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秦十六 -【十樣錦】《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4:55 PM

秦十六 -【十樣錦】《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4-3-24 10:36 PM 編輯

【書名】:十樣錦

【作者】:秦十六

【內容簡介】:

      春風靜,宮簾半啟,難消日影遲遲。聽好鳥猶作歡聲,睹新花似斗容輝。

      ——《長生殿》【南呂過曲.十樣錦】

  * * *

      世界總是不符合我們的夢想。無論穿越前後,出身都是無法選擇之事。

      她穿成了沖喜小妾,攤上個病秧子夫君;雖沒有複雜的多妻妾關係,卻有著難纏的妯娌;長輩多有偏心眼,僕從打著小算盤。

      而這一切的算計,一切的掠奪,又都冠以「生存」為名,顯得格外無辜。

      作為一個穿越者,成功與否不在於是否改變了環境,而在於能否借用這環境取得最大的利益。

      加油吧,夏小滿同學。:p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4:5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31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無差別穿越

  夏小滿恍惚記得很久很久以前在雜誌上看到過這樣一句台詞,「當上帝想要懲罰你的時候,他們會回答你的祈禱。」彼時她並沒有看過那部電影,也不太瞭解這句話什麼意思。

  然而當某天她醒來,發現頭下枕著方形綾枕、身上蓋著撒花錦被、幔帳外一水古香古色的傢俱擺設時,這句話突然就浮現了出來。

  在她遇到挫折和苦難時候,她曾一萬次祈禱讓自己穿越吧,可上帝從來沒有搭理過她。等到她熬過了所有難關,終於盼來柳暗花明時,——她穿越了。

  蒼天啊,難道上帝在懲罰她麼?!

  為了驗證這件事情,夏小滿立即以無數穿越文為指導教材,檢查了自身一番。

  性別還是女人沒錯,不必變態。很好。

  是大人身材不是嬰兒,一步到位。很好。

  沒缺胳膊少腿兒,其實這才是最關鍵的問題,不是殘疾就很好。當然,如果是腦殘……咳咳,反正她也穿過來吧,就挽救一個腦殘的軀殼吧。

  這麼檢查一圈,除了渾身乏力,沒別的問題,夏小滿鬆了口氣。

  也許,不是懲罰。

  那就好。

  樂觀向上,積極進取,隨遇而安吧。夏小滿給自己打氣。回得去,就當這是一次免費的夢幻之旅;回不去,就當免費的重生機會。反正是免費的,就讓自己好過一點吧。加油。

  她也發覺自己沒有繼承這個身體原來的記憶,所以現在,她必須得找人打聽打聽,她是誰,她在哪,還有……也是比較關鍵的問題——容貌。

  夏小滿挑開幔帳,心裡暗暗念叨道:有人在沒?拜託給我個鏡子唄……

  雕花實木圓桌上伏著個小女孩,瞧著瘦瘦小小的,一身青衫,梳著標準的小丫鬟糰子頭,巴掌大一張小臉,闔著眼,嘟著嘴,睡得正香。

  夏小滿正在猶豫要不要打斷那小孩子的美夢時,從一旁雕著四季花開的木質屏風後面轉過個女孩來,十四五歲年紀,個子不高,眉目清秀,和那小女孩一樣著青衣、梳雙髻。她手裡端著個黑漆描金的小茶盤,上面一個青瓷蓋盅。

  她進了來就瞧見桌上睡覺那小女孩了,把手中茶盤撂到桌子上,推那小女孩兒道:「豆蔻,醒醒!快起來,給主子喂參湯了……」她嘴裡說著,下意識往床榻這邊瞄了一眼。本是無心之舉,卻正瞧見了挑簾子往外張望的夏小滿。

  當夏小滿和她視線對上時,倆人都是一怔。夏小滿連忙擠出個笑容,腦子裡飛快轉著,想著第一句話應該說什麼。

  經典的,就說失憶了——這個其實一勞永逸,但是保不齊被人當了異類;時尚的,就是套話,從這群丫鬟嘴裡套出來自己是誰以及家世背景——但是這個難度實在不低。

  夏小滿這邊努力措辭中,那邊那個女孩卻是無比激動,一下子撲過來,抓住夏小滿的手,驚喜的叫道:「主子,您醒了?!」說著眼裡泛起了淚花兒。

  「呃……這個……」夏小滿還在權衡利弊,尋思是選擇經典版還是時尚版。「這個……我……」

  「主子,您不記得我是誰了是嗎?」那個女孩眼淚汪汪的望著她,眼睛裡卻閃爍著異常的光芒。

  「唔……」當有人替她做出選擇時,夏小滿卻覺得非常詭異。她怎麼瞧怎麼覺得這女孩臉上寫滿了——呃,興奮。

  汗啊……夏小滿一頭黑線,為嘛她覺得那女孩這麼興奮呢?——我想不起來東西了你興奮嘛啊?難道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情?!

  夏小滿決定勇敢的面對,於是清了清嗓子,道:「不記得了……你是……」

  那女孩歡喜之情溢於言表,回身沖剛剛醒來揉著眼睛的那叫豆蔻的小女孩道:「快去,請周婆婆過來,那藥真靈,主子都忘了我了!」

  豆蔻一愣,那女孩又催了她兩聲,她才反應過來,忙不迭跑了出去。

  那女孩猶握著小滿的手,滿臉淚痕卻是帶著笑,喃喃自語道:「真好,主子,真好……」

  小滿不由打了個冷戰,還被人下了藥,不會是……窯子吧,最近看了好幾篇都是女主穿成名妓紅妓了,貌似現在青樓穿比較走俏啊……

  這是穿到什麼地方了?!

  夏小滿正胡思亂想間,屏風外又轉進來幾個女子,都是一水兒的素色青衣青裙,只在領口袖口繡著不同的花紋。

  想來,這青衣是統一工作服了,估計那些花紋就代表了等級,或者工種。夏小滿本就是個非常容易跑題的傢伙,這會兒不自覺的又轉移了思緒,開始研究人家的衣服來。

  為首的老嫗大約就是那個周婆婆,五六十歲的樣子,略施粉黛,頭上插著三支玉簪子,耳朵兩邊各一枚玉石塞子,打扮得非但不華麗,反而很莊重。

  見那周婆婆並非是老鴇的打扮,夏小滿鬆了口氣,她實在沒興趣做什麼絕世名妓。賣藝不賣身的有多少?年老色衰無出路的又有多少?名妓哪裡是那麼好當的?!

  那周婆婆臉上浮起淡淡的職業式的笑容,眼裡卻絲毫沒有笑意,只瞧著夏小滿,緩聲問道:「您……可還認得我?」

  難得有人歡天喜地的希望她失憶,她怎能不順水推舟一下?關鍵是機不可失。夏小滿抬起下頜,裝做茫然的樣子——咳咳,那個,其實要不她也茫然——搖了搖頭。

  周婆婆點了點頭,又問道:「那……您還記不記得,您自己是誰?」

  夏小滿繼續搖頭。

  周婆婆笑容僵硬在臉上,像凝固的石膏像,而冰冷的目光就像X光,對著這夏小滿上下掃瞄一番。半晌,她微側過臉對身後一丫鬟道:「去回四夫人和二奶奶,說那藥太霸道了,是不是給六爺服,還請兩位主子明示。」她雖然對丫鬟說著話,眼睛卻一轉不轉的盯著夏小滿,看著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見夏小滿還是茫然,才垂了眼瞼,不再瞧她。

  那丫鬟低聲問道:「可要請俞真人……」

  周婆婆低聲喝道:「糊塗東西,怎的能請俞真人?那不是明擺著要告訴他咱們信不過他的藥?!」

  那丫鬟唬的一縮脖子,忙應了一聲,快步出去了。

  其實夏小滿後來並不是純粹的茫然,而是沒反應過來。她聽了那兩句話,心裡轉了幾個個兒,夫人奶奶、俞真人、藥?這個人、物設置,莫非是窩裡鬥?這身子的主人被人下藥了?

  N本穿越文驟然呈現在她腦海裡。博覽群書的好處是見多識廣,壞處是你需要過濾太多信息……

  於是直等到周婆婆那邊都交代完了,她才勉強分析完所有可能的情況,然後,摸了摸小腹——她覺得被下墮胎藥的可能性最大。

  幸而小腹平坦,也沒有任何痛感,她這才長出一口氣,若是穿越了,可能在很長一段時間這身子骨都將是她夏小滿的,她可不希望落個月子裡的毛病十年八年好不了。

  周婆婆當她餓了,便向一旁十四五歲那女孩道:「茴香,快去伺候姨奶奶吃些東西。」然後又向夏小滿道:「姨奶奶寬懷,記不起也沒關係,養幾日就好了。」

  「姨奶奶」三個字把夏小滿雷了個外焦裡嫩。

  天啊,上帝真是在懲罰她啊,穿成婢女也比穿成小妾強啊!!!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2、小白鼠①

  夏小滿渾渾噩噩悲悲切切的沉浸在被雷狀態中難以自拔,那周婆婆又說了些什麼話她是一點兒也沒聽進去,直到周婆婆收了笑容,福了福身,向她告退,她才緩過神來。

  茴香把蓋盅交到豆蔻手裡,送周婆婆一行人出去。夏小滿這腦子不知道怎麼就忽然靈光了,耳朵也超級尖,捕捉到了周婆婆壓低的冰冷的聲音。

  她冷冷的對茴香道:「瞧好你主子,有什麼事及時去回二奶奶。你主子若真什麼都想不起了,還得從頭好好學規矩。六爺那邊青櫻也頂了三天了,你主子這兩天身子好了,就讓她過去伺候著。別怪咱們醜話說在頭裡,你主子現在不省事,你是幹嘛的?上面可是有話了,若六爺要再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都跟著『去』吧。」

  夏小滿吞了下口水。好像很複雜的關係。雖然她也是從底層小職員一步步混成中層小助理,辦公室鬥爭經驗還算有些個,但是一來這種經驗無法百分百挪移,二來,誰稀罕和那些籐條一樣糾結在一個男人身上的八婆們鬥來鬥去啊!

  唔……好好想想,那些穿越到社會底層的穿越女姐妹們是怎麼混的來著?關鍵是那幾個成功逃脫的案例……

  茴香回來的時候,表情十分不自然,見夏小滿沉思著什麼,忙過來推豆蔻道:「主子愣神你也愣神,還不快伺候主子喝參湯!」然後又向夏小滿道:「主子可餓了吧,且先喝口參湯,奴婢這就叫廚下做些吃食去。」說著告了罪退了出去。

  豆蔻忙拿了溫熱的手巾來伺候夏小滿擦臉擦手,又不好意思的笑道:「剛見主子醒了,歡喜的傻了,主子莫怪。」

  她稚氣未脫,笑起來憨憨的,圓圓的臉上浮現出圓圓的酒窩,十分可愛。

  「你叫豆蔻?」夏小滿強忍著沒有伸手去掐她的嘟嘟臉。「你多大了?在這裡多久了?」

  豆蔻回道:「奴婢十一。奴婢伺候主子三年了。」然後端過裝參湯的青瓷蓋盅遞給夏小滿。

  一顆鮮嫩嫩的花骨朵啊。夏小滿歎了口氣,十一,也還是小學生吧?三年前呢……黑暗的舊社會啊,八歲的娃娃就出來幹活了。

  她唏噓了一回,接了蓋盅喝了,有點苦,下肚之後胃裡也十分不舒服。但參湯大補啊,她只好這麼自我安慰了,無論何時身子骨是第一位的,養好了身子骨精神頭才能想法子開溜呢。

  豆蔻接了空碗,又端了花茶來給夏小滿漱口,然後道:「主子覺得怎樣?奴婢方才去叫周婆婆時,也叫人喊大夫了的。想必一會兒大夫就到,主子先躺會兒?」

  夏小滿掐了掐有些酸痛的脖子,搖了搖頭:「不躺了。我……睡了多久?」

  豆蔻回道:「算上今日是三天兩宿。」

  唔……昏迷了真久,估計這幾天都是靠參湯吊著的,難怪渾身乏力——餓的。

  趁著參湯的熱乎勁兒,趁著自己尚有力氣和精神頭兒,夏小滿打量了一番豆蔻,這娃看上去一臉老實相,應是極好套話的那一類人吧,不如現在開始身世咨詢吧。

  「豆蔻啊……」夏小滿掛上應對客戶時的職業微笑,非常溫柔的道:「不知道為什麼啊,我這腦子沉沉的,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你能告訴我這兒是哪裡,我是誰麼?」

  豆蔻道:「主子服了『忘憂散』,被藥力困的。主子莫急,終會想起來的!便是想不起的,還有奴婢們呢!」頓了頓,又道:「這是咱們長生居。您是咱們姨奶奶。」

  咳咳,跟沒問一樣。夏小滿心裡翻了個白眼,臉上笑容依舊,繼續用狼外婆哄小紅帽的語氣道:「嗯吶……那……這長生居又是什麼地方?我是誰的姨奶奶?」

  豆蔻像個小學生一樣,有問必答,卻是毫無拓展:「長生居是六爺的院子啊,您是六爺房裡的姨奶奶。」

  夏小滿幾乎抓狂,最終還是決定先解決個實際的問題:「豆蔻啊,給我取面鏡子來。」

  就算啥也不知道,最少的知道到底穿越成了什麼模樣吧。

  豆蔻回身往梳妝台那邊取了面背面雕著喜鵲登枝花紋的銅鏡。

  夏小滿平日裡就喜歡那些花紋繁複做工精細的美麗物什,因此拿了鏡子先摩挲了一圈鏡上的花紋,然後才翻開蓋子。一見之下,卻是呆愣,那不是打磨光滑的銅鏡,卻是玻璃鏡面。

  她第一個反應,是不是有人耍自己,像金凱瑞那部電影《THETRUEMANSHOW》。她迅速掃視一周,仔細瞧了每個可能安裝攝像頭的地方。

  豆蔻被她的舉動嚇了一跳,怯生生道:「主子……您……」

  對。還有另一種可能性。夏小滿拍了拍胸口,她竟然忘記了,還可能,有人在她之前穿來,發明了穿越文最常見的發家致富物品之一——玻璃。

  「這……」她瞧了瞧鏡面,不知道怎麼稱呼這種物質,這裡也叫玻璃麼?「這鏡面,什麼做的?誰發明的?呃……我是說,這種出現多久了?」

  「琉璃啊。」豆蔻道:「發明?奴婢不懂您的意思。這物什早在幾百年前就有了吧。」

  夏小滿點點頭,那鏡面確實沒有現代的玻璃純淨,背面塗的不知道什麼塗料,也並沒有現代鏡面那樣清晰,看來是被穿越者發明出來的吧。

  果然是有人穿越在自己之前。行,這麼一來,唐詩宋詞是用不上了,想來那些人人都會背的經典只怕早被之前的穿越者拿出來炒了,無妨,反正她本就會的不多;發明創造估計也輪不上她了,農業時代能被發明的估計都已橫空出世了,也成,反正她當初看小說那些個發明不過瞧個熱鬧,記下來的不多,而且,那些到底是作者順口掰的還是真能造出來十分的不好說啊,好麼,她倒也省事了。

  不過,要是啥都被發明了,她夏小滿拿啥賺錢呢?==|||

  走一步看一步吧,先得熟悉一陣子,看看都缺啥,咳咳,市場決定產品麼……

  夏小滿這才認真拿起鏡子端詳這身體的容貌。

  唔……這個容貌……很有安全感。她歎了口氣,心底多少有些失望。

  不是禍水確實很好,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以容貌通吃天下的女主文她見過不少,但她自恃沒那個本事,還是安分些的好。但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夏小滿從前好歹也算個二流美女,就算不變漂亮,維持原程度也成啊,可現在這張臉,屬於非常大眾那種,可以說丟人堆裡肯定找不出來,一點兒特色都沒有。

  罷了,只是普通而已,比穿成醜八怪強多了吧。人貴知足哇……

  夏小滿遞還了鏡子,順口問道:「那你知不知道我叫什麼名字?」

  她雖是這麼問了,卻也沒對豆蔻能回答上來抱以希望。畢竟古代女子很多時候就只一個姓氏,便是有閨名也不是丫鬟叫得的,怕是許多丫鬟也不知道。

  誰知豆蔻卻毫不含糊的回道:「您的名諱是,夏小滿。」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00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33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3、小白鼠②

  「我叫夏小滿?……你確定麼……」夏小滿嘴角開始抽搐,再次細細掃了一眼週遭,真沒攝像頭?真沒開玩笑?!

  要不是剛才確認了鏡子裡的不是自己的臉,她真懷疑自己不是靈魂穿而是真身穿。

  豆蔻回道:「奴婢豈敢騙您這個?您是小滿那天生辰,您原還說過就因自個兒生在小滿這日,便得了這個名字。」

  夏小滿由嘴角抽搐升級到帕金森渾身抽搐。她的生日,也是二十四節氣小滿那天。

  看來,八成是,「前世今生穿」了……夏小滿微微唏噓了下,原來上輩子是小妾的命啊。

  不知道這是什麼朝代。——瞧衣服,排除清朝;瞧傢俱,排除漢朝。可惜了,她夏小滿就對這倆朝代的歷史最熟,關鍵是漢穿和清穿看的最多。

  「現在……是哪一年呢?」夏小滿問。

  「永寧十八年啊。」豆蔻回答,「今兒是十一月初九。」

  永寧。沒聽過。咳咳,實際上她就清朝十二帝的年號背得下來。於是,夏小滿又問:「國號呢?」

  豆蔻顯得有些困惑,夏小滿又解釋了幾句,她才明白什麼意思,然後回答說:「大秦。」

  夏小滿又是一陣暈眩,有凳子有床,肯定不是她所知道的秦朝就是了,那麼,不是被架空,就是另一個時空。

  她問夏商周,春秋戰國,豆蔻統統不知道。最後她問前朝,豆蔻高興了,回道:「這個奴婢知道,是陳朝啊,奴婢雖然沒讀過書,秦主滅陳的故事卻是聽過的。太祖好生了得!奴婢能記下些,講給您聽?」

  夏小滿心道,我對歷史沒興趣,只是確認而已。那不如講講這身子本尊的歷史。然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茴香便回來了,身後還帶著三個女子。

  三人都還是那身青色衣裙工作服。為首的女子有十八九歲的年紀,瘦高的身材,柳眉櫻唇芙蓉面,是個標準美女,而且是一張「笑臉」——無論何時你瞧她總覺得她在笑,那眸子如同兩彎明月一般,亮晶晶的,十分惑人。她緊走幾步到小滿跟前,福身見禮,然後誠懇道:「姨奶奶覺得如何?」

  夏小滿點了點頭:「還好。那個,你是……」

  茴香忙接口道:「是青櫻姐姐。也在六爺房裡當差。」

  那青櫻笑道:「姨奶奶既然把奴婢們忘了,就當今日重新認識奴婢們了。奴婢青櫻是伺候六爺日常起居的。」說著回身指著自己身後那個圓臉女孩道:「這是采芑。」指著另一個女孩道:「這是采苓。她倆是伺候藥、茶的。」

  兩個孩子都是十二三歲的樣子,都是漂亮娃,采苓要冷感一些,淡淡的沒什麼表情;采芑卻十分可愛,一笑就露出兩顆小虎牙,讓整張臉都生動起來。

  瞧了這仨人,再瞧茴香和豆蔻,夏小滿很有挫敗感,貌似拽出來一個都比她這身子漂亮些。不知道她這身子怎麼混上的人家小妾,還是這六爺「眼光獨到」……?==|||

  夏小滿本想說兩句場面上的客套話,但因不知道這身子原版主人(以下簡稱「原版」)的脾氣,也摸不清這些丫鬟的底,還是少說為妙,當下只報以一笑。

  青櫻又叫采苓采芑過來,將手中的食盒捧到夏小滿眼前,打開來給她過目,是一份粥兩份小菜。粥裡加了小米,泛著黃;小菜不知道是什麼,醬色,切得細細碎碎的。

  青櫻陪笑道:「因姨奶奶幾日未進飲食了,這會兒還不能吃硬的、油膩的,便只熬了粥來。姨奶奶慢用,大夫已經請來了,稍後給您診脈。」

  茴香和豆蔻過來接了粥碗,青櫻又說還要去照看六爺那邊,帶著兩個小丫鬟告退下去。茴香向櫃子裡拿了個靠背出來,倚放在床頭,扶著夏小滿靠過去,然後端了粥碗來餵她。

  夏小滿滿臉尷尬,實在享受不來這被餵飯的待遇,忙自己伸手接過來。粥大約熬太久了,抑或是故意熬得軟爛的病號餐,口感不是很好,但這身子實在是餓了,夏小滿雖然挑食,卻也無從選擇,只好微皺著眉頭,勉強吃下去。

  茴香見了,忙道:「主子忍耐些個,您得先吃這些養養胃,方能吃些葷腥。章嬸的手藝自然沒您的好,您且將就一兩日。」

  夏小滿的注意力都在費力吞嚥那粥上,也沒太留心她的話,只隨便點了點頭,半晌忽然反應過來,端著粥碗傻在那,卡吧卡吧眼睛帶著些許驚恐的問:「我會做飯?」

  茴香點點頭,笑道:「主子原先喜歡親自下廚做菜做點心給六爺,章嬸都極是佩服您手藝的。」

  夏小滿翻了翻眼睛,在低頭看看粥,原來「原版」是廚藝高手啊,慘矣,就她自個兒那「廚藝」怎麼冒名頂替啊。

  她雖然會做飯,但都是炒些家常菜,而且只能說是——能炒熟,有放鹽,卻基本談不上美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03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34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5、大宅門①

  年老太爺當年是狀元及第,如今是致仕了的翰林學士。年老夫人是正牌宗室郡主——雖然和當今天子的血緣關係稍微遠了點兒。

  老兩口有五子二女,其中長子、四子、五子和長女是嫡出。女兒都嫁人多年不必提,大老爺年崴和五老爺年岌都闔家在外地任上,二老爺年巋英年早逝,在京的只有三老爺年崇和四老爺年岧。因「父母在,不分家」,大家還住在一處,由嫡出的四房當家。

  年諒是大老爺年崴的長子,因其生母嫡夫人鄭氏先頭夭折了三個孩子,所以他雖然是嫡長房嫡長孫,但在這一輩兒裡卻行六。鄭氏誕下年諒後落了病,沒幾年就歿了,大老爺續絃佟氏夫人。年諒因體弱被老太爺老夫人留在京中,所以父親放外任時,他也沒跟著去。

  年諒這一代「言」字輩的共有男孩十四個,女孩九個。其中出了個皇妃,三小姐年語。她是四老爺年岧的嫡長女,十年前被選入宮中,相繼生養了兩位皇子一位公主,現已升到了淑妃,榮寵非凡,風光無限。

  這是繼年老太爺娶了郡主後,年家再度成為皇親。只是因著大秦祖制的一些防外戚潛規則,宮裡后妃家人皆是只賞器物不賞官位,所以滿門子弟也沒能因著這個淑妃娘娘而受什麼仕途上的恩惠,現下「言」字輩的前四個男孩都是科舉出身,一級級熬上來的,現都在六七品官上晃蕩。

  但因為年老夫人是宗室郡主,依照大秦律,郡主的嫡系子孫都是有賜爵位的,這種賜爵並非父殤子繼,而是出生就帶有的,並且逐代漸削,五代而斬。到「言」字輩才四代,所以這幾個嫡系長孫——長房嫡長子六爺年諒、四房嫡長子二爺年證、五房嫡長子八爺年譜身上都有著輔國尉的爵位,社會地位還是頗高的。

  四房當家,所以四夫人胡氏管著內宅,她的兩位嫡子媳婦——二爺年證嫡妻沈氏和四爺年謹嫡妻石氏,幫忙協理。四房的庶出子,三爺年訊外放為七品知縣;九爺年誥去恩科秋試中舉,準備明年殿試;十二爺年諤和十三爺年課年紀尚幼。

  除了當家夫人奶奶外,府裡地位最高的女性反倒是寡居的二夫人高氏。高氏出身書香門第,其父也曾是翰林學士,同年老太爺是故交。年老太爺和夫人本就十分喜歡知書達禮的高氏,而在二老爺年巋死後,她帶著女兒守了多年,老兩口心裡也就生出份憐惜,待她也就越發好了。

  二老爺沒留下兒子,和高氏只得一個女兒,大小姐年諾,現已嫁到玫州望族胡家為嫡系孫媳——四夫人胡氏也出自這個家族,卻是旁支。年諾的夫婿年不過三十就已是四品官,是有秦以來少有的精英,便是沖這金貴夫婿,年府上下也是沒人敢怠慢二夫人的。

  三房相對而言要弱勢得多。三老爺是白身,原是料理些祖產鋪子,現在專心吃喝玩樂養老;三夫人出身不高,又是沒有兒子的,把幾個妾生的兒子養在身邊。三房大爺年訣考中武進士,現在在遼州軍營討出身;五爺年訪和七爺年誼也都沒功名,幫著三老爺料理產業。

  *

  通過茴香所說,夏小滿大致總結的年家現狀,大宅門,人很多。

  不知道是身子還虛,還是聽了太多話腦子有些木,夏小滿現在就覺得十分睏倦,而茴香猶在說著:「咱們家夫人奶奶性子都好,獨一個五奶奶,著實不好相與……」

  夏小滿正要打斷茴香的話,叫她明兒再繼續,外面就又來了探病的。二奶奶房裡的青杉和四奶奶房裡的青桉。

  與其說她們是來探病,不如說是來替自家主子查看那「忘憂散」的藥效。那個周婆婆也跟著來了,還是半死不活的笑容,目光閃爍。青杉青桉才笑瞇瞇的說了幾句話,那邊熬好的湯藥就送上來了。

  夏小滿並不情願喝藥,一來她本身就怕苦,再來多少也是怕那藥裡加了「料」——雖然這從邏輯上也許並不成立,但是被灌過藥的身體多少有些心理陰影。可她再不想喝,也沒轍,仨督察在那裡啊,周婆婆、青杉、青桉都瞅著呢,她怎麼可能不喝?

  夏小滿閉上眼睛,猛抬了碗一飲而盡,嘴裡胃裡滿是苦澀,她眉頭擰到一塊兒去了,直咂舌頭。茴香忙不迭捧了個小果匣子遞過來,夏小滿抓了一把蜜餞塞到嘴裡,才壓下去那噁心的味道。

  青杉青桉並周婆婆也沒多呆,又問了幾句,大約得出了結論吧,她們告退下去了。彼時已經是天擦黑了。

  夏小滿說困了要睡,茴香忙擰了溫熱的手巾給她擦臉,又喊豆蔻灌了湯婆子放到被窩裡,然後服侍夏小滿躺下來,放好帳子,熄了屋裡幾處燈火,只留一處備著夜裡起身照明用。

  屋裡暗下來的那一刻,夏小滿忽然有點恐懼,忙撩起帳子,喊了聲「茴香」。

  茴香正在往對面的矮塌上鋪自己的被褥,聽到主子叫她,忙回過身,問道:「主子要什麼?」

  夏小滿見她在鋪被,一愣,便問道:「你也在這裡睡是嗎?」

  茴香點頭道:「奴婢睡這裡,豆蔻睡外間,主子有事招呼一聲,奴婢就過來伺候。」

  夏小滿「嗯」了一聲,她本來想叫多點幾盞燈,亮堂些自己就不會那麼害怕了。現在有人和她一個屋子睡,她膽子就大了些,於是也就不用點燈了。

  茴香並不知道她的想法,又問:「主子現在……是要茶麼?」

  夏小滿笑了笑:「不了,睡吧。」說著自己躺下了。茴香忙過來替她掖好了被角,掩上帳子,收拾妥當才回去睡覺。

  夏小滿聽著茴香漸漸變得綿長的呼吸,卻怎麼睡不著,想起很多很多人,喜歡的,甚至不喜歡的,那些人一個一個在她眼前走過場,讓她抓心撓肝的難受。

  想回家,非常想。

  她翻了個身,然後那個脖子上的飾物再次引起她的注意。屋裡暗,她沒有把它拿出來,而是伸手隔著衣服握著它,開始祈禱。

  如果是你把我帶來的,那就請把我帶回去……

  如果不是你把我帶來的,那也請保佑我吧……

  總之,那啥,你TMD得做點啥吧?!

  咳咳,這確實不是極其莊重的祈禱,但夏小滿彷彿得到了某種心理暗示一樣,沒有數綿羊,也沒有數山羊,什麼羊都沒數,就睡著了。

  *

  睡覺睡到自然醒,打夏小滿上班開始就幾乎沒有過這樣的時候。因為她住所離公司實在不近,每天早上要做差不多一個半小時的公交車。為了避免遇上上班高峰期路上車多、車上人多的狀況,她常常五點多就起來,六點半之前就出門。強大的生物鐘使得她每天定點兒就會醒來,即使週末,即使精神特別放鬆,也是一樣。

  到了這個世界,不知道是生物鐘出現時差了,還是這個身體沒有恢復過來,她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來。

  她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見床邊齊刷刷站著倆古裝丫鬟,心裡嘀咕句「蒼天」,看來還沒穿回去。

  茴香豆蔻兩個本來見主子一直睡著,十分擔心她又是一睡不醒,見到她睜了眼睛,兩人都十分高興,忙笑著請了早安,一個興沖沖去打熱水給主子洗漱,一個樂顛顛到廚房去傳早飯。

  看著倆丫鬟這樣,夏小滿覺得存在感十分的強烈。不是夢境,那就接受現實吧……她舒舒服服的伸了個懶腰,對自己說,從此新生吧!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6、大宅門②

  「幾點了?」夏小滿接過手巾邊擦臉邊問。

  「嗯?」茴香顯然沒聽懂。

  「唔,我是說……」夏小滿抿了抿嘴,換了詞彙,「我是說,什麼時辰了?」

  茴香出去了一趟,回來道:「巳正一刻了。」

  夏小滿一晃腦袋,掰著手指頭算了半天才搞明白是十點十五,幸好自己天干地支還算能順著背下來。可這麼順著換算也太吃力了。「那個……你出去瞧的……呃,瞧的什麼知道的時辰?」

  她沒敢冒冒失失問鐘錶,這個貌似不是什麼人都能發明的,很有技術含量一物什。

  果然,茴香回道:「漏刻啊。」

  夏小滿卡吧卡吧眼睛,看來那位穿越高人果然不是萬能主角,這個技術難關沒有攻克啊。她十分好奇,便問茴香放不方便把漏刻拿來瞧瞧。

  茴香想了想,挪了個小几放在床榻前,出去拿托盤穩穩當當的端了漏刻過來給夏小滿瞧。

  那漏刻是利用水均衡滴漏原理,觀測壺中刻箭上顯示的數據來計算時間,因此由漏壺和刻箭兩個部件組成,而漏壺又分播水壺和受水壺兩部,播水壺四層,均有小孔,可滴水,最後流入受水壺,受水壺裡有立箭,箭上刻分100刻,箭隨蓄水逐漸上升,露出刻數,以顯示時間。

  夏小滿自己研究了一會兒,又叫茴香來教她讀數,搞懂了以後,心裡又埋怨起那位穿越先驅來了,就算鐘錶發明不了,好歹也改一下時間格式啊,這老是天干地支的換算多累挺慌啊!

  一定得想轍……不如,畫個時間表對應一下吧!她當下就叫茴香取筆墨來。

  茴香一愣,道:「主子這是……那個,您忘了咱們房裡並無筆墨,主子要寫什麼?奴婢找人寫來。」

  夏小滿忽然意識到自己莽撞了,古代女子識字的不多,這「原版」既然是社會底層找來的,讀過書的可能性怕是不足百分之一,房裡沒有筆墨,十之八九是因為,「原版」壓根不識字。

  「原版」會的她不會可以推說是失憶,這「原版」不會的她會……那要不惹人生疑,可就見鬼了。

  一個文盲,要筆墨做什麼?她的腦筋急轉彎啊急轉彎,終於叫她轉出轍來了,誰說要筆墨就一定要寫字?畫畫不行麼!當然,也不是山水花鳥工筆,她隨便塗兩筆不行麼!雖不懂毛筆字畫,但是小學書法課好歹學會如何握筆了;雖然她不擅長繪畫,但是凡上過幼兒園的,畫個十二生肖的簡筆畫還是沒問題吧,就靠這個記錄子丑寅卯再寫上阿拉伯數字對應時間好了。

  想罷,她掩飾性的一笑,道:「那個,我不是寫字,就是想畫點兒東西,嗯,我自己看得懂就行。」

  茴香笑道:「原來主子要畫花樣子。」她多少有些詫異,因她家主子繡活兒很好,花樣子都在腦子裡,拿起來就繡,她從沒見過主子畫圖的。不過又一想,也許是主子把那些花樣子也忘得乾淨了,要重新比量也說不準。

  茴香扭身到牆邊一個朱漆箱子裡翻出個小包袱,放到小滿手裡,道:「主子先選料子配線吧,奴婢這就去六爺書房討紙筆硃砂來。」

  打開包袱,裡面是些零碎綢緞布頭,還幾小包絨線絲線。夏小滿傻了,繡花?她哪裡會繡花啊!十字繡算嗎?還繡的不怎麼地……

  「我不繡花——呃,那個我也忘了怎麼繡花了……所以也不是畫什麼花樣子。你不必去取筆墨了……」夏小滿忙擺手道。

  茴香直了眼睛,半晌才回過神來,愁眉不展。她主子原可是廚藝女紅皆是上乘,這才雖不得寵也能勉強在這宅門裡立住腳,可這回醒了,這些個本事統統不記得了,這可如何是好?今後這日子……她頗為擔憂的瞧著夏小滿。

  夏小滿多少也理解了她的無奈,看來,「原版」是個勞模典範了,穿針引線洗衣做飯。如今叫她這麼個懶鬼上身,以後這些活計統統不會做了。她決定找個什麼借口打岔過去,免得茴香太傷懷,便道:「我也不畫什麼,是嫌出去取筆墨麻煩。」

  茴香卻會錯了意,突然想到主子可能是想畫些個不讓人知道的東西,若去書房取筆墨,豈非長生居上下都曉得了。她一邊兒暗罵自己糊塗,一邊兒陪笑道:「主子,拿畫眉的墨可成?」

  夏小滿眼睛一亮:「成!!」隨即忽然想起什麼,忙往臉上摸去——古代女子都是剃眉再畫的,別這裡也是。觸手之處尚有眉毛,她才放下心,轉而又笑自己傻,昨兒不是已經照過鏡子了,是有眉毛的。

  茴香挪走了漏刻,從妝奩裡取來了一小塊畫眉墨,拿水調了些,並一支極細的畫眉筆舔了墨,想了想,又從那裝針頭線腦的包袱裡翻出幾條白絹帕子,遞給夏小滿,道:「主子在這上畫如何?」

  夏小滿一頭黑線,黛玉啊,題帕三絕啊……==|||。可惜她是鬼畫符,白瞎了好帕子。不過也沒旁的可用的了,她只好用這個了。她俯在小几上,刷刷畫畫起來。

  不知道是這畫眉墨濃稠,還是帕子質地密實的緣故,沾了墨也沒怎麼暈開,畫的東西還真就能看出是那麼個意思。

  正畫著,去廚房叫傳飯的豆蔻回來了,因見夏小滿那邊不知道書寫畫什麼呢,也不敢吵她,只悄悄拉了茴香,說了傳飯的事。

  少一時夏小滿畫好了,抖了抖帕子準備晾乾了叫茴香跟漏刻放一起,以備她日後對照時間用。

  豆蔻一瞧見她手中抖著的帕子,見烏嘟嘟的一片不知道畫了些個什麼,再瞧了瞧,竟是崇拜起來,帶著些歡喜向茴香道:「還是還是主子心細,畫了神符,回頭就不怕妖邪作祟了。」

  汗……還真是標準的鬼畫符……夏小滿訕訕的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也不好意思叫茴香放外頭漏刻旁了,要是被人瞧見,笑掉大牙還是好的,若是反而認為自己巫蠱害人就慘了。她一把將帕子攥手裡,眼睛四下踅摸,不知道放哪裡好。

  茴香雖不知道主子在畫什麼,卻也知道不是什麼畫符的,聽了豆蔻的話,強忍了笑,一點豆蔻額頭:「你呀!」然後走過來,笑著向夏小滿道:「主子要些個什麼?」

  夏小滿搖了搖頭,有點為難的看著手中的帕子。

  茴香獻策道:「主子可是要把這帕子裝起來?要隨身,不若放隨身的荷包裡吧。」

  夏小滿點了點頭,茴香向她枕頭下取出個藕合色繡並蒂蓮的四方荷包來,遞與她。夏小滿接了,先瞧了那大約是「原版」自己繡的,實在不錯,可惜了這手藝到她這失傳。她抽開系子,待要把帕子裝進去,忽然瞧見裡面還有東西,因看不清,便翻轉荷包倒了出來。

  那是一長一短兩把銅鑰匙,長的和食指差不多,短的只有拇指長度。另有三塊棋子大小的香餅。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06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35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7、大宅門③

  夏小滿把香餅和帕子都塞回荷包裡去,拿那鑰匙問茴香道:「這什麼上的?」

  茴香一指牆角一個毫不起眼的箱子:「大鑰匙是那箱子的。小鑰匙是主子收梯己銀子小匣子的。」

  梯己銀子?!

  夏小滿十二分的驚喜,原來「原版」有攢錢啊,那就好了,這就可以是自己逃離狼窩的安家費,再遠些說也是生意的原始啟動資金。她穩了穩情緒,佯裝不在意的把大鑰匙遞給茴香,道:「拿過來我看看。」

  茴香接過鑰匙,開了箱子,捧出個掛小鎖頭的漆匣,交到夏小滿手上讓她自己開。

  夏小滿打開匣子,見裡面有四個較大的元寶,又整整齊齊排著一列斧鉞形的小銀錠子。她拿了個元寶出來,迷戀似的把玩著,這是生平第一次拿元寶啊,元寶啊,感覺就是好啊……反覆掂了手中的元寶,她問茴香道:「這是多少的?」

  茴香見她連錢也不認得了,心裡的憂慮又多了一層,但還是恭恭敬敬道:「二十五兩的。」然後又指著那一排小銀錠子道:「這小錠子是五兩的。平素發月銀大抵是這樣的小錠子。有時也是碎銀或散錢,您總是把整的收起來,先使零的。有時候也把攢的碎銀拿去讓小韋嫂子出去換了大錠子回來。這裡整的攏共是一百四十五兩,散碎銀錢收在櫃子抽屜裡。」

  夏小滿其實沒什麼概念,雖然說可以用米價來估量折合人民幣的,但古代的計量單位她完全搞不懂,而且各個朝代的斤兩也有很大差別,更何況這是個異時空世界。不過能拿銀子做主要流通貨幣,應該也是社會發展到一定程度了。只奇怪,為什麼先前的穿越者沒發明銀票交鈔什麼紙幣,莫非是怕假鈔?

  如果沒有紙幣,銀子還算湊合,總比銅錢強!這要是一百四十五貫銅錢,她可怎麼抬得走呦!

  「我一個月的月錢……唔,月銀?嗯,月銀有多少?」夏小滿問。

  茴香回道:「五兩。」

  「唔……姨娘們都五兩?」夏小滿記得紅樓裡趙姨娘、周姨娘的月錢是二兩,看來這裡工資要比紅樓裡的高啊。

  茴香回道:「老爺房裡的姨奶奶們都是七兩,爺房裡的姨奶奶們是五兩。老太爺房裡還有位老姨奶奶健在,老太君給的特例二十兩,和正房奶奶們的一樣。正房夫人們的是五十兩。」

  夏小滿點點頭,確實是高工資,只不知道高工資是因為門第高還是消費高,她問:「這五兩銀子,夠尋常人家多久的家用?」

  茴香笑道:「這卻是不好算的。奴婢是府裡家生子,我和弟弟在府裡當差,嚼用都有府裡供的,所以也不大知道家裡花銷到底多少。想來也夠尋常五口人活一個月的吧。」

  夏小滿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暗暗高興,沒想到「原版」還有積蓄呢,這麼算來,她若能跑出去,這一百來兩夠她一個人活上一陣子了,還能有點本錢做個小買賣,比起一窮二白來實在好太多了。

  她有些好奇,便又問:「那你們的月錢呢?」

  茴香道:「最多的是月銀四兩的,閤府就老太君房裡的四位大姐姐和四夫人房裡的兩位姐姐是這四兩的。像您昨兒瞧見的青棉、青杉她們,還有咱們長生居的青櫻姐姐,都是一等的,二兩。二等的,唔,咱們房裡的四位二等的姐姐您還沒瞧見,他們是一兩另三百錢。奴婢和采芑她們一樣,是三等的,八百錢。」說著又一指豆蔻,「豆蔻是五百錢的。外面還有灑掃丫鬟不算等級的,三百也有,兩百也有。」

  這到底是歸結到社會分工上,還是階級社會等級性上,這是個問題。夏小滿吐了吐舌頭,忽然想起脖子上那個疑似大眾穿越道具的墜子來,忙鬆了鬆衣領,扯著系線拽了出來看。

  那墜子並不是她想像中的玉石,卻是枚銀幣,外圓中方孔,鑄成銅錢模樣,正面篆著「永建通寶」,背面是「戊己庚辛」。

  夏小滿一怔,難道這裡富裕到了不用銅錢用銀幣?當然,這是不可能的。難道是那位穿越前輩推廣的紀念幣……?==|||

  或者真就是穿越道具?夏小滿突然有了些寒意,微微哆嗦了一下。

  茴香見了,還道她冷,忙不迭取了見小襖披到她身上,自責道:「都是奴婢疏忽,讓主子涼著了。」

  夏小滿搖搖頭,這屋裡似乎攏了暖壁地熱,溫度不低,她又是坐在被窩裡,並不覺得冷。因茴香剛好站在身邊,她就舉著那銀幣給茴香瞧:「這是……?」

  茴香瞧了,笑道:「這個銀錁子一直是主子貼身帶著的,打主子來奴婢伺候您盥沐時就見過,想來是您長輩給的吧。」

  聽說是「原版」一直戴著的,夏小滿多少還穩當點。她知道金銀錁子是長輩平時賞給小孩子玩的或是除夕時壓歲的。拿著這錁子細細看來,見表面磨的十分光滑,穿的的紅繩都快瞧不出顏色了,想來是戴了很久了。

  「永建是……?」她問。

  茴香回道:「是先帝萬歲爺的年號。」

  這年是永寧十八年,這個身體二十歲,那「原版」應該是永建年間出生的了。這錁子上有「永建」的年號,大約是「原版」嬰兒時期家長們給的類似長命鎖之類的東西吧。

  夏小滿隨手掂了掂,「這個……有多重?」

  茴香還是第一次觸碰主子這塊貼身銀錁子的,接過來掂了掂,道:「一般是五七錢左右金銀傾一個錁子。主子這個,得七錢吧。」

  夏小滿一笑,把錁子攥在手裡捂熱了,重新塞回衣服裡去,既然是長輩給的「類長命鎖」,那就繼續戴著吧,但願它可以發揮功效,保佑她長命一點兒。

  阿門。

  早飯,——唔,從時間來看,是午飯了,依舊是清粥小菜,但因夏小滿特地吩咐了別煮得太爛,這次的粥還是相當不錯的,趁熱喝下肚,十分暖和受用。

  夏小滿對這碗粥的軟硬程度頗為滿意,更加滿意的是這個世界的一日三餐制,她本來還有些擔心是像中國古代似的一日兩餐,那樣她會十分不習慣,現在有午餐就好多了。不知道是不是那位穿越前輩的推動的,夏小滿第一次對這位穿越前輩心存感激。

  很快,她就又開始抱怨起剛感激了沒十分鐘的穿越前輩——他怎麼沒一下子把封建社會給滅了呢。

  因為,那個狼外婆一樣的周婆婆——她是老夫人的陪房,過來告知夏小滿,叫她今兒就去伺候年諒。

  「姨奶奶若是忘了怎麼做,就都瞧著青櫻、采蘩她們。」狼外婆笑瞇瞇的如是說。

  拜託,老娘才餓著肚子昏迷了三天,現在體力還沒恢復呢你就讓我開工上班啊?!有沒有人性啊,怎麼也得讓我休養兩天吧。當然,這些夏小滿也只是心裡暗暗罵一回罷了,面兒上還是得應的。

  送走了周婆婆,夏小滿坐在哪裡生悶氣,心裡又多少有些不安,她並非沒伺候過病號,母親去世之前臥床兩個多月,一直是她伺候的;前男友做了闌尾炎手術時,她也跟著在醫院伺候了七天。伺候個把人不是問題,問題是,這個人是「弱不禁風」,要是在她護理時再出問題……

  茴香和豆蔻臉色也十分的不好看,半晌,豆蔻才叨咕了一句:「今兒就過去上房?今兒是青槐姐姐的頭七啊……」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8、誰是省油的燈①?

  那個枉死的懷孕丫鬟青槐的頭七。

  夏小滿望著倆丫鬟有點無語。

  茴香機靈一些,一推豆蔻,道:「去廚下瞧瞧主子的藥。」豆蔻也覺得失言了,忙告了罪出去廚房。

  茴香去取了身衣裙捧過來,陪笑道:「奴婢服侍主子更衣。」

  夏小滿嗯了一聲,伸了胳膊往袖筒裡送,:「茴香,你昨兒是不是和我說……我的生辰八字……」又不是缺人用,偏在冤死女的頭七讓她去病秧子房裡伺候去,莫非讓她鎮鬼?!她生辰八字硬到能克鬼?!

  茴香忙道:「主子也莫往心裡去,那個,想必……呃,其實……」她吱吱唔唔半晌,也不知道怎麼說好,嘴上吞吐,手裡卻麻利的幫主子穿好了衣裳。

  夏小滿也知道問不到答案了,歎了口氣,不再說話。願主啊,佛主啊,真主啊,誰啊的,保佑吧。

  扶著茴香的手在屋裡走了一圈,夏小滿覺得身上力氣還是有的,只是躺了太久,站著時會微微有些暈眩,腿腳也不很聽使喚。

  坐在梳妝台前,茴香細細將夏小滿的頭髮梳攏一遍,十指翻飛開始分出幾綹,像是要盤頭。夏小滿忙叫她停了:「頭髮別梳的太複雜,頂著怪累的。簡單梳一下吧。」

  茴香愣了一下,似乎有點無措。夏小滿一笑,比劃著叫她簡單綰上頭髮不散就是。然後又問道:「晚上,是不是要整晚都不睡覺,盯著……那誰……?」

  茴香搖了搖頭,輕聲道:「晚上守夜,只是請主子在六爺房裡睡,主子警醒些就是了,奴婢們在外間睡——和咱們屋裡一樣,主子有事招呼奴婢們就是了。其實……六爺一直也沒醒,晚上也沒什麼。」

  夏小滿道:「睡地上?」

  茴香忙道:「自然是榻上。」說著一指梳妝台旁她昨夜睡過的矮榻,「和這一樣的。」

  夏小滿鬆了口氣,不是睡地上就好。想起睡地板,就覺得自己被虐待一樣,再怎麼想隨遇而安也是心裡不舒服。另外,睡在地上,總覺得離那些鬼魂什麼的更近了些……

  夏小滿打了個冷戰,自己被自己嚇了一跳,忙使勁搖了搖頭,想把那些恐怖的想法驅走。

  茴香剛梳好了頭,要拿支銀釵別上去,被她這麼一晃頭,釵尖端就捅到了她頭上。幸好茴香手快,忙撤了手,但到底還是碰著了她,夏小滿不由疼得「哎呦」一聲。

  茴香嚇壞了,手忙腳亂的來捂她的頭揉著,口中直說「奴婢該死」。

  夏小滿安慰性的拍了拍她的手:「沒事。這怪我,是我動了。」

  她心裡苦笑,平素膽子還算大的,不是特別信那套神秘兮兮的東西,對恐怖片也不怎麼感冒,但自己穿越了是現實,而一想到那句經典穿越論調——「我都穿了,還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這萬一要是攤上妖怪橫行的世道……她想想就不寒而慄。

  她到底忍不住問了句:「……是說了讓那俞真人作法嗎?」

  茴香心裡也是害怕的,不過怕主子怪罪,不敢露出來,這會兒聽主子提,心裡也有些沒底,偷偷瞧了她臉色,小心翼翼道:「是請了俞真人作法的。只是聽聞玉仙觀有事,俞真人先行回去了,只叫觀裡的其他真人在府上做七七四十九天法事,道場設在中路北院那邊。主子……現在雖然俞真人回觀了,可想來那些道人也有些法力吧,要不……要不奴婢去討兩張符來?今兒晚上咱們也……」

  好不好用啊……夏小滿雖然滿是懷疑,但是還抱著點兒「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態度,只是現在這麼做合不合時宜,畢竟還不知道人家究竟為的什麼非要讓她今兒去守夜,於是她猶猶豫豫的問茴香道:「這個時候去討……妥當麼?」

  茴香一怔,然後也想到了這點,心裡也犯了嘀咕,她知道自個兒主子八字重,周婆婆說了之後她就猜夫人奶奶們怕是想拿夏小滿去壓一壓「頭七鬼返家」的邪氣,現在夏小滿這麼一說,她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冒冒失失去討了符,今兒晚上要沒事還好,若有事,她怕是……。

  想到這裡,茴香也不敢應了,勉強一笑:「是奴婢考慮欠妥,主子恕罪。」

  夏小滿翻了翻眼睛,天地良心,她沒有絲毫指責的意思啊,說的真的是疑問句,她是真不知道才問的,結果卻被人當成反問句了。罷了罷了,這就是代溝啊。

  藥端上來後,夏小滿一閉眼盡數喝掉,然後用大把大把的蜜餞填滿口腔,用甜美的味道驅走那些抑鬱和……恐懼。定了定神,她扶著茴香的手,走出房間,

  *

  長生居院內的房舍並非像北京四合院那樣——正房廂房規規矩矩呈「凹」字,而是三間正房座北朝南依舊,理論上的廂房卻錯落而建,獨立分開,中間隔以疊石假山疏竹花障等,顯得空間感十足,卻又渾然一體,瞧著十分舒服。

  在正房對著的空地上,有個太極雙魚形青石堆砌花池,中間立了塊一人多高的玄石,從夏小滿的廂房裡走出來,只看得那玄石的側面。她十分好奇,四下瞧了沒人,便拽了拽茴香,想去看看那石頭。

  茴香和豆蔻扶了她過去,夏小滿見那玄石上篆「長生」兩個填朱大字。這兩個字繁體筆畫也少,頗為好認,再下面密密麻麻刻的那些,她十個裡有九個不識得,「原版」原就不識字,這倒叫她無端生出些坦然來。

  如今正是十一月初,花壇內早已無花,只剩一片殘敗枯黃梗葉,顯得十分蕭索。夏小滿抽了抽鼻子,只覺得空氣干冷干冷的,瀰漫著冬日的味道,看著日頭已經往西走,她歎了口氣,扶著倆丫鬟的手往正房走。

  正房中間是客廳,東邊是書房西邊是臥室,而房子西側另有條小徑,盡頭是一個垂花門,門外似乎仍有院落。

  夏小滿忍不住往那邊瞧了一眼,茴香見了,忙道:「那便是往廚下去的。院裡五間房,三間打通了做廚房,一間是茶房,平時給爺煎藥也在那邊,另有一間是放些雜物的。回頭得了空奴婢再陪主子過去。」

  說話間就瞧見垂花門外走進來四個青衣女孩兒,前面兩個說說笑笑鬧著,後面跟著兩個端茶盤的丫鬟,正是夏小滿昨日見過的采芑采苓。

  她們幾個人見著夏小滿都是一怔,後面兩個小丫鬟已經福身施禮了,前面兩個,其中一個猶豫了一下,也矮了矮身子,另一個則是絲毫沒有恭敬的意思,大剌剌的瞧著夏小滿,臉上居然還帶著一絲挑釁的意味。

  夏小滿細細打量了下前面兩人,都是十六七歲年紀,都是眉目如畫、身段玲瓏的漂亮姐兒,那個一臉挑釁的要更漂亮些。大約是有狂妄的資本吧,夏小滿心底一哂,她最初在公司人力資源部呆過一陣子,這樣的人真是沒少見,公司內的,應聘者中的,到處都有。

  這類人無論有沒有什麼本事的,總是帶著種莫名的自我優越感,便是不開口說話,光一張水仙花一樣高傲自戀的臉就讓人生厭。而如果開口說話,怕只會更加糟糕。

  果然,最漂亮的那個丫鬟燦然一笑:「呦,姨奶奶這就好了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08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35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9、誰是省油的燈②?

  夏小滿忽然十分想笑,最終強行忍住,微點了下頭。

  隱藏自己是穿越的這一事實,是穿越者生存法則的頭條。這點夏小滿還是知道的,她並不想惹太多麻煩。

  她已從茴香嘴裡知道了「原版」的性子軟弱又少言寡語,大約是因為本就是小戶人家出身,又是被賣來做沖喜丫鬟,所以「原版」自己就越發怯懦,便是被人欺負了也不大敢還口,倒還是茴香在一旁相護。雖然茴香只簡單說了幾句,沒說什麼旁的,但夏小滿也猜得到,「原版」在家裡肯定也是很不招上層人士待見,不然不會連下人都敢欺負她,也不會被用來試藥了吧。

  收起自己的毒舌,暫時喬裝一個良家小媳婦,這是夏小滿給自己定的標準,就算喬裝不了溫文爾雅賢良淑德,裝啞巴總能做到吧。

  夏小滿本不想再理了,一扭頭卻看見茴香一臉怒意,豆蔻則是垂著腦袋頭也不敢抬,她挑了挑眉,看來這人八成是從前常欺負「原版」主僕的。這樣的話,必要的彈壓還是不可或缺的,她清了清喉嚨,向茴香問道:「這位是……?」

  茴香也近乎變成一直刺蝟,話裡藏著刺,尖銳得一發不可收拾:「後面兩個主子見過,是給您奉過藥的采芑采苓。前面行禮的這個是爺房裡的二等丫鬟采薇,而站著跟您說話這個,是采蘩,也是二等。」那「二等」倆字咬的重重的。

  夏小滿忽然發現茴香也是個有趣的小姑娘,當下貌似恍然大悟般「哦」了一聲,點頭漫不經心道:「原來是『二等』。」

  茴香對於自家主子這麼配合,實在出乎意料,臉上雖還繃著跟采蘩那邊端架子,眼裡已經盛滿了驚喜。

  采蘩的笑臉維持不下去了,漸漸變成豬肝色,眉梢一顫一顫的,勉強從牙縫裡擠出句話:「姨奶奶果然是吃了忘憂散,把前事盡數忘了呢。」她見夏小滿和茴香一臉不屑,心裡十分惱恨,張口又諷刺道:「若是真個都忘了,還是先去學學規矩的好,免得六爺又有什麼閃失,誰也擔待不起……」

  夏小滿聳聳肩,饒有興趣的看著采蘩,真是個膽大的,不知道是有些個背景呢,還是傻大膽。她底還是笑出來了:「你也吃了『忘憂散』,忘了規矩是嗎?」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了,沒人想得到夏姨奶奶還有牙尖嘴利給人排頭吃的一天。

  采蘩的臉色變了又變,似乎還要反唇相譏。一旁的采薇忙拉了她的袖子,出來打圓場,陪笑道:「姨奶奶恕罪……奴婢們……」

  夏小滿並沒興趣聽她幫腔,別過臉去對茴香道:「昨兒周婆婆說要教咱們規矩來著是吧,還是請周婆婆把這不懂規矩的先帶回去教一教,懂了再給咱們送回來。所謂『近墨者黑』,因為她們在我反而學錯了規矩,到底不大好,對吧。咱們走吧,明兒想著跟周婆婆提,別忘了哈。」一邊說一邊拽了下愣怔的茴香和豆蔻,也不理采蘩一干人,繼續往上房走。

  茴香忍著笑應了,偷偷回頭沖采蘩做了個鬼臉。

  采蘩氣結,恨恨的向夏小滿方向瞪了一眼,也不往上房去了,一甩袖子就往回走,采薇忙去拉她,卻被她掙開,逕自氣呼呼走了。

  采薇也沒有法子,回頭見身後采芑采苓兩個都是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一副「我什麼都沒聽見沒看見」的樣子,采薇歎了口氣,揮了揮手,低聲道:「走吧,給爺送藥。」

  *

  年諒的臥房溫度明顯比夏小滿那邊高五度不止,丫鬟打起簾子,夏小滿就明顯覺得熱氣撲面,進了裡間暖閣,更是覺得身上的綿布裙襖穿不住了,似乎額角後背都開始冒汗。

  然後她發覺屋裡通風極其差,滿屋子瀰漫著濃重的草藥和熏香混雜的味道,大約丫鬟們是想用香味壓下藥味吧,結果卻使得氣味變得十分奇怪。

  青櫻聽得丫鬟回說姨奶奶來了,三步並作兩步過來扶了夏小滿。夏小滿衝她一笑,一邊走一邊環視一周尋找窗戶,踅摸半天才瞧見那朱漆描金雕萬壽紋的櫃子旁邊的小小窗戶,又是拿厚簾子掩得嚴嚴實實的,倒是一點兒寒氣不侵,卻也一絲風都不透。

  夏小滿歎了口氣,長生居,萬壽紋,真是處處彰顯求生欲啊,可就這空氣質量,就是好人住這屋子也得悶出病來了,回頭得想法子放放風換換新鮮空氣才好。

  走到床邊,但見一床錦被裹著個滿臉病容、瘦骨嶙峋的青年。

  年諒自幼病弱,身體偏瘦,而這次生病以來,一直吃不下什麼東西,身子越發縮水,待這七天昏迷下來,只拿參湯吊著,他更是瘦得幾乎皮包骨,眼窩、雙頰微微凹陷,乍一看還有些駭人。

  青櫻請了夏小滿往太師椅上坐了,然後回頭點手叫采薇過來,因問道:「采蘩呢?」采薇有點尷尬,見夏小滿恍若未聞的樣子,忙陪笑道:「她身子有些個不爽利……」

  青櫻十分瞭解采蘩的性子,見采薇跟著夏小滿前腳後腳進來的,說話間又往夏小滿那邊瞄了一眼,她猜想是采蘩又欺負了夏小滿,和茴香頂上了,這才不肯進來,當下心裡微微喟歎,臉上卻沒帶出來,只嗯了一聲,向采薇道:「來扶爺起來喝藥。」

  采薇小心翼翼扶起年諒,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像生怕一使勁就弄斷了他的骨頭一般,動作極度輕柔。

  夏小滿在旁邊看著,暗自搖頭,就年諒這麼個身板,難怪從床上摔下來就能斷了腿骨呢,這看上去隨時都會斷氣的樣子……。然而她忽然就想起母親臥病在床時的情形,那憔悴而無力的樣子,她的心又柔軟起來。

  青櫻已從采芑遞來的茶盤上端過藥碗,自己先試了下溫度,然後叫采薇輕輕掰開年諒的嘴,一勺一勺餵給年諒。

  年諒處於昏迷狀態,雖然不是牙關緊咬,但喂湯也十分吃力,加之不知道青櫻是不是在給夏小滿做「伺候人動作示範」,動作極其緩慢,還得時不時的停下來給年諒擦擦嘴角留下的水漬,這一碗藥足吃了一刻鐘。

  夏小滿瞧得有些犯困,好在那邊結束了。青櫻又幫著采薇放了年諒躺下,蓋好被子掖了被角,又向銅盆裡擰了熱手巾來,仔細給年諒擦了臉,打理得十分妥帖。

  夏小滿瞧青櫻那溫柔又嫻熟的動作,心下感歎,這就是一襲人啊,溫柔和順,似桂如蘭。雖然瞧青櫻還是閨閣姑娘打扮,但是這個年紀,就算是這個打扮怕也是通房丫鬟只差開臉了吧,夏小滿這會兒竟也想不起來現下自個兒和床上半死不活的那位是什麼關係了,只唏噓惋惜白瞎了青櫻這麼個妙人兒。

  那妙人兒青櫻自然不知道這姨奶奶想什麼,服侍完年諒又過來陪著夏小滿說話,問了她身子狀況,又婉轉的問了她可有想起什麼來沒有。見夏小滿微微搖頭,忙柔聲勸慰道:「姨奶奶也莫急,身子還沒好利索,說不準過陣子就想起來了。」

  夏小滿臉上掛著無比純粹的誠懇笑容,心裡則暗道,沒著急,真沒著急,因為鐵定是想不起來的。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0、誰是省油的燈③?

  北方的冬日裡天黑的早,申正二刻(下午四點半)就到了掌燈的時候。

  夏小滿在丫鬟們的幫助下,非常吃力的試著用火鐮火棉打火點燈。倒不是丫鬟要教她,卻是她一定要學。因為這是生存技能,萬一以後自個兒過日子還不點燈生火了?

  但連著N次她都沒能打出火來,心底難免詛咒抱怨——那穿越前輩為什麼沒有發明打火機電燈泡呢?哪怕有盒火柴也是好的!

  甭指望她夏小滿發明這個,她倒知道安全火柴是紅磷做的,卻不知道紅磷在哪裡能找到,也不知道有了紅磷和細木條怎麼組裝成火柴。所以……她只好第N+1、N+2次的打火鐮。

  夏小滿這邊還沒打出火花來,那邊已經有人送了晚飯過來,幾個丫鬟忙伺候著她淨手用飯。那幾個丫鬟其實也已是飢腸轆轆了,不知道誰肚子叫了一聲,一屋子人都尷尬起來。按照規矩丫鬟們都是在廚下吃飯的,夏小滿本也沒打算以示什麼民主留丫鬟們一塊兒吃飯——在你沒足夠權利推廣民主時,平等是一種荼毒。況且她這邊還是清粥小菜的,怎麼好意思留人家?當下就打發眾人下去吃飯了。

  青櫻讓眾人走了,自己說要留下來跟著茴香豆蔻一起伺候。夏小滿搖搖頭,叫她也吃飯去,一會兒回來換茴香豆蔻就是,這才把她打發走了。

  夏小滿盯盯的瞧著眾人出了屋,忙向茴香道:「去把那邊窗戶打開透透氣,這屋子悶死了。」

  茴香遲疑了一下:「主子,要是進了風凍了您和六爺可怎麼得了!」

  夏小滿撇撇嘴,道:「這麼悶著才了不得呢!沒事,剛才咱們也在院子裡走了,哪裡有風?大不了把床那邊帳子放下,吹不到年諒就是了。趕緊去開窗戶。」

  茴香猶猶豫豫的,到底還是走過去開了窗戶,蹭回來卻向夏小滿道:「主子,不是奴婢說嘴,這六爺的名諱……主子還是避諱下的好,免得……免得叫人挑了毛病去。」

  夏小滿險些一口粥噴出來,強行忍了,這會兒她還真想推廣民主了,為了自己的話語權……咳咳,可惜,這會兒她只能暗自對封建制度發發牢騷吧,「人在矮簷下,怎能不低頭」,罷了,就當那叫爺同叫經理叫老闆一樣吧,總之,是給咱開工資的人,不能得罪是不。夏小滿含著粥,說不了話也不想說話,只哼哼了兩聲算是答了。

  她忽然想起忘憂散的事,便問茴香可知道年諒最終服沒服用那忘憂散,茴香卻也不知道。

  再問及那叫采蘩的丫鬟,茴香臉上有了些憤然,連豆蔻都嘟著小嘴是生氣的樣子。兩句話套來,卻是那采蘩也是家生子,老子娘都跟是四老爺那邊做執事的,有些體面。如今青槐沒了,最有希望提成一等丫鬟的就屬她了。年府一如許多大戶人家,等級制度頗嚴,高等的丫鬟不止月銀多,更是有極大的權力,眾人自是趨之若鶩。而采蘩又是眾人裡最漂亮的一個,自視甚高,難免抱了些躍上高枝的心思。

  茴香頓了頓,不無憂慮道:「恕奴婢多句嘴,主子從前是萬事不爭的,可這到底是會被人欺負了去的。這采蘩,仗著自己容貌好,常動些個歪心思,若叫她得逞,以後還不更得給主子虧吃?主子,……還是防她一防吧。」

  夏小滿認真瞧了這個丫鬟,論嘴皮子,這丫鬟不差;論頭腦,也是不錯的,這不是在提點主子注意競爭對手麼,叫她跟了「原版」這個不「要強」的主子,她也很無奈吧。可惜,自己不是原版,也有著旁的打算,沒可能按照她的想法「要強」起來。夏小滿只笑著點了點頭,不置可否。

  茴香心裡著急,她跟了夏姨奶奶整四年,最瞭解這位主子的性子,主子素日裡雖然嘴上什麼不說,但是心裡是極委屈的。只是太過軟弱,事事都不肯去爭,又不善言辭,這倆人哪裡還熱乎得起來?如今主子忘了舊事,現下瞧著倒比從前敞亮,若這個時侯不說動主子,叫主子多和六爺親近,往後豈不又走了老路!

  但她著急也沒有用,正主是不著急的。夏小滿悠哉悠哉的喝著粥,完全沒當回事。茴香還待說些別的,卻是外面門簾一響,青櫻回來了。采薇並沒跟著回來,跟來的是采芑、采苓並另兩個三等丫鬟喚作采菽、采蘋的。

  青櫻一進來就覺得屋裡味道淡了很多,又帶著一絲寒氣,忙去瞧窗戶,果然窗子大敞著。青櫻不由皺眉,嗔怪的瞧了茴香一眼。茴香有口難辯,只得低下頭。青櫻剛待說她兩句,卻聽夏小滿道:「我叫開的窗戶。」

  見眾人愣神,夏小滿雖然意識這句話說的中氣十足,忒有氣勢,不太像柔弱的「原版」,但話已出口,也沒有收回來的道理,希望失憶這個護身符能多罩她幾天吧。她撂下碗,掛上招牌笑容道:「屋子裡太久不通風了,味道怪怪的,這樣對年……那個六爺的病也不好,所以我叫茴香開了窗戶透透氣。」

  幾個小丫鬟沒覺得怎樣,青櫻倒是認真看了夏小滿一眼,陪笑道:「是奴婢瞎操心了,畢竟隆冬,怕凍著爺和奶奶。」

  夏小滿只一笑,又道:「其實沒有過堂風,也吹不著誰,得,你要擔心,還是關上吧。」說完自顧自喝完碗裡的粥,就著豆蔻的手喝了花茶漱口。見采菽關了窗戶,采芑采苓又過來收拾碗筷,茴香豆蔻閒下來了,便叫她倆趕緊吃飯去。

  茴香不無擔心的看了主子一眼,卻是既不好說什麼更不能做什麼,只得謝了她,同豆蔻下去了。

  青櫻本有些話想說的,這會兒被夏小滿的態度震了一下,卻又知道能不能說了,尋思了一番,終找不到適合的話題可以和她說了,只好勉強搭了兩句閒話。夏小滿對沒營養的話題也沒敷衍的興趣,於是又變成沉默寡言笑而不語的狀態,青櫻自個兒也覺得沒意思了,幸而這時有婆子送了夏小滿衾被過來,打破了僵局。

  青櫻叫小丫鬟在矮榻上鋪好了床,灌了湯婆子放在腳下,又取出「被中香爐」,攏了炭火,準備暖被。

  夏小滿瞪圓了眼睛瞧著那「被中香爐」,她讀過不少漢穿小說,知道這東西是漢代就有的,也曾在網上找過圖片,想不到在這裡能碰到實物,不知道這裡這個是勞動人民智慧的結晶,還是那位穿越前輩的手筆。

  那是個銅質的球型容器,外殼鏤空雕花,中空部分有兩層同心圓環形支架,內裡半球體中放入火炭,無論如何翻滾,那中心半球體總是保持水平狀態,絲毫不用擔心火炭會傾覆。夏小滿忍不住捅一捅,擺弄了幾下,它果然像傳說中那樣平衡極好。

  青櫻只道夏小滿這物什也忘記了,便微笑著解釋了一番,說是暖被薰被用的等等,還特地等夏小滿擺弄夠了才放進被裡。等夏小滿意識到她這般「特地」後,多少有些尷尬,一門暗罵自己少見多怪,顯得幼稚無比。

  古代真沒什麼娛樂項目,被子暖和了也就是到了睡覺的點兒,青櫻並沒有立即告辭,而是幫著夏小滿寬了衣裳,伺候她躺下,這才離去。

  而在茴香離去前,特地一盞燈、一支蠟都沒有熄,留的滿屋燈火。從她臉上看得出強作鎮定的痕跡,她道:「主子晚上……警醒些,有什麼事召喚奴婢們,奴婢們就在外間。」

  頭七。夏小滿縮了縮脖子,她再對鬼片不感冒,遇到這麼個狀況,也難免一身雞皮疙瘩。她想著要不要安慰茴香一下,但總覺得一些話,與其說是安慰別人,不如說是自我安慰,所以,她只簡短的說:「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有光亮的緣故,夏小滿忽就覺得安心多了,很快便睡了過去。

  沒有任何夢境。

  非常甜美。

  直到,她被輕微的呢喃聲弄醒。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10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36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1、病秧子①

  夏小滿睜開眼睛十秒鐘,才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醒了。

  她素來睡眠很好,基本上只要睡著就一覺到天亮,別說打雷下雨不知道,用從前室友的話說,她就是半夜被人抬走了賣掉自個兒都不知道。可現在……她心裡不由歎息,看來這個身體是因為長期照顧病秧子而變得十分靈敏,只要是病秧子一出點動靜,立馬就能醒來。

  醒來……

  蒼天,那病秧子不是昏迷不醒好幾天了麼,怎麼會突然出了動靜?!夏小滿驚疑不定,神經兮兮的往四下看看,燈火通明,萬籟俱靜,只有燭花爆開的輕微聲響,和年諒嘴裡夢囈一般的呢喃。

  起身那一瞬間,冷空氣一下包圍過來,讓夏小滿身子一顫,她慌忙抓過一旁的小襖披上,快步走到年諒的床邊。

  年諒並不像被噩夢魘到了,沒有掙扎撲騰——呃,當然,也可能是他體力不支撲騰不動,他只是低沉而含混的喚著一個詞兒,一遍又一遍。

  夏小滿頭皮發麻,即使聽不清他喚的什麼,猜也能猜到。

  青槐。

  如果換個時候,遇到這麼個「癡情男子」,在病危昏迷時候還喚著一個女人的名字,夏小滿會滿心讚歎偉大的愛情,還可能當作一等一的情感故事四處宣揚去。可在這麼個寒冷的靜夜裡,燭火搖曳,這……更像是一個鬼故事。

  她下意識瞧向床邊幕簾後的陰影處,然後又被迫自己挪回視線,忘掉青槐頭七這個事實。「不信則無,不信則無」她這麼安慰自己,然後推了推年諒,試圖將他從睡夢中喚醒。然而年諒絲毫沒有醒來的意思,只自顧自的叨念著。

  夏小滿站了一會兒,覺得身上涼颼颼的,也不知道什麼時辰了。她忽然就反應過來,自己真是傻了,年諒要是醒了,得先找大夫來看看啊!!想到這裡,夏小滿忙回到矮榻前,套上了厚褲子,裙子說什麼也系不上了,乾脆撇到一邊,然後端了盞燈,挑門簾出來喊茴香和豆蔻。

  兩個丫鬟也是訓練有素,聽到門簾一響,立時就醒過來。按往日那般規矩,兩人應該立刻起身待命,但是在這個晚上,倆人心裡儘是恐慌和疑神疑鬼,因此醒來了也沒立即起身,而是相視一眼,猶猶豫豫的誰也不敢先動。最終還是茴香先戰戰兢兢問了句:「誰……?」

  外屋不比裡屋,是沒有燈火的,夏小滿也覺得半夜三更黑燈瞎火的自個兒這披頭散髮衣衫不整再提個小火苗忽閃忽閃的燈……這景象忒有鬼片視覺感,著實有些嚇人,忙道:「是我。」

  兩人聽是主子的聲音,忙爬起來,嘴裡還請著罪。

  夏小滿擺擺空著的那隻手,道:「不急,披上衣裳說話。」

  兩人依言披上衣裳,多少帶了些惶恐不安道:「主子要什麼?怎的起身了?主子只要在裡屋喚一聲,奴婢們自然就過去了。」

  夏小滿深吸了一口氣,道:「不是說這些規矩的時候。年諒醒了。」

  兩人都是一驚,愣了足有十秒鐘,然後忙不迭往裡屋來。

  *

  待夏小滿跟著她們再次來到年諒床邊時,年諒已經不再喚「青槐」了,嘴巴閉得嚴嚴實實的,眼睛卻是睜得圓圓的,然而目無焦距,只仰望著帳頂。

  「六爺!六爺……六爺……」見他睜著眼睛,茴香和豆蔻驚喜異常,連忙撲過去,跪到床前腳踏上,帶著哭腔道,「六爺,您可算醒了……嗚嗚嗚……」

  年諒似乎聽見了哭聲,又似乎沒聽見,他視線並沒有挪移,卻是張了張口,半晌,就聽見他沙啞的聲音問道:「青槐……葬哪裡了?」

  青槐這個名字一出口,茴香和豆蔻就像被人掐了脖子一樣,哭聲嘎然而止。兩人不由自主的向後傾了傾身體,神經兮兮的四處張望,似乎也是在尋找隱匿在黑暗中的鬼魂一樣,最後又把目光落到年諒身上,定定的一動不動,身子開始微微打顫。

  夏小滿本來經過一番心理建設後,沒那麼害怕了,可瞧見這倆人見鬼一般的神情,心裡有有些發毛,慌忙推了推茴香,故作鎮定道:「別怕……」話一出口,才曉得,自己聲音裡也儘是顫音。

  茴香越發害怕了,但想著主子命硬,有主子在應該會沒事,這才壯著膽子,勉強衝夏小滿點點頭,然後向年諒道:「回……回爺的話,俞真人說……說青槐姐姐是妖……叫燒了……」

  床上的病秧子發出一聲細不可聞的歎息,緩緩闔上眼睛,再無動靜。

  茴香驚魂不定,瞧了瞧年諒,又瞧了瞧夏小滿,然後顫顫巍巍伸出手,似乎要探年諒的鼻息卻又不敢,另一隻手緊緊攥住錦被,勉強顫聲擠出句:「主子……主子……,六爺好像……六爺剛才……剛才不會是回……回光……」

  迴光返照?!夏小滿也是一驚,可不是麼,不然怎麼會突然醒來!她忙伸出手往年諒鼻下一探,不知道是她心慌還是年諒呼吸太過微弱,她只覺得他氣若游絲,彷彿馬上就要停止呼吸一般。

  「請大夫啊!!搶救啊!!!」夏小滿猛撒了手,慌神了。

  「哎,哎……」兩個丫鬟胡亂抹了一把眼淚,站起來聽夏小滿吩咐。

  夏小滿傻了,瞧瞧她倆,一跺腳道:「看我幹嘛?請大夫去啊!!大夫要在哪裡找啊!」

  兩人本是等著夏小滿指派的,見主子也沒主意了,到底是茴香穩當些,忙道:「主子別急,別急。豆蔻去叫青櫻姐姐過來,奴婢去尋值夜的婆子,叫喊大夫……」

  夏小滿跺著腳打斷她:「甭我和匯報了!趕緊去,趕緊去!!!」

  兩個丫鬟慌慌張張就往外跑。夏小滿望著她們背影才想起天寒地凍的,忙又衝她們喊一句:「穿上衣裳!!別凍著!」

  *

  屋裡又恢復了平靜,夏小滿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著,彷彿又回到了母親病逝那一日。當年雖然母親在去世前已經臥病在床幾個月了,對於那個結局,她可以說是早有心理準備的,然而真到了那一刻,真到了死亡降臨的時候,她依舊是緊張而恐懼的。

  現下也一樣,只是她的恐懼不止因為年諒正走向死亡,還因她想起了剛從這個世界醒來時聽到的周婆婆說的話——「上面可是有話了,若六爺要再有個三長兩短,你們就都跟著『去』吧。」

  如果年諒在她當值這個夜裡死去,那也不用琢磨什麼被遣散或者做逃奴了,她只會有一個下場,成為年諒的陪葬品。

  不能讓他死了。至少,不能今天死掉!!

  不知道是不是靈魂和身體仍不是十分的契合,夏小滿回過神來時,身體已經先於她的大腦指令而行動,她的一隻手鉗住年諒的虎口,而另一隻手落在人中,使勁兒掐著。

  「疼……」年諒的眉頭糾結起來,眼睛瞇成一條縫,從嘴裡蹦出這個字來。

  夏小滿如聞天籟,這才鬆了口氣,好似全身力氣都被耗盡了一般,她跌坐在床上,無意識道:「還好……還好……嚇死我了……」

  轉醒過來的年諒卻是睜大了眼睛,臉上佈滿了疑惑,輕輕的,試探般的,喚了聲:「滿娘……?」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2、病秧子②

  夏小滿用了十幾秒的時間才反應過來這可能是在稱呼她,滿娘。

  然後,她就發現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主要是因為不知道自稱什麼。汗,妾身?奴家?奴婢?!我……

  所以,最終她只含混的應了一聲:「嗯吶……啥事……」

  年諒似乎十分懷疑,又確認似的叫了一聲:「滿娘?」

  夏小滿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這張臉走樣了?年諒不認得她了?忘憂散有沒有這麼神奇,能因人而異,有人吃了會死——比如「原版」,有人吃了也不會死,卻會忘掉人的容貌——比如床上這兄弟……?

  汗,開玩笑。

  但如果不是忘憂散,他怎麼會醒來呢?夏小滿只聽某期《百家講壇》裡說感冒不吃藥,七天就能好,她還是沒實踐過,而對於「昏迷七天就會醒的」這件事,無從考據。

  她皺了皺眉頭,到底還是應了一聲:「誒,在這呢。年……那個,六爺。咳咳,六爺要什麼?要水?」

  見年諒微微頷首,夏小滿站起身來,向桌子上拎了茶壺過來,也沒拿茶碗,直接扶起年諒,壺口對人口就要灌水。

  年諒撇過頭,皺眉道:「你做什麼?」

  夏小滿道:「這麼喝水省得灑出來,比較方便。」以她伺候病號的經驗,如果有吸管,或者奶瓶,那就更好了,躺著也能喝水,省力又不會灑。

  年諒呼了口氣:「這我知道……」他似乎因病弱而氣短,停頓下來喘了口氣,才繼續說道:「水涼。」

  夏小滿一頭黑線,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真想一把把他推一邊兒去,終是因為此人身子骨脆弱,又關係著自個兒的生死,到底不敢真的怎樣,只慢慢的把人放躺下,然後起身去踅摸溫茶。這看了一周也沒瞧見哪裡像是放熱水的,正待外屋去找,簾子一響,卻是青櫻帶著人進來了。

  一向彬彬有禮的青櫻第一次在夏小滿面前失態,她衣裳穿的並不立整,頭髮也只是匆忙綰了一下,進門第一件事不是請安,而是問了句「爺醒了?」,然後就直接撲到床邊。她身後一群丫鬟婆子,更是禮都沒有,瞬間就把床圍了個水洩不通,而後哭聲大作。

  就這一瞬間,夏小滿就從女主角變成了龍套甲,進而退化成背景。那邊嚎那邊的,她就被晾在眾人背後,就一個豆蔻跟著眾人進來後,就自動站到了她旁邊。夏小滿瞧了一眼那群如喪考妣嚎啕大哭的丫鬟婆子,又瞧了瞧眼睛微微有些腫的豆蔻,不由暗自腹誹——知道的是年諒醒了,不知道的還當年諒掛了呢,哭成這樣,嘖嘖。

  腹誹是腹誹,不過她到底還是鬆了口氣,有這麼多人看到年諒醒來的事實,這麼多人圍著伺候,若一會兒有什麼三長兩短,就賴不到她了吧。這叫責任分攤。咳咳。

  青櫻一邊兒喊人去廚下端熱參湯來,一邊兒吩咐丫鬟倒熱茶,又叫人打熱水擰熱毛巾來。眾人走馬燈似的轉個不停,夏小滿就在外圍瞧熱鬧。

  丫鬟采菽分人群出來,到桌旁一個不太起眼的雕花桶裡取了個壺來,又向桌上取了茶碗,先拿那壺中水蕩了兩邊茶碗,這才倒了茶端進去。

  夏小滿見那水冒著熱氣,這才搞明白哪裡是放熱水的地方,之前看那桶,還道是儲物用的呢。她低聲問了豆蔻,才知道那外面是桶的模樣,裡面有個小小的爐子,攏的火並不旺,只為裡面保溫。

  *

  茴香被派去找婆子請大夫,晚了些回來,一進門見一群相干的、不相干的人都在年諒床榻邊圍繞,而自家主子卻事不關己般的矮榻上坐著瞧著,她心裡頗有些不痛快,走過去拽了拽夏小滿的衣襟,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主子怎麼不去瞧瞧爺?爺醒了,倒像她們的功勞一般。」

  夏小滿一哂,整個兒晚上淨看哭天搶地的大戲了,這會兒見茴香只微微有些惱意的小臉,倒覺得十二分的有趣來,也低聲回道:「怎麼?你還覺得他醒了是咱們的功勞?」

  茴香微微漲紅了臉,忙道:「主子,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太恭順就不好玩了,夏小滿笑著擺擺手:「我知道。玩笑話。沒什麼。」

  茴香點點頭,臉上又帶出愁容,向夏小滿咬耳朵道:「主子,不是奴婢說嘴,便不是功勞吧,主子也得過去瞧瞧——這六爺醒了,她們在眼前圍著,主子離得遠遠的,就顯得主子偷懶一樣。主子不為別的,好歹也不要叫她們賣了乖去啊。」

  夏小滿知道她是好意,別說宅門裡,在公司裡也一樣,你不圍著領導轉,就是你有再多業績再大成果也顯不出來,怕都叫別人拿去賣好了,雖然不至於「做得好不如說的好」,但是「做的好卻不會說」,也一樣白搭。

  夏小滿深諧此中種種,但是這不代表她到宅門裡還要按照公司那套路來,關鍵在於現在她不是要在宅門裡求升職求發展,而是要先自保後逃跑,所以,如果此時還是盡量保持適度低調,要有存在感——不能讓人踩了去,又要存在感不是極強烈——存在感太強就被人盯著整了。而若這會兒再放手去搶什麼「功勞」,得,只會招來旁人不滿,惹出更多麻煩。

  這些話實不能宣之於口,即便茴香是她的心腹也一樣,況且,現在夏小滿才「初來」,還沒能把誰當心腹看待,所以她注定是要辜負茴香這好意了。

  她歪著頭瞧著茴香,忽然露出個調皮的表情,眨了眨眼,悄悄對茴香笑道:「其實……我這會兒很睏,想回去睡覺……」

  茴香一時愕然,反應過來之後簡直一頭撞死的心都有了,主子怎麼就變得這麼不著調?!她一張小臉顏色變了幾變,最終還是忍不住帶了點兒嗔怪的味道,喚了句:「主子……」

  夏小滿一吐舌頭:「得,我知道,我知道。我堅持。我盡量堅持,成吧。」

  茴香無比憂慮的瞧著夏小滿,說不出話來。她原覺得主子這次醒來忘記那怯懦窩囊的過去是件好事,而且就沖主子撅采蘩那幾句話,就知道主子已比從前強上百倍。可如今看來,主子竟是比原來還不爭爺的寵!在她的觀念裡,之所以旁人都能過來踩她們主僕,還不是因為主子不招爺的寵,況且,還沒孩子……

  因為年諒體質放在哪裡,年府上下都頗為懷疑他某些能力,因而「原版」雖然嫁入年家五年一直沒得子嗣,卻也並未因此事而受什麼苛責。然而等青槐有了身孕後,這形勢急劇轉變,矛頭一下子對準了「原版」,變成了她無法生育耽誤了六爺開枝散葉。

  老太爺老夫人也懊悔不已,年諒沒娶親另有隱情在其中,但沒有另納妾,卻確實是因為二老覺得年諒身子不好,不易多妾,既怕損了他的身子,也是仁厚,不肯耽誤了人家好姑娘。對於沒孩子這件事,十分包容。可如今竟是「原版」「誤導」了他們,導致他們晚了多少年抱重孫子,也就越發看不上本來就老實巴交不大討喜的夏小滿,便也時不時抱怨幾句。

  主子們都多有怨言,下面人更是說什麼的都有。雖然這次捉妖事件爆出青槐誕下妖孽,不少人已經轉移了視線開始編派青槐,但「原版」的處境仍沒有任何好轉,依舊是下人們背地裡嘲笑的對象。

  這些茴香本不想說,主子能忘了才是最好,免得說了無端的又給主子添膩歪,可如今看來,不說也是不行了,須得讓主子知道現在是怎麼個光景才成啊,否則就是主子性子變得再剛烈,怕也是要給人踩到腳下去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13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36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3、病秧子③

  茴香真想現在就跟主子細細講了,好叫主子有些個覺悟,可眼下著實不是時機,她只好耐著性子干瞧著她主子繼續悠哉悠哉看熱鬧。

  直到大夫來了,床前才空起來——這些衣冠不整的女眷被請到屏風後面暫避,前面只留了整理好了衣衫的青櫻並兩個婆子伺候。

  這大夫也是常往來年府診脈的,對年諒那身子骨的狀態也是再清楚不過,手一搭,就知道還是那樣,只添了脾虛。他這病根治自然是根治不了的,能開方子醫治就是萬幸,因此大夫也不細說了,大抵推到舊疾上去,又因也知道年諒昏迷多日才醒,便多加了些補藥。

  青櫻雖不會診脈,卻是懂藥理的,瞧了瞧大夫的方子也就踏實了些。她也是心裡有數,請大夫大抵是為了這踏實些,目前自然是保住六爺的命要緊。她吩咐了婆子送單子到配藥上去抓藥,然後又招人來送大夫走。

  卻被屏風後的夏小滿出言攔下了:「大夫請先等下。」

  她是有看護經驗的,怎能讓大夫走了,若真需要急救,雖然沒什麼加氧電擊之類的手段,可這大夫若是施了針灸什麼的,怕也是有些效果的吧,最次,自己不會做那替罪羊了。她想也沒想就脫口而出攔人了,卻是惹得滿屋子人側目。

  青櫻忙繞到屏風後,道:「可是姨奶奶身子不爽利?」

  夏小滿一撥浪腦袋,道:「不是我。我是想問,這送大夫走是往哪裡送,能不能就近找個地方先讓大夫休息下?沒別的,這年……呃,這六爺這邊萬一有個不舒服什麼的,立刻就能叫大夫過來救治,對吧。這要是讓他遠處去,這邊兒有個不救治不及時的……」

  青櫻陪笑道:「姨奶奶說的極是。但畢竟是內院,不好留大夫,要送到客房去。離著也不甚遠,半刻鐘就能趕過來。姨奶奶意下如何?」

  對於夏小滿來說,這個還是太遠了,但是她尋思了一下,讓大夫跟這屋裡呆著是不大可能了,此外最近的是書房,似乎也不大方便……罷了,七分鐘就七分鐘吧,就看年諒的命了,當然,也是間接檢驗自己的命能差到什麼份上……

  青櫻雖然問了句「意下如何」,可夏小滿知道長生居內院的事都是青櫻打理,她這姨奶奶不過是個擺設,青櫻這話就是過場人情,沒實際意義,她也就只笑瞇瞇的點了點頭,沒旁的話。

  青櫻倒實是對這姨奶奶刮目相看,前前後後兩三件事,她就覺出姨奶奶真是比從前強了太多,雖忘盡舊事,卻是聰穎而通透了,不由暗自點了點頭。

  *

  折騰這一通已是過了四更,夏小滿原本就很少熬夜,現在這身子骨又是沒好利索,這就有些睏倦,上下眼皮一直打架,背著人偷偷打了幾個哈欠。而那些丫鬟婆子等人不知道是習慣於熬夜伺候人了還是怎樣,都是精神奕奕,瞪大了眼睛盯盯的守著年諒,似乎生怕一眨眼年諒就消失了一般。

  青櫻其實注意到了夏小滿沒精神的樣子,若擱在從前,青櫻也許會出言相勸夏小滿先回去歇息,但如今失憶後的夏小滿脾氣秉性她還沒摸清楚,這話的輕重就很難掌控,而且,這裡畢竟還有個「頭七夜」的說道。

  雖然她與青槐相厚,許多事心知肚明,亦不信「頭七」之言的,但這滿屋子丫鬟婆子不知就裡,都對這頭七夜充滿恐懼。這些下人雖然對夏小滿沒那麼恭敬,但是夏小滿命硬卻是眾所周知的,這會兒要是讓夏小滿去別處休息了,那些人少了心裡屏障,疑神疑鬼起來,卻是麻煩事。因此她只得保持緘默。

  冬日裡天亮的晚,到了卯正一刻(六點十五),天才濛濛亮,又過了兩刻鐘,太陽終於露了個頭,青槐的頭七夜就這麼相對平靜的過去了,滿屋子人都如釋重負。

  因要就年諒的醒來的事去回老太爺和老夫人,因此青櫻過去喚了兩聲年諒,見年諒睜開了眼睛,大家越發踏實起來,青櫻說了意思,然後調人手過來伺候年諒洗漱。

  論理夏小滿洗漱也當在這邊,但是瞧著這群丫鬟衛星似的圍著年諒轉悠,她也不樂意跟這邊添亂了,所以和青櫻招呼一聲,穿好了衣服,回自己房裡洗漱去了。

  一進房門,夏小滿就撲倒在自己床上,動都不樂意動一下。茴香和豆蔻也都知道主子是困乏了,便過來悄聲道:「主子小憩片刻,奴婢們去催水給您梳洗。」

  夏小滿悶聲問:「能洗澡……唔,沐浴不?」

  茴香一愣,有些為難道:「廚下現在一定忙著,怕尋不到人燒水……而且,主子,一會兒上房就會派人去老太爺那邊報信,諸位夫人奶奶去給老夫人請安的時辰是辰正(早上八點),估計請了安就會過來瞧六爺,您這邊還得跟著……依奴婢說,您還是先吃了東西正經,免得待會兒餓著。您要沐浴,咱晚些再要水,您意下如何?」

  夏小滿想到一會兒要見那麼多人,腦仁就疼,揮揮手道:「成,那就這麼辦。我先小瞇一會兒,要不一會兒能堅持住不都難說。」

  豆蔻下去催水,茴香扯了被子過來給主子蓋了,又去收拾衣服和妝奩。

  熱水來了,夏小滿極不情願的起了身,蹭到盆架邊,撩了溫水洗了臉,剛要去拿手巾,就見茴香遞過個籐編的淺盒,裡面是塊淡粉色香皂一樣的東西。夏小滿一把抹了臉上的水,拿過來仔細瞧了,還真是香皂,而且依稀可以看出是個花朵的造型,舉起來聞一聞還有淡淡的花香味,只是用得久了磨得走了形,快成圓的了。

  造型款的香皂也有了。夏小滿歎了口氣。因昨兒之前都是只用手巾擦臉的,她並沒瞧見香皂,不過也沒出乎意料,香皂也是穿越文裡發家的法寶,十個穿越者有九個會做。看著這色、香、質感,雖然比不得工業化的香皂,可也頗為講究了,以她的水準而言,實在沒什麼創新點了。

  「這麼一塊兒多少錢?」她問。唯一的突破口是價位了。

  「若尋常的粗胰子也就百十來錢,一塊兒能用上兩三年呢,極是便宜的。這種百花的胰子因兌了花汁花蜜,要貴些,差等的也要三五錢銀子,好的自然多貴都有。」茴香笑道,「您這塊梅花胰子是二夫人給的,上料的,奴婢看二兩不止。」

  夏小滿搖搖頭,這個價錢不算貴,這條致富路是被堵了。

  牙刷和揩牙粉夏小滿昨兒就見過,不知道是不是穿越者的手筆,因為她讀過的歷史小說裡有對這物什的描寫,牙刷是在宋代就有發明,叫刷牙子,木質或者骨制手柄,長方形頭部鑽有兩排孔,植了馬毛,與現代牙刷如出一轍。

  洗漱完畢,夏小滿坐到了梳妝台前,因為一會兒要見夫人奶奶們,茴香便要給她化妝。

  夏小滿笑說要是不化妝帶著病容,一瞅就知道是熬夜伺候爺的,這顯得多忠心。茴香卻憂心忡忡的,堅持要給她化妝,說是就怕夫人奶奶們不這麼想,倒挑理說她怠慢。夏小滿想想也是,也就依了她。

  化妝品這倒不是那位穿越前輩的功勞,都是古物。潤膚用的油脂狀膏體蜜露、上料兌花粉的香粉、畫眉的黛墨、塗唇的口脂,雖然和現代不盡相同,但是實在少有技術突破之處,關鍵在於,她實在對DIY化妝品沒什麼心得,只知道個蜂蜜雞蛋面膜,又是個沒技術含量還沒法子批量生產的。

  再看看吧。夏小滿歎了口氣,羅馬不是一天建成的,財富也不是一天積累起來的。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4、多情苦①

  早飯是永恆的清粥小菜。雖然這粥品小菜換著樣來,紅豆、大棗、蓮子粥,白菜、蘿蔔、茄子拌菜,可到底還是粥,還是小菜,夏小滿十分惆悵,多暫才能吃肉呢。並非她無肉不歡,但這也未免清淡太過,嘴裡一點兒味也沒有,吃嘛嘛不香啊……

  用罷早飯,茴香豆蔻兩個又給夏小滿整了衣衫頭飾,收拾整齊,留了豆蔻看家,茴香跟著夏小滿一同往年諒這邊來。

  冬日的早晨,陽光一點兒溫度都沒有,照在身上只覺得刺眼。夏小滿瞇起眼睛,仔細瞧了正房,問茴香道:「我用去哪裡請安麼?」

  茴香回道:「不必。原來老夫人就說過,六爺這邊也是離不了人的,您這早晚請安就免了。」

  夏小滿點點頭,想到一會兒可能有大隊人馬來探病,又問:「待會兒,依規矩,我站哪裡?這個見禮……不會要跪下磕頭吧?」

  茴香低聲道:「不必,主子納個萬福就好。」

  夏小滿暗自出了口氣,既然接受穿越的現實,就當知道這樣的世界、這樣的身份,若是還端著民主的架子,寧死不跪,那真就只有死了。但她畢竟還沒有給人下跪的心理準備,長這麼大只進廟燒香時跪過佛像,還沒跪過活人呢。

  夏小滿頓了頓,又道:「你也知道我都忘了這些人了,回頭你站我身後給我提個醒兒什麼的。」

  茴香特地放慢了腳步,用最快的語速低聲道:「主子也不必擔心,您的病症已經回給老太君和各位夫人奶奶知道了,便是今兒不認得她們,她們也不會怪罪,您只照常就是。已是和您說了,只有二房三房四房。在京的女眷不過是老太君、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四房的二奶奶、四奶奶、九奶奶,三房的五奶奶、七奶奶……許是都會過來的。」

  夏小滿直翻白眼,這串兒人名說的,丫頭嘴皮子溜啊,可以說相聲報菜名去了。她還沒來得及擺手叫茴香慢點說,茴香那邊的機關鎗一樣的解說又繼續下去。

  茴香又道:「您也知四房當家,但四夫人和二奶奶、四奶奶因當家,自是有些威儀的,但都頗為心慈,素不苛待下人的;九奶奶才嫁過來半年多,人和七小姐一般大——才十六,脾氣最是隨和,且又爽利又不拘小節的,待下人也極好,閤府上下都讚她,她和您原也十分親近。而二房就一個二夫人,又是與咱們好的。三房七奶奶也是沒什麼說道的人。只五奶奶……烈性了些,她爹爹是大將軍,她和五爺又是皇上賜婚,家裡人都敬著讓著她的,一會兒您見了她小心些就是。」

  夏小滿就覺得自己的腦容量明顯不夠,見她停頓下來喘氣,怕她還說,連忙道:「先別說的那麼詳細,只告訴我注意別得罪誰就好了,到時候再提點我一下。那些詳細的回頭再給我好好講,這會兒你這麼說了我也記不住。」

  茴香忙道:「嗯,確是不急在這一時,奴婢也是心急,怕主子一會兒抓瞎。您只消……只消莫得罪五奶奶,別人都好說。」

  夏小滿點點頭,嘖嘖,這多簡潔。她沒怎麼把那五奶奶放在心上,將軍府邸千金,高幹子弟,難免囂張,其實現在無論什麼子弟,都比她高一個等級,她敬而遠之就是了。

  *

  年諒上身衣裳已經穿立整了,正靠在靠背上,由著采蘩喂參湯。青櫻並不在屋裡,夏小滿一進門,采薇並幾個地上站著的丫鬟都福身行禮,只採蘩,一本正經的繼續手頭工作,彷彿沒見到夏小滿一般。

  夏小滿知道采蘩是個刺兒頭,早晚得先擄平整她,只是不是眼下。她也就當沒看見采蘩,走過去依照茴香教她的,穩穩當當福了福身子,給年諒見了禮。

  年諒點點頭,叫她坐,卻對采蘩道:「你們下去吧。」

  采蘩一愣,臉上笑容有幾分僵硬,嘴裡的話音兒卻柔軟依舊:「爺,參湯還沒喝完呢,可是要趁熱喝的。」

  年諒「嗯」了一聲,道:「交給滿娘吧。你們去吧,回頭青櫻過來了,叫她也外間候著。若祖母或嬸娘來了,再來通稟。」他猶有些氣短,說一句話停頓了數次。

  采蘩本待插空辯駁兩句,誰知道年諒這停頓掐的極好,每次都是不待采蘩插嘴,就繼續說了下一段。看著采蘩的臉色一點點難看起來,夏小滿肚子裡都快笑翻了,想保持臉上的嚴肅狀態都困難。

  采蘩好容易聽見年諒說完了,忙道:「爺,滿娘……呃,姨奶奶大病初癒,這手還軟著呢,哪裡拿得住碗,沒得再打翻了,還是奴婢伺候您吧。」

  年諒並不瞧她,只道:「紫筍叫青櫻收著來著吧,你連著雨花一塊兒送茶房去。二嬸只喝二沸的水,你去盯著點兒吊子,莫把水煮老了。」

  采蘩知道爺這是打發自己走了,十二分不情願的應了,站起來背過身後,狠狠剜了夏小滿一眼,走過來就藥碗要往她手上遞。

  夏小滿瞧她那眼神不善,估計是沒安好心的,這要湯湯水水潑哪兒都是麻煩,最次也得重新熬藥,到底還是糾纏不清。因此她並不去接那碗,而是一側身,一本正經道:「先放那邊桌子上吧。我還得先洗手卸鐲子。」說著像模像樣的往銅盆那邊走過去,茴香忙跟上去幫著挽袖子卸鐲子,伺候她洗手。

  采蘩眼睛瞪得都快掉出來了,卻是沒轍,恨恨的放下碗,帶著一群丫鬟撤下去了。

  茴香伺候了主子洗了手也退下去了。屋裡就剩下夏小滿和年諒兩人。

  夏小滿心道幸好昨兒參觀實習過整個餵藥的流程,今兒的實踐起來也沒出什麼大錯兒,只是漱口時候單拿了茶,忘拿痰盂。直到年諒鼓著腮幫子瞧著她,她才想起來,忙不迭拿痰盂過來。

  伺候喝完參湯,夏小滿猜年諒有話要說,不然不會遣走滿屋的丫鬟,因此就坐在床邊兒靜待他開口。

  年諒沉默半晌,才道:「倒累了你。」

  夏小滿沒想到他開篇竟是這麼一句,不知道怎麼接話好了,難道能說「為人民服務」?她只好牽了牽嘴角,含混道:「也沒什麼辛苦的……」

  年諒輕輕搖了搖頭,低聲問道:「你什麼都不記得了?」

  夏小滿點點頭:「都不記得了。」

  年諒帶著些許異樣,似乎想要確認一般,猶問道:「什麼都不記得了?……你家的事也不記得了?你爹娘你弟妹都不記得了……?」

  夏小滿一挑眉,認真看了一眼年諒,道:「都忘了。六爺莫非是想給我講講我家人的事?」

  「唔……」年諒略有些尷尬,「你很少提及家人……我並不知許多……只是這樣問問罷了。」他頓了頓,臉色黯然下來,喃喃道:「是我……害了青槐……又累了你……」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1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38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5、多情苦②

  無情不似多情苦。

  夏小滿腦子裡就這麼一句。之前的聽聞,眼前的所見,足可證明這六爺是個多情之人吧。可是愛青槐到骨子裡了,才能說這句自己害了她吧。她剛感慨一會兒,想起自己身份,又微微有些尷尬起來,畢竟,她現在是這個多情少爺的法定配偶,丈夫多情的對象不是自己,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情。

  至於後半句「也累了你」,夏小滿歎了口氣,「原版」服用忘憂散確實是受年諒所累,但是這事也怨不得他什麼,要怨也是怨這封建社會吧。眼下年諒這身子骨,還脆弱的緊,為了彼此著想(確實是彼此,要是年諒掛了,她也沒好果子吃),她還是得多勸著他點吧。

  想罷,她略帶出了些笑容,用能想像得到的最為柔和的語氣道:「你也別胡思亂想了,犯不上自責,有些事和你根本沒關係。現在你養好身體是第一位的。」

  年諒聞言眉梢微微一跳,緩緩闔上雙眸,喟歎一聲,半晌方睜開眼睛,直盯著夏小滿,近乎一字一頓道:「青槐不是妖孽。」

  他語氣堅定,卻又帶著點疲憊和委屈,彷彿極渴望得到認可一般。

  夏小滿愕然,轉而笑了笑,認真的點了下頭道:「嗯,我知道。」

  雖是笑著,但她心裡還是歎了口氣。她猜的沒錯,宅門秘辛,牛鬼蛇神。「她不是妖孽」、「是我累了她」,年諒既然能這麼說,必是通透之人,曉得這其中真相吧。在夏小滿認識裡十九歲這個年紀還應該是個孩子,然而眼前這個十九歲的大男孩臉上卻滿是他這個年紀所不當有的滄桑。

  年諒似乎得到一絲寬慰,臉上浮現起一個蒼白的笑容,卻讓夏小滿微微有些揪心。然而,很快,她就從揪心變成了疑心。因為年諒頓了頓,卻是又問:「滿娘……你真的吃了忘憂散,然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夏小滿眨了眨眼,他怎麼就盯上了她失憶這件事了呢?在詐她,還是,他想確認什麼?她突然懷疑,年諒會不會是想用她的失憶事件來確認,那個姓余的道人到底是神仙還是神棍。他不是認為青槐不是妖孽麼,那還懷疑那個道人什麼?或者,他心底沒有他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篤定?

  一瞬間她轉過很多念頭,但她並沒有細緻的去分析。雖然這個事離她很近很近,但她自認為沒聰明到能和玩轉家宅內鬥的古人鬥智的地步,也不想捲入什麼家族醜聞裡不得脫身,有些時候,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這會兒還是裝傻的好。

  她垂下眼瞼,規規矩矩的裝蒙娜麗莎,道:「嗯。吃了忘憂散,而後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忘憂散……」年諒重複了兩遍,聲音越來越低,最終消失殆盡。

  屋內沉寂起來,夏小滿盯了一會兒錦被上層疊的盤長紋,覺得有些眼暈,困勁兒又上來了,渾渾噩噩間,聽到年諒喚她,「滿娘……」

  「嗯?」她忙朝年諒那邊微傾身體,準備聆聽教誨。

  卻聽年諒道:「滿娘,我沒有不信你。」

  夏小滿啞然失笑,表白麼,明明就是不信,還特地要表白。好吧,她也不是不會表白,她想起曾經對上司說過的一句話,這會兒搬出來說給年諒聽:「你可以選擇相信我或者不,我只選擇說真話。」

  年諒愣了一下,細細品了品這句話,臉上又浮起個蒼白的笑容,眼裡流露出某種異樣情緒,緩緩道:「我原道你變了,卻是沒有。從前你便是不肯騙我的——但凡有不想說的,只不開口罷了,從不曾虛言欺我。」

  一句話說的夏小滿心生惻然,暗自搖了搖頭,也許是她誤會他了。他能說這句話,看來這六爺對「原版」並非全然無情啊,果然是「多情」之人,只不知道「原版」對他有沒有感情。大抵是有的吧,本身這個時代女子三從四德以夫為天的,又是不肯騙他,定是有情。

  只是,那是「原版」,不是她夏小滿!

  她接收了這個身體,無論是按照穿越遊戲規還是做人的道義準則,都當是同時接收了其全部的權力和義務的,但這裡面卻並不包括私人情感。她可以擔負責任,以對待丈夫的言行標準去對待年諒、伺候年諒,但這裡面不包括要像「原版」一樣付出感情。

  說實話她現在有些個同情他,這樣的家庭,這樣的身體,攤上這樣的事情,又這樣的……多情,多少有讓人同情吧,但是她不會因為自己附體了他妻子便一定要去愛他。

  夏小滿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只輕咳一下,岔開話題,問他要水不,卻並不等他回答,就轉身倒了熱茶過來——這回她知道熱水在哪裡了,真不容易。

  年諒就著她的手喝了口水,瞧著她的面容,就想起早上青櫻對他說的——「姨奶奶忘卻舊事未嘗不是好事。從前因著那個性子,受了多少委屈?她就只自個悶頭哭去,也不肯說出來,恕個罪說,這怕是早晚得悶出病來。其實她剛來咱們家的時候也沒這般,卻是生生憋悶了成這般。如今她忘了過去種種,卻爽利了許多。奴婢見了十分歡喜,私下也想過,這或許是姨奶奶本性也未嘗可知,這樣性子才是福氣呢……」

  想著這些話,再想剛才她給采蘩排頭吃,年諒不禁莞爾,從前這個妾室的性子柔弱有餘,時而他也嫌她悶,不大歡喜,如今若能重新調理成爽利人,倒是件快事。這事多少驅散了些他心底的陰霾,他順手握住夏小滿的手,想交代兩句話。

  未成想夏小滿卻是一驚,條件反射的一縮手,茶水溢出,灑在了她衣裳前襟上。她忙站起身撲弄起掛在衣裳表面未及浸潤的水珠兒,心裡抱怨,本來是提防那叫采蘩的潑她一身藥,這可好,被年諒潑了一身水。夏小滿一邊往桌子旁去撂下茶盞,一邊猶豫要不要回去換衣服去,待再回頭,瞧見年諒僵硬的表情,她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禮。

  她好不尷尬,這身皮是人家媳婦的,她卻還沒有做人家媳婦的覺悟。罷了罷了,她勸自己說,在不能反抗之前,還是老老實實扮演六姨奶奶吧。她忽然有個荒謬的想法,幸好年諒身子骨不行,又斷了條腿,不能和她XXOO,不然,怕是非常非常不好辦啊……

  猶豫著,她到底還是坐了過去,老老實實的把手放到他手心裡。不就拉拉小手麼,反正不會有實質性損失,而且,其實……年諒長的不錯,就是現在滿臉病容不大光鮮,她也不算吃虧。

  年諒面色漸緩,半晌才輕輕包住她的手,道:「忘了也好……」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6、多情苦③

  夏小滿的手被年諒攥在手裡摩挲著,微微有些癢,她也不好抽出來,只挺著。幸好尷尬的感覺已經沒有了,她倒是放鬆下來。

  年諒並沒有意識到這個舉動給她帶來不適,兀自想著自己的心事,似乎在措辭,半晌才道:「學規矩固然要緊,祖母和嬸娘那邊都得依著規矩來,別再……」他頓了一下,像是怕夏小滿消失似的,手又緊了緊,道,「別再惹她們不喜……像這次這般,我護你不得,到底是你自個兒吃虧。」

  護著?夏小滿本來垂著眼瞼聽著,聽到這詞兒不由翻眼瞧了年諒一眼。護著,嘿,護著還能讓那群丫鬟欺負到「原版」頭上,這不護著又待怎樣?

  她陡生恨意,淡淡回了句:「這您放心,以後我就有數了。」先前對他的同情沒有了,可笑,她還同情別人,不如同情同情自個兒吧。

  年諒並未聽出這句話下面驚濤駭浪,還認真點點頭道:「嗯,有什麼,多問問青櫻她們幾個。」

  青櫻也就罷了,去問采蘩?見鬼吧。夏小滿沒說話,卻是忍不住輕哼了一聲。

  年諒這才仔細瞧了她的表情,見她一臉不屑,心裡猜也是衝著采蘩的。從前采蘩和她的毛病他多少知道些,但有些話,他不能說。因此他只道:「下人壞了規矩,要打要罰都隨你。但你好歹也是主子,要有主子的尊重和分寸,莫和奴才們一般見識,逞了口舌之快,卻失了身份。」

  殊不知就這句話他自覺得是金玉良言的話惹得夏小滿不滿。她雖是穿越了帶著個妾的身份,在矮簷下,便是不甘她也得低頭,夫人奶奶們都是她的上級領導,她忍也就忍了,可沒必要挺著受那群下級丫鬟的氣吧?

  主子的尊重分寸。哼哼,「要自重才能得到別人的尊重」這句話在現代怕被講爛了,她哪裡有不知道的?可也要分情況吧!

  若平素,她又不是那人見人煩的趙姨娘,誰樂意沒事兒和丫鬟們拌嘴?但若被人欺負到頭上了,還裝什麼主子大度不與奴才計較?

  越是裝佛爺才越容易被欺負呢,一個被奴才踩到腳下的主子,又有什麼所謂的尊重?從前那個活得窩窩囊囊的「原版」不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嗎?

  她不禁帶了些嘲諷語氣:「原來我還是有身份可以懲罰下人的。」

  年諒被刺的一皺眉,他已經習慣於一個低眉順目事事依從的馴良妾室,這是頭一回被夏小滿用這樣語氣頂撞了,心裡十分彆扭,而自己又是說的「金玉良言」,倒招來她的嘲諷!年諒的臉上已經開始醞釀風暴,聲音低沉而嚴厲起來:「滿娘。」

  夏小滿知道失言,聳聳肩:「好吧,你是病號你最大,當我什麼都沒說吧。和平共處,我盡力,OK?」

  年諒顯然沒聽懂夏小滿的話,卻也忘了火氣:「你在……說什麼?」

  「唔……」夏小滿自我檢討了一下,現代詞彙千萬不能說出來,然後正色道,「我的意思是,您說的我都聽明白了,那些個規矩我盡力去學,爭取讓您滿意。」

  年諒瞧著她半晌說不出話來,他忽然開始懷疑,她失憶了、轉了性子、變爽利了,到底是不是件好事。她的素手還在自己掌心,卻似不復從前的柔軟,竟似從骨到皮都堅硬起來,硌得他難受。

  「滿娘……」他無可奈何的喚了一聲,可最終什麼話也沒說出來。先這樣吧,他現在是身心俱疲,沒精神頭管她。等他好些的……

  他正想著,門外青櫻的聲音響起:「爺,姨奶奶,外面報老太君親自來了……」

  年諒忙道:「快去迎。」

  夏小滿忙站起身,瞧了眼前襟的水漬,已經來不及換衣服去了,幸好不太顯眼。門外又響起茴香的聲音,她怯生生道:「姨奶奶是不是……也去迎……」

  「哎,對……」夏小滿快步走了出去,挑了簾子就瞧見茴香略帶焦慮的臉,忍不住伸手掐了她一下,笑道,「這就去。」

  她的舉動讓所有人都是一愣,她自己瞧著眾人詫異的眼神,也知道自己這麼親暱的舉動十分糟糕,忙輕咳一聲,抻了抻衣襟,拿出主子的威儀,效仿慈禧老佛爺神氣腔調,向一旁的青櫻道:「走吧。」

  *

  青櫻留了兩個小丫鬟在暖閣裡備年諒使喚,其餘人全部帶出來去迎接年老夫人駕臨。

  出了正房往院門那邊走,夏小滿隨口問了句:「都哪位過來了?」

  一旁常往二門跑捎信的采菽道:「回姨奶奶的話,是老夫人並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二奶奶四奶奶七奶奶九奶奶來了。」

  這些個名詞是無間歇一口氣說下來的,夏小滿就這麼一眨眼,這話音兒就過去了,她完全沒聽清沒記住。她算發現了,這些小丫頭片子是一個比一個嘴皮子溜,都有做相聲演員的潛質,莫非上天是要派她來組個德雲社?OMG……

  聽著那些名頭就知道人不少,結果發現進來的人比報的人還多,主子奶奶出來,後面肯定是得跟一串兒丫鬟婆子的。而這後面還不光是丫鬟婆子,還有一些婦人打扮的女子,大約是各房姨奶奶吧,呼啦啦的一大群,走在院子裡就頗為壯觀。

  若待會兒進屋……夏小滿目測了一下,暗自搖了搖頭,真是「不到人多不知道房小」,她本來打量年諒那臥室暖閣少說也有六十平吧,還覺得十分敞亮呢,現在來了這麼多人,要是都塞進去,只怕得擠的滿滿的。

  這還在室外呢,夏小滿就被不時飄過來的一陣香氣沖得腦門子直疼,因此又不無惡意的想,年諒那暖閣就本不通風,這一幫移動香爐一進去,又擠又悶又嗆人,年諒會不會立馬被熏得升仙了去。

  年老夫人被眾星捧月般簇擁進來。她身材頗高,又微有些富態,顯得十分健壯,雖然滿頭銀絲,看上去歲數不小,但走起路來仍很利索,並不用人攙著,只象徵性似的搭著個錦衣婦人的手。

  青櫻悄悄拽了下夏小滿的袖子,帶著她迎上去,給老夫人行禮問安。

  年老夫人點點頭,叫起了,然後瞧了一眼夏小滿,似乎想說什麼,卻終什麼都沒說,倒是叫了青櫻到近前,問了兩句年諒的情況,攜著她一同進屋了,把個夏小滿曬到了一邊兒。

  夏小滿想過無數種情況,獨沒想過這種——被人無視。她不由心裡苦笑,原來「原版」這樣不招人待見,難怪會被抓來試藥。或者,還是大家把她這個妾當成和青槐一樣的妖怪了?

  年老夫人不待見,其身後那群衣著光鮮的人更是當夏小滿是空氣,待她回過神來,「香爐」們已經紛紛越過她進了屋。夏小滿暗自翻了翻白眼,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情緒,卻是不知道進去還是不進去為好,她倒是很不進去了,好想眼不見心不煩大家落的乾淨,不過估計這行不通,但就這麼自個兒進去了豈非更加尷尬?

  她站著沒動,後面還有長壽居的大小丫鬟呢,只一個青櫻被老夫人帶進去了,其餘的人都頂著冷空氣跟她這等著呢。

  就這麼時候,一個拯救蒼生的天使出現了。天使沒穿白大褂,而是一身翡翠色撒花緞面衣裙。

  天使臉頰有些嬰兒肥,卻有個可愛的尖下頜,濃密的長眼睫忽閃忽閃的,就這麼笑嘻嘻的站到夏小滿跟前,還拉起她的手,脆生生道:「滿姐姐,老太君怕是還惱你累得六哥跌了跤那事呢。這次六哥實在是睡的久了些,闔家人都掛念著,也不怪老太君生氣。可你也莫往心裡去,回頭老太君看見六哥好起來了,心裡一高興就什麼都忘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20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38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7、群芳薈萃①

  如果就選秀評獎而言,這個天使不是最美麗的人,但是絕對是個最佳上鏡獎,本身她的面容極具親和力,又是聲音溫柔,言辭和藹,因而顯得格外甜美可人。夏小滿感激的望了她一眼,道了謝,然後猶豫著要不要問問她是哪位——這會兒問她是誰,會不會煞風景。

  她身後的茴香連忙上前一步,陪笑道:「主子,是九奶奶。九奶奶,我家主子她……」

  「嗯,我曉得的。」那少婦的眸子尤為漂亮,可謂顧盼生輝,她盈盈笑道:「昨兒聽說姐姐醒來就把我們都忘了,心裡還有些不信,這會兒可是信了。滿姐姐,我是九爺家的,娘家姓孫,可想起來了?」

  夏小滿心道,想起來才怪,但臉上保持著純潔的笑容,叫了聲「九奶奶」。

  那孫氏笑道:「罷了,姐姐怕是想不起了。可莫叫我什麼九奶奶了,姐姐還和從前一樣喚我紋紋吧。」說著搖了搖她手道:「外面站著怪冷的,咱們進去吧。」

  夏小滿笑著應了,心道果然是個爽利的孩子。

  兩個人攜手進了屋,屋裡自然已經滿是人,各種香料一同蒸騰,那味道……實不敢恭維。孫氏不知道是不是也怕嗆挺慌,沒往前面去,見青櫻側立床邊伺候著,就拉著夏小滿站到靠門口不大起眼的位置,透過人群縫隙,間或能瞧見躺床上年諒的正臉、坐在床邊老夫人的後背和幾位夫人的側臉。

  夏小滿知道年諒是嫡長房嫡長孫,又見年家人這麼緊張他,心裡不由把他和賈寶玉同學畫了等號,只當年老夫人來探病會像賈母看到中了邪的寶玉那樣失聲痛哭,「心肝兒肉」的喊叫。誰知道這老夫人坐的四平八穩,話音兒裡一點哭腔都沒有,不疾不徐的問年諒身上感覺如何等等。倒是年諒紅了眼圈,說了些個「讓祖母擔心了」之類的客套話。

  難道她想錯了,年諒不是個得寵的娃?她又挨個人看過去,兩位衣著華貴滿頭珠翠的中年婦人臉上也都少有表情,只有一位穿石青無花直領對襟式長衫、頭上釵飾簡單的婦人面有戚色,還不時抬起手拿絹子拭一下眼角。

  這個大約就是那個教養過年諒的二夫人吧,夏小滿藉著前面那群婦人紛紛勸年諒「吉人天相」、「好生將養」時,稍一錯身,給茴香使個眼色,茴香附耳過來,她壓低聲音問道:「靠床頭第一位那夫人是……?」

  答話的卻是孫氏,她湊近小滿的耳朵輕聲道:「是二夫人,她旁邊穿小羊皮背褡的是三夫人,再旁邊的是四夫人。三夫人身後的是七奶奶。二夫人身後穿蜜合色衣衫的是二奶奶,穿櫻桃紅的是四奶奶。後面的都是三老爺四老爺的侍妾姨奶奶們。五奶奶早上也沒去給老太君請安,便沒和我們一道來,不知道哪裡去了……」

  現下是四房當家,四夫人總理二奶奶四奶奶協理,夏小滿想著茴香的話,眼睛就滴溜溜的圍著這仨人轉悠,想看出點王夫人和鳳姐兒的影兒來。然而這仨人都是面容柔和,甚至沒有半點當家人的精明模樣,尤其是二奶奶,竟完全是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

  她標準的瓜子臉,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秀氣的小鼻子小嘴兒,很美很江南,透著骨子我見猶憐的味道,怎麼看怎麼像豢養在深閨不諧世事的千金小姐,離那幹練潑辣的鳳姐兒更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夏小滿正瞎琢磨呢,就聽外面一個女子的尖利聲音傳了進來,「果然是捉了狐狸精六弟就醒了!早知如此何必用那麼多人參呢?明兒倒是該請俞真人多做幾場法事正經!……」

  她心裡一樂,說曹操曹操到,正叨念鳳姐呢,這就出來個「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只不過,人家鳳姐說的都是吉利話,而這女子這話怎麼聽著不像好話呢?

  再看屋裡眾人聞言都變了臉色。

  年諒本來就是一臉病容,面色蒼白,現在那是白裡透著青。雖然臉上沒有掛出來明顯的憤怒或者什麼,但是那目光也是極度冰寒。

  老夫人沉了臉,並未說話,只回頭瞧了三夫人一眼。

  那三夫人本來臉上就是一陣青一陣紅,見老夫人瞧她,忙不迭轉身快步往外走,不等門口的丫鬟打起氈簾,自己就挑簾子出去。只聽她劈頭就罵來人道:「你滿嘴渾說些什麼?!不想好了是怎麼著?!老太君在裡面,還不滾進去磕頭賠罪!」

  卻聽來人冷笑一聲,陰陽怪調道:「原來老太君也在這裡,幸好我沒往松鶴堂去,否則豈非白跑一趟?也對,六弟是老太君的心尖子,他這一醒啊,老太君自然什麼都顧不得了,只往長生居這邊來了。」這一番話聲音不大不小,卻是滿屋子人都聽見的。

  夏小滿站在門口,這話是聽的真真的,不由驚訝。據她所知,這樣的封建大家族最講究輩分等級的,居然有人連階級金字塔頂尖上的老夫人都諷刺了去,這不是挑戰統治者權威麼?她更驚訝的是,此人出言不遜,老夫人居然沒斷喝一聲「推出去打死」,就這麼四平八穩的坐著聽著……

  剛才孫氏介紹時說只三房五奶奶缺席,這來人又口稱六弟,又是三夫人出去喝止,顯然來的就是五奶奶。果然,孫氏一臉嘲諷神情,右手攥了下小滿的指頭,左手攤開,比劃個「五」。夏小滿咂咂舌,之前茴香說了五奶奶烈性,要離她遠點,果不其然,這可不是一般的烈性了。她爹爹是大將軍,可老夫人不是宗室郡主麼,她這麼囂張,難道她爹爹是手握兵權的權臣?

  夏小滿正琢磨著,就聽老夫人那邊「哼」了一聲,語調卻無起伏,像說旁人的事似的,向四夫人道:「她倒是越發長進了,這回是衝著我老太婆來了。」

  四夫人慌忙福了福身,道:「母親息怒,是媳婦們管教不嚴,媳婦這就過去……」她這話沒說完,外面的三夫人已經慘叫起來。

  夏小滿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真長見識,媳婦打婆婆!!!

  旁邊孫氏卻是見怪不怪,輕哼一聲,咬著夏小滿的耳朵道:「一準是三夫人想甩五奶奶耳光,卻沒打成,倒叫五奶奶打了。這都多少次了。就三夫人那兩下子身手,打打七奶奶和三房院子裡那些小婦還行,還想打五奶奶!?」頓了頓,她忽然淺笑一聲,「五奶奶真真沒辱沒她那好爹好功夫!偏他們家又姓武!」

  夏小滿只聽茴香說這五奶奶的爹是位將軍,卻不知道他姓氏,因此也沒覺得這笑話如何。轉而一想,倒笑出來了,果然是虎父虎女——不知道為嘛她忽然想到了武松打虎,現在倒是母老虎姓了武……(*^__^*)

  門簾一甩,就見三夫人滿口叫著「哎呦」,被一個翠衣女子扭著手腕扯進門來。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8、群芳薈萃②

  夏小滿早就抻長了脖子等著人進來呢,就在門簾甩起時,她仔細打量了來人。

  那五奶奶生得濃眉大眼,身材高挑,雖然是長裙拖地,卻仍一臉英氣、滿身颯爽。夏小滿心裡不由一讚,長得不錯啊,真有點女將軍的氣勢,可惜了在這深宅之中,要是上戰場八成是個猛將吧——當然,現在也很生猛,無論言談還是舉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22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40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19、群芳薈萃③

  老夫人似乎已經使出殺手鑭了,那武氏卻是不懼不惱,眼睛瞪得溜圓,一眨不眨盯著老夫人。

  對峙也只片刻的事,武氏忽然嗤笑一聲,冷嘲熱諷道:「好啊,您老不待見我也不是一日兩日了。那我這就回去收拾東西回娘家,就等著年家的休書了。我倒真想知道我走了誰撐那鋪子!看那些個口口聲聲說不用那鋪子養的人坐吃山空去吧!哼!」說罷竟是一甩袖子走了。

  年老夫人面上雖沒掛出來什麼,但是微微抽動的眉梢不難看出她已是極怒。夫人奶奶們都不敢說話,屋裡一片靜默。最終還是老夫人開了口,她向三夫人道:「當初我說什麼來著,武家不是良配!你瞧她這潑婦的樣子,越來越上臉了!都是你們縱的!」又向二夫人、四夫人道:「明日你們跟我進宮。」

  三夫人窘了臉,二夫人、四夫人雖然應了聲,卻也頗為尷尬。

  鬧了這麼一出,探病的好意完全被打破了,反倒給年諒添堵了。年老夫人也不想呆著了,瞧了眼床上的年諒,柔聲道:「五郎媳婦素來有些顛倒,三不著兩的,你也莫往心裡去,這全然不干你的事。她那點子心眼想來你也知道,我斷不會讓她如願!好孩子,你且好生養著吧。」說著站起身,扶著二夫人的胳膊就要走。

  一直緘默其口的年諒忽然出聲,道:「祖母……」

  老夫人一怔,回身瞧著他:「怎麼?」

  年諒深吸一口氣,穩了穩情緒,認真道:「若孫兒有幸這次好了,請祖母許孫兒去瑾州。」

  老夫人皺了眉頭,眼裡寒意又盛,森然道:「六郎這是什麼意思?」

  年諒忙道:「祖母息怒,孫兒並非想惹祖母生氣,卻是不想因些個瑣碎糾葛給祖母添堵。」

  老夫人聽了,默默凝視了他好一陣子,最終收了怒容,喟然道:「此事需從長計議。你養好了身體再提不遲。」說罷率眾離去。

  出了屋,夏小滿和青櫻並幾個丫鬟也跟著相送。老夫人到底也沒和夏小滿說話,只簡單交代了青櫻兩句,無礙乎「照顧好六爺」之類的話,青櫻躬身應了,然後直將眾人送到院外穿堂,瞧著她們分上了幾輛翠幄小輿才罷。

  九奶奶孫氏雖然一直在人群中間走,到臨上車前,卻過來握了下夏小滿的手,向她耳邊悄聲道:「我也去了。改日再來找姐姐說話。」

  親暱的一如優質閨蜜。

  夏小滿倒有些個受寵若驚了,忙點頭道「好」。

  *

  瞧著小丫鬟們紛紛端起那些壓根未動的茶水和點心撤下去,夏小滿心裡直搖頭,果然宅門是非多,好端端的一場探病茶話會變成批鬥會,可惜了那傳說中二沸水泡的好茶——點心還可以回頭吃,茶葉就只能倒掉了。不過今兒她也算開眼了,知道了古代潑婦什麼樣子,也知道了這群少奶奶沒一個善茬。

  病秧子大約被氣得不輕吧,她偷眼往年諒那邊看去,卻見年諒雖然微皺著眉,卻沒有氣鼓鼓的樣子。

  青櫻出去叫了藥進來,以目光相詢夏小滿,到底是誰餵藥。夏小滿還是比較自覺的,從茶盤上接過藥碗,送到年諒嘴邊。年諒卻不知道在想什麼,只盯著藥碗裡黑黝黝的湯汁發呆,並沒有喝的動作。

  青櫻見了,忙勸道:「爺先吃了藥養好身子再想其它罷。老太君話說的明白,五奶奶存的什麼心思您不也知道麼?又何必還置氣!今兒她不過是找個引子提出來罷了,怕也不是存心刁難您,年初九爺成親時候她不也借引子鬧了一場……」

  年諒回過神來,搖了搖頭,就著夏小滿的手喝了藥,然後才道:「並非和她置氣。只是我倒想去瑾州了。」

  青櫻顰著眉頭打發了所有丫鬟下去,正色向年諒道:「爺再這麼說就是在和老太君置氣了!五老爺在瑾州那事生生把老太君也氣病了,您原還說多大點子事兒,如今也要給老太君添堵不成?」

  年諒笑了笑道:「你想多了,我豈敢和祖母賭氣?只是呆的悶了,想出去走走。」說著說著,他漸漸斂了笑容,歎氣道:「只恨這身子骨。原還惦記著明年的殿試大比……卻是不能了。不若出去散散心吧,到底比京裡自在……」

  夏小滿無比驚詫。殿試?難道他現在已經是舉人了嗎?十九歲的舉人,在正常人來說也算是少年有為了,對於年諒這病秧子來說,那可委實不容易啊——這科舉考試不止是要腦瓜靈,還得體力好吧!她看書上電視上都寫科舉考試要在個小屋子裡關上三天三夜,就年諒這個小身板,沒死在裡面就是萬幸,還能考上自然是萬分不易。

  青櫻聽了年諒的話,心裡也歎了口氣,嘴上只得勸道:「以爺的學識,進士不過是探囊取物。到底是三年一次的,這次沒趕上,不還有下次?爺且養好了身子,也有力氣去應付殿試不是!彼時得了功名放了外任,同大老爺一般,不也是天高皇帝遠,別有一番逍遙自在。」

  年諒只搖著頭,不再說話。青櫻似乎還想說什麼,但是有意無意的掃了夏小滿一眼,到底什麼也沒說。屋裡氣氛冷了下來。

  夏小滿也不是傻瓜,瞧這狀況就知道自個兒留著有些多餘,是該走了。本身她也有些困了,昨兒折騰了半宿,剛才又站了半天,這精神頭兒就沒那麼足了。於是她打床沿上站起來,笑瞇瞇道:「這邊兒若沒什麼事,我就回去了。」

  一言既出,年諒和青櫻都愣了。夏小滿瞧他倆傻愣愣的看著自己,才覺得不對勁兒,是啊,她現在可是年諒的貼身保姆,她說這句話那就是公然翹班了。她張了張嘴,想解釋一下,可話說的太直白了,意思鮮明,又沒啥可解釋的。

  年諒見慣了隱忍的滿娘,這會兒瞧著她臉上漸現的睡意,不禁莞爾:「你既倦了,就回去睡吧。白晌也不必過來伺候了。」

  夏小滿這叫一個舒心,給年諒一個標準的露出八顆牙的笑容,到底沒忘了「禮節」,像模像樣的行禮道謝,退出暖閣。

  外間除了被青櫻打發出來候著的采薇、采菽幾個,還有茴香。

  茴香瞧見主子挑簾子出來了,忙迎上去道:「主子要什麼招呼一聲就是,怎麼自己出來取了?」

  夏小滿翻了翻眼睛,下了個指令:「啥也不要。走,回咱屋去。」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20、將軍千金①

  夏小滿真是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回房裡,立馬鑽被窩睡覺去,這步伐就大了些,速度就快了些,走路時還在慶幸,幸好這時空不流行纏小腳,要不然哪裡走得了這麼快!

  茴香聽主子說回屋還沒怎麼反應過來,瞧她大步流星的往外走,忙不迭跟上去。這在上房附近的,茴香也不敢喊她,本想著快走兩步拉了她的袖子問個明白,可卻不曉得今兒主子怎麼就走得那麼快,她是緊趕慢趕也攆不上她。

  好不容易進了屋,茴香剛起了個頭兒喚了聲主子,卻見夏小滿已經以「大」字的姿勢撲在床上。她懶貓似的使勁蹭了蹭,頭也不抬,只舉起手揮了揮,吭嘰了一聲:「我要睡覺……」

  豆蔻本是守在屋裡的,對之前的事毫不知情,瞧見主子進來就奔床上躺著去了,也不敢問,怯生生的拽了茴香,目光相詢。茴香露出一臉無奈的表情。

  主子自打醒來後,身上便帶了股子威儀氣勢,明明是和顏悅色說話的,偏讓人覺得凜然,茴香這言行之間便也就自覺不自覺的加了小心。誰知道這會兒主子竟然露出了這麼孩子氣的一面,倒讓茴香哭笑不得了。她走到床邊,輕輕推了下夏小滿,勸道:「我的好主子,便是要睡,您也卸了頭面換了衣裳再睡呀。」

  夏小滿這才想起來,如今是古代了,挽的髮髻別的釵,完全不是從前那頭卷髮,不用梳理接就能躺下睡。極不情願的翻身坐起,眼睛也不想睜開,就開始拆頭髮。

  茴香忙伸手幫忙,卸釵環更衣衫,豆蔻則擰了條手巾遞過來讓夏小滿擦臉。夏小滿想起今兒畫了淡妝,便拒絕了那手巾,而是過去認真洗了臉。

  茴香放下帳子的時候,夏小滿迷迷糊糊的交代了三件事:第一,年諒發話說白天不用她「值班」,所以,她沒睡醒前別吵她;第二,要是可以的話,就吩咐廚房燒熱水,她想醒來後洗澡;第三,她醒了想聽那武氏的故事,讓茴香琢磨好都給她講啥。

  *

  夏小滿實在是累極了,甜黑一覺,醒來時已經是申初三刻了(下午三點四十五)。茴香要去傳飯,因不是飯食,是要現讓廚房生火做飯的,夏小滿嫌麻煩也嫌等的時間長,反正又離晚飯不遠了,便叫住茴香,問有什麼點心充飢沒。這會兒她只想先墊墊胃,攢點體力好洗個澡。

  茴香向櫃子裡取出個填漆食盒,裡面放著幾樣細點,拿來給夏小滿過目。夏小滿瞧了,兩層小點心,規規矩矩方是方圓是圓的,並沒有剛才那「探病茶話會」上撤下來的雕花點心精巧漂亮。不過這會兒為了果腹,也不挑什麼好看了,能吃飽才是王道。

  雖然看上去不起眼,但是味道還不錯,很快,三四塊點心就下了肚,她漱了口,吩咐茴香準備洗澡。茴香忙打發粗使的婆子送來木桶和熱水。

  即使是最普通的木質浴桶,也讓夏小滿興奮了半天。她原就大萌電視上演的那種在滿是花瓣的木桶裡泡浴的情景,今兒沒有花瓣兒,但是有木桶已經她也很知足了。浸入熱水那一刻,她覺得全身都舒泰起來。豆蔻拿了絲瓜絛給她擦洗身上,茴香則又拿了個木盆,單給她洗頭。

  真是貴賓待遇啊,難怪都想著穿回去當主子呢,夏小滿瞇著眼睛享受起來。

  茴香一雙小手輕重適中的給她按摩頭部,試探著問道:「主子早上怎麼沒在六爺那邊,就回來了?」

  夏小滿道:「年……唔,那個六爺,他讓我回來睡覺的,說白天都不用過去了。」

  茴香微微歎了口氣,道:「到底是爺體恤主子,看來主子的好日子近了。——方才您睡下後,二夫人又過來瞧六爺了,叫了奴婢去,問了您身體,又吩咐奴婢好生伺候您,缺什麼東西只管去她那邊要去。奴婢出來時,采菽悄悄告訴奴婢,說本來二夫人是要喚您過去的,六爺說您睡了不肯讓人叫醒您,這才喊了奴婢過去問話的。這豈不是爺的體恤,足可見爺的心意!」

  夏小滿牽了牽嘴角,好吧,本來覺得「原版」的不幸大半是年諒造成的,現在見年諒肯護她,她倒也承情,及格分呢是別想了,勉強不讓他是個位數吧。

  茴香見她有了點兒笑模樣,忙趁熱打鐵道:「主子別怪奴婢多嘴,從前您雖也沒怎麼整日介黏膩著六爺,可也沒這兩日這般淡。奴婢看,如今六爺待您還是極好的,可您就叫他這麼一頭兒熱,回頭六爺心裡不是滋味,再惱了您……」

  茴香也不是第一次話裡話外繞晃這意思了,話是一次比一次直白,可見是「恨鐵不成鋼」。夏小滿真不是不明白她的擔憂,可也是真無法回應。如今雖然對年諒本人沒有什麼厭惡感,可好感也無,而且年諒對於她而言,還是個陌生人,便是自來熟的她,也沒法子一下子就熱絡起來,更別說親近了。尤其是再想到那親近的目的,就讓她無端作嘔。她肯定不會去替代「原版」去愛,那還套什麼近乎!

  她哼了一聲,無話可說,最後丟了句:「順其自然吧。」

  茴香心裡著急,脫口而出道:「便是這樣,主子也先當要個孩子才是……」

  夏小滿心裡翻了個白眼,這話更沒邊兒了,別說她想不想的,就光看年諒現在那身子骨,能活著都是撿便宜了,還孩子,哼哼。

  茴香見她冷了臉,心裡也怯了,可話都說了,不如索性一次說完,便又壯著膽子道:「奴婢也是替主子著急,畢竟有個孩子才好……才好站得穩啊。青槐這次有了身子後,不知道多少人巴望著六爺身邊兒的位置呢,若有人先得了兒子,還不壓過主子一頭去。」

  夏小滿閉著眼睛哼了一聲,依舊是那句:「順其自然吧。」

  茴香實在沒轍了,輕輕歎了口氣,屋裡氣氛有些僵,她想了想,想起主子之前吩咐的要聽五奶奶的事,便岔開話題往那邊引:「方纔二夫人本來要留中飯的,卻是被老夫人遣人來叫走了。剛剛奴婢聽說,老夫人帶著二夫人和四夫人進宮去了。」

  「哎,不是說明兒去麼?」夏小滿忍不住笑了,「怎麼,兵貴神速?」

  茴香道:「卻是五奶奶又鬧了。聽人說,五奶奶帶著小少爺、小小姐,裝了一車的箱籠,往西側門去要出府。西側門上的小廝上前問了句就挨了倆嘴巴,去攔的、去報信的,都被五奶奶陪房過來的人給打了一頓。五奶奶就這麼帶著人和東西出了府。老太君大怒,西側門上的人都挨了板子,怕是老太君也疑心五奶奶再回家亂說什麼,武家夫人再去御前鬧,才帶著兩位夫人趕著進宮的。」

  夏小滿驟然睜圓了眼睛張大了嘴,果真是沒有最彪悍,只有更彪悍,這五奶奶實在是個人物!她大為驚奇,道:「武家到底是什麼人家?手握兵權?權傾朝野?養出這麼大牌的女兒!!」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24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40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21、將軍千金②

  茴香雖然不知道「大牌」什麼意思,但前面的話卻是聽懂了的,她搖搖頭,道:「朝廷的事奴婢可不知道,但聽聞這武將軍兩次出征西南平叛,都是凱旋而歸。掌權是未必——朝廷的將軍很多呢,但皇上必是極器重他的。要不之前武家因著五奶奶的事去御前鬧,皇上非但沒降罪,還……還申飭了老太爺……」

  夏小滿頗為驚訝,雖然年老夫人那宗室郡主遠支了點,但是也該是皇帝家血親,而且年家不還有個小姐在宮裡是娘娘麼,年老太爺怎麼算都是皇帝的長輩,卻被「申飭」了,看來那武將軍算是個寵臣了。她有點感慨道:「那五奶奶在娘家也是個得寵的孩子吧,父親居然能鬧到御前……」

  茴香道:「嗯,武將軍就五奶奶一個女兒,自然寵愛些,自小充男兒養的,一身刀槍拳腳功夫。」

  「呃……獨生女兒?」夏小滿忽然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兒,「沒記錯的話,那三老爺不是庶出麼?那五爺不也是三老爺的庶出麼?這庶出的庶出……而且什麼來著,還是指婚?!」

  就算年家門第高,那當紅的將軍家的獨女也沒有給個庶出的庶出兒子為妻的道理吧!這到底還是不是寵信武將軍?還是抬舉年家?

  見夏小滿露出似是不解的神情,茴香解釋道:「但這雖然是指婚,主要也不是皇上拿主意,這姻緣卻是五奶奶自己來選。」

  五奶奶不是穿的吧……夏小滿一頭黑線,古代自主擇夫的是鳳毛麟角啊。她突然有點找到組織的感覺,就是這組織彪悍了點兒……

  茴香繼續解釋道:「武將軍第一次立功陞遷時,五奶奶還未及笄,這上門提親的就踏破門檻了,五奶奶橫豎一個也沒瞧上。沒兩年西南再次叛亂,武將軍又去平叛,回來時聽聞皇上欲將五奶奶指婚給兵部某位大人家的公子,武將軍卻在御前陳言說已經許了女兒自擇夫婿,皇上不以為忤,反道無論武家千金選了何人,都將恩旨賜婚。」

  這賜婚的話便是鐵打的保票,只要武家千金瞧上眼了,這人就是套上跑不了了。只是,不知道年家五爺年訪是不是這強扭的瓜。

  茴香剛給小滿的頭髮打好了皂角,正拿著水瓢舀水沖了泡沫,聽主子念叨了句「強扭的瓜不甜」,撇撇嘴道:「不是奴婢沒個尊卑,說起來還真是咱們閤家都瞧不上武家!連二夫人都說,那武將軍只仗著莽勁兒和運氣平了兩次亂,萬歲爺賞識他的勇猛,破格封了個定遠將軍罷了。和他們家結親,咱家實屬無奈,若不是萬歲爺賜婚的,誰理他們!可雖是闔家都不樂意,五爺卻是樂意的。他和五奶奶這段姻緣倒是段傳奇了。」

  夏小滿不由笑了,人不可貌相,越是書香門第閨秀模樣的人說話倒是越刻薄。聽了後話知道有八卦,她立時來了精神,若是無涉能掉腦袋的八卦,她還是很有興趣的,便叫茴香講來。

  茴香把她頭髮簡單挽了下,紮好了,然後也拿了塊絲瓜絛一邊兒幫夏小滿擦洗,一邊兒講起年訪和武氏的故事:「這事兒呢,都是跟著五爺的小廝傳出來的,奴婢弟弟這一二年也在五爺那邊當差,講與奴婢聽的,到底有幾分真假奴婢卻是不曉得的,主子全當笑話聽了吧。——五爺不是替三老爺打理家裡的鋪子麼,常是和各處的商賈來往的。那一年五爺有個外地客商朋友來京,要攜家眷去京郊香火最盛的萬佛寺禮佛,五爺自然是相陪的。那一日眾人正在後院禪房和幾位高僧講禪,就聽前院喊『走水』,卻是一處專招待女香客的佛堂大殿起了火。因那客商的家眷都在其中,一眾人慌忙跑去佛堂那邊。

  「五爺忙叫小廝們也跟著和尚打水救火去,那客商卻是等不及的,直接衝進佛堂去救人了,五爺忙也跟了進去。唬得小廝們慌了神,便也衝進去攔五爺。那佛堂裡煙霧火光的,有人往外跑,有人往裡去救人,一團亂,哪裡瞧得到那客商和家眷啊。五爺這也有些懵了,小廝們便手忙腳亂的往外拽他——沒的好友家眷沒救出來再搭上自己個兒的。大家正往外退,忽然見頭上一處著火的幡要落下,那下方正有兩個人,五爺也忘了這裡面淨是女香客了,忙上前扯了那個癱倒在地的那人袖子,就往外拽,帶著她們躲了這劫難。待出來見是兩個女子,其中一個女子的衣衫還被五爺不慎扯破,袖子也將掉了,一條胳膊就被人瞧了去……」

  「這個就是五奶奶?」夏小滿插嘴問。英雄救美→美女走光→英雄負責娶美女?老套的傳奇小說,傳奇是傳奇,就是不夠新奇。

  「不是。」茴香搖了搖頭,笑道:「那女子就是個來進香的女香客,一旁那女子才是咱們五奶奶。當時五奶奶也在上香,聽聞著火,便忙往外趕,恰碰到這個女子嚇得癱軟在走不動了,五奶奶一時俠義心起,就要扶著這女子一同逃命,然後就遇到了咱們五爺。五爺見那女子胳膊露了,也傻眼了,卻是五奶奶急智,讓五爺寬了外袍給那女子披上了。五奶奶這廂謝了五爺相救,還沒細細說話,後面就撲上來一個婆子,抱著那女子大哭,又拽著五爺胳膊,說他壞了閨女的清白,硬要五爺娶那女子。」

  茴香真有說書人的潛質,那語氣眼神無一不到位,再配合上動作,十分無敵。夏小滿「噗嗤」一聲笑了,這丫頭不去考電影學院真白瞎了,不知道這裡有戲班子沒,不然演個話劇也是一等演員啊。

  茴香不知道主子笑的什麼,有點兒發懵,頓了頓,等主子停了笑,才繼續講起來:「自來女子千金之體,怎得讓外人瞧了去?這若要平時,自然是五爺的不是,就算不娶那女子也要有個說法的。但這又不是存心故意,實是救人要緊,顧不得其他,也怨不得五爺。——都是那婆子鬧人。」茴香臉上帶出中不屑,語氣也刻薄了起來,「那婆子就是個破落戶,滿地打滾哭天搶地不依不饒。怕是因她家女兒沒什麼姿容嫁不得好人家吧,那婆子見五爺衣著光鮮就動了邪心,這一賴上,就算嫁不入富戶也能訛些銀兩。」

  夏小滿笑了一回,笑夠了又覺得有點悲涼,忍不住低聲歎息道:「與其說嫁女兒不如說賣女兒吧。」

  茴香想到自家主子亦是被賣來沖喜的,見她面色不虞,便也不敢接口。直到夏小滿臉色如常,又抬起頭示意她說下文,她才繼續道:「小廝們過來喝那婆子,五爺哪裡有心思和她糾纏,又惦著那客商一家,叫小廝拿銀子給她,叫她走。那婆子聽說有銀子,更加上臉,想是要多訛點吧,只揪著五爺的衣服就不撒手,死活要五爺娶了她閨女。

  「因那是個婦人,又上了年紀,幾個小廝要上來動手拉扯撕擄,都被五爺瞪眼攔下了。五爺是好言相勸,直說讓那婆子先鬆手,待他救人回來,萬事好商量——他也是個跑不了的,而若再糾纏,莫怪自己不念她老邁,可就不客氣了。然那婆子是盯上五爺了,油鹽不進,膽子也真大,不放手不說,生怕事情鬧不大似的,只一味假哭乾嚎,又扯出佛門淨地就敢行兇什麼的,越說越難聽,周圍已有人駐足看熱鬧了……」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22、將軍千金③

  嗯,小潑婦PK老潑婦,那就是個美女救英雄的故事吧。夏小滿開始揣測,這小潑婦五奶奶是動口罵走了那老潑婦,還是直接動手上腳了。從個人行為特色上來看,估計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她這邊自個兒和自個兒開賭盤,就賭五奶奶定是動手了的,只聽茴香那邊繼續講道:「五爺正為難之際,五奶奶卻不知道從哪裡拎了根小兒手腕粗細的樹枝來,對那婆子道:『本是我們救了你女兒性命,也不圖你什麼報答,你卻要恩將仇報來訛詐我們不成?念你年紀大了有些糊塗饒你這次,再要囉嗦就扭你去見官,先打你二十板子再說!我眼裡可是不揉沙子的,你想訛我,先周圍打聽打聽去,武將軍家戎娘再說!』說著雙手一使勁,生生把那樹枝折成兩段,隨手丟在地上。

  「五奶奶露了這一手,從五爺到小廝們都給鎮了,那婆子更是唬得夠嗆,想是曉得佔不到便宜,忙不迭撒了手,轉而拉著女兒跑了,她女兒身上還披著五爺的外衫呢——」她皺了皺鼻子,譏諷道:「小廝們說那是件上好的綢袍子呢,也能當上些銀子呢,到底叫那老拐子給拐去了。」

  夏小滿先見茴香比比劃劃,演的活靈活現,就忍不住笑起來,又見她擠眉弄眼,語氣刻薄,便伸手掐了她的臉,笑道:「丫頭你這張嘴啊,真是不饒人!」

  茴香算是發現了,她家主子打醒來以後就特別喜歡掐她的臉。最開始她多少還有些忐忑,雖然沒被體罰過,但見過旁的丫鬟被擰得胳膊上青青紫紫的,心有餘悸。但後來注意到主子總是玩笑似的,想待小孩子那般掐她,才知道這算是個親暱的動作,也就乖乖讓主子掐了。

  夏小滿心道武氏倒是出乎她意料,恐嚇啊,嘿嘿,看來還是無賴的怕更無賴的。她笑了笑:「倒是『姻緣一線牽』,就此五奶奶和五爺好了吧?」

  茴香點點頭,道:「嗯,那日是五奶奶謝五爺救命,五爺謝五奶奶解圍,兩人相互一道謝,又自報家門,也就熟絡了。五爺又要去救人,五奶奶仗義,也跟著去了。據說那客商夫人是叫煙嗆倒了,人還是五奶奶給扛出來的。事後五爺和那客商登門謝過五奶奶,私下怎麼談的就不知道了,小廝們說那之後五爺又是見過五奶奶幾次的,也沒多少日子,五爺便想請三老爺三夫人去武家提親。」

  夏小滿想起茴香前面所說年家閤家都看不上武家,搖了搖頭:「若是兩情相悅,提親允婚就此成親,也用不著賜婚了。是誰要棒打鴛鴦了?」

  茴香點點頭道:「可不就是主子所說麼。雖是他們兩個都樂意,可若非皇上賜婚,這親也是結不成的。老太爺和老夫人打一開始就都不同意這門婚事,因此三老爺三夫人雖是瞧上了武家門第,是滿心的樂意,但兩位老祖宗不點頭,他們也不敢去提親。倒是武家找上門來,卻也被老太爺幾句話打發了。誰料到武將軍便到金鑾殿上提及昔日皇上金口玉言說要替他女兒指婚之事,硬生請得聖旨賜婚。這聖旨一下,年家豈敢抗旨?只得下聘迎娶了。」

  夏小滿默然。雖然現代愛情小說影視劇裡一直叫囂,是和這個人結婚,又不是和他爹媽結婚,但實際上如果婆媳關係處不好的話,日子也是沒法過安生的。說是嫁給一個人,可若一起生活,到底還是嫁給了他全家,一言一行都關係到一家子人的心情。現代還是小家庭,尚且如此,不必提古代都是大家庭了,兩個人的結合,無論情願不情願,都代表著兩個家族的聯姻。

  武家用這樣的手段嫁掉女兒,女兒是如願以償了,可到底是給年家添了膩歪。兩家的關係只怕會極度惡化,到時候,這個女兒只會有更多的苦頭吃。現在五奶奶在年家這麼個霸王似的,固然有她性格裡自來的彪悍,怕也和年家整體不待見她的環境有關係吧。也許是怕被傷害,所以她把自己鍛造成一把利刃,雖是所向披靡無人敢觸其鋒芒,卻也讓人都離著遠遠的,最終成為孤家寡人。

  這一瞬間,夏小滿只覺得水涼了些,身上冷得厲害,忙叫豆蔻添熱水,直到感到皮膚微燙了,她才叫停。舒緩了半天,才咂著舌頭說了句:「嘖,也怪不得老太君得面聖去才能休了五奶奶。」

  聖旨賜婚,既是婚姻鐵打的護身符,卻也是鐐銬枷鎖——「不能離合,否則就是抗旨」,這生生捆了兩人在一起,就算夫妻不和,面上也得是一家人,誰也別想逃離。這種婚姻看似無比牢固,擊碎的唯一方式就是御前請旨,可這種方式也是毀滅性的。鬧到御前,天下皆知,兩人的名聲怕都完了。男子還好說,沒妻還有妾;女子卻是終身瑕疵。

  一時間夏小滿忽然有些同情起那個刁蠻彪悍的五奶奶來。

  茴香也感慨,卻不是感慨夏小滿所想那些,她歎道:「也不是第一次要休五奶奶了,卻都沒成。誰知道這回能怎樣呢?」

  夏小滿雖聽她們的意思也知道五奶奶不是第一次鬧了,卻不知道年家已多次想要休五奶奶,若是次次都鬧到御前,還沒休成,那皇上對武家的寵信真讓人歎為觀止了。她不禁問道:「這是休了幾次都沒休成?為的什麼?」

  茴香道:「為的都是鋪子和銀錢——就是老太君今兒說的那話,她那點子心思閤家都知道,一直沒許她,她就一直鬧。」

  「那鋪子……到底怎麼回事?」夏小滿想了想又問:「不是四房當家麼,怎麼又三房管鋪子?」

  茴香道:「四房老爺和幾位爺都是官身,無暇管理庶務。三老爺早年也捐過官,後來……聽說是被罷官了的……老太爺氣了一回,也無奈,便將祖上留下的鋪子交與他打理,依規矩是鋪子是闔家的鋪子,歷年得的銀錢紅利三房抽兩成,其餘的入官中。三老爺早年管了幾年,鋪子收成卻是平平,只是勉強維持,幸而後來有了五爺。五爺,用老太爺的話說,也不是個讀書的苗子,勉強得了個秀才就不肯考了,家裡要給他捐官他也不肯,只喜歡跟著三老爺在鋪子裡忙活。三老爺見他有幾分經商的才智,便和老太爺提想讓五爺接手這些鋪子。老太爺見五爺實在難以博取功名,也就允了。

  「五爺真個是比三老爺強上許多,鋪子也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後來五爺娶了五奶奶,誰也沒料到,那個會耍刀槍拳腳的五奶奶倒是個行商的好手!這幾年間年家京中的產業在她手裡翻了一倍不止,大大小小的鋪子有十七家之多。這些雖然是她賺的,卻也是年家閤家的,三房依舊只拿兩分利,八分都要入官中的。想是五奶奶心不平吧,便總想著分出去幾間鋪子歸自個兒。這自然是萬萬行不通的,鋪子是她翻出來的沒錯,但到底用的是年家本錢,掛的年家招牌,是年家的鋪子!別說是年家這樣的世家望族,就是尋常百姓家,也是『父母在,不分家』的,她想要『年家的鋪子』兩位老祖宗如何肯依?!她這才尋個由頭就鬧一次,卻總沒遂願罷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27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40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23、都是銀子惹得禍①

  果然是個女強人,可惜生錯了時代。夏小滿感慨萬千,若非這女人彪悍太過,她真想與之結交一番。她不禁道:「五奶奶既然這麼厲害,就算兩分利她也有不少銀子了吧?加上武家再給她點嫁妝銀子什麼的,她為什麼不自己開舖子,非要年家的鋪子?」

  在企業呆過的人都知道,經營這種事情,貓膩多去了,隨便哪裡都能擠出些銀子來吧。

  茴香搖頭道:「聽五奶奶的話您也知道了,為官的俸祿都是不大多的。武將軍和夫人都是市井苦寒出身,沒什麼家底,雖然有軍功封賞,可到底沒有多少,又沒旁的進項,自家嚼用也不是很夠,給五奶奶嫁妝也就十分有限了。五奶奶攢了些私房銀子,怕還得不時幫襯娘家些,她也就沒什麼本錢置辦——也許有,咱們不知道罷了,反正她總是想拿幾間年家本錢翻的鋪子。其實,奴婢們私下猜測,她也是不甘心吧。

  「四房的爺們都是官,俸銀卻是遠不夠平素和官宦人家走禮的,況且還有宮中淑妃娘娘的供奉,便都是使官中的銀子,這入少出多,五奶奶就恨的這個。其實老太君陪嫁的幾個莊子和藥鋪年壽堂也極有進益的,一年裡官中銀子一多半兒都是那邊入的——便是各家夫人的嫁妝鋪子,凡讓年家人經營的,也有六分利入官中。只五奶奶,裝看不見這些吧,總覺得是她和五爺養了全家人。五老爺要討瑾州的年壽堂時她就盯著,後來五老爺霸了大夫人的嫁妝鋪子不再往官中交銀子,她就當規矩被撬開縫了,也就一次又一次的鬧……」

  「啊?五老爺霸了大夫人的嫁妝鋪子,這怎麼回事?」夏小滿打斷她,歪著脖子驚詫的問道。古代不是嫁妝私有麼,至少產權是妻子的,只傳其親生兒子,若是夫家人經營,那利潤入官中一半多半兒也無可厚非,但小叔子占嫂子嫁妝鋪子,這……這是醜聞啊!

  茴香自覺失言,縮了縮脖子,有些不太敢說的樣子,見夏小滿一直瞧著她,猶豫了一下,才悄聲道:「是奴婢多嘴……主子心裡知道就行了,這事在家裡也是個忌諱。原就幾位老爺夫人知道的,就因為五奶奶吵開了,才閤家都知道的。老太君都氣病了,之後也是無人敢提。」

  夏小滿眨眨眼,果然是醜聞,要不要聽呢?到底也算是和自己沾點邊兒吧。她還猶豫不決,那邊茴香已經是開始講了。

  茴香從頭講起:「咱們家大夫人娘家在瑾州城,這瑾州南面臨著南夏國,還有港口,水陸通商的。大夫人嫁過來時候,帶過來六間鹽茶鋪子,皆是收了南貨向四方發的,生意極好,因此大夫人雖然跟著大老爺往各處任上去,卻一直沒捨得將鋪子兌出去。原來雖是幾戶陪房人家幫著經營,但也和年家產業一般,繳利到官中,只是繳四成罷了。

  「大夫人殯天那年,大老爺遠在西北,六爺又年幼,五老爺當時在瑾州為官,就派人接手了那鋪子,說是替侄兒守產業。又因查出那幾戶陪房多有侵佔銀兩,便給了遣散銀子打發了,就此自家打理,繳六成利到官中,又分兩成說是給六爺存著的。大老爺沒說什麼,家裡人也就無話可說了。這十來年都這般過了。偏前幾年也不知怎麼回事,五老爺一分銀子也沒發回家來。

  她眼神閃爍,聲音越發低了,近乎耳語一般:「奴婢聽人說,是南邊藥材走俏,五老爺想拿老太君那嫁妝藥鋪年壽堂的瑾州分號囤貨倒藥,那邊大掌櫃卻不肯,說是老太君的私產,只聽老太君的話。五老爺一賭氣就修書與老太君討那年壽堂。想必是老太爺和老太君不答應吧,五老爺這才乾脆霸了咱家大夫人的那幾間鋪子,銀錢都攏到自個兒手裡,也不繳到官中了。」

  夏小滿歎了口氣,自來父子離心、兄弟鬩牆,大抵只為「家產」二字,沒錢的想有錢,有錢的想要更多錢。古往今來都一樣,自己繼母那邊還不是一樣,原總嫌父親給她上學的錢給的多,後又嫌她上班後往家交錢交的不夠多,或明或暗的譏諷與吵鬧,直到她外調離開了那個城市,才算消停下來。

  她的思緒早回到現代,茴香猶在她耳邊說著:「……五老爺是老太君四十歲上得的老兒子,最是老太君的心尖子,若不是五奶奶鬧出來,老太君定是將瑾州的事壓下去的,偏……唉……這事後來雖然閤家都不提,但是老太君心裡肯定是極不痛快的,她本就不大喜五奶奶,現在您瞧,怕是厭煩極了。……唉,也虧得鄭家人丁稀薄,鄭老太爺就只咱們大夫人和姨夫人兩個女兒,沒有兒子,也沒有太近子侄,不然那鄭家子侄聽了信兒不也得鬧翻天了來爭……」

  夏小滿忽然有些不耐煩,揮揮手打斷她,問道:「這事大老爺那邊也不知道?六爺也不知道?他們怎麼說?」

  茴香覺得主子語意不善,小心翼翼的瞧了她一眼,心裡思量了下,才道:「大老爺……應該知道吧……但近幾年都在西北理州,到底書信回來怎麼說,奴婢就無從知曉了,但下面人都傳說這事拖著呢,想來大老爺是不管的。咱們六爺卻是正經不管的,當初他聽了這事,還笑稱『多大點子事』,又說『為點子銀子傷了和氣,實是無趣。』」

  夏小滿一愣,半晌牽了牽嘴角哼笑一聲,垂了眼瞼,道:「他居然是個豁達的人。」

  她也可以豁達來著,但是豁達的前提是要活下去,所以她只能選擇輜銖必爭。她見過道德在生存面前是何等的脆弱,親情薄如紙,血淡於水!她從沒奢望過能在這世上裡發現乾淨的人心。見年諒這般,她多少覺得有點兒諷刺,倒不是覺得他做作,畢竟他他日子富足,有豁達的資本,可以真切擁有仁義與不言利等諸多美德;但她也不會去欣賞去仰視這種美德,她可以約束自己不貪財,但是不能不要財,花無百日紅,生活教給她的就是——只有把錢攥在手裡才是真的!!

  茴香說話時其實一直注意著主子的表情,水汽氤氳,她家主子的臉有些陰沉,聲音卻是平平,讓她有些個忐忑,她半試探的道:「其實,依奴婢看,今兒六爺是真個被五奶奶慪著了,這才提要去瑾州……」

  夏小滿搖搖頭,丟掉那些壞情緒,卻因為搖頭晃腦的幅度大了些,弄散了頭髮,又濺了茴香豆蔻一臉水。瞧著倆小丫頭片子慌忙抹去臉上的水,模樣可愛,她到底露出個實心的笑容來。罷了,過去就過去了,不是得了經驗教訓了麼。她暗暗自嘲了一回,叫茴香取個長手巾來,然後把頭髮裹好,包成印度式包頭,頂在腦袋上。

  茴香和豆蔻瞧了,都覺得滑稽,想笑又不敢笑,臉上微微有點扭曲。夏小滿倒是笑出聲來:「得了,倆丫頭,想笑就笑吧,別憋壞了!我沒那麼多講究。」

  兩個丫鬟起先有點兒惶恐,但見夏小滿一臉調笑,沒有生氣的樣子,這兩天主子也是常愛說笑的,這才放開了些,抿嘴一樂。

  夏小滿聳聳肩,道:「得,也洗得差不多了,就這樣吧。」然後在茴香的攙扶下出了浴桶,兩人又拿了手巾擦去她身上的水,替她更了中衣小襖,扶她到梳妝台前梳頭。

  夏小滿聞著桂花油的香味兒,笑著向鏡子裡低頭理著她青絲的茴香道:「閒著也是閒著,要是不是秘密,就說說五奶奶那兩次鬧的什麼吧。」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24、都是銀子惹得禍②

  不用提五老爺占嫂子嫁妝鋪子那樁醜事,茴香的神經就放鬆了很多。想起五奶奶鬧的那兩場,委實是……打她進府當差年家就沒這麼……呃,沒這麼雞飛狗跳的熱鬧過。茴香回憶那場熱鬧,總是忍不住想笑,可到底是府裡的體面有損,便又不敢笑了,小臉抽抽著,半天才平息下來,才開始說書。

  「五奶奶這第一回鬧,就是不知道從哪裡聽來五老爺不往官中交銀子了那事。那幾日老太君也是不舒坦的,五奶奶再去說這事,老太君便狠狠的訓斥了她幾句,她自是不服的,便吵鬧開來。老太君氣得厥過去了,二夫人四夫人忙抬進屋照看,三夫人大怒,叫群婆子拿了棒槌要行家法打五奶奶。五奶奶既是會武,膽子也大得出奇,竟然奪了棒子反將那幾個婆子打了!她也不進內堂伺候老太君去了,刺了三夫人幾句,丟了棒子揚長而去。滿院子人都傻了,誰敢攔啊;三夫人也傻了,愣怔了好一會兒,也不知道真厥過去了,還是尋個坡下,反正是昏了,叫人駕回內堂的。」

  夏小滿聽傻了。雖然早上也瞧見五奶奶敢掰三夫人的腕子,又聽說打出了西門,多少有些心理基礎,知道這是個紅桃皇后了,而這會兒聽了這番舊事——OMG,這不是皇后,這是太后老佛爺啊!!!她半天才把下巴合上,帶著點子崇拜口氣道:「這五爺房裡肯定沒有妾室、通房什麼的吧。」

  茴香咂咂嘴:「我的主子啊,您說呢!這五奶奶剛一過門,就把五爺之前的屋裡人清了清,本都是沒名分的,就一堆兒打發了。後來三夫人……在五奶奶有身子的時候,送了兩個丫鬟過來,卻是剛站進五奶奶的屋就被她瞪著眼睛尋了個錯,發落到雜掃上當差了——那倆可是連五爺面兒都沒見到!後來五奶奶頭胎就得了小少爺,三夫人也不好說什麼了,再沒送人過去。」

  夏小滿點點頭,說起來還算這倆丫頭走運,若呆下去了,依著五奶奶的脾氣,也許就不是掃院子了,怕是不死也得缺胳膊斷腿的吧。想必五爺也是個妻管嚴,或者被打怕了?她突然產生了點兒惡趣味心態,眨眨眼睛問茴香:「五奶奶和五爺動過手沒?」

  茴香卻是臉上浮起無奈和惆悵,似是惋惜什麼:「說起來,五爺待五奶奶是極好的極好的,五奶奶要說五爺當了她的頭面,家裡絕沒人信。不說旁的,就剛才奴婢給您說的五奶奶這第一次鬧,是五爺生生護下來的。那日老太君、三夫人都氣厥過去了,驚動了老太爺。老太爺念是萬歲爺賜婚,不能休她,便讓人請了家法,要打她五十板子……」

  「啊?」夏小滿忍不住低呼一聲,「五十板子?」

  五十板子足能要了一個弱女子的命!就算五奶奶是練武的身板,怕是不死也脫層皮吧!老太爺說是不休她,可這,這分明就是想弄死武氏啊。

  茴香神情略有緊張,微微點了點頭。

  夏小滿雖然知道五奶奶沒真被打死,回想一下卻也心有餘悸,這就是所謂的殺人不見血吧。她問道:「那後來呢?沒打成?」

  「打了。」茴香歎了口氣,道:「五爺替的。」

  夏小滿喃喃道:「這五爺實在是……」她把後半句話壓到舌頭下,囧,實在是太狗血了。

  誰知道更狗血的在後頭。

  茴香只道她主子是心生感慨要贊五爺,也頗有同感的猛點了兩下頭:「雖然打的是五爺,執杖的奴才們自然手裡有數,五爺也沒什麼大礙,將養了月餘也就好了,可這份情意,這份擔當,都讓咱們好生敬佩。卻還不止這五十板子!——本來五爺挨了打,五奶奶哭的死去活來的,閤家都當這事過去了,誰知道約是五奶奶回娘家叫了委屈,沒幾日那市井出身武家夫人就帶著幾個無賴婆子衝到府裡又鬧了一場,依舊是打得閤家亂了套,調了護院的才壓下來。話傳到老太爺耳朵裡,老太爺勃然大怒,便也不管不顧只讓五爺寫休書,說五奶奶犯了七出中的『口舌』和『不事舅姑』。五爺只是不肯,好說歹說,又拖著病體在松鶴堂外跪了一夜,兩位老祖宗心慈憐他,也就認了,揭過此事不提。……唉,五奶奶遇上五爺,真是她的造化……」

  她自個兒說得眼圈都微微紅了,聲音漸漸變小,最終化作一聲喟歎,消失殆盡。

  房間裡陷入沉寂,那桂花油濃郁的香味忽然就顯得特別的突兀。

  夏小滿抽了抽鼻子,突然覺得特別假,物反常即為妖,五爺年訪當真愛這個女人到這等地步?會不會是五爺乃腹黑幕後老大一枚,媳婦台前唱紅臉,他再出來惺惺作態演苦情戲,倆人同流合污狼狽為奸……

  唔,好吧,陰謀家眼裡都是陰謀,她承認她非良善,想人就不會往好處想。關鍵吧,可能她看多了陸游唐婉孔雀東南飛,總覺得古代是天大地大父母最大,感情抵不過「父母命不可違」,像年訪這樣不惜忤逆尊長而維護媳婦的,落在她眼裡就是珍稀物種了。

  哎,若不是演戲,五奶奶能碰上這樣一個肯捨身護著她的夫何其榮幸;若是演戲,五爺能得這樣一個冒著被休甚至死亡的風險全力配合的妻又是何其榮幸!總之,他們總是有一個人是有造化的。

  這世間還真是有情種的啊。夏小滿忽然有點惆悵起來,五爺年訪也許是,六爺年諒則肯定是。只不過五爺對的是他的妻,六爺對的是個通房丫鬟。前世她沒碰上,今生碰上了是碰上了,可惜,她是他感情大戲裡的路人甲……

  到底是自己沒造化啊。夏小滿歎了口氣:「若是……得夫如此,五奶奶還不肯消停?還要鬧?」

  茴香露出些憤憤然:「五奶奶哪裡是看情誼的?還不是看銀子!這第二次鬧,就是九爺娶親的時候。去年恩科,九爺中瞭解元,老太爺一時大喜,親自發話,說九爺的婚儀的銀子都由官中出——這是從沒有的事,家規是嫡子成親官中出銀一半兒,房裡攤一半兒;庶子成親均由房裡自個出銀子。三房的幾位爺都是庶出,雖然記名在三夫人名下,但娶親依舊按庶出子從三房帳上支的銀子,五爺自然也是如此。而九爺是四老爺的庶出子,這會兒卻由官中出了全部銀子,五奶奶得信兒的時候就頗有怨言,但因還沒坐實吧,也就沒舉動,待九爺下聘孫家,確是從官中支了銀子,五奶奶便就借這由頭又鬧了一起,又提要分鋪子的話……」

  夏小滿點了點頭,這個鬧的多少還有點兒道理,有不公平就有鬧,只是,若老闆要給誰漲工資,員工就是鬧也沒好結果吧。至於九奶奶那邊兒,她算是知道了為什麼九奶奶看上去天使似的人,對她這樣的身份都能體貼入微,卻對五奶奶那個態度,尖酸刻薄的緊,原來梁子結在這裡。

  茴香道:「這次老太爺是鐵了心了,讓人代筆寫了休書,生生架著五爺按了手印,又把五爺鎖進房裡不讓出來,然後攆五奶奶出府。五奶奶二話沒說拿了休書就走了。雖老太爺攆了五奶奶回家,但那畢竟是聖旨賜婚,本擬翌日讓老太君進宮覲見太后奏報此事,免得萬歲爺怪罪年家。誰知道武家搶了個前,直接鬧到了御前,不提其他,只說年家目無君上,要休御賜的娘子。老太君這門還沒出呢,斥責的聖旨就下來了。這自然又沒休成……」

  夏小滿對武家人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是一彪悍家族啊。她咂舌道:「難怪今兒老太君一聽說五奶奶出了年府立馬就要進宮。今兒搶先一步,不知道能成功不……」說著忽然想起那句歌詞——偉大的是感情,強悍的是命運,到底有些唏噓,便是某些人自作孽不可活,但這段感情……真是白瞎了啊。

  茴香歎道:「也難說。雖然咱們家老太君貴為郡主,按輩分還是……可,有些話也是不好講的——說輕了自然沒用;若說重了,那豈非是說萬歲爺瞧錯了人,給咱們家個不夠賢良的媳婦?所以,這次能否休成,還真難說。」

  夏小滿低聲自己嘟囔道:「沾上皇上邊兒的事就是不好整。」

  茴香影綽綽聽了「皇上」二字,唬了一跳,忙道:「阿彌陀佛,我的主子,您就提防著點說話吧,可別讓奴婢老這麼心驚肉跳的。」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29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40 PM 編輯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25、都是銀子惹得禍③

  晚飯照例是擺在年諒房裡的,夏小滿把頭髮晾得半干就往上房去了。出門後冷風一吹,雖是戴著帽兜,但仍覺得頭上一涼,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

  夏小滿歎了口氣,泡浴的喜悅完全被沒有吹風機吹乾頭髮的遺憾取代了,然後她開始認真考慮,能不能像周星馳發明「抽油煙機」那樣,發明一個全手動的吹風機。或者……汗,還是下次拿扇子扇扇吧,反正怎麼著都是沒有熱風……

  給年諒餵飯這活兒按早先的規矩,是夏小滿親自來的,因此雖然青櫻幾個大丫鬟也在年諒房裡,夏小滿往那邊一站,就沒人敢動手去拿碗。采蘩倒是想伸手,卻被青櫻瞪了一眼,不太情願的收了手。

  夏小滿瞄了她一眼,心道,趕緊來搶這活兒吧,我巴不得不干呢,你來搶我就讓給你。

  可惜一來采蘩聽不到她的「心聲」,再來,因青櫻在一旁壓著陣,采蘩也不敢放肆。見夏小滿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翻了翻眼睛,挪走了視線。

  真可惜。夏小滿吐了下舌頭,洗了手,掀開那捧盒中白底兒金紅雙色萬壽紋小瓷盆的蓋子,見裡是金燦燦的小米粥。

  「粥?」她有些疑惑的望向青櫻。這麼一盆兒,是她的還是年諒的?

  青櫻忙道:「大夫今兒過來請脈後說了,爺可以喝些粥。晌午爺也是進的這人參小米粥。」

  到底還是人參。到底是開藥店的,天天吃人參,就跟人參就種在他家後花園似的……夏小滿舀稀的盛了一小碗,坐到年諒床上,一勺遞到他嘴邊兒。

  青櫻忙上前來陪笑道:「姨奶奶忘了……這要咱們先嘗一下,看燙著爺。」

  年諒笑了下,口說「無妨」就要張口去喝,誰知道夏小滿聽了青櫻的話連忙撤了手回來,他這一下就沒夠著,張著嘴窘在當場。

  夏小滿也尷尬起來,什麼事兒啊,之前她親自動手餵藥那次實際上是半路接過來的,人家試都試完了,她便沒注意還有這個規矩,結果烏龍了。唉。她掩飾性輕咳一聲,訕訕的戲謔一句:「別著急哈,我給你試毒先。」

  本來她說這話是因想起了慈禧老佛爺每次吃飯前都有宮女試毒的,當個笑話自比一番。可這句話卻讓在場人都想起幾天前周婆婆帶著人來,以給六爺試藥為名,硬給她灌了那忘憂散之事。如今她再提「試毒」二字,自家覺得語意詼諧,可在旁人聽來,卻是赤裸裸的嘲諷與怨憤,眾人臉色都難看起來。

  夏小滿渾然不覺,把那勺粥傾到嘴裡,無意中瞧了眼側立身旁拿著帕子的茴香,卻見她臉上佈滿了憂慮和……惶恐。夏小滿卡吧卡吧眼睛,心裡納悶,不就錯了步驟麼,至於這麼擔心麼!可待看旁人,什麼表情的都有。采蘩的目光更是犀利,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夏小滿覺得不對了,皺著眉頭又望年諒,腦裡卻閃過一道靈光,莫非粥裡有毒!就在她條件反射似的要張口把那含在嘴裡的粥吐出來時,就聽年諒平靜的聲音道:「不怨她,她都忘了。」

  夏小滿一愣,依舊沒領悟到年諒這是在向眾人解釋她說「試毒」那句,因聽這話似乎又回到規矩上來了,那口粥就沒吐出來,一伸脖又嚥下去了。藥粥本就有些苦,她又含得久了些,注意力一回到味蕾上,就覺得滿口的苦澀難耐,忍不住皺著眉頭道:「太苦了。」

  青櫻拿了蜜餞匣子過來,喂到夏小滿嘴裡一塊,她這才緩過來,無比感激的向青櫻一笑。

  年諒不由莞爾,示意她喂自己一口,粥到嘴裡還咂咂滋味,笑道:「還好。」

  夏小滿撇撇嘴,心道你那是長期喝藥喝的,味蕾神經退化了,壓根不知道什麼叫苦。

  年諒喝了兩口,又道:「到底不如你的手藝。說起來,這會兒突然就想起今年生辰時候你做那幾樣吃食來了,『福壽綿長』,還有個『白玉如意』,多暫再做來。」

  夏小滿哼哼兩聲,心道想吃就等下輩子吧,嘴上卻只能道:「抱歉,我這都記不得了,做菜也不會了。」之後也不容他再說話,立刻又一勺接一勺的粥遞過去,堵了他的嘴。

  年諒臉上帶出些失望,也沒言語,吃了小半碗粥說飽了。眾丫鬟便遞來花茶、痰盂並熱手巾,過來伺候年諒漱口擦臉。

  夏小滿完成任務,這還沒坐下吃飯呢,就聽外面丫鬟匆匆跑來回道:「老太君來了!」

  得,她這飯也吃不成了。

  這會兒滿屋子人一下子忙碌起來,青櫻忙過去整理年諒的衣襟被褥,又吩咐人趕緊先收拾了碗筷出去,再到茶房沏茶來。

  夏小滿瞧那狀態,忽然想起來電影《穿prada的惡魔》裡,得知米蘭達即將出現時,辦公室炸鍋一樣忙亂的鏡頭,忍不住露出點沒心沒肺的笑容來。一扭頭,卻迎上茴香一張幽怨的臉,汗,真的是幽怨。

  茴香一邊兒幫夏小滿整理衣衫頭髮,一邊兒壓低聲音央求道:「主子,您就當可憐可憐奴婢吧,別再這樣口沒遮攔,也別露出這般模樣了,要是老太君怪罪下來……奴婢這條命就斷送了……」

  夏小滿還沒搞清楚自己到底哪裡口沒遮攔了,青櫻就過來拉了她去迎老夫人。兩人還沒走到院門口,老夫人已經被兩個丫鬟攙扶著進了院來。

  年老夫人和上午一樣,對夏小滿不理不睬,而和上午不一樣的地方是,她也沒搭理青櫻。她臉上冰霜三尺,一言不發,逕直進了上房暖閣,直到進門前方丟下一句「你們在外面候著。」,還是冷硬得能摔下冰碴來。

  扶著她的那兩個大丫鬟青梅和青桃也被擱在了年諒臥室外間,雖然客客氣氣笑意盈盈,卻是門神一對兒,便是采芑采苓要奉茶進去,都被兩人攔下了。青桃依舊留在門外,青梅挑簾子輕輕問了一聲,得到肯定回復後,才敢進去。待她出來後,這滿屋子再沒一個出聲的,別說出聲,就是喘氣都不敢大喘,一群人就這麼泥胎木雕似的坐著,裝蒙娜麗莎。

  夏小滿其實倒是十分想知道老夫人進宮請旨休五奶奶的事怎麼樣了,但是眼下顯然不是問的時候,問了也不會得到答案。不知道熬了多長時間,夏小滿N次習慣性的抬起手腕想看表——當然,她的手腕上如今是兩痕銀鐲子,這個習慣根深蒂固,她總是板不過來,老還想著去看。當她第N+1次瞄向自個兒手腕時,老夫人出來了。

  老夫人還是一張臉拉的老長,但是臉色稍霽,依舊沒有旁的話,只丟下一句招牌似的台詞「好生照顧六爺」,便離去了。

  送走了老夫人,她們回來看年諒,他卻是面有喜色。他示意青櫻把下人都先打發出去,見夏小滿也跟著往外走,便出聲留了一句。沒有去瞧夏小滿略有詫異的目光,年諒滿面春風,用輕快的調子愉悅的道:「祖母許了我去玫州。」



卷一 攜鋤秋圃自移來 26、貌似不太遙遠的新生活

  啥?大夫人的嫁妝鋪子不是在瑾州麼?莫非她記錯了?夏小滿開始回憶起來。

  事實證明,她的記性沒問題,青櫻也奇道:「玫州?那瑾州……」她似乎想起了什麼,眼睛一亮,喜道:「莫非老太君的意思是……」

  年諒呼了口氣,點了點頭道:「祖母叫我去崖山莊養病。崖山莊和年壽堂玫州分號直接向我奉帳。」

  這崖山莊和年壽堂都是年老夫人陪嫁的產業,這打著讓年諒養病的招牌,實際上是把這兩地的利潤都給了他。雖然,房契地契還不是他的,但這兩處都極有出息的,一年收入也不少。至於這是否等於老夫人對於五老爺佔了年諒母親嫁妝鋪子的事情做出的補償,年諒沒心思研究,那事也不是一年兩年了,這會兒補償,未免有些遲了。年諒現在只對能早日外出感興趣,精神頭十足。

  青櫻也鬆了口氣,臉上浮起寬慰的笑容。這麼多年,家裡一直不乏碎嘴之人,五奶奶這次鬧,怕也是遂了不少人的願。這會兒能遠了那起子小人不說,還能有些個進項,丟掉那空吃官中銀糧的帽子,實在是喜事。至於五奶奶那邊的事到底……,青櫻稍一猶豫,還是什麼都沒問,有些個事,也不是做奴婢的能打聽的,但既然老夫人都這麼說了,大抵是能擺平。

  於是,她轉而問道:「那爺多暫動身?」說著想起年諒才剛剛從長期昏迷中醒來,又一皺眉,「只是現在爺這身子,著實不適宜遠行。天寒地凍的,從京裡到玫州少說也要走小半個月,這又到年根底下了……」

  年諒點頭道:「正是如此。祖母說陸路顛簸,怕我受不住,讓我走水路。——那就要等丁午河解凍之後,最早也在二月方能起身。」

  青櫻念了聲佛,然後道:「那明兒再請淑妃娘娘遣宮裡的太醫來給爺看看吧,爺養得身子結實些方好啟程。」

  年諒搖搖頭,道:「這一回,已經是折騰三姐姐了。況且,今兒家裡的事又鬧到宮裡……」他頓住口沒有繼續下去,而是道:「養上三個月,也就差不多了,恢復些力氣,便就上路。」然後不待青櫻開口,又道:「滿娘還沒用晚飯呢,一會兒又到安置的時候了,趕緊端過來讓她先吃了。」

  青櫻忙下去喊小丫鬟張羅,夏小滿因睡醒後吃了點心,這會兒並不餓,但是多少還是感激年諒的好意——儘管她也知道他十之八九是用這來轉移話題的,但到底人家還是惦著有她沒吃飯這回事不是~

  夏小滿瞧著年諒那張蒼白、枯瘦、滿是病容的臉,不怎麼就生出點親切感來,剛才一直盤旋在腦子裡的問題不禁脫口而出:「其實我很好奇,老太君不是進宮了麼,那個誰,咋樣了……?」

  見年諒表情有些僵,她腦子也轉過軸來了,咬牙暗罵自己「好奇害死貓」,然後開始絞盡腦汁想怎麼圓場。卻聽年諒低低的聲音道:「想必你也聽她們講了前因了。」

  夏小滿腦子飛速運轉著,自然不敢答應,到底涉及了宅門秘辛,私下流傳是一回事,傳到主子耳朵裡又是另外一回事,待拿到明面上來詰責,那就是大事了。她只要吱聲,那就等於把茴香給賣了。誰知道後面跟著的是鞭子、板子還是人牙子?因此她保持緘默,甚至視線都不落在年諒臉上。

  年諒倒沒想那麼多,在他看來,五奶奶鬧了這麼多次,已經算不得什麼秘密了,今兒又來鬧了一出,夏小滿問詢了丫鬟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他這般喟歎只是因著這事著實讓人頭疼,道:「……老太君沒提,但瞧著……沒如願吧。這也不是頭回了。不過她說太后招了五嫂進宮,想必多少有些教誨吧。」

  夏小滿「唔」了一聲,看來武家還是無比強大的。不知道為什麼,現在其實在她心底,對五奶奶的同情要比厭惡多,雖然這同情在武家強大的聖眷前,顯得十分的可笑。她唏噓一回,武氏的優點和缺點同樣的鮮明,當然,那獨立自強等特點在她看來是優點,在這個社會標準下來看,也是缺點;而那貪婪斂財的缺點,卻是哪個社會都不齒的缺點,因此,武氏怕真的很難在這個社會被人認可。

  粥菜上來了,因夏小滿強烈要求,才沒有擺上那人參小米粥,而是換上了肉粥。雖然只是一點點肉沫、還是跟著粥一同煮的,卻也讓夏小滿高興起來,終於能吃肉了,真不容易,可是禁葷腥好幾頓了,她實在沒有做出家人的潛質。

  伺候的丫鬟一個都沒上來,青櫻跟夏小滿解釋大概意思是他們還要商量玫州的事,而這件事老太君又說了不讓聲張,因此他們也必須謹慎點,像是把夏小滿當自己人的樣子,可說起來卻又是隱晦而客氣,末了又道她來伺候夏小滿吃飯。

  夏小滿忙連連擺手,自己坐下吃了,哪裡有那麼奴隸主,真的要吃飯必須人伺候才行!她這邊吃著,青櫻和年諒那邊開起了研討會,她聽了一會兒,聽到說海邊兒,忍不住在他們停頓下來的時候,插嘴問道:「玫州在哪裡?靠海?」

  青櫻笑道:「在阜澤東南,是臨著海的。咱們崖山莊也有漁場在那邊,到時候主子想吃海魚就便宜了,從海邊兒到玫州府城只十幾里路,那些個海貨一撈上來當日就能送進城,正好吃個鮮。」

  夏小滿一聽見離海近、有海鮮,就立時興奮起來。她自小在海邊兒長大的,對魚還差些,但蝦蟹是不斷口的,她並不熱衷大閘蟹一類的河蟹,就只愛海蟹,怎麼吃也吃不夠。直到她被調到總部,去了另一個城市,離海遠了,買海貨沒那麼方便,這一年裡才很少吃了。現在聽說很快又能過上時不時就能吃蝦蟹的日子,她不由高興,就覺得這嘴裡的粥也變得越髮香甜起來。

  便是沒挨著海,出京也是好的。夏小滿暗暗想,最少,在外地跑路要比在京城容易的多。她原本還琢磨著是不是要熬上一年,甚至更久,以以往穿越教材女主經歷來看,出逃的前期準備從幾個月到幾年不等,熬上十年八年也不是沒有。很多事,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如今看來,興許就是天賜良機。

  夏小滿叼著筷子,瞄了一眼病怏怏的年諒,後者因為高興的緣故吧,這會兒精神很好,很有活力的跟青櫻討論著。夏小滿似乎頭次強烈的感受到她和這廝是一根繩上的螞蚱,他不死,他能出京,她跑路就八字有一撇了。現在首要的問題,就是趕緊讓這小子的身體恢復到能出京去玫州的狀態。她可不是學醫的,雖然照顧過病號,但也只比非典型醫盲強那麼一點點,醫學知識不知道,多少知道些醫學常識。

  比如,年諒現在腿斷了,不能動彈,若長期不動肌肉就萎縮了,這麼躺到明年二月,怕是沒病也癱了。所以,肌肉按摩是必要的。而這敲敲掐掐揉揉的,又沒有什麼技術含量,是個人就會做。若說有點技術含量的就是足療了,她忽然想起《尋秦記》裡項少龍給秦王邑人做的那「足底按摩」來了,不由啞然失笑,這個……這個技術活兒她還是甭挑戰了。

  通風也很重要,她始終覺得這個房間太悶,空氣質量極差。如果能讓年諒出屋多呼吸呼吸新鮮空氣,溜躂溜躂應該會好很多。拄拐……嗯,看樣是不行了,要說整個輪椅麼……也不知道這世界有沒有輪椅,若是沒有,她倒能鼓搗鼓搗看,因母親住院時用過輪椅,她雖不是工科生對機械也沒啥研究,但是要說擱椅子上安倆輪子的話……

  試試看吧,什麼不都有個開始麼。為了美好的明天,那就開始吧。

  (第一卷完)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2-19 05:31 P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2-20 05:43 PM 編輯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1、奉帳①

  大秦永寧十八年臘月初五。帝都阜澤。

  天還沒亮,城門剛開,十數輛載滿糧食物產的大車便浩浩蕩蕩駛了進來,直奔常平街去了。

  守城的官兵早就見怪不怪,京都之內官宦人家多在周邊各地買田置地,每到年下,這些田莊就會趕來向主人家獻物產,同時報上一年的總賬讓主人家核查,說起來就是佃戶向地主交租,卻有個雅致的名字,叫奉賬。

  車隊最前面是十騎護著四輛藍布小車,速度較後面大車快上許多,先行抵達常平街年府西側門前。為首車上車伕勒了馬,坐在一旁的小廝跳下來,恭敬的對著車內道:「主子,咱們到了,您少坐,小的去叫門。」

  「混賬東西!」車內傳來蒼老的聲音,喝道,「混叫些什麼?你想要我老頭子的老命嗎?」

  那小廝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錯,一向和顏悅色的大管事竟然用這樣嚴厲的語氣,唬了一跳,慌忙跪下磕頭道:「小的該死……」

  「爹息怒……」護車人中為首的一個褐衣魁壯男子正待下馬,聽了這話,忙迅速翻身下來,站到車邊,躬身道:「這小子第一次跟著來阜澤,還不知道規矩,一時失口……」

  「一時失口?」車內老翁冷笑道:「虧你還有臉說?!若非他平日就這樣叫慣了,怎會現在脫口而出?我素日只當你辦事妥當,才讓你每年來跟主子奉賬,你竟不知好歹,自以為是起來了!你當你做了管事就是主子了?!你大哥你侄子都是官身了,你去問問他們,敢在年府門前當自己是主子不?做奴才的就要守奴才的本分。你不要廉恥自己找死也就罷了,別陷老頭子於不忠不義!」

  那男子心下不以為然,臉上卻掛上苦笑,聽著老翁訓罷,躬身道:「爹教訓的是,兒子再不敢了,還請您老息怒,保重身子要緊。」說完狠狠瞪了猶在地上跪著瑟瑟發抖的小廝,踹了他一腳,道:「蠢東西,還不去放下凳子,請大管事下車!」

  那小廝慌忙爬了起來,放下板凳,打起車簾,一個乾乾瘦瘦的老翁在兩個侍僕的半架著半攙扶著下了車來。後面幾輛車上,又有男女下來,圍在老翁周圍。

  「爺爺!」一個十歲出頭虎頭虎腦的少年一打車上跳下來,就一陣風似的奔到那老翁身邊,雙手托住著老翁的胳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年府的朱漆門和牆內雕樑畫棟的亭台樓閣,驚歎道:「主子府上果然和爺爺說的一樣,好生氣派~~!」

  老翁疼愛的拍了拍孫子的腦袋,但抬眼望向次子時又板起臉,道:「還不前去叫門?」

  年府此時尚未啟門,那男子忙應聲走上石階叩打門環。片刻一個青衣小廝從門內探出頭來。那男子抱腕笑道:「這位小哥請了,煩你通報一聲,玫州崖山莊大管事尹迅前來府裡奉賬。」

  那小廝一聽,忙大打開門,恭恭敬敬施了禮,道:「原來是崖山莊的管事老爺,小的這就去通稟。」他又瞧見後面還有老人、小童和女僕跟著,忙道:「天冷,大管事若不嫌棄,請移步門房暖和暖和。」

  「有勞小哥。」那男子一笑,然後轉身回來,向老翁道:「爹,咱們來的也是早了些,想來主子未必起了。天兒也冷,兒子扶您老到門房去小坐片刻如何?」

  那老翁點了點頭,道:「讓江枰,王欞在外面守著咱們的車,等府裡管事來接。」說罷扶著孫子的手,緩步上前。

  越過門檻那一刻,他有些激動起來。細論起來,他已經有六年沒來年府了。

  這老翁就是玫州崖山莊大管事尹迅,是郡王府的家生子,年少時其家人被選中做郡主的陪房,他也跟著一同來到年家。年老夫人的嫁妝產業並沒有按照年家的家規——用年家人經營分幾成、不用又分幾成的,而是一律用自己陪房家人經營,卻把所有的收益都歸年家。這尹迅就是一路從學徒做起,在年老夫人的嫁妝產業裡幫襯打理,逐漸被提升為崖山莊的大管事。

  如今尹迅已經六十有七,半生操勞,身子骨早就沒有那般結實了,雖然玫州離阜澤只有小半個月的路程,但路上車馬勞頓,也不是他能承得住的。因此,前些年,年老夫人特許他不必親來年府奉賬,提拔了他的次子尹檳全權代理管事奉帳。他便安心坐守崖山莊,六年不曾踏出玫州半步,直到半月前收到年老夫人書信,影影綽綽提及崖山莊易主,他便坐不住了,總覺得這大管事實沒有不來的道理,便隨了兒子一同進京。

  門房裡有兩個呆過一年的僕從,雖不認識那老翁尹迅,卻是認得年年都來府裡的尹檳——崖山莊雖然不是年老夫人陪嫁中最大的莊子,卻因地處富庶的玫州,是收益最多的莊子之一,因此每年尹檳來奉帳,都不少給門敬。到底是拿人家的手短,這些看門的僕人豈會不恭敬?剛剛聽了尹檳自報家門,知道是崖山莊大管家也到了,忙都起身相迎,又讓上座奉好茶,陪笑道:「尹大管事今兒來的早,怕要等上陣子了。咱們這兒沒有什麼好茶,還望您老見諒。」

  尹迅和顏悅色的和他們聊了一會子,無非是主子康健,爺們官運亨通,小爺們學業有成之類的。就聽門外匆匆腳步聲起,氈簾一挑,進來四五個青衫男子。因年府尚青,男女僕從管事皆是一身青衣,尹迅細看那幾個人衣上繡紋,知道為首那人是一等管家身份,便站起身,剛待說話,那人已經搶步上來,先行作揖問安道:「韋棣見過尹大管事,大管事福壽安康。」

  「爹,這位是採買上的韋管家。」一旁的尹檳是認識他的,忙給父親介紹,兩下寒暄一句,他自己也見了禮,又引侄子尹英拜過。末了,他略有羨慕的打量著韋棣的衣裳,笑道:「一年不見,老哥你又高昇了!可喜可賀。」

  韋棣笑道:「同喜同喜。只是韋某已不在採買上,如今在東路北院當差。」

  東路北院是年家大房居所。尹迅暗自點了點頭,主子信裡提及要將產業交移子孫,既然是這韋棣來接他們,看來產業怕是要交給大房了。只是聽聞大老爺尚在西北,大房在京的只有個自小兒病病怏怏的六爺,還是三天好兩天壞的,不知道這產業……莫非是十爺要從西北回來?算算十爺和十一爺也該到了科舉的年紀,不知道今科中了沒……

  他腦子裡是琢磨著,嘴上卻客氣道:「老頭子久不來京畿,念主心切,便是走的急了,這個時辰到了府中,怕是擾了諸位好眠……」

  他話未說完,韋棣連忙遜聲道:「大管事折煞小的們了!!莫說沒怎樣——現下已是卯初三刻,怎麼也得起了;便是您半夜歸來,小子們還敢耽擱您老的事兒不成?大管事請先移步後堂,用罷早飯再去老太爺老太君那邊可好?」

  尹迅知道這時辰主子不會起,這麼說不過是個圓場,當下笑道:「甚好。有勞韋管家。」

  韋棣請了眾人到中路後堂專門接待這些產業管事的鵜鶘院,叫人擺上早飯,自己陪同吃了。飯罷剛奉上茶,就有小廝來報說年壽堂玫州分號少掌櫃吳萇前來奉賬。



卷二 今朝猶喜帶霜開 2、奉帳②

  韋棣聽了回報,便起身向尹迅等人告了罪,匆匆去迎。

  尹檳見零星幾個下人遠遠的站著候著,忍不住先附到父親耳邊,嘀咕道:「爹,您瞧這事……?莫非老太君把年壽堂也分出去了?若年壽堂也分——可就是要分家了。依兒子看,年壽堂怕是跑不了要給五老爺呢,咱們這邊給誰還不好說……」

  年壽堂這些藥鋪不比莊子,京中有總號在,藥材充沛,除非有大事才會從外地調藥過來,所以年底奉帳不過是銀兩賬目,又多是銀票,幾個人過來即可,要比莊子趕車送貨的走的快得多。除了離阜澤最遠的瑾州,其餘周邊這幾個州,都是快馬幾日就能跑個來回,所以藥鋪通常都是過了臘月十二祭家神之後再來奉帳,少有來的這麼早的。

  尹迅端著茶碗抿著茶水,聞言抬起頭來瞪了兒子他一眼,壓低了聲音狠狠道:「主子的事也是你說得的?這又是什麼地方?你別犯渾!」

  尹檳訕訕的,轉了話題,又道:「這韋棣也是好運氣!他原是外院三等管家,在採買上當差——去年臘月還是呢!如今不到一年竟是連升了兩等,調到東路北院,成了內院一等管家了!真是運道亨通!」說話間滿眼是羨慕。

  尹檳雖然在玫州崖山莊上是主事,但畢竟上面有老父管賬,許多地方馬虎不得,也做不了太多手腳。其實,本身即便這樣,外面的管事也要比家裡的管家自在些,尹檳沒得嫉妒內管家們的必要,可獨這東路北院不大一樣,只一個年輕的爺在,還是病歪歪的諸事不理,這藥、銀進出之間,可就大有油水可撈,因此他才有些眼紅。

  尹迅卻並沒有想到兒子是看著人家能貪墨銀錢眼熱,還當他羨慕人家升級升的快。老爺子不由心下有氣,在他眼裡這兒子並不是個多麼出息的,多少還是仗著他的臉面在得了現在這個代大管事的差事,如今這小子還說人家運氣好,豈非得了便宜賣乖!他不由冷哼了一聲,訓斥道:「這哪裡是運氣的事?須知咱們府裡最是體恤下人的,做的好自然有恩賞!只你這般靠老子娘蔭功,才當什麼都是運氣!!」

  尹檳被噎了個窩脖,自討沒趣,便悶頭喝茶,不再言語。

  不久,韋棣又引了一行人進來院子,為首二十來歲相貌俊朗的青年男子,正是年壽堂玫州分號少掌櫃吳萇。他幾步走到廳上,在尹迅跟前翻身跪倒,恭恭敬敬的磕頭道:「孫兒吳萇給尹爺爺請安。」

  尹迅便是在年老太君的所有產業管事裡也算是元老級人物,在玫州更是地位超然,兼之吳萇的父親吳栓年輕時也跟著尹迅當過差,算是掛名師徒,所以他一向敬重尹迅,吳家子侄見到尹迅皆是要行大禮,尊稱「爺爺」的。

  在吳萇身後,幾個家生長隨小廝也都跟著跪倒,只有兩個外雇的執事拱手作揖見禮。

  尹迅忙叫人拉了吳萇起來,待吳萇又向尹檳行禮後,方問他道:「聽說大郎年初往南邊兒去了,果然出息了,你父親好福氣!多暫回來的?你父親可好?」

  吳萇規規矩矩的垂手站了,陪笑回道:「才回來沒幾日,原是往莊子上去拜您老的,然被告訴說您和二叔都進京來了。」他頓了頓,笑容微斂,又道:「我父親卻是不大好,前陣子他不慎摔了一跤,傷了筋骨,現下腿腳還不大利索,實是出不來了,這才遣了孫兒出來辦差。」

  尹迅搖頭道:「他說起來也是四十來的人了,哪比得了年輕人?你們當勸著他些,自己多加小心!」吳萇忙點頭稱是。

  尹檳在一旁樂呵呵的接口道:「我說的麼!見你來了,還道栓大哥想著歷練小輩兒,自個兒躲起來偷懶呢。原來是病了。等我回頭瞧他去。」

  吳萇陪笑道:「臨出門時父親家父還一再囑咐說,要是見到二叔,高低得請您回程時到家裡一聚,他老想著找二叔喝酒,卻因著在家動彈不得,著實悶得緊。」

  尹檳哈哈大笑道:「他想著我?怕是想著我莊上的肥鴨肥鵝吧!成,回頭我先回莊上挑兩隻肥鵝,再去瞧他!必去!」

  一句話說的滿屋子人都笑了,吳萇也笑道:「有二叔這句『必去』,侄兒就能回去交差了。咱們定早早備下好酒候著二叔。」說著他又轉向尹迅道:「不敢相請爺爺去看我父親,只是,爺爺若得閒,也請到家裡熱鬧熱鬧……」

  尹迅擺手道:「罷了,老頭子一把老骨頭,還是不折騰了。」

  說笑間,小廝來報老太爺老太君請諸位過去,眾人忙站起身,整理了衣衫,跟著小廝往老太爺所住的福壽居前院側廳來。

  *

  福壽居前堂,年老太爺和老夫人主位落座。與年老夫人的富態不同,年老太爺略顯得削瘦,但雙目炯炯,精神十足,長鬚飄然,倒是有幾分隱士的超脫之感。

  眾人俯身跪倒磕頭行禮,年老太爺讓人扶了尹迅,不肯受他拜,待尹檳他們禮畢,又叫起來看座。尹迅固辭不肯坐,尹檳幾個更加不敢,直到老太爺和老夫人都開口發話,定要尹迅坐下,他這才搭了個椅子邊兒坐了。

  茶奉上來,年老太爺笑道:「你這老鬼,幾年不見,還是這般執拗脾氣。身子可還硬朗?老夫瞧著你氣色甚好啊。」

  尹迅陪笑道:「蒙主子們恩典,讓老奴養著,老奴豈有不好的道理!這老胳膊老腿的還算結實。說起來,還是老太爺您氣色越發的好了。」

  年老太爺笑道:「也是老朽矣。」眾人跟著笑了一回,他又道:「你那大孫子……叫榮兒是吧,上任了沒?老夫似是沒聽到信兒,只聽說尹橡這一任放到了理州譚縣了,甚好啊,是給崴兒做了幫手了!」

  年老太爺自己狀元出身,最重讀書,因此家裡有頭臉的僕從子弟有樂意讀書的,一律予以襄助,按照大秦律,取得功名就脫了奴籍,年家在此事上也不含糊,這些年放出去的人也不在少數。

  現在年老太爺口中所說的尹橡是尹迅的長子,便是舉人出身,又在年家關照下謀了官缺,三年復三年,幾期任滿,這一任升了理州渠縣縣令,而年家大老爺年崴正在理州為布政使。那尹榮是尹橡的長子,和年府九爺年誼一樣是去年恩科時中的舉人,因自恃成績平平,中不了進士,也就沒準備明年的殿試,轉而等待官缺,這也是最近才謀了個九品縣丞。

  尹迅聞言忙道:「奴才哪敢談『幫手』二字?都是主子們恩德。老大如今有大老爺庇佑,省得多少事!煩老太爺惦著,榮小子放玵州龔縣了。如今老奴這個小孫子也大了,老奴今日帶了他來,想請老太爺老太君相看,若是還算機靈的,就求主子留下他給哪位小爺做個小廝,也算老奴和他老子娘的孝心。」說著拉過身後孫子尹英,讓再給老太爺老太君磕頭。

  年老太爺聞言瞧了妻子一眼。年老夫人會意,微微一笑,讓人拉了那孩子到身邊來上下看,笑道:「看著就是一臉機靈相,是個好孩子。但留在我這裡可惜了,還是留在莊上讀書吧,過兩年若和他父兄一樣取了功名是最好,若不得就在咱們莊上做個執事也好。」

  尹迅忙道:「家裡有兩個為官的都是主子格外開恩了,若都做了官去,誰來伺候主子?老奴是斷不會讓他再考了。」

  年老太爺聽了這話,不由搖頭道:「知道你們的孝心,但可不能耽誤了好孩子。他父兄都是舉人出身,他定錯不了的。好好讀兩年書,定會極有出息。」

  尹迅還待再說,老太爺卻一擺手,道:「就算你有心讓他跟著主子,也不必留在京裡。」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