家連忙停下來用衣袖去擋,就這麼一擋的功夫,裕妃的頭偏向了冷宮的方向,下一秒呼吸停頓。

  「鬼啊!」

  其淒厲的叫聲響徹雲霄……估計鬼叫也就這個水平。

  忽然爆破出來的花腔女高音引起了蝴蝶效益,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被裕妃嚇了個八九不離十。有了先入為主的恐懼,再去看那冷宮中的景象,當即紛紛面無血色。

  空蕩蕩的院落裡,一顆茂盛的大樹的黑色剪影,只有一縷白色,在那中間隨風飄蕩著。

  冷宮是什麼樣的地方?那是無論何朝何代都能榮登「皇宮怪談TOP10」的地方!就算沒有裕妃這擋子事,也決不缺少妖魔鬼怪的傳聞,但是道聽途說跟聽身邊人的描述到底不一樣,何況這次的目擊者有14人之多,其中兩位還是後宮嬪妃。

  「結果呢?你們也沒看清楚就全都跑了?」

  事發後的第二天,皇后在事件報告會上詢問著兩名當事人。

  「娘娘啊!那是鬼!是鬼啊!誰還敢進去看啊!」

  「只看見個白影,就說是鬼,妹妹們是不是也太脆弱了點。」

  恭妃不滿的嘟囔道,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

  你要是也在,還指不定怎麼樣呢!不過這話裕妃和淑妃都沒有說出口。

  「否則還會是什麼!一人高的長度,垂著兩隻手,吊在半空中,不是吊死鬼又是什麼?」

  「……也……也可能是……被單之類的?」

  寧妃小聲的提出自己的看法,換來裕妃的一記白眼。

  「姐姐,我雖然沒什麼大見識,被單還是能看出來的,那個影子分明是這個姿勢……」——裕妃做了個吊死鬼的經典造型——「怎麼可能是塊布!再說,那裡哪來的被單!」

  皇后咳嗽了兩聲,示意諸妃她要發言。

  「不管是被單也好,床單也好,問題是本朝尚沒有女子被貶入那裡,更沒有自縊身死者。」

  「也有可能是前……」

  淑妃剛想說也有可能是前朝的,忽然意識到這豈不得罪了太后,便硬生生的跳了過去。

  「也有可能是前前朝的嘛……」

  反正太皇太后是早已作古,也沒人會怪她不敬。

  正在一群女人東一茬西一茬的把報告會變成研討會的時候,皇后派去萃鶴宮勘查的宮人回來了。

  「可發現了什麼?」

  「啟稟娘娘,什麼也沒發現,宮裡空無一物。」

  最終,研討會也沒得出任何結果,皇后只能把這件事放在一邊,順帶下了緘口令。

  但是皇宮又是什麼地方?那是滋生小道消息的絕佳溫床!冷宮鬧鬼的消息不用一盞茶的功夫,就變得盡人皆知了。

  某些事情,一旦有了開頭,後續就滾滾而來;或者說有些事情,前敘其實早已存在,只不過通過某個由頭又一齊冒了出來。

  自從裕妃和淑妃聲稱在冷宮看見吊死鬼以後,與此類似的聲明就一遭挨著一遭。什麼聽到嬰兒的哭聲啦,聽到有人的叫駡聲啦,也有同樣看見白衣女鬼的,不過那則更勁爆,說是看見足足一排在空中飄著。

  這個時候,萃鶴宮聽起來已經不像冷宮了,倒是幽冥地獄更恰當一些。

  不過總的說來,所有的事情都沒有超出「飯後閒談」的範疇,直到太后插進來一腳,才將捉鬼提上了正式的日程。

  「但是……回回都派人去查看了,什麼都沒有發現啊!」

  皇后對太后的提議如此反饋,畢竟這種空口無憑的事情讓大家過過嘴癮也就算了,真搞出什麼特別行動的話反而丟面子,搞得跟做了什麼虧心事似的。

  「你每次都是白天去查,那能查出什麼事來?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鬼都是晚上出來的。」

  太后以一副「我是過來人」的口氣講著。

  「難道……難道太后您要晚上去?」

  裕妃一想起當晚的景象就頭皮發麻,她現在連白天都不敢靠近萃鶴宮,何況是晚上!

  「太后,臣熄們終究都是些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至於宮女內侍們……恐怕頂用的也沒幾個,那種地方又不能讓禁軍亂進,況且越多的人參與越是可能傳出不堪的謠言啊!」

  皇后採用曲線救國策略,希望太后打消去沒事找事的念頭。

  「那就叫上千乘吧,都是自家人,千乘膽子也大,不就結了!」

  太后結合皇后的建言,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將皇后的希望徹底扼殺。

  於是,由豫林王、太后、恭妃、康妃、寧妃、裕妃、淑妃、惠妃+燒酒的捉鬼特別行動小組成立。

  皇后以「宮中諸事繁忙」為由,退出了行動,而裕妃和淑妃雖也有心退出,卻在太后給與「妖言惑眾」處分的要挾下,含淚參加,心中不免抗議道「差別待遇!赤裸裸的歧視啊!」

  月朗星稀,涼風徐徐。本來,在這夏夜吹這種涼風應該是件非常舒服的事情,可諸妃卻覺得寒毛直豎,好像是一個個幽靈的手掌從她們身邊滑過。

  「這個情景倒讓我想起了一個故事,也是這種時候,一行旅人……」

  「千乘啊,故事的話,等我們捉完鬼後再說吧,畢竟現在應該積蓄一下力氣。」

  在場諸人中唯一親耳聽過豫林王講故事——確切的說是講到一半——的太后及時的阻止了豫林王的企圖。開玩笑!她們可是去捉鬼的,要是讓千乘在這開講的話,不用等鬼出來了,她們非先給千乘嚇死不可。

  銀月下的萃鶴宮,朦朧而又迷離,宛若墓底的靜,不過……也只是這樣而已,除去怪談之外,冷宮裡並沒有什麼特別值得一提的地方,之所以會談宮色變,那估計是心理暗示的結果。

  「『宮門蕭瑟冷似秋,香花落盡,斷腸淚殘留』大概就是這樣的氛圍吧。」

  康妃見景生情的本事從不因地點或時間而褪色。

  然而就在這悄無聲息的聽覺透明中,一陣輕微的嗚咽聲卻忽然隨著輕風擴散了開來,一聲、一聲、再一聲,宛如幼兒無法安眠的啼哭,周圍的安靜反而越發襯托出這種聲音的悠遠和無憑。

  「鬼啊!鬼來了!」

  裕妃和淑妃一直緊繃著的神經終於斷裂,當即不顧形象和規矩的一左一右攢著豫林王的兩條胳膊,死不鬆手,而恭妃則拉著康妃,康妃扶著寧妃,寧妃抱著惠妃,惠妃拔開酒瓶塞子就準備灌酒。

  「鎮靜!鎮靜!」

  太后多吃的那麼多年飯不是混的,此時心臟雖然劇烈跳動,卻不忘壓制著瀕臨崩潰的組員,一邊還吩咐著豫林王和內侍們查找聲源的方向。

  豫林王的一雙眼睛在月光下像鬼火般灼灼生輝,他完全沒有恐懼之感,反而是腎上腺素急速上升。聽了那麼多靈異故事,今天倒真叫他撞上了,正所謂王八看綠豆——對眼!當下屏氣凝神去聽那聲音,不消一會兒,手一揮,帶著一幫內侍就朝宮殿深處奔去。

  失了在場唯一的男性主心骨,諸妃們只能徒勞的留在原地,更加緊張的聽著遠處的動靜。這人一緊張,聽覺彷彿就變靈敏了,諸妃全都聽見宮殿深處人們的走動聲,陡然增大的哭泣聲,還混合著一個憤怒的嘶叫聲……咦?怎麼聽起來像貓叫?

  然後內侍們就抱著一窩「鬼」出來了——小貓仔!

  跟在後面的豫林王則拎著一隻正對他狂抓不已的老貓的後脖頸,手背上已經明顯留下了多處戰鬥的痕跡。

  「看看你們!還有一點皇室的威儀沒有!竟然被幾隻貓嚇成這樣!成何體統!」

  真相水落石出之後,太后的馬後砲就響了起來,諸妃也覺得很沒面子,訕訕的跟在太后身後準備離開。裕妃走在隊伍最後,仍忍不住望一眼身後的黝黑宮殿,不經意間,腳下發出「哢喳」的一聲脆響,她低頭一看,立馬又呼吸停頓了。

  「鬼啊!」

  「裕妃!你還有完沒完!」

  太后對把所有事物都叫成「鬼」的媳婦憤怒的喝道,卻發現豫林王已經一臉嚴肅的打量著裕妃腳下的泥巴地了。

  那裡赫然露出了一截白骨!

  既然可能出現命案,那麼這件事就已經不再是單純的後宮事件了。

  第二天一早,不僅皇后,連皇帝也來到了萃鶴宮的挖掘現場。還有些挺得住得也跟了過來,比如恭妃,至於太后……她在發現白骨的當晚就跟喝了興奮劑似的一直精神到現在。

  豫林王指揮著幾個強壯的侍衛把那顆粗壯松樹下的泥土翻了個底朝天,果然,除了昨天晚上發現的一截骨頭之外,這一小片泥土裡還七零八落的埋著不少骨頭。不過在豫林王看來……完全拼不出來個大型嘛。

  「難道是個無頭女屍?」

  外行的太后也看出來了這堆骨頭裡好像沒有一個能算得上是腦袋。

  「千乘,究竟是什麼骨頭?」

  皇帝問著一直在跟骨頭眼對眼凝視著的弟弟,發現他面上的疑惑越來越深。就在皇帝想催促的時候,宮門外忽然傳來了喧鬧聲。

  「殿下,皇上有令,閒雜人等不得入內!」

  正在突破侍衛們的封鎖線的是靖海王和四位公主,畢竟都是千金貴體,侍衛們不敢硬攔,幾個小鬼七扭八扭的就擠了進來。

  「父皇,你們這是在幹嗎啊!」

  冷宮出現的這麼多人顯然超出小羨的想像,他不光很疑惑,甚至還透露出一點緊張。

  「你們又來這幹什麼?」

  皇帝眉頭微皺的問道,根據常理來說,這幾個小鬼也不應該出現在這種地方。皇后本來還想攔著小孩不讓他們看到院子裡的事故現場,這時也注意到了大女兒似乎正把什麼東西往背後藏。

  「貞風,你手裡是什麼東西!」

  大公主一開始還負隅頑抗,最終鬥不過大人,只好把藏在身後的一個包裹打開,裡面包著一堆骨頭……

  「你們哪個解釋一下,到底怎麼回事?」

  皇帝吐了口氣,用眼光掃射著兒女們。明眼人這時差不多心裡有數了,這包骨頭分明跟埋在土裡的骨頭一致,如果是人骨的話,呵!那簡直是國際玩笑!

  最終,根據「嫌疑人」的交代,侍衛在宮殿深處找到了小狗一隻,乃未登錄在寵物名錄上的黑戶口,而四公主還在宮殿的另一個地點痛哭她的小貓崽不見了。

  冷宮的看護比較懈怠——這在皇后的預料之內,但居然能讓皇子公主們在裡面養起中華田園貓狗來,這問題就比較嚴重了,因為既然連小孩子都能混進來,皇后就不得不考慮有別有用心的人利用這裡來裝神弄鬼的可能性,於是對萃鶴宮的出入來了個定向定點的掃黃打非。

  結果可以說是出乎了所有對冷宮敬而遠之的主子們的意料,連一向精明的皇后都沒想到,萃鶴宮這塊地皮竟會如此吃香!

  私下裡來這喝酒賭錢,親密幽會的就不提了,更有甚者,渙衣所竟趁著晚上在這裡陰乾衣服?!管事冷汗直流的解釋說宮內衣服布料太多,他們的場子晾不下了云云。

  望著那一匹匹上好白絹,皇后忽然想到了那則關於冷宮中白衣女鬼齊飛的震撼傳聞。

  最終,皇后不得不出擬了一則紅頭文件,其大意是「萃鶴宮乃皇家重要固定資產,不得挪作他用,不得在內私搭亂建,不得在內從事違法亂紀行為」!

  至於裕妃和淑妃親見的那個吊死鬼,雖然最後仍沒有發現一點線索,但那兩個女人從此後也沒再把這事放在心上。

  畢竟冷宮晚上竟會如此熱鬧,估計真有鬼的話,也不會想去那裡的。



第十章 解讀不能?

  「皇后娘娘,魯仁公……」

  「娘娘!你要再不想辦法可就沒時間了啊~~」

  與宮女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的是一個混合著神經質的尖細高亢的嗓音,不等宮女稟報完,說話的這人就已經箭一般的閃進了環坤宮。

  皇后嘆了口氣,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早在接到西戎使團進京的消息後,她就知道逃不了這一劫。

  果然,魯仁公主杏口一張,就衝皇后噴了一上午的牢騷。

  內容嘛……老調重談,就是她如何如何不願嫁到西戎去,如何如何熱愛祖國……

  「如果皇兄非逼我嫁過去,我就以死明智!」

  公主氣鼓鼓的最後總結道。

  皇后淡淡的泯了一口茶,層層的霧靄遮住了她臉上漠然的表情。不能怪皇后冷血,如果魯仁公主真有行動力的話,早就死了無數回了。

  魯仁公主,皇帝么妹,與豫林王同年——也就是說滿了二十。不過男女有別,二十歲的女子還很少有不被小孩叫娘的,所以說魯仁公主是個名副其實的大齡女青年,也是同輩公主中唯一一個還沒嫁人的。

  至於原因,簡單的說來就是挑剔,但光這一個詞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在魯仁公主的眼裡,那就沒有一個沒缺點的東西——不過人無完人,這也不算太離譜,問題是在魯仁公主眼裡,也沒有一個缺點可以不變成致命的缺點!也許頭髮的長短,指甲的方圓都足以讓一個人在她的眼裡變成殘渣。

  遇上這種個性,連一向愛牽紅線的太后都沒了幹勁,在魯仁公主把太后推薦的一干人中龍鳳批評成掉毛烏雞後,太后就再沒忙活過她的婚事,所以當她哭哭啼啼的向太后訴苦說不想嫁到西邊去的時候,太后就來了一句。

  「早聽哀家的話嫁了人不就沒事了!」

  雖然太后把結婚當做包治百病的這種價值觀不太正確,但是皇后覺得至少這次是說對了。

  「胡人民風彪捍,估計光瑜那點小性子也算不了什麼,再說這中原還有她沒挑過刺兒的男人嗎?不嫁到異國去還能嫁到哪去!」

  「但是皇上,臣妾是說光瑜那樣的性子……嫁過去也不能讓人放心……要是到了那邊再犯起強來,不是反而壞事嘛……」

  和親和親,自然是希望越和越親,皇后很懷疑魯仁公主能不能達到這個要求,所以雖然對公主的哭訴反應冷淡,回過頭來又不得不在皇帝這裡計較一番。

  「關於這點……」

  皇帝湊近皇后身邊小聲嘀咕道。

  「其實朕已見過那位王子一面,感覺不錯,而且他生母為漢人,本人混合了胡漢之風,就算不是為了和親也是個不錯的駙馬人選啊!光瑜挑盡了本朝男子的骨頭,也許這個異國王子會和她的意呢!」

  皇帝由衷的感嘆道,與其說是陳述事實,不如說是內心希望。

  皇后聽他吹得這麼神乎其神,腦子一轉,打起了主意,於是勸說皇帝以太后的名義招那位王子進內廷一見。一來她自己可以看看,又投了太后愛熱鬧的嗜好,二來可以安排魯仁公主事先見見,算是對她三番四次來哭鬧有個交代。

  皇帝想想,沒什麼反對的理由,於是准了。

  正式見面那天,不僅太后,皇后諸妃誰也沒錯過這個熱鬧,魯仁公主則藏身與屏風之後,像盯著獵物一般窺視著竹簾之外的人形。

  簾子外的西戎王子雖然看不清具體長相,但是有那種乾淨利落線條的人——大家相信臉也不會醜到哪去。

  王子對著簾後正中間的太后恭敬的行了個漢人禮節,字正腔原的用漢語自我介紹道。

  「小王屍突素利,拜見皇太后。」

  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胡漢之風」啊……太后看到異族王子如此用心於漢學,頓時湧起一股泱泱華夏的自豪感,剛想打個不錯的第一印象分,王子的後一句問候語卻把所有人都問傻了。

  「小王屍突素利,拜見各位母親。」

  「……」

  皇后張了張嘴,又閉上了,幾番欲言又止,卻不知該從何問起,不知道這「母親」是「娘娘」的胡語發音,還是王子一時緊張搞錯了輩分?

  倒是王子身邊的那個隨侍翻譯很快出面呈清了誤會,原來王子混淆了「娘娘」與「娘」的意思,自己竄改了稱呼。向諸妃賠罪完後,翻譯又在王子耳邊用胡語嘰哩呱啦的嘀咕了一番,看那神情,估計是在教育王子有關「娘娘」與「娘」的本質區別。

  但是翻譯的反映如此嫺熟自然,不免讓心細的人覺得他遇到這種情況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果然……

  王子說:「能娶公主為妻,小王含笑九泉。」

  翻譯解釋:「殿下是說他很高興。」

  王子說:「聽聞公主容貌足以威嚇動物。」

  翻譯解釋:「殿下聽說公主有沉魚落雁之姿。」

  王子說:「希望小王與公主能成一丘之貉。」

  翻譯解釋:「殿下希望與公主是天作之合。」

  「我在想,那位王子的生母該不會沒讀過什麼書吧?」

  望著離開樂寧宮的兩人的背影,康妃不滿的說了一句。她自己是個才女,自然反感一些誤人子弟的行為,此時已不免將遙遠西方的某位貴婦歸結到半文盲的群體中。

  「……不管怎麼說,也比一句不會要強點,他既然這麼熱衷與我朝文化,想來對公主也會很好……」

  善良的寧妃總會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

  不過此次會面的關鍵並不是考察這位王子的普通話等級,思及此處,皇后馬上叫出了屏風後面的魯仁公主,詢問著她的觀感。

  「我不幹!」

  公主躑地有聲的說了三個字。

  「為什麼?語言交流的話以後可以加強嘛。」

  裕妃淑妃不解的問道,在她倆看來,這位異族王子除了交流有點障礙,其它不成問題。

  「誰說是因為這個了?他那麼黑,本公主不喜歡皮膚黑的!」

  「我看還好吧,跟很多胡人比這個殿下算白的了,而且那顏色是健康的表示呦!」

  對養顏美容很有心得的恭妃解釋道。

  「上次給你介紹陸公子時你怎麼還說別人是殭屍!」

  太后一想起以往的相親就來氣。

  「那我也不幹!他的姓氏真難聽!屍突,屍體,又晦氣又陰暗!要是嫁給了他,我以後就要被稱為屍突夫人了,或者屍突氏……啊!真噁心!」

  「……這是從何說起,在胡語裡一定是個好詞。」

  知識淵博的康妃推測道。

  但是無論大家怎麼勸說,魯仁公主兵來將擋,水來土淹,總能找出一堆毛病來。可在大家眼裡屍突王子唯一的那點變扭漢語的毛病,在公主眼裡倒好像不值一提,由此可見魯仁公主挑人毛病的又一個特徵——那就是她從來不看問題的主要矛盾和重點矛盾,卻特愛盯著次要矛盾轉。

  「天啊!簡直不可理喻!我跟他完全說不清楚!」

  就在安排那次會面的幾天之後,魯仁公主又一次衝進了環坤宮,手裡攢著一張紙,不停的揮舞著。

  「又怎麼了?」

  皇后波瀾不驚的問著。

  「看看那個屍體王子給我回的信啊,他知不知道我在說什麼啊!」

  「你居然跟對方通信?」

  皇后聽到這裡不免眉頭一皺,還沒正式結婚的男女,即使隔著簾子偷看也已是違制,這小姑子現在居然通起信件來了!

  「那又怎樣!皇兄跟你們既然都要把我往火坑裡推,那我只好自救了!」

  規矩?哼!那就是用來破的!

  皇后無奈的搖搖頭,相較與公主的血統,她終究是個外姓,自然也不好說得太過。

  只見那馨香的櫻草紙上,漂漂亮亮的寫著幾個蠅頭小楷——「感謝公主電下對小王的青賴,素利不勝榮性」——除了寫了幾個錯別字,沒有其它問題。

  「這信有什麼問題嗎?」

  「這信是沒問題,但是他寫這回信的心態卻大大的有問題!」

  看見皇后不解的表情,魯仁公主把寫給屍突王子的信又口述了一遍,大意是自己長得無何醜陋,性格如何惡劣,如何剋夫克子克國命硬的無以復加……

  「都這樣說了他還回這樣的信,他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啊!」

  魯仁公主直接跳過了語言問題而怪罪與對方的精神問題,而皇后其實也很迷惑,能進行這種神奇的詞語腦內重組的人,算不算是不正常?

  不過對於婚姻,皇后不像皇帝,她有著作為女性的底線。縱使皇家的聯姻不求琴瑟相和,至少也不能懷有惡意。雖然男方看來並沒有惡意,但是……皇后又瞅了眼正在盛怒之中的魯仁公主……反倒是女方很有攻擊性啊。

  為了不讓一個少女的個人喜好問題變成國際問題,最終,皇后做出了一個決定。

  今天,屍突王子的行程是去拜見皇帝。雖然之前在一些非正式的宴會上已經有了交流,但此次畢竟是正式商談和親的內容,所以他一早就梳洗打扮完畢,臨出門時還不忘背背自己準備的小抄。

  看到這些小抄,王子又不免在心中感謝了一遍皇后的好意,竟然特意秘密告知他皇帝的喜好與忌諱,啊!中原人真是友善啊!

  皇帝預定在拱辰殿接見西戎王子。因為是可能牽扯到一些秘密協議的會面,所以進入殿內的只有屍突王子和他的翻譯,而皇帝在看到翻譯之後卻又揮揮手示意他也退下。

  「素利殿下漢語流利,應該不需要什麼翻譯的吧。」

  沒等對方有所表示,皇帝就先開口了。其實這是皇后的主意,皇帝當然也樂意外人越少越好。

  屍突王子利馬想起小抄之中有關皇帝說一不二的描述,也就順了皇帝的意思。翻譯略帶憂患的看了看主子,但是王子好像並不在意,對於漢語——王子心裡一直有著在外人看來完全不知從何而來的自信感。

  第一句話,是屍突王子先說的。他仔細打量了一下皇帝今天的朝服裝束,結合著皇后關於「皇帝喜歡聽人誇他外貌」的建議,開口道。

  「皇上今日真是越發的光彩照人,比前幾日見面時越發的人模狗樣起來!」

  皇帝先是一愣,然後一驚,之後一怒,最後一臉茫然,他實在不知道對方此話何意,如果是罵他,會有人罵得這麼直接?好在他今天帶著十二旒的冠冕,晃動的珠子也遮擋住了他變換不停的臉色。

  但是看不到對方臉色,或者是不會看對方臉色,對於屍突王子來說並不是好事,他依然在誇著——獐頭鼠目、虎背熊腰、鳳毛雞膽、泥豬瓦狗……因為皇后說皇帝喜歡這些動物,所以屍突王子盡自己最大的努力蒐集著記憶裡有關阿狗阿貓的詞語——雖然,他也隱約覺得一國之主喜歡這些有點奇怪。

  「……那個,素利殿下,我們還是來談談正經事吧……」

  皇帝鐵青著一張臉,意識到再聽下去自己就要幹出有失國體的事了,所以及時的轉移了話題。

  「您若娶了朕的皇妹,將會如何對待?」

  「必當敬而遠之。」

  「什麼?!」

  「若是娶到了貴國公主,我們兩國也就算是一家人了,自然是狼狽為奸啊!」

  「……這是什麼話啊?……」

  「嗯?山水畫啊。」

  屍突王子指著皇帝身後掛著的一副「泰山登頂圖」說道,很奇怪皇帝怎麼忽然這麼跳躍思維起來。

  「……」

  「太好了,娘娘,皇兄已經謝絕了西戎的求親呢!娘娘你是怎麼辦到的!」

  知道自己不用去和親以後,魯仁公主第一個就跑來告訴了皇后。當初皇后答應要幫她時,她還有點將信將疑,畢竟這門親事牽涉到朝政,不是用私情就能勸動的,想到這一層,魯仁公主不禁對皇后通天的手段又有了新的領悟。

  「哪裡,皇上也是極其愛護你的,我不過是在旁邊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皇上知道你不願意,怎麼會捨得逼你呢!」

  皇后端莊的笑了笑,不忘把「功勞」推到皇帝身上,不過魯仁公主只當皇后是在說客套話,依然信誓旦旦的說將來會還她的人情。

  「一家人,談什麼欠人情啊!不過你若是真想報答一下,那就幫我保守這個秘密,不要對別人說起吧。」

  「那是自然!」

  最終是牽扯到自己,魯仁公主怎麼可能還會對第三者說呢!

  想到那天皇帝會晤回來後幾乎成了豬肝色的臉,皇后輕吐了一口氣,終於放心了下來。

  這要是讓別人知道了……她還要不要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4:2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10-10 04:26 AM 編輯

第十一章 隨傳隨到

  皇帝半夢半醒之際好像聽到有人在喊他,在他確定到這個聲音的同時,腦海中那群漂亮美眉在御花園裡戲水的美好夢境也被打破……皇帝回歸了現實。

  「閉嘴!朕聽見啦!」

  皇帝「噌」的一下就坐了起來,怒吼了一聲,他倒不怕會驚嚇到人,因為他知道此時自己身邊肯定一個人都沒有,除了孟賢安。

  後宮的諸妃都知道這條不成文的準則——那就是侍寢時絕對要比皇帝起的早。這其實無關乎尊敬或宮規之類的問題,完全是因為如果你在皇帝醒來後還在他旁邊,那無疑會成為皇帝低血糖無差別起床氣攻擊的第一個炮灰!

  因此,叫皇帝起床這種高難度工作,就落到了從東宮時代即開始服侍皇帝的內府總管孟賢安身上。

  孟公公叫皇帝起床,總是事先立一個屏風擋在他前面,確定皇帝醒了以後就做無比虔誠伏地狀,直到皇帝的混沌狀態過去為止。當然,被罵是免不了的,不過心理素質好的奴僕,懂得將之看成是修煉。

  「什麼事!」

  皇帝一看天色還完全不是他上早朝的時間,語氣裡又不免瀰漫起火藥味。

  「涼州傳來的急報,是關於黃河上游連降暴雨的事情,丞相,中書令並工部、戶部的幾位大人已經在內殿裡候著了。」

  孟賢安很平靜的回答,這是一件具有將皇帝提前叫醒的價值的大事,所以瞭解皇帝品性的孟賢安也不怕主子發飆。

  果然,皇帝雖然臉色難看,到底是「嗯」了一聲算做表示,孟賢安便同得了大赦似的指揮宮人給皇帝梳洗。

  皇帝像提線木偶一樣被別人服侍,混沌的腦子卻讓眼睛漫無目的的亂轉。昨晚睡在身邊的惠妃已沒了影子,肯定是聽從了前輩的警告早早撤離了寢宮。惠妃應該會到哪裡繼續補眠,皇帝卻不得不強打精神爬起來工作,沒辦法,他的臣子頂著「國計民生」的招牌在召喚他,他敢不去?

  黃河的汛期明明還沒到,此時卻傳來了上游水量大增的急報,皇帝一邊詛咒著該死的厄爾尼諾現象和拉尼娜現象,一邊朝內殿走去。

  討論的過程永遠是漫長、乏味、複雜和曲折的,並且最後也不見得能解決問題。將防汛工作暫時性的告一段落之後,離卯時早朝也沒多少時間了,孟賢安抓緊時間把早膳擺了過來,皇帝卻只是味同嚼蠟般地吃著。本來嘛,心情不好的時候胃口也不會太好。

  寅時四刻,皇帝飯吃到一半,又有人來召喚他了。

  「皇上!不好啦!有位大人失足掉到御河裡啦,光華門那邊正亂著呢!」

  小內侍的這個消息讓皇帝差點把剛喝下去的湯又從鼻子裡噴出來,他不可置信的重複了一遍。

  「什麼?!掉河裡了?」

  進了光華門,前面就是君主議政和接待四方來朝的主殿隆宗殿,殿前的廣場則成了朝參的官員們列隊等候的地方。廣場上貫穿著一條金水河,九座白玉橋橫跨其上,平展的可以跑馬車,怎麼會有人大路不走掉河裡去?!

  「下雨路滑,幾位大人都不是能夠掌燈的品秩,估計是失足掉下去的……」

  聽小內侍大致說了一遍,皇帝便揮揮手叫宮人撤了早膳。別人好歹是黑燈瞎火的摸著路進宮來上朝,如今落水怎麼著也得算個工傷,厚道的人怎能繼續在這悠閒的吃飯呢?得!還得走一趟。

  依舊制,宮中除朝房及各道宮門外,禁止燈火;而上朝者除宗親及高齡要員外,一律不准掌燈,因此一群「無光」上班族平時路上磕磕絆絆也屬正常,不過能夜不視路掉御河裡的,這倒是頭一次。

  好在等皇帝趕到,那個都察院的倒霉鬼已經被撈了上來,雖無大礙,但渾身透濕又喝了一肚子冷水,也不能指望他上朝了,皇帝好言安慰幾句後便命侍衛送人回家。

  於是,早朝上的議題除了之前的黃河汛情外,便又多了一道——有關於放寬可掌燈者資格的議案。

  本來朝議這種場合,就是個大事搞不定,小事說不完的地方,這下又多出這麼檔涉及祖制的事情,時間就顯得更加漫長。

  皇帝已經在玉座上坐了五個小時,從黃河防汛把他從被窩裡拉出來算起的話——是八個小時,這中間只吃了半頓早飯,此刻是餓的眼冒金星,偏偏這種時候,不會有任何人來召喚他,也不會有任何事情來干擾早朝,但皇帝不能發火,不能不耐煩,更不可能退朝,因為這樣做的話,別人不會廢話說他沒責任心等等,只會直接兩個字——昏君!

  想到可能會為了爭取舒適的作息時間而被扣上「昏君」的大帽子,皇帝不禁悲從衷來。

  好不容易撐到午時下朝,皇帝幾乎跟司禮太監「散朝」的宣告聲同時消失在大殿上,可在他剛把一隻腳邁出隆宗殿後門的時候,卻看見一個小內侍探頭探腦的正往殿這邊張望。皇帝熟悉那個內侍的長相,那是太后樂寧宮裡當差的人,頓時,他知道自己輕輕靜靜的午休計劃算是泡湯了。

  「哀家這新摘的杭白菊不錯吧,臨安府剛貢上來的,去去嘴裡的油腥味剛好。」

  太后氣定神閒的撥弄著手裡的茶盞,輕輕泯了一口,長吐口氣,微笑的看著皇帝。

  皇帝連忙點頭稱是,也不忘對太后泡的菊花茶誇獎幾句,可他心裡想的卻是「朕嘴裡倒是想有些油腥味呢!」

  今天的午飯是太后請客,不過老年人口淡,皇帝在這等同於吃素;老年人同時食慾又小,主張少食多吃,皇帝這個陪吃的當然也就不好狼吞虎嚥,早膳那頓填了1/2,中午這頓嘛……勉強塞了2/3。

  太后的午飯向來不只是吃飯那麼簡單,現在的品茶正是前奏,幸好今天皇后也同席,讓皇帝的負擔可以輕一點。

  果然,太后補充完了水份,開始了……

  太后從臨安府的白菊花講到目前在當地療養的壽陽郡王,又從老郡王身上講到他新婚的小女兒,再從這新婦身上講到她那江南名士的丈夫,由此引出南方的風流才子,感慨京師所缺少的書香底蘊,遙想到將來給孫女們在南方尋思了不得的夫家,繼而回憶到先帝早年的南巡,遺憾著自己沒有飽過眼福,酸酸的描述著先帝口中的南方佳人,更進一步籌劃到給孫子娶個南國閨秀,然後憧憬於四世同堂的幸福中……

  太后說這種以拉郎配為一個中心,以俊男美女為兩個基本點的言論時,旁人基本插不上嘴,所以皇帝和皇后只能盡力做個合格的聽眾。

  此時,明麗的陽光透過花窗照進樂寧宮裡,時值初秋,光線中還是帶著絲絲的溫暖。舒適的太陽的觸感、菊花茶的薄霧、榻上打盹的白貓,皇后身上淡淡的的紫羅香……皇帝只覺得太后的聲音忽然飄的很遠,又忽然走的很近,一層層的在他腦內迴蕩著,好似湖面上的漣漪,最終變得無邊無界。

  就在意識消失的最後一刻,皇帝想的是——還能不能繼續夢到早上那群漂亮美眉?

  皇帝最終也沒能夢到美女,但其實也不差,他夢到一桌子花樣豐富的晚膳就擺在自己面前,可在他正準備動筷子夾那道烏雲托月的時候,一個很不合時宜的聲音又響起來了。

  「皇上……皇上!……」

  雖然午睡是沒有起床氣的,但夢到嘴的鴨子飛走了終究是件鬱悶的事情,皇帝一睜開眼睛剛想發作,卻在對上了太后哀怨表情的瞬間土崩瓦解。

  「果然不是親的就是有隔閡啊!皇上現在連我這老婆子的話都聽不進去啦!」

  太后的悲情女主角開場白一上,皇帝只會一個頭兩個大,幸虧皇后在邊上提醒他孟公公有急事求見,皇帝才找到了理由從樂寧宮逃了出去。

  從末時到酉時,一個昏君可以走馬放鷹,聽曲說戲甚至出宮調戲良家婦女,可皇帝不敢當昏君,於是只能不斷的奔走在內朝與外朝之間,做個二十四小時隨叫隨到的人民公僕。

  工部與戶部各召喚三次,兵部召喚一次,中書省召喚兩次,光祿寺、太常寺、翰林院求見不斷,好在晚膳終於讓皇帝平平安安的吃完了,然後,依照「溫飽思淫慾」這句至理名言,皇帝躺在了惠妃的床上。

  「有時候朕在想,朕還是不是在當皇帝啊……」

  「皇上當然是皇上,而且是位英主!」

  惠妃目前依然處在入宮的初級階段,談不上巧舌如簧,連奉承話都講的中規中矩,不過這大概也算是新鮮感的一種,所以皇帝愉快的笑了笑,動作流暢的把惠妃纜在了懷裡。

  「一大早醒來就看不見你的人了,就那麼捨得朕嗎?」

  談不上巧舌如簧的惠妃在這種程度的玩笑面前就只有羞紅了臉的份,而這種反應則讓皇帝更加開心,兩個人很快扭成了一團。

  惠妃的喘息聲變的越來越撩人,可是毫無徵兆的,就有一陣雜音突然混進來了。

  「皇上……皇上……有人……」

  惠妃畢竟不是當紅顏禍水的料,面對著緊急而有規律的敲門聲無法裝作沒聽見,皇帝倒比她看得開,只是簡短的說了句:「別管它!」

  但是有些事,不是你不管它它就會消失,也不是你沒聽見它就不存在的。敲門聲重複了幾次之後,孟公公那不辨雌雄的聲音接著響了起來。

  「皇上,漁陽八百里加急!」

  惠妃眼裡所看到的,只是皇帝頹然的鬆開自己,然後翻到一邊把臉埋進枕頭裡,很長時間之內一動不動。

  惠妃也不敢妄自行動,諸妃們關於皇帝起床氣的惡形惡狀讓她印象深刻,而現在的情況……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應該不亞於「起床」……

  皇帝的心情確實跌停板,他想哭!想罵娘!想砸東西!想殺人!但是他最終的選擇只是把自己的臉埋在枕頭裡,抓著枕頭的手用力到骨節發白,好像是想把自己捂死或者當這個枕頭是他的頭號敵人而把對方捂死。

  大概一炷香之後,桐蒼宮內殿的大門應聲而開,孟公公看到的是個已經表情平靜的皇帝,在惠妃的躬送下走出桐蒼宮。

  皇帝看了看宮外等候著自己的眾人,看了看惠妃,最後看了看天上的殘月,忽然就淒涼的發出了一句讓在場人士都覺得很便扭的感慨:「哎……誰叫朕就是個當皇帝的命呢!」



第十二章 怎可不陰暗!

  「只要保得忠良在,九泉之下也歡心,劉妃奸賊,任憑你拷打逼供施毒計,斬草除根心太狠,恨不能食你之肉剝你皮,償我命!」

  這齣戲雖然已演了無數次,但總不妨礙觀看的太后拋灑她的熱淚和鼻涕。這次,老太太又與戲臺子上的伶角兒哭到了一塊,陪座的諸妃們則只是默默的喝茶,沒有絲毫喜色,倒也不見得悲苦……整個一麻木。

  老實說,在後宮這種地方上演「狸貓換太子」,頗有點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意思,但是太后喜歡,晚輩們也就只好忍耐。

  太后這一輩子,完全就是用來詮釋「一帆風順」的。無子而封后足見其尊寵程度,從小抱養的皇子登基更讓她老有所依。就是這樣的一生,讓無數女人興嘆,太后自己卻引以為撼,她始終認為自己這輩子最大的敗筆就是特別順風順水毫無驚險刺激可言。

  「啊!這李辰妃雖然前輩子歷經磨難,總算是苦盡甘來不枉此生啊!」

  戲結束後,太后擦了擦眼中的淚花給予總結,諸妃只是恭敬的附和了幾聲,接著等太后的下文。

  「反觀我們這裡,死氣沉沉,三年五載的也不見有什麼大事發生,簡直沒意思透頂!」

  「……太后,所謂平安,不就是平平靜靜沒有波瀾才好嘛。」

  太后的這種論調完全是對皇后苦心管理後宮的蔑視!不過皇后自有金鐘罩鐵布杉的遮掩本事,依然能笑臉盈盈的回應太后。

  老太太邏輯思維比較混亂,皇后知道不能跟她較真,但太后卻無法得知皇后溫和外表下的無限怨念,嚴肅的糾正道:「生於憂患死與安樂你們沒聽說過嗎?一個個都以為天下無事了,要是真有大事發生你們可怎麼辦啊!憂患!要有憂患意識才行!」

  皇后啞口無言,眾人也跟著沉默。她們又不是大漠荒原上的狼群,整天帶著個憂患意識摩拳擦掌的幹麻?再說——大家心裡不約而同的腹誹道——如今後宮最大的憂患不就是太后嘛!

  太后看到兒媳們一臉無奈的相對無言,把這解釋成了對她正確主張的默認,於是她把自己不常用的腦漿攪攪之後,靈光乍現……

  「惠妃就是本跟千乘情投意合卻無奈之下被逼入宮的悲情女子,一方面不得不被捲入鬥爭,另一方面又跟千乘藕斷絲連。」

  「太……太、太、太后……冤枉啊,我沒有……」

  聽到太后分配給她的角色,惠妃嗆的話都說不利索了,好好得怎麼又扯出個姦情的段子來了?她最近是跟這個王爺走的比較近,不過那可是事出有因得到皇帝批准的啊。

  「哎呀!哀家知道!你們一個個都這麼大驚小怪的幹什麼,只是裝裝樣子而已嘛!」

  太后說得輕鬆,眾人卻知道沒那麼簡單。太后不僅讓她們裝,還得裝出「成果」來,這種成果不用說,要麼是太后熱情退卻自己不想玩了,要麼就是事情鬧大到沒法玩了,無論哪一種,還不是她們自己兜著!誰敢要擁有豁免權的太后負責?

  撤回了惠妃的上訴,太后繼續著她的人設:恭妃是妖媚惑主的寵妃,康妃是看破紅塵的失意人,寧妃是膽小怕事的龍套,淑妃裕妃則是牆頭草般的狗腿。

  也不管眾人反映如何,反正太后是一言九鼎了。

  「好了,最後就是你了……」

  太后打量著身邊最器重的兒媳,直把皇后看的心裡發毛,皇后這時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許久未曾如此緊張,彷彿等待著臨刑判決,手心裡早出了一層薄汗。

  「你是個表面賢惠內心歹毒,為了讓自己的兒子登上帝位而一直迫害其她妃嬪皇子的蛇蠍女人。」

  太后最終結論一下,諸妃們看著臉色一陣青白的皇后,都暗自鬆了口氣,跟皇后這個角色比較的話,即使她們之前對自己所要演繹的角色有再多的不滿,現在誰也不會有什麼怨言了。

  太后並沒有告知皇帝她發起的這場COSPLAY遊戲,因此當皇帝感性的察覺到自己身邊的氣場不太對勁時,是百思不得其解。

  恭妃妖媚之氣忽然爆發,雖然她一直都走性感路線,但現在竟赫然有點禍國殃民的架勢;康妃反倒變得越發冷淡,以前扯些什麼「鳳飛翱翔兮,四海求凰」他好歹還能聽懂,如今扯些什麼「道德玄玄佛偈空,無爭無慾總相同」皇帝則完全不能理解;其餘諸妃唯唯諾諾之中均透著一絲古怪,皇后陰陽怪氣的等級更是升了一層,在公共場合的發言竟經常帶著一股酸勁。

  皇帝是個有愛的人,往往一發現問題最先想到的不是指責別人,而是自我批評,可他把自己最近的表現從頭到尾捋了一遍,也沒發現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能引發別人的怪異。如果問當事人,大家又都很假的說「沒事沒事」,這都讓皇帝更加惴惴不安,總覺得有場暴風雨在前面等著自己。

  而暴風雨終究沒有辜負皇帝期望的來到了……

  這天午膳以後皇帝難得的有了空閒,在御書房內進行著名為看書實為打盹的活動;皇后正在樂寧宮接受太后的聽覺轟炸;寧妃在逗著因長牙而哭鬧的小女兒;康妃在桂昌宮的松林下吟詩作畫;惠妃則在接待豫林王……

  自從上次智齒事件之後,惠妃與豫林王算是應了「不打不相識」這句老話,尤其是在豫林王發現酒後的惠大俠竟能夠抵抗他的業餘愛好之時,激動的心情更加無法言表。皇帝不忍心剝奪弟弟可能再難找到的唯一聽眾,便准許兩人時常在內宮見面。

  隔著一層珠簾,豫林王看見惠妃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在他看來這是準備聽他講故事的前奏準備,但是惠妃在準備的卻是扮演一個「有姦情的後宮嬪妃」。

  入宮這麼長時間,惠妃也已欣喜的發現——只要是她酒後所為,大家都會大度的不追究她的刑事責任。這麼好的藉口,此時不喝更待何時!

  於是半柱香之後,正講在興頭上的豫林王便看見滿面潮紅兩眼發綠的惠妃掀開簾子站在了他的面前。

  「惠……惠妃娘娘……?」

  豫林王的吃驚很自然,儘管有皇帝的批准,薄薄的一層珠簾卻是他們不可踰越的底線,惠妃今天竟然跨越雷池,而且……臉色一看就知道很不正常。

  面對一臉茫然不搭腔的惠妃,豫林王正準備開口再問,惠妃卻忽然以一個惡虎撲食之姿向他襲來,其勢之猛烈直接把豫林王從太師椅上翻了下去。隨著凳子倒地之聲,兩人也在地上構成了極度曖昧的女上男下的姿勢。

  「太后之命難違!王爺,今天你就委屈一下吧!」

  惠妃口齒清晰的說道。

  然而豫林王早被嚇傻,思維已經不受控制,張著嘴卻半天發不出一個聲音,直到惠妃開始著手扯他外套,豫林王才像踩了電門般渾身一顫,恢復了意識。

  「娘、娘娘!你幹什麼啊!」

  豫林王驚恐的連聲喝問,但惠妃只甩了一句:「裝裝樣子而已,沒關係!」,之後就再也沒跟他廢話半句。

  惠妃酒後的力道豫林王是領教過的,不來真格的擺不平她,可豫林王既不敢下重手打昏惠妃,更不敢喊人進來幫忙,只能徒勞的去抓惠妃的手。

  萬幸的是豫林王今天穿的是公服,襟口不是開在胸前,而惠妃自從出了閨房就進了宮門,還沒服侍過男子更衣,結果摸了半天都不知道這套蟒袍該從哪下手,豫林王這才得空扭轉了敗局,順勢一滾把女上男下變成了男上女下。

  眼看著惠妃的臉從上方變到了下方,豫林王忽然意識到這個姿勢更加要命,當即連口氣都不帶換的就爬起來落荒而逃。

  於是,守在御書房外執勤的內侍們,就目睹了豫林王衝進了皇帝書房的全過程,在此之後是惠妃哭哭啼啼的闖入,最後駕臨的則是皇后娘娘。但是關於這四個人呆在裡頭半天都幹了些什麼,侍從們好奇歸好奇,卻沒一個人敢一窺究竟。

  由於皇帝下了緘口令,所以惠妃幹的這件荒唐事太后並不知情,但是第二天,一個更大的晴天霹靂卻傳到了樂寧宮。

  帶來這個消息的是皇后宮裡的女官,這個女人幾乎可以說是連滾帶爬的奔到太后面前,淚流滿面的稟報道:「太后,出大事啦!皇上要廢了皇后娘娘啊!」

  太后驚的直接從貴妃榻上跳了下來,可當問到具體的情況時,這個女官卻前言不搭後語的說不清楚,太后只好帶著一干侍從火速前往環坤宮救場。

  還沒進宮門,太后就聽見裡面一陣嘁哩喀喳的物品破碎聲,再趕幾步之後皇帝的咆哮聲也緊跟而來,等太后跨進了內殿的門檻,看見的已經是皇帝聲色俱厲,皇后跪地求饒的混亂場面了。

  「怎麼回事啊?出了什麼事這是……?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啊!」

  「母后,您來的正好!」

  皇帝彷彿把太后當成了正義的化身,一把把她拉到自己身邊,指著皇后痛駡道:「朕跟這個女人在一起那麼久,居然不知道她是如此歹毒的人!今日不除了她,朕百年之後豈能安心!」

  皇后同樣把太后看成了救星,幾步就跪伏到她的腳邊,拉著太后的群擺哭訴道:「太后,臣妾冤枉啊!太后要給臣妾作證啊!」

  「哎呀呀!到底出了什麼事啊?」

  太后被一邊一個拉的心慌,急急甩開兩個人的手。

  「這個賤人當年居然串通御醫毒死了淳兒!」

  「什麼?!」

  「太后,我沒有啊!這都是您的意思啊!」

  「豈有此理!這種謊話你也說得出口!」

  皇帝怒氣衝天,一腳就把皇后踢得撲倒在地上。太后可從沒教過兒子打女人,一看這情形也急了,當即就甩了皇帝一個耳光,罵道:「糊塗!也不把事情問清楚就打人?」

  皇帝捂著紅了的半邊臉,怔怔的看著太后。

  「母后!她殺了我的兒子,你怎麼還打我啊!」

  「皇后怎麼可能幹這種事!」

  「您怎麼知道她幹不出來!」

  皇后一看太后站在了她這邊,重新燃起了希望,又滿眼期待的撲住了她。

  「是啊太后,臣妾真的沒幹!臣妾只是按照您的吩咐……」

  皇后一句話還沒說完,太后連忙蹲下來抱住她,一邊說著「哀家給你作主」,一邊猛向皇后使眼色叫她別再往下說。

  太后還從沒見過兒子如此憤怒,因此心裡也虛的很。她大概猜到皇后是裝奸人反而弄巧成拙,只是這個風口浪尖上又不敢向皇帝承認自己是所有事情的策劃者。萬般無奈之下,太后只好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抬出來替皇后保證,盤算著待會把諸妃找來一起向皇帝解釋,就算自己是主謀,皇帝當著那麼多妃嬪的面也不能當眾給她難堪不是?

  一拿定主意,太后當即就準備去找人,臨出宮門時還不忘言辭厲色的對皇帝吩咐道:「哀家回來之前,皇后若是少了一根頭髮,哀家唯你是問!」

  看到皇帝點頭保證,太后終於放心的離去,只是她估計怎麼也沒想到,自己前腳剛走,剛才還鬧的不可開交的兩個人後腳就湊到了一塊兒。

  「朕還真冤,只是假踢你一腳,卻換來個真巴掌!」

  「對不住您啦,陛下,不過皇上剛才的表現還真是逼真啊,連臣妾都給震住了呢!」

  皇后連哄帶拍馬屁的回道。

  「是嗎!」

  皇帝開懷大笑,對於自己表演天賦的意外發現讓他很快就忘卻了臉上火辣辣的感覺。

  事已至此,有腦子的人應該都知道了,這兩人方才是在做戲。

  早在太后出那個「模擬演練」的餿主意時,皇后就在盤算著怎麼讓太后認識到河蟹社會的重要意義以及那種吃飽了沒事幹的小資情調的嚴重危害,而豫林王和惠妃的事情則正好成了讓皇帝出面干涉的契機。

  正所謂暗箱的我來,送死的你去——這是皇后與太后非暴力不合作的一貫方式。

  「但是……母后這下真的能收手嗎?」

  皇帝高興完以後,還是有點擔心剛才的一齣對太后教育的不夠。

  「皇上放心,就算這次不行,臣妾還有下招呢!」

  察覺到皇帝好奇的神情,皇后笑著在皇帝耳邊嘀咕了起來,直把皇帝嘀咕到一臉菜色。

  「你這個主意……萬一真把朕搭進去了怎麼辦?」

  「皇上!臣妾辦事什麼時候失過分寸?」

  皇后自信滿滿的一笑,好似三月春光一樣溫暖,但皇帝卻沒來由的一頓哆嗦,他忽然覺得太后給皇后擬定的那個「表面賢惠內心險惡」的角色,皇后還沒準真能本色演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4:53 AM

第十三章 駙馬是怎樣練成的

  「不好不好!這也太花哨了,我怎麼能穿出去?」

  在妻子抖開衣服的同時,崔璟只覺得眼前一片閃光,竟然到了無法立刻分辨出衣服紋樣的地步。

  「花什麼花!這可是最流行的圈金絨繡呢!我找了十個繡工趕製的。」

  徽寧公主沒好氣的解說道。今天宮中的重陽家宴是他們婚後第一次出席的大規模宗室活動,她自然是惟恐丈夫穿的寒酸,丟了自己「時尚風雲人物」的臉。

  「……但是麒麟呢?我的等級不是只能用麒麟嗎?」

  眼看正面說服無用,崔璟只好採用側面迂迴的方式,避免自己變成金佛造像的下場。

  「這不是嘛!」

  公主不滿的往被牡丹花紋包裹住的一小塊面料上一指。這麼明顯的麒麟丈夫居然沒看見?虧她還在華麗麗與等級規格之間權衡了半天。

  崔璟徹底無語了,要不是妻子明說,他還真以為那只是個被藝術誇張化處理的蜜蜂呢!

  「姓崔的!你別不識好歹,到底穿不穿!」

  看見丈夫如此排斥自己的得意之作,徽寧公主的表情開始猙獰起來。

  而崔璟一聽到妻子稱自己是「姓崔的」,就知道她的心情已經變糟,倘若自己再表現出一絲半點的猶豫,公主就要叫喚他「死人」了,他只好拋棄自己所有的矜持之心,拿著那套洛可可風格的衣服回房去換。

  駙馬都尉崔璟,婚前曾以「傾世佳人」的頭銜而名噪大江南北。不過他家裡人都清楚,兒子除了長了一張出類拔萃的臉以外,其它方面都一般一般,本不太可能成為重視綜合素質的天家女婿。

  可是一個巴掌拍不響,兩個巴掌就拍的響了,在皇家裡赫然也是有著愛美勝過愛一切的人的。

  在皇帝的幾個姐妹裡,徽寧公主打小兒就以對「美」的執著追求而出名。她曾經的願望是做天下第一美女,但這畢竟不是靠個人主觀能力就能達成的,當知道做第一美女無望後,徽寧的目標就轉成了當天下第一美男的老婆。

  皇家無法昧著良心封公主當第一美女,給她找個第一美男的本事卻是有的,而崔璟正是那次徵婚的大獎獲得者,只不過公主的選擇理論聽起來有點像歪理,她說「其他的人都是才貌兼備,崔璟卻是除了美以外找不到第二個特點,可見此『美』才是最美!」

  「嘖嘖嘖!我家璟郎穿什麼都好看,哪怕是塊白布都能穿的豔光四射!」

  看到風神秀異的丈夫走出來,徽寧公主心情一好,又把丈夫的稱呼連升兩個等級,可崔璟只覺得自己堪比採花大盜,聽到妻子這話,馬上就一臉討好的笑著說:「既然公主這麼賞識小人,那就索性穿件白衣好了。」

  「沒門!」

  公主不客氣的賞了崔璟兩個字。

  「幹嗎?你長成這樣難道還想走低調不成!」

  九九重陽,金菊開時,碧苔紅葉,丹華殿前又是大擺家宴。

  對於皇家這樣的富裕家庭而言,家宴裡吃飯總在其次,扯淡才是永恆的主題。畢竟偌大的一個皇宮裡常住人口就那麼點,不趁著聚會的時候家長裡短一下怎麼對得起自己?

  「呦,看來今天是六駙馬最搶眼啦!」

  恭妃指著身著四合雲紋牡丹麒麟冠服的崔璟,笑著對皇后說。

  「真可謂瑤池不二,紫府無雙。」

  引經據典的達人康妃也不吝嗇她對美好事物的讚美。

  「你們別說,楚嫻這個丫頭雖然臭美的緊,但是眼光確實不錯。」

  太后也湊到皇后這邊,對著新加入不久的女婿津津有味的評價著,末了還來了一句:「長得這麼好,即使沒用點也行啊。」

  眾人的交口稱讚極大的滿足了徽寧公主在審美領域的自豪感,瞅著身邊彷彿謫仙般的丈夫,她再次對自己當時非君不嫁的長期投資感到百分之一百二的滿意。

  天下第一啊!那是什麼概念?!按照男人四十一支花的標準,崔璟至少還能拿來臭美十來年,想到這裡,徽寧公主的嘴都要咧到爪哇國去了。

  徽寧公主在這享受著風險投資所帶來的高回報喜悅,一邊的崔璟卻無法泰然處之。

  莫說他第一次參加如此大規模的皇家聚會有點緊張,就是以前,他也沒有被如此多的女人——而且是身份高貴的女性圍著觀賞的經歷,所以一時之間,竟不知道該怎麼擺弄自己比較好。

  發現丈夫扭扭捏捏的樣子,徽寧公主不禁來氣的在他背後猛的一拍,義薄雲天的打氣道:「又不是黃花閨女,幹什麼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告訴你,長得漂亮不是你的錯,搞謙虛可就是你的不對啦!」

  好不容易捱到皇帝駕到,大家通通回歸筵席,崔璟才算鬆了一口氣。

  回到座位之後,徽寧帶他先把同席的親友們問候了一遍,這裡面還有幾位崔璟做駙馬這行的前輩,私下也有些交往,所以總體來說餐桌上的氣氛還算相對融洽。接下來只要他安靜的埋頭吃飯,這天就能安穩的度過了,如果他的老婆不搗亂的話。

  當然,只是「如果」……

  「崔璟,來,張嘴。」

  看見妻子把一個龍井蝦仁夾到跟他嘴巴齊平的地方,崔璟不禁一臉黯然。真是……吃個飯也不能老實吃……何況他也不愛吃水生動物。

  「公主,不用了,我自己會夾。」

  「叫你吃你就吃!哪來那麼多廢話!難道你嫌我筷子髒?!」

  崔璟本不想搞出太大動靜,所以是很小聲的回絕妻子。誰知卻事與願違,本來還沒多少人注意徽寧公主的小動作,看見丈夫這麼不識相,徽寧的音量往上一提,這下全桌的人都瞅著他們夫妻倆,他那兩個連襟明顯是一副想笑卻不敢笑的神情。

  崔璟臉燒得通紅,眼一閉張口就咬掉了筷子上的蝦球,其力道甚至像要咬碎妻子的筷子。隨後他也在大家的注視下從自己面前的盤子裡夾了一塊牛肉遞到公主面前,表示他是禮尚往來,可不是單純的吃軟飯!

  「這牛肉羹的味道不錯,公主嘗嘗。」

  「不要!你筷子都碰過了。」

  徽寧公主老實不客氣的回道。

  「那你剛才夾給我的我也吃了呀,我不嫌棄你的你幹麻嫌棄我?」

  「我嫌棄你說明我比你愛乾淨,我比你乾淨你憑什麼嫌棄我啊!」

  徽寧公主的歪理是出口成章,崔璟只能在眾目睽睽之下敗下陣來。

  「你看,那個領舞的女子多好看。」

  令人鬱悶的筵席吃完了,徽寧又指著飯後餘興節目裡的舞姬來跟崔璟搭話,崔璟瞅了瞅那名女子,識趣的說道:「不怎麼好看。」

  「你什麼意思!你為什麼不跟我保持一致!」

  徽寧公主又怒了,別人可以侮辱她的智商,卻萬不可侮辱她的審美。崔璟一看妻子這反應,以為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當下由衷的讚嘆道:「啊,仔細一看還真的很美!」

  「哼!我就知道你是吃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

  「……」

  崔璟沉默不下去了,他本被家教灌輸到幾乎溫吞的地步,可也已經被折磨了一頓飯的功夫,眼下很想不顧後果的反唇相譏幾句。

  不過就在他準備逆襲的同時,忽然一個小侍從跑到他身邊,先是一躬,隨後指著隔著幾桌的一位男子說道:「崔駙馬,宗人令大人有請。」

  宗人令姓崔名璿,不僅跟崔璟同姓,還都來自清河崔氏,更巧的是崔璿也是個駙馬,娶的是太后嫡女梁弘公主。

  同姓、同族、同輩、同為駙馬,被比較的命運幾乎是無可避免……雖然,基本上沒什麼可比性。

  崔璿掌管宗人府,又兼崔氏宗主,於公於私都壓在崔璟頭上,所以雖是族兄弟的關係,崔璟見崔璿倒更像後人見到先祖,只有高山仰止的感覺,他來找自己,多半也沒什麼好事。

  「今天這身衣服很稱你啊。」

  崔璿溫和的招呼崔璟道。崔璟知道族兄是個笑面虎,語氣並不能說明問題,所以仍是小心翼翼的在他身邊坐下,只等著他開始「但是……」。

  果然,崔璿的口氣不變,話題卻已轉換:「前幾天你的三嬸母來找我,希望我為她女兒在皇族之中找一位婆家……」

  「啊?這可不是我出的主意!」

  崔璟連忙呈清道。

  崔璿只是微微的點下頭,隨後好像又想到了什麼。

  「……這麼說這件事你不知情?」

  崔璟點頭如搗蒜,開玩笑!他要是知道的話還能讓嬸嬸去幹這事?朝堂上誰都知道崔璿對裙帶關係是近乎到變態的反感,估計是給宗人府的工作折騰出來的職業病。

  可是聽了崔璟的回答,崔璿的表情沒有緩和,反而更加嚴峻。

  「我還真有點奇怪,她是你的直系親屬,這種事怎麼不先去找你而來找我呢?」

  「找我有什麼用?大家都知道有事找大哥去就行了。」

  崔璟潛意識裡其實也有這種認知,所以為了闡釋他嬸嬸不來找他是多麼的合理,一時不慎竟說出了引火上身的話。

  崔璿一聽「有事找他就行了」,蘊藏在心中的硝化甘油和火藥的化學作用終於爆發了。

  **********

  「怎麼,又被崔璿捉到聽訓去了?」

  忽然冒出來的皇帝嚇了崔璟一跳,但是不知為什麼,崔璟並不是很怕皇帝,至少他覺得這種場合皇帝臉上的笑容是比較內外一致的,所以他重重嘆了一口氣。

  「是啊……但是也沒必要說我虛度人生,碌碌無為吧……」

  崔璟自認自己只是比較凡夫俗子一點罷了,還不至於到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地步,難道只因為長的好一點,連普通都有罪?

  「臣哪有碌碌無為啊!我每天可忙的很!得天天陪著公主出席各種聚會,探討什麼……美學問題?我每天還得不停的讚美公主,皇上你都不知道要整天不重樣的誇一個人有多難!對了!我還得陪著公主挑選衣服,挑選府裡的裝飾物品,挑選花園裡種的花草,公主喜歡的花也太多了,千日紅、淩霄花、白鶴芋、牡丹、劍蘭、紫苑、秋海棠……」

  看著崔璟一邊抱怨還一邊對妻子的愛好如數家珍到快忘我的境界,皇帝已經能聯想到這個妹夫在家裡是受到怎樣的斯巴達克式訓練的,因此溫和的安慰道:「公主們從小被當成獨一無二的女性養育大,有點性子也可以理解,就是這樣的人選中了你,說明你絕對不會是個泛泛之輩,崔璿嘛……他就是容易恨鐵不成鋼,你又是他族弟,難免盯的緊了點,不用太放在心上。」

  皇帝的安慰行為讓崔璟很感動,不過他並不認為皇帝能真實的體會到他的生存空間,所以眨了眨天生水份充足的大眼睛,苦笑著說道:「說句大不敬的話,臣跟陛下雖然都是皇族男子,不過卻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呢!」

  這個「在天上」的自然是指皇帝,他聽到妹夫這麼說,頓時對崔璟顯出一副少見多怪的表情,也不多言語,只是指指不遠處正以太后為中心有說有笑的女子們,涵義雋永的說:「你覺得朕比你要幸福很多嗎?」

  看崔璟還一副反應不過來的樣子,皇帝笑著拍了拍他的肩:「小弟!你要走的路還長著呢!」

  從皇帝那回來的路上,崔璟的心思還陷在皇帝末了意有所知的話語裡,正在這麼消化的時候,徽寧公主那總是滿含著驕傲氣息的聲線又傳了過來,崔璟抬頭看到不遠處坐席上的妻子,忽然意識到了皇帝提起的那個問題:這樣的人選中了你……

  徽寧公主雖然總跟他無理取鬧,卻從來沒說過他沒用之類的話,到底是什麼樣的價值觀讓妻子覺得他是可以託付終身的人呢?

  察覺到自己竟然有點期待這個答案,崔璟不自覺得加快了他腳步。走到近處才發現,原來他妻子正在跟她沒出嫁的妹妹魯仁公主激烈的討論著問題,仔細一聽,話題中的熱點人物就是他自己。

  「男人只有一張臉,算什麼優點啊!」

  魯仁公主是出了名的雞蛋裡頭挑骨頭,何況崔璟的「骨頭」本來也不少,自然是被挑的頭頭是道。

  「那也比什麼用處都沒有連臉都長得不好的人要強多了!」

  徽寧公主很憤怒,她看到崔璟回來了,便一把拉過他,繼續駁斥道。

  「再說,誰說我們家崔璟只有一張臉了?膚淺!」

  此話一出,崔璟大概比在場的任何人都希望聽到她的下文,卻見徽寧公主滿眼自豪的看著他,臉頰上竟現出了一抹紅暈。

  「我們家崔璟的身體也是無人能出其右的!」



第十四章 青春期

  「清水出芙蓉,」

  「浴池出裸女,」

  「……窮則獨善其身,」

  「富則妻妾成群,」

  「葡……葡萄美酒夜光杯,」

  「金銀財寶一大堆,」

  「吾、吾、吾……生也有涯,」

  「爾死也無邊。」

  詩句背到這裡,從翰林院調來教導皇子公主學業的老儒已經面色慘綠,他又恨又愁又苦又怨的盯著對面這個打從第一天就專門跟他對著幹的少年,只覺的自己已然是出氣大於進氣了。

  相對與老儒的頹態,溧川郡王阿驍卻是越發的得意洋洋,滿面春色的臉配上他一身的粉色羅裙,倒真像是個荳蔻年華的小姑娘——如果他不開口暴露自己變聲期階段的公鴨嗓的話。

  阿驍看著消遣的也差不多了,就正了正身形,準備最後安慰老先生一下,表示自己並不是不學無術的。

  「呵呵,剛才小王多有得罪,只是開開玩笑而已,先生不要生氣了,先生再出一題吧,小王一定老實做答。」

  老儒將信將疑的看了眼少年,唉……管他呢!一句「英雄暮年」倒好像是在感慨自己。

  老先生先前被氣的口齒不清,如今半說半嘆的念出這一句,阿驍一不留神就沒聽清楚。

  嗯?……英雄墓前?不記得哪本古詩詞上有這麼一句啊?難道老先生準備自己作詩考他?阿驍也不示弱,腦子一轉就對出了一句自己覺得又應景又應題的句子。

  「閻羅殿上。」

  老儒倒吸一口冷氣,此時第一次對一個學生發下了「不是他走就是我亡」的決定。

  聞道堂向來是皇室子弟讀書的嚴肅場合,要問如今為何會出來個如此不堪教化的成員?這還得往回追溯半個月的光景。

  當女裝打扮的阿驍被老先生安排坐到公主那邊去的時候,少年一句「老大人連男女都分不清,還敢教授別人聖人之道?」就此拉開了他與老儒的拉鋸戰。

  至於裝束異常的溧川郡王如何半途轉入聞道堂作插班生?這又得往再前追溯一個月。

  一道「今溧川王年少輕狂,不維法度,不尊德倫,無故治民以重刑,長此以往,實屬宗室之患……」的地方鑑察禦史公文,讓皇帝不得不考慮把侄子弄回京師來接受回爐教育,這才生出了之後諸多的無妄之災來……

  溧川王阿驍,今年十年有四。自從他八歲襲了亡父的親王爵位後一直不顯山不漏水的成長了六年,誰知最近的曝光度卻在皇帝的御案前陡然直線攀升,其無良程度也有日趨月長的勢頭,直到鬧出當街圍攻平民的刑事案件後,皇帝再不好睜隻眼閉隻眼,這才降了他的封號招其速速回京,看看侄子到底是搭錯了哪根筋。

  「因為他當眾嘲笑小侄不男不女,我愛穿什麼那是我的事,礙著他什麼了?這種沒教養的人豈不是找打!」

  侄子的行為已經明顯超出了對誹謗罪的自衛範疇,但更讓皇帝惱火不已的是,回京面聖的阿驍居然還穿著事發之時的那套行頭,珠釵鐶佩一應俱全,害得皇帝剛見面時還懷疑大哥家出了私生女。

  「打人這件事暫且不說,但是……你怎麼能穿成這樣來見朕?成何體統!」

  面對皇帝的怒氣,阿驍似乎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他將穿著的上衫、中單、綏帶、玉珮、蔽膝全展示了一遍,表明沒有一樣不合禮制規定的地方。

  「只不過樣式都改成了女裝的款式而已,典章上該有的小侄都有,不準有的小侄都沒有,沒提到的地方難道還不准我自由發揮一下?」

  古人雲「毋意、毋必、毋固」——侄子最後連先賢都搬出來了,皇帝還能說什麼?何況典章中是沒有明文規定阿驍這身穿著不能製成女裝,最終皇帝也只能放任阿驍頂著他的公鴨嗓扮作山花爛漫的良家少女。

  「冥頑不靈、朽木不可雕、胡作非為、害群之馬、不可教化……徹底沒救了!」

  皇帝把翰林院學士對他吐的苦水又全部倒回了阿驍的頭上。

  但阿驍此時是無理也覺得自己有理,何況關於那個聽覺誤差,他覺得自己完全冤枉,自然不會有什麼耐性聽皇帝說教,當下就丟了皇帝一記白眼,拂袖而去。

  「這、這小子難道真以為朕不敢治他?!」

  皇帝氣得把身邊的桌案敲得山響,可惜漸行漸遠的阿驍已經聽不見了,皇帝也只好敲給皇后聽。

  「皇上……」

  皇后很少有詞不達意的時候,但此時卻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溧川郡王進宮之後是讓她負責的日常起居,但皇后自己也沒養過十幾歲的孩子,自然沒有對付阿驍目前這種神憎鬼厭脾氣的經驗。

  越是對他百依百順他就越來氣,越是要他往東他就越往西,越是為他肝火上升他越開心,越是為他興高采烈他越憋悶……這不是活脫脫的一個「犯賤」嘛!

  想著自己的一個兒子已經夠讓人不省心了,如今又多了個大號的惹事精,皇后只覺得頭大如斗。

  其實溧川郡王這種跟全世界對著幹的心態拿到當前來看,也算不上什麼嚴重問題,通俗的說就是「叛逆」,具體來說有點「強迫性精神症」的兆頭,都屬於青春期常見的不良心理機制之一。

  可惜在當時,也沒有穿越人士來給大家普及下心理衛生知識,於是所有人都把這個十幾歲少年的便扭脾氣歸結為怪異,而阿驍自己則標榜為憤世嫉俗。

  「啊啊啊~~~~我的……我的三變賽玉!我的金桂飄香!我的煙絨紫!我的趙粉!我的夜光白……啊~~我的烏金耀輝啊~~~!」

  這天大家正在恭妃的赤楓宮中賞牡丹,可從恭妃口中喊出的這些名貴牡丹品種,此時不是開在原本培育它們的土壤上,而是被編成花環頂在了某人的腦袋上。眾人隨著恭妃顫抖著的手望去,正是阿驍戴著滿頭爭奇鬥豔的牡丹站在花叢中怪笑。

  「葉藏梧際鳳,枝動鏡中鸞。」

  康妃依然興致多多的詠了一句,恭妃也來不及給她眼白,早就抓狂的沖阿驍追了過去。

  「哈哈哈,誰叫娘娘說男孩不准戴的!」

  阿驍的一句話道出了他此舉的目的。

  原來是他看到恭妃的兩個女兒各插一朵「銀粉金鱗」很是好看,於是也有心湊趣的準備折一枝下來,誰料被恭妃一句「男孩子戴什麼花花草草」的喝止住了,這才犯起他「挑戰世俗」的毛病來。

  恭妃本不是擅長運動的女人,不過這次恐怕被她的牡丹花心疼慘了,居然抓住了上跳下竄的阿驍,待她舉手就要教訓這個摧花狂魔時,太后卻忽然漫不經心的開口道:「哎呀呀,驍兒帶著也挺好看的,你就讓他戴著唄,反正你這有的是花。」

  在場眾人——包括阿驍在內,都驚訝的望著太后,如今這宮裡,對阿驍抱持著正面肯定態度的,大概太后還是頭一個。

  「可不是嘛,康妃,有沒有什麼應景的詩句啊?」

  太后朝康妃擠擠眼,暗示她趕快來個詠人的雅詞。

  「庳車軟輿貴公主,香衫細馬豪家郎。」

  詩人一般都是比較討厭趕鴨子上架的,所以康妃臉色難看的扯了幾句古詩,也算不上應景。可還有人臉色比她更難看,那就是溧川郡王阿驍,他此時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完全是那種想幹壞事卻無意中救了人結果被對方感激涕零的郁猝心情。

  眼見阿驍氣急敗壞的衝出了赤楓宮,皇后不解的問向太后:「太后,您剛才是何意啊?」

  太后滿意的一笑,透出股閱歷老練的自信來,對著兒媳輩的諸妃說道:「這你們就不懂了吧,大部分孩子到了驍兒這種年紀都會有這樣異常的一段時間,你越是壓他訓他他就越強,你若是不想讓他幹什麼,只需要反過來誇他,他自己就會受不了了。」

  諸妃被太后唬得一愣一愣的,都有點不太確信,太后察覺到了她們心中的疑惑,極為不滿的強調道:「你們可別以為哀家在瞎說!哀家自己雖然沒有兒子,可卻是調教過不少皇子的!」

  可見「理論來源於實踐」這一點始終是沒有改變的。太后縱是不知道有「青春期逆反心理」這碼事存在,還是能在冥冥之中摸索出些對症下藥的竅門來……

  果然,太后這種欲抑先揚的方法讓皇后屢試不爽。看見阿驍穿女裝她就頻頻點頭說好看,還主動又給他做了幾套;看見阿驍惡作劇她就頻頻誇他有創意,還鼓勵他多多損人……在眾人諸如此類的糖衣砲彈的打擊下,阿驍樂他人之憂的好日子就算到了頭,他只覺得一夕之間,所有的人都180度大轉彎,對他如此的讚賞如此的和藹如此的寬容起來,這不僅讓他覺得莫名其妙,甚至已經開始覺得毛骨悚然起來。

  但是正當所有人都欣喜於溧川郡王的蛻變之時,她們卻忘記了另一條與「因人而異」的教育法同樣重要的教育原則——那就是要具體問題具體分析。太后的曲線壓製法雖然管用,但也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

  「是嗎?你覺得何家小姐不錯啊。」

  皇后微笑地看著眼前有些拘束的少年,作為他的監護人,竟然能看到他靦腆的向自己諮詢一些私人問題,這讓皇后不得不承認太后有些時候還是派得上用場的。

  本來,太后在看到孫子開始恢復常態之後,便又泛起了她好當月老的興致來。

  「那些紈袴世家子,在結了婚以後沒有哪個不變的正正經經,業精於勤的,要是有了孩子啊……」

  太后聯想了一下,都笑得合不攏嘴了,皇后卻覺得侄子才剛有點好轉的跡象又這樣急著用婚姻來套住他,擔心會不會物極必反?

  誰料事態竟然超出所有人預計的朝著好的方向發展,阿驍一眼就看中了其中的一位千金小姐,這讓太后這幾天全都沉浸在自己「婚姻力量無限論」的巨大喜悅之中。

  「明天見到她我該說些什麼呢?娘娘?」

  皇后「呵呵」笑了幾聲,正準備給阿驍初步介紹一下少女之心的種種奇妙之處,忽然兀的又想起了太后的「欲抑先揚」法。這段時間以來她們跟阿驍正話反說都快成了條件反射,眼下這事……皇后想了想,覺得還是按照太后的方法說比較保險。

  於是在皇后的嘴裡,一個應該親和的、富有紳士精神及不缺少情趣的擇偶標準,變成了一個應該冷淡的、野蠻霸道和惡言惡語的少年形象。

  望著阿驍受教而去的清麗背影,皇后在內心裡默默的為他打著氣,乞求天公作美成就這對姻緣,順便也好把阿驍趕快踢出宮自建府邸去。

  「這渾小子怎麼又死灰復燃了?還變本加厲起來!」

  皇帝向皇后憤怒的陳述著阿驍是如何在官員上朝的宮道上佈置陷阱坑害路人甲乙丙丁的,皇后卻只能一味的替侄子說著好話,誰叫她站在了理虧的一邊呢!

  皇后這次可算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了,她怎麼就忘了「愛情的力量使人盲目」這茬事呢?阿驍竟然把她故意扭曲後的「教誨」當成金科玉律聽進去了……

  那天相親見面會上的情景,皇后已經從隨侍的宮人口裡聽說了全部過程,阿驍赫然是以一個惡霸少年的造型出場,整個見面過程中都充斥著他尖酸刻薄的人身攻擊。

  「最後……郡王……郡王他說……」

  「說了什麼啊!」

  皇后催促著回來報告的內侍,急切的想知道阿驍到底把場面搞砸到什麼程度了。

  「……說何小姐就和宮裡的太監一個樣……要……要什麼沒什麼……」

  皇后的臉色、稟報的內侍的臉色,此刻均是一片慘淡。

  「難道沒有辦法挽回了嗎?」

  皇帝聽完了皇后關於前因後果的訴說,憂愁的問著皇后。

  侄子怕是已經出離憤怒了,如今都敢到外朝來撒野,太后那套方法再起作用的幾率恐怕也不大。

  「哎……慢慢來吧,這樣一來,何家那位小姐大概也很難嫁出去了,臣妾看總有辦法最後把她和驍兒湊成一對的。」

  皇后畢竟是皇后,她顯然並沒有因為這一次的失算而倒下,只見她遙望著窗外的藍天白雲,已經在規劃她N多個「五年計劃」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5:15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10-10 04:24 PM 編輯

第十五章 假想敵

  紅彤彤的殿宇,紅彤彤的臥榻,紅彤彤的蠟燭,紅彤彤的新娘……

  新娘子正襟危坐,但從她頭上那個二博鬢鳳冠的搖晃程度來看,估計也難以再維持多久。就在這時,房門「哐」的一聲霍然洞開,隨之而來的喧囂鬧聲和撲鼻的酒氣連紅蓋頭都抵擋不住,新娘子微微用袖子遮住了鼻子,與此同時聽到一個明顯已經被灌的語無倫次的少年人的聲音。

  然後,她的蓋頭就被挑開了……

  「也不如路休顏漂亮嘛!」

  少年第一句話就是如此的煞風景兼缺心眼,新娘子忍了忍,但終究敵不過年輕氣盛,彼此彼此的回道:「真不如景和哥俊逸呢!」

  皇帝第二次接觸到「趙景和」這個名字,已經是十幾年之後了,不用說,當初的那一點點小衝突早就被掩埋在了記憶的大腦皮層之下。因此,當皇帝在吏部調地方官員升職入京的候補名單上看見這個名字的時候,雖然有點眼熟,卻也沒想起來是在哪聽過。

  皇帝第三次聽見「趙景和」這個名字,卻離第二次只隔了幾天時間。由於渠道不同,皇帝聽到的自然也就跟他從吏部履歷上看到的內容有所出入……

  「聽說忻州的趙大人今年有望入京為官呢!」

  「趙大人?」

  惠妃夾在聊的正歡的淑妃與裕妃中間,可不知道她們聊的是誰,而給不明所以者掃盲,歷來都是八卦愛好者熱衷的一件事,於是裕妃和淑妃聲情並茂的說開來:「哎呀呀!那可是風月場上的名人!」

  「聽說被他相中過的姑娘全都會身價暴漲!」

  「對了,現今坊間的那首『佳人賦』就出自他的手呢!」

  「可不是!趙大人的文采可好了,當年抱病都能奪得榜眼啊」

  「是啊是啊!不愧是平章大人的得意門生!」

  ……

  就在淑妃和裕妃彷彿雙簧般的交口稱讚中,一個文武雙修,精詩詞通歌賦的風流公子形象躍然紙上。所以說,永遠不要小看八卦的力量,雖然后妃們不熟悉政事,但從她們口中出來的趙景和的形象,已然是比吏部公文上那篇個人簡歷要輝煌的多,不僅讓惠妃對這個從未謀面的男子印象深刻,也讓無意中從外面路過的皇帝印象深刻。

  不過,皇帝印象深刻的並不是什麼詩詞歌賦的事……

  平章大人的門生?!

  現任的平章政事不過四十出頭,斷不會有將近三十的門生的,那就只能是前任平章政事霍誼了。

  霍誼者,國丈是也。就是這條線,猛然把所有模糊的記憶連成一片,讓那個多年前皇后烏溜溜的大眼睛直視著自己誇讚另一個男人的情景,一下子在皇帝的腦中閃現了出來。

  趙景和!原來就是他!

  灑脫、風流、淵博,而且……單身?!

  「金松靈祝壽珊瑚盆景一對,嵌松青金佛一尊,琉璃八寶香爐一對,醬色緞貂皮袍二件、青緞天馬皮袍一件,繡五綵緞蟒袍料二十三匹……」

  跟隨著宮人報禮單的節奏,皇后親自檢查著紅漆箱子裡的壽禮。今天就是國丈六十大壽,皇后請了半天的事假,下午準備要回娘家一趟。

  就在皇后忙活的這會兒,坐在旁邊一直很安靜的皇帝忽然沒來由的乾咳了兩聲,惹得皇后轉移了注意力。

  「有什麼事嗎?陛下?」

  「沒什麼沒什麼……朕只是想國丈六十的壽辰,恐怕是要賓客盈門吧……」

  皇后沒作聲,只是點點頭,繼續核對著禮單上的物件。

  「……國丈當年門生眾多,如今應該也都會回來給老師祝壽吧。」

  「……這段日子正好是各官員回京述職的時候,也許一些外放地方的學生也恰巧能趕上壽筵啊……」

  「所謂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國丈看到那些錦繡前程的後輩們,應該也會十分欣慰吧……」

  「……皇上,您到底想說什麼?」

  皇后已經默默等著皇帝繞了大半天,還沒見丈夫繞到主題上,眼下她為了籌備回娘家的事正忙著,所以不打算再繼續裝傻耗下去。

  「沒……朕只是隨便聊聊嘛!……只是一想到有那麼多青年才俊彙聚於國丈府上,朕不能親臨現場,甚為遺憾啊……」

  看到皇帝不準備老實交代他的意圖,皇后只好分點心思來猜他的話中話。

  難道擔心她父親結黨營私?聽起來又不太像……這裡面隱隱還夾雜著股酸溜溜的味道,這就更讓皇后奇怪了。

  皇后雖然精明,但還沒有聯想力豐富到把這一切和十幾年前自己的一句話聯繫起來,最終只能公式化的回道:「皇上太高抬了,家父請的多是些舊年同僚,無非是熟人之間的聚會罷了。」

  皇帝聽後只是意義不明的「哼哼」幾聲,也不再發話,可就在皇后準備完畢抬腳要走的時候,皇帝卻又喊住了她:「那個……那個……」

  「那個」了半天沒有下文。

  「陛下?」

  「那個……早點回來……」

  其實最好壓根兒不要去!因為皇帝已經旁敲側擊的從吏部那裡得到了內部消息——進京述職的趙景和目前正滯留在當年的恩師霍老大人府上。

  皇帝與皇后的婚姻,就像許多皇室子弟一樣,起源於一樁普通的政治聯姻,關鍵不是尋找愛人,而是尋找一個巨大事業的完美合夥人。不過,皇帝怎麼說也跟皇后一起生活了十來年,要是一點私人感情也沒有,那才見鬼!

  可是皇帝把皇后當成了「老闆娘」,皇后是否也把自己當成「掌櫃的」呢?趙景和的出現讓皇帝忽然意識到這個以前根本沒在意過的問題。

  一個男人吸引女人的因素有很多,名利權勢不是萬能的,所以皇帝沒有自戀到認為全天下女人都非他不嫁的地步;但沒有名利權勢又是萬萬不能的,所以喜歡思索人生的皇帝,就像很多愛思考哲學問題的闊佬一樣,糾結起了「她是愛我的錢還是愛我的人?」這種俗套問題。

  最後,按照「由推理到實證」的科學研究步驟,皇帝決定去實際考察一下。

  「你們覺得朕怎麼樣?」

  皇帝在御花園的水榭上巧遇正在逗魚的淑妃和裕妃,斟酌了一番之後,決定採取這種不太直接的方式發問。可惜他這樣不直接的開放式問題,由於涵蓋面過廣,搞得淑妃和裕妃不知道怎麼回答,更不知道皇帝為什麼忽然問這個,只得泛泛的說道:「皇上當然是很好啦。」

  「哦,怎麼個好法?」

  怎麼個好法?比較好說話……但是這能說嗎?於是淑妃和裕妃眼神交流了一下,換了一種保守的回答方案——馬屁!

  即使不討好,至少也不會得罪人。

  「你們知道『鄒忌諷齊王納諫』嗎?」

  聽完二人關於自己如何風度翩翩、英名神武的詠歎後,皇帝追問了一句。

  「鄒忌?那是誰?」

  顯然,淑妃和裕妃是一點沒摸過《戰國策》的,可是宮裡沒讀過《戰國策》的還大有人在,比如恭妃回答皇帝的話就與前兩位妃子大同小異,只不過恭妃相對老練一點,在真實基礎上的誇張讓奉承話聽起來不是那麼的假。

  「那你在入宮之前可有過心儀之人?」

  皇帝不放棄的繼續問道。

  對於這個可以說比前一個更辣手的提問,恭妃反倒沒怎麼猶豫,頭微微一揚,就傲氣十足的說道:「臣妾入宮之前可從沒有看上過任何一位男子呢!」

  「可不是!娘娘出閣之前早就豔名遠洋,來提親之人無數,可娘娘一個都沒看上呢!」

  恭妃身邊的女官是她的隨嫁侍女,也配合著證實女主人往日的風光。

  「那如果朕不是皇帝的話,恭妃你願意嫁給朕嗎?」

  順著恭妃的話,皇帝自然而然的把議題深入了下去。

  恭妃一時語塞,雖然她又極迅速的換上了嫵媚的表情,嬌嗔道:「臣妾與陛下這是早就定下的姻緣嘛」,可是她那語塞的瞬間卻足以讓皇帝的危機感陡然提高了。

  「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名利自道德來者,如山中之花,得自然之精華,自是舒徐繁衍,自功業來者,如盆中植花,隨遷移變動,或繁榮或枯萎;自權力來者,如瓶中插花,其根不植,其萎可立而待也。」

  從恭妃那出來的皇帝,本來對博古通今的康妃報又很大期望,可是康妃引經據典了大半天就是不知道本人是個什麼意思,於是皇帝只好用大白話問道:「這就是你的想法?」

  「不,臣妾只是想告訴陛下,古人曾經這樣說過。」

  言下之意就是:此為先人個人意見,不代表官方態度。

  果然是像《鄒忌諷齊王納諫》裡說的那樣:妾之美我者,畏我也——所以對於各位妃子或走題、或躲閃或偷換概念的回答,皇帝雖然很不爽,但還是給予理解,轉而去向太后求證。

  皇帝心裡想的是,至少太后應該是不怕他才對。

  結果證明太后不是不怕皇帝,而是完全不怕皇帝!在回答兒子的問題之前就先把他一頓好訓,而且,訓到最後的結果是——太后也忘了皇帝之前提的是什麼問題了。

  被迫在樂寧宮裡耗了將近一個時辰還一無所獲的皇帝,此時也只剩下懊悔自己來自投羅網的份。

  調查進行到這裡,皇帝不禁生出一種高出不勝寒的淒涼感來。家人尚且如此,那這個世界上還有誰敢不偏不移,不畏不私的給皇帝做個評價呢?

  可是這個念頭剛一劃過皇帝的腦子,他就忽然想起一個人的醜惡嘴臉來——作為皇帝從小到大的死對頭,山貓不就是最該給他解決這個問題的人嗎!於是,皇帝立刻提筆給遠在漁陽的衡原王寫了封私信。

  信的內容很簡短,就是:卿覺得朕這個男人當的怎麼樣?

   不過由於路途遙遠,這封信要再返回皇帝手上的話還得畫上幾個月的時間,而衡原王那封「臣覺得陛下腦子進水了」的回信就自然是後話了……

  總之,直到皇后從霍府回宮之時,皇帝都還沒來得及重建起自己的自信心來。

  「國丈大人怎麼樣啊?」

  皇帝假慇勤的問道,他此時雖然並不想知道這個,可卻不得不做很多鋪墊工作。

  「家父很好,他也很感激皇上的賞賜。」

  「……那……這次出席的都有些什麼人呢?」

  皇后警惕的打量了一眼皇帝,因為他又繞回到了早上的問題,而且在皇后剛回宮之際,諸妃就已經向她反映了皇帝今天下午的古怪舉動,這種種的一切都讓皇后肯定皇帝另有所圖,意有所指。

  但是在內幕水落石出之前,皇后本著以不變應萬變的原則,還是把出席霍府筵席的賓客大致報了一遍,這裡面,當然也有被她父親視為入室弟子的趙景和。

  「趙景和?」

  皇帝的語調頓時變了。

  「怎麼?皇上認識趙大人?」

  「啊、不……那個……因為今年吏部的推薦名單上有他的名字,似乎對他評價很高,所以朕有印象……」

  「趙大人確實是個棟樑之才,家父一直就認為趙大人將會是朝堂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哦……原來如此……那麼皇后呢?」

  「什麼?」

  「……皇后覺得那個趙景和怎麼樣?」

  「臣妾早年曾跟他一起接受過家父的教誨,依臣妾的感覺來說,趙大人清能有容,仁能善斷,明不傷察,直不過矯,確實是不可多得的人材!」

  「可是朕聽說此人風流成性,個人修為似乎很成問題啊!」

  皇帝忍不住輕蔑的反駁道。

  「公事之外再約束臣子的私生活,似乎也有點不近人情,趙大人於公於私都分的很清楚,臣妾倒覺得這些無妨。」

  皇后能如此欣賞一個人,是不多見的,而且連排比句都用上了。皇帝本來還打算再多迂迴幾趟才接近核心問題,聽到皇后這樣維護趙景和,忍不住的心頭一熱,就把那句一直憋在嘴邊的話提前吐了出來:「那皇后覺得趙景和與朕比怎麼樣?」

  「……皇上……何出此言?」

  「你以前不是說朕不如那個趙景和俊朗嘛!」

  「……」

  皇后愣愣的看著皇帝,不能怪她泛糊塗,實在是她低估了皇帝的記性,高估了皇帝的心眼。皇后自己其實早就把當年洞房花燭夜的事情給忘了個一乾二淨,何況她當時只是氣不過,才隨便從身邊抓了個能拿出手的熟人來回擊皇帝,現在當然是問心無愧的很。

  皇帝也看見了皇后一臉茫然的表情,並不像是裝出來的。他不禁心中一沉,忽然就有了不好的預感,可這時,事情就偏偏要像他所想的那樣發展……

  只見皇后茫然的表情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怔怔的說道:「臣妾何時說過這樣的話?」

  「你……你……」

  皇帝抖抖嗦嗦的指著皇后,臉憋得通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套用時下比較氾濫的一種描寫就是:皇帝很想找一塊豆腐當場撞死。



第十六章 領養資格

  「呦,千乘,這就是你傳說中的女兒啊?」

  「……不是……」

  豫林王說這句話的脫力程度,就好像他只剩下了一口氣。

  「還否認!看,這孩子黏你黏的跟什麼似的!」

  太后看看懷裡的嬰兒正在朝豫林王手舞足蹈兼帶擠眉弄眼,繼續打趣道。

  「這孩子跟兒臣一點關係也沒有!」

  豫林王幾乎要哭出來了,頂著副好似世界末日般的表情。

  太后知道這個兒子對道德標準的要求高於常人,已經不能再把這個玩笑深入下去了,便收斂了嘻笑的表情,認真的開始打量懷中的嬰孩。

  「確實應該跟你沒關係,這孩子可比你小時候漂亮多了。」

  這個皮膚藕白,黑黑的大眼睛滴溜溜圓,可算的上人見人愛的小女嬰,是在某個風高月黑的夜晚被遺棄在了豫林王駐京府邸的大門前。遺棄他的人可能只是想為孩子找個好人家,可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他卻在京城千萬權貴之家中獨獨看上了豫林王府,這就讓一個可能只涉及到社會風氣的道德問題,演變成了一個迅速風靡全城的花邊新聞……

  因為,全國人民都知道——豫林王是個黃金單身漢!

  一個沒有家眷的男子府上忽然被扔了一個嬰兒……不被傳出點什麼私生子之類的謠言簡直就是反人民歷史潮流而動啊!

  「哎呀呀,在對我笑呢!」

  「別自作多情了,哪是在對你笑!」

  「這麼漂亮的娃娃,做爹媽的怎麼能狠心的扔了呢?」

  「從小看大,三歲看老。」

  「將來一定是個美人胚子!」

  「王爺也真是的,幹麻不留著這孩子呢?」

  有個差不多大女兒的寧妃把小女嬰抱在懷裡,遺憾的說道。

  可這話聽在當時在場的皇后耳裡,卻引得她偷偷悶笑,一邊的恭妃更是早已壞笑出聲。

  那天豫林王帶著小女孩進宮,就是想要太后幫忙收留這個嬰兒,太后也知道不能把小姑娘留在一個連侍女都少有的和尚窩裡,自然是答應了,可最後還是沒忘揶揄一下兒子:「哀家可事先說好了,這個就先幫你看著,下次除非是把孩子的娘也一起帶回來,否則哀家可不幫你管老二、老三!」

  豫林王剛剛還如釋重負的表情立馬扭曲,形象生動的闡釋了什麼叫「死不瞑目」。

  嬰兒就這樣被太后留在了宮裡,可太后顯然是照看不過來的,於是這項任務便責無旁貸的落到了諸妃身上。

  女人對孩子的喜愛,就好比烏鴉對發光物體的衷情,俱是來自天性,而在皇宮裡有一個自己的孩子——固然不能說很難,至少也不是想有就有。所以這項育兒工作,其實壓根兒不需要太后交代什麼,大家可以說是相當的自告奮勇,積極踴躍。

  首先奪標的是裕妃和淑妃,理由很充分——她倆都沒有孩子。但由於她倆的條件又太過一致,於是到底誰養的問題?兩人卻相持不下,最後只得商量著輪流帶,好在住的宮室就只隔著一條街,串門也方便。

  可這項計劃執行了沒幾天,裕妃和淑妃就抱著大哭不止的小姑娘來皇后這求援了……

  「是不是生病了?」

  皇后摸了摸奶媽懷裡哭鬧不止的小姑娘,也沒發現什麼發熱發寒的症狀。

  「都傳了幾回御醫了,什麼也沒檢查出來。」

  「剛開始說是到了新環境不適應,可眼下都過去好幾天了,還是這樣哭個沒完,皇后娘娘,這到底是哪出了問題啊?」

  裕妃接著淑妃的話補充道。

  根據千百年的經驗來說,一個孩子如果長時間的哭鬧不止,那百分之兩百是哪方面出了問題。可是生理問題——御醫檢查不出來;心理問題——醫學水平也還沒先進到這份上,何況這孩子哭是哭,倒是不耽誤吃飯睡覺,只是吃飽睡足後就開始扯著嗓子鬼嚎。

  皇后以一個過來人的身份,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眼瞅著裕妃和淑妃這兩個新人是沒辦法解決這個問題的,皇后想了想,找來了恭妃。想當年恭妃養過一對雙胞胎的女兒,那時也被弄的一個頭兩個大,如今當然就算是經驗老道之人啦。

  不消片刻,恭妃就來到了環坤宮。她看見兩位後輩手足無措的樣兒,輕斥了一聲:「早說過你們倆手生,偏不聽……」

  說話間便抱過了孩子。

  有那麼一瞬間,那孩子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恭妃,果然不哭了,可還沒等恭妃為自己的親和力自鳴得意一番,小姑娘卻又開始「重操舊業」,不僅比之前更加響亮,似乎也愈發的撕心裂肺了。

  這一打擊當即讓好勝心強的恭妃下不來台,她自然不甘心初見之下的失敗,對皇后和二妃保證道:「這次看來有點嚴重,不過交給我吧,我就不信我連個小丫頭都收拾不了!」

  聽到恭妃大有以自己的魅力作保的意思後,皇后剛想提醒她她的決心是不是用錯了地方,恭妃就已經抱著嬰兒消失在了大家的視線之中。

  然而……恭妃這次卻註定是要失信的了。

  當恭妃帶著兩個黑眼圈和那個中氣十足哭聲震天的嬰兒再次跨入環坤宮大門的時候,距離她上一次離開,只不過才一天的時間。

  「……整整一晚上……我可真是黔驢技窮了……」

  恭妃無力的說道。而從她懷裡轉到皇后宮中侍女懷裡的嬰兒,也只是動靜小了一點,卻決沒有一絲善罷甘休的意思。

  恭妃沒了主意,皇后也沒有主意,康妃和寧妃又都有個還要人看著的托油瓶,惠妃那更是新手中的新新手——也就是說,這一輩的妃嬪是全然指望不上的了。

  皇后最終只好拉著恭妃和孩子,去求教那按說資格最老道的太后。

  「看看,看看!你們還能幹什麼!連個孩子都照顧不過來,竟然到頭來還得麻煩哀家!」

  皇后和恭妃也自覺得這次很失面子,所以沒有為自己辯護,只是不忘對太后的育兒經誇讚幾句,希望她老人家真有辦法妥善處理這個淚腺發達的小姑娘。

  也不知是太后真有什麼法寶,還是老年人透著股天生的慈眉善目,那個一直鬼哭狼嚎的小祖宗自打入住了樂寧宮,倒真的是消停了不少。可就算是不再淚水長流,小姑娘看起來還是很不高興,被太后宮裡的那些老宮人抱著的時候,總是嘟著張嘴,哼哼唧唧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什麼。

  除此之外,皇后在不久之後還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現象。

  這天早上皇帝和皇后踩著鐘點來給太后問安,禮畢之後皇帝就一臉興奮的問:「朕的那個新侄女呢?讓朕瞧瞧!」

  因為大家都知道豫林王的私生活嚴謹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這才造成這種有一點點小機會都被大家拿來調侃的反效果,可惜調侃對象今天並不在場,所以效果打了個折扣。

  「這話別在千乘面前再說了,哀家看他也快到極限了。」

  太后微嗔著囑咐皇帝,同時也把小女嬰抱了出來。

  不過才幾天的光景,孩子的氣色比初進宮的時候明顯差了不少:身體雖還是白胖白胖營養良好,可總覺得缺少點精氣神,很有點萎靡不振的跡象。

  「這孩子是怎麼了?精神這麼差?」

  皇帝顯然也看出來了這點。

  「唉……誰知道呢!飯照吃,覺照睡,就是整天無精打采的樣子……」

  太后為難的說著,就伸手準備把孩子遞給皇后。嬰兒大概是才睡醒,發覺到動靜後不滿的睜開眼睛亂瞅,然而就在她瞅到皇帝的那一霎那,彷彿發現了新大陸一般興奮起來,眼中精光四射,剛才那副頹廢樣子好似從來不曾存在過一般,小手又揮又抓,看樣子很想皇帝對她「一親芳澤」。

  皇帝也被這小姑娘突如其來的反應嚇了一條,下意識的就抱了過來,結果就見小丫頭極為心滿意足的拉著皇帝的衣襟,快樂的直哼哼。

  「咦?沒想到朕這麼受歡迎啊!」

  嬰兒這一眨眼間的態度變化,讓皇帝的自我感覺極度膨脹起來,卻讓皇后心裡升起了疑雲。在皇后的印象裡,皇帝對小孩的吸引度一向都在大眾標準之下,從第一個孩子到最後一個孩子,誰也沒在小時候對他表示過多少興趣,怎麼會忽然轉性了呢?

  皇后一邊在這尋思著,那邊皇帝已經有點抱不住了,邊上伺候的老宮女一看皇帝那外行的樣子,幾步走過來抱走了孩子。誰成想剛一離開皇帝的守備範圍,嬰兒的眼淚就像開了閘的水龍頭般嘩嘩流了下來,又恢復到之前哭天搶地的景況之中。

  最終,還是皇后走上前來,抱過孩子,又把她塞回到皇帝懷裡……嬰兒不哭了。

  抱走……又哭了。

  再塞回去……不哭了。

  再抱走……又哭了。

  來來回回試了幾遍,而且是離皇帝越近哭聲越小,離皇帝越遠,哭聲越大,簡直比個聲控開關還靈敏嘛!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太后代表在場所有人問出了一句,可是無人能夠解答。

  「千乘啊,你看……這孩子只買你皇兄的帳,但你皇兄怎麼可能照顧她,哀家看她在你那也是不怎麼哭鬧的,你還是把她抱回去吧。」

  太后隔天就召見了豫林王,以便把這個在他看來完全是毀滅性的消息告訴他。

  為了證實此話不虛,後宮諸妃全都到場做試驗,那嬰兒果然是哪個都不願碰,哭著鬧著躲開一個個的懷抱;看見了豫林王,倒像是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又笑又哼唧的努力向他的方向靠去,那精神頭比起之前見皇帝的親近勁是只多不少。

  「這孩子跟王爺這麼投緣,王爺您就乾脆留在府裡吧。」

  寧妃不忍心看見孩子遭罪,勸了起來。

  「是啊是啊,府裡要是缺人的話就從宮裡調人手過去。」

  皇后仔細的盤算道。

  「世人那張嘴也就是隨便說說,誰不知道千乘你是最本份老實的!」

  太后趕緊跟著再加一支強心針。

  豫林王心裡本是一千一萬個不願意的,但剛才小姑娘那要死要活的哭鬧勁他也親眼瞧見了,若果真如此,他也不忍心真把小孩丟在這裡。雖然不知道是哪個看不清路的傢伙把小孩扔在了他家,既然扔到了他家……他……難道可以不負責嗎?五講四美的本能在這時發揮出了其強大的催眠能力,讓豫林王幾乎是不由自主的,接過了這個孩子。

  事已致此,除了認命,還能怎樣?豫林王不禁大大的嘆了口氣,低下頭仔細的打量著這個正使勁蹭著他的小嬰兒,恰與這孩子的眼睛撞個正著。

  兒童的眼睛是很神奇的,剔透的像個水晶球,反射著無暇的光芒,阻擋著塵世的污濁,豫林王被懷裡這個有著晶瑩眼睛的小姑娘盯著盯著,那點心理障礙似乎也消褪了下去,嘴角輕輕的彎起了兩個小弧線。

  「啟稟太后,徽寧公主和駙馬到。」

  「哎呦!這就是小五家的女兒吧,快讓我看看!」

  徽寧公主一句話,就像一陣颱風,瞬間把剛才一副親子和睦融融的畫面刮了個無影無蹤。豫林王看著這個忽然冒出來的姐姐,眼耳鼻舌幾乎全在抽搐。

  太后也在心裡啐了一口,她剛剛還在說世人那張嘴怎樣怎樣呢,現在倒是自家女兒來拆臺,於是面色一沉,悶悶的問道:「怎麼這會子進宮來了?」

  「母后,我們不是說好了這時候來商量我過生日擺酒宴的事嘛,我今天帶來了……」

  徽寧剛準備拿出她要租借的後宮器物目錄,就聽見豫林王懷裡的小女嬰一陣喊叫傳來。再看時,那小傢伙滿面桃色,兩眼放光,小手亂揮,叫聲中竟隱隱透著一股難以明狀的狂喜之意,只把人聽得心驚膽顫。眾人再往她拚命掙扎的方向看去,原來是在沖駙馬崔璟嚷嚷。

  崔駙馬一向是徽寧公主臭美的終極利器,今天照舊也是閃亮登場。不過最近公主改崇尚內斂路線,所以崔璟今天只穿著一水的花青色長衫,繡暗紋的蓮荷鯉魚,銀帶銀冠,樸素乾淨了許多——當然,那張天下第一的臉是沒變的。

  眼瞅著這個精神亢奮的小嬰兒和一臉錯愕的崔璟,皇后忽然閃現出一個模糊的認知,然後越想越覺得像那麼一回事,但這也同樣令她難以置信:若說迄今為止受到這孩子歡迎和不歡迎的人有什麼最大的不同,那也無非就是性別和外貌而已。

  不會吧……

  「了不起!沒想到你小小年紀就有如此眼光,本公主的駙馬果然是老幼通殺啊!」

  還沒等皇后最終給自己組織出個合理的解釋,徽寧公主就已經激動的一個箭步衝到嬰兒面前,拉著她的小胖手搖個不停,大有種英雄惜英雄的感覺。

  「五弟,把這個孩子給我吧,我保證一定把她培養成材的。」

  徽寧公主一邊說,一邊就把小姑娘從豫林王懷裡抱了出來,而那小女嬰也一點不在乎離開剛剛還死抓著不放的胸膛,只顧一個勁的衝不遠處的新目標咧著沒牙的嘴傻笑。

  小孩子都是天真、純潔、不受世俗一切條件誘惑的存在……豫林王茫然的回憶到剛才腦海中湧現出的這種認識,痛苦的反思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5:4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10-10 04:26 PM 編輯

第十七章 自傳

  「太可氣啦!林桓那個老頑固!朕只不過是隨口一說,改一下難道天就塌了嗎?還說什麼下不為例!下次?哼!下次朕就把他拉到東市,把刀架到他脖子上,看他改不改!」

  「哎呀,皇上,何苦跟個史官置氣,他們就是一幫認死理的書呆子。」

  恭妃一邊柔聲的安慰皇帝,一邊用拇指和食指摩擦著皇帝的耳朵。不過也許這套緩解壓力法遠比不上她在床上擅長的那種全身馬殺雞,所以皇帝依然氣鼓鼓的嘟囔道:「這還是在朕眼前呢!要是在朕看不見的地方,誰知道他們會怎麼寫?太不像話了!他林桓算老幾!」

  皇帝越說越激動,越想越憋屈,因此也就忘了在他身後不遠處,正站著一位當值的史官,他不僅跟那個林某職務相同,而且敬業程度也是一般無二,此時正嚴肅的記錄著皇帝的言論:「上曰:他林桓算老幾。」

  不錯,目前惹的皇帝肝火上升的,正是這樣一群被稱為「起居注史官」的人;而惹的他肝火上升的事,就是這群史官總是積極的把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寫進起居注裡——積極的就像每一句話都帶提成似的。

  本來,這對在位者謹言慎行倒是有一定的督促作用,可是但凡是個人,哪能沒幾次說話不經大腦的時候呢?於是,就為了一天前皇帝隨口說的那句「當明君還不如店小二」,他這大老闆就跟當時當值的「小秘」林同志槓上了,雖說那個林史官最終並沒把皇帝這句記上去,但他那副「我是正義我怕誰」的工作態度卻著實大大刺激了皇帝一把。

  「哎……難道朕就這麼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幫死書呆子糟蹋了嗎?」

  皇帝重重的嘆了口氣。一想到在他百年之後,人們可能會在他的起居註上發現一堆反人類反社會反科學的言論,皇帝的心情就跟被毛拉子爬過一般,要多難受有多難受,更讓他覺得冤的是:他甚至都不記得自己說過這些話!

  「皇上難道不能叫人偷偷把那些起居注給改了嗎?」

  恭妃話剛說完,皇帝就丟了她一記白眼,把「外行」這倆字印在了恭妃的腦門上。

  「那些東西朕在位時連看一眼都不行,還改?除非將來朕能養出個孝子,幫朕修補修補。」

  「那就乾脆自己寫本書,流傳於世,以證後名嘛!」

  對於恭妃的這句話,皇帝沒有用他的眼白來回應,因為他忽然覺得這個提議的可操作性——那是大大地!

  按照約定俗成的標準,這自傳的頭一章自然該從敍述家庭族系開始。所謂人由何處生,水從何處流,當然得說個明明白白。在這一點上,與那些絞盡腦汁要把自己祖宗寫的光輝一點的人比,皇帝可算是有著幾百個馬身的絕對優勢,家族榮耀史那是信手拈來拈的手都抽筋……不過壞也就壞在這過於輝煌上。

  別說是什麼上三輩的官銜,功德與著作,就是隨便挑一個人的隨便一個方面來說,那也是幾個大部頭的篇幅。這自己的正題還沒開始呢,就先砸了百十萬字下去,總覺得不太妥當。何況這些都是世人皆知的東西,在這上面大書特書,不僅不符合行文的詳略之法,還有點現世的嫌疑。所以,當皇帝仔細的把父親、祖父、曾祖的實錄翻了一遍後,發現實在無從精簡,最終只得把自己祖上的名諱、諡號、在位時間從頭到位羅列了一遍。

  這種像填人口登記表般的內容……實在與皇帝的本意南轅北轍。

  第一章先這麼湊合過去,這第二章就該說主人公是怎麼降生的了,於是皇帝來到了樂寧宮。

  「皇上出生那會兒是大白天啊,哪能看見星星是什麼樣?」

  「那祥雲呢?或者吉光之類的?」

  「正午豔陽高照,連雲的影子都沒有,光線倒是很刺眼」

  「……那哭聲似豹,身帶異寶這種……」

  「皇上你在胡說什麼呢?哪有這種事!」

  得,看來怎麼懷胎十二個月,怎麼房中出神仙,怎麼天上落星星,怎麼生下即帶笑,怎麼手揣著金元寶……那是一概沒有。但是作為一個帝王,這該算是最低級別的出生法吧,怎麼可以沒有呢?!

  「難道就沒一件能讓人印象深刻的事嗎?」

  皇帝望著太后那張古井無波的臉,絕望的嘆息道。

  「……印象深刻……倒也不是完全沒有……」

  「哦!」

  皇帝又來精神了。

  「記得那天本來天氣很好,皇上出生後卻忽然大雨傾盆,宮裡的排水道來不及排水,安妃當時住的柏霞宮又地勢偏低,直往裡面倒灌水,哀家去看你們時還把裙子給弄髒了,那可是新做的,哀家心疼了好長時間呢!所以記得特別清楚。」

  「……」

  這聽起來……怎麼那麼像凶兆啊!

  不過皇帝回到御書房後,反覆思量了一番,還是想出了一個變廢為寶的方法,於是他就在自傳第二章的開頭處,如下寫道:「朕出生之時,天降甘露,皇宮之內經雨水沖刷後無不清爽乾淨……」

  第二章也算能馬馬虎虎對付了,於是皇帝又開始著手準備第三章,這就得說到少年光景了。一般來說,總得是「幼懷大志,寡言笑,囊螢刺股」比較說得過去,不過皇帝實在是想不起來自己曾經如此偉大過,所以還是決定先就地取材一下,激發激發靈感。

  頭一站,還是太后的樂寧宮。

  「不枉哀家養你一場啊,皇上你這回可是問對人嘍!」

  太后如是說,然後就開始口若懸河起來。可是皇帝卻越聽心越涼——照太后的意思寫下去,還哪是他的自傳啊,根本就成了太后自己的回憶錄了!

  對於太后想要重點描述自己母性光輝的要求,皇帝是打算陽奉陰違的,而他的下一個目標就轉到了自己的童年玩伴身上,可是皇子的玩伴……實在是少的可憐。

  伴讀?……那幫人能講實話倒是怪了。

  兄弟?……昭暉這個山貓嘛,遠在千里之外不說,還肯定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那麼就只剩千乘了。

  「皇兄小時候的事啊……」

  豫林王支著腦袋瓜子想了一會兒。

  「記得臣弟小時候被皇兄和四哥教唆著去逗進貢來的仙鶴,結果被啄破了臉,被父皇狠狠罵了一頓。」

  「誰讓你想這個了!朕是問朕以前有沒有做過什麼很優秀的事情。」

  「優秀?……聞道堂的先生好像誇過皇兄動手能力特別強吧……」

  「有這回事?」

  「結果有次皇兄就拆了先生的椅子,表面還弄得看不出來,害得先生摔閃了腰……」

  豫林王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

  「啊!朕想起來了!後來父皇還讓侍衛把朕按在地上打,這事大哥也有份,朕都沒把他供出來,真是虧大了!」

  回憶的匣子一打開,皇帝就跟豫林王絮絮叨叨的聊了一下午,從上樹掏鳥窩聊到下御河撈魚,從扔蛤蟆噁心宮女聊到牽惡犬欺負內侍,聊得心情無比愉快,一直愉快到豫林王出了宮,皇帝才猛然想起來他的正事還沒幹呢。

  哎……怎麼記憶裡全是插科打諢和找罵挨揍的事,想吹都吹不起來,還有比這更邪門的嗎?

  第三章……瓶頸了,只好放一邊,把第四章先籌劃一下。

  過了少年期就進入了成年,這一章幾乎是所有自傳的重頭戲之所在,因為一個人到了這個時候,那些人生觀、世界觀、價值觀、愛情觀、這個觀那個觀的,差不多都定型了,何況皇帝此時一朝登基呼風喚雨指哪打哪,按理說正該是他最得意的黃金時代,不過——注意這個「按理說」。

  實際上皇帝提筆半天,愣是半個字也沒擠出來。這種感覺就像是大海裡取水滴,沙灘上撿沙粒,明明滿眼都是,卻不知如何下手。簡言之,同理第一章,事太多!

  「值得記載的大事啊……臣妾入宮肯定是要記上一筆的吧,要說那天啊……」

  恭妃滔滔不絕,記憶力之精確詳細堪比電腦,皇帝的自傳演變成了《我的盛大婚禮》。

  「古人云『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那自然是值得記記的,不過臣妾還希望皇上能記下臣妾推薦的一些書籍,這對普化民智也是很有好處的,比如《退思錄》、《雕玉集》、《法言》……」

  在康妃的構想下,皇帝的這本自傳又朝向《20世紀大學生必讀一百本》靠近。

  「孩子是很重要的事,皇上當然要寫進去,孩子小的時候啊……」

  寧妃慢條斯理的細數著培養子女的種種心得,把皇帝的自傳再次改編成《親密育兒百科》。

  「皇后呢?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沒?」

  皇帝躺在環坤宮的軟塌上,有氣無力的問著。

  「既然是皇上你寫的,那就隨你的意思好了,臣妾沒有什麼可補充的。」

  「哼!還是皇后善解人意。」

  皇帝爬起來喝了口茶,忿忿的說。

  「這可是朕的自傳啊!自傳!她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傳是用來幹嗎的?」

  皇后瞟了眼桌幾上的那幾張書稿,其實她也不清楚皇帝想把自己的自傳寫成什麼樣,不過有一點她是清楚的——自傳嘛,那就是用來YY的,既然YY,那自然是隨著作者的意最好。

  雖然每章推敲起來都很變扭,不過這本自傳的大框架皇帝算是搭好了,但是他並沒有緊接著就開始編寫。一來,皇帝也不是文學青年,沒那麼多時間來一蹴而就;二來,正式開題前,他總得找業內人士諮詢一下。

  史官們的工作態度雖然讓皇帝不怎麼待見,但是工作能力還是值得肯定的,因此皇帝找來了國史館的正總裁幫他校驗。這位老學究也曾參加過先帝的實錄編纂,算是這行裡的泰山北斗,所以皇帝在他面前還是比較謙虛客氣,只是把大綱交給他看,然後靜靜的等著對方的答覆。

  「……不知皇上是打算以什麼形式來出這本書……」

  老專家看了半天,冷不丁的就問了皇帝這麼個有關於銷售渠道的問題。

  「形式?不就是自傳嗎?」

  「是這樣的,官修書中可以加入皇上所撰文字的,無非也就是實錄、會要、時政、敕令、御集這幾種,並沒有『自傳』這種體裁,何況以上種種也是不對外流傳的,皇上大概並不想這樣吧。」

  老頭語調不緊不慢,臉色也不急不緩,但言下之意就是皇帝的自傳不符合公費出版範疇,國史館可不會為它買單。

  「朕本來也沒打算要官修,是朕自己寫的還不行嘛!」

  「那就算作是皇上的私人作品了,臣作為國史館官員,並沒有資格來評論它的好壞。」

  也就是說不要利用辦公時間來問他這種私人問題。

  皇帝不免來氣了,但是作為在尊老愛幼思想教育下成長起來的文明人,皇帝沒有發作,只是口氣不善的繼續問道:「那麼以一個純文士的角度而言,卿覺得朕這個大綱如何?」

  「若以目前市面上流傳的書籍而言,有家訓、志銘、雜史及百家小說等多種體裁,只是……皇上的自傳……似乎不太好歸類……」

  這下皇帝終於忍不住了,這老頭的意思就是以文學作品的角度來說,他的自傳基本沒有賣點啊!

  「你到底什麼意思啊!說清楚!」

  「臣不敢,只是臣身為史官,就有著仗氣直書,不避強禦的責任。」

  老學究身雖老,但顯然心不老,一副鐵骨猙獰的架勢面對著皇帝。皇帝一看他這種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史官作風,就頭皮發麻直想發飆,可鑑於制度問題一直無可奈何,今天終於忍不住撂了句狠話:「這書出不出、怎麼出暫且不論,你今天就把這綱要拿回去給所有史官每人抄一份,以後無論編纂什麼官修書目,涉及到朕的就給朕按這個寫!」

  「娘娘可覺得這上面的內容有點眼熟?」

  這天康妃來見皇后,順便還帶了本她從交好的私人書商那拿來的民間小說。

  「……是有點,但是這書……」

  皇后重新打量了下這本作品的封面——《酒色財氣傳》,這名字看起來和她前段時間看過的皇帝自傳大綱實在扯不上任何聯繫,但內容上怎麼就那麼像是出自一脈呢?

  「這書的作者呢?」

  「不知道,寫這些奇聞軼事的作者多如牛毛,又多是些無名之輩,誰會考證這個?」

  「那你給其它人看過沒?」

  「當然沒有,我覺得不太對勁,就先來給娘娘看了,但是……」

  「但是什麼?」

  「聽那書商說,這本書目前在市面上非常受歡迎,傳閱度廣泛,恐怕……那也是早晚的事……」

  聽了康妃欲言又止的話,皇后就知道康妃已然是跟她擔憂到一起去了的,不免又嘆了口氣。

  現在宮裡都知道,皇帝正跟史官那鬧著變扭。要是被他發現自己放在國史館裡的東西出現了民間盜版,順帶還給他添油加醋的改編成了限制級作品,還不知道他要怎麼驚天地泣鬼神呢!

  為今之計,也只能是做足準備去面對將來可以預見的火山爆發和安慰皇帝受傷的心靈,不過——皇后抖了抖手裡裝訂考究的這本小說——至少她還可以說:「您看,這麼受歡迎的作品還不是根據皇上您的構思寫出來的嘛。」



第十八章 五朵金花

  這天下的老百姓們都知道,本朝的皇家裡有兩種人最多,一是妃子,二便是公主。

  對於第一點,皇帝也許會抱怨兩句,認為他這只是一般大戶人家的標準。至於第二點……雖然事實擺在眼前,但皇帝還是會抱怨兩句——「這是遺傳!」,誰叫他自己的姐妹就比兄弟多呢!

  皇帝還算比較明智,重男輕女的思想沒有某些鄉下的土鼈父母嚴重。男娶五姓女,女入世家門,這對他來說都很值得投資,所以皇帝對他五個女兒的愛一點也不比對兒子要少——甚至可以說更加純粹,更加沒有顧慮。

  不過,對於子女眾多的家庭而言,父母的愛想要實行絕對的平均主義,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皇帝如果宣稱什麼「手心手背都是肉」,基本上可以判定為扯淡,只不過他的私心作何盤算,不會拿到臺面上說而已……除非有時候得意忘形了。

  「哈哈!十年之後,這天下頭兩名的美女就將都出自朕的女兒!」

  筵席上觥酬交錯,皇帝在燭光的映射下看著自己兩個穿著絳紅吉服的女兒,無比自豪的喊了一句。

  席上臣子看到主辦人興致如此之高,也便發揮出「君臣一心」的本事,眾口一詞的附和道:「祁陽公主與淮安公主真是豔冠群芳,不愧為國之牡丹啊!」

  「是啊是啊,兩位殿下實乃天邊嫦娥,華若桃李!」

  「正所謂雅若輕雲蔽月,飄若流風回雪,皎若日昇朝霞,灼若蓮出淥波。」

  臣子們你一言我一語,昭示著他們不輸給康妃的文采與才思,直把兩位過生日的公主誇到羞紅臉低下插滿金鳳的小腦袋;直把皇帝誇到心花怒放,混合著酒精和這種極度驕傲的情緒喉出了上述宣言。

  皇帝這句話——雖然暫時無法證實——但也可能並不假。他的二女兒和三女兒的基因遺傳都非常到位,結合了父母幾乎所有可見的優點,而且由於孿生,站在一起的視覺衝擊更是達到了1+1大於2的效果,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問鼎全國小姐桂冠。

  只是,此時正沉浸在當「天下第一美女父親」的榮耀中的皇帝,並沒有深刻的意識到他做這種即興言論的嚴重後果。

  「不要啦,皇上!臣妾好累。」

  公主的生日party過後,皇帝順勢留宿於恭妃的寢宮裡,可恭妃面對皇帝伸過來想抱她的手,卻狠狠的拍掉它們,臉色不善的縮到床角,只把後背留給了皇帝。

  「怎麼了?不舒服嗎?要不要朕也給你服務服務啊?」

  皇帝壞笑著扳過恭妃,只當她又在玩欲擒故縱的把戲,可看到的依然是恭妃臭著的一張臉,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回道:「皇上還是留著精神去關心您的『天下第一美女』吧,何苦在我這黃臉婆身上浪費時間!」

  這下,皇帝就算再遲鈍,也感覺出味兒來了。只是他大概怎麼也沒有想到,首先向他發難的居然是他那對姐妹花的親娘?!看來永遠不能小瞧女同志對於美貌的執著,不管是十八歲,還是八十歲。

  「哎呀,愛妃這是什麼話嘛!敬姿和媛姿那倆丫頭還小呢,還只是天下第一美的小姑娘,目前的『天下第一美女』自然就是將來『天下第一美女』的娘啦!」

  恭妃至此才展眉一笑,柔荑般的素手複又環上皇帝的脖頸,可就在她剛想進行下一個步驟的時候,皇帝卻像想到什麼似的忽然頓住了,一臉嚴肅的對恭妃說道:「不過這話就只在這裡說,你可別外傳啊!」

  然而事實證明,當皇帝批評某一位嬪妃的時候,她也許不會說出去,而當皇帝金口玉言的誇獎某一位妃嬪的時候,她有可能不說出去嗎?就算有,那個人也不會是恭妃。

  「皇上,您那句話真是有欠公允?」

  「啊?什麼話?」

  皇帝愣愣的看向寧妃,後者抱著小女兒,眼睛瞅瞅女兒,又怯怯的瞟了皇帝一眼。

  「……您說祁陽公主與淮安公主將來會是天下第一的美女……」

  「那又怎麼了?」

  寧妃的眼睛又回到了女兒身上。這個小丫頭才出了兩顆牙,此時與她的母親大眼瞪小眼,不由的發出「哈哈」的傻笑聲,而寧妃似乎是被這傻笑鼓勵了,終於吐出一口氣說道:「但是還有臣妾的陵容呢,難道皇上覺得陵兒不好看,將來一點長成美人的希望都沒有?或者是……皇上還對臣妾有什麼不滿?」

  「你想到哪去了,怎麼可能有這種事呢!」

  皇帝堅決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對著寧妃好言好語一番。好在寧妃為人一向溫和,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下去,但顯然對皇帝的回答也不是很滿意,只是逕自皺著眉頭,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貞風是陛下你的嫡長女,你在大庭廣眾之下這樣抬高她妹妹們的地位,將來貞風何以自處呢?」

  皇后此話一出,皇帝就欲哭無淚了。好嘛,這已經是向他興師問罪的第三個人了。至於嗎?他不就是稱讚下自己女兒漂亮嘛……順便使用了點誇張的修辭手法。

  「你們也太對號入座了吧,那是敬姿和媛姿的生日,朕誇誇她們也有錯嗎?」

  「是你想的太簡單了!現在宮裡人人都在比較公主們的優劣,你這不是挑撥她們姐妹們的關係嘛!」

  皇帝的口氣硬,皇后的口氣也不軟,何況她所說的「長幼尊卑」也一直就是皇家裡根深蒂固的原則。所以皇帝雖然覺得她有假公濟私的嫌疑,但對皇后的藉口確實也無話可說。

  「……有這麼嚴重嗎?」

  皇帝不甘心的問了最後一句,然後得到皇后極其鄭重的、毫無水分的、起伏明顯的一個點頭。

  「評選!評選啦!」

  皇帝問皇后該怎麼辦,皇后說可以先聽聽太后的意見,然後皇帝就得到了這麼一個答案。

  「這……是不是太複雜了?」

  「不複雜!一點也不複雜!皇上可以讓宮裡所有的侍從都不屬名的選出心中最喜歡的一位公主,當然各宮妃子不得參與;此外,為了保證評選的公證性,可以規定各宮中的奴才不得選舉本宮的公主,還有……」

  太后洋洋灑灑的說了若干細則,讓皇帝都奇怪她怎麼會這麼駕輕就熟的。

  「但是……這最後還不是會排出個高低來,問題依然沒解決啊?」

  「皇上,你怎麼這麼死腦筋啊!」

  太后一臉「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又附在皇帝耳邊小聲嘀咕起來,而皇帝則一邊聽嘴角一邊往上彎,最後呈現出一個狡黠的笑容。

  「母后,朕最佩服你的一次就是今天了,您老也能想出這麼好的主意啊!」

  皇帝明白太后想要小事化大的私心,但這次的計策也著實出乎皇帝意料之外,該算是太后智商的超常發揮了。

  太后頗為享受的接受了兒子的仰慕,同時也對出這個主意給她的皇后默念了聲「孝順啊」。

  本朝「最佳公主」選秀活動就這樣如火如荼的展開了。皇帝為了顯示他對妃嬪與女兒們的重視,把這個活動倒騰的夠熱鬧、夠火爆、夠氣派!一時之間,連皇朝外的老百姓們都知道皇宮大內在開展這個評選,即使沒有選舉權也很踴躍的私下討論了起來。

  不過,這一切只是明面上的準備。背地裡,皇帝還有著另一番統籌安排。

  「你都明白了嗎?賢安?」

  「奴才清楚了。」

  「務必讓他們做的找不到一點痕跡!」

  「遵旨。」

  望著孟公公領命而去的背影,皇帝又回想起了太后教他的那個主意,不由自主的壞笑了起來。

  「這麼多獎!朕也不過五個女兒而已啊?」

  「你怎麼還沒開竅啊!五個獎五個人,不是剛剛好嘛!」

  太后忍不住彈了下皇帝的腦門。沒錯!太后給他出的主意就是「重在參與、人人有獎。」

  「最佳」嘛……自然不是某一個方面就能涵蓋的,可以品行、可以外貌、可以智慧……總之是個想要多少就能編出多少噱頭來的東西。

  於是皇帝聆聽了太后的教誨後,就回來依次給他的五個女兒設了五個獎項:

  長女「最佳氣質獎」,次女和三女「最佳印象獎」,四女「最佳才藝獎」,么女「最佳潛力獎」

  一切準備就緒,皇帝就開始設想他的妃嬪們又氣又無話可說的表情,頓時渾身洋溢起一股反擊勝利的快感來。

  有了既定的路線,評選賽就按皇帝導演的意圖按部就班起來。其實,在皇帝的這項措施實施之前,宮人們出於自己的打算,對投票選舉還有點心慼慼然。因為雖說是無記名的,但若哪位主子追究起來,難道就真查不著了?到時候再來給他們穿小鞋子、打小報告、使小絆子,誰負責?皇帝?那肯定是沒指望的!

  因此,在孟公公傳達了皇帝的精神指示之後,都不用他多交待什麼,宮女內侍們便都積極主動的投入到了暗箱作業的行動中去。真可謂是你不知我不知、天不知地不知,熟練的全像是FBI出身似的。

  暗流湧動之後,比賽結果就誕生了。而後,皇帝不出所料的遭到了他的嬪妃們的圍攻。

  「皇上!您這是什麼意思!」

  最氣憤的就是恭妃,本來這項殊榮是只屬於她的女兒們的,現在成了1/5,怎能不窩火!

  「就是啊,您作假做的也太明顯了吧……」

  寧妃也跟著恭妃後面小聲的抱怨著。「最佳潛力獎」?……她的女兒最小,這不是廢話嘛!

  「誠者,天之道;思誠者,人之道。」

  雖然康妃的女兒所得的「最佳才藝獎」還算讓她滿意,但是對於皇帝的欺詐行為,康妃覺得還是有必要給予道義上的譴責。

  然而,皇帝面對妃子們的圍剿,卻一點也不慌張,不僅不慌張,也不生氣,只是一臉無辜的說道:「你們這是從何說起啊,誰說朕作假了?有證據嗎?」

  皇帝這張純良的臉在此時無疑於火上澆油,因為諸妃都敢發誓說能聽到他心裡的壞笑聲。不過就在大家正待掀起另一輪聲討時,卻有人出來打圓場了。

  「哎呀呀,都是白紙黑字選出來的結果,我們再計較又有什麼用呢?」

  說話的是淑妃,她的及時出場得到了皇帝一眼讚許的目光,卻換來了同胞們的白眼,因為她沒有孩子,純屬站著說話不腰痛。

  淑妃卻沒有在意其他人的眼色,話鋒一轉繼續說道:「皇上,這次的公主評選臣妾們都覺得很成功,很圓滿!所以您不如趁熱打鐵再舉辦一次評選吧!」

  「什麼評選?」

  皇帝沒想到淑妃還有這一茬。

  「皇上再辦一次『最佳后妃』的選舉如何?」

  裕妃立刻跟上一句,順便還環視了一番身後的前輩們。大家接收到了裕妃的眼神,立馬心領神會,一瞬間就由剛才還公憤的表情換上了和藹、親切、溫柔等所有可用褒義來形容的神情,央求道:「就是就是,公主的這次臣妾們就不計較了,皇上再辦一場吧!」

  皇帝面對著諸妃們逼近自己的臉部大特寫,下意識的往後一縮,差一點被口水嗆著,心中吶喊道——

  不是吧!

  「母后,您為什麼要讓父皇弄出那麼多獎項啊?」

  九歲的大公主貞風趴在皇后的身邊詢問著。皇后對長女投注的早期教育很重視,所以有些事並沒有避著她,也因此讓她對母親只給自己預定了一個「最佳氣質獎」很不滿意。

  「傻丫頭,你只要記得,你是皇家的嫡長女就行了,其它的,只是讓你父皇做下姿態擺平其他人而已。」

  「可是……我看父皇好像也沒擺平嘛……」

  大公主結合到目前正吵的沸沸揚揚的「最佳后妃」問題繼續疑惑道。

  「這個……母后也始料未及啊,你的那些母妃們還真是精力旺盛呢!」

  皇后無比惋惜的說了一句,大有一種沒能替皇帝分憂解難的慚愧感。但其實,皇后並非真沒有預料到事情會這樣演變。

  在這個不講究DNA和遺傳學的年代,來自於同一個父親的孩子為什麼會不一樣?人們當然會認為是母親這方面的原因,所以諸妃所執著的,從一開始就不是哪個公主最好看的問題!

  但是皇后為什麼沒把這層意思借太后的口告訴皇帝,這個……應該只有她自己清楚了……

  活該!誰叫你說恭妃的女兒最漂亮!誰叫你說恭妃最漂亮!

  皇后一面輕輕的拍著女兒的頭,一邊在心中自言自語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6:07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10-10 04:29 PM 編輯

第十九章 北行漫記1

  「皇上,要再加點冰嗎?」

  惠妃抱著個冰桶走進了船艙,她是寧願皇帝不要回答她的,這樣她就能儘量長時間的把這桶冰抱在懷裡了。

  若是別的話題,皇帝肯定懶得開口,可是涉及到這種祛暑降溫的話題,皇帝終於勞駕了他的一根手指頭,往腳邊放著的半冰半水的漆桶裡指了指,惠妃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倒了半桶冰進去。

  「父皇、父皇!你快來看看啊!看看我的肩膀!」

  這邊才因冰塊降了點人類察覺不到的溫度,那邊二公主的一聲嬌啼又迅速的讓煩躁的感覺上升了。皇帝青筋直跳的扯開覆在臉上的涼綢巾,有氣無力的問道:「又怎麼啦?」

  「你看啊,我的肩膀上怎麼全脫皮啦!這要是留疤的話該怎麼辦啊?」

  二公主哭兮兮的跑進船艙來訴苦。她們姐妹倆都受恭妃影響,把外貌保養看的比命還重要。

  「早叫你們大白天不要到甲板上去玩,你這不是找曬嘛!還有誰在外邊?叫她們通通回屋去!」

  天一熱人就容易脾氣暴躁,皇帝也沒能逃脫大自然的影響。二公主本來還想到皇帝這找點安慰,沒想到反惹來了一頓訓,漂亮的眼睛立刻變得濕潤起來,已經有水滴在裡面打著轉了。最後還是惠妃出來緩和氣氛,一邊把二公主哄回房去,一邊召御醫前去上藥。

  當房間裡逐漸恢復安靜以後,皇帝又把那塊已經被體溫蒸得半熱的綢巾蓋在了臉上。透過那上面半透明的花紋,可以望見船艙窗外的景緻,可惜外面似乎除了白亮的刺眼光線外就什麼都看不見了。

  此時的皇帝,心中只湧動著一個感嘆:自作孽,不可活。

  遙想一個月前,皇帝雖然也在受熱,但待在家裡,一切應用的東西都在手邊,偶有涼風吹過,藉著樹蔭還能感到一絲清爽。哪像現在?八月中旬的江面上,反射、衍射、折射到處亂竄,他們活脫脫就是一箱烤魚!

  想到這裡,皇帝就又不免要怪起他的四妹夫了。誰叫這個倒霉的親戚要中暑,誰叫他好了以後要在自己面前詛咒京師的壞氣候,誰叫他詛咒完京師的壞天氣後還神往了一番家鄉的天高氣爽。要不是這麼個事情,皇帝怎麼會想到遠離養尊處優的皇宮,去櫛風沐雨,飽嘗顛沛之苦呢?不知道皇帝在炎熱的宮廷裡容易意志薄弱嗎!

  事已至此,除了期待那位太原人氏的駙馬對他老家的記憶夠真實可靠之外,似乎就沒有其它的盼頭了。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

  皇帝默默的念叨著。唉……為了美好的明天,扛著吧。

  可惜皇帝能扛得住,不代表其他人也能扛得住,二公主那邊才消停沒多久,孟賢安又領著御醫來敲皇帝的門了。

  「皇上,大殿下又犯病了……依臣之見……還是早做決定的好。」

  御醫猶猶豫豫的把話說完,皇帝就重重的嘆了口氣,直把稠巾直接從臉上吹了下來,然後無奈的往兒子房間走出。

  話說靖海王長到七歲了,還是頭一次出皇城,頭一次坐船,於是大家也是頭一次發現了他暈船,而且還是暈得特別瘋狂的那種。

  換房間、束緊腰部、含薑片、往鼻子裡面擠橘皮的汁……什麼方法都用了一遍,結果依然是暈的不分南北,吐的昏天暗地。最終御醫只好採用沉香直接把小羨藥倒,讓他一天之中超過三分之二的時間都在睡覺,不過這個方法用多了容易讓人大腦遲鈍,所以終非長久之計。

  皇帝看見小羨煞白的一張小臉,又心疼又納悶,怎麼四個女兒都在船上生龍活虎上跳下竄,這個兒子反而這麼不經折騰?

  「羨兒好點了嗎?」

  皇帝輕拍著小羨的背問,而此時此刻這更像是一句廢話。

  只見小羨剛一張口,音還沒發一個就先吐了幾口酸水,之後他翻起水汪汪的眼睛又委屈又憤怒的瞪著皇帝,答案不言而喻。

  到了這個地步,不管走水路是多麼的方便快捷安全,若是為此搭進去一個兒子——先不說國家社稷的問題,就光是皇后都饒不了他。所以皇帝權衡了一番,隨即召開一個小型的家庭會議。

  「吶,現在的情況就是這樣。」

  皇帝指了指像霜打的茄子似的小羨。

  「羨兒是不能繼續再乘船的了,我們大家恐怕得改走陸路。」

  惠妃自然沒什麼話說,她現在就是半個保姆的角色,也沒有可挑選的餘地。可是公主們就不太樂意了,走陸路就意味著她們全得被塞到馬車裡,論起自由度來當然是沒法跟在船上比。

  可惜終究是病人第一位,皇帝見女兒們變變扭扭也沒說出什麼強有力的反對理由,就做主決定所有人棄船上車。

  「受不了啦!太悶了!」

  大公主在馬車窗邊東張西望了一個時辰後,終於忍不住喊了一聲。

  現在她們的車列已經遠離河道而上了官道,遠處雖還有些青山可看,可是眼跟前充斥的卻全都是荷槍實彈的禁軍,生生的破壞了大自然的自然美。

  「姐姐快來看啊!有個很好看的大哥哥呢!」

  就在大公主對著左車窗大放厥詞的時候,四公主則在右車窗發現了寶藏。

  「我來了,哪呢?哪呢?」

  大公主興奮的挪了過來,順著妹妹的手望去,原來是個俊俏的羽林衛。

  「哎,還是京城的人有派頭,同是軍人,都不一樣。」

  看不見美麗的風景畫,看看優美的人物畫也算是聊勝於無,於是大公主就跟四公主一邊欣賞著美男,一邊對分列她們馬車左右的當地禁軍和宮廷禁軍做著社會學、人種學、基因學的比較分析。

  侃著侃著,大公主忽然感到少了點什麼,環視了車廂內一圈才發現,原來她的二妹和三妹都縮在車廂的角落裡一言不發,這對同樣熱衷於俊男美女的她們來說是異常詭異的狀況。

  「你們兩個怎麼了?怎麼都不說話了。」

  「……姐……你沒覺得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嗎?」

  二公主抬起臉來反問了大公主一句,那灰白的臉色把大公主嚇了一跳。

  「沒有啊,你不舒服?」

  「……有點……我懷疑我是不是也要暈了,我有點想……」

  「嘔!」

  二公主話還沒說完,她的孿生妹妹不知道是不是被她的話誘發了,毫無預警信號的吐了起來,當即引發了車廂內一連串的慘叫。

  「公主殿下這是暈車的症狀,治療嘛……跟大殿下是一樣的。」

  御醫說完了該說的話,含薑片、擠橘皮汁的流程便又按部就班的重演了一遍,結果……事實證明祁陽、淮安兩位公主果然跟靖海王都是一家人,都不吃這一套。

  皇帝無語了。好嘛!好嘛!一個暈船的,兩個暈車的,再來幾個暈走路的,他就可以功德圓滿了。

  可惜自嘲歸自嘲,問題還得解決。皇帝是既可憐兒子也可憐女兒,最重要的還是兩邊的親娘都不好應付,但若因此而兵分兩路,也是大大的不妥。一來為了減輕國庫的負擔,此次北巡就沒帶多少護衛,從京師裡跟來的只有御林軍的五分之一加羽林衛的四分之一,大部分禁軍都是沿途由當地抽調的,無法分割;二來,真要分水陸兩條線的話,皇帝到底跟哪邊?他可是不放心讓惠妃這個不定時炸彈單獨負責一半的。

  「……皇上,要不抓鬮吧?」

  惠妃看出皇帝眉頭緊鎖,兩眼呆滯的為難樣,適時的諫言道。

  抓鬮者,即是以「這就是命!」的論調來安慰自己及搞定所有不同意見者的完美方法,惠妃之所以這回兒腦子這麼靈光,並不在於她的隨機應變力,而是來自於她的親身體驗。

  想當初,惠妃就是有如神助般的第一個去抽籤便一抽即中,然後就在諸妃或羨或嫉或以眼殺之的眼神中,成為了陪伴皇帝北巡的唯一一個嬪妃。只不過依現在的情況看來……好像也算不得是件幸運的事。

  「抓鬮嗎?……也算是個辦法。」

  皇帝自顧自的點點頭,其實他也沒有更好的主意了。於是傳來筆墨紙硯,一氣呵成的寫下了筆走龍蛇的兩個大字:船、車。

  「來來來,你們自己隨便抽一張吧。」

  皇帝叫來了暈暈乎乎的三個孩子,然後把揉的皺巴巴的兩個紙團擺在他們的眼前。

  「小羨先來吧。」

  二公主捅了捅弟弟。

  「為什麼是我?」

  小羨狐疑的問到,他知道但凡是好事情,姐姐都不會謙讓的。

  「因為你小我們才讓你的啊。」

  三公主表示出一副尊老愛幼的模樣。

  小羨抿了抿嘴,蹭到了桌邊。這裡只有兩個紙團,小羨知道他一爪子下去後,決定的不僅是自己的命運,還直接決定了另兩個人的命運,這種緊張感比在一堆紙團裡抽籤要巨大的多。所以他的手在半空中哆嗦了半天,從這個紙團移到那個紙團,又從那個紙團移回這個紙團,就是難於下手。

  「我是男孩,姐姐是女孩,還是姐姐先來吧。」

  小羨末了來了這麼一句。這個時候,他倒寧願做被決定命運的那一方,也不想自己抽出來後懊悔不已。

  可惜他的兩個姐姐跟他想到一起去了,也不願幹自己把自己坑了的事,於是二公主頭一轉,對著皇帝說:「我暈的很,父皇來替我們抽吧。」

  「啊?朕?朕既不暈車也不暈船的,怎麼樣都無所謂,這種事當然該由你們自己決定。」

  皇帝其實有所謂的很,因為他無論抽出什麼結果,勢必都會得罪另一方。所以他堅決不做這種「命運」的替死鬼,而是拍了拍兒子的肩,一臉「是男子漢就上」的表情。

  小羨就這樣瞻前顧後的伸出了他的手,然後命運女神就跟他說Goodbye了。

  「哎呀呀,反正阿羨你在車上也是暈,只是沒船上那麼厲害,而敬姿和媛姿在船上就完全不暈,兩害其利取其輕,坐船也是對的。」

  大公主一邊看著御醫在小羨的房裡點沉香,一邊這麼安慰著胞弟,而她自己則是暗自高興。至少,她不用在剩下的幾百公里行程裡只玩找帥哥的遊戲了。

  航程就在這樣多災多難的波折中繼續著,經河東、入汾水、再過上黨郡,太原府就指日可待了。只是越靠近太原,皇帝的臉色也就越陰沉,不是為了幾乎呈現冬眠狀態的兒子,也不是為了幾乎曬成煤炭樣的四個女兒,而是為了皮膚壓根感覺不到氣溫有所降低!

  「難道太原府不應該比京城涼快嗎?」

  當然應該要涼快,所以皇帝雖然用的是疑問句,卻是責備的語氣。

  來替皇帝解惑答疑的那位欽天監主簿在心理和生理上流著雙重的汗水,支支吾吾的說:「今年的氣溫普遍偏高,而且範圍很廣,所以……也……也不能保證北方就一定會比都城涼快……所謂天意……就是比較難以把握的……也許到了太原府後天氣就會有所變化。」

  主簿的回答很模稜兩可,總之就是給皇帝打一點點預防針,再留一點點希望,順便把罪魁禍首定義為老天爺。

  「天意?」

  皇帝站在太原府的正門之外,無視門前黑壓壓一片給他行跪伏之禮的大小官員,只是鬱悶的仰望著火傘高張的天空,從鼻子裡哼出一聲,而這混合著無奈、嘲諷和怨恨的聲音也被迅速掩埋在震耳欲聾的知了的呱噪中。

  倒騰了幾次車船,軍隊護航、官民貢奉,再加上前期為了出巡與朝廷磨的大半個月的嘴皮子和不惜打出的「安境靖邊、揚威顯盛、觀風問俗」的偉大旗幟……這一切,都只是為了能滿足一下皇帝避暑消夏兼帶遊山玩水的心願而已,而結果就是一家人花了兩個月的時間四脖子流汗人仰馬翻,來這裡欣賞驕陽似火的太原城以及治療暈眩嘔吐?!

  絕望了!絕望了!皇帝此時的心情如果不能用「絕望」來形容的話,那還有什麼能用「絕望」來描述的事情呢?

  不過,在皇帝還沒收到皇后那封「京中連降暴雨,氣溫忽然下降,宮中多有風寒患者,陛下在外邊切不可過於貪涼」的慰問信前,他還不知道什麼叫做「徹底絕望」……



第二十章 北行漫記2

  「今年的天還真反常呢!原不該這麼熱的,估計今年的秋老虎也格外厲害吧。」

  「很有可能,皇上您來的還真是不巧。」

  皇帝面對著下首同他閒聊的一男一女,心情卻是截然不同。

  渤莊郡主一直是個粗神經,這個時候戳皇帝的痛處也可歸為無心之舉,但衡原王就一定是故意的了,所以皇帝衝他擠出一個只有兩人之間能心領神會的冷笑,翻譯一下就是:你丫!等著瞧!

  當皇帝在他下榻的晉陽宮第一眼看見衡原王時,就立馬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光。老天爺!難道他是熱昏頭了?怎麼就忘了來到太原府的話,十有八九要碰見這只山貓!

  太原府為並州重鎮,本來也是衡原王府的所在地,後來因為戍邊的需要,皇帝拿恆山以北的四個郡換了封國南部的三郡,王府也北遷到了漁陽。

  不過即使搬了家,皇帝巡狩至封國之內,衡原王出於禮制還是得跑來跟皇帝報告,所以當他帶著副笑臉說「皇上大駕光臨臣所轄之地,臣當然要來盡地主之儀」時,皇帝除了哀嘆自己霉運綿綿無絕期之外,也無話可說。

  「不過陛下,馬上端午節就要到了,我們這裡雖然不比京師熱鬧,節日裡的活動也是一項不少的,陛下有沒有興趣去看看?」

  渤莊郡主沒有察覺出現場無聲的針鋒相對,只是覺得皇帝和她弟弟一動不動的相視而笑甚為古怪。

  嗯?笑呆了?

  「陛下?」

  郡主把手伸到兩人中間晃了兩下,成功阻斷了電流。

  「啊!什麼事?」

  「我是說再過幾天端午節就要到了,皇上有沒有興趣……」

  「姐姐你就少折騰了,皇上在京城什麼沒見過,我們這種偏遠地方的節日怎能入的了陛下的眼呢?」

  都沒等渤莊郡主說完,衡原王就打斷了她的提議。皇帝在太原府的一舉一動都註定要由衡原王來負責,他是巴不得皇帝在行宮裡搞家裡蹲,省得到外面還要增加他的負擔,可惜這一番說辭卻招來了皇帝本能的抵制。

  「當然要去!朕千里迢迢來到這裡,不好好的體察一番民情怎麼能行。」

  「那妾身就太感謝陛下能賞光駕臨了,今年的端午我們太原百姓可算是能開一次……」

  「等等!」

  渤莊郡主這回又被皇帝打斷了。

  「朕如果公開出現在那種場合,想必大家都會很拘謹,玩也不能盡興,朕何必做這種煞風景的事呢,微服出行就得了。」

  皇帝一面對郡主表達著他善解人意的關懷,一面瞟了眼臉色不善的衡原王。

  哼!他才不要跟這個傢伙一起出現在公眾面前,還得裝出副和樂融融的樣子呢!

  「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啊,你們是不是怕賊不惦記著你們呢?」

  渤莊郡主對著金光燦燦的四位公主高聲驚呼。果然都是沒出過門的富貴孩子,不懂得人怕出名豬怕肥的道理。

  「不是叫你們穿的樸素一點嗎?幹嘛還弄這麼花俏!」

  有過出門經驗的皇帝保持著一個正常鄉紳的裝扮。他打量了一番女兒們,也不由的數落起來,再看看身邊的惠妃,順手拔掉了她頭上的幾個珠簪。

  「可是……這已經是我們帶的最樸素的衣服了……」

  公主們在外就代表著母親的臉面,所以這幾個丫頭出門之前,親娘都毫不吝嗇的往她們的行李中塞好東西。

  「得了得了,還是先委屈點穿我這裡的衣服吧。」

  渤莊郡主說完便吩咐僕人拿來了幾套質樸但不失體面的小孩衣服,當她抖開最後一件男孩子的外褂時,才發現好像少了一個人。

  「咦,羨兒呢?」

  「他現在那個樣子,還是別跟著我們在人窩裡面擠的好,朕讓他跟著昭暉了。」

  皇帝為目前仍思維遲鈍分不清東南西北的小羨默哀了幾秒鐘之後,回了一句。

  五月五,是端陽。門插艾,香滿堂。吃粽子,灑白糖,龍舟下水喜洋洋。

  作為夏季最重要的節日之一,端午這天的太原城懸燈掛綵,車馬熙攘。皇帝一家乘著馬車從晉陽宮的偏門出發,直奔將要舉行龍舟比賽的汾河岸邊,可惜半道上就讓人流堵住了。

  「老爺,北大門那都堵著呢,車過不去了。」

  左羽林衛將軍齊麟把頭伸進車廂,對著皇帝報告下屬探路後的結果。

  皇帝掀開車窗簾望著外面無邊無際的人頭,又看了看女兒們躍躍欲試的小臉,心中微嘆一口氣,做了個順水人情。

  「下車吧。」

  「哦耶!」

  一群人徒步行走之前,皇帝忽然又想起什麼,湊到齊將軍身邊吩咐道:「別叫朕……別叫我『老爺』『老爺』的,聽著真變扭。」

  「那屬下該怎麼稱呼您?」

  「沒有什麼年輕點的稱呼嗎?」

  「少爺?」

  皇帝考慮了一下,恩准。

  通往北大門的虎營街是城裡的主幹馬路,此刻正是四里八鄉的小商販們紮著堆做買賣的地方。豆娘、健人、艾虎、長壽縷等節日特色產品一應俱全,跟宮裡比雖然低端了不少,不過小孩子就是圖個熱鬧,一下了車便跟魚入大海一般,沒邊的亂竄,皇帝充當提款機,侍衛們則成了拎包的。

  皇帝這次出門帶了八名羽林衛,他原本的打算是避免聲勢太大引人注意,再說八個人盯六個人也夠用了,可惜侍衛們並不這麼想。

  千百年來,「皇帝」這種職業就特別愛招一種人,名喚「刺客」。左羽林衛將軍齊麟就深知這一點,所以眼下離開了視野開闊的宮殿而混入龍蛇混雜的市井之中,齊麟只覺得精神高度緊張,人人看起來都像不法分子,就比如現在這個站在皇帝身邊,手揣在袖籠裡不知道在掏什麼東西的老頭……

  嗯?手揣在袖籠裡?

  「有刺客!」

  齊麟先發制人的大吼一聲,一把就按住那個白鬍子老頭的右手,厲聲喝道:「你是何人?」

  身邊人的獅子吼把皇帝嚇了一跳,更把老頭叫的魂飛魄散。

  「小、小老兒是城南馬首蘆家莊人……今年六、六十五了,家裡有個老太婆,兩個兒子……小兒子才娶了房媳婦……大、大爺饒命啊!」

  老頭語無倫次,可見被嚇得不輕,這讓周圍的人紛紛對為首的齊麟投來責難的眼光,皇帝也臉色發青的捅了捅他,小聲罵道:「發什麼神經病?」

  「少爺!這個人剛才在您旁邊不知道在掏什麼東西,屬下怕他意圖不軌。」

  齊麟不愧是職業出身,即使頂著眾人不滿的態度也毫不懈怠,而那老頭大概終於弄明白了自己是怎麼得罪了這路神仙,趕忙申訴道:「這是錢!這是錢!小老兒剛剛只是在掏錢!」

  說著手也開始在袖子裡面掙扎了起來,齊麟順勢減輕了手上的力道,老頭終於把手抽了出來,攤開手掌一看,果然是五個黑黝黝的銅板。

  「下次看清楚了再喊!不對,你在這種地方怎麼能喊『有刺客』呢!」

  「是是是,是屬下失察了。」

  面對皇帝的惱羞成怒,齊麟只能連連道歉。可他深受「寧可錯抓一百,不可放漏一個」思想的培養,心裡邊還是卯足了百分之兩百的勁。

  就在大家恭聽皇帝教育的時候,一個身材矮小的年輕人與他們逆向相遇,並且以閃電般的速度從皇帝身邊竄了過去,直把皇帝撞的一個踉蹌。然而還沒等皇帝搞明白是怎麼回事,齊將軍又帶頭高喊一聲:「有刺客!」

  就領著兩個屬下衝入了人群之中。

  「少爺!少爺!您沒事吧?」

  剩下的羽林衛都緊張的圍住皇帝檢查起來,畢竟是直接的身體接觸,如果真是刺客的話,已經足夠解決掉皇帝了。

  結果上下查了一遍,什麼也沒少,除了錢包。

  「真是……應該喊『有小偷』嘛!」

  皇帝忿忿的咒駡了一聲,一臉無奈的朝他的羽林將軍消失的方向望去。

  一行人走到北門口才發現為什麼路堵的這麼厲害,原來官府要在這放煙花。那時候的煙花製作水平已經相當之高,官府出錢的表演當然效果更好,所以幾個人合計了一下後就駐足觀望起來。可是放了一會後公主們發現,自己除了大人們的後腦勺外什麼都看不到,紛紛要求升高立足點。

  皇帝一算,連自己在內正好4位男士,這齊將軍只帶走了2個人還真是有先見之明。得!背著吧。於是皇帝挑了身材最小的四公主背著,沒想到小丫頭還挺掛秤。

  「空中捧出百絲燈,神女新妝五彩明。」

  四公主已初有康妃風範,對著天上的煙花就吟起詩來。皇帝聽後滿意的說著「不錯不錯」,不過小女兒的體重如果能夠再輕點,那就更不錯了。

  「呀呀呀!那是萬山紅!」

  相對見識較多的大公主騎在一個侍衛的脖子上,指著個正在升空過程中的炮竹喊了出來。大家便順著她手指的方向仰頭望去,炮竹升啊升啊,人們的頭也越抬越高,然後就聽見「嗙」的一聲,沒看到煙花,只看見一個火球炸了出來,帶著星星點點的小火團就開始往下落。

  最初的1、2秒,大概還沒人反應過來,直到某些算術水平高的人估計到那拋物線可能正好砸中自己的腦袋,才不知哪裡喊出聲「不好!」,接著人群就亂了。

  皇帝背著四公主,重心本來就靠後,他又沒有侍衛們孔武有力,被前面轉身的人一擠就向後倒去。四公主嚇的大叫起來,皇帝也很著急,做爹的要是拿女兒做了肉墊,那也太不地道了。

  結果還是拜擁擠的人流所賜,皇帝后傾的同時又撞到了旁的人,這才藉著作用力勉強站穩了腳跟。可當他長舒一口氣,轉身想找那個擠他的人出口惡氣時,忽又被人從後面推了一把,這下前面再沒有人擋住他的去路,皇帝毫無懸念的直接用他的臉去親吻了大地。

  「爹爹,你還好嗎?你沒事吧?」

  安全著陸的四公主蹲在皇帝身邊,輕輕的扯著皇帝的袖子。無秩序的人群依然在她的身邊奔走,也不知道是哪個不看地走路的傢伙又在皇帝的手上踩了一腳。皇帝忍無可忍無需再忍,一個利索的翻身爬了起來,臉上的灰也不撣,嘴裡的土都沒吐乾淨,當即就暴了句粗口:「他媽的!我要抄你們滿門!誅你們九族!滅了你們祖宗十八代!」

  氣完罵完,皇帝也不能真的大開殺戒,他只能自我冷靜一番,重新抱起四公主,環視四周,這才發現羽林衛和另外三個女兒早已不見了蹤影。

  一般人遇到這種情況,都會扯著嗓門喊兩聲,皇帝也打算照辦,可等他深呼吸、張大嘴準備喊人時,卻忽然意識到除了剛剛投身於當地反扒事業的齊麟將軍外,他根本不知道其它侍衛的名字。

  「貞風!敬姿!」

  皇帝喊了女兒的名字……仍然無果。

  那就喊:「我是皇帝,我在這」?

  這樣的話,估計想招來的和不想招來的都得來了。

  這麼幾番糾結之下,皇帝終於徹底的失去了和隨同之人的聯繫。

  「爹爹,我們迷路了嗎?」

  四公主陪皇帝在一座酒樓門前的臺階上坐了好長時間,也沒見父親有行動,所以弱弱的問了一聲。

  「……看起來是這樣。」

  皇帝一邊回答,一邊發呆。

  「那我們怎麼辦呢?」

  怎麼辦?沒有錢又不認識回家的路,皇帝能想到的辦法也就是繼續朝著他們原本的目的地前進而已。放他們半道下來的馬車預定是要到賽龍舟的漪汾碼頭接他們,如果侍衛們夠聰明,也該去渡口找自己。

  幸運一點的話恐怕能在岸邊找到組織,實在不行的話……也還有山貓在。衡原王作為地方最高軍政長官必然會出席賽,到時候就能找他搭順風車回行宮。可這是個下下之策,皇帝決定不死到臨頭就堅決不走這一步。

  主意打定之後,皇帝又來了幹勁,抖抖身上的灰,再整整女兒的衣服,拉著四公主上路了。

  「這位大爺,漪汾橋怎麼走啊?」

  俗話說鼻子底下就是路,而問路最好就問看起來年紀一大把,土生土長的本地居民。

  「溺瑣撒?」

  老大爺正在吸旱煙,一口純正的方言出來之後還順帶噴了皇帝一臉煙霧。

  「漪汾橋!怎麼走?」

  「撒?」

  「……」

  果然是純種的當地人,連官方語言都聽不大懂。而皇帝對方言學又毫無研究,正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只見四公主站到老頭面前,說道:「老爺爺,我們要去劃龍舟的地方,龍舟!」

  說著還不停的做著劃船的動作。

  可能是肢體語言最終發揮了跨越地域的作用,老頭看見四公主稚氣的動作後,嘿嘿一笑,手往遠處一指,說道:「出聊背門,往懂揍,就成。」

  這也太簡潔啦!東邊大著呢!

  於是皇帝又囉囉嗦嗦重複了好幾遍,讓老頭明白了他想要問具體的路線指南。

  「出聊嘖門,往懂三伯米,再往南拐個彎,揍大概易伯米,再往洗拐,再往……」

  皇帝想知道的具體點,老大爺果然就詳詳細細的給皇帝描述了一遍,其服務態度之好,不可謂不一般,熱情純樸的讓皇帝都不好意思叫他再說一遍。

  「爹爹,你知道怎麼走了嗎?」

  四公主反正是沒聽明白,所以她很佩服皇帝的記憶力。

  「不知道。」

  「那你為什麼說你知道了。」

  「……人家老大爺也不容易嘛,一直打擾人家總不好。」

  「這是不是就是聖賢所謂的『打腫臉充胖子』?」

  這話好像不是聖賢說的吧?不過皇帝依然保持著沉默。

  可好歹大致的方向是清楚了,而且皇帝也看到許多人都是在往那個方向前行。跟著群眾走,總該不會錯的太離譜的。

  於是父女兩背一段,歇一下;抱一段,再歇一下,等走到一個分岔口皇帝又準備找個人問問的時候,忽聽不遠處一陣起鬨,緊接著就有人喊道:「快來看啊!打架啦!婆娘打大老爺們呦!」

  皇帝目前的處境,本沒有閒功夫看人家兩口子內訌,可惜街窄人多,皇帝不由自主的就被人流推桑著往事故中心走,而更讓他不得不一窺究竟的理由是,那個大嗓門的女人一口純正京腔,竟隱約有點耳熟:「叫你再敢吃老娘的豆腐!」

  「告訴你,就是皇上要碰老娘還得老娘同意呢!你算是哪根蔥,竟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去死吧你!」

  皇帝很難形容自己看到惠妃時的那種複雜心情。他當然很高興,高興這樣出人意料的與組織重逢。可是看到被兩名侍衛拉著,卻還不住的對一個躺在地上的大漢拳打腳踢的惠妃,皇帝真的很不想現在就去認她。

  但是四公主並不明白大人的心思,她一下子就發現了人群之中的姐妹,興奮的大叫起來!

  「大姐!二姐!三姐!」

  「四妹?爹爹!」

  對面的三個孩子也激動的衝這邊揮手。

  至此,皇帝只好一臉黑線的從看熱鬧的人中站了出來。

  「尊夫人可真厲害啊,我還以為我們當地的婆娘就夠辣的了,跟尊夫人一比倒是小巫見大巫了!」

  羽林衛把他們如何尋找皇帝,如何在這裡休息,惠妃如何遭人調戲又如何反攻的大致情形報告了一遍之後,皇帝就開始掏腰包補償茶樓損傷的桌椅錢。掌櫃子本來還拉長著一張臉,收到銀子後心情一緩和,也就同皇帝拉起家常來了。

  「……哪裡哪裡,她平時不是這樣的。」

  誰能想到她會跟侍衛一起喝酒呢!

  「我明白我明白,這位爺,小人我也很佩服您啊!」

  皇帝皺著眉頭看這茶樓老闆意味深長的笑臉,真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酷刑全部用上去。

  你明白啥啊!你佩服個屁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6:50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10-10 04:31 PM 編輯

第二十一章 舍你其誰

  「丫頭,目前都有些什麼新聞?崔璿那有沒有什麼新鮮事啊?」

  如今皇帝不在宮中,以往一切以他為中心的事自然都消停了下來。然而太后卻是個退居二線的領導幹部——閑不得,於是時不時就找來她的親生女兒梁宏長公主,順帶著跟皇后一起嘮嗑。

  「母后就別提了,自從入夏以來他嘴角的火氣就一直沒下去過,家裡現在沒人敢招他,我哪能這時瞎打聽!」

  梁宏公主一邊吃著冰鎮櫻桃,一邊抱怨著。她的丈夫崔璿主管宗人府,少不了些七大姑八大姨的話題,太后非常喜聞樂見,可崔璿本人卻極其厭煩,如今脾氣漸長,血壓漸高,眼瞅著由一個人見人愛的芝蘭玉樹演變成一個瘟神。

  瘟神?!

  想到這個詞,梁宏公主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來,急吼吼的跟太后回話道:「對了,母后,我倒是剛想起一個事來,前些天二妹到我家串門來了。」

  「潔華?她守孝期滿了嗎?」

  說起先帝的二女兒冀榮長公主,百姓們都會皺著眉頭「咋咋」兩聲,只因她三次下嫁又先後三次守寡,煞氣之勝已聲名遠波。

  對於連續喪偶的婦女,民間有這樣一種說法:說是富貴不可方物,尋常男子消受不起,只能入宮侍奉天子。可惜冀榮身為公主,也無侍奉皇帝這一說,便只得不厭其煩的披麻戴孝,有限的青春歲月裡倒是一大半日子都在孀居。

  這種情況下,娘家人歎息歸歎息,但是要再為她尋找婆家……對方非得有「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大無畏覺悟才行!所以難度比起那有名的挑剔鬼魯仁公主來,恐怕是只多不少。

  「看看,看看,可有中意的?」

  梁宏公主頻頻指著在外室正被駙馬崔璿設宴款待的諸多名士,訊問著身邊二妹的意向。

  「……姐姐,這又不是集市買菜,能看出什麼名堂?」

  冀榮公主悠悠的說道。

  冀榮公主的婚史雖多,年齡卻不算太大,正是女性成熟的那種風韻美時期,所以目前的精神面貌雖然頗為頹廢,但那似蹙非蹙的眉頭,秋波欲滴的瞳仁……反倒襯出種說不上來的悲劇美,很能勾起男人的保護欲。

  「再說……」

  再說光看外貌又有什麼用?冀榮公主現在最想要的,是能長雙黑白無常的眼睛,好看看外間男子們的壽命。不過畢竟是長姐的一番好意,她也不好表現的太不配合,於是迅速轉了個話題:「再說我這樣出了名的喪門星,誰還敢娶?」

  「你這話怎麼說的!怎麼可以這樣妄自菲薄呢!以前那是……那是還沒有碰到你的有緣之人!」

  梁宏公主的口氣十分篤定,篤定的像她就是月老一般。此次為妹妹再擇良婿的任務,已由太后和皇后鄭重的託付到了她手裡,而梁宏本身又是個不服輸的性格,那是激流勇進、百折不撓的。

  「何況古有張氏五嫁其女,別人都不嫌晦氣,你怕什麼!」

  為了鼓起二妹的鬥志,梁宏公主不忘在說理之後再舉個實例,可惜她這個例子一舉就觸動了冀榮公主悲傷的末梢神經,她脫口便是出嫁後形成的一句口頭禪:「我怎麼就那麼命苦啊!」

  「娘,別哭了,正事要緊。」

  「是啊是啊,你得趕快再找個爹來!」

  「呀呀!」

  聽到母親這邊的動靜,冀榮公主的幾個孩子就從胡吃海塞的餐桌上奔了過來,除了最小的話還說不全外,大的兩個都說的頭頭是道。

  梁宏公主本還想勸住妹妹別驚動了外面不知宴會真面目的眾人,現在看看,連那句「為了孩子你也該再找一個」都不用說了。

  公子小姐們似乎早就覺得母親是不靠譜的。

  「呐,那個坐在右手第二位的叔叔就不錯啊!」

  大小姐看她母親提不起勁,就自己往外面偷看,定奪了起來。

  「切,文文弱弱的一看就是個短命相!」

  大公子發現姐姐看好的是個青衣烏冠的文官,很不屑的從鼻子裡哼出口氣。

  「要我說,右手第四位那人還行。」

  「也不怎麼樣嘛,一看就知道是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大老粗。」

  「你懂什麼,男兒當然應該征戰沙場馬革裹屍,舞文弄墨的算什麼!」

  「好啊好啊,那看來我們家得多準備幾張馬皮,以免不夠裹。」

  大小姐的爹是書香世家,大公子的爹則是功勳之後,所以兩個小孩私下裡常常「政見不合」。可惜單論口才的話,弟弟還是難望其姐項背。

  梁弘公主眼看兩個小破孩的嗓門就快超過了母親的動靜,趕緊出面打圓場,而在同一時刻,外室忽然傳來了「乒鈴哐啷」一陣脆響。

  兩位公主循聲向外張望,只聽見外面一片嘈雜,一個桌子邊圍著一圈人,中間的人好像頭破血流,舞池中則兢兢顫顫的跪著個舞者。

  「怎麼回事?」

  「啟稟公主,奴婢剛才……正好看見了!」

  一個在內室伺候著的婢女小聲地向女主人報告。

  「剛剛是伴舞的一個舞姬失手甩了表演雜耍的盤子,結果盤子就『嗖』的一聲朝賓客那邊飛了過去,不偏不倚正好砸到那位大人腦袋上!」

  婢女說的繪聲繪色、惟妙惟肖,兩眼也因為見證了一場難得的意外而散發著興奮且自得的光彩。

  「其實那盤子本該砸中最前排的王大人的,可是王大人剛剛弄灑了一杯酒,正彎腰在桌子底下搆酒杯呢,結果盤子緊貼著他的背就飛了過去,砸中了他身後的人,不愧是有名的『逢凶化吉』的王大人啊!」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梁弘公主跳過了婢女吐沫橫飛的現場轉播,直接記住了「逢凶化吉」四個字。

  王從清,時年三十四,兩歲喪母、七歲喪父,自幼由其叔父撫養,曾兩度婚娶,妻皆早亡,膝下僅有一女,族內親緣亦所喪者居多……

  太后逐字逐句的看完類似簡歷一樣的說明後,抬眼望向了女兒,等待著更詳細的介紹。

  「此人幾乎可以說是黴運連連,可關鍵時刻卻都能有驚無險,小事就不提了,就拿大事來說,他其實娶過三回妻子,不過第一個在迎親途中逃婚了,當時可是鬧得沸沸揚揚的一大話題!結果後來居然發現那個女人有癆病,和私奔的人雙雙病死了,王大人也由此出名!……」

  因為梁宏公主心裡已打定主意保舉此人,所以說的也是格外賣力。

  「哦!就是那個王大人啊,我也想起來了,聽人說若是天上真下起了刀子,扎中誰也不會扎中他的!」

  恭妃被敲開了記憶的大門,亦隨聲附和道。

  太后結合了幾方面的證詞,便回過頭來看冀榮公主,等著她的答復。

  「但是……但是我就算再命硬,你們也不用找這樣一個瘟神來配我吧……」

  公主小聲的抗議道,不忘習慣性的用絹帕擦擦眼角——儘管她一滴眼淚都沒流。

  太后一聽這話就忍不住在心裡翻白眼,心想這女兒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居然還好意思說別人是瘟神!可她也清楚冀榮公主近幾年來心靈極度脆弱,話說重了那是要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的,只好接著委婉勸道:「哎呀呀!那是迷信!你看他娶了三回都沒成,你也嫁了三回都沒成,這說明什麼?這就說明你們是註定的姻緣啊!」

  「回回都這麼說,卻沒有一個能活得久,我現在可再也不相信緣份這種虛無縹緲東西了!」

  冀榮公主的反應頗為義憤填膺,她大概已轉變成了無神論者,讓太后的馬屁拍到了馬腿上了。

  太后的老臉馬上「唰」的一青,嘴巴撇撇,游走於打擊女兒和不打擊的邊緣。

  「但是公主你想想,你若是就此守節,百年之後閻羅殿上你的三位夫君來找你,你到底要跟誰走呢?你跟他們的時間似乎都差不多啊?」

  皇后見情況不妙,趕緊出來暖場。

  「弄不好是要把你分成三份一人一份的呢!」

  見多識廣的康妃伺機接上了皇后的話題。

  「……」

  結果事實證明了「緣分」的影響還是不如「閻羅王」深刻,而冀榮公主的無神論也不夠徹底。

  「奇怪了,怎麼還沒到?」

  皇后看著外面的日頭,估摸了下時間,早已過了王大人該進宮的時辰,可卻遲遲未見他的人影。

  「也許是路上什麼事……」

  對這位王大人有印象的恭妃說到一半就打住了舌頭。她本想說是不是有什麼事耽擱了,但轉念一想王大人也是著名的災星,該不會是路上出事了吧?

  「嗚,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冀榮公主又掏出了手絹擦拭著沒有眼淚的眼角,為她被放鴿子的命運哀歎。

  「真是太放肆了!居然敢如此以下犯上!」

  太后忍不住猛拍了下案幾,可就在她準備繼續發洩餘怒的時候,宮人卻急急來報,王從清到了。

  「……王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即使隔著層珠簾,太后也能看出王從清此時是一身狼籍。白淨的臉上滿是灰塵,頭髮淩亂,光鮮的衣服上甚至還濕漉漉的往下滴著水滴,這讓太后一時間倒是忘了剛才的火氣。

  王大人臉色一訕,先是為自己的遲到告罪,之後才開始緩緩講述他的經歷,那口吻是司空見慣之中又帶著無可奈何。

  原來是王小姐跟著父親進宮的路上看見了街邊的糖果攤,胡攪蠻纏之下王從清只好下車來給女兒買糖,錢才節完卻忽被樓上倒水給來了個醍醐灌頂,幾番理論之下又說不過那個潑婦,眼瞅著相親要過點了正準備走人,街上忽然殺出條脫了韁的瘋馬,直愣愣的朝著他的馬車就撞了上去,最終好端端的馬車就在父女倆的眼前散了架。

  從始至末,王從清的語氣和語速幾乎都平靜如常,一如播報新聞聯播,既沒有常人遇到這種事該有的添油加醋,更沒有對於車毀人不亡的驚恐後怕,好像整個遭遇都跟他無關似的。可只要稍微想像下他三言兩語概括完的場景,就能知道那是多麼驚現刺激的場面,直把眾人聽得心驚肉跳,真真切切見識了一把什麼叫做峰迴路轉、因禍得福。

  「哎呀呀,真是夠危險的啊!看看把小姑娘嚇的。」

  太后聽完這個驚悚故事後,才發現王家小姐一直一臉死灰的縮在父親的身邊。

  「來來來,到哀家這來,吃些點心,壓壓驚。」

  太后好心的朝小姑娘招招手,只當她是受驚過度還沒回過神來。可是就在宮人聽從太后的指示,準備去拉小姑娘攢著父親衣角的手時,她卻毫無預兆的大放悲聲起來:「我不要!離開爹身邊太危險啦!」

  王從清就像是個颱風中心,身邊慘禍不斷,可他自身總是完好無損。這一點連他女兒都有了自覺,其他人也就沒理由不相信了。所以以此看來,他跟冀榮公主確實般配的很,至少大家都對他的抗打擊能力有了一定的信心。

  可相親的事進行的仍不能算順利。

  最大的問題還是源自冀榮公主的自卑心理。或許是男女有別,也或許是有人天生粗神經,王從清雖然經過了這麼多事,卻依然每天神清氣爽,滿面春風,仿佛是越挫越勇;而冀榮公主則是低氣壓雲團緊隨身邊,越來越疲軟,仿佛已經堅信自己是撒旦的化身,不再指望還有人扛得住自己的陰氣。

  「唉……潔華那麼個性子,得想辦法改改才好。」

  太后對事情的進展歎了好一口氣,一個自認為沒救的人,別人著急也沒用。

  「關鍵是要長公主能重拾信心啊。」

  皇后總結出了問題的重點。可是關於這個重點……婆媳倆對望了一眼,還是只能歎氣。

  要是連王從清這種條件都不行的話,那世上能讓冀榮公主相信可以白頭偕老的,大概只有烏龜了。

  「不好了!不好了!太后,皇后!冀榮長公主家的小公子掉到湖裡去了!」

  正在兩個後宮頂級人物落入公主+烏龜的詭異想像中時,內侍的急報讓事態極速的進入了一個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境地中……當然,那時還沒有人能預料到這一點。

  冀榮公主的小兒子才一歲出點頭,被無責任感的兄姐帶著到處蹦達,結果兩個大的又在為意見不合而爭執,一不注意小的就掉人工湖裡去了。

  湖邊也是有侍衛站崗的,所以孩子倒是被很快撈了上來,可是也許出於驚嚇,也許由於嗆水,也許因為各種不知名原因,當晚就發起了高燒,情況很不樂觀。

  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小的還沒好轉,兩個被罰跪地板的大的就雙雙罰成了風寒。面對這種情況,冀榮公主連說「我的命怎麼這麼苦」的力氣都沒了。

  王從清事發後第二天進宮時,面見的就是這種狀態下的公主。

  只見冀榮公主眉頭緊鎖,目光呆滯,旁若無人的坐在桌邊發呆,桌面上擺著一壺酒,還有一個酒杯。

  王從清跟公主的婚事雖然還是沒譜的事,但到底算是有點關係的人。他知道心煩意亂時喝酒很傷身,便本著他樂觀向上積極健康的性格準備上前寬慰公主一番,於是二話不說替公主喝掉了酒杯裡的酒,勸道    「公主,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古語云『熬過寒冬春又至』,也說過『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我們總該保持著一顆希望的心的……」

  以往冀榮公主對於王從清的話,總是靦腆的只顧著聽,既不發表意見,也不怎麼動容,可今天卻是瞪大著雙眼盯著王從清,嘴巴越長越大,快要能吞下一個雞蛋了。

  王從清也發現公主看自己的神情很不正常,不像是被鼓舞後該有的表現,然而當他正準備詢問公主的聽後感時,冀榮公主卻猛地跳了起來,一手掐住王從清的脖子,另一隻手狂捶他的背,驚恐的叫道:「快點吐出來!快吐出來!」

  兩個月後……

  西宮門禮泉大街邊的冀榮長公主府炮竹齊響,迎來了它的第四位男主人。

  冀榮公主則靜靜的坐在新房之內等待著頭上的紅巾被第四次挑起來。自艾自怨的消極磁場已從她的身上一掃而飛,是啊,連喝毒藥都死不了的男人,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呢!

  沒錯,冀榮公主的那杯酒,本來就是只準備給她自己喝的毒酒。她當時一想到自己沒准剋夫,還會剋子,就覺得萬念俱灰,於是頭腦一發熱,一死百了的念頭便閃了出來。誰成想人倒黴的時候連死都難!自殺的酒就這麼被王從清稀裡糊塗的喝了。

  關於王大人後來的情況,冀榮公主是從皇后那聽來的,皇后跟她說的很玄乎,大意就是王大人從鬼門關前繞了一圈又回來了,其神奇度不亞於起死回生。

  不過事實是,王從清只是被害的得了急性胃炎,離生命危險還有十萬八千里的距離。冀榮公主畢竟是個藥理白癡,她只記得小時候宮裡滅鼠,宮女告訴過她老鼠藥裡的成份銅裡也有,便從銅器飾物上刮下些粉末到入了酒中。可她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那個以後會被命名為「砷」的有毒化學元素,一來她從銅器上直接獲取含量就有限;二來她又混到了一大壺酒裡,大概連只老鼠都毒不死。結果被灌了兩個月的豆漿稀釋毒素後,王從清便又能活潑亂跳了。

  當然,皇后既然有意隱瞞,冀榮公主自然是對內中情況一無所知的,她只當是自己終於找到了擁有金剛不壞之身的男子,便開開心心的又把自己嫁出去了。

  對於冀榮公主來之不易的第四次婚姻,皇家是隆重對待的,連遠在太原的皇帝都親自寫了一副對聯回來,貼在了公主府的大門前。

  今夕交杯傳連理蜜意

  來朝躍馬競陌上風流

  橫批:佳偶天成

  皇帝的賀詞固然不錯,可是勞動人民的智慧有時也是不容小視的,何況他們也體會不來皇帝陽春白雪的文鄒鄒感情,所以京師裡私下盛行的是這樣一副對聯:

  天嬌女錯失三位良人

  世家子無緣兩姓嬌娘

  橫批:雌雄雙煞



第二十二章 北行漫記3

  夏苗,歷來與春嵬、秋狩、冬獮一起,成為皇家定期的狩獵項目。不過為了強調此次北巡的必要性,皇帝愣是把在京城南郊禁苑就可以搞定的活動,搬到了太原府。於是乎為了圓謊,儘管皇帝大熱天的根本沒有心思打獵,卻還得趁著天剛亮的清涼時機跑到懸甕山麓來。

  可是皇帝嫌天熱,動物們也是感同身受,幾乎沒有為皇帝「接風洗塵」的,全都躲的不見蹤影。好不容易獵了幾隻雉雞野兔之流,皇帝估摸著可以交差了,便早早的躲到了樹蔭下去休息,淨等著來人叫他撤退吃午飯。

  藍藍的天,白白的雲,皇帝翹著二郎腿,咧著前襟,挽著袖管,還極不雅觀的叼了根無名野花。但是此處不比宮裡,出京巡視縱然有再多的苦果子,這一點好處卻是始終不變的:那就是規矩少了,盯著皇帝的人也少了。於是皇帝盡情的享受著這少有的清閒,再也不用操心有人在他耳邊羅唆,要求他像坐龍椅一般莊重的坐在樹根上之類的事。

  世人最大的願望大概就是當皇帝,而作為皇帝,他本身的願望豈能不更上一層樓?那就是——光領薪水不幹活。

  「皇上,時辰差不多了,臣安排今天中午到太原府尹孫大人的別院暫歇,皇上意下如何?」

  就在皇帝感歎著「願此刻永恆的時候」,衡原王掀起圍帳進來跟他彙報下一步的行程。本來這種清靜場合被山貓干擾的話,皇帝會本能的不爽,可是現在看到衡原王風平浪靜的臉,皇帝只覺得內心無限愜意。

  端午那天皇帝一行比衡原王更晚回到行宮,在門口恭候他的山貓陰陽怪氣的問候皇帝玩的怎麼樣,嘴臉是一貫的可惡。可是渤莊郡主卻背地裡告訴皇帝,山貓其實一早就派了暗衛跟著他,卻在北大門擠丟了,結果直到皇帝回來前,這傢伙都焦躁的不得了。

  小樣!你就不老實吧你!

  皇帝完全沒自覺到自己也是這麼不老實的一個人,心情愉悅的拍拍屁股上的灰,理理頭髮,之後丟給衡原王一個讓他莫名其妙的笑容,率先走出了圍幕:「你不是要盡地主之誼嗎,那朕就聽你的。」

  北都太原府尹孫殷早已率領著一大家子人在皇帝下榻處恭候大駕,他是這裡實質上的行政長官,雖然名義上的頭頭是衡原王,可卻是直接向中央負責的。

  皇帝接受完臣子的跪拜,又不免要頂著日頭跟他客套幾句,直到扯的讓大家覺得禮數都盡到了,這才功德圓滿的踏進涼爽的室內,洗漱一遍準備吃飯。

  「咦?小姐呢?怎麼沒來?」

  大圓桌上很明顯的空出了一個位子,作為戶主的孫大人不免臉色難看的詢問著下人。

  「小姐早上就去湖邊釣魚去了,還沒回來呢,她出門前說讓老爺等她吃飯,她要掉條大個的做菜。」

  下人回答的自然而且流利,似乎很習慣被詢問到這類問題。

  「豈有此理!哪有叫陛下等她的道理!」

  孫大人說的話雖嚴厲,語氣倒不見得多苛責,反而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感覺。

  「還望皇上恕罪,小女自幼不在微臣身邊,疏於管教,故而行事多不分輕重。」

  皇帝連冒犯他之人的影子都沒見著,自然沒有處罰的心思,可在他正準備用一笑了之來展現他寬廣的胸襟時,傳說中的孫家小姐卻好巧不巧的登場了。

  「爹!看看我釣的王八!這可比魚滋陰補陽多了!」

  一個鮮紅的身影迅速的從月洞門外竄了進來,光是燥熱的天裡穿著這麼出挑的顏色,就讓姑娘變得足夠惹眼。只見她一手扛著魚竿,一手提溜著她的戰利品,朝飯廳諸人咧嘴一笑,就露出了跟曬黑的皮膚比更加潔白的牙來。

  「成……成、成何體統!」

  孫大人就是再見怪不怪,也還是被女兒拎著老鱉的造型煞到了,何況這還是在皇帝的面前,那不是把老孫家的臉丟到下輩子去了嘛!直逼得孫大人都不敢再抬眼去看皇帝,自然也就沒瞅見皇帝一臉高深莫測的笑意。

  「您去哪?」

  皇帝的行列是準備要在夜前返回太原城的,所以衡原王才在晚飯前來晉見。可他卻看見皇帝又套上了早間的狩衣,完全是一副要出門的模樣。

  「這都看不出來?當然是要去打獵。」

  皇帝頭都沒回,自顧自的整理著衣褶。

  「……這個時候還去打什麼獵?」

  「孫小姐說黃昏是抓刺蝟的好時候,所以朕只是決定滿足朕子民的小小心願而已。」

  刺蝟?!子民?!

  衡原王心有所悟的點了點頭,雖然沒有發出聲音,嘴巴還是做出了個「哦」的形狀,之後他的眼神便瞟見了皇帝頭上的髮簪。

  「怎麼又換了個玉的,早上不是還說象牙的比較結實摔不斷嗎?」

  「君子無故,玉不離身。」

  皇帝大笑著拋給了衡原王一句古語。能夠直接忽略掉山貓語氣裡滿滿的冷嘲熱諷,可見皇帝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對了,你派人跟城裡說一聲,朕今晚就住在這邊了,明天再回去。」

  君子?鬼扯!根本就是準備去當小人!

  衡原王望著皇帝的背影,挑了挑眉毛。

  「小姐的這條獵犬很漂亮啊,朕好像沒怎麼見過。」

  套近乎的常識就是:要從對方感興趣的地方開始套起。所以雖然按照皇帝的審美標準,孫家小姐的那條獵犬實在不值得待見,但皇帝還是適時的放棄了自己的審美水準,對著孫小姐不時投以關愛眼神的狗君,大唱讚歌。

  果然,孫小姐聽了喜笑顏開。

  「這狗在北方不常見,是南疆那邊的獵犬,家父在那任職時家裡就養了不少,後來也便一起帶來了。這只是我自小親自養起來的,因為渾身雪白,所以我都叫他玉龍……啊!民女只是隨便起的名字,請皇上恕罪。」

  孫小姐正得意的講解到一半,忽然驚惶的低下了頭,因為她剛剛意識到,自己給愛犬起了個可以和皇帝平起平坐的響亮名字。

  可皇帝才不在乎這條狗是叫玉龍還是叫白毛,對方姑娘忐忑不安的可愛樣子對他更有吸引力。

  孫小姐的外貌並不是特別漂亮,好就好在她的風格宮裡還不常見。少了分端莊,多了分靈動;少了分典雅,多了分鮮活。一個缺少嚴格管教的肆無忌憚的少女——大概也就是喝了酒的惠妃能保持這樣,所以皇帝覺得跟這個姑娘一起待待的感覺不錯。

  「小姐……」

  「汪汪!」

  就在皇帝準備開始套近乎第二步的時候,孫小姐座下的白毛忽然如感應到什麼一般,飛快的朝密林深處沖了過去,皇帝身邊的青川犬聞風而動,緊隨白毛之後,接著便是孫小姐本人,興奮的喊了聲「刺蝟!」,也追著兩條狗去了。

  皇帝笑著搖了搖頭,策馬上前。尋思著怎麼讓逮著了刺蝟的姑娘更加開心,露出兩個好看的酒渦,不過皇帝是沒想到他此次卻再也沒機會開口了。

  「啊!」

  就在兩狗一人從皇帝的視野裡消失沒多久,前方樹叢中忽然就傳來了一個女人驚呼的聲,不用想也知道是誰喊的。皇帝一聽動靜不對,快馬加鞭就趕了過去。

  「怎麼了!……」

  皇帝一看見孫小姐的背影,就急切的問了一句,可更加詳細的詢問卻被生生卡在了喉嚨裡。因為皇帝看見孫小姐並沒有什麼事,只是雙手捂著臉,而在她的前方,皇帝的那條青川犬正騎在孫小姐的白毛狗身上,幹著一些動物不在乎,人卻不能不在乎的事情。

  孫小姐曬黑的臉上羞紅的特別明顯,皇帝的臉則噌的一下就綠了。

  沒想到這畜生還動過這門心思,虧它是天子的狗,居然光天化日之下來野合!而且……它怎麼能看上皇帝都沒看上的白毛呢!

  當然,天子的狗也還是狗罷了,而它的眼光也不見得非要跟皇帝一致,不過顯然,皇帝並不這麼想。

  「啪」的一聲,皇帝一鞭子就抽了過去,惱羞成怒。那狗正被打中脊樑,嗷嗷叫的縮到了一邊,正在興頭上的事被打斷了十分不滿,滿眼委屈的瞅著主人,仿佛是在控訴:憑什麼你能泡美眉,我就不行?

  涼風習習,蛙鳴頻頻,皇帝坐在花架之下仰望星空發呆。這時候要是有活潑可愛的孫小姐來一起聊天,該是多美好的事啊!要不是那只狗……那只狗!

  自從發生青川犬猥褻未遂案件之後,皇帝就覺得孫小姐看他的神情十分尷尬。俗話說「打狗看主人」,雖然用在這事上不太切題,但至少從一定程度上說明了狗與主人的關係,何況皇帝對孫家小姐的感覺確實不像漂白粉那樣純潔。因此邀請對方品酒賞月的這種話,皇帝已經說不出口了。

  「唉……」

  這一晚上算是白住了。

  皇帝鬱悶的把頭歪向一邊,卻忽然發現他視野所及的假山後面傳來悉悉唆索的響動聲,等眼睛慢慢適應那邊的黑暗後,就看見了一條狗正在搖晃自己的大尾巴。

  那不是剛被他懲罰不准吃晚飯的青川犬嗎!

  先是隨便勾搭別人的母狗,現在又開始隨便刨地找吃的了?靠!還有沒有當皇家獵犬的尊嚴!

  皇帝怒氣衝衝的朝那條狗走去,等走到它身後了,狗也正好聽到動靜回過頭來看著皇帝,嘴裡還叼著它的「晚飯」。

  嗯?這「晚飯」怎麼看起來有點眼熟?

  皇帝忘了罵他的狗,當即眯著眼審視起它嘴裡叼著的某個不明物體。誰知不看不要緊,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

  「皇上?您沒睡吧?臣跟您說一下明天的事。」

  「……朕睡了,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說吧。」

  衡原王在門口站了半天,看了下夜色,又看了看皇帝屋裡明晃晃的燭光,完全不像在睡覺的樣子。

  又在搞什麼鬼?他疑惑了一番,最後還是走了。可是沒走出多遠,就看見一個端著臉盆的孫府侍女與他面對面走了過來。

  「王爺。」

  侍女看見了衡原王,趕緊行了個禮。

  「幹什麼去?」

  「皇上說要洗漱,命奴婢端盆水來。」

  洗漱?不是睡覺了嗎?

  衡原王回頭瞟了眼此時還亮著燈的房間,眉頭皺皺,又鬆開了。他朝侍女做了個手勢,就跟著她又回到了皇帝的門前。

  「皇上,水來了。」

  「知道了,就放在門外吧。」

  侍女愣了一下,再看向站在門柱後面的衡原王,不明白這兩個尊貴的人在搞什麼飛機。可她位低言輕,哪有提問的資格,也只得放下水盆,揣著一肚子的莫名奇妙退下去了。

  衡原王屏神靜氣的在柱子後面等著,果然,不出一會就看見房門的輪廓裡出現了皇帝的影子。這個影子在門邊停了好長時間,似乎是在判斷外面的人走了沒有,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打開了門,而衡原王也就適時的閃了出來。

  「皇上,臣覺得還是有必要跟您稟報明天的情況。」

  這是他事先就想好的說辭,畢竟皇帝之前是叫他明天再來的,不能明著抗旨。

  低頭躬身的等著皇帝的答復,衡原王只能看見放在地上的水盆還有皇帝長衫的下擺,明黃面料上的斑斑血跡反差強烈而顯眼……

  血跡?!

  衡原王嚇了一大跳,猛的抬起了頭,正對上皇帝一臉無措的看著自己,袖口和胸前也都是斑駁的腥紅色。

  「皇……」

  衡原王才喊出了一個字,就被皇帝一把拉進了屋子,房門在他身後以極大的聲勢關上了。

  「朕不是叫你明天再來嘛!」

  皇帝的臉色已由無措變成鐵青,顯然是反應過來了衡原王的小把戲。可衡原王壓根沒功夫聽他囉嗦,只是緊緊的按住皇帝的肩,目光銳利的四下一掃,然後懵了。

  「你……在幹嗎?」

  衡原王指了指地上的一條白色死狗,大腦有點反應不過來,連對皇帝的敬稱都忘了,而皇帝眼看秘密被別人發現,也不打算再隱瞞下去,口氣不善道:「這不明擺著嗎!在洗這條死狗!」

  可這個答案仍不在衡原王的可接受範圍之內。

  「……那你幹嗎殺了它?」

  「胡說!你哪個眼睛看見是朕殺的!」

  不是你殺的你為什麼要做這種毀屍滅跡般的事?……不對,關鍵是為什麼要給一條狗毀屍滅跡?!

  可皇帝似乎並不打算給衡原王釋義解惑的樣子,只是以一種命令的口氣吩咐道:「既然你都看見了,那你就跟朕是一條船上的了,這件事絕不許再跟任何一個人說起,聽見了沒有!」

  聽到這種語氣,衡原王很不受用,何況他目前還是搞不清楚狀況    什麼一條船?什麼不許說?我幹嘛要到處說你在給一條狗清理屍身?!

  「這樣啊……皇上……你是不是有點……」

  「有點什麼?」

  此時皓月當空,屋外的風景正是幽深而絕俗的時候,房間裡的兩個大男人卻蹲在一個臉盆旁邊,其中一個無奈的看著另外一個,被注視的人則一邊麻利的洗著狗毛,一邊瞪著跟他說話的人。

  「有點……太仁愛了……」

  衡原王嘴角抽搐了下,他原本想說皇帝是不是太秀逗了。

  原來皇帝從那條不爭氣的青川犬嘴中發現的,赫然就是孫小姐那黃昏時分還活蹦亂跳的白毛的殘肢。沒想到這青川犬沒什麼皇家尊嚴,卻夠有皇家的膽子,居然在人家的地盤上就把人家的狗當晚飯了!

  一時間,無數有的沒有的念頭都從皇帝的腦海裡唰唰唰的飛奔出來,而當勿之急就是儘快的轉移作案現場。於是皇帝幾乎是下意識的,就把那條早已斷氣的白毛拖回了自己的屋子,因為他實在不想讓孫家小姐在看見自己的狗猥褻了她的玉龍後,再發現自己的狗咬死了她的寶貝……保不准還是先姦後殺。

  「說出來也沒什麼吧,大不了你再賠她幾條好狗就是了。」

  「這根本就不是一條狗的問題!見一葉而知秋,你明白嗎?以小見大!」

  以什麼「小」見什麼「大」?衡原王在心裡暗笑幾聲,語帶詼諧的說道:「是是是,皇上教訓的是,這是見一狗而知皇上。」

  話剛出口,皇帝要拋刀子殺人的眼神就朝衡原王飛了過來,衡原王乖乖的閉上了嘴,決定還是不在這個敏感的關頭再去刺激對方比較好。

  「好了……朕洗乾淨了,你就負責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收拾了吧。」

  艱巨的工程終於告一段落,皇帝大出一口氣,從盆邊站了起來。捶捶肩,晃晃腰,再用袖子擦了擦手,滿意的看著被他打理的漂漂亮亮、音容宛在的死狗。

  衡原王仰視著皇帝的這個老媽子造型,也沒把這種感覺說出口,只是跟著站了起來,認命的端起臉盆往門口走去。

  「喂喂喂!你幹麻去啊!」

  「當然是去倒水。」

  衡原王不解的看著驚慌的皇帝。

  「你瘋啦?你這麼大搖大擺的端著盆血水出去,那朕當初幹嗎還偷偷摸摸的讓人端水過來!」

  所以說你幹麻一開始就把簡單的事搞複雜?衡原王歎了一口氣,再次環視下房間,然後改變路徑朝窗戶走去。

  「喂!你又幹麻啊!」

  「從窗戶倒出去總可以吧。」

  衡原王知道這層窗戶的外面就直接對著一個池塘。

  「你瘋啦?窗戶下面站著羽林軍呢!你想把這盆血水當著他們的面倒下去?」

  「那你說要怎麼辦啊?難不成要我喝下去!」

  衡原王終於不耐煩了,誰知皇帝居然還沒心沒肺的認真考慮了他的「建議」後,才將之否決。

  「哎!用這個不就好了,咱們就螞蟻搬大樹吧。」

  皇帝搜索了一遍房間,終於找到了合適的工具。而衡原王盯著皇帝手裡那個小巧的青花瓷酒壺,咽了口口水,把皇帝剛才訓斥他的話又原樣奉還。

  「你瘋啦?」

  皇帝與親王的本質區別就在於,王爺瘋了,皇帝可以制止他,而皇帝瘋了,王爺也只能照做。所以衡原王不得不發揮愚公移山的堅毅精神,一次又一次的拿著酒壺,從皇帝的房間走出去。

  「王、王爺,您這是在幹麻呢?」

  看到衡原王第七次拿著壺酒行色匆匆的從自己和管家身邊走過去,孫大人終於忍不住好奇心問了出來,哪知衡原王看都不看他一眼,兇神惡煞的拋下兩個字後便絕塵而去。

  「散步!」

  這天晚上,有人在房間裡秉燭看書,有人在遊廊下吹風觀月,有人在床榻上呼呼大睡,沒准還有人在私秘處談情說愛。而衡原王則是一遍遍的重複著他的「散步」,其次數連他自己都算不過來了。

  這期間,皇帝的完美主義居然還不看時間地點的發作起來,硬是把那條死狗洗了兩遍。當然,出門接過水盆的是衡原王;迎著侍女詫異而又曖昧的目光說著「不用你們伺候,我來吧」的,還是衡原王;最後,偷偷摸摸把白毛隨便找塊草地放好假裝暴斃的,依然是衡原王。

  東方漸漸泛起魚肚白,夜晚……就這樣過去了。

  「惠妃?你怎麼在這?」

  皇帝在如釋重負的美美睡上一覺後,一大清早的就在客廳裡遇見了惠妃。

  「臣妾昨天聽人回報皇上晚上不回城了,擔心這邊的人不能伺候好皇上,所以早早的就過來了。」

  惠妃的回答說的很感人,可眼神卻是少有的銳利。她這次陪皇帝出門,除了受到宮中前輩們的妒忌和羨慕外,還被所有人都託付了同樣一件重任,那就是——看牢了皇帝!畢竟,宮中的花園雖大,外面漫山遍野的花花草草也是不能掉以輕心的。所以聽到皇帝一夜不歸後,惠妃當然就火急火燎的趕到了山麓下的孫府別莊。

  不過皇帝此時一副身心卻還都放在白毛的死有沒有曝光這件事上,也沒有回味出惠妃的話中話,表示完一番欣慰之後,就坐下來開始用早膳。

  「皇上……惠妃娘娘?……」

  第三個來到客廳用膳的是衡原王,只見他不停的打著哈欠,被喊成山貓卻又更像狐狸的伶俐臉上,多出兩個極不雅觀的黑眼圈。

  「王爺,怎麼氣色這麼差?」

  「他昨晚太忙了,大概沒睡好。」

  還沒等衡原王回答,皇帝就立刻把「答案」告訴了惠妃,隨即自動屏蔽掉衡原王咬牙切齒的表情。

  惠妃的視線游走在皇帝和衡原王潛臺詞豐富的表像之間,隱隱感到一種異常,而當孫家小姐的紅色身影出現後,這種異常就更明顯了。

  「孫……孫小姐,昨晚睡的還好吧。」

  皇帝不太自然的打著招呼,殊不知他這句招呼在惠妃耳朵裡聽的是那麼曖昧。

  「很不好。」

  孫小姐臉色竟然比衡原王還要差上幾分。

  「孫小姐是遇到什麼事了嗎?」

  惠妃輕聲問道,也很想從孫小姐這邊找找蛛絲馬跡。

  「說起來真是讓人害怕,我的狗……」

  孫小姐刻意的頓了一下,緊張的瞧瞧四周。

  「我的狗昨天忽然暴斃了,我很傷心,就讓人把它埋在了我常會去逛的花園裡,也算留個念想,誰知道今天早上……那條狗居然乾乾淨淨的躺在假山後面,花園裡只剩下了一個坑,這真是太恐怖了!」

  「噗!」

  「咳咳!」

  皇帝和衡原王一個噴茶,一個岔氣,惠妃則看著三人面色各異的樣子,暗暗尋思著女人、男人和狗,這三者間的可能聯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2:52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10-10 04:32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活見鬼與鬼見愁

  說到京城裡數一數二的珠寶鋪子,齊寶齋就是排的上名頭的老字號。這天大中午,掌櫃的一邊撥著算盤,一邊監督著夥計們擦拭櫃檯,冷不丁卻聽見店門口一聲馬嘶,接著就是車軲轆停穩的聲音,儼然是又有客人上門了。

  先從車上下來的是個面相溫和的中年人,接著蹦下來的青年約莫弱冠之際,最後被攙扶下來的則是個年紀輕輕卻已梳著百合髻的少婦。

  掌櫃子那雙眼豈能摻了沙子?一看這車馬和客人的穿戴氣度,就知是金主上門了,忙不失儀的把客人請進來,好茶好水的伺候著。

  「隨便看看,喜歡了就跟我說一聲。」

  中年男子對著少婦說了一句,隨後就坐下來開始喝茶,年輕點的小夥子似乎還不太放心,又加了一句:「對對對!就挑那些最繁複、最亮眼的!」

  「從理論上來說,最繁最亮的也未必就是最好的。」

  少婦頗不以為意的回了一句。

  「這位夫人一看就知道是識貨之人啊!俗話說返璞歸真,這簡約的東西有時候反而更加高檔。」

  掌櫃子溜鬚拍馬的水平是建立在多年的經驗之上,跟著女主顧頻頻附和——當然,他沒有說簡約的首飾有時候反而更貴。

  可惜得了嫂意失郎情,小夥子一看自己的意見沒被採納,很不滿的哼了一聲。考慮到最終付錢的還是男方,掌櫃子又笑顛顛的湊過來安撫道:「小人看這位小爺也是個有福之人,尊夫人這麼漂亮,戴哪種首飾都是出眾的,上面還有如此和氣的兄長,陪著弟弟、弟媳一起來看首飾。」

  估摸著這兩男一女的年紀,掌櫃子很自然的得出了這種家庭關係,誰知年輕男子一聽卻劍眉倒懸,口氣很衝的吼了一句:「瞎說什麼呢!什麼夫人、兄長?那是我妹子!……」

  他指了指正在挑首飾的少婦,隨後又指了指坐在身旁輕笑的中年人:「這是我妹夫!」

  以上,乃是未來進行時態,現在回到十年前……

  「袁家二小姐?」

  豫林王跟著太后重複了一遍,一盞茶還端在半空中。

  「是的,新上任的京兆尹袁克恭的二女兒,目前正是要出閣的年紀,聽說膽子也很大……」

  如今再給豫林王介紹對象的話,後宮諸人已形成的普遍的認知——相貌、家世、秉性那都是其次,熊心豹子膽才是首要的考察標準。所以這次一聽皇后說到這位袁家二小姐,太后就興沖沖的召豫林王前來遊說。

  「兒臣是沒什麼意見,一切要等見了面才有結論。」

  豫林王現在面對相親這種事,是足夠平心靜氣、處變不驚的。因為自打太后的侄女開始算起,跟豫林王見過面的姑娘已能湊成一個大分隊,再菜的鳥也該熟了。

  能有共同語言相互交流的妻子……他已經不報什麼希望,單單就是能不被他嚇得神經衰弱的……估計也是可遇不可求,想到這裡,豫林王不免又小小的歎了口氣。

  也許有人要問,難道豫林王不講鬼故事能憋死不成?這只能說因為王爺是個厚道的好青年,與其過了門再被嚇死,不如提前預測預測,這叫對自己負責,也對人家負責。

  「卿不用這麼緊張,五弟的故事雖然恐怖一點,畢竟他又不吃人,不會把你的女兒怎麼樣的。」

  正式相親這天,不僅後宮的女人們都留神觀望著,皇帝和姑娘的父親也沒閑著,坐在偏殿等待結果。

  袁克恭是皇帝自己提拔上來的官吏,做這個京兆尹實屬空降部隊,所以豫林王的這門婚事,一半是給弟弟解決個人問題,另一半皇帝則存了私心,那就是給臣下找個過硬的靠山,日後跟京裡的權貴們打交道也好辦事。

  現今豫林王的相親模式相當固定,就是先客套幾句,再講個鬼故事,說完之後,是釘是卯自然一眼分明,因此整個過程十分快捷。至於結果……只要一看對方的臉色,大致上也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

  果然,兩柱香之後,袁二小姐就從宮門口走了進來,遵從禮節的先給皇帝行了個禮,待她抬起頭來,臉上的一片煞白已是相當明顯。

  「唉……」

  「唉……」

  皇帝和袁大人各自歎了一口氣。

  「妍兒,真的有那麼恐怖?」

  袁二小姐的沉默一直保持到進了家門,身邊人的輪番詢問就撲天蓋臉照了過來,最心急的莫過於袁大人,跟豫林王的婚事他也是十分想做成的。

  「女兒的膽子,爹爹是清楚的,王爺今天也說了,能聽他把整個故事說完的,我還是第一個呢!可是……女兒也只能撐住一個而已……」

  「說來聽聽,二姐!讓我們也見識見識。」

  袁三少爺被勾起了好奇心,這時也管不了聽後下場如何。袁二小姐環視一遍家人的眼神,似乎都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心理,便清了清嗓子,開始敍述……

  「……王爺他……」

  袁大人不置可否。

  「天呐!這要天天講還怎麼活啊!」

  袁少爺直接叫囂。

  「……但是從理論上來說,這個故事有點說不通啊……」

  袁四小姐緊緊皺眉,得出一個科學的論斷,而她這個論斷剛一說完,一家人就都驚詫莫名的望著她。

  「……四妹,你該注意的不是這個吧……」

  三少爺吞了吞口水。

  「你難道都不害怕嗎?」

  二小姐不相信自己的膽子還沒有妹妹大。

  「我只是一直在考慮那個問題,害怕嘛……忘了考慮了。」

  四小姐說完她的感想後,一兄一姐只覺得猛然無力,袁大人卻是兩眼發亮——婚事,也不是沒有轉機的嘛!

  「袁家四小姐?」

  豫林王吃驚的看向太后,怎麼走了一個又來一個?不過他回想了下袁二小姐的樣子,忽然意識到一個更為關鍵的問題,話說袁二小姐今年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那麼她的妹妹……

  「這位四小姐……芳齡幾何啊?」

  太后跟皇后對望了一眼,有點難以啟齒的說道:「離及笄…也就只差四年而已。」

  太后的句式一聽就知道是在避重就輕,可是只要不是白癡,都能很快的反應過來:15減4……等於11。

  十一歲?!

  豫林王的臉色都變了。相親無數次不成功也就罷了,他也不介意被別人調侃,但若是扯出什麼猥褻兒童、羅莉控、饑不擇食之類的,那可得另當別論了!

  「開什麼玩笑!我怎麼能!……怎麼能……」

  結巴了半天,豫林王都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的反對態度了。

  「哎呀!你怕什麼!又不是要你現在就娶她,先帝當初給你定的那家小姐,不也只有十歲出頭的年紀嘛!」

  太后看出豫林王臨陣退縮的態勢,趕緊打氣道。

  你怎麼不說我那個時候也是個小孩呢!豫林王瞥了太后一眼,一張黑臉絲毫不減色。

  「是啊,現在看差距雖然大了點,但再過個幾年,這位小姐豆蔻年華之時千乘你也還沒到而立之年啊,那不就沒問題了。何況據袁大人說,當時所有聽到故事的人裡,只有這位四小姐從容應對,絲毫不見懼色,小小年紀就有這份魄力,實在難得啊!」

  皇后站在長遠發展的前瞻立場上,說的頭頭是道。

  「古人云後起之秀、後發制人。」

  康妃依舊不忘她的引經據點。

  豫林王所有的反對意見,無非來源於兩人之間差了十歲,他心理上接受不了,而這點心理問題在眾人有理有據的說服之下,好似顯得十分渺小、不值一提。

  最終,五好青年的豫林王抵制不住大家的「好心好意」,只得繳械投降,答應同袁四小姐的相親見面會。但同時他的心中也打好了主意,見上一面之後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說不滿意。萬幸這只是逼著他相親,不是逼著他結婚。

  豫林王對袁四小姐的第一印象,事後回想起來,該是她那副清清淡淡的面孔。雖說身體還是個黃毛丫頭的平板小身材,可是那好似面癱的表情確實有點超齡。沖著這張臉,說她不怕鬼故事,倒也有幾分可信度。

  本來還該客套幾句,但對著個身高還不到自己胸口的小姑娘,豫林王都不知道要跟她客套什麼好,索性一上來就開始講故事,也好快速解決戰鬥,誰知道這個過程卻是出乎他意料的漫長。

  「那為什麼母親死了,這個姑娘會有感應?」

  「血濃於水,從理論上來說,也許會心有靈犀啊。」

  「那個算卦的呢?他跟書生總不會有心靈感應吧。」

  「從理論上來說,有兩種可能:一,他一直跟蹤這個書生;二,蒙的。」

  「那怎麼解釋那對認為前世是一對的男女?」

  「從理論上來說,也許是兩個瘋子正好碰到一起了。」

  「……」

  豫林王還是第一次講鬼故事能講到無語。他總算是明白了,這個小丫頭片子不是害不害怕的問題,而是壓根沒有帶入感!你跟她講鬼故事,她當跟你聽科教片呢!

  「……那麼最後那個故事,那個鬼要是真抓到你了呢?」

  豫林王不死心的最後問道。

  「那有什麼好怕的,從理論上來說,我可以對他吐吐沫。」

  「你這是哪來的理論!」

  「『宋定伯捉鬼』的那個故事裡就說了,鬼最怕人的口水了。」

  袁四小姐眨巴眨巴眼睛,認真負責的回答道。

  「哎呀呀,真是開了眼界了,想不到最後破了千乘記錄的,是這麼樣可愛的一個小姑娘!」

  太后樂呵呵的把袁四小姐摟在懷裡,在她看來,這就算是她的準兒媳了,自然是越看越順眼,連小姑娘一貫的冷淡表情,都變成了「文靜」、「早慧」的同位異形體。

  豫林王在一旁看著太后和諸妃對著袁四小姐又誇又贊的熱絡勁,不知道為什麼,就是覺得心裡堵得慌。

  有人沒被他的故事嚇跑,這本該是值得高興的事,可是是誰不好,偏偏是個才十一歲的小丫頭!是個小丫頭也就算了,偏偏不是因為膽子大,而是先天缺乏感性細胞才沒被故事吸引!沒被吸引也就算了,偏偏還頂著個跟他相親的名號,被一群人稱讚著,儼然成了拯救人們脫離他恐怖故事苦海的救世主!

  一連幾個「偏偏」下來,豫林王就無法自控的生出一種「被耍了」的感覺,被一個冰山臉的小惡魔給耍了!

  「只不過是個無知的孩子,因為無知而無畏罷了。」

  脫口而出的這句話,連豫林王自己都暗暗吃驚。他可從來未曾如此尖刻過,尤其還是對著個孩子。

  果然,太后、皇后和諸妃也都回過頭來望著豫林王,沒想到他會在大半天的沉默裡蹦出這麼一句怪腔怪調的話。

  「是不是無知小女不清楚,小女只是不相信理論上無法成立的東西。」

  袁四小姐倒沒有什麼驚詫的表情,因為她一直頂著個萬年冷臉。

  「理論上無法成立的東西,袁小姐是沒有理由相信它存在,但也沒有權利去否定它的存在吧。」

  「從理論上來說,我可以。」

  「尚未見識過,如何斷言!」

  「比如戲法,即使見到了,我也不會信!」

  袁四小姐開始變得激動,像個誓死捍衛自己學術理念的研究者;豫林王也越說越來氣,為自己一個成年人居然被個總角之童挑釁。而後宮諸人則旁觀著這一大一小你一句我一句,說是針尖對麥芒,又像是打情罵俏。

  「那本王讓小姐見識到了,小姐當如何?」

  豫林王森森說出一句話,有生以來第一次決定故意去嚇唬一個人。

  「若是真把小女嚇住了,小女就嫁給王爺!,若是被小女震住了……」

  袁四小姐昂首傲然相對。

  豫林王豈能在小孩子面前服輸,何況他會怕這個小丫頭?天方夜譚!於是想都不想,豪言壯語沖口而出:「那我就正式向袁家下聘!」

  這兩個賭不是同一個結果嗎?諸人看到相親見面會竟然發展到這麼個詭異的境地,也都傻眼了。

  **********

  雲迷霧鎖、日月無光,這天晚間的皇宮偏僻處,正可謂是作奸犯科、偷雞摸狗的絕佳氣氛。豫林王屏退眾人,獨自一個人帶著袁家四小姐朝冷宮走去。

  冷宮經過上次皇后組織的定點整治之後,已經清靜了不少,再也沒冒出過什麼怪力亂神的故事,不過鑒於它在歷史上的特殊公用,這裡仍不失為一個裝神弄鬼的合適場所。

  「王爺帶我來這裡幹什麼?」

  袁四小姐終究還是個孩子,雖然不懼怕理論上不成立的東西,但對著這個實際矗立在她面前的黑漆漆、空洞洞的建築物,內心還是頗有點沒底。

  「我帶你來看鬼火。」

  豫林王蹲下身子直對著袁四小姐的雙眼,宮燈的光線正好從他的下巴打上去,將眼窩與額頭隱沒在一片濃重的陰影之中,只剩下流光溢彩的眼睛,閃爍著分外詭異的光芒。

  沒想到白天看起來很陽光的男人也能裝出這麼驚悚的效果,袁四小姐不自覺的咽了口唾沫,卻不忘倔強的堅持道。

  「危言聳聽!這裡哪來的鬼?又哪來的鬼火?」

  豫林王似乎就料到她會這麼說,莞爾一笑:「別急嘛,鬼要是這麼容易就看到,也就不嚇人了,你在這乖乖等著,我去裡面看看情況,再帶你去。」

  說著就把唯一的宮燈留在了袁四小姐腳邊,隻身一人走進黑暗的宮殿之中,不一會兒,整個身影便消失的無影無蹤。

  「鬼火」放在今天,除了有點糝人外,已不能引起內心深處的恐懼,因為除了火星人,大家都知道這是磷的氧化作用。可是放在那時候,這些星星點點還能隨著人移動的藍綠色火焰,仍是種能讓人心膽懼怕的利器。

  豫林王在隴西下放那會,就已經培養出了對鬼怪異聞的興趣,所以他也經常跟當地一些神神叨叨的人打交道。這種用骨頭提煉火焰的方法,就是當地一個土著巫師告訴他的。當然,豫林王其實並不知道這就是鬼火,更不通曉其中的原理,他只是覺得從骨頭末中製造出來的這種小火苗,跟鬼火及其相似,並且嚇人的作用也該旗鼓相當。

  如果豫林王再稍稍有點科學研究精神的話,或許他就能以火柴發明者的身份被載入史冊,只可惜當時,他僅打算將這項秘密當成嚇唬人的終極武器,並且首次試驗就用來對付一個小姑娘。

  話說豫林王一個人進入萃鶴宮主殿之後,便掏出之前準備好的幾份原材料,多番搗鼓之下,一個個藍色小火苗就在他的身邊點燃了起來。配上豫林王欣長的黑色背影,別說……還真有點小恐怖!

  滿意的最後打量一遍自己的「得意之作」,豫林王就興奮的走出了殿外,準備帶袁四小姐來參觀這世界第N大奇跡。

  那站盞宮燈還擺在他原先放下的位置上,而袁四小姐之前站著的位置上,卻只剩下了空氣……

  見鬼了!

  這是豫林王的第一個念頭。

  當然,此「見鬼」非彼「見鬼」,他只是覺得一個小女孩家家的不老實呆著,深更半夜瞎竄個啥!雖說皇宮大內不會冒出搶劫犯、殺人犯之類的,但這一帶位置冷僻,又沒有什麼人,萬一小姑娘出了點事,還是要他這個大人負責的。

  「袁小姐?袁琰!」

  豫林王開始呼喊起袁四小姐的閨名,可是……沒人搭理他。但正當他準備第二遍開口吼人的時候,一聲淒厲的尖叫卻從這個冷宮大院的一角傳了出來,其穿透力與淒慘度俱可以排上「心驚膽戰前三甲」。

  如果這個聲音是從豫林王事先佈置鬼火的宮殿裡傳來,那他估計要樂歪了,可實際上卻不是,於是豫林王等著驗收結果的好心情一下子煙消雲散,心中一緊,就朝聲波的源頭奔了過去。

  還沒跑到半路,一個嬌小的人影就從另一個宮室的黑影中迎面沖了出來。一看見豫林王,對方就仿佛看見了救星,什麼也不管不顧了,當即跳到他身上,像個章魚一樣把豫林王扒的個嚴嚴實實。

  「有老鼠!有老鼠!有老鼠啊!」

  居然是老鼠……

  豫林王抱著袁四小姐,心中可算是五味俱全。沒想到自己夢寐以求的效果,到頭來卻是被一隻老鼠輕易的實現了。

  「哎,嚇死我了,還以為怎麼了,連鬼都不怕的,怎麼會……」

  「王爺,你剛剛說什麼?」

  袁四小姐剛剛還眼角帶淚的縮在豫林王的懷裡,這會子忽然抬起頭來盯著他,語氣中竟是一種中了六合彩般的意外。

  「什麼說什麼?我剛剛說……」

  豫林王的聲音忽然卡殼了,而他的思維也跟著一起卡在了這個地方。

  天啊!他說了什麼?他說了什麼?!他居然說「嚇死我了」?!

  「王爺,這個賭……是小女贏了吧。」

  袁四小姐的淚滴也不知是何時止住的,這個時候,她的臉上只剩下了極其可愛的得意笑容。

  自從豫林王愛好鬼故事的事情曝光以來,宮人們就自動的給他獻上了一個綽號——「活見鬼」。不過,這只是針對他講鬼故事的時候而言,閉著嘴不說故事的豫林王,還是相當賞心悅目的一個正常人。

  於是,為了與丈夫的綽號相呼應,日後的豫林王妃袁小姐就獲得了一個「鬼見愁」的外號。不過,這也只是針對鬼故事而言,面對某些東西,王妃還是相當發愁的,比如老鼠。

  但是發愁歸發愁,對老鼠君,王妃心中也同時存著一份感激的心情。



第二十四章 家訓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勝春朝。

  晴空一鶴排雲上,便引詩情到碧霄。

  ……晴空一鶴?……哎,可惜自己的身邊只有成群的麻雀而已。

  小羨用鋤頭做支撐點,艱難的直起身子,沖著又一次降落到田裡銜食穀物的麻雀,用盡全力的怒吼道:「滾滾滾!」

  驅趕完麻雀,小羨極目遠眺一番好放鬆下視覺神經,誰知一看,就又看到一個非法入侵者。

  「啊啊……」

  小羨手指著遠處的不明物體想喊人幫忙驅趕,可話到嘴邊卻不知道該怎麼描述入侵者和被害農作物。

  那是一個通體深灰毛色的四足動物,耳朵長長的耷拉在兩邊,尾巴上的毛還稀稀拉拉極為寒酸。在小羨有限的物種知識中,只有馬跟這廝長得比較接近,但卻明顯不是。這一沒認出動物,二來,小羨也認不出那個長著大眾臉的綠色植物,情急之下,只好喊了一句:「快來趕啊!動物在吃植物啦!」

  「瞎嚷嚷什麼啊!驢子不吃植物難道吃人嘛!那是油菜。」

  溧川郡王阿驍嘟囔了一句,瞧著堂弟一臉不食人間煙火的傻樣,他就不屑的撇了撇嘴角。而小羨,即使面對著這個正處於性格便扭期的兄長,卻鑒於他「淵博」的知識,仍然對之投以欽佩的注目禮。

  「大表哥說錯了,那是騾子,啃的是芝麻。」

  不和諧的聲音驟然響起,說話的是兩個站在田壟上的男孩中的一個,年紀介於阿驍和小羨之間。這兩個男孩都戴著遮陽的斗笠,湖綠色的長衫,讓他們在金色的小麥地中尤其像是站錯了隊的水稻。

  此處是京城西郊的占鼇山莊,屬私人產業,戶主姓崔名璿,乃是皇帝陛下的姐夫。不過由於其本人在城裡的家方便上下班,所以這個郊區的莊園就被改建成了給某些特殊人物提供與大自然親密接觸之機的場所。

  靖海王被下放到這裡來勞改,是皇帝一周前的旨意,因為之前的北巡已經讓皇帝充分體會到了對於子女「德智體」三方面均衡發展的重要性。雖說強身健體也未必就能治好暈船,但至少應該……能讓人比較經得住踹才對。

  小羨就這樣帶著一肚子的牢騷被送到了姑姑家的鄉間田莊,期間他還意外遇到了多日不見的堂兄阿驍。

  「咦,驍哥哥你怎麼也在這?好長時間沒在宮裡見到你了,我還在想你到哪裡去了呢。」

  「切!你當然不會在宮裡看到我啦,我被奸人陷害,早就掉到虎狼窩裡了!」

  阿驍氣憤的控告著。不過小羨初來乍到,既不知道「奸人」是誰,也不知道「虎狼窩」是指哪裡。

  「姑夫回來了?」

  幹完農活回房休息的路上必然經過中堂,小羨發現正中牆上掛著的字畫軸又變掉了,遂有此一問。

  「人生小幼,精神專利,長成已後,思慮散逸,固須早教,勿失機也。」

  水稻少爺輕輕的念了一遍掛軸上的字句,回過頭來凝重的對小羨和阿驍說道:「你們待會還是放機靈一點吧,我爹不知道又要說些什麼了。」

  水稻是崔家大少爺,小一點的水稻則是他弟弟,與小羨他們是姑表兄弟。他做出這番言論,乃是出自他父親崔璿開創的一代家風——凡是這中堂之上所掛字畫軸書寫的內容,都是他們崔家的家訓。

  這種事,小羨肯定是不知道的。他第一天來時,只見正對面牆上掛著大大的「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還頗為驚喜。

  「常卿哥哥,你們家這字畫倒好像是特意歡迎我似的。」

  「就是特意為你寫的。」

  崔常卿解說道。

  「這上面掛著的,都是我爹寫出來的『家訓』,要是我爹覺得有必要變變了,就會隨時換一副的,今天正好你來了,就臨時換了論語。」

  啊?原來家訓也可以這樣與時俱進啊!小羨張著嘴又瞅了瞅那張字畫,心中不免風起雲湧一番。

  於是,在這張預示著家主精神指向的家訓告召下,小羨武裝了一下自己的大腦,嚴陣以待。

  「今天羨兒是第一天下地吧,可有什麼收穫?」

  梁弘長公主溫和的給侄子夾了一筷子菜,因為小羨的原因,她現在往鄉下田莊跑的很頻繁,而崔璿則是因為適逢朝廷的休沐日,才有空來鄉間巡視在此短期拉練的兩個皇室子弟和長期拉練的兩個兒子。

  說到收穫,小羨第一個想起的自然就是他的物種庫裡新加進去的樣本,好奇本是他的天性,興奮之餘也就忘了一旁坐著嚴厲的崔璿,滔滔不絕的報告道:「我今天在田裡看見了騾子呢!姑姑,以前我從來沒見過,驍哥哥還跟我說那是驢子,結果聽表哥說那是馬跟驢生下來的後代,可真有意思!」

  「呵!」

  不出意外,崔璿冷哼一聲,聽那音調,絕沒有一絲為小輩「大開眼界」而高興的成份在內。他本人從小到大都屬於菁英階層,所以也有這個階層常有的一個毛病,那就是不能理解為什麼會有人不夠菁英——特別是他身邊的人!而把騾子跟馬和驢混為一談,顯然也不在他的可理解範圍之內。

  在座小輩在那一聲「呵」之下,全部乖乖的自動噤聲,惟恐成為菁英大人的打擊目標,但是也偏偏有些激流勇進的開拓者,比如眼下這個挑戰「權威」的慣犯,溧川郡王阿驍。

  「本王又不勵志當農民,幹嗎要認識那種雜交的畜生!」

  阿驍沖姑夫獰笑一聲,肆無忌憚的挑釁起來。

  「非也,郡王你沒聽說過『天下大事,必作於細;天下難事,必成于易』?遠的不說,就說現在,你連騾馬都分不清,又何談識人之道。」

  崔璿冷冷回道。

  「本王也不想成天下大事,怎樣?還要認得騾子嗎?」

  「那郡王將來想幹什麼?」

  「本王就想娶賢媛女、領清要職,舒舒服服過小日子而已。」

  「哦,原來郡王的夢想就是成為一個紈絝子弟啊!那就更不能不認識騾子了,你想想,要是你身邊的那些公子哥們都在走馬放鷹時,你卻騎著一頭騾子,那跟郡王你尊貴無比的身份多麼不相稱。」

  「你!……」

  「我什麼我,郡王該不會忘了崔某人還是你的姑夫吧,你如今已由親王降品,卻還如此目無尊長,真是看不出一點接受教訓的跡象,我實在是擔心有朝一日要親手把你的名字從玉堞上勾掉。」

  崔璿絲毫不給阿驍還口的機會,語氣越說越嚴肅,不像是嚇唬小孩,倒幾乎可算是威脅了。面對這樣的姑夫,阿驍既不能在言語上討到便宜,更無法在氣勢上戰勝對方,嘴巴蠕動了半天,終於一扔筷子,甩手而去。

  「你也別太過份了,驍兒還是孩子呢!」

  梁弘公主望著阿驍的背影,歎氣說道。

  「孩子怎麼了?『固須早教,勿失機也』!」

  崔璿也瞟了一眼快速遠去的少年身影,嘴角不自覺的往上一彎,把現任家訓的最後一句又重複一遍,然後安然自若的繼續吃飯。

  「可惡!可惡!怎麼會有這麼討厭的人!」

  阿驍不知從哪弄來的一個稻草人,正在狠命的往上扎針。小羨吃完飯後好心的給堂兄帶回兩個包子,但阿驍此時仍沉浸在對某人的階級仇恨之中,對嗟來之食不屑一顧。

  「皇室裡怎麼會有個這樣的親戚?姑姑到底看中那傢伙什麼啦!」

  「……可我聽父皇說……當初姑姑是皇祖父最寵愛的子女,所以皇祖父給她千挑萬選了天下最優秀的駙馬……」

  「優秀?就那個皮笑肉不笑的德行?!」

  至少還是挺厲害的不是嗎?小羨在心中暗自嘀咕到,因為就連他父皇都沒本事把阿驍氣成這樣。

  結果,下午小羨他們重新下地幹活的時候,幾個孩子看到中堂的崔氏家訓再次更新,這一次,上面寫著的是: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大家稍稍一愣,便都不約而同的看向一旁的阿驍,只見他唇齒發白,從牙縫中擠出幾個斷斷續續的詞句:「好……很好……非常好……」

  什麼門頂上放水桶、道路上撒釘子、飯菜裡下胡椒這些個下九流手段,阿驍不屑於用,用出來也沒什麼意思,但是上九流的陰謀陽謀之類……如果把崔璿比作千年道行的話,阿驍的道行估計才勉強上十位數,壓根用不起來。所以幾天折騰下來,崔璿如老僧入定一般毫無動靜,卻是阿驍的情緒越來越不穩定,最終在一條「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家訓面前徹底崩潰。

  「這是在幹什麼?」

  小羨看到一幫僕人正在忙碌的打掃正廳,便問向一旁站著的表哥。

  「聽管家說今天有爹爹的貴客登門拜訪,這不,又要換家訓了。」

  水稻少爺一邊回答小羨的問題,一邊監督著上凳子掛畫軸的小廝。

  啊,終於把那個「識時務者為俊傑」的字畫給撤下來了,小羨鬆了一口氣。在關於阿驍人格掌控力這件事上,小羨自認沒有姑夫看的清楚,所以他是真的擔心阿驍隨時都有暴走的可能。

  「千載一聖,猶旦暮也;五百年一賢,猶比髆心……」

  「看起來姑夫很重視這個客人啊。」

  就在小羨默默的誦讀著掛軸上的古語時,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冷不丁的從他身後冒了出來,嚇的他猛一回頭,就對上了阿驍那張陰森森醞釀著狂風暴雨的臉。

  「聽說好像是位名士,剛結了婚,帶著妻子來拜訪爹爹的。」

  「哦~」

  阿驍拖了個長長的尾音,含義深遠。

  崔璿款待的的確是對頗為年輕的夫婦,大小兩位水稻少爺也被允許免一天種地的活,去跟客人見面。雖然隔這麼遠聽不見大人們在談什麼,但是現場氣氛想必很是融洽,因為崔璿臉上是難得的皮笑肉也笑,可是除此以外,小羨實在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值得他們在花牆外偷窺這麼長的時間,所以他拉了拉正偷看的聚精會神的堂兄,小心翼翼的探問著。

  「驍哥哥……我們是不是該幹活了?耽誤工時的話會被姑夫說的。」

  儘管他知道堂兄一定不會採納他的意思,但態度卻還是要表一下。至少日後盤問起來,他可以說「我也沒辦法,他不聽我的」。

  「幹活、幹活、幹什麼活!你沒看見那傢伙有事沒事就擠兌我嗎!我還給他種地?我難道吃撐啦!還有你,你好歹是個親王!幹什麼對姓崔的這麼惟命是從?!」

  阿驍果然把小羨鄙視了一番,不過考慮到堂兄最近的精神壓力比較巨大,小羨抿了抿嘴,還是把那句「這不是有你這個前車之鑒嘛」給吞了回去。

  「但是你趴在這看這麼長時間到底要幹什麼啊?」

  阿驍看了看小羨,又迷著眼瞅了內院好一會子,似乎自己也在考慮這個問題,隨後他忽然就沒頭沒腦的問了一句:「……你說,我跟那個客人長的像不像?」

  「啊?!」

  大約一炷香時間之後,小羨就無比懊悔起來。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早看穿阿驍神色莫測的表情;懊悔自己為什麼沒有扔下阿驍先去田裡勞動;懊悔自己為什麼此時此刻會待在莊園的牆外,眼睜睜看著阿驍奔向那對正向崔璿辭行的夫婦,並且抱著男子的腿飽含深情的大叫一聲:「爹!」

  所有的人在那一刻都呆了,只有阿驍還活靈活現。

  「爹,我就知道你一定會來崔伯伯家的,所以一直在這等你啊!爹,我以後一定聽你的話,你叫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你叫我不去家裡找你我就不回家裡面,爹,只求你不要不理我,不要丟下我一個人不管啊!」

  阿驍越哭訴越動情,估計是把自己雙親早逝的情感也代入進去了,可以說是催人淚下、感人肺腑。於是乎那位年輕夫人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丈夫,雙眼中已隱隱透出股鄙夷,而莫名其妙就多了個兒子的當事人則早已進入當機狀態。最後就是崔璿,在臉色經過一系列好似彩虹般的複雜變色後,一把抓住阿驍的領子向府院裡面拖去。

  「爹!爹!我娘說她從來沒恨過你。」

  阿驍不忘最後再落井下石一句。

  「……姑夫會把驍哥哥怎麼樣?」

  小羨心有戚戚然的問著梁弘公主。從崔璿把阿驍一個人拎進書房後已經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小羨除了擔心堂兄的下場外,還難免對崔璿這次又要怎麼修理阿驍抱有著極大的好奇。

  「羨兒還是別知道的好,驍兒這次……實在有點過了,我也……唉!」

  梁弘公主重重歎了口氣,那樣子就像醫生面對著病危患者的家屬,只差把「請節哀」說出口。

  小羨瞧著姑姑欲語還休的樣子,不禁對著遠處書房的方向投去恐懼的一眼。不過書房現場其實也沒有他腦中所自行構想的那麼慘烈,至少……從表面上來說。

  「知道這是什麼嗎?」

  崔璿只是讓阿驍乖乖的站在房間裡,然後就自行從書架上翻出了一本裝訂頗為古舊的書本。

  「切,不希罕知道。」

  罪魁禍首態度依然強硬。

  崔璿也沒有介意,只是隨手翻了翻裡面的書頁,有幾次還會情不自禁的笑笑,好像完全沉入了某種回憶當中,反倒把阿驍晾在了一邊。

  直到阿驍忍不住要先開口了,崔璿才合上書,緩緩吐出口氣,說道:「這也是崔家家訓的一部分,不過跟掛在中堂裡的不同,這是崔氏代代自己寫下來的,我還可以告訴你,這本書就連本家世嫡的子弟也未必都看過,所以郡王你該感到榮幸才對。」

  「我榮幸個屁!」

  「唉,也常有人這麼說。」

  崔璿沒有搭理阿驍,翻開書的第一頁直接念道:「這本書總共只有一章內容,就叫『素口罵人』……」

  說完頓了一下,抬眼瞅了瞅阿驍,忽然綻放出一個微笑,仿佛南風拂面,又如春山花開。而阿驍則沒來由的打了個冷顫,忽然想起曾聽人說過,這個在家連笑容也懶得擠幾個的姑夫,在朝堂上卻有一個外號,就叫「笑臉閻羅」。

  「好了?」

  「好了。」

  「……你該不會下死手吧。」

  「當然,我只念了三分之一。」

  等崔璿終於從書房氣定神閑的出來後,小羨所見的,就是姑夫與姑姑之間這段意義不明的對話。

  「姑夫到底會對驍哥哥講些什麼呢?」

  幾日之後,小羨依然打聽不到當日之事的詳情。似乎除了姑夫和姑姑,就連水稻兩兄弟都想像不出書房裡能迸發出什麼樣的對話。但是阿驍明顯消沉下來的現狀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可惜如果直接向他打聽,他就只會氣急敗壞的大吼一聲「不許再跟我提這事!」,顯然受的刺激不小。

  是的,這種事阿驍這輩子也不打算讓任何第三者知道,因為最後,他幾乎可以說是痛哭流涕的請求崔璿原諒。他簡直難以想像,他居然會被罵到心神俱喪的地步;他也難以想像,崔氏百年鐘鼎之家,居然能罵人罵的如此難聽……不!已經不是難聽的層面了,而是罵的如此徹底!如此決絕!如此不擇手段!完全是以造成終身精神打擊為目的的、毫無人道的反社會行為!

  他決定了——阿驍在心中暗暗發誓——他阿驍這輩子的最大心願不再是當一個四平八穩的閒散王室,而是要徹底打倒崔璿,要從身體上和心靈上同時打趴他不可!

  「大表哥,別發呆了,趕緊幫著找吧。」

  就在阿驍重新擬定他人生的宏偉「藍圖」之時,崔常卿的聲音又把他拉回了現實。他們現在正在崔家的藏書庫裡,因為崔璿派人傳話過來,說是會跟六公主的駙馬一同回田莊來,所以要求預先把家訓換了。

  六公主徽寧的丈夫就是同族的崔璟,因為是自家人,又是個在崔璿眼裡只有臉搆得上「菁英」的親戚,所以崔璿並不太把這事放在心上,只是交代一下長子找個泛泛的家庭倫理類古訓即可,這四個孩子便一上午就泡在這浩如煙海的私人藏書閣中了。

  「姑夫的書還真多啊!」

  小羨一邊由衷的感歎,一邊踮著腳去夠書架最上排的卷軸,可是書架的堆壓物實在太多,這才抽出來一個,上面就劈裡啪啦的砸下來一堆。

  「咦,這有個特別漂亮的卷軸呦!」

  小羨舉起一個從單獨的盒子裡滾出來的掛軸,向身邊的人宣佈他的發現。

  「確實裝裱的格外精緻呢!」

  大水稻少爺故作深沉的鑒定道。

  「少說廢話,先拆開來看看。」

  阿驍一把撈過卷軸。有過上次的經歷之後,他不介意再見識見識崔家還有什麼厲害的究級家訓沒有。豈料打開來後只匆匆掃了幾眼,他便控制不住的狂笑起來,直把堂弟表弟們都嚇的倒退三尺。

  「……驍哥哥……你、你怎麼了?」

  「沒事沒事,只是這則家訓太好了,正適合這次掛出來。」

  「是嗎?」

  大水稻少爺狐疑的湊了過來,仔仔細細把卷軸的內容看了一遍,又發現了一個問題。

  「這好像是娘寫的啊?」

  他指了指卷軸左下角蓋著的梁弘長公主璽印。

  「不錯,應該就是姑姑寫的治家之道,所以更有價值啊,就掛這個,絕對沒錯!」

  「但最後這兩句是什麼意思?什麼『需要』和『不要』?」

  看到堂兄反常的如此傾心于崔氏家訓,小羨也認真的研究了起來。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不過絕對也是家庭倫常的金玉良言。」

  阿驍這次說的是實話,實際上他也就是最後兩句沒看懂,但這不妨礙他對書軸整體價值的判斷。只要掛上這個,哪怕為此再被強迫著把那剩下的三分之二「罵人經典」聽完,他也死而無憾啦!

  於是,崔璟踏進他族兄家的中堂之後,看見的就是這麼一副條理清晰而又思想深邃的「家訓」:

  夫人休息時,要炎夏扇風,寒冬暖被;不得有打呼搶被之行為;

  夫人無聊時,要搏命演出,彩衣娛親;不得有毫無所謂之行為;

  夫人訓誡時,要兩手貼緊,立正站好;不得有心不在焉之行為;

  夫人失誤時,要引咎自責,自攬黑鍋;不得有推脫轉移之行為;

  夫人憂傷時,要椎心泣血,悲痛欲絕;不得有面露喜色之行為;

  夫人高興時,要張燈結綵,大肆慶祝;不得有潑灑冷水之行為;

  夫人生氣時,要跪地求饒,懇求開恩;不得有不理不睬之行為;

  夫人需要時,要予取予求,持之以恆;不得有力不從心之行為;

  夫人不要時,要淚往肚流,自行解決;不得有金錢買賣之行為。

  上述正文之外,在最後兩句下面還分別畫了兩條紅槓,像是書籍上常會留下的那種批註,寫著「何解?」

  「……上面歸納的……倒是挺全面的嘛。」

  崔璟面部抽著筋,好不容易才憋出這麼一句至少字面上算是誇獎的話,而對於身邊之人,他都不敢去看,光是靠汗毛就知道那邊氣場的紊亂程度到了何種境界。

  果然,崔璿一甩袖就閃的不見人影,然後便聽見院子深處響起的一聲爆喝:「不想死的就自己招!是誰幹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3:29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10-10 04:34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病的藝術

  一個人,如果在家只管消費不事生產,日子久了自然招人厭;但是一個人,即使是做頂樑柱的,日子久了別人也會覺得你合該這樣,越是賣力,反而越容易被別人挑。這種時候,倘若你能適當的得個小病,搞點小罷工,那時哪怕是最最不懂事的孩子,都會思考一番——這個傢伙要是倒下了可是不行的。於是,你的地位改善了,平日的苦悶、憋屈、敢怒不敢言的種種情緒都可以適當發洩一下,而沒有任何人再與你唱反調。

  皇帝此時,就是這樣痛並快樂著。

  痛,當然是因為他得了風寒,頭痛、咽痛、全身骨頭都嘎吱嘎吱的做痛;樂,則是因為這個無傷大雅的小病為他帶來了國賓級別的待遇。就比如剛才,他一陣咳嗽把藥灑了皇后一身,皇后卻連眼皮都沒眨一下,只是更加小心的伺候他,好像皇帝是個陶瓷娃娃一樣。

  哎呀呀,想他還要靠得病才能享受到九五之尊的對待,這個皇帝的境界當的也算是難以匹敵了。於是皇帝情不自禁的悶笑了幾聲,沙啞的嗓子笑到一半就變質成了咳嗽聲。

  「陳大人,皇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好?這可都五六天了。」

  皇后一邊處理著裙子上的藥渣,一邊嚴肅的詢問著御醫。

  「回娘娘,這風邪之病雖是常見之症,不過也說小不小,需要辨時令,辨寒熱,辨虛實,辨有無夾雜證,方可對症下藥,所以還需要一段時日。」

  老御醫摸了摸鬍子,神情是相當的胸有溝壑,而皇后畢竟是個外行,給他辨這個辨那個的忽悠的直犯暈,也只能泛泛的交待幾句常理,領著一干人等退下了。

  「皇上,您打算什麼時候好?」

  遙望皇后遠去的背影,陳老御醫轉身就對皇帝問了個相當古怪的問題。

  「馬上就好,馬上就好,您老就再讓朕輕鬆幾天吧。」

  皇帝的回答也詭異的很,而且對著這個只有六品的御醫老頭更是兩團和氣。蓋因為陳老御醫常年來與他配合默契,只消自己一個眼神,就能在風寒診斷書上加一句「積勞所致」的點睛之筆。

  有句俗話怎麼說來著?「擁有共同的秘密是最為牢固的關係」——這話不僅可用來指代男女之情,放在皇帝與陳老御醫之間也是非常適用的,所以皇帝當然是客氣的很。

  老御醫望著由自己從小看顧到大的皇帝,只得無奈的邊笑邊搖頭,最後叮囑一句:「雖是小病,皇上也不要拖得太久了。」

  拖的太久?只可惜是拖的不夠久啊!

  皇帝靠在墊子上快樂的直冒泡。自從他感冒之後,早朝自然是免了,雖說也要工作,但上班族跟sohu族的感覺畢竟不同。有人給他端茶倒水,有人給他揉肩捶背,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冠冕堂皇的帶薪休假,還順帶讓臣子們敬佩一番皇帝的鞠躬盡瘁,並同時瞭解到他也是人,也是有七情六欲……噢,不,是七災八難,是不可以拿來猛消耗的。

  於是乎,皇帝的肉體上雖然有著種種不適,可是精神上卻極度幸福,這種幸福不僅抵消掉了身體上的負荷,還綽綽有餘的很!

  就在陳太醫問診過後,皇帝又繼續在內宮裡舒舒服服的賴了三天。這期間他把太醫院開的藥等比例減少了劑量,可惜居然還是很快就治癒在望了。

  唉,身體太好有時也是件讓人無奈的事,皇帝不禁心情複雜的想到。

  「皇上,皇后娘娘和太醫院胡大人來看診了。」

  正在皇帝對自己健康的體質深感遺憾之時,孟公公推開殿門躬身稟報了一句。這讓皇帝一時沒有思想準備,呼嚕一聲就把手上端的涼茶整碗吞了下去,於是皇后跨進門後所見的,就是皇帝咳的齜牙咧嘴的模樣。

  「皇上,你還好吧?」

  皇后不明所以的問道。

  「還好,還好,怎麼不是陳太醫?」

  皇帝心虛的指著眼前的御醫。他之所以會被嗆著,就是因為應該出現在此的白鬍子陳老頭變成了一個未到半百的黑鬍子醫生。皇帝可是只跟陳御醫通過氣的,也一直是由陳御醫負責來給皇帝復診,如今讓一個不知情的第三方來檢查,他幾乎沒病的謊言被拆穿的幾率不就是99。99%了嘛!

  「本來確實該是陳大人來的,可是母后最近也偶有不適,欽點了陳大人去看診,皇上你這邊都是看過好幾次了,讓胡大人來接手也出不了差錯的。」

  皇后說的在情在理,皇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卻也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胡御醫向自己的手腕伸出「魔爪」。

  丟臉!太丟臉啦!皇帝都不敢再聽下去。

  「……皇上的心脈偏快啊……」

  嗯?

  皇帝眨吧眨吧眼,這句話聽的一清二楚。

  「而且還有虛汗……」

  啊?

  皇帝隨著胡太醫的視線,下意識的在臉上抹了一把,果然有汗,但是……這好像是緊張的吧。

  「奇怪,若說是普通的署陰之症,早就該好了,怎麼現在還會這樣……皇上目前用的都是什麼藥?」

  在一邊自言自語的胡御醫,最後轉身去問隨侍的孟公公,孟公公自然是知無不言,便見胡御醫又邊聽邊自己嘀咕。

  「胡大人,皇上這是……」

  「娘娘,皇上遲遲不見好,微臣看還是要加大藥量,犀角粉是退熱最直接有效的方子,可以一用。」

  皇帝怎麼也沒想到,這一日的例行檢查就這樣有驚無險的蒙混了過去。胡御醫也不知有何等神功,居然無病都能看出有病來?當然,皇帝是不知道在遙遠的未來,專門有些醫生喜歡無中生有,所以他只是一味慶倖著自己難得的好運,準備再繼續蝸居幾天。

  可惜有句話叫做「樂極生悲」,更何況皇帝這個「樂」……得來的也不太符合手續。就在他心心念念著希望小病不要好的那麼快的時候,老天爺就真的如了他的願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等到皇后再來看望皇帝的時候,簡直嚇了一跳。只見皇帝面色慘白,四肢發冷,說話的聲音已經完全嘶啞,這陣勢根本是比當初生病的時候還要糟糕。

  隨著皇后的嚴肅喝問,長乾殿裡的內侍宮女們呼啦啦的全都跪了下來,可是跪是跪,卻沒一個人能回答的上皇后的問題,別說他們不知道,就連皇帝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變成這樣的。

  他不過就是按照以往的方式蟄伏,唯一的不同就是喝藥變的按時按量而已。之前偷工減料是為了病能好的慢一點,如今都沒什麼病了,他也就沒必要煩神,凡是太醫院送來的藥,全都乾脆利落的喝個見底。

  想到這裡,皇帝就不免強打精神凝視著坐在他床邊的胡御醫,目光很不友善,誰叫這些莫名其妙的症狀是跟著他一起出現的呢!胡太醫、胡太醫……聽聽,連姓氏都這麼不吉利!

  「胡大人,現在當如何診治呢?」

  皇后明白眼下不是秋後算賬的時候,當務之急就是先把皇帝的病給搞定。

  「……這……皇上目前寒氣入體,陽氣大量散失,最首要的應該是保暖驅寒……」

  「之前要給朕退熱,現在又要給朕驅寒,你到底在搞什麼!」

  皇帝啞著嗓子抱怨。都說久病成醫,他雖然沒病多久,但也隱約覺得胡太醫的話有點前後矛盾。

  「之前看皇上的症狀,出汗、發熱、喜喝涼水,明明就是風熱的症狀……所以微臣才……如今怎麼會……」

  胡太醫支支吾吾,到底也沒能說清楚。他只是納悶,自己明明沒做錯什麼,皇帝怎會忽冷忽熱,難道神經失調不成?

  胡太醫哪裡知道,皇帝開始患的本是風寒,等他去看病時早已好的八九不離十,之所以出汗燥熱喝涼茶完全是天氣所致,結果就讓他誤解成了風熱,拿犀角去散熱。這一散就散回了解放前,不僅陳老太醫治病的功夫白費了,搞得皇帝的症狀還比之前更加嚴重。

  結果,胡太醫能做的,也就是依據現在的情況開了個補氣養虛的方子,留院觀察。哪成想第二天就觀察出效果來了。

  皇帝現在頭暈眼花,身子沉的連眼皮都懶的運動一下,於是後宮諸妃就比之前跑的更勤,輪流充當鐘點陪護工。

  「皇上,皇上,醒醒了,先洗漱一下再睡。」

  「嗯?」

  皇帝迷迷糊糊的哼了幾聲,借著宮女的力撐起上半身,眼神還有點泛花,對焦了半天才看清楚今天來執勤的是裕妃。

  「皇上,先漱漱口。」

  人人都知道生病時的口氣比較重,皇帝也覺得嘴巴裡面一股子腥味,還黏不啦嘰的,所以老實的接過金鑲玉的杯子咕嘟咕嘟漱起嘴來。別說!左漱右漱之後頓時清爽不少,可就在他脖子一歪準備繼續睡覺時,忽然覺得周圍的氣氛有點不對勁。

  先是宛如地球剛誕生似的靜寂,接著裕妃就像是造山運動的第一個火山噴發口,尖叫了起來。

  「皇上!」

  她二話不說撲到皇帝身上哭嚎,而皇帝也越過裕妃的肩膀,看見孟賢安滿臉鐵青的盯著裕妃扔在地上的漱口杯,那裡面撒出來的液體已經變成了赤紅色。

  所謂小病,總是該在類似阿司匹林或清熱解毒片這類材料的守備範圍之內,得得無妨;可是大病常常離死不遠,寒心的很,自當回避。

  再者古人的醫學知識又相對落後,對他們來說一個正常人吐血絕對就是不正常的事,他們是不會管這到底是牙齦出血、支氣管發炎還是胃十二指腸潰瘍的,於是皇帝出現了這樣的情況,人們便都不由自主的開始往最壞的方向聯想。畢竟,像阿迪達斯說的——nothing is impossible!

  於是皇宮裡面雞飛狗跳的景象不難想像,針灸、刮痧、以毒攻毒等十八般武藝齊上陣,皇帝則是那流水生產線上的加工半成品,一道道工序全來了個遍。可惜精神還是越來越差,連回歸的陳太醫都不知道當初的小感冒如今在朝哪裡發展了。

  「皇兒啊,你怎麼變成了這樣啊!」

  太后哭的那叫一個痛痛徹心扉,好像皇帝由一個三好學生墮落成了街頭小混混。其他在場諸人也是抽泣的抽泣、抹淚的抹淚。這其中最低靡的當然要屬皇帝本人,他整個人陷入了一種在新世紀被稱為「OTL」的磁場中。

  「皇兒……你倒是說句話啊……」

  太后哭夠了勁,反觀皇帝一臉迷茫的樣子,不由的心裡發毛。

  「母后……」

  皇帝濃重的歎了一口氣。

  還有什麼好說的?說他之前拖拖拉拉的都是在裝病,結果現在好了,病的渾然天成惟妙惟肖……最主要的是即使說出來也已經於事無補。此情、此景、此氣氛,大概也就說說遺言最適合不過。

  「兒子不孝,讓母后擔……」

  「皇兒啊!哀家只恨今生不是親生母子,若有來世,哀家一定還要你這樣的孩子!」

  不等皇帝說完,太后就又悲愴了起來。想到太后竟然連下輩子都打算好了,皇帝好生感慨,覺得也有必要交待幾句:「那母后下輩子可別再這麼折騰、這麼羅唆、這麼無理取鬧,否則我可吃不消。」

  這話放平時,還指不定太后要怎麼大嘴巴抽他呢!可是眼下,太后卻毫無不悅,只是一個勁的點頭保證道「一定一定」。

  既然開了這個話頭——皇帝把家人又環視了一遍——那就索性說得再清楚一點吧。

  「恭妃你也無需太在意外表,都是做母親的人了,最重要的還是內在嘛。」

  「淑妃和裕妃你們兩個也該有空就讀點書,長點眼光,長點腦子。」

  「寧妃溫柔是很好,可是溫吞就不好了,應該更加獨立一點。」

  「惠妃你以後也要少喝點酒了,朕倒是不介意你丟人,不過外人面前還是要保持皇家體面的。」

  ……

  皇帝越說越來勁,簡直有點欲罷不能。想想這樣的機會多難的,所謂人之將死,其言也善,誰還能跟他過不去不成?於是他每個人贈送一條評語,連在場的宮人們都人手一條。講到最後,視線又落回扒在床頭的小羨身上,不禁面色溫和,摸摸兒子的頭囑咐道:「要是父皇不在了,羨兒可就是這個家裡唯一的男子漢了,你一定要照顧好你的祖母、母親們和姐妹啊!」

  「父皇放心,除了羨兒以外,誰也不能欺負母后她們。」

  「……」

  這話聽了真是一點都不能叫人放心,但皇帝浪費了太多口水,精神不濟,終於還是擺擺手,示意大家都該幹麻幹麻去吧。

  「……皇后,你怎麼又回來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皇帝的鼻子捕捉到一絲很熟悉的香氣,都聞了十來年了,睜開眼一看,果然是皇后去而復返。

  「沒什麼事,臣妾只是想來這裡看看……」

  皇后順勢靠在皇帝身上,表情和語氣一樣的柔和,仿佛隔著一層霧,亦真亦幻,跟平日裡高如天邊雲霞的感覺很不一樣。

  「皇上剛才說了那麼多人,為何單單沒有話跟臣妾說呢?」

  「一時之間,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皇帝講的是真話,皇后這個人容納的信息量太過廣泛,概括起來比較有難度。如果硬要說的話,皇帝只想說「高!實在是高!」,希望皇后下輩子別這麼人精了。

  於是兩人相對無言,只有無聲的聽覺透明在長乾殿裡流淌。氣氛漸漸變的相當微妙,又透著點陶醉,讓皇帝忽然想起剛結婚的那段時間,兩人之間既陌生又留戀的奇妙情愫。

  「皇后……」

  終於,還是皇帝忍不住首先吱聲。

  「嗯?」

  「你……是不是又長胖了點……」

  皇帝覺得被壓的有點胸悶。

  哐啷啷,微妙而又陶醉的畫面支離破碎。

  ……只緣感君一回顧,使我思君朝與暮。魂隨君去終不悔,綿綿相思為君苦。扶門切思君之囑,登高望斷天涯路……

  曲是好曲,舞也是好舞,可在這特意為哄他開心的宴會上,皇帝卻一點也開心不起來。這樂府歌是誰找的?太應景了吧!應的他悲從衷來。

  「這是康妃選的古相思曲,皇上覺的怎樣?」

  太后無意間就道出了讓皇帝心情沮喪的「罪魁禍首」,皇帝一聽是康妃,心裡面也沒想法了。記得那天他交待「後事」時,還提醒康妃要多通俗一點,不要總是咬文拽字的,康妃隨後就回了他一句:「皇上說的是,言不在多在簡,意不在深在明,臣妾一定照辦」

  ……有些人,是一輩子別指望她改了。

  「很好,很……和時宜。」

  因為又是「魂」又是「別離」又是「天涯路」的,皇帝笑的很勉強。太后把皇帝的這種表情盡收眼底,只當他是苦中作樂,想著兒子這樣的日子沒準過一天少一天,太后的眼睛裡就又開始蓄水了。

  「母后,平白無故的悲傷什麼,來,我敬皇上一杯。」

  列席的梁弘長公主帶頭活躍氣氛,舉杯給皇帝敬酒。可是皇帝尚在病中,酒杯裡的東西沒有一點酒精含量,而是原汁原味的中藥,於是一杯下肚,噁心的皇帝直皺眉毛,結果這副模樣又把太后刺激了。

  「皇上……」

  太后終於控制不住她的淚腺,偷偷的哽咽起來,只是她「偷偷」的這個動靜也足夠明顯,一時間把大家的情感都被帶動了起來,整場晚宴便在這被哄的人不開心,哄人的人也不開心的詭異氣氛中持續進行著。

  好不容易月上柳梢頭,臺上正在表演蕭笛合奏。這兩個樂器的聲音本就先天的淒淒慘慘,合著現下的場景,反倒引人入勝,讓不少觀眾入神其中。

  皇后也一邊聽著,一邊不自覺的拉了拉衣袖。她察覺到是氣溫有點涼了,就轉頭看向皇帝,準備給他加件外套。

  皇帝靜靜的坐在玉座上,頭稍微向右傾斜,雙目似閉非閉,整個人好像隔絕於宴會的喧囂之外。這讓皇后不禁覺的自己的心臟猛跳了兩拍,就輕輕喊了一聲對方……可是沒有反應。

  「皇上?」

  這次又提高了一格音量……還是沒有反應。

  「皇上?」

  皇后喊完之餘,還推了皇帝一下,但皇帝在輕微的晃動幾次之後,依然毫無動靜。

  「皇上!」

  這下,皇后可是毫無保留的喊了,並且聲線抖的厲害。

  一嗓子吼完,所有沉醉於或沒沉醉于笛蕭美妙音色中的人都被勾出了魂,全部扭頭來看皇后這邊。他們心中似乎都已有了一種先入為主的預感,所以當看見皇帝仿佛進入無我境界的樣子後,所有的人都頃刻變色。

  隨侍的陳御醫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人,只見他完全不符合年齡的敏捷竄到皇帝跟前,搭脈搏的快准狠不亞于武林高手,然後便屏氣凝神,面色變換莫定。

  那一刻,天地萬物好像都失去了聲響,就如蒙太奇手法裡的慢近一般,連呼吸的聲音都變的緩慢而凝重。陳太醫最後在這無聲的莊嚴和肅穆中抬起了他的頭,把四周的人們環顧了一遍,感到如果不說點噩耗出來,簡直就對不起大家的感情似的。可是本著他堅定不移的職業情操,他還是只能據實以告。

  「皇上他……睡著了。」

  沒錯,皇帝確實是睡著了,然後像千千萬萬個睡著的人一樣,第二天又醒來了,不僅醒了,精神還格外的好。

  匪夷所思的病重,又奇跡似的康復,這之間的大起大落足夠人們去忘記期間各種解釋不通的過程。自然也就沒人留意胡太醫把風寒感冒誤診為風熱感冒;沒留意所謂的「咳血」只是慢性扁桃體發炎引起的口腔出血;更沒有留意每天死馬當作活馬醫所投入的中草藥,恰恰就是病癒的根本原因。

  不過,雖然一些本該很重要的醫療環節被後宮諸人無視了,卻有些事情讓她們一輩子也沒法忘記,比如皇帝之前說過的「臨終遺言」……

  「果然不是親的就是有隔閡啊!皇上你居然說哀家太羅唆太折騰!」

  「什麼有孩子的人?皇上果然嫌臣妾老了!」

  「臣妾沒法活了,居然說人家不長腦子!」

  「明明是皇上經常灌臣妾的酒,怎麼還說臣妾丟人!」

  「沒想到在皇上眼裡,臣妾就是個愛吊書袋的人!」

  太后並諸妃把皇帝圍在床中間,聲討的好不激烈,並且可以預見今後很長一段時間內也不會罷休。

  至於皇帝呢,此刻只是無比希望自己能真的兩眼一翻死掉算了,因此也就沒有注意遠遠的站在是非圈之外的皇后,沖他正笑的高深莫測,否則的話他一定還是會有一絲欣慰,欣慰自己終究沒把想跟皇后交待的「遺言」說出口。



第二十六章 敢「作」敢當

  「……唯王其崇之,念茲戎功,繼序其皇之,無競唯人,四方其訓之,不顯維德……」

  「很好,殿下您看,曹公子一日便可背下『烈文』全篇,他雖是你的伴讀,卻足夠做你的榜樣啊!」

  「哪裡哪裡,先生太高抬學生了。」

  曹少爺不好意思的撓撓頭,臉頰上暈出兩抹紅霞,而看到他這副靦腆相的靖海王小羨,只是在心裡翻了個天大的白眼。

  「『沒用』,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啊!」

  從聞道堂放學後,小羨貌似欣慰的拍了拍曹少爺的肩膀。

  「哪裡哪裡,蒙殿下抬愛了,聽說殿下在崔家別莊的日子裡也大有進步啊。」

  「抬愛你個頭!還有,別跟我提啥崔家別莊!」

  小羨終於忍不住把他上揚的笑臉抹了下來,跳起來去打比他高出半個腦袋的曹少爺,再想到好不容易從姑夫手下刑滿釋放,下手的力度就更大了。

  曹少爺這時才發現惹惱了主子,於是敦厚的本性迅速發揮其潛在作用,驅使著他恭敬的給小羨道了個歉——儘管他並不明白小羨是為了什麼生氣。

  曹梅墉,昭毅將軍曹大人的麼弟,靖海王的現任伴讀。經過小半年的相處,如今十二歲的曹少爺與七歲的靖海王之間,業已形成了堅實的階級兄弟友情——這……當然是不可能的,實際上現階段,兩者之間暫時還只能看出過硬的主僕關係。

  不過對於這一點,曹少爺其實並無不滿,因為他家從來盛產武人,能擔任皇子的伴讀已足夠讓從小喜愛文學的曹少爺充滿成就感了。可是對這個伴讀小羨卻無法完全滿意,除了這傢伙個性有點蔫以外,還因為這個過目不忘,記憶力堪比智能AI的曹少爺,不僅沒法襯托出小羨的高大全,倒是常常反襯出小羨的勤奮不足,完全喧賓奪主且不自知,於是一早就獲得了小羨欽賜的外號「超沒用」。

  曹梅墉、超沒用……聽著還挺和諧。

  「既然你誠心誠意的道歉了……」

  小羨故意拖長了尾音,眼看引起了曹梅墉足夠的注意力,便掂起腳附到伴讀的耳邊,煞有其事的嘀咕起來。

  「不妥啊!殿下,我們怎麼能幹這樣的事呢?」

  「什麼叫做『這樣的事』?古往今來,伴讀最該幹的不就是這件事嘛!」

  小羨不容對方商榷,直接終審定案。

  古往今來伴讀最該做的事,在小羨的心裡就是:作弊。

  說起這個作弊,那可就是小羨的另一部辛酸血淚史了。想他的四個姐妹和她們的伴讀,不僅合起夥來無視他,甚至還和起夥來作弊——並且不帶他。

  想想上次默寫尚書篇章,他拜託胞姐寫完後讓自己瞄一下,胞姐明明答應了,結果居然整個書寫時間內對他頻頻的「眉目傳情」甩都不甩,末了還來一句「不是讓你『喵』一下嗎?你自己不叫,怪我做什麼?」

  故意的!絕對是故意的!

  唉,這種被人民群眾拋棄,獨自在過關與不過關的邊緣苦苦煎熬的感覺,自己小小的七歲年紀就能扛這麼長的時間,真是太不簡單了!

  所以曹梅墉的及時出現,不失為一味雪中送炭的良藥,如果他能助自己在日後的各場大考小考中乘風破浪、繼往開來的話……小羨歪著腦袋思索一番,覺得可以考慮看看原諒他比自己吃苦耐勞的罪過。

  很快,試煉曹梅墉的機會就來了,翰林院老儒即將考核詩經。

  「沒用啊,你準備好了嗎?」

  看著伴讀像只上了掛爐的鴨子一般畏畏縮縮的樣子,小羨不由的有點擔心。雖說他並不懷疑曹梅墉腦子的好使度,但是臨場心理不好的話,也是影響作弊發揮質量的。

  「沒事,方案我們不是都事先商量好了嘛!只要你盡了力,實在不成功的話……我也不會怪你的。」

  這話說的入情入理,就像長輩在和藹的安撫「好好發揮,不管結果如何,我們都欣慰了」,聽的曹少爺怎麼回味怎麼覺得變扭。

  但是人在屋簷下,怎可不低頭?何況他這弱柳般的身心,早就在家中一群如狼似虎般的親人面前被打造的富貴能淫、威武能曲了。助紂為虐的事既然已成為定局,他當下能打算的,也就是「兵不厭詐」這樣的藉口能否在東窗事發之後幫他逃過他大哥的一頓好打。

  「是,小人定當全力配合殿下……」

  曹少爺聽天由命的歎息了一句。

  作弊方案NO.1——選擇一個好座位。

  這要是在以前,就意味著小羨要找一個相對隱秘的位置。不過說實話,聞道堂總共就十來個學生,地廣人稀,哪裡都是無所遁形的。所以曹少爺來到小羨身邊之後,這一步驟的關鍵點就轉變為了要一個兩人相連的座位。

  現在學院的防作弊機制看來相當源遠流長,早在小羨這會兒,為了防止事前在桌椅板凳上做手腳,就已經懂得抓鬮排座的原理了。翰林院的老先生剛把塞著座位號的漆盒擺上來,小羨就當仁不讓的伸手一撈——3號。

  「留神,仔細給我抓一個!」

  退下去的小羨用力的把站在他後面的曹梅墉往前一推。

  曹少爺不禁苦著一張臉伸手進盒子裡撥拉著,心想一開始就給自己攤了個難差,這是留神就能留神來的事嗎?結果摸索了好一陣子才下定決心抽了一張,打開來一看,得!還是不夠留神——10號。

  對於這個結果,小羨自然是不會罷休的。他絞盡腦汁想出來的作弊方案二三四五六,怎麼能還沒實施就胎死腹中呢!於是腦筋一轉,趁沒人注意,突然就朝那張鬮上吐了口吐沫,然後死命的揉了幾下,再把已經字跡模糊的紙條交回到曹梅墉手上。

  「去,就跟先生說你這張沒寫清楚,再抽一次!」

  「啥?!」

  先生再次看到曹梅墉時的臉色很是難看,但是對這臉色更加難看的曹少爺,他最終還是高抬貴手,讓曹少爺有了第二次的抽籤機會。因為先不管紙條沒寫清楚的幾率能有多大,光是抽籤的話先生也沒覺得能做出什麼弊來。

  果然皇天不負苦命人,曹少爺第二次奮力一搏,就抽出個4號來,終於讓他可以如釋重負的回到小羨那裡去報喜。

  「你看看你抽的是個什麼好座位!」

  小羨只一瞬將學堂全局鳥瞰一遍後,不僅沒有高興,反而劈頭蓋臉就把曹梅墉吼了一頓。原來聞道堂一共四排,每排三個座位,3號和4號正正好卡在這分界線上,一個在第一排最右邊,一個在第二排最左邊,遙遙相望不比那個銀河鵲橋近多少。

  但是藉口紙條不清楚的法子,很顯然屬於僅一次有效的非回收利用式方案,所以再不滿、再不順、再不甘,小羨還是得把他的屁股挪到既定的位置上去。好在這樣的距離還在視力所及範圍之內,總比3跟10完全看不見要強一點——小羨不得不這麼自我安慰。

  作弊NO.1方案由於非人為不可抗力,出師未捷身先死,直接過渡到下一步驟。

  作弊方案NO.2——萬能法寶小紙條

  「咳咳!」

  剛開卷沒多久,小羨就有意無意的咳嗽了起來,惹的坐在他旁邊的二姐淮安公主對他一番側目。小羨用眼神瞟了瞟二姐肯定寫滿小抄的裙子,傳送信號為「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井水不犯河水」。兩人遂互相獰笑一下,再無下文,只是把監考的老儒看的莫名其妙,擔心這姐弟倆該不會練就了心靈感應的奇功了吧。

  待在桌面之下解決完二姐,小羨這才謹慎的去看左後側的曹梅墉,並趁先生不注意之際,將手伸到桌子下面打了幾個暗號,表示清楚他要問的是哪一題。

  曹少爺把眼睛眯縫了好久,好似才看清楚,之後就對著自己的卷子開始兮兮索索的寫了起來,不消片刻功夫,便將一個極像紙團的東西藏在了手裡,然後朝著小羨的方向,緊貼著地面丟了過去,這一丟……就差了個十萬八千里。

  小羨遙望著那個根本看不出是以誰為目標體扔出去的紙團,又轉回頭瞪著銅鈴一般的眼睛怒視著曹梅墉,火氣幾番翻騰,差點憋出內傷。

  你XX的是在往哪扔啊!

  曹少爺也發現自己的射程實在偏差太大,又同時接收到小羨發過來的無線電波,忍不住脖子一縮,窘迫的又兮兮索索寫了起來,不消片刻便製造出第二張小紙條。這次他小心了很多,扔之前還像個投標槍選手一樣預演了幾次軌道,之後深吸一口氣,慎重的一扔。

  紙團滑過一道完美的弧線,徑直朝監考老頭飛去……

  小羨抓狂的連忙把頭低下,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他認識這個姓曹的,同時第一次真正的懊悔到曹梅墉怎麼一點也沒有繼承到他父兄的運動神經?!

  結果二號方案因實施者的準心過爛而慘遭腰斬,只好進入下一環節:作弊方案NO.3——上廁所。

  「先生,我……我內急……」

  就在監考老儒意外的收到一張寫著答案的奇怪小紙條後沒多久,他看見自己學生之一的曹公子滿臉通紅的站了起來報告。

  唉,臉都憋成這樣了,不容易啊。

  老頭歎口氣,揮揮手讓他速去解決,殊不知曹梅墉蘋果一樣的臉色,只是被這個不登大雅之堂的藉口囧到了而已。

  可曹少爺回來還沒坐穩,就輪到靖海王小羨高舉雙手示意他要去交水費了。老儒疑惑的看了他倆一眼,但不管時間上多麼巧合,接受自然召喚的這種理由也是挑不出錯的,他也只得同樣揮揮手,叫皇子速去速回。好在這時還沒有多位先生同時監考的制度,自然也就不會有人跟著小羨。

  心想著馬上就能馬到成功,小羨不僅得意洋洋。這個以茅房為傳遞答案中轉站的主意,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算得上是完美無瑕了,不成功簡直沒天理!

  皇宮裡的WC,無論如何當然是比街上面的官廁宏大的多。因為那時也不分男女,所以為了分散人流就共建了許多間,一字排開。小羨縱使再心急,也還是得奈著性子一間一間去找曹梅墉用水留在牆上的答案。

  可是哼哧哼哧的把前面幾間都搜索了個遍,別說是水寫的字,就是連個水印都沒看到。小羨瞅著最後剩下的那間,心中不禁又來氣了。

  這個曹梅墉!跟自己也太沒默契了,自己習慣從左往右,他偏偏要寫在最後一間裡面。這麼一想,腳下不免加重了力道,「磅」的一聲就踹開了廁所的大門。

  「啊!色狼啊!」

  小羨連頭都還沒來得及伸進去,就先被裡面爆炸的女孩子的尖細高音轟了出來。這一叫,當屬慘絕人寰,頓時叫的他心驚肉跳,手腳發怵,哪還有心思去找答案,當即就撒開兩腿一溜煙的跑回了學堂。

  就在那麼掉頭逃跑的一瞬間,小羨隱約看見了正在蹲坑之人的身影,那衣裳的顏色、個頭的大小……都讓他有很不詳的預感。

  果然,小羨前腳剛回來,後頭二姐伴讀曹小姐就氣鼓鼓的也回來了。只見她滿臉羞憤的紅色,先是掃了她小叔叔曹少爺一眼,隨後又意味深長的掃了小羨一眼,其眼神銳利的有如鷹隼,不愧是將門女,嚇的小羨幾乎把額頭都貼在了書桌上,既害怕她識破自己苦思冥想出來的暗渡陳倉計劃,更怕她認出那個所謂的「色狼」就是自己,因此也緊張的一臉血色。

  只有老儒再次對這個氣氛感到不解,心想著這兩位小祖宗不都去上完衛生間了嘛,怎麼還是一副憋的很緊的樣子?

  當然,小羨之後還是不死心的又去了之前「失足」的那一間宮匽,可是留在牆上的只剩下了一條條一道道的水痕。很明顯,這不是字體自然乾燥後的結果,而是又被潑了一遍水後的樣子。

  這讓小羨剛產生出來的對於曹小姐的一丁點歉疚,轉瞬就被扔到了九霄雲外,繼而代之的是一股股的邪火。

  靠!不就是撇見你蹲坑的不文雅姿勢了嘛!什麼重要部位都沒看見,你犯得著這樣毀了如我性命一般重要的答案嗎!

  遭受到如此不公平的對待讓小羨的印象十分深刻,深刻到多年之後這兩人成了一家人時,還沒有忘記這次結下的梁子,時常拿出來說事……不過,這就是很後很後的後話了。

  總之,由於曹小姐意料之外的亂入,作弊NO.3號方案也以失敗而告終。

  作弊NO.4號方案很有點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味道。可以想像,這個「死豬」自然不會是小羨,只可能是身負皇子伴讀重任的曹梅墉。

  只見曹梅墉先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這當然是裝的;然後就這麼直接的會周公去了——這當然也是裝的;最後甚至打起了小呼,嘴巴裡面還念念有詞的不知道在嘀咕些什麼——這當然還是裝的。

  只是如果僅止而此,老儒也就是橫眉冷對罷了,畢竟人家自信的考場上都能睡著,他也管不了。可就在翰林院老學士正在感歎世風日下、人心不古的時候,曹少爺卻像夢遊一般,現場背誦起詩來:

  ……靡聖管管,不實於猷。猶之未遠,是用大諫……

  這夢囈出來的句子,不僅出自詩經,還赫然正是今日考卷上的題目,天下哪有這麼巧合的事!於是老儒立刻大喝道:「曹梅墉!曹梅墉!你在幹什麼?快給老夫閉嘴!」

  「啊?……哎呀,真抱歉先生,我剛剛好像睡著了,好像還夢到了今天的考試,難道……難道我說了些什麼嗎?」

  曹梅墉慌張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還裝模做樣的揉揉明顯很不惺忪的「睡眼」,一推二五六的說道。

  老先生迅速的環視一遍課堂,很快就把視線鎖定在小羨身上。不用說,曹梅墉作弊,十有八九幫的就是小羨。兩人之前就一直鬼鬼祟祟,果然還是存了這般想法。可是這個白日夢的主意既荒誕卻又能自圓其說,既露馬腳又讓人無證據可抓,直把老先生氣的吹鬍子瞪眼,一時又拿不出辦法。

  居然如此明目張膽的在他眼皮低下作弊!還如此明目張膽的耍賴!當他是心智未開的小毛孩嗎?

  老翰林不好沖小羨發火,只能撒在曹梅墉身上,立刻手往門外一指,命令道:「梅曹墉你既然都有閑功夫睡覺,想來也是答的很好了,今天就特許你早退,回家去吧!」

  老儒這招殺雞取卵,著實有點出乎小羨的預料。他原本想先生頂多就是氣的厲害,罵罵曹梅墉完事,可是當看到曹梅墉滿眼悲壯的望向自己,一步一蹭的走出聞道堂大門的時候,小羨覺得自己無疑幹了一件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行為。因為他不止這一題,還有很多問題等著曹梅墉解決啊!

  正所謂怒從心頭起,惡從膽邊生。小羨看到老儒注視自己的警告目光,又耳聞的姐妹們竊竊的低頭悶笑,這面子可丟大了!他不由的銀牙一咬,心想,好!我用軟政策你不買賬,咱就只好來硬的了,破罐子破摔,誰怕誰啊!當即著手準備起NO.5計劃。

  這個NO.5計劃,實際上也就是小羨現想出來的。它既不用曹梅墉從旁協助,又不用在手法上大費周章,最低要求只需要身體夠快、眼神夠準。實屬考試作弊的必備功夫,化繁為簡的直接方法!

  於是小羨聚氣凝神,五感全開,在彈指須臾之間迅速轉頭,一眼掃過身後三姐的卷紙,便已一目十行。小羨也知道,姐妹們即使不會帶著他作弊,終究也不會當眾拆穿他,加之他整個動作仿佛行雲流水、一氣喝成,饒是老儒,最初的幾次還真就沒有看清楚。

  可是方法雖好,風險還是隨著使用頻率呈現正比式攀升,就在小羨不知第幾次回頭看完答案時,就發現老先生已經走到了自己的桌子跟前。

  「……大殿下,這不過就是區區一場小考核,您犯得著如此處心積慮嗎?」

  老儒一手敲著小羨的桌子面,一邊悠悠的說道。

  「先生此言差矣,需知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我當然不能因為這只是一場小考驗就輕易糊弄過去。」

  小羨站起來居然還回答的毫無愧色,只因他在這麼做之前就已經做好了魚死網破的覺悟。寫不出來答案是失敗,作弊被抓住也是失敗,既然同樣是失敗,他幹嗎不失敗的轟轟烈烈一點。

  「那殿下又怎麼能做出如此雞鳴狗盜之事?殿下貴為皇子,不以身作則已屬不該,怎麼能再這樣帶頭作弊呢?」

  老先生率先按耐不住情緒,疾言厲色起來。小羨卻只在心中嘲諷,心想姐妹們早就開始作弊,只是一來她們萬眾一心,不易發現;二來人家是女孩子,總不可能叫她們掀裙子。越想越替自己不值,就一步不讓的繼續道:「俗話不是說『今日試,今日弊』嗎?我這可不就是以身作則!」

  「胡言亂語!哪有這種說法!」

  「怎麼沒有,還有說『言弊行,行必果』的呢!」

  「強……強詞奪理!」

  老先生的手已經開始哆嗦了。

  「連孔聖人都說過,『其言之不作,則為之難矣』,不就是說不作弊的話,很難通過嘛!」

  「歪……歪……歪曲……」

  這下不僅老儒氣得口不能言,就連幾位公主都目瞪口呆了,大概還是頭一次發現這個兄弟居然這麼能言善道。

  「退一萬步說,就算我作弊了,我乃當今聖上嫡長子,你能把本王怎麼樣!」

  小羨最後雄赳赳氣昂昂的撂下一句宣言,終於成功的把老先生放倒了。

  「『我乃當今聖上嫡長子,你能把本王怎麼樣』……嗯,這可是你說的?」

  即使是皇帝的嫡長子,面對著皇帝,還是得老老實實的交待。所以小羨扭捏的絞著自己的衣擺,心不甘情不願的回道:「那先生為什麼只針對我一個?姐姐們明明也幹這種事,我就不信先生從沒看出來過。」

  「真是……你的姐妹們以後要幹什麼?安邦治國?還是開疆擴土?這不當然得對你更加嚴格嘛,這點都想不通?」

  皇帝這句明貶暗捧的話顯然讓小羨很受用,他已經逐漸放棄抵抗,只是最後弱弱的抱怨道:「……那先生也不該當眾把沒用趕走嘛,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他就不想想羨兒也有面子嗎?」

  「哎呦,你多大的人?也講面子!那你說,你講那種話,又把父皇的面子放哪裡去了,父皇平時就是這麼管教兒子的?讓你仗勢欺人?」

  皇帝把小羨拉到身旁,一邊狠掐兩把兒子肉包子般的臉蛋,一邊故作生氣的問道。

  「……羨兒知錯了……」

  小羨眼圈紅紅,吸了吸鼻子。

  皇帝見預期效果達成的很圓滿,便決定最後再稍微鼓勵兒子一下,於是把翰林院先生說的另一番話也告訴兒子。

  「不過,你們先生也說了,羨兒上課不認真,動歪腦筋倒是頗有些小聰明,若是把這些功夫用對地方的話,還是很值得期待的。」

  皇帝此話一出,小羨果然又精神百倍了,滿臉放光的說道:「那是!羨兒知道自己雖然懶了點,可絕不是笨呢!」

  「也夠笨的了。」

  皇帝揉揉兒子的頭髮。

  「作弊做到被發現,不是笨是什麼?」

  「哼!父皇難道有更好的法子?」

  小羨只是這麼不服氣的隨口一問,哪知老爹就真的面帶詭異笑容的看著他,小聲說道:「那當然,父皇當年可比你高明多了!不過話說回來,父皇當年的伴讀也比你的那位要有用多了,朕讓他天天模仿朕的筆跡,考試的時候,就直接替朕做完,寫上名字交上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1-10-10 04:0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1-10-10 05:09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優生優育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春三月的早晨,徽寧公主好端端地忽然暈倒在自家裡,這可把崔璟嚇了一跳。他的公主老婆一向是彪悍而且健康的,以往連風寒都要敬她三分。所以崔璟趕緊從宮裡請來了一位老御醫,而老御醫給徽寧公主把了一會兒脈,卻只笑眯眯地對崔璟說了一句:「恭喜了,駙馬大人。」

  恭喜?崔璟一愣,大腦裡的第一反應是:難道妻子得了不治之症,他就要解脫了?可還沒等他為自己如此不厚道的心理而自責,老御醫的下句話卻把他當場定住了。

  「恭喜駙馬大人,公主有喜了!」

  幸福的時間總是很短暫,崔璟手舞足蹈的反應剛過,很快就發現,自己的苦難只是剛剛開始……

  「公主……你沒事吧?」

  崔璟在一片嘔吐的聲音中清醒過來,徽寧公主的晨吐症狀嚴重,連累他也天天睡眠不足。

  「你個死人!你瞎了眼嗎?怎麼可能沒事!我像沒事的樣子嗎?」

  徽寧公主一番轟炸把崔璟頂了回去。雖然懷孕了,但在她身上一點兒也沒有賢妻良母品質將會顯現的跡象。崔璟不得不好言安慰一番,並且代替侍女,親自服侍妻子下床、更衣、梳洗打扮,否則他的公主老婆就會說「讓我給你生孩子,你卻什麼都不做,你想吃白食啊」!

  「我怎麼就吃白食了?」一邊給妻子繫衣服扣子,崔璟一邊鬱悶地輕語。心想要是沒有我的勞動,哪來的孩子?

  「你嘀咕什麼呢?」

  「啊?沒……沒有……」

  如此的清晨,自從徽寧公主懷孕後就周而復始地進行著。御醫說害喜時,應該儘量滿足公主的食欲,不要勉強她吃不想吃的食物,於是崔璟在春季裡滿大街找賣石榴的地方,最後乾脆在自家裡種了起來,雖然現在趕不上了,但沒准以後懷孕的時候能派上用場;

  御醫說要保持公主心情愉快,可適當安排一些輕鬆的活動,於是崔璟不得不上臺客串杜麗娘,因為公主要看《遊園驚夢》,可又嫌戲班子太嘈雜;

  御醫還說,懷孕初期的女子容易心情焦慮,需要儘量讓她心情舒暢,創造舒服溫馨的家庭氛圍,這一點倒是不勞御醫交代,崔璟自從娶了徽寧公主,過的基本上就是這種日子。她一直都是家裡的國寶級人物,而崔璟也一直習慣了聽取她各種各樣荒誕的要求,現在她懷了身孕,哪有不再接再厲哄她的道理?

  於是乎,一個月下來後,徽寧公主的身材漸漸豐滿起來,倒是崔璟越來越憔悴。公主府內的奴僕們都在私下擔心,不知道自家人比花嬌的駙馬能不能撐到孩子降生的那一天。

  「公,公主啊,你能不能別這樣老看著我……」被妻子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崔璟老大不自在。雖然他妻子一直就很喜歡盯著他的臉,但如今越發變本加厲起來。

  「別亂動!我這可是為了孩子好,據說懷孕時看看漂亮的人,以後孩子也會漂亮的!」徽寧公主扭過丈夫的臉,逼著他與自己對視。

  「那,那要是個女孩子怎麼辦?不如公主你多照照鏡子吧,公主你也是個美人啊!」崔璟的眼神左右躲閃,逃避之餘也不忘拍拍妻子的馬屁。

  果然徽寧公主展顏一笑,心情大好,可是主意卻更加堅定:「雖然本公主是個美人,但在有一點上,我還是很客觀的,那就是,不管是男是女,看著璟郎你都比看我自己的效果好多了!」

  末了,她還頗為深沉地歎了一口氣,摩挲著丈夫的臉說,「要是孩子像你那就最好不過了。」

  廢話!不像我問題就大啦!崔璟腹誹一句,卻絕不敢說出口來。

  而徽寧公主的前期投資還遠遠沒有結束。雖說她並不是本質上的賢妻良母,但是從她事事都要美上別人一步的思維角度出發,倒也同樣沒有對胎兒掉以輕心,除了恨不得天天看著自家駙馬看到眼睛發酸以外,胎教也是一項必不可少的工作。

  「這大晚上的……讓我說些什麼好呢?」崔璟白天很早就被折騰醒,晚上又不讓他睡覺,當真苦得很。

  「隨便啦,對著孩子說話就好。二姐說了,不停地跟孩子說話能夠讓他變得更聰明。」

  「哦……」崔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然後一手平放在妻子還不怎麼明顯的小腹上,絞盡腦汁,想出了三句話,「寶寶乖啊……我是你爹,我……是個好人。」

  「說什麼胡話呢!」徽寧公主一手削在崔璟的後腦勺上,「說這些有什麼用啊!」

  「那我要說什麼才有用?四書五經還是天文地理?孩子能聽懂嗎?」

  「那你可以說說我嘛!」

  「你……」有什麼好說的?只是後面幾個字崔璟吞回了肚子裡。

  「就比如說,寶寶呀,你娘是這天底下最好的女人了,她懂得很多很多東西的,怎麼搭配衣服啊,怎麼保養皮膚啊。等你出生以後,她全部都會教給你的,你很高興吧……」

  說到後來,徽寧公主乾脆自己一邊在肚子上打著拍子,一邊歷數自己的種種「優點」,這種完全也不考慮胎兒性別以及意願的強硬態度,與她對待自己丈夫的手法如出一轍。

  崔璟在邊上越聽越為自己的孩子可憐,心中默想:不知是哪個人上輩子作了孽,才會投胎到自己家來。

  所以他強打精神,在妻子入了夢鄉以後才小心翼翼地又爬了起來,對著妻子的腹部輕輕地說:「寶寶,別怨恨你娘,她就是這樣的人,忍忍就好了。」

  說完後他躺了下來,再一細想,這樣的機會難得,於是又爬了起來,繼續傾訴道:「還有,你爹是個很可憐的人,所以以後你要幫著爹啊,記住了嗎?如果你和你娘合起來欺負爹的話,爹可沒法活了,拜託啦……」

  如此一夜一夜,夫妻倆在不同的時段裡向腹中的胎兒灌輸著不同的理念,就算胎兒真能聽得懂這些話,大概也會思維混亂不知道該做何選擇吧!

  懷孕到五個月的時候,早期的害喜症狀已經逐漸好轉起來。徽寧公主的臉色紅潤而光澤,渾身都散發著一種即將為人母的柔和光彩。崔璟覺得這樣的妻子看著很舒服,而徽寧公主自己卻非常地不滿意。

  「討厭!這樣怎麼見人嘛!」徽寧公主對著鏡子轉了幾圈,現在是無論衣服怎麼剪裁,也已經遮不住她腹部臃腫的曲線了。

  「沒關係的,哪家夫人懷孕時不是這個樣子?」崔璟在一邊小心地賠笑道,因為他還有求於妻子,所以說話的語氣也格外的委婉。

  「公主你還是多出去走走吧,御醫說運……」

  「不幹!不幹!打死我也不出門!本公主才不出去丟人現眼呢!」

  「那,在家裡轉轉也行啊!御醫說多運動對你和孩子都有好處。」崔璟退而求其次。

  「不幹!讓下人看見我這個樣子,多沒面子!多沒威嚴!」徽寧公主依舊立場強硬。

  你什麼樣子下人們沒見過?崔璟實在想不明白:「可是,我不也是天天看著你嗎?反正公主你都被看過了,那下人們……」

  「你跟他們怎麼會一樣?」徽寧公主叉著腰高調宣揚,「下人們的嘴巴本公主或許會管不過來,你就不一樣了,你要是敢隨便亂說……哼哼!我就掐死你!」

  怎麼好好的,就從胎兒養護扯到謀殺親夫上來了?崔璟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然後識時務地閉上了嘴。

  徽寧公主從此就打定主意不出門了,連院門都極少出,最多在自己屋裡轉圈圈。她不出去,崔璟當然也別想出去,悶得他直撓牆。好不容易盼到太后親自駕臨公主府,崔璟才有機會去外面放放風,留著母女倆在屋子裡說話。

  「你這個丫頭,自打聽說你有喜後,怎麼就不見人影了?也不進宮來讓哀家瞧瞧。」雖說太后的孫子輩已經達到了兩位數,但哪個老人會覺得自家兒孫多呢?何況還是太后這樣愛熱鬧的老人。所以她極其溫柔地扶著徽寧公主坐了下來,神情活像自己又做了一回娘。

  「我這樣,哪有臉進宮啊,現在只要是個女人就比我好看!」徽寧公主撅著嘴,笨重地半躺在長榻上。

  「你看看你說的這個話,像個當娘的樣子嗎?人家母親只會擔心自己孩子有什麼不好,你倒好,成天只擔心自己漂不漂亮。」

  太后嘴上教育著,可語氣中沒有一點兒嚴厲,徽寧公主的嘴卻撅得更高了:「他好得很呢!下雨淋不到,颳風吹不到,什麼事都不用幹,連飯都不用自己吃,現在誰也沒他日子過得好!我有什麼可操心的!」

  「你真是……越說越不像話……」太后對徽寧公主強悍的觀點一向很沒轍,乾脆也不同她廢話,逕自把手放在女兒圓圓的肚子上,靜默了半晌,才微笑著說,「依哀家看,多半是個姑娘……」

  「咦!真的?真的?」徽寧公主來勁了,「母后,您是怎麼猜的?」

  「人不是常說『肚尖弄璋,肚圓弄瓦』嘛!哀家是看你肚子的形狀猜的,而且剛剛伸手去感覺胎動,小傢伙動靜挺大,多半就是個女孩!」太后說得一臉認真,八成她當年懷孕時就沒少研究過。

  不過徽寧公主倒是並不太關心孩子的性別,反正只要是自己生的,哪怕就是個妖怪,崔璟也得照單全收,還必須高高興興地收。所以她更加興奮地追問道:「那母后你再幫我看看,這孩子是大眼睛還是小眼睛?是雙眼皮還是單眼皮?是不是瓜子臉?將來會不會是個大美人啊!」

  太后一時瞠目結舌,呆了片刻,哭笑不得地說:「哀家又不是神仙,這怎麼可能看得出來?不過你不用擔心,有駙馬在那兒擺著呢,不可能不好看。」

  「那可未必!」徽寧公主聽到太后的安慰卻一點兒也不放心,「你看二姐家最小的那個,長得就不如二姐漂亮,也不像他爹。」

  「那孩子隨他奶奶,給他爹發喪時哀家見過你二姐的婆婆,那孩子跟他奶奶長得一模一樣。」

  「啊?那完了!」徽寧公主大吃一驚,「雖然我家崔璟長得無人能及,可是,我可沒查看過他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們,萬一要是出了個長得難看的可怎麼辦?」

  「你還真能想!再說,你都懷了這麼長時間了,現在再想這個也晚了吧。」太后幽幽喝了一口茶,卻沒想到她這句話在徽寧公主心裡可是一石掀起千層浪。

  「公主,你怎麼啦?哪裡不舒服?」崔璟一回家就發現妻子有氣無力地躺在床上,一副世界末日般的表情。

  徽寧公主見他來了,詐屍似的噌的一下就坐了起來,劈頭蓋臉問道:「崔璟,你說這孩子要是長得不好看該怎麼辦?」

  「不,不好看?」崔璟一時摸不著頭腦,轉而想想,可能是妻子又心血來潮瞎操心,旋即笑道,「母不嫌子醜,在父母眼裡沒有子女長得難看。」

  「不行!他不能只在我們眼裡好看,本公主的孩子必須在世人眼裡都是好看的!」

  徽寧公主大聲嚷嚷道。她的丈夫可是美男排行榜上的第一名,她自己長得也不差,起點如此之高,這孩子將來就算排在第二名都是不合格!

  「可……可這都是老天爺安排的,強求不來啊……」

  徽寧公主一看在丈夫這兒也得不到半點保證,居然大哭著耍起賴來了:「我不管我不管!嗚嗚,我家孩子必須是最好看的!要不然……要不然……我還不如不要了呢!」

  「哎呀呀,你不用擔心,那丫頭就是嘴上說說,你看等孩子生下來了,她肯定寶貝得比誰都厲害。」

  太后對崔璟上報的情況不以為意的態度,讓他更加著急:「不,公主她肯定不只是說說而已,因為,她都開始物色收養的人家以防萬一了!」

  「什麼?」寧妃不可置信道,她沒法想像會有母親不要自己的小孩。

  「不過以六公主的性情,倒也可以想像,要是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來的孩子不能盡如人意的話,確實連死的心都有了。」一旁的恭妃邊說邊點頭,想想自己當初懷兩個女兒時七上八下的心情,便對徽寧公主報以一定程度的理解。

  「所以太后,只能讓您來想辦法了。您也知道,我說的話公主是從來也不聽的。」崔璟可憐巴巴地站在一邊,他可沒打算把好好的孩子送人,哪怕他醜得無與倫比。

  「可是……哀家能怎麼辦?」太后犯起難來,又不是沒爹沒娘的孤兒,她也不好橫插一手。倒是恭妃狐媚一笑,半開玩笑地說道:「哎呀,既然六公主喜歡漂亮孩子,那我們先找一個來湊數好了!」

  「哎!好辦法啊!」太后被這句話所點醒,「可以先找個令人滿意的孩子蒙混過關,讓六丫頭同意把孩子留下來就行了嘛!」

  「可是,這種事……能騙得了多長時間?」崔璟將信將疑。畢竟不是菜市場挑菜,像青菜甲換青菜乙那麼簡單,這可是個大活人。

  「所以說,關鍵是一定要讓公主自己認同這個孩子……」一直安靜著的皇后做了總結性發言,然後繼續沉思道,「然後,重點就在怎麼認可的這個過程上了……」

  時間就這樣匆匆滑過,到了金秋時節,萬物收穫的時候——當然也包括徽寧長公主府裡的「果實」。

  從大清早開始,崔璟就在房間裡開始轉圈圈,他的大嫂兼大姨子梁弘公主坐在一邊,一直微笑著說:「沒事沒事,都是這樣的。」

  順便還支起耳朵聽聽內室的動靜,評價道,「聽六丫頭喊得這麼中氣十足,看來力氣還有的是。」

  仿佛是為了呼應梁弘公主的分析,內室再次傳來徽寧公主的呼喊聲,只不過這次是有內容的——「崔璟!你給我等著,本公主饒不了你!」

  「沒事沒事……」梁弘公主使勁憋著笑,拍了拍崔璟的手。後者略帶呆滯地看了下她,不知道大姨子是想說妻子沒事?還是想說自己沒事?

  好不容易等到太陽爬到了天空的正中間,一聲響亮的啼哭從內室傳了出來,外廳裡的崔璟和梁弘公主一起鬆了口氣,隨即又打起精神來進行下一輪的作戰。

  「給公主看過了嗎?」梁弘公主接過嬰兒,向穩婆確認道。

  「沒有,公主說要看,老身就說要先給孩子清洗一下,沒讓公主看到一眼。」穩婆連連頓首。

  「很好!」梁弘公主讓身邊一位侍女上前,將另一個繈褓交給穩婆,然後看著老婦人麻利地又走進了內室。

  沒過多久,內室裡就傳出來徽寧公主驚天動地的哭號聲。

  「那個……會不會刺激太大了點?」崔璟小心翼翼地抱著自己剛降生的小女兒,怎麼看怎麼覺得可愛,可是又不免擔心妻子那邊的情況。

  「刺激不大不能造成心理上的打擊,不造成打擊就顯不出你女兒的好來,明白嗎你?」梁弘公主怒其不爭地瞟了妹夫兼小叔子一眼,繼而同他一起逗弄起小女嬰來。

  「好了好了,公主你不要哭了,御醫說月子裡哭多了對身體不好。」崔璟坐在床邊摟著妻子,任憑她把自己的衣服當擤鼻涕的布料。

  「嗚嗚,我能不哭嘛!我怎麼可能生出那麼難看的孩子!老天爺不長眼睛啊!我沒臉見人了,嗚嗚……」

  「沒有那麼嚴重啦,穩婆不是也說了嘛,孩子剛一出生都很難看的,再過幾天就會一天一個樣,越變越好看的。」

  「真的嗎?要是還不好看怎麼辦?我可堅決不要的!」徽寧公主抹了把眼淚,氣鼓鼓地說道。那天穩婆抱給她看的孩子真是超出了她心裡最壞情況的底線,以致她現在都不想再看第二眼。

  崔璟在心中歎了口氣,心想好歹也是人家父母的心頭肉,不應該把人家孩子貶低成那樣。但是話說回來,確實比自家女兒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兒。這麼一想,他不免暗自得意一番,信心十足地保證道:「不用擔心,肯定會越來越好看的!」

  崔璟以往說的話,徽寧公主向來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完全不放在心上,可這次她發現丈夫居然一語中的。隔了幾天奶媽再抱過來給她看的孩子,已經演化到能對得起人民群眾的地步了。

  「眼睛真的變大了耶!鼻子也挺挺的!」徽寧公主欣喜地抱著小女嬰左右觀察,發現變化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幾乎是改頭換面,重新做人啊!

  「這……還是那個孩子嗎?」她不免疑惑地問道。而崔璟則拍著胸脯保證,貨真價實,絕無假冒偽造。

  「可是,要是睫毛能更長一點兒,皮膚能更白皙一點兒就好了。」徽寧公主安心之余,又開始得寸進尺地提出了更多的設想。

  「沒問題,再過幾天這孩子會變得更漂亮的!」崔璟一口應下,同時內心也對皇后的預測佩服得五體投地。

  皇后早已算到徽寧公主不會一次就滿足,所以準備了好幾個嬰兒,讓她在第一次徹底的打擊之後,能循序漸進地接受不同的漂亮等級。正所謂欲擒故縱、欲揚先抑,先把她的整體評價標準全部擊碎,然後重新建立一套體系。

  於是乎,徽寧公主在坐月子期間,就不斷驚喜地發現她的女兒真的越來越漂亮了,仿佛人類的進化史一般。女兒的眼睛越來越晶瑩剔透,皮膚越來越白裡透紅,臉蛋越來越細膩光滑,最後抱到她手裡的已經是一個天生的美人坯子,將來天下第一美女的有力競爭者了!

  「呵呵,我家女兒最漂亮,最漂亮喲!是不是啊?讓爹爹來看看是不是!」徽寧公主一邊抱著女兒傻笑,一邊還不忘向崔璟顯擺,將之視為自己的無上功德,絕口不再提要將孩子送人一說。

  「是啊是啊,當然是最漂亮的。」崔璟看著妻子懷裡真正的女兒,笑得百感交集。

  真是……能不最漂亮嗎?幸好換到自己的女兒這兒公主表示了滿意。當初雖然做好了準備,徽寧公主對自己孩子的高要求也已經超出了所有人的思想準備。這都換了快二十個嬰兒了,宮裡甚至傳出話來,那邊已經貨源短缺,妻子要是再提什麼要求,可就沒孩子好換了。



第二十八章 皇后養成計劃

  「政者,口言之,身必行之。今子口言之而身不行,是子之身亂也。子不能……子不能……子……」

  「子不能治身,焉能治國政?」皇后接口背道。她這種極其外露的不滿口氣是很少見的,所以對面坐著背書的皇帝一直一臉苦相。

  「皇后,不用背了,朕說過很多次了,朕之前已經背了好幾年了,只是你不記得了而已,朕真的已經背過了!」

  「就算是那樣,溫故而知新,再背一次也是好的。你看,你現在不就已經想不起來了嗎?」皇后一點兒也沒覺得自己不記得皇帝背過書有什麼問題,相反,皇帝不記得自己背過的書才有大問題。

  「今天就考到這兒吧,朕很睏了,明天還要早朝呢!」

  「不行,不背完這章不許睡!」皇后毫不妥協的口吻一如十幾年前她初入宮闈時的強勁,完全沒參考一下皇帝商量的語氣,皇帝只好猛掐住自己的手心,告誡著要克制再克制,千萬不能和妻子十幾年前的模式生氣。

  唉,這一切……說來話長……

  大概就在兩周之前,皇后無傷大雅地摔了個小跤,接著無傷大雅地撞了根柱子。雖然當時並沒看出什麼不妥,但當事人的非凡身份,足以讓這個小事件成為本年度最大的一起人生意外傷害事件,所以還是宣了太醫來給皇后診治。

  御醫當時開的,也無非就是些骨痺舒之類的消腫化瘀膏藥,適逢皇后剛剛醒來,皇帝便扔下御醫,徑直走入環坤宮內。

  皇后在一群侍女的服侍下已半坐半臥在床上,未經梳理的長髮青緞帶般地瀉下來,只是看表情似乎還有點兒迷糊。尤其是當她的視線觸及到皇帝時,這種迷糊就更明顯了。

  皇后的眼睛裡光彩瞬息萬變,忽詫異、忽震驚、忽又難以置信、忽又困惑莫名,直到把皇帝盯得心裡發毛,皇后才猶豫不決地開口輕喚了一聲:「皇上?」

  「是……啊……」

  「皇上?皇上?怎麼可能?皇上您怎麼會這麼年輕!」最後一句的叫囂幾乎可以斷定是感歎句,而非疑問句。皇后那毋容置疑的語氣也把皇帝感染了幾分,懷疑起來自己是正在做皇帝?還是正在做夢?

  事後回想起來,皇后的這一小跤,還真是內宮的一大跤。

  「孩子啊!你這是怎麼了?怎麼一會兒沒見就變成這樣了!」太后抱著皇后哭得好不傷心,也不知道是為了皇后忽然遭此黴運,還是因為兒媳剛剛脫口的「這個老婆婆是誰」刺傷了她的自尊。

  皇后被太后緊緊地摟在懷裡,好半天也無法接受被告知的任何一件事情:這個年過半百的貴婦人是她的婆婆,過去的皇后,如今的太后;而那個之前被她懷疑是先帝返老還童的青年男人,也不是她婆婆的老公,卻是她自己的老公,如今的皇帝。

  沒錯,說到這裡,各位都該明白了。實際上,經過那表面看來無甚傷害的一撞,皇后患上了在文藝作品中出鏡率極高的失憶症,而且屬於時間跨度上的那種。此時的皇后,心裡年齡大踏步地倒退了好幾個年頭,在腦組織體系中自認還只是個豆蔻年華的清純佳人,能記起的頂多就是有過被皇家甄選東宮妃的經歷。

  至於結婚——那根本就是沒有的事!

  當然,面對鏡子裡那張風韻有之,成熟有之,唯獨沒有花季少女青澀嬌羞的少婦面龐,皇后不得不承認自己一瞬間就少掉了寶貴青春時光的事實,不過「承認」跟「接受」,就是兩個不同紀元裡的事了。

  「皇后娘娘她……也許是頭部受創所致,這才有點兒糊塗了……」老御醫面有難色地在皇帝面前耷拉著腦袋。適才他為皇后請脈的時候,本來就沒看出任何不妥來,這才只好把皇后無端端地犯傻怪罪到那根被撞的柱子上去,畢竟他經驗豐富,也是常聽說有人撞傻了的。

  「糊塗?哪有這樣糊塗的!」皇帝很不滿意,皇后認人識物的能力明顯退化,居然對著他高呼「萬歲萬萬歲」!就差三跪九叩了!

  「那現在你說該怎麼辦?」

  皇帝的這個問題就讓太醫更加犯難。他雖然聽說過有人撞頭後犯起呆來,卻沒聽說過怎樣才能把這呆勁兒給治好。思及此處,老御醫不禁下意識地摸了把額頭上的冷汗,欷歔皇帝一家為何總要搞出一些五花八門的怪事來折磨他這可憐的工薪階層。

  「或許……可以再適當地刺激一下……」

  「什麼!」

  「那個……因為也許是碰撞時刺激到了頭部的某些地方,俗話說……解鈴還需繫鈴人……所以……」

  「所以你覺得最好讓皇后再撞一次柱子?」皇帝話說得咬牙切齒,大有一種御醫只要一點頭,就馬上先讓他撞個腦袋開花的意思。

  「不不不不,臣是說,也許可以通過其他方式刺激刺激,比如,驚嚇……」御醫當然不想測試自己顱骨的堅硬程度,情急之中就說出了這套方案。

  針灸、按摩、情景模擬……有很多治療頭部創傷的方法,雖然都不是針對這種奇怪的失憶狀況,但想來他一代名醫,大活人一個,還能讓尿憋死不成?

  「驚嚇?」這下,輪到皇帝犯難了。皇后一直是個膽大心細的主兒,還有什麼事能把她嚇住?不過話又說回來,膽大心細的也只是成婚後皇帝所見的皇后,誰知道她做黃花閨女時是個什麼樣子。

  於是皇帝轉了轉腦筋,有了主意……

  「來人,去傳幾位皇子公主過來。」

  「喏,皇后,這是你的大女兒貞風。」皇帝隆重地把大公主推到皇后面前,他相信對不承認自己已為人婦的妻子來說,貨真價實的孩子絕不是個小刺激,而皇帝也確實得償所願,皇后明顯一瞬間石化了。

  「女、女、女、女、女兒?!」

  「是的,還有,這個是羨兒。」皇帝又把另一個刺激推到皇后眼前,「怎麼樣,想起什麼來了?」

  皇后看了又看,比了又比,最後憋了又憋,終於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我的清白啊!就這樣沒了!」

  回應皇帝熱切期望的,竟是這麼個結果。皇帝皺著眉頭猛瞪了御醫一眼,意思是你這個方法怎麼不靈。

  御醫汗如雨下,只能扯些需要循循善誘,不可操之過急的套話。反倒是小羨小心翼翼地靠過來安慰他的母親:「母后,『清白』是什麼?是青菜和白菜嗎?沒了就沒了嘛,這有什麼好傷心的?」

  皇后哭得正帶勁,忽然就被噎了一下。她抬起頭來疑惑地望著小羨,又看了看皇帝,雖然必須承認眼前的這個小男孩確實長得比較像自己,但是……

  「皇上,這真的是我的兒子嗎?我怎麼覺得……」

  皇帝誠摯地點了點頭,示意皇后無須再明言。對於她心中關於兒子的腦細胞不像是從自己身上遺傳來的這一點,皇帝同樣深有體會,並且也不明白原因。

  「哎?那……那邊那幾個孩子呢?也是我的?」皇后哽咽著擦了擦眼睛,忽然發現旁邊還站了三個漂亮的小姑娘,年紀有小有大,但若說都是自己生的……這個時間上,好像也太緊張了點兒。

  「不是,那是……親……親戚加的孩子……」皇帝本來要衝口而出的話,忽然到一半就轉了個彎。

  他的腦筋有時候還是蠻靈的,想著眼下皇后還有點兒受不了自己成了「孩子他娘」的事實,那麼自己已經三宮六院的事實……還是留著以後再刺激她為好。

  「皇后娘娘,豫林王來看望娘娘了。」

  「豫林王?」

  「哦,就是五殿下。」

  宮女知道目前皇后的腦子不好使,便及時補了一句,不過皇后大腦裡依然只有一個模糊的概念。她成婚前僅有幾次跟隨母親入宮的經歷,當時貌似看過一個笑得頗具傻氣的男孩子,被別人告知是五皇子。於是當豫林王走進涼亭時,皇后愣是無法把眼前這個正兒八經的年輕男子跟她腦海中的記憶重合,只覺得滄海變桑田。

  因為心理距離相隔太遠,皇后對著豫林王也聊不出什麼共同話題,只是訕訕地笑說「好久不見」,誠然不知道距離他們上一次見面的物理時間只不過兩周而已。豫林王倒是一貫地客客氣氣,誠心誠意地開口說些「一定能夠痊癒」之類寬慰人心的話。

  「從理論上來說,王爺怎知皇后娘娘一定不日痊癒?」一句冰冷且不合時宜的疑問這時忽然插入,自然是向來藝高人膽大的袁四小姐,皇后這才發現豫林王身後還站著個小姑娘。

  「這位是……」

  「小女袁琰,家父為京兆尹袁克恭。」

  「也是臣的聘妻……」跟在袁四小姐落落大方的自我介紹之後,是豫林王心不甘情不願的交代。

  「聘妻?我記得好像有位姓李的……」

  「李小姐早年亡故,並未與臣成禮。」

  「哦……」皇后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頗為尷尬地沉默了。反倒是袁琰的年紀與皇后的心理年齡最為接近,致使這兩個「女孩兒」越聊越投機,還有點兒相見恨晚的跡象,竟是沒豫林王什麼事了。

  只是臨走之際,皇后卻突然又叫住了豫林王:「千乘啊……」皇后此刻已不太生分,便直呼小叔子其名,「你大概也知道我現在的情況,雖然我忘了過去十幾年來你的為人處世,但是,我相信你還是非常有作為有前途的一位才俊。我知道我可能也沒立場來說這個,袁小姐是位不錯的……姑娘,但是……」

  豫林王發現皇后吞吞吐吐地盯著肚子走在前面的袁四小姐,很善解人意地引導道:「娘娘,您有什麼要囑咐臣的?但說無妨。」

  「但是作為你的嫂子,我還是得說,你……你是不是不應該向袁小姐這樣年紀的孩子下手啊?」

  畢竟十來年都過去了,怎麼你的對象從一個娃娃親變到另一個娃娃親,完全沒有成長的跡象呢?皇后憂愁地看著豫林王的臉,欲語還休。也許是擔憂他的品位,也許是擔憂他的人品,也許兼而有之,直把豫林王盯得欲哭無淚。

  拜託!當初是誰說要把目光放長遠點期待著袁琰成為他的知心聽眾的啊?怎麼這會子卻像打量誘拐犯一樣地打量他!

  因此,當晚皇帝駕臨環坤宮的時候,不免說了句題外話,只說豫林王的親事是皇后一手撮合的,現在還不算固若金湯,可千萬別把這對鴛鴦給刺激崩了。

  「皇上,您還有什麼話要說?」皇后發現皇帝交代完事情之後沒有要走的意思,還很自然地直接坐到她的床邊,不禁有些奇怪。而皇帝發現皇后縮到角落邊,用一副警惕小心的目光打量自己,也十分納悶。

  「朕沒什麼話要說啊,朕只是今晚打算留在這兒。」

  這話不說還好,一說皇后就來氣,於是很不客氣地從鼻子裡噴出兩股氣來:「皇上還有恭妃、康妃、寧妃好多人呢!幹什麼非要留在我這裡?」

  「啊,原來你都知道了!」皇帝打馬虎眼地撓撓頭。

  他原本也沒打算要隱瞞這事,因為只要皇后一看敬事房的記錄,就會輕易地看到上面一大串的陌生名字。可是過去,這個事實是皇后用了十幾年的時間慢慢消化的,如今一股腦兒的都倒在面前,難免讓她的自尊心承受不起。因此皇后沒好氣地把臉扭向另一邊,像某種兩棲類一樣鼓起了腮幫子。

  「這個……你的心情朕也很能理解,不過已經這麼久的事了,你還有什麼好氣的?等你病好了,什麼都想起來了,你就會知道你其實沒有現在這麼生氣,而且朕也很喜歡那樣子的你。」

  皇帝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言論明顯很挑戰女性的神經。可讓皇后覺得更不舒服的是,皇帝那只手不知何時已經熟練地攬到了自己腰上了。這時,皇后就做了一個心理年齡還停留在黃花大閨女階段的人都會有的反應——一陣顫抖,本能地想要抗拒。

  如果是在十幾年前,皇后這種青澀的抵制同樣也會讓皇帝緊張起來。因為他那時也是個菜鳥,可是放到時下,情況就不同了。

  少女獨有的羞澀肢體語言仿佛一陣電流,電得皇帝麻酥酥的,再加上皇后眼中半驚訝半慌張的神情,看在皇帝眼中——那完全是老瓶裝新酒的致命誘惑啊!於是他幾乎情不自禁地就壓了過去……

  「呀!」

  「砰!」

  「哎!」

  在環坤宮外值夜的侍從們,幾乎是同時聽到了如上三種不同語氣不同效果的現場聲效。

  「你……幹什麼!」皇后攥住床帳的一角驚恐地喊道。坐在地上嘶嘶倒吸冷氣的皇帝則極度鬱悶,明明被踹下床的是他,怎麼皇后喊得像個受害者。

  「做什麼?你是朕的皇后,你說朕還能做什麼!」

  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皇后這才醒悟了過來,自己是這個男人的妻子,而且連孩子都有兩個了。只是大腦接收的這個信息卻沒被身體接收,於是當皇帝嘟嘟囔囔地又坐回床上來的時候,皇后還是下意識地往已經無路可退的床角縮了縮。

  「這樣吧,皇上,我來考考你背書吧!」

  「什麼?」

  然後,就出現了開頭的那麼一段景象。

  皇后自然不記得新婚不久,她就曾以督促學習為由,給皇帝幹過這種事,因此也就不知道皇帝對這項行為有很大的抵觸情緒。所以在剛開始的那麼一會兒,倒真稱了她的心,讓皇帝好幾天都沒有來騷擾她。

  可是清靜日子沒過多久,皇帝卻又跑來了,並且欣然答應了她的背書提議。原來是御醫跟皇帝說,幫助皇后做一些曾經做過的事,沒準兒有助於記憶恢復,皇帝這麼一合計,就豁出去了,反正背書嘛……過去他頭上還有父親管著,如今已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誰怕誰!

  說來沒準兒還是皇帝的努力起了作用。皇后的病情時好時壞,腦子時管用時不管用,對一些事情已有了模糊的記憶,至少不會再把她兒子喊成「小鮮」,把諸妃的稱呼混亂地張冠李戴。可不管是在什麼時候什麼情況下,皇后就是對皇帝全無印象,而且僅僅對皇帝一人全無印象,邪乎得很。

  「或許皇后是越對誰親近就越難想起來誰呢?這說明皇上你始終是特別的!」太后這樣勸慰道。

  而皇帝不敢在眼神上露出不敬來,只能心中暗自腹誹:您老還真會編,這都能跟「情有獨鐘」扯到一起去。

  「唉......皇后你原來不是這樣的啊!這日子什麼時候是個頭兒?」

  眼見天天浪費腦細胞,做的卻還是無用功,皇帝不免有點兒氣餒,頹喪地往御床上倒去。而床這個工具,向來是一切曖昧不明事件的便利載體,皇后心裡發毛,可又不好硬去拉他,只得順便接了話茬兒,好分散皇帝的注意力。

  「那……我原來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呢?」

  「原來……原來你當然是美麗善良、天真可愛、小鳥依人,朕說東你不會說西,體貼入微,朕累了還能主動給朕捶腿捏肩的那種賢妻良母啊!」皇帝嘴巴裡面吐出來的,與其說是皇后,還不如說是世上男人皆會做的白日夢。

  但是他發現自己一時之間真的很難把對皇后的感覺說到點子上,乾脆就睜著眼睛說瞎話,反正也不指望妻子能忽然開竅。

  問題是,皇帝這麼想,皇后卻不知道,當然更不可能知道皇帝的話是真是假,於是皺著眉頭思索了良久,終於弱弱地回了一句:「真要捶腿捏肩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總之讓你沒機會對我動手動腳就行。

  「啊?」皇帝噌的一聲從床上彈了起來。

  「皇上,這樣嗎?」

  「嗯嗯,再往左邊去一點兒……」

  「這裡?」

  「稍微用點兒力氣……哎!」

  「怎麼了?」

  「沒事沒事,再稍微輕一點兒。」

  「哦!」

  「舒服嗎?」

  「呵呵,很舒服!」

  皇帝簡直是從心裡樂到嘴巴上,在皇后看不見的角度咧著嘴賊笑,就差沒哼個小調兒了。

  其實皇后的技術肯定比不上恭妃,但是皇帝何時享受過這樣的服侍?早在以前,皇后就堅持各職其位、分工協作的家庭理念,她自己顯然不是管人體按摩這片兒。因此,物以稀為貴,一國之母的皇后像個普通妻子一樣,心甘情願地為他捶這兒捶那兒,皇帝能不舒服嘛!

  直到這一刻,皇帝才忽然頓悟——皇后也不是非恢復不可。妻子失去記憶,豈不是等同於脫胎換骨?眼下正是重新將之打造成自己心中極品女人的大好良機啊!如果成功了,不就相當於無形中又結了一次婚?這麼便宜的事,哪是人人都能遇到的!

  於是乎,皇帝日復一日,樂此不疲,但沒看見皇后的情況有什麼改觀。只見著皇帝的精神越來越好,化被動為主動,往環坤宮跑得很是勤快,大家雖然都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但也樂見其成。尤其是環坤宮外值夜的內侍宮女們,每每聽到殿內曖昧不明的快樂聲音,都掩嘴而笑——當然,他們樂的跟皇帝樂的完全是兩回事。

  可是,正當皇帝摩拳擦掌地準備進行他的「皇后養成計劃」時,竟然天不遂人願。在某一天的清晨,皇后兩眼一睜,全想起來了。

  或許有人要說,太扯了吧!又沒撞牆,也沒受刺激,連一直以來的治療都被皇帝別有用心地暫停了,咋就忽然想起來了?但是,本來喪失記憶就是件很扯的事,既然皇后能莫名其妙地失憶了,怎麼不能莫名其妙地再度恢復?

  總之,皇后不僅恢復了她丟失的十幾年婚姻記憶,這段日子被皇帝當個白癡矇騙的經歷也沒有忘記,所以就在誰都沒有察覺到的情況下,她在自己的床上哼哼冷笑了兩聲。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早朝的隆宗殿上, 皇帝沒來由地打了個冷戰……

  「陛下,今晚可要我做點兒什麼嗎?」

  當晚皇帝再次跨入環坤宮時,直覺感到圍繞在周身的氣氛有點兒奇怪,可是看到皇后笑臉盈盈地向他走來,便也開心地丟下那一絲異樣的感覺,大咧咧地往床上一坐:「皇后替人按摩的功夫大有長進啊,不如今晚就再接再厲吧!」

  說完皇帝就自動地往床上一躺,等著那雙羊脂玉般的手撫上他的背脊,可是等了一會兒,聽到的卻是衣料窸窸窣窣的聲音,皇帝扭頭一看,皇后不知何時竟也爬到了床上。

  「嗯?你怎麼也上來了?」

  「我之前就聽說宮裡恭妃的手法最佳,所以今天剛向她討教了一番呢,皇上要不要試試?」

  「好啊!好啊!」看到皇后居然為了自己不恥下問起來,皇帝自然欣然捧場,把頭又扭了回去,老老實實做挺屍狀,也因此沒有感覺到皇后眼裡閃過的一絲精光。

  「哎喲!」猛然感到腰部一股重壓,簡直要把內臟都壓出來了,沒有思想準備的皇帝當即喊了起來。

  「怎麼了皇上?弄疼你了嗎?」

  「沒事……但你幹嘛使這麼大勁兒?」

  「可是這方法就是要使勁兒,而且據說,身體感覺越明顯,按摩完以後就越舒展。」

  「是……是嗎?」

  回應皇帝疑問的是皇后無辜的臉龐,那是少女無比純良的表情。於是皇帝只得忍住被剛才那麼一下壓出來的眼淚,繼續趴了回去。

  先苦後甜,大概這套按摩法是在宣揚這個精神吧!只是在隨後靜寂的夜色裡,環坤宮裡響起來的,一直是皇帝的啊咦哎喲,苦是苦得徹底了,就是不知道甜他嘗到了沒有。

  「今天晚上好像動靜格外大喲!」

  「唉……皇后娘娘也真夠辛苦的,什麼都不記得了,還要……」

  「你懂什麼啊!這叫小別勝新婚,感覺可好了!」

  「喲喲喲,看你那樣,你也幹過?」

  「怎麼,你嫉妒啦?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啊!」

  「喂喂喂,你們不覺得奇怪嗎?為什麼反而是皇上的聲音這麼大?」

  「咳咳……」孟賢安故作鎮靜地假咳了兩嗓子,覺得有點兒待不下去了,乾脆裝著巡視的樣子溜達了出去。他這一走,底下的小輩們自然是更加熱火朝天地討論了開來。

  至於第二天皇后奇跡般地「恢復」了記憶,但聲稱自己完全不記得最近發生了什麼事,讓皇帝連算帳的人都找不到的計劃……目前還只在某位女士自己的心中完善著,無人知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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