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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35 PM

如小果 -【任家五小姐】《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10-18 01:40 PM 編輯

【書名】:任家五小姐

【作者】:如小果

【內容簡介】:

  女主版簡介:   

  大婚在即,被退婚,任家五小姐前腳踏入京城,後腳便成了整個京城人的笑柄。      
      
  身為繼室生養的繼妹,嫡女幸災樂禍,庶姐暗嘲明諷。      
      
  人人都知任家五小姐是五短身材,一身肥肉,才貌全無,真正的滯銷品。      

  卻不知那隱藏在皮囊下是一顆成熟而堅定的靈魂。      
      
  滯銷的任家五小姐,是走上生母同樣的繼室道路?還是另辟一條陽關道?   
  
  面對各方不懷好意的目光,她是否能在種馬男橫行的古代,調教出自己理想中的伴侶?      
      
  男主版簡介:  
  
  他看上她,理由很簡單,長相安全。
   
  她嫁給他,理由同樣很簡單,好男色就不用擔心對自己有想法。   
   
  可是,她越來越引人注目,他終於意識到自己娶回來女子正在一點點地蛻變。   

  他越來越霸道,即便是穿衣打扮也要插手。終於有一天,她發現好男色的某人,把自己給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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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39 PM

001:進京

  初秋,夜深露重之際。

  室內亮著幾盞燈,隨著敞開的窗欞子,燈光搖曳不止。

  任老爺坐在太師椅上,雙手平放在膝蓋上,微微垂著眼簾。雖然極力抑制,但眉眼間喜色依舊也能察覺一二。

  任老太太淡淡睃了他一眼,神態肅穆,嗓音不冷不熱,「先恭喜老爺獲得陞遷。」

  任老爺忙道:「是祖宗保佑,兒子才有今天的成績。」

  「動身的日子可定下來了?」

  「已經定了九月初六。」

  老太太見他這次陞遷了,在自己面前便不像以前那麼拘束,心裡有少些不愉悅。可到底是自己的兒子,倘若一輩子都懼怕一個老太太,也沒什麼出息。只冷哼一聲,「此番到了京城,可要多備些厚禮謝謝親家老爺和林家老爺,若不是他們在京城多番為你周旋,這陞遷的文書也就不會這麼快下來了。」

  任老爺點點頭,「兒子已經備好了,等到了京城,定要親自上門聊表謝意。」語氣裡,已經無法掩飾喜悅的心情。

  老太太又睃了他一眼,才語重心長地道:「眼下四丫頭和五丫頭也差不多到了婚嫁的年紀,這次去了京城,定要先好好給四丫頭尋一門親事。」

  聽了這話,對任老爺來說可謂又是一喜。二丫頭去年就嫁去馮家,三丫頭也在今年上半年嫁去了登州,剩下三位丫頭,四丫頭和五丫頭也差不多到了婚嫁的年紀,五丫頭的親事是老早就訂好了林家。六丫頭年紀尚小,可緩一緩,可就是四丫頭的婚事一直沒有定下來。

  如今老太太親自提出來,必然也會為四丫頭好好尋一門親事。

  說起四丫頭,任老爺多是偏愛,這兩年也尋了幾門親,不是對方嫌棄她是庶出,就是四丫頭和王姨娘看不上人家,如此才耽擱至今也沒個著落。

  現在終於要進京了,京城青年才俊,富貴人家何其多,四丫頭模樣生的好,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要找一戶好的,在任老爺看來很容易。畢竟,任老太太當年也是京城人士,只要她肯留心,要找比林家和馮家更好的,也不在話下。

  這一次談話,是許多年來任老爺面對母親最舒暢的一次。頭幾年,因為王姨娘,母子兩人中間一直擱著一個檻。去年,王姨娘打理二丫頭的嫁妝出了紕漏,老太太一怒之下,差點兒將王姨娘攆出去。

  任老爺現在想起來,也對王姨娘多有怨懟,特別是拿到這次陞遷的文書後。路過那個破舊的小院,任老爺狠狠瞪了那扇破門一眼。倘若不是因為四丫頭,任老爺大概也能狠下心直接將王姨娘攆出去。

  這個不知好歹的婦人,竟然剋扣了二丫頭的嫁妝!這件事好在董氏處理的好,及時給補上了,這才隱瞞下來,沒有讓馮家的人知道。
  
  想到這裡,任老爺信步走到董氏的院子裡。

  院子外靜悄悄的,只正屋亮著一盞燈,在秋風颯爽而蕭索的夜裡,那一盞燈孤零零地令人深感淒涼。想到這些年對董氏的冷落,任老爺兀自垂下頭,在院子外站了許久,才鼓起勇氣推開那扇門。

  碧翠端著茶點滿臉笑容地走進來,招呼屋子裡整理行裝的丫頭們坐下來歇息。冬靈眼明手快連忙接住,就順勢告訴碧翠,「已經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剩下桌上的東西沒有裝。」

  碧翠就看了一眼書桌上的文房四寶,以及各類字帖和書本,禁不住微微一歎,見小姐還站在桌前整理,放下手裡的東西,走過來不由分說地搶了休竹手裡的東西,嗔怪道:「我們都坐下歇息,小姐還忙活,可就是叫我們沒臉了。」

  休竹微微一笑朝眾人道:「你們都累壞了,就休息吧,這些東西我自己整理就行了。」

  「可沒這樣的理兒,您是小姐,我們是奴婢,那有我們休息,你一個人忙碌的理兒?」碧翠拉著休竹坐下來,其他丫頭一邊喫茶一邊笑。

  冬靈笑道:「碧翠姐姐就是比咱們心疼小姐,到了京城,小姐要去林家,碧翠姐姐也定然是要跟著去的。當初二小姐出嫁,跟了三個丫頭去,這一次也不知咱們幾個,有誰能搶來剩下那兩個名額。」

  碧翠瞪了冬靈一眼,「你說什麼風涼話?小姐也定然會帶著你去的!」

  剩下幾名丫頭就露出難過的神色來,碧翠和冬靈都不說話了。這些年,她們都是跟著五小姐的,從南往北,幾次搬家都沒有分開。這一次去京城,大夥兒也都是要去的,可是,去了京城,五小姐就差不多要嫁去林家了,到時候就不是所有人都能跟著去。

  她們的談論,讓休竹也陷入自己思維裡,林家哥兒林輝,在休竹的印象裡,是個清瘦白淨的少年。

  當真,就這樣糊里糊塗地嫁給林輝嗎?

  休竹望著窗欞子外高而遠的天空出神,幾年前,她因為出差遇上泥石流到了這個世界,當初這身體只是一個六歲女童。最初的驚訝、震驚,經過這些年已經不復存在,為了讓自己看起來與這個世界的人毫無二致,她努力地把自己融入這個世界。

  學習這個世界的文字、知識,努力學習女紅烹飪,然而資質有限,她除了字寫得不錯,其他也只能算是勉強過關。

  這個世界的一切她都可以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就是男人三妻四妾。和其他女人公用一隻馬桶,那感覺就好比吞下一隻蒼蠅,吐不出來,嚥不下去。

  林家乃世家大族,家世背景與馮家不相上下,林輝便是富二代和官二代之下的產物,與二姐夫馮清相比較,他真的又能好到哪裡去?

  碧翠見她出神,知道她想什麼去了,微微一笑安慰道:「小姐難道忘了上次咱們一同到滄州的事兒嗎?」

  休竹當然不會忘記,那時候她和林輝的親事剛剛定下,林夫人同任家一起坐船,在船上,任休月為了引起林輝的注意力,不惜落水。最後林輝確實下水救了任休月,卻也對休竹解釋過了,是在情況緊急之下,不得已才這麼做的。

  這件事之後也不了了之了,林夫人就是相中了當時又矮又胖的任家五小姐。為了表示誠意,隔了一年便換了庚帖,親事就此落定,再無更改。

  休竹輕歎,夏天的時候,二姐任休蘭回娘家一次,倒不是休竹故意要偷聽。只是趕巧要送東西給老太太,站在窗子外就聽到了裡面的對話。

  當時屋子裡也沒人,只有老太太和任休蘭,任休蘭就把所有的委屈都說出來了。原來她嫁去馮家的時候,馮清屋裡已經有一名通房丫頭有了身孕。任休蘭做主抬為姨娘,結果不久胎兒就小產了,馮清以為是任休蘭動了手腳,差點兒和任休蘭打一架。

  馮清休竹也是見過的,那是一個看起來儒雅而溫柔的男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乾淨的氣息。馮清如此,而英雄救美的林輝,怕是有過而無不及吧?

  馮清尚且還有一母同胞的弟弟,而林輝是林夫人唯一的兒子。更何況,任休蘭長得很漂亮,即便是放在京城美人雲集的地方,那模樣也絕對不比誰家的小姐差。

  收拾文房四寶的時候,有小丫頭失手打碎了一隻官窯出品的青花瓷筆筒。休竹有些惋惜,碧翠和冬靈笑道:「碎碎平安,小姐咱們這一路定然也平安了。」

  休竹怕那小丫頭有負擔,也沒說,只小心翼翼地用帕子抱起來。其實這件東西是休竹身邊少數值錢東西之一,這只筆筒是前朝某位名人用過的,林夫人去年叫人從京城帶來的。

  如今碎了,是不是有什麼暗示?

  到了九月初六這天,一大早,任家老小就乘坐馬車到了碼頭。上船時,已經出落得美人一般的任休月趾高氣昂地走在前面。任休竹微笑盯著她的背影,畢竟身體裡住著一個二十多歲的靈魂,這種小孩子脾氣她根本就不願意理會。

  想起這些年任休月的挑釁,和王姨娘的手段,她只是一笑了之。別人眼裡笨笨呆呆,其實只有身邊的人才知道,她並非如此。就如同董氏,任老爺冷落她多年,她不動聲響的,到最後成為真正的大贏家。

  船隻不算大,任家三姐妹住在一起,任休月自然是看不慣休竹的,進進出出都冷著一張臉,好像休竹欠了她什麼。

  任家對女孩兒的教養問題很注重,請了西席先生,因為任休月對音律有天賦,任老爺還專門請了師傅教她彈琴。不過兩三年,便彈得非常好了,常常在各種女眷聚會的時候展示。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任家有位才女。

  相對的,休竹就被襯托的黯然無光,她沒有鮮亮的容貌,也沒有過人的天賦,每次聚會都是跟在董氏身後,或者坐在角落裡。也因為她已經訂了親事,就更無人問津了。休竹樂得清閒,只有冬靈看不過去,要休竹也學琴。

  碧翠當時就反問冬靈,「四小姐擅長彈琴,可尋到了好的親事了?」

  冬靈無言以對,學習彈琴的話冬靈就再也沒有說了。不過現在,冬靈又迫切地希望休竹學彈琴。

  縱然琴聲悅耳動聽,可入了大夥兒的耳朵,無論如何都靜不下心來欣賞。冬靈一雙眸子更是恨不得將坐在琴邊,那婀娜多姿的身子燒一個洞。

  碧翠看了看外面黑漆漆的天,真想問一句,現在彈琴給誰聽呢?給風,給天?

  休竹給了她們兩人一個眼神,要她們稍安勿躁。其實有琴聲在耳倒也沒有大礙。坐了好幾次船,休竹暈船的症狀已經好了很多了。任休月想打擾她休息,可她從上船就被碧翠和冬靈安排躺下,睡了一下午,這會兒根本就沒有倦意。

  只是苦了任休桃,一直拿一雙眼可憐兮兮地望著大夥兒,她很上閉上眼睡覺,可她怕剛剛睡著了,又被什麼高難度的一個轉彎給驚醒了。

  再看任休月,她就好像打了雞血一般,琴聲是越來越高昂了。



002:進京(2)

  終於,在一更天的時候,任休月停止了她的閒情雅致,洗了臉躺下休息了。跟著她的采荷和銀翹也同時鬆了口氣,充滿歉意地朝碧翠和冬靈笑了笑。

  第二天,休竹就轉移到董氏屋裡去了,老太太說休竹是待嫁的女孩兒,去了京城要安置新家,怕是要忙的團團轉,恐董氏抽不出時間教誨休竹。

  任休月臉色非常難看,她比休竹還大兩個月呢,她都沒嫁,休竹好意思嫁?

  老太太語鋒一轉,「到了京城,又要忙著給四丫頭議親了。」

  任休月和任老爺同時愣住,老太太這麼說的意思是,四丫頭的親事是董氏做主了?任老爺接收到女兒的求救,抬頭見老太太似是勞乏了,閉上眼休息,自知不便打擾,只得領著大夥兒出來。

  休竹躺在了略微寬敞的船艙裡,雖然依舊是硬邦邦的木板床,至少耳根子是清淨了。聽了一整天的琴聲,到現在還在耳畔隱隱約約地迴盪。休竹承認,如果是換一個環境,或者換一種心情,她很樂意欣賞任休月美妙的琴聲。

  只是現在,無論如何她也平靜不下來。

  不是早就準備好了接受嗎?為什麼隨著距離的拉近,自己反而越來越排斥?休竹吐口氣,頗有些哀怨地望著窗欞子外的天空,難得的重生機會,難道真的就像這個世界的所有女人一樣,走上同樣的道路?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她不過是一名弱女子,擁有前世的記憶又如何呢?前世的自己也不過是一個小白領。生活就如同一句話,吃飽了等死,毫無追求,得過且過。

  這一世……

  「想什麼呢?」董氏走進來,見女兒怔怔出神便溫和一笑,問道。

  休竹扭頭看著她,董氏很漂亮,歲月在她臉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三十歲的女人看著只有二十六七,非常典型的古代美女,溫柔而嫻靜。曾經,休竹一度覺得她很可憐,只是後來才明白,要在這個世界生存,在全部都是女人的後院生存,就必須不能讓別人覺得自己可憐。那些覺得董氏可憐的人,現在又怎麼樣了?

  王姨娘和白姨娘斗了好幾年,最後還是落了個淒慘的下場,一個被直接攆出去了,一個雖然沒有被攆出去,可也徹底失去了任老爺的心。剩下那個不爭不搶的姨娘,倒還時常出現在董氏身邊。

  而董氏,她溫柔嫻靜,曾經被王姨娘和白姨娘騎上了頭,現在不是一樣是任老爺的正房夫人?而隱藏在她溫柔美麗的皮囊下,那顆心,休竹看不透,也摸不透。

  休竹靦腆一笑,搖搖頭道:「沒有想什麼。」

  董氏在床邊上坐下,蹙眉盯著她,忽地一笑,眸子閃閃發亮,「咱們的竹兒終於長成大姑娘了!」語氣裡,頗多欣慰。
  
  休竹跟著吃吃笑了笑,其實她早已不是個孩子。這些年董氏不受寵,她可沒少被其他姐姐欺負,如果真是孩童心性,怕是天天又哭又鬧的吧?不過,因為她的改變是落水之後,所以沒有讓大夥兒覺得太驚訝,都當是她腦子壞了。

  一個腦子壞掉的人,應該不會使壞吧?而事實是,休竹就是那種從來不記仇的人,因為誰得罪了她,她緊接著就給了反擊,還讓對方吃了苦也說不出來。倘若不是這樣,現在這個身體大概也不在了吧?

  「到了京城,咱們就去拜訪一下林夫人。」董氏說著牽起休竹的手握在掌心中,「林夫人雖然嚴肅了些,人卻不錯,她喜歡你是你的福氣,以後去了林家,你可要好好孝順她。」

  休竹佯裝出羞澀,垂下臉輕輕點了點頭。董氏讓她深深地明白了一個道理,縱然丈夫不喜歡你,若是深得婆婆的倚重和信任,就差不多站穩了腳。當然,有得必有失,得了婆婆的心未必就能得丈夫的心。只是,董氏到底不是一般的女人,她可以隱忍許多年,最終收服丈夫的心,讓丈夫明白,誰才是好的,誰才是值得被珍惜的。

  不是休竹看不起任老爺,是休竹看不起所有有小老婆的男人,雖然這個想法在這個時代很幼稚也很荒唐,而通過幾年的瞭解,休竹也在慢慢地強迫自己適應。而結果是,她無法克制那種吞了蒼蠅的噁心感覺。

  「娘,女孩兒一定要嫁人嗎?」紅樓中,惜春最後嫁人了嗎?曹雪芹沒有給出答案,休竹也無從而知。不過很顯然,她的這個問題是不被允許的。

  「女孩兒怎麼可以不嫁人?難不成要在娘家待一輩子?」董氏好笑地問,語氣裡卻有少些的不滿,董氏很少用這樣的語氣同休竹說話。

  休竹也明白,對於任老爺來說,如果女兒嫁不出,必定是有個緣故,但無論是什麼緣故,那絕對都是不好的。由此,也會對任老爺造成影響。古代人對家族名譽,有著近乎變態的維護態度,一個不好聽的話兒,一傳十十傳百,到最後會傳成什麼樣,沒有人願意冒險一試。

  「娘別生氣,女兒就是隨便問問。」

  董氏笑著撫摸她的頭頂,將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懷裡,目無焦距地望著前方,「到了京城,娘會好好教你如何理家,還有好些規矩你也該收心好好學學了,林家是大家族,可不能給娘丟臉。」

  休竹點點頭,然後在心裡感歎。如果林輝已經有幾個小老婆了,自己絕對不會讓他碰,可是,如果得罪了他被休離了,一樣也要丟任家的臉面。

  休竹對任老爺沒有多少好感,可幾年下來,她也下意識地將任家當成自己的家了。在這個舉目無親的世界,她沒有那個勇氣走出深宅大院去打拼另一番天地,時代不允許,而這小身板更不被允許!

  她如果真的離開任家,估計下一刻就被賣給別人家為奴為婢了,日子尚且沒有這個不受寵的小姐安穩,何苦去冒這個險呢?休竹沒有那麼衝動,也沒有那麼愚笨。

  本來是說好了等到了京城才教休竹諸多大家族中的規矩,可董氏見休竹精神不錯,沒有多少暈船的症狀,便在船上就開始了。當然,她雖是繼室,卻也是名正言順的嫡母,也沒有偏袒的理兒。任休桃和任休月也被叫了來,白天的時候,大家都在一個船艙裡學習。

  董氏當初嫁入任家的身份是姨娘,自然不是什麼大戶人家養出來的女兒,她教的規矩禮儀,任休月都不怎麼上心。

  休竹無意提醒,其實任休月自己都忘記了,當初任老太太請了京城的引教嬤嬤教任休蘭和任休蓮的時候,董氏一直在旁邊看。因為她們三人要跟著西席先生學習認字,才沒有跟著學的。

  一方面,老太太請的那位引教嬤嬤也確實老了些,人多了反而教不好,何況當時她們三個年紀尚小。

  任休桃和休竹都學的很認真,在休竹看來,良好的禮儀舉止,也不失為修心養性的好途徑。

  到了晚上,隔壁隱隱約約依舊能聽到一些琴聲,休竹撇撇嘴閉上眼睡覺。第二天,老太太找任休月,問她禮儀學的如何。任休月暗地裡不屑地看了董氏一眼,胡亂點頭說還好,語氣有幾分嘲諷的意味。

  後來老太太又問董氏,董氏微笑道:「三位丫頭都學得很認真,兒媳還擔心教不好她們呢!」

  後來,老太太便叫人收了任休月的琴。

  從站姿、坐姿。再到請安的姿態,上菜上茶的姿勢,等教的差不多的時候,船隻也快了到了。然後還得坐一天的馬車,九月二十這天傍晚,終於結束了整個旅程。

  休竹從馬車裡下來,看著眼前的闊氣的府邸,大概可以體會出任老爺的心境了。住進了這個宅子,才算是真正的安定下來了吧。從此以後,任老爺也是京官了,而她們這些任家的女孩,也算是京城閨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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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40 PM

003:新家

  開門的是位上了年紀的白鬍子老頭,見了老太太就熱淚盈眶地走上前,行了一個大禮。老太太連忙叫身邊的徐媽媽攙扶他起來,平日裡嚴肅的眸子此時此刻也閃動著水光。盯著巍峨聳立的府邸大門,禁不住深深一歎。

  董氏站在老太太身邊,微微笑道:「總算是到家了,老太太該高興的。」

  那老頭拭了淚,疑惑地看了董氏一眼,緊接著又行了一個禮,「見過夫人。」

  董氏忙伸手虛扶一把,驚恐萬分地道:「您是老前輩,哪有給晚輩行禮的理兒,豈不是折煞了晚輩等。」

  老太太幾不可見地點點了頭,休竹似乎有點兒明白了,這府邸看起來真的很闊氣,如果是因為任老爹陞遷才置辦的宅子,任家一時根本就拿不出這個錢,所以這府邸應該是老太太的。

  耳邊又傳來老頭的話兒,「十幾年不見,老爺是愈發地成熟穩重了,老太太卻不見老,不像我已經快走不動了。」

  任老爺笑道:「您看著也不老啊,得了閒咱們喝杯酒兒何如?」

  老頭捋一捋白鬍子,笑呵呵地點點頭,又瞧見三位小姐,就忙著過來給三位小姐行禮。老太太、董氏、任老爹都對他如此恭敬,休竹可不敢受了他的禮,連忙先還了一個禮,也不知該怎麼稱呼,只得叫一聲老爺爺了。

  老頭朝老太太道:「這位是五丫頭吧?嘴甜,老頭兒喜歡。」

  任休桃也跟著叫了一聲老爺爺,任休月撇撇嘴,假裝看新家的環境。

  等老頭兒寒暄完了,大夥兒才跟著老太太從角門進去。前面時不時傳來老頭兒的笑聲,還有任老爺的說話聲。

  從西角門進來便是一條長長的通道,兩邊載了花草植被,因為是秋天,所以看著有些敗落,不過從翻新的泥土來看,是近期修整過的。

  通道盡頭是一排廂房,右邊有一道垂花門,垂花門前面是一處荷塘,十字樣式的小橋連通了四條路。垂花門後面便是後院了,一進去,便是一座高高的假山,還有活水從山上流下來。休竹歪著身子看,果然在假山後面看到了水車的一角,不禁微微一笑。

  任休桃不知道她笑什麼,也跟著去看,看到水車也是一笑。前面的任休月發現後面的動靜,不知道她們看了什麼那麼高興,想知道卻又懶得問。

  因為走了近路,不多時就到了一個大院子裡。

  老頭兒要出去,老太太似是嘲笑般道:「你老都老了,還當自己是年輕人?這些丫頭叫你一聲爺爺也不為過,有什麼好忌諱的。」

  老頭兒鬍子一翹老高,「我哪裡老了?」

  眾人都被他的模樣給逗笑了,就連老太太也笑得彎著腰,董氏和徐媽媽一左一右幫她拍背順氣。底下的人也不敢笑得太放肆,就忙著把東西搬進去,原來這院子就是老太太以後住的院子了。

  笑了一會兒,老太太讓董氏領著幾位小姐下去,說如果院子都整理出來了,就安排了,倘若沒有大伙今晚就擠擠,明天再說。

  老頭兒笑道:「二姑奶奶已經帶人來整理好了,幾位小姐可直接住進去。」

  這一提醒,休竹猛然意識到,自己此刻站的地方就是京城的地兒。

  冬靈將東西一樣一樣拿出來,擺了一桌子,見碧翠還在櫃子前琢磨,忍不住笑道:「這屋子比原來的大了許多,要佈置的和以前一樣,要花些時間。」

  碧翠點點頭,「可不是,屋子大了反而顯得空蕩了。」

  一名小丫頭恰好進來,聽了她們二人的話,禁不住笑道:「兩位姐姐也別花心思佈置了,咱們小姐能住多久呢?」

  冬靈白了那丫頭一眼,眼睛往隔壁努了努,「那位還沒嫁呢!」

  碧翠輕輕一歎,四小姐沒嫁,怎麼能輪到五小姐呢?自從進了京城,她心裡就突突地跳,總是心神不寧的,想著林家公子儀表堂堂,年紀輕輕就是翰林院的庶吉士,還真怕有人和五小姐搶。

  她們說話的時候,休竹一直埋頭整理自己的文房四寶,可腦袋裡成親兩個字就一直在徘徊。

  「這有什麼好擔心的,橫豎老太太也不會耽擱了咱們小姐的婚事,反正都是訂好了的,庚帖都換了,說不定明天林夫人就要過來和夫人商議婚期了。」小丫頭美滋滋地說,好像要嫁人的是她自己。

  冬靈微瞇著眼,「你就這麼希望咱們小姐嫁人?是不是你自個兒也想嫁人了?」

  小丫頭臉頰緋紅,支支吾吾說不出話來。

  碧翠被她逗笑了,「我看冬靈說的不錯,她就是盼著小姐嫁人了,她也好放出去配人。」

  小丫頭一跺腳,放下手裡的茶點,轉身出去了。惹得冬靈和碧翠笑得更大聲,休竹抬頭看著她們。冬靈和碧翠也十六七了,比自己大兩歲,任家府裡有個規矩,奴婢十八歲就要配人,免得有違天理。一般像她們這樣的大丫鬟,都會配給府裡體面的小廝,或者是那些大管家的子孫,往後還是能在府裡做事的。

  只是,自己要嫁人,冬靈和碧翠勢必也是要作為陪嫁丫鬟一同去的,到了林家,她是新媳婦,又沒有熟悉的人……

  這件事一定要給董氏說說,她已今非昔比,自己是她的女兒,身邊的人她多少會看顧些。碧翠和冬靈還沉浸在快樂裡,根本就沒有想到她們的主子已經在為她們的將來打算了。

  收拾到二更天還沒有收拾好,在休竹嚴肅的目光下,幾位丫頭才慢騰騰地回去休息了。這一夜,休竹翻來覆去輾轉難眠,天濛濛亮的時候,才勉強瞇上眼。

  感覺自己睡了很久,醒來的時候,天才剛亮。

  碧翠和冬靈進來服侍,把年前做的新衣裳拿出來,休竹蹙著眉頭,扭頭盯著她們:「你們趁著我睡著的時候又進來收拾屋子了嗎?」

  兩人一臉茫然,「小姐說什麼呢?」

  「今天要收拾屋子,穿新衣裳做什麼?」

  碧翠和冬靈相視一笑,冬靈道:「小姐忘了嗎?昨天夫人就說了,今天等老爺回來後要去拜訪林夫人的。」

  休竹想了想,是有這麼回事兒,當下也不好說什麼。梳洗完畢,就去給董氏請安。任休月和任休桃也隨後到了,接著大夥兒又去老太太屋子裡請安。

  那邊老太太也才起身,在淨房裡換衣裳,大伙只好在正屋裡候著。休竹便不禁打量起老太太的屋子來,東邊設了軟榻,前面擺著矮几。兩旁各擺著兩隻一米高的花瓶,從色澤上來看,應該是有些年頭的古董。正屋中間擺了香案,供奉了白玉石雕刻的彌勒佛,前方是一尺高的青銅香爐,插著三更渺渺青煙的佛香。

  黑色大理石地面,可照出人影子來。一通的暗色格調,有種冰冷的華麗。與滄州比起來,這裡奢華的多了。只有西邊牆角的兩株萬年青植被,頗有些生機盎然。

  到了京城,一切都不能同滄州比較了。

  不多時,徐媽媽和香珠扶著老太太出來,大家各自請安問好,老太太也不多話,好像這兒會才覺得有些疲倦了。董氏要帶著大家告退,她卻又留下大家一同用早飯。

  陪著老太太吃飯就沒有平時那麼隨意了,休竹心裡明白,老太太是想看看董氏教的禮儀大伙都學的如何了。

  這一頓沉默的早餐給休竹心頭帶來的一種壓抑的錯覺,放下碗筷的時候,老太太突然問董氏,「老爺是何時走的?」

  董氏微笑道:「卯時初刻就出門了。」

  任休月端著茶杯的手不覺握緊,似是極力抑制某種情緒。

  老太太點點頭,「咱們昨天才到的,家裡亂騰騰的也不好招待客人,一會兒派人去馮家說一聲,改日請親家太太過來坐坐。林夫人那邊,你也不必帶著五丫頭刻意去拜訪了,找體面的媽媽去請安就成。」

  董氏點頭稱是,臉上並沒有不愉快。

  大夥兒又陪著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正要散去的時候,門上的媽媽滿臉喜色地進來稟報:「林夫人來拜訪老太太來了。」

  休竹腳步一滯,一旁的任休月嫉妒地瞪了她一眼,轉身朝董氏道:「我身體不適,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也不管大夥兒的反應如何,領著采荷和銀翹,趾高氣昂地走了。



004:來訪

  董氏難掩喜色,領著休竹又回到老太太屋裡。老太太也突然一掃剛才的倦意,顯得精神抖擻。

  休竹站在董氏身後,覺得大夥兒都看著自己,不由得有幾分緊張。她要嫁給林輝,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任家上上下下都是知道的。他們才來,林夫人就迫不及待的一大早就來拜訪,看起來心情比任家上下更急切,他們也是由衷地替五小姐感到高興,林夫人看重五小姐,往後去了林家,婆媳之間必然會相處的很好。

  片刻後,屋外傳來問候聲,董氏拉著休竹迎出去。只見對面一群丫頭婆子擁簇著一位四十來歲,衣著華貴的夫人朝這邊走來。

  休竹驚愕地發現,林夫人好像一下子老了很多,她是不喜歡笑,所以偶爾笑一笑臉部就有些僵硬的感覺。可現在,她臉上的笑非常不自然,勉強修飾的痕跡太過明顯。

  耳邊傳來董氏與她寒暄的話語,「……昨天才到的,家裡亂糟糟的,還想著隔幾天邀請你過來。」

  董氏雖沒有見過大場面,然而她似乎天生就適合交際應酬,雖然一身穿著打扮不及林夫人,言行舉止間卻絲毫不見自貶或獻媚,落落大方極為自然。

  「這些日子都閒著,在家裡也沒事,就過來看看老太太。」相對的,林夫人言語中卻帶著幾分討好之意。

  也許是休竹感覺出了錯,發現林夫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連忙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林夫人一把扶起她,驚訝道:「五小姐都長這麼高了?」

  休竹抿嘴微笑,好歹也有三年了,雖然沒有辦法和高挑的任休月相比較,也不算太矮吧。就她目測而言,應該也有一米六多一點兒。

  董氏寵溺地看著她,「也不知年紀在她身上都長到什麼地方去了,都要嫁人了,還和小時候一個模樣。」

  林夫人似是沒聽見董氏的話,眼睛往屋子裡看了看。董氏只得暫且不提,招呼著林夫人進去。休竹落在後面,鬼使神差地禁不住看了一眼跟著林夫人來的丫頭婆子,竟然在她們眼中看到類似同情的目光。

  徐媽媽招呼體面的婆子去其他地方喝茶,休竹沒有多想,搖搖頭抬腳跟著進屋。香珠才領著林夫人身邊體面的丫頭進屋服侍。

  老太太坐在東邊軟踏上,旁邊放了一把墊了軟墊的貴妃椅,林夫人就坐在上面,和老太太說著話兒。董氏站在老太太另一邊服侍,見丫頭們端了茶,就忙接過去遞給老太太。又打了眼色要休竹給林夫人端茶,卻被林夫人身邊的大丫鬟搶先一步,董氏溫柔的眼裡,突然閃過一絲不安和挫敗。

  她也察覺出不對勁吧,休竹看到林夫人第一眼就覺得不對勁。上次見林夫人是三年前,大伙都在船上。休竹暈船很厲害,林夫人還給了休竹一盒糖,沿途對她也是頗多關照體貼的。雖然這三年任家在滄州,與林夫人再也沒有見過面,可每年的節氣上,林夫人都想辦法給任家幾位姐妹都帶了禮品,每一次休竹的禮品都會多出一兩樣。

  所有的跡象都表明,林夫人對休竹很滿意,是絕對要讓她做自個兒的兒媳。而現在,除了在門外,林夫人看了休竹一眼,和休竹說了一句話話,就再也沒有關注休竹了。

  碧翠和冬靈對視一眼,皆在對方眼裡看到迷惑和驚慌,就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香珠,也露出幾分不解。大伙不禁都將目光落到休竹身上,屋子裡也安靜地只能聽到林夫人和老太太底淺的話語。

  隔了好半晌,老太太抬頭看一眼休竹,揮揮手示意她出去。董氏心裡「咯?」一響,休竹福福身就退出去,任休桃也緊跟著出來。

  晨光透過光禿禿的樹枝在石板鋪就的地上投下斑斑光影,縱橫交錯,盤根錯節,亂糟糟的卻好像也又條理可分明。

  休竹坐在石凳上,一手托著下巴,另一手的食指百般無聊地放在嘴裡。碧翠瞧見了,氣鼓鼓地放下手裡的茶點,「小姐,您這毛病真的要改改了。」

  休竹怔了怔,眨眨眼,「我有什麼毛病?」

  碧翠就抓起她的手,指著她的食指要她自己看。休竹說不出話來,這個毛病跟了她兩輩子還真的不知道怎麼改的掉。上輩子她的美女老闆也多次提醒過她,二十多歲的女人怎麼像孩子似的啃指甲,到了這個世界,她還真的變成了孩子。有這個毛病,也無傷大雅,而現在……

  「小姐!」冬靈火急火燎地一路喊一路跑,到了休竹身邊,碧翠忍不住說她,「後面是有狼還是有鬼?跑這麼快做什麼,給底下的小丫頭們瞧見了,都是有樣學樣的可如何是好?」

  冬靈扶著石桌喘息,也不理碧翠,緩過氣便道:「也不知林夫人到底要說什麼,把屋子裡的丫頭婆子都趕出來,就連徐媽媽也出來的。我聽香珠說,好像好像和小姐的婚事有關……」

  說著看了一眼休竹,見她只眉毛動了動,才接著道:「香珠說,聽林夫人身邊的人說,好像是來退親的。」

  休竹和碧翠同時愣住,碧翠抓住冬靈的肩膀,聲音不覺大了幾分,「你胡說什麼?林夫人怎麼會是來退親的?」

  冬靈知道碧翠只要遇上五小姐的事兒,就會失去平日的穩重和理智,忙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低聲道:「你這麼大聲做什麼?我還沒打聽清楚呢,只是覺得這個消息太驚訝了,才忍不住過來告訴你和小姐。」

  碧翠疑惑地看著她,警告道:「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亂說,咱們小姐與林家哥兒的婚事三年前就訂好了,庚帖都換了,如今就等著年紀到了下聘禮,就要嫁過去的。」

  冬靈緊緊蹙著眉頭,雖然香珠也不能肯定這事兒的真假,可蒼蠅不叮無縫的蛋,冬靈已經有幾分相信是真的了,否則她們也不會將五小姐從老太太那邊趕出來。

  碧翠見冬靈這般,也漸漸冷靜下來,眉頭不覺打成死結,兩人同時扭頭看著休竹。

  失落當然是有的,就好像你一直知道自己有機會晉陞,而結果卻是你被下貶。休竹現在的感覺就是這樣,說不上有多打擊,只是有些失落而已。地上縱橫交錯的樹影,彷彿已經給了她一個暗示。

  天子腳下的京城,各大家族必然是盤根錯節的,而任家的家底背景尚且不如林家,說起來這門親從一開始就顯得有些不大可能。林輝是林家嫡子,為了他日後的仕途,必然要找一個能給予他幫助的岳丈,而任老爺剛到京城。任老爺能來京城,好像還是得到了林家和馮家的諸多幫助。即便老太太有些身價背景,卻已經是以前的事了,世事千變萬化,早已今非昔比。

  二姐任休蘭之所以能嫁去馮家,卻與她生母的娘家脫不了干係。而休竹的母親,只是小戶人家出來的女兒,又怎麼與任休蘭的生母,任老爺的前夫人相提並論?

  休竹很早就認清了這個道理,也認清了這個世界的某些規則。退親,好像也不錯,要在大家族裡生存,休竹還真沒有萬分的把握,小戶人家也一樣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而且,家裡沒錢,也就沒有那個心思去養什麼小老婆或通房丫鬟了。

  也許是休竹太不善於掩飾自己的情緒,或者說在沒有外人的情況下,她覺得沒有必要掩飾,才會把心裡所想的都在臉上表現出來。碧翠和冬靈見了,心裡別提多氣了。

  「小姐,你好像還很高興!」

  休竹忙搖頭,哭喪著一張臉,可憐兮兮地叫道:「我沒臉見人了,是不是我實在長得太醜了?」

  冬靈一跺腳,「小姐,我們都替你難過呢,你還有心思說笑。」

  碧翠道:「這事兒不是沒有確定嗎?也許是香珠聽錯了。」

  這話顯然很牽強,香珠是老太太身邊的大丫鬟,行事穩重,從來不會說些有的沒的。她能這麼說,已經很肯定地給了冬靈暗示,林夫人是真的來退親的。

  休竹淡淡笑了笑,覺得這一路上的沉重都去掉了,也就是現在她才真正地明白,原來自己對這樁婚姻相當地排斥。

  不過,休竹也忘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她被退親了,以後還真的能嫁得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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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43 PM

005:理智

  董氏歪在軟踏上,一言不發地抱著休竹,碧翠從屋外進來,瞧見董氏緊鎖的眉宇也禁不住輕輕一歎。

  已經整整一個時辰了,休竹有些睏倦地眨眨眼,強迫自己打起精神來。

  董氏的心情她能理解,女兒被退婚,就好比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她臉上。不止是她憤怒,就是老太太也沉著一張臉,在她們面前,休竹小心地收起自己的小心思,讓自己看起來有些木呆呆的。

  現在,木呆呆的人要睡覺,可是……

  「娘?」休竹輕輕叫了一聲,不見如何反應,才抬頭看了董氏一眼。卻正好與董氏的目光對上,瞧著生母堅定的眸子閃動,休竹吞了吞口水,「其實,咱們家並沒有與林家定親不是嗎?」

  「小姐,您……」碧翠蹙著眉頭,話被休竹的眼神打斷,她又不甘心地望著董氏。今天下午,四小姐還過來嘲笑了五小姐一回,她心裡到現在都堵得慌。

  董氏一愣,溫柔的眸子卻更多了幾分堅定。林家毀親在先,總該為女兒討個說法吧?都要出嫁了,才退親,林家還真沒將任家放在眼裡呢!相信老爺,也不會甘心承受這一耳光子。

  休竹看的分明,很想勸勸董氏,可有些話她說出來就顯得有些不合規矩。老太太是通事的老人,她能想到的,老太太必定也能想到。倒不是休竹心甘情願被欺負,可石頭和雞蛋去碰,三歲孩子都能知道結果,如果還沒有給雞蛋穿上一層比石頭更僵硬的外衣,就沒有必要去做無謂的傻事。

  「竹兒,你放心,娘不會讓你這樣不清不白地就被林家隨意欺負。」

  休竹能感覺到董氏緊繃的身體,也看到了她緊緊握成拳的雙手。要怎麼去爭?林家在京城根深蒂固,任家才來。任老爺今天還去林家登門道謝呢!不是休竹要看低了任老爺,就是休竹自己站在任老爺的角度,也不會去和林家結怨,再說了,不就是犧牲了一個他不怎麼喜歡的女兒嗎?

  女兒和仕途比起來,孰輕孰重一目瞭然。林家理虧,自然不會把這件事鬧得太大,畢竟林輝以後也是要走上仕途這條路。

  「娘,咱們根本就沒有與林家定親,咱們家與林家不過是世交。」休竹想側面地提醒董氏,這件事當真鬧大了,可就沒辦法收場了。她被退親了,已經算是承受了打擊,可不想因為各種各樣奇怪的原因,最後被迫出家。那樣的話,她這個穿越女還真的混的前無古人後無來者地淒慘。

  董氏不言語,握緊的雙手慢慢鬆開,看樣子休竹的話,她是聽進去了。

  董氏身邊的李媽媽過來稟報,任老爺回來了,休竹的時間掐算的剛剛好,董氏現在去見任老爺,休竹剛才的話,她還在消化。任老爺可是進士出身,如今沒了王姨娘和他纏綿,腦袋應該比較清晰。董氏再把休竹的意思帶到,相信任老爺也會左右權衡一番。

  送走董氏,休竹大大地伸了個懶腰,碧翠看了直搖頭,火急火燎地拉住她,「小姐,梳洗了再睡吧。」又朝門外喊了一聲,不多時,冬靈領著幾名小丫頭端著洗漱用品進來。

  安排休竹躺下,碧翠禁不住念叨:「小姐,你真的打算就這樣被退親?」

  不這樣,還能怎樣?難不成要她自己穿上嫁衣,然後跑去林家大鬧一場才算解恨?

  碧翠一歎,「四小姐還不知要笑話成什麼樣呢?」

  冬靈接下話茬,「她連退親的機會都沒呢!」

  休竹忍不住笑出聲,憋著笑瞪了冬靈一眼,「就你這張嘴,早晚要給自己惹禍上身。這生活就好比穿鞋,舒不舒服,合不合腳只有自己知道。」

  碧翠和冬靈對視一眼,無奈地搖搖頭。老太太那邊都沒有說什麼,縱然五小姐心裡難過的要命,可又能怎麼辦?她們忽然意識到,這話題真不該三番四次地在五小姐跟前提起。

  可她們不提,總會有人提的。

  隔日早上,休竹去董氏屋子裡請安,任休月就故左言他地奚落了一番。任休桃同情地看著休竹的背影,然後暗暗地瞪了一眼任休月。

  任休桃生母是衛姨娘,與任家三小姐任休蓮是一母同胞。因小時候落水被休竹救了一次,就對休竹產生了莫名的依賴感。任休蘭沒有出嫁前,任休月與任休蘭走的比較近,任休蘭不喜歡休竹也不喜歡其他妹妹。等任休蘭嫁人了,任休月也不願與其他妹妹一同,三個人反而她成了被孤立的那一個。

  快到董氏的院子,任休月才閉上嘴,春風蕩漾地先一步踏進去。

  董氏看起來和往常沒有差別,就是目光也依舊溫和得體。三姐妹行了禮,董氏就帶著她們去老太太處。

  也和往常一樣,老太太留大家陪著她一起吃了早飯。在老太太跟前,任休月要收斂許多,陪著說了一會兒話,見老太太好像乏了,就使眼色地告退。

  休竹卻被留下來,一同的還有董氏。任休月走到門口,扭頭看了一眼裡面,嘴角不覺掀起一抹嘲諷的笑。

  休竹自認與老太太身邊的人相處的極好,可任休月也不比她差,林夫人退親的消息,她一樣是第一時間就得到了。甚至,昨天還偷偷去王姨娘的院子,告訴了王姨娘。王姨娘一掃之前的所有陰霾,臉上難得露出爽快的笑容來。

  老太太斜眼看著休竹,有些嬰兒肥的臉龐微垂,看不見她的眼,卻也能從她身上感覺到她很輕鬆。

  輕鬆,老太太突然間察覺到自己歷來就小看了休竹這個才十四歲的丫頭,如果不是早上任老爺說的那一番話,她還真的要被休竹的表象迷惑了。這個丫頭何止是穩重,心思也同樣縝密,比她的生母董氏更勝一籌。

  屋子裡的氣氛隨著老太太的沉默有些壓抑,董氏稍顯不安,然而也被掩飾的極好。

  隔了半晌,老太太忽然招手要休竹坐過去,休竹看了一眼董氏,才起身坐到老太太身邊。對於老太太休竹很敬重,不光是因為這些年看清楚了老太太的手段,更是因為她往年的遭遇和氣魄。據說,當年老太太是毅然帶著兒子女兒離開了寵溺小妾的任家太老爺。

  老太太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對男人三妻四妾應該比休竹這個換了靈魂的古代人更容易接受,可她沒有接受,最後雖然沒有成功和離,可老太太的舉動也算是震驚一時了。大概也就是從哪個時候開始,任家就算是徹底落敗了。

  「五丫頭真的長大了。」老太太頗為感歎地說了一句,情緒不明。

  休竹微愣,抬眼看董氏,見董氏眸光溫和,嘴角含笑。休竹低聲道:「孫女還是孩子呢,才十四歲!」

  老太太難得樂呵呵的,「在我老太婆眼裡,你們誰不是孩子?」

  這話也對,只要是長輩,哪怕晚輩四五十歲了,在年長的他們眼裡也依舊是孩子。

  老太太伸手摟住休竹,嗓音徐徐而緩慢,「你能設身處地的為老爺著想,真為難你了。那林家退親,是林家人的損失。你放心,我老太婆就是拼了這張老臉不要,也要給咱們五丫頭討回一個公道。」

  休竹愣住,老太太的意思是不肯放棄?

  董氏道:「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就單是咱們府裡的人,影響倒也不大。」

  經過一晚上的思考,董氏也理清楚了。能說出這一句話,就是最好的證明。

  老太太眸光微閃,到底比休竹和董氏想的周全,「雖然京城知道的人不多,可難保知情的人不會透露出去,回頭你去遞張貼子,咱們邀請林夫人過來坐坐。」

  董氏點頭稱是,休竹轉念一想,老太太精明著呢,肯定不會虧了自己,怎麼說自己也是她的孫女,是任老爺的女兒。

  只是,不知林夫人到底要如何處理了,是徹底的把世交關係弄僵,還是……



006:義女

  到了京城的第四天,馮清陪同任休蘭回娘家,休竹三姐妹也被叫去拜見了二姐夫。馮清的變化不大,高高瘦瘦的,面容清秀乾淨,渾身透著一股子儒雅的氣質。

  任休蘭起色很好,雙頰微紅,穿衣打扮與在家時大不相同,一身的綾羅綢緞,珠釵寶石叫任休月羨慕的緊。任休蘭面對三位妹妹,態度談不上熱絡,就是對任休月也少了往日的親近。只是,她以前在家就是這樣清冷的人,倒也沒有讓三個妹妹覺得詫異。

  王姨娘剋扣了她的嫁妝,她同樣懷恨在心,但絕對沒有因為董氏最後及時補上而對董氏抱有感激。在她看來,如果不是董氏有意讓王姨娘打點,王姨娘又怎麼會有機會插手?如今,王姨娘和白姨娘都失寵了,衛姨娘年紀大了,董氏成了最後的勝利者,完全顛覆了她對董氏以往的印象。

  她如此,她的女兒休竹呢?

  任休蘭淡淡看了眼那位歷來讓她討厭的繼妹,她大概還不知道,林家退親之事,在京城已經吵得沸沸揚揚了吧?

  馮清也扎扎實實地看了休竹一眼,透過渺渺升起的水汽,清麗的眸光微閃。

  老太太很高興馮清陪同任休蘭回來,威嚴的臉上難得露出一抹慈愛,與馮清閒聊幾句,外面的媽媽就領著馮清去拜見任老爺了。

  馮清一走,屋子裡的氣氛就比剛才要隨意很多,任休月迫不及待地走到任休蘭身邊,說她的衣服好看,很羨慕的樣子。

  任休蘭神色淡淡的,不想搭理任休月,任休桃瞧著就忍不住彎起嘴角好笑,扭頭看五姐,就連忙收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坐著。

  任休桃是任老爹最小的女兒,今年才八歲,因為從小就養在董氏身邊,衛姨娘又兢兢業業恪守本分,所以她算是無憂無慮地長大,還保持著孩童的心性。

  老太太作為祖母,先教誨了任休蘭幾句,董氏也站在母親的角度簡單地問了幾個生活上的問題。任休蘭都一一回答了,老太太又問起馮清的情況,任休蘭眼底快速地閃過一抹落寞,連忙道:「父親說他尚且年輕,打算在翰林院多學習一兩年。」

  老太太微微點頭,「這樣也好,年輕不經事,離家外任萬事都得靠自個兒。」

  任休月點點頭,這一番話聽在別人耳朵裡倒也沒什麼,可休竹明白,老太太這是在給任休蘭出主意。

  休竹忍不住在心裡歎息,任休蘭在馮家的日子並不好過,這就是高嫁的短處。娘家勢力不夠,在婆家就要處處看別人的臉色行事。

  任休蘭小兩口用了午飯就回去了,送走他們就迎來了林夫人。休竹三姐妹只禮貌地拜見後,就被全部趕出來。

  任休月似笑非笑地看了休竹一眼,腳步輕盈地先一步走了。任休桃握住休竹的手,似乎是給她打氣。休竹微微一笑,沒有人知道,其實她是真的很輕鬆。高嫁雖然很令人羨慕,可誰知其中的滋味?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休竹此時此刻又怎麼會猜得到,最後她會嫁給那樣的人家呢?

  冬靈是坐不住的,來來回回地跑了幾趟也沒打聽到什麼消息,碧翠也安定不下來,反觀五小姐,她竟然還有心情在書桌前練字!

  發現兩人的不滿,休竹抬頭笑道:「著急有什麼用?我們根本就做不了什麼。」

  「可是,小姐您就不想知道,你為什麼會被退親嗎?」

  休竹怔了怔,很釋然地一笑,「結果已經是這樣,如果無法改變,又何必多事去找原因?」

  冬靈氣得跺腳,「小姐!」

  「好啦,好啦,時間也差不多了。如果她們要讓咱們知道,咱們早晚都會知道,如果不願意讓咱們知道,就永遠不會讓咱們知道。」

  兩丫頭被繞暈了,愣愣地望著休竹,正巧屋外傳來丫頭們的問候聲。

  三人又同時愣住,懷疑是不是自己聽錯了,她們好像聽到林夫人三個字。

  休竹放下手裡的筆,從書桌後面走出來,恰好有小丫頭撩開簾子,董氏和林夫人並肩走進來。

  休竹來不及行禮,林夫人就一把抓住她,「委屈你了休竹。」一語未完,先拭了一把淚,董氏連忙安慰她。

  冬靈和碧翠瞧著不對勁,福福身就退出去了。

  屋子裡沒有外人,休竹只得自個兒去沏茶送到林夫人手裡和董氏手裡,就規規矩矩地站在一旁。林夫人鎮定下來,要休竹也坐下來,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道來。

  原來三年不見,林輝已經出落的玉樹臨風、風度翩翩,成為京城眾多女孩兒心目中理想的夫婿對象。有意要結親的就找了林夫人,林夫人只得暗示那些人,已經訂了親。

  可飛揚跋扈不計後果的人處處都存在,林輝便遇上了這麼一位。據說那位尚書千金混出府,女扮男裝與林輝喝酒,最後兩人醉倒客棧,第二天被女方家人找到。可一夜孤男寡女的相處,發生了什麼沒有人知道。對方是比林家更有家世地位的,林家不能得罪,後面的事兒便順其自然了。

  林夫人自然不滿意這門親,不說對方的身份,單是這女孩的作為就失德。這也就是她一下子老了很多的原因,可歸根結底,林輝也有一部分責任。

  林輝心裡一直不滿與任休竹的婚事,實在是任休竹長相太過普通,還是個矮冬瓜。當晚酒喝多了,肚子裡的話就如數說出來。

  千萬不要忽略的女人的八卦能力,尚書千金是什麼人,在京城算是有地位的,又是京城土生土長的人,閨中密友何其多。林夫人不滿意她,她也看的分明,於是為了心裡的平衡,有關任家五小姐的各種傳言就此拉開。

  確切地說,休竹尚未踏進京城的大門,京城就不少人知道了她的存在。

  休竹聽完,久久不語。她只能說,這位尚書千金,她真的服了。比休竹這個穿越女更厲害,更有魄力,可是她有沒有想過,如此也算是讓林輝背上了背信棄義的輿論壓力,縱然達到了自己的目的。可並沒有想過,這個目的到底值不值得。

  也許,她覺得很值得,愛情在這種女人處處都受約束的地方,也存在無窮的力量。

  林夫人雙眼微紅,董氏也不知如何安慰,她自己也需要人安慰呢!女兒就這樣被退親,如今滿京城的人都知道,自己的女兒是五短身材,才貌全無。想到這裡,董氏禁不住看了休竹一眼。

  休竹好像還沒回過神,略微有點兒嬰兒肥的臉上,一雙清澈的眸子沒有焦距地望著前方。林夫人言辭中多有對未來準兒媳的不滿,卻對林輝多有維護,由此可見,那位費盡心思要嫁給林輝的人,以後的日子也未必好過了。

  可也不一定,畢竟人家的娘家可以為她撐腰。好吧,現在不是擔心別人的時候,自個兒都需要擔心呢!

  「休竹,我是真心喜歡你,出了這樣的事兒,是我們林家對不起你。方才與老太太談起,如果你不介意,叫我一聲義母可好?」林夫人滿是歉意地道,目光真誠多有期盼。

  義母?義女?休竹詫異萬分,她還真沒料到,老太太給她找了這樣一個台階,果然人精就是人精。做不成兒媳,就做女兒,攀上林夫人這位義母,再加上林家的歉意,任家也不算吃虧。

  老太太的算盤果然打得精湛,接下來的發展,應該就按照休竹的意思去了,兩家人咬死不認訂過親事,縱然外面吵得沸沸揚揚又如何?可是,所有人心裡都明白真相如何,這一點休竹也細細地琢磨過了。

  越琢磨,心裡越是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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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48 PM

007:赴宴(1)

  休竹搖身一變成了林輝的義妹,林夫人的義女。雖然沒有舉行什麼儀式,可林夫人送來的東西還真不少,單是綾羅綢緞、四季衣裳就有許多,其餘珠寶首飾各有兩箱。好像她覺得只有這樣,才能彌補對休竹的傷害。

  錢誰不喜歡?休竹也是一個俗人,何況這件事本來就是林家的錯,林家給的東西她連推辭的話都懶得說,直接收了。老太太對此也沒說什麼,好像還很滿意休竹的態度,事後董氏告訴休竹老太太的意思:姿態擺的越低,越是被人瞧不起。

  一個月後,任老爺官職落實,在吏部供職,相當不錯的一個肥缺。其中也得了不少林家的幫助,為此任老爹突然對休竹也好了起來,時常抽空關心關心她。

  休竹得的衣裳給了任休桃一套,改一改就能穿了。至於任休月,因為她本來就比休竹高,只好給一匹上好的料子。

  任休月不屑地看了一眼,休竹很希望她拒絕,可最後她還是收了,收的非常不情願。冬靈對此非常不滿:「好像是咱們小姐求著她收下似的!」

  碧翠笑了笑,沒有停下手裡的活計。冬靈歎息一聲,也開始刺繡。

  古代女孩兒的生活圈子取決與長輩,任家老太太離京多年,如今上了年紀,出門走動的機會不多。董氏不是京城人,在京城就更沒有多少交際了。

  這一個月,董氏就領著任家三姐妹去了馮家拜訪了一次,也去了一趟林家,那天林輝不在家,所以沒有見著。其餘時間,任家三姐妹都乖乖待在家裡,做自己想做的事兒。

  因為如此,碧翠和冬靈很擔心休竹的婚事,畢竟過了年五小姐就快十五歲了,到了嫁人的年紀。可老太太和董氏一點兒也不急的樣子,倒讓她們不好說,至於當事人休竹,那好像無事人一樣。真正個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監。

  轉眼到了十月底,京城飄起了鵝毛似得大雪,今年遲來的第一場雪,這一日,任家收到了一張請帖——永昌侯七十大壽。

  到了那一日,一大早,休竹就被碧翠和冬靈拖起來,碧翠把林夫人送來的衣裳全部拿出來,費盡心思地挑選,可又覺得每一件衣裳都非常好看。

  最後,休竹直接找了一件普通一點兒,顏色比較喜慶的穿上。茜色小襖,湘色百褶裙,領口和袖口及裙擺,都繡了精緻的碎花,這衣裳是去年做的,花是董氏繡上去的,只穿過一次,還比較新。

  碧翠覺得不好,可休竹堅持,她也不好說。最後見到任休月和任休桃,休竹覺得自己這樣穿是對的。都是任家姐妹,沒有必要她一個人穿的好,其他兩位就穿的差。關鍵是,她不能拒絕這次出行,可她必須低調。

  任休月是精心裝扮了一回,桃紅色窄腰小襖,配上杏黃色百褶裙,不但不顯得臃腫,反而多了幾分嬌艷和婀娜多姿。她見休竹也穿著普通衣服,眉毛挑了挑。

  壽禮昨個兒任老爺已經派人送去了,今個兒老爹有公務在身,老太太就領著任家女眷去拜壽。坐了兩輛馬車,於巳時三刻抵達永昌侯府邸外。

  車水馬龍的場面非常壯觀,然而真正壯觀的是永昌侯的府邸,幾乎佔了一條街去,就連大門口兩尊石獅子也好像比任家大門口的高了許多。休竹輕歎,放下簾子,對面任休月還看得津津有味,臉上的表情也隨著變幻莫則。

  到了西角門,趕車的小廝將帖子遞給門口守候的婆子,婆子過目後才叫人替換了小廝,駕著馬車從西角門進去。走了不久,耳邊傳來女人們熱鬧的寒暄聲,馬車停下,就有婆子先一步撩開簾子,扶著任家三姐妹先後下了馬車。

  前面董氏攙扶著老太太,正和幾位衣著華貴的婦人寒暄,瞧見她們三姐妹,董氏便招手要她們過去。

  休竹不禁掃了一眼周圍的情景,見後面還有馬車進來,前面也有許多人一邊寒暄一邊往迴廊上走,場面十分的熱鬧。只見,處處錦衣綾羅,珠光寶氣,語笑晏晏,好像京城的達官貴人基本都來了。

  任家與永昌侯也算是佔了一點兒關係,林夫人的長女便是嫁給了中山侯的嫡長子,而中山侯的夫人是永昌侯的嫡長女,休竹是林夫人的義女。任休蘭的公公,馮老爺的妹妹是永昌侯嫡出三子的夫人,雖然有點兒複雜,可畢竟是有點兒關係的。

  「老太太。」一位四十歲左右的貴婦驚喜地叫了一聲,隨即走過來,朝老太太行了幅禮,就抬起一張微微有些發福的臉,微笑看著老太太。

  老太太蹙眉琢磨,一時想不起來,徐媽媽倒是先想起來了,低聲提醒道:「是四夫人。」

  老太太恍然大悟,禁不住驚訝道:「是蘭姐兒!」

  四夫人張氏微微一笑點點頭,略顯浮腫的眼皮凸起,連眼珠子都看不到了。「老太太還記得晚輩,是晚輩的福氣,前幾天回娘家,母親還向我提起老太太您呢,說您回了京城,也不邀請她聚聚,怕是忘了她。」

  原來是遇上故人之女了,老太太道:「你母親身體可還好?」

  張氏歎一聲,「上了年紀了,身體就大不如以前了,倒是老太太您,身體還如此硬朗呢!」

  不管是不是休竹多心,總之這話聽在耳朵裡就不是個滋味。老太太的臉色果然比剛才淡了,招手招呼任家三姐妹過去,「這是我的三位孫女,快見過四夫人。」

  三姐妹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張氏微笑點頭,就指著休竹問道:「你就是五姑娘吧?」

  聲音不大不小的,卻引來了諸多圍觀的目光。休竹真想踢她一腳,可教養不錯的她,臉上依舊帶著笑,點點頭,福福身,「休竹見過四夫人。」

  一報還一報,她嗓音也格外清亮。永昌侯府邸的四夫人,是庶出四老爺的正妻,據說這位四老爺,就是一個草包,如果不是永昌侯偏愛,早就被趕出去了。不過,永昌侯去世後,四老爺和四夫人還是要被趕出去的。

  「休竹。」在眾人都圍觀休竹的時候,林夫人如天神一般降臨,走過來就抓起她的手,低聲問了她冷不冷,這才朝老太太和董氏見禮問候。老太太也不想搭理張氏,就和林夫人說起話來。

  來的這些客人都是有一定身價背景的,沒有幾個人願意搭理四夫人,倒是因為林夫人的關係,都走過來拜見了老太太。也有幾位老人和老太太一個輩分的,相互見禮,一路寒暄往迴廊上去了。

  任家三姐妹就被擠得落後,和一群年紀相仿的女孩兒一起。任休月長得漂亮,又會說話,已經結識了幾位小姐,正努力周旋著。任休桃緊挨著休竹,走在前面,後面眾人打量的目光,休竹感覺分明。說實話,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真的是你妹妹嗎?你們長得可一點兒也不像。」

  說話的女孩年紀不過十三四歲,容貌清秀,眸光不屑地?了休竹的背影一眼。任休月感覺十分丟臉,尷尬地點點頭,好像覺得因為休竹,自己也變得被她們看不起了。

  「還真的長得不咋樣,難怪會被退親呢!」那聲音不算大,可後面跟著的各位小姐卻聽得分明,低低的笑聲傳入耳畔。

  任休桃身體暮地一僵,扭頭看了一眼休竹。休竹朝她一笑,雖然這些女孩兒在笑話她被退親,可語氣裡多有吃味,再加上剛才她們的家人對老太太的尊敬,就足見這些女孩的身份大概也和任家女孩一般,不見得有多尊貴了。

  因為休竹不理會,這些女孩兒也甚覺無趣,嘲笑過了,就互相聊起話題。任休月不願同休竹一樣被孤立,就努力地附和著她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她們的態度有多敷衍。



008:赴宴(2)

  永昌侯夫人與三年前去世,如今後院當家的就是永昌侯的嫡出大兒子的夫人王氏。王氏年紀頗為年輕,比四夫人張氏看著還年輕幾歲。一雙漂亮的丹鳳眼,見了誰都是一張笑臉,先見了老太太,就拉著林夫人的手,低聲問她,那位姑娘是她的義女。

  休竹察覺到她們的目光,心裡咯?一跳,該不會老太太和林夫人是要把她嫁到永昌侯家裡來吧?

  「休竹過來。」林夫人招手,休竹不得已只得硬著頭皮走過去了。

  木木呆呆地行了個禮,「休竹拜見大太太。」

  王氏扶起她,禁不住細細地打量,雖然眼底含笑,可考究的目光甚為明顯,就像挑選貨物一樣。一旁的林夫人搭腔,「這孩子平時的話不多。」

  王氏便道:「不會說話也有不會說話的可疼之處,有些自以為會說話的,偏偏說出來的話也不中聽呢!」

  林夫人微笑點頭,休竹大概可以理解為她們是在給自己撐腰,警告那些胡亂說話的小丫頭們,注意自個兒的嘴巴。

  眼睛快速地掃一圈,果然看到很多又羨慕又嫉妒的目光,休竹很無奈,她已經低調成這樣了,怎麼還是總要引起眾人的關注呢?

  不行,這個永昌侯家裡太亂了,四房人住在一塊兒,人口眾多。而且,連四夫人都一把年紀了,這王氏的兒子該有多大?還是,王氏有一位剛到適婚年紀的兒子?這樣想也不對,永昌侯這樣的人家,怕是很早就訂好了親事,哪裡能輪到休竹這個外來戶?

  無論如何,這樣的人家休竹很排斥,可老太太如果非要她嫁過來呢?

  「眼睛真好看,連我都喜歡上她了。」王氏放開休竹,朝林夫人笑道。

  林夫人道:「我也正是因為喜歡她,女兒又嫁人了,這才認了她當我的女兒。」

  王氏很羨慕的樣子,「要是我也有這麼貼心的女兒多好。」

  林夫人笑容有幾分曖昧,與平日裡嚴肅的模樣相差甚遠,本來還要寒暄,因外面有客人到,王氏就招呼林夫人坐下,出去忙乎了。

  休竹站在林夫人身邊目送王氏出門,這才回到老太太和董氏身邊,任休月灼人的目光落到休竹身上。因身邊其他女孩兒拉扯她,她才連忙收斂了,扭頭和那女孩說起話來。也不知兩人說了什麼,時不時地總會偷偷看一眼休竹。

  林夫人從一進來就和老太太在一塊兒,見了熟人忙著寒暄,又忙著給老太太介紹。休竹和休桃只好站在她們身邊,當隱形人。不過,休竹也算是小小的名人了,想要隱身,總會接收到意味深長的打量。

  對休竹來說,真的是相當的鬱悶。隔了一會兒就找了要方便的借口,董氏和林夫人囑托她快去快回,才放了她同小丫頭們一起出來。

  清新冷冽的空氣迎面撲來,休竹大大地吐口氣。她不喜歡冬天,特別不喜歡冬天這樣的聚會。窗戶都關著,一屋子的人加上一屋子各種胭脂味道,真不是人待的地方。

  前方的池塘結了冰,被厚厚的白雪覆蓋,遠離喧嘩,走在打掃乾淨的小橋上,休竹突然有了心情看看這裡的環境。因為誰也說不準,以後自己會不會在這裡長住。

  兩名小丫頭見她越走越慢,心裡著急,休竹發覺便歉意地笑道:「勞煩兩位姐姐了,其實我就是想出來走走。如果你們有事兒,就忙你們的去吧,我知道往返的路,一會兒就回去,不會亂跑的。」

  兩丫頭一愣,對視一眼,隨即給了休竹一個理解的眼神。「既如此,小姐可別走遠了,奴婢們先下去了。」

  休竹點點頭,「去吧。」

  目送兩名丫頭離開,休竹繼續往前走,橋的盡頭是一座小山,白雪覆蓋下,松枝露出青翠的顏色,倒也是一處不錯的風景。

  信步走來,剛到橋的盡頭,忽聞有人在這個地方議論自己。

  「那任家的五姑娘還真是長相平凡,如今又鬧了這樣的笑話,你說大太太真會看上那姑娘?」

  另一人冷哼一聲道:「依我看,若不是因為林夫人,大太太早就一口回絕了。」

  「那林夫人也還不是為了兒子的前途,鬧出這樣的事兒,無論真假,終歸是不好的。現在這不是在補救嗎?如果任家一口咬定訂了親事,林夫人的兒子可就徹底毀了。」

  那人又陰陽怪氣地道:「說到底,也是林家沒有將任家放在眼裡,我聽說任家老太太年輕時可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那姑娘看著挺穩重的,雖然年紀小了些,能落落大方地出現在眾人眼前,也勇氣可嘉。」這婦人若有所思地道。

  「如果當真這麼好,又怎麼會傳出退親的話來?現在也不會讓林夫人忙著做媒了。我瞧著,她年紀也不小了。」

  眼見著兩人走來,休竹抬頭挺胸,看她們的穿衣打扮,應該是永昌侯家裡的客人。兩人瞧見休竹,也隨即一愣,打住剛才的話題,說起另外的,裝著沒看見休竹,迅速地與她擦身而過。

  休竹撇撇嘴,也學著剛才那婦人冷哼一聲,自言自語道:「論人是非,也不怕閃了舌頭!」想到她們經過自己身邊時的速度,又補上一句,「不過也是膽小鬼罷了。」

  可她們說的問題,休竹還真沒仔細地想過,這個世界,十五歲就要嫁人,如果十四歲還沒有定親,就肯定是有問題的。如任休月,她因為挑剔看不上才遲遲沒有定親。那林夫人的準兒媳又是因為什麼?

  哎,歸根結底,古代的女人很悲催。一生的模式就是成長,嫁人,幫丈夫管著後院和孩子,從小媳婦熬成婆,然後等死。

  「喂!」

  男人?休竹四處張望,這裡是女眷待的地方,怎麼會有男人出現?沒看到人,大概是自己聽錯了。

  休竹自嘲地搖搖頭,繼續往前走,可那聲音又傳來,「叫你呢?沒聽見嗎?」

  這回聽清楚了,真的有人,而且那聲音冷的沒有一絲人情味兒。休竹又快速地看了看周圍,終於看到左邊山腳下站著一個人。不是休竹的視力不好,關鍵是,那人穿的衣裳是白色暈染花紋,身後是雪地,衣裳和雪融合的相當好,就像是站在水墨渲染的畫裡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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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50 PM

009:赴宴(3)

  休竹下意識地看看自己身後,然後指了指自己的鼻尖,感情這人將自個兒當成永昌侯家裡的丫鬟了?

  「家裡客人如此多,你卻跑來這裡偷懶?說,你是誰屋子裡的人?」

  孔雀男,原諒休竹這麼稱呼,她來古代好些年了,雖然沒見過多少異性,可就她瞭解,這個時代的人忌諱白色,除了家裡有白事,白色的布料一般都做鞋裡子。

  這人雖長得不賴,可白色,實在是有點兒「另類」。

  「你耳聾了麼?我說話你可聽清楚了?」孔雀男趾高氣昂地朝這邊走來。

  其實,休竹對他第一印象挺好的,站在雪裡的白衣人,多少都有點兒唯美的味道。只多說幾句話,那些唯美的印象就全無了。

  不管是永昌侯府裡的爺們,還是外面的客人,與陌生男子單獨相處,總歸是不好的。休竹連忙轉身,急匆匆地往回走。

  孔雀男竟然幾步跑過來攔住她的去路,一副要教訓人的模樣。休竹翻翻白眼,正欲開口說話,耳邊又傳來一道低沉醇厚的男低音。

  「這邊可是招待女眷的地方?」

  孔雀男瞪了休竹一眼,忙恭恭敬敬賠笑道:「往前走便是沁香園,正是家裡招待女眷的地方。」

  「既如此,可帶路返回?」

  聲音雖低沉好聽,卻實在是很清冷。休竹垂著頭,終是沒忍住抬頭朝後面看了一眼。只隱約覺得這人高大威武,一身玄色袍子,其餘的都沒看清楚。

  孔雀男連忙打千,笑盈盈地領著那人朝另一頭去了。休竹吐口氣,看了看自己的衣裳,雖然是不咋地,可也比永昌侯府裡的丫頭穿的好吧?再說了,這孔雀男分明就是永昌侯府裡的爺們,他會不認識自家府裡的丫頭?

  看他的年紀,大概也才二十來歲……

  「小姐,可算找著您了!」一名丫頭奔過來,朝休竹福福身,望了一眼遠去的兩道背影。自言自語道,「九爺怎麼會在這裡?」

  休竹疑惑蹙眉,丫頭笑著解釋道:「是四老爺家的,排行九,所以府裡的下人都稱呼他為九爺。」

  解釋這麼清楚做什麼?休竹問丫頭:「可是要開席了?」

  「正是如此,所以奴婢才過來找您。」說完便在前方帶路。

  休竹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琢磨。九爺,四夫人張氏的兒子,那個草包四老爺的兒子。原來這麼年輕!永昌侯原是先帝冊封,後來又輔佐當今聖上,很的聖上尊重,所以在京城算是大富大貴顯赫之家。

  而那個孔雀男行為舉止飛揚跋扈,卻對那個人尊敬有加,可見那人的身份不一般。

  來京城這一個月,雖然沒有怎麼出門,可老太太也讓林夫人將京城這些人家亂七八糟的關係大概講了一遍。當初還重點說了說永昌侯府邸,那時候休竹只想著任家與永昌侯有那麼一點兒關係,也不曾細細琢磨林夫人和老太太的用意。

  休竹輕輕擺擺頭,如今已經站在了京城的地面上,又怎麼能置身事外?如果不能,那就得好好權衡一番了。耳邊響起喧嘩聲,休竹停止思索。

  「可是身體不適,怎麼去了這麼久?」迎面就對上董氏擔憂的神色,休竹笑了笑道,「就覺得這裡空氣不好,所以出去透透氣。」

  董氏輕歎,正巧林夫人過來邀請她們一同走。剛走到門口,就瞧見剛剛帶路的丫頭同四夫人張氏說著話兒,張氏瞧見林夫人一行人出來,就忙迎上來,「家裡客人多,招待不周的林夫人和任夫人可要見諒。」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休竹一眼。

  林夫人客氣道:「倒是我們打擾了,讓府裡各位夫人太太操勞。」

  「這是哪裡的話,林夫人、任夫人,各位姑娘,這邊請。」

  大隊伍基本已經離開,因林夫人和董氏要等休竹,所以才落後了。這一路走來,倒是不見多少外客,都是永昌侯府裡的下人。休竹仔仔細細地一路打量,雖然這些丫頭因為等級不同,著裝便都有差異,可到底沒有那個丫頭和自己穿著一樣。當今聖上重視節儉,永昌侯這樣的人家,斷然不會讓地下的丫頭用一兩銀子一尺的布料做衣裳。

  那個孔雀男大概和他父親一樣,是個沒什麼腦子的草包。反過來想和基因也有關係,四夫人張氏也不見得是個會說話的人。休竹真懷疑,像他們這一家子到底是如何在永昌侯混下來的?

  一路胡思亂想,很快就到了宴席的地方,竟是在搭了棚子的一塊四四方方的空地上,周圍用屏風隔著,又擺著幾個燒的旺盛的火爐,人又多,倒也不覺得冷。

  休竹看了一眼,估計有十一二桌,已經差不多都坐了客人。張氏就領著林夫人她們往靠中間的地方去了,在主桌左下角的第三張桌子坐下。

  林夫人拉著休竹坐在她身邊,任休桃和任休月就挨著董氏坐了。老太太被王氏安排在主位,見休竹來了,便不冷不熱地問:「你到哪兒去了?這是在別人家,如何能亂跑?」

  張氏忙笑道:「也是府裡下人的不對,留了姑娘一人,許是迷路了。」

  老太太沒再說了,倒是林夫人低聲問休竹,「你出去可遇上了什麼人?」

  休竹一愣,快速地看了四夫人張氏一眼,腦袋轉的飛快,堅決地搖搖頭道:「沒遇上什麼人,就覺得屋子裡有些熱,所以出去透透氣。」

  林夫人微微一笑,點頭道:「這就好。」

  休竹這才注意到,馮夫人也在這一桌坐著,卻不見任休蘭。馮夫人也算年輕,還不到四十歲,看著是位極和藹的貴婦。飽滿的額頭下,是一雙銳利的眸子,只因常常掛著笑,才讓人沒有覺得鋒利,反而多了分精明。

  一頓飯倒也吃的熱熱鬧鬧,飯後王氏便邀請眾人去戲檯子前看戲。這是宴會必不可少的一個節目,以往在滄州,因任休月才名在外,往往會在這樣的場合彈奏一曲。今天是不可能了,告知了老太太和董氏,便和新認識的朋友去其他地方玩耍。

  老太太臉色不好,可當著眾人面也不好多說任休月的不是,只得任由她去了。見休竹和任休桃規規矩矩地坐在下面看戲,就幾不可見地點點頭。

  唱了三處後,王氏終於忙完了,趁著空擋向各位年長的問好,這才找了林夫人單獨說話。她們就坐在休竹前面,聲音雖然小,隱隱約約倒也能聽見一些。

  王氏說起家裡的事兒,眉頭就打成死結,「家大有家大的難處,這人口多,又沒個貼心懂事的分憂。你是知道的,原來那兒媳到底是不錯,可就是身子骨弱了些,留下個孩子也才五歲,又是個身子骨弱的……」

  林夫人便低聲安慰她,王氏又道:「倒也不指望能找一個最好的……」

  林夫人臉色微變,也不知該如何接下話茬,一時愣住。王氏?了一眼陪著任家老太太的董氏,到底是繼室生養的女孩,底子差了些。這一舉動,林夫人卻看的分明,想來這裡人多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便不說了。

  休竹心中暗喜,王氏看不上她正和了她的心意。轉念一想,應該是找她那位丫頭立下的功勞吧,王氏定然是惱她隨意亂跑。畢竟人多,難免會遇上不該遇上的人。

  那邊老太太見王氏和林夫人說完了話,雖沒下雪天氣卻冷,便要告辭。王氏領著其他幾位夫人挽留,最後親自送到垂花門前。

  又是年下,各家事兒都多,林夫人和眉宇間多有愁緒的馮夫人也趁機告辭了。

  回到府裡,老太太便叫了任休月和休竹去屋子裡訓話,先說了任休月沒有大家閨秀的樣子,長輩都在,也不守規矩。任休月憤憤不平,老太太厲聲道:「你當你是誰?那些小姐姑娘都訂了親事,你年紀也不小,合該注意自己的言行舉止。」

  任休月咬著牙不說話,老太太不喜歡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以前還有老爹撐腰,如今連老爹都不怎麼管她了,她心裡如何不委屈?休竹小時候就訂了親,如今被林家退親了,緊接著就開始給她說親事,還是永昌侯府。

  越想心裡越是難過,這麼長時間憋在心裡的不滿好像已經爆滿,再也容不下了。面對威嚴的老太太,大聲道:「如果老太太心疼我,我又怎麼會沒有定親?當初給休竹訂了林家的時候,可曾想過我了?如果定下的人是我,林家又怎麼會退親?」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厲聲道:「混賬!五丫頭何時與林家定親了?由得你一張嘴胡說?」

  休竹閉上眼,即便這個時候站出來幫任休月求情,任休月也未必會領情,只是……

  任休月被老太太吼得一愣,見老太太氣得臉色鐵青,額頭上青筋凸現,腳下一軟,竟跪在地上了。休竹也跟著跪下,大家都是女孩子,休竹從來就沒有想過要和任休月比較,可她也無法阻止任休月要與自己比較的心思。

  自己的身體裡畢竟住著一個成熟的靈魂,任休月才十四歲,放在原來的那個世界,她已經算是很早熟了。



010:姐妹(1)

  從老太太屋子裡出來,任休月惡狠狠地瞪了休竹一眼,俊秀清麗的臉上,一對眸子還掛著淚痕,卻盛滿了不服氣和嫉妒的暗光。

  休竹在心裡微微歎息,冬靈和碧翠忙迎上來,擔憂地看著她。休竹輕輕一笑,搖搖頭便往回走。

  老太太也訓斥了她不該隨意亂走,休竹心裡也覺得委屈,她在女眷待的地方,怎麼能想到會遇上男人?可委屈的同時,好像也能得到某種收穫。

  隔天早上,任休月那邊傳來消息,說是不肯吃飯。早上請安的時候,任休月也擺出一張幽怨淒楚的面孔,以此來與老太太抗衡。

  老太太第一次沒有讓眾人陪她用早飯,受了請安禮問了問董氏家裡過年的雜事辦的如何,董氏一一答了,便讓大伙都散了。

  這樣的情況一直持續了三天,老太太發威說四丫頭不吃飯,就不用給她準備了。慌得跟著任休月的銀翹和采荷亂了陣腳,又不敢去驚動老太太,只得找了向來穩重主意多的碧翠。

  碧翠心底純良,雖不喜歡任休月孤高的做派,可畢竟是府裡的小姐,這麼鬧騰著大伙也跟著不好過。何況,這已經到了年底,大過年的誰願意看見一張哭喪臉?

  但,碧翠也真沒有好辦法,只得讓銀翹和采荷暗地裡給任休月備些點心,免得真餓出病來。後來,又給休竹說了。

  冬靈在一旁聽見,冷笑道:「她自個兒去撞刀尖,咱們能有什麼辦法?」

  碧翠蹙眉道:「她繼續這樣,老太太心情不好,大伙的心情又怎麼好?」

  「橫豎是她自個兒闖的禍,老太太雖年紀大了,心卻跟明鏡似的。你想想三小姐,還不是老太太給找的親事?雖然不能同馮家比較,可在登州,那也是個大家族。」

  任休蓮婆家歷代享有清譽,任休蓮的夫君是嫡出長子,如今在登州府衙供職,是個文官。兩三年便有陞遷的機會,更重要的是,那家雖大,人口卻簡單。這門親還是老太太親自上門去求的,雖然任休蓮在家時,也不見得老太太多寵愛她,卻給她找了一門不錯的親事。

  碧翠明白冬靈的意思,歎口氣道:「總不能咱們就這樣陪著她過年吧?」

  冬靈不答腔,扭頭看著休竹。

  休竹專心致志地練習,嘴上不經意地道:「其實,外人說起咱們家任何一個人,都不會說名字。即便真的能說出名字來,那前面定然會在前面加上『任家』兩字。」說完,正巧擱筆,看著躍然紙上的臘梅傲雪圖,微微一笑。當初自己想學水墨畫,父母怕耽擱學業不允許,後來畢業了,在生活節湊加快的現代,哪裡有這個功夫。

  卻不想,一場出差意外,重生後卻迎來了這樣的機會。只是不知,那個世界的父母現在如何了?好在還有一個弟弟陪伴他們,想來也不會太寂寞。

  碧翠與冬靈對視一眼,碧翠笑道:「還是小姐有辦法,我這就去告訴銀翹去。」

  休竹忙攔住她,「可別說是我說的。」

  碧翠笑容滿臉,「我省的。」

  冬靈瞧著她愁雲散開的模樣,還沒想明白。休竹想提醒,一想冬靈也是機靈的丫頭,一會兒就能琢磨出來。就讓她看自己的畫作,冬靈被吸引,就忘了剛才的問題,一個勁兒地說,要把這當做花樣子繡出來,好給休竹做絹子。

  休竹不置可否,門口卻傳來「撲哧」一聲笑,兩人抬頭望去。只見門口倚門而立著一位不過十八歲年華,做婦人打扮的女子。穿著暗紅色開襟小襖,配淺紫色十樣錦百褶裙,項上戴著赤金百獸項圈,姣好的容貌無需過多胭脂,倒也顯得白裡透紅,多有妍眉嬌態。

  女子見兩人驚愕的表情,笑道:「怎麼也不叫我進去坐坐?」

  休竹驚喜喊道:「三姐!」和冬靈一起迎上來,「三姐怎麼來了?也沒聽說。」

  這女子也正是任家三小姐任休蓮,生母衛姨娘,去年後任休蘭兩個月嫁去登州。

  「我原想著差不多一年,你這不愛女紅的性子能改改,卻不想你還是這般,絹子荷包也要丫頭們做。趕明兒你嫁人了,難不成你夫君的貼身物件也讓丫頭們幫著做不成?」到底是嫁了人,說話都與以往不同了。

  休竹垂著頭,冬靈將熱茶遞給任休蓮,趁機打斷任休蓮的話茬子,笑著問道:「三姑奶奶要回來也不帶個信,這樣突然冒出來,可把我們嚇一跳了。」

  任休蓮似嗔怪地瞪了冬靈一眼,笑道:「你這膽子還有害怕的?我可算是聽見好笑的事兒了。」

  冬靈得意一笑,也不見惱色,又轉身給休竹倒茶。休竹便問三姐什麼時候到的?可去給老太太請安了?

  「今天上午到的,就立刻來給老太太、母親請安,正巧母親在老太太屋子裡。這不,她們有事兒要說,就讓我出來找你們了。」任休蓮一說一笑,性格比以往在家時開朗許多,看來在婆家過的不錯。

  休竹由衷地替她感到高興,愛情對古代女子來說是奢望而飄渺的事兒,能做到相敬如賓,安安樂樂一輩子就非常慶幸了。

  任休蓮就起身去看休竹的畫作,一邊看一邊點頭,最後站在姐姐的角度提醒休竹,「這些往後可就排不上用場了,我說的話雖難聽,可也是為你好。還是多學學女紅烹飪要緊。畢竟,這東西你也不可能拿出去賣,又不能吃,又不能穿,閒來打發時間還可。」

  休竹虛心受教,不是她不願意學,關鍵是沒那個天賦。任休蓮就斜眼打量她,個子不見長,身形卻比一年前瘦了些,那雙眸子還是清澈如水,臉頰有些嬰兒肥。家中五姐妹,確實不算出眾的,可林家竟然就這樣退婚。好在林夫人也算是有心人,張羅著給找了永昌侯家,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想到這裡,任休蓮微微一笑,那家雖顯貴,可也不見得日子就好過了。

  「三姐可去看了四姐和六妹?」休竹不想被人如此打量,便及時找了話題。

  任休蓮想起六妹就想起了自己的生母,眸子忽地黯然,又隨即掩飾起來,拉著休竹道:「你陪我去吧,聽說四妹這些日子身上不大好,咱們還是先去看看六妹,打發人過去看看四妹如何了,再去吧。」

  休竹點點頭說好,冬靈也收拾了一下,跟著一同出來。見任休蓮這次回來比以往在家時更隨和,一身穿衣打扮尤顯富貴,卻沒有那貴婦的架子,心中便多了幾分親近的心。「三姑爺是陪著三姑奶奶一同來的吧?」

  任休蓮滿面紅光,雙頰又染上了一點兒潮紅,真正是嬌媚的動人心魄,嬌羞地點點頭,低聲道:「一同來的,現在去見老爺去了。」

  跟著任休蓮的媽媽笑道:「我們爺見少奶奶思念家人心切,特意陪同少奶奶上京的,還說往後就沒這麼便宜了,帶著小少爺就不是想出門就能出門的。」

  言辭中多有對任休蓮的維護,休竹看了一眼那媽媽,穿衣打扮也與常人不同,手腕上還帶著一對赤銀手鐲,右手還有兩個赤金鑲玉的戒指。衣服的料子光滑,竟然和老太太身邊的徐媽媽一樣的體面了。

  那媽媽見休竹打量自己,笑著福福身道:「五姑娘有所不知,我們少奶奶最常念叨的妹妹,就是您了。」

  不該是她一母同胞的任休桃嗎?休竹似乎突然有點兒明白了任休蓮回來的目的。到了年底,哪裡有不忙的,他們卻偏偏這個時候上京,登州到京城也算不近,路上起碼要走六七天。

  「三姐可是有了雙身子了?」休竹笑瞇瞇地問,清澈的眸子帶了一點兒調皮促狹的光芒。

  任休蓮羞得臉更紅了,也不答話,後面的媽媽也只是笑。看來,任休蓮還沒有懷上。也是,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即便出生富貴,從小養的好發育早,可畢竟十五六歲也小了些。在沒有現代醫療設備的古代,生孩子本來就是危險的事兒,還是身體成熟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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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52 PM

011:姐妹(2)

  任休桃也才得到消息,說任休蓮回來了,這會兒正要出門,遠遠瞧見三姐和五姐朝這邊走來,就提起裙擺不顧後面丫頭媽媽的勸阻,一路奔過來。

  轉眼到了跟前,任休蓮沉著臉道:「還這麼沒規矩,都多大了。」

  任休桃呵呵傻笑兩聲:「這不是瞧見姐姐回來了心裡高興嘛。」

  她語態嬌憨,還帶著孩童的天真,任休蓮寵溺地摸了摸妹妹的頭頂,嘀咕道:「一年時間,也不見長高。」

  一群人說著話兒進了任休桃的屋子,丫頭們忙著端茶遞水,三姐妹在一起說笑,場面熱鬧,其樂融融。任休桃纏著要任休蓮說她在登州的見聞,任休蓮也心疼這個妹妹,把沿途的風景都說了一遍。

  休竹左右不見衛姨娘,便給冬靈打了個眼色,冬靈心領神會轉身出去。一會兒,衛姨娘來了,見休竹在這裡,就福福身給三姐妹請安。雖眸子裡閃動著激動的光芒,卻也不敢與任休蓮過分親近。

  也不知任休蓮會住在哪兒,這會子她們母女好不容易見面了,人多又不是說話的時機。便一拍腦門,恍然大悟道:「上次三姐來信說要我寫的壽字,我已經寫好了,可我這記性不好,也不知放在了哪裡,我回去找找,如果找不著,再給三姐重寫。」

  任休蓮感激了看了她一眼,忙道:「妹妹還記著,你不提醒我都忘了。我在這裡先謝謝五妹妹了!」

  休竹便拉著任休桃一起出來,屋子裡忙完,其他丫頭也都出來守在門口,跟著任休蓮的媽媽倒也知趣地同休竹一塊兒出來了。「……奴婢果真猜得不錯,我們少奶奶和五姑娘最要好。」

  休竹搖搖頭,「我們都是姐妹,哪裡有區別的?媽媽說笑了。」

  那媽媽立刻意識到身邊還站著任家六小姐,這六小姐才是任休蓮一個母親的妹妹。尷尬地笑了笑,目送休竹等人出了院子,禁不住在心裡暗道:這五姑娘雖無出眾的相貌,心思嘴巴卻不簡單。

  衛姨娘原是從小就服侍任老爺的丫頭,比任老爺還大上兩歲,歲月鋒利的刀尖在她臉上留下了許多痕跡。穿著藍色繡花襖子,青色羅裙,頭上簡單地綰了個婦人圓鬢,戴著一隻銀簪子。目光溫和,水光閃動。

  任休蓮鼻子一酸,庶女,即便是面對自己的生母,也要保持距離。

  衛姨娘忙道:「可別哭紅了眼,一會兒讓老太太看到了,又不高興了。」

  是啊,生母在娘家依舊過著兢兢戰戰的日子,可自己又有多少差別?倘若不是相公處處維護,婆婆喜歡,那地下的人也不見得會把自己放在眼裡。想到這裡,任休蓮哪裡止得住淚。面對自己的生母,受得委屈都說了出來。

  衛姨娘欣慰地笑道:「這樣我就徹底放心了,這嫁人了,誰不是從小媳婦過來的?姑爺在乎你,你婆婆喜歡你,等生了孩子,你就站穩了。」

  任休蓮怕生母擔心,破涕為笑,點點頭。

  「以後家去,定要好好孝敬公婆,可別偷懶,晨昏省安不可敷衍。只底下的人,也不能真的就讓他們騎上了頭,偶爾也要拿出你少奶奶的身份來壓制,太過軟弱或太過要強,都不見得有益處。」

  任休蓮點頭,「您說的我都記下了。」

  衛姨娘微微一笑,女兒過的好,她就心滿意足了,等過幾年六丫頭嫁人了,她這輩子算是熬出頭了。又想起一事來,慎重地叮囑女兒:「不管見了誰,你萬萬不可說起五小姐被退婚的事兒。」

  任休蓮蹙眉,「好好地怎麼會退親?」

  衛姨娘忙道:「才說了不能說的,你就忘記了。」

  任休蓮連忙閉嘴,隔了片刻道:「您放心,我都明白的。五妹妹被退親,說是她一個人的事兒,可到底別人提起說的卻都是任家的女孩兒被退親。我和二姐是嫁出去的,家中還有三位妹妹沒有嫁人,傳出這樣的話來,誰還敢娶她們?」

  衛姨娘笑容更多,嫁人了到底比以前更有見識了。「正是這個理兒,所以老太太和林家都不提這話,如今林夫人認了五小姐為乾女兒。兩家就一口咬定沒有訂過親,一則是為了保全任家女孩兒的顏面,二則也是為了保全林家哥兒。」

  「可四妹和五妹也確實不小了,親事遲遲沒有定下,外人還不知怎麼議論呢?」

  衛姨娘笑道:「這個就不必擔心了,老太太自有主張。」

  剛剛說完話,休竹和任休桃就返回了,衛姨娘連忙站起來。休竹將字帖拿給任休蓮過目,趁機道:「三姐去看看四妹吧。」

  大伙從任休桃的屋子裡出來,一同往任休月的院子去了。路上,任休蓮側目看了休竹一眼,眼裡多了幾分釋然,眼眸比剛才更明亮。

  三姐妹的院子分散的比較遠,穿過迴廊,再跨過一座小橋,透過一叢積雪覆蓋的湘妃竹,隱隱約約就能瞧見任休月的院子大門了。這院子是她自己選的,離姐妹和老太太、董氏都遠一些,可這裡環境優美,難得的是清淨。

  當初,休竹第一眼就看上了這個地方,雖然住不了多久。不過,任休月也看上了,那就讓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剛轉個彎,就瞧見銀翹站在門口張望,見她們來了忙迎上來,朝任休蓮行了禮,「三姑奶奶好。」

  任休蓮微微點點頭,也福福身還了一禮,笑問道:「聽說四妹身子不好,我們來可別打擾她了。」

  銀翹笑道:「四小姐剛剛還說要去看姑奶奶呢,這會兒在梳妝,既然姑奶奶來了,不嫌棄就進去坐坐吧。」

  休竹明白,銀翹和碧翠把話帶到了。好在任休月也聰明機靈,應該是已經明白過來了。算了,就當是參觀一下吧,當初她還沒進這院子的大門,就讓給任休月了。

  進門時,任休月正巧出來,有些嬌弱的臉上冷冷清清,只象徵性地和姐妹間互相見禮,又邀請大夥兒進去。即便是匆匆一眼,任休蓮也在她眼中捕捉到嫉妒,心裡不覺一聲冷笑,眼睛打量著屋子裡的佈置,嘴上讚美道:「真不錯,四妹真是心思精巧,這屋子收拾的我都不想走了。」

  任休月冷淡一笑,眼睛落在任休蓮身上,從下到上,正大光明地打量了一遍,幾不可見地撇撇嘴。

  眾人裝作沒看見,任休蓮哂笑著放下茶杯,叫了一聲李媽媽。那體面的媽媽就連忙過來,微微弓著背,姿態謙卑至極。任休蓮心下歡喜,笑著朝三位並排坐著的妹妹笑道:「三姐也沒珍貴的東西,就按照你們的喜好備了些小東西,妹妹們可別見怪。」

  那李媽媽便叫跟著小丫頭把東西都拿來,給任休月的是一對珠釵,巧妙的是那珍珠和赤金用了點翠的工藝,又做成了葉子的模樣,看著極是漂亮。給休竹是一隻翡翠做的筆架,形象是可愛的鴨子,另外有一方墨,散發著淡淡的清香味兒,這種墨休竹還是第一次見到。給任休桃的是一隻通體碧翠的手鐲和一對漂亮的珠花。

  總的老說,很是公平,沒有偏袒任何一人,可她偏偏到了任休月的屋子才將東西拿出來,就別有用心了。

  李媽媽看了任休蓮一眼,夫人說的不錯,雖然少奶奶樣樣都好,卻到底有些小家子氣。

  三姐妹道了謝,又陪著任休蓮說了一會兒話,便出來,一同往老太太屋子裡去了。卻不想,林夫人和永昌侯的王氏竟然在老太太屋裡。



012:過年(1)

  林夫人含笑打量了任休蓮幾眼,笑道:「三姑娘愈發出眾了,都說登州是養人的地方,我如今算是信了。」

  任休蓮笑容可掬,領著三位妹妹朝林夫人和王氏行禮,抬頭時快速地看了王氏一眼。見她穿著金絲鏤花小襖,下面配著石青色襦裙,頭髮簡簡單單綰了個墜馬鬢,帶著一整套赤金朝天九鳳珠釵,年紀頗顯年輕,端的是一身富貴。

  想來永昌侯那樣的人家,這一身打扮算是普通了,可放在在場的人中間,那就格外突出。任休月腳下一滯,五妹真的要嫁給這樣的人家嗎?

  林夫人和王氏並未多留,休竹見董氏和老太太眼底的笑意,大概可以想像她們今天下午談話的內容了。轉而安慰自己,果真要嫁,那也是高嫁。

  董氏領著任家女孩兒將林夫人和王氏送到垂花門前,才返回老太太屋裡,老太太便讓董氏派人收拾幾間屋子出來,好讓任休蓮小兩口和跟著他們一起來的下人們住。

  任休蓮滿臉榮幸,朝老太太拜了拜。老太太心情很不錯,又和大夥兒說了一陣子話。已到了掌燈時分,便留了眾人都在她這邊用晚飯。任老爺和任休蓮的丈夫徐宜謙,也過來了。

  因都是一家人,便不用忌諱,坐了一大桌子。休竹等三位妹妹是第一次見徐宜謙,那是一位其貌不揚,卻渾身透著幹練和穩重的年輕人。擁有一雙格外有神的眸子,臉頰方正,看起來有些難以接近。

  畢竟是第一次面對岳丈一家人,徐宜謙難免有些拘謹,話也不多。用晚飯,大伙留著陪老太太說話,話題多圍繞著登州風土人情和任休蓮小兩口。

  任休蓮也是極聰明的女子,當著老太太的面兒都說好的,只差沒指著自個兒的丈夫誇獎他就是天下最好的夫君了。難得的是,徐宜謙自始至終都一副一本正經的表情,遇上任休蓮說的過分,才出言辯解。

  老太太被他們兩口子逗得哈哈大笑,就連任老爺也笑得合不攏嘴。

  「好了,老太太今個兒高興,可也該歇息了,三姑爺和三姑奶奶路上勞頓,也該讓他們下去歇歇了。」徐媽媽溫婉笑語地提醒。

  老太太附和著點點頭,便讓大伙散了。

  休竹與任休桃的院子挨著,兩人便一道走。路上任休桃開心地講著三姐夫,最後做了總結並展望,「……希望,五姐夫也是這樣的人!」

  休竹一怔,點了她的額頭道:「你才多大,知道些什麼?」

  任休桃笑道:「別當我是孩子,母親說女孩子都是要嫁人的,難不成五姐不希望嫁人嗎?而且,那永昌侯家真是氣派,你瞧王夫人那一身衣裳,就是老太太我也沒見穿過呢!以後五姐嫁過去了,也是要穿那樣的衣裳,一定非常好看!」

  所謂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任休月全身一滯,總覺得那刺耳的話是說給她聽的。雖然,她並沒有在她們身後,那話也是斷斷續續聽來的。

  窗外又飄起雪花,呼嘯的北風似乎要推開窗戶,侵略躲在屋子裡取暖的人們。老太太歪在炕頭,身上蓋著一張半新不舊的羊毛毯子,手裡捧著一杯熱茶,聽完任休蓮的話,微微點頭道:「你婆婆到底是為了你好,家裡發生這樣的事兒,知道你難為才允許你們上京。可眼下也到了年底,這樣躲著終歸不對,你們住幾天就回去吧。」

  任休蓮愁容不展,垂下眼簾輕輕點了點頭,又聽到老太太道:「既然是叔叔們吵著要分家,就分了吧。」

  任休蓮一歎,要說話卻又不知說什麼,心裡煩的要命。分家豈是說的那麼簡單?徐家主宅原來並沒有如今這麼大,也是徐宜謙的父親後來買了周邊的地,蓋了屋子起來。現在這一分家,大宅子也要拿出來分。任休蓮想到這裡,心裡就非常不平衡。

  公公不在世了,婆婆又是個軟弱的性子,丈夫雖然維護自己,卻對這些事兒都不上心。來京城之前,如果不是任休蓮讓徐宜謙咬住口不吱聲,怕是已經分家了。

  任休蓮料定了那些堂叔是欺負他們這一家沒個當家的人,才讓下人們也不將他們放在眼裡!原想著娘家人到了京城,能借借娘家的勢力,豈料老太太竟是這般說辭。

  到了董氏屋裡,董氏見任休蓮陰沉著臉,又見衛姨娘一臉的擔憂,心裡也明白了幾分。任老爺昨個兒就說了徐家的問題,還讓她勸勸任休蓮,讓他們在年前回去。

  讓玉珠到了茶,董氏讓任休蓮坐在軟榻上,將屋子裡的外人支開,只留了衛姨娘在這裡服侍,才微笑著對任休蓮道:「這裡沒有外人,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憋在心裡也不好。」

  任休蓮看了看董氏,見她目光溫和,笑容貼切。不禁就想起以前的日子來,那時候白姨娘和王姨娘正得寵,整日耀武揚威,董氏也是這般。沒有生氣,也沒有傷心,甚至會處處避開她們。可最後……

  那張笑臉的背後,誰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與徐家的人比起來,她明顯要可怕許多。

  任休蓮語塞,突然領悟到自己面對的敵人並不可怕。至少徐家人會把心裡所想的都在臉上表達出來,即便面對外人,大家一致表現出來的團結,會讓任休蓮一度覺得噁心。可也正是因為如此,徐家才一直沒有落敗。

  「我原想著多住些日子,又怕婆婆在家沒人照顧,想了想,還是早些回去的好。又是年底,家裡事兒也多。」任休蓮釋然一笑,雙眸生輝。

  衛姨娘終於放了心,董氏微微一笑。任休蓮便不打擾她們,說是要去看看三位妹妹。目送任休蓮離開,董氏笑著對衛姨娘道:「你總該放心了,並非老太太不願意管這事兒,畢竟咱們都是娘家人,過多的插手親家家
裡的事兒,就是咱們失禮了。」

  王姨娘點點頭,見董氏面露愁容,知道是操心四丫頭和五丫頭的婚事。衛姨娘寬慰道:「五小姐穩重大方,王夫人也瞧著喜歡,這事準沒錯。」

  董氏道:「你不知,若是王夫人沒有相中五丫頭,就怕永昌侯四房的張夫人要提親。雖是庶出,可到底不是咱們家能拒絕的。」

  衛姨娘心中一驚,道:「永昌侯這樣的人家,斷不可做出這樣的事兒來。」

  董氏苦笑道:「若是個識大體的也罷,可偏偏那個是不識大體的。」

  衛姨娘說不出話來,正巧有管事婆子進來回事,暫且打消了董氏的煩惱。

  任家到京城的第一個年,總的來說過的還不錯。三姐妹得了老太太和董氏的紅包,還拿到了馮夫人和林夫人送來的新年禮物,此外還有一個意外的收穫,永昌侯的王氏和張氏都給任家三位女孩兒送了禮物。

  冬靈收撿的時候,喜滋滋地朝碧翠念叨:「京城果然不錯,如今小姐的妝奩匣子都快裝不下了,趕明兒要找個木匠師傅做一隻大的才行!」

  碧翠心情也跟著愉悅,笑容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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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53 PM

013:過年(2)

  大年初二,在馮清的陪同下,任休蘭回來。看她臉色臘黃,人也清瘦了許多,老太太渾濁的眸子閃著水光,休竹也才知道,原來任休蘭已經有了身孕。十六七歲的女孩就要當媽了,不知為何,休竹手心起了一層冷汗。

  任家在京城也沒多少親戚,初三董氏帶著三姐妹去了馮家拜年,倒沒發生什麼事兒,可不提。

  初四去了林家,無可避免地遇見了林輝。這是三年後休竹第一次見到林輝,站在積雪覆蓋的青松前面,穿著寶藍色金絲繡織袍子,髮絲用白玉髮冠綰了,披著一件駝色銀鼠大氅。白淨的肌膚,飽滿的額頭下是一雙漂亮狹長的鳳眼,鼻樑高挺,薄唇,下巴略尖,很標準的一張明星臉,即便是放在休竹原來生活的世界,也是相當出眾的。

  任休月似笑非笑地看著休竹,見休竹臉色平靜,從容地福福身,不覺撇撇嘴,又打量了林輝一眼。

  董氏神色有幾分尷尬,隨即掩飾起來,林輝朝她作揖,「見過嬸娘。」

  董氏笑了笑,正欲說話,那邊林夫人已經迎了過來。林輝站在一邊,視線落在休竹身上,三年不見,原來她已經變了。不知不覺,目光中便多了幾分歉疚,若不是他酒後失言,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聲名狼藉了。

  休竹眼觀鼻,鼻觀心地站著,知道有很多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可這一天早晚都要面對的。作為一個被拋棄的對象,是不是該傷心一下?可她一點兒也不覺得傷心,自己太平凡,林輝太出眾,這樣的人如何叫人放心?即便他不願去招惹多餘的女子,也難保其他女子不來招惹他。而他那位未婚妻不就是現成的例子?

  長痛不如短痛,休竹沒有那麼果斷地斷定,自己看透一切就真的不會對朝夕相伴的人動情。她不冷血,她也有一顆心。

  可,這個世界,真心又如何?不真心又如何?

  「……只顧著說話了,瞧瞧五丫頭,鼻尖都凍紅了。快去屋子暖和暖和。」林夫人笑著拉起休竹的手,打斷了休竹自我的思考。

  一行人便一路說著話往屋子去了,任休桃猶豫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林輝一眼,見他站在原地發呆,眼神複雜卻叫人心中一顫。扯了扯休竹的衣角,用眼神示意她去看。休竹淡淡一笑,輕輕搖搖頭。任休桃只得自個兒歎息,又回頭望去,卻已經不見林輝的蹤影。

  林夫人家中還有兩位親戚,正好湊齊了一桌牌,平常時候也沒這麼清閒,難得過年,林夫人就拉著董氏坐下來摸牌。

  任家三姐妹便坐在旁邊看,古代女子的娛樂方式極少,摸牌是大眾娛樂的一種方式。以前在滄州,有要好的夫人來來往往,常常會陪著老太太摸牌。休竹便也看會了。

  任休桃對這種活動很不感興趣,肚子裡又憋著一些話,坐在錦杌上,左右移動。休竹看的明白,便告知了林夫人和董氏,到外面暖炕上坐著喫茶點。

  任休月不和她們說話,自己去了外面,林夫人叫了兩位媽媽陪著。

  一時屋裡也沒人,任休桃才低聲道:「五姐你沒看到,方才林家二公子的眼神很……」找不出適合詞語形容,任休桃有些急。

  休竹笑道:「以前義母就說過了,讓咱們叫他二哥哥,說起來,咱們倒是撿了一個便宜哥哥呢!」

  任休桃撇撇嘴,她一直覺得五姐很厲害,但五姐對這件事的態度,她怎麼想都覺得不該。擺出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嚴肅地看著五姐,半晌才蹙著眉頭道:「林……林家二哥我瞧著也不像那樣的人。」

  休竹忍不住笑了,「哪樣人?」

  「就是那種見異思遷的人,我覺得一定是什麼什麼……」

  「好了!」休竹臉色略沉,低聲道,「五姐是最後一次提醒你,往後我可就不提醒了,如果你不想老太太罰你不許出門,這話以後就別說了。」

  任休桃不甘心地閉上嘴,休竹想著是自己話說重了,就抓了矮几上的乾果遞給她,笑道:「我吃著這干龍眼很甜,你也嘗嘗。」

  任休桃笑瞇瞇地接了,一邊吃一邊說起其他話題。正說的高興時,有媽媽進來稟報,「夫人,唐夫人來了。」

  正在算錢的林夫人一愣,隨即明白過來,眼裡閃過一絲暗惱,就朝董氏笑道:「是禮部尚書唐大人的夫人。」

  禮部尚書唐家,也就是林輝的未來岳丈。董氏忙忙地站起來,兩位林家的親戚也站起身整理自個兒衣裳。林夫人朝外面喊道:「她們到了哪裡了?」

  那媽媽立刻回答道:「怕是已經進了後院。」

  如此也來不及迴避了,林夫人帶著幾分歉意地看著董氏。董氏也快速地收起胸膛中萬般感覺,溫和地笑道:「只怕是不方便,我們……」

  「有什麼不方便的?她是客,難不成你們就不是客了?」林夫人又吩咐身邊的丫頭,「去廚房通知一聲,今天中午客人多,叫多備些飯菜。」

  外間,任休桃自打嘴巴,喃喃低聲道:「都怪我這張嘴,剛說著就來了,真是掃興。」

  休竹已經從炕頭上下來,見林夫人、董氏等人出來,就詢問地看著董氏。林夫人拉著她的手笑道:「你們就在這裡等著,我去去就來。」

  休竹點點頭,林夫人放開她的手,董氏就立刻握住她另一隻手。溫度從掌心源源不斷地傳來,似是在給她打氣。

  任休桃說的不錯,真是掃興。大過年的怎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遇上搶了自個兒親事的唐家人?休竹真懷疑,那唐家小姐是不是知道她今個兒來了林家,所以故意選了今天來拜訪?大年初四,家裡怎麼說也有親戚不是?唐家又不是和任家一般,才來京城落戶的!

  林夫人剛走出院子,迎面就瞧見唐夫人、唐怡珍,並身後一眾丫頭婆子朝這邊走來。熱情地迎上去,「怎麼也不傳人說一聲?正想著明天去拜訪夫人。」

  唐怡珍笑盈盈地福福身,「怡珍請夫人安。」

  林夫人連忙扶起她,瞧著她黛眉下一雙璀璨生輝的眸子,小巧的鼻尖微紅,白淨的雙頰也因為很冷有些紅,嘴唇卻水潤透著光澤。尖尖的瓜子臉龐被雪白的兔毛大氅襯托著,俊秀嬌弱,清新可人。

  誰能想到,就是這麼一位看著楚楚嬌弱的女子,卻有那麼大膽的行為。這以後,還能做出什麼事兒來,可就難以預料了……

  哎,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林夫人隨即收起心思,和唐夫人互相拜年,請她們進去。



014:過年(3)

  唐夫人瞧著比林夫人年長,四十來歲,穿著一品紅金絲繡花裌襖,外面罩著一件同色花樣的褙子,高額頭、小眼睛,笑起來魚尾紋非常明顯。雙頰略高,瘦臉,不見得年輕時有多漂亮,生出來的女兒卻和她一點兒也不像。

  「原來林夫人家裡有客人?倒是我們打擾了。」唐夫人說著,扎扎實實地看了董氏一眼,又看了看董氏身邊的兩位女孩。

  林夫人便笑著做介紹,「這位是任夫人,這兩個是任家姑娘。」又拉著休竹的手,寵溺而溫柔地道,「這位就是我的乾女兒了,另外兩位是我嬸子。」

  那兩位親戚雖常來林家,卻極少遇見唐夫人這樣的貴婦,聽見林夫人介紹,就連忙站出來,獻媚地行福禮。唐怡珍也規規矩矩地拜見了長輩的,只抬頭一瞬,方在她眼中瞧出一絲不屑。

  眾人免不了一陣寒暄,方才落座。休竹就坐在林夫人身邊,任休桃也挨著她坐。其他客人都坐在椅子上,為首的是唐夫人,接著便是唐怡珍,另一邊坐著董氏和林家的兩位親戚。

  丫頭們上了茶,休竹輕輕呷一口,透過騰升起的水汽,發現唐怡珍一直盯著自己瞧。心中一陣好笑,索性抬起頭,大大方方地朝她望過去,讓她看的清楚明白。

  唐怡珍見休竹目光坦蕩,自己反而覺得臉頰滾燙,又不肯服輸,兩個女孩便這麼互相對望著。

  唐怡珍覺得休竹確實很普通,配不上美男子林輝。休竹覺得唐怡珍確實很漂亮,如果不是兩人之間發生了不愉快,她很樂意認識這位女孩。畢竟,她的行為舉止,休竹很是羨慕,也曾一度想過要活的張揚,畢竟自己腦子裡擁有這個世界的人不知道的東西,可理智又告訴休竹,張揚未必妥當。既然來到了這個世界,就好好地按照這個世界的法則活下去,上輩子過的平淡,死的時候唯一遺憾的是沒有多時間陪陪父母。

  這輩子,她也想平安一世,死時沒有太多遺憾。

  「五姐?」任休桃輕輕扯了扯休竹的衣角,目光不善地看了唐怡珍一眼。耳畔傳來唐夫人不冷不熱地聲音,「看來我們真來的不是時候……」

  林夫人笑道:「這是哪裡的話,咱們本該多多走動,只因想著貴府客人多,不便打擾,便想著隔兩天清閒些去拜訪的。」

  唐夫人輕輕哼一聲,便又笑著朝董氏道:「你們才來京城,可有不習慣的?雖然我們兩家以前沒有來往,這往後也算是熟人了。」

  董氏笑容妥帖,不卑不昂地道:「唐夫人說的是。」

  唐夫人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使不上力,不覺有些掃興,轉而朝唐怡珍道:「你與她們姊妹年紀相仿,我們長輩的說話,你們小輩的不愛聽,就出去逛逛吧?」

  井然一副主人做派,林夫人心中不滿,忙笑道:「外面天寒地凍的,不如我叫丫頭們備些果子點心,你們三個女孩兒就坐在炕頭上說說話吧。」

  唐夫人的話被駁回,唐怡珍臉色微霽,忙笑道:「還是夫人慮的周到,想來她們一直生活在南方,初來咱們北方,禁不起這樣的寒冬。」

  言外之意也貶了任家女孩一回,休竹笑容可掬地望著林夫人和董氏道:「我就想著去賞雪,只是一路走來院子裡的雪都被清理了一二,也沒好看的。」

  唐怡珍明白對方是說自己沒有眼光,氣得暗咬牙,瞪著休竹。任休桃吃吃笑道:「我曾瞧見五姐一幅寒梅映雪圖,想來那樣的景致家中並沒有,也不知五姐是哪裡看來的?」

  林夫人驚訝道:「原來五丫頭會畫畫?」

  休竹謙虛一笑,董氏道:「不過是小孩子頑劣畫著玩兒。」

  林夫人不贊同地搖搖頭,又想起一事來,「我就愁著家中做衣裳都是那麼幾個花樣子,早知道你會畫,何不請你畫幾個花樣子?」

  「夫人不知,三姐就喜歡五姐的花樣子,以前在家做荷包、絹子,都要五姐的花樣子。」任休桃說著,翻出自己的荷包遞給林夫人瞧,「這就是五姐畫的花樣子。」

  林夫人便拿過來細看,只見小小的一隻荷包上,竟然有幾十朵層層疊疊的梨花,精巧別緻,看著好像就能聞到花香。不由得大大讚賞了幾句。

  任休桃忍不住示威地看了唐怡珍一眼,唐怡珍不緊不慢地走過來,瞧了幾眼,笑著朝休竹道:「原來不知妹妹還有這樣的手藝,這荷包真是漂亮,送我一隻可好?」

  任休桃連忙搶了回去,收進懷裡,嘴裡嚷嚷道:「這是五姐送我的!」

  她表情純真,微微翹著嘴,倒不顯得失禮,只覺得可愛極了。眾人忍不住笑起來,唐怡珍撇撇嘴,冷哼一聲道:「不過是個荷包,真是小家子氣!」

  董氏忙站起身,眼神微怒,要任休桃將荷包送給唐怡珍。任休桃不肯,還說這已經是用過了的舊的,送人不好。休竹還正服了任休桃這直白的話語,估計唐怡珍聽到了也會想,這是不是話裡有話,暗示她搶了別人的看不上的舊東西?

  看唐怡珍氣得微紅的眼,大概休竹的猜測並沒有錯。

  「既然唐小姐如此喜歡,妹妹這裡還有一隻荷包,是今個兒早上才戴上的,還是新的,就送給唐小姐了。」休竹將自己的荷包解下來遞過去。

  如此這般,唐怡珍不接反而顯得有失大體了。看她吃癟的模樣,休竹心裡小小地樂了一下。她不愛麻煩,可並不代表避讓之後還任由旁人欺負她。第一次遇上唐怡珍的挑釁,算是小贏了一回,不過也虧得任休桃這丫頭。

  唐怡珍只得不情不願地接了,又把自己腰上戴著一隻玉珮解下來送給了休竹。

  唐夫人見愛女吃癟,也不忌諱人,和林夫人說起婚嫁諸事來。唐怡珍聽了,驕傲而不屑地看了休竹一眼,休竹很配合地露出一抹傷神,隨即也對她展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唐怡珍冷哼一聲別開臉。

  正巧,透過敞開的門瞧見雪地裡一雙人朝這邊走來,仔細一瞧,才發現竟然是任休月和林輝。

  唐怡珍休地站起身,動作之大,帶的椅子差點兒倒了。眾人疑惑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林夫人和董氏幾乎同時站起來,唐夫人就一副興師問罪的模樣盯著林夫人,「那位姑娘是誰?」

  董氏已經出去了,緊幾步走過去接替了林輝的位置,三人便一同進了屋。屋子裡的女孩兒,三位是任家女孩兒,因為休竹也算是林輝的妹妹,另外一位是未婚妻,又都是自己人,便不用迴避。

  林夫人見任休月一瘸一拐地,忙問她怎麼回事兒?任休月忍著疼痛,低聲道:「不小心崴了腳,恰好林二哥經過,就扶著我回來了。」

  「可派人請了大夫沒?」這話問的卻是林輝,林夫人聲音嚴厲冰涼。

  林輝發現唐夫人和唐怡珍,正暗惱自己不該送她回來,任休月已經搶著回答道:「不用麻煩,不礙事的。」

  其實,林輝還替她檢查過,說是沒有傷到骨頭,可這話任休月不敢說出來。她也發現了有一雙火辣辣,直勾勾的眼落在自己身上,不覺抬頭望去,見唐怡珍與林輝之間的眼神交流,大概也猜到了這位女子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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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55 PM

015:親事(1)

  那一刻,各種情緒在任休月胸膛裡翻騰,如果當初老太太不偏心,讓自己和林輝定了親事,現在就不會有唐怡珍的存在。如果,沒有休竹……

  嫉妒、恨意,讓她那雙原本清麗的眸子黯然失色。

  離開的時候,路過林家花園。白雪覆蓋的假山後面,隱隱約約傳來一陣爭吵。休竹無奈地閉上眼,她與唐怡珍對上了,畢竟唐怡珍理虧,而現在,任休月卻理虧了。這唐怡珍快人快語,只怕有關任家姑娘的傳言會越來越難聽。

  董氏心情不好,即便臉色平靜溫和,眸子裡卻透出一股子冰冷。坐在馬車裡,一路上沒有說一句話。任休月尚未從自己的思維裡走出來,仍舊不善地盯著休竹的側面,任休桃察覺到馬車裡的氣氛怪異,也安安靜靜地坐著。

  回到家剛到午時,董氏領著三姐妹去見老太太。老太太不曾料到她們這麼快就回來了,驚愕之餘便詢問董氏,董氏淡淡道:「四丫頭腳崴了,也不便多留,便回來了。」

  老太太就忙問任休月怎麼樣了?任休月答道:「不礙事,就是有些疼。」

  老太太歎口氣,神色中也不見惱色,道:「那就好好兒呆在家裡,這段日子就別出門了。」

  任休月心中一驚,忙不動聲色地點點頭,讓采荷和銀翹扶著回屋子裡去。休竹和任休桃也識眼色地告辭了。

  她們前腳走,老太太接著就問董氏,「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

  董氏斟酌片刻,道:「不曾想唐夫人帶著唐姑娘後一步也去了林家,四丫頭外出賞雪,不小心崴了腳,恰好林家哥兒送她進屋,被唐夫人撞見了。」

  老太太聽了,氣得厲聲吼道:「這個四丫頭,越來越不成樣子了!」

  董氏蹙著眉頭,琢磨著安慰老太太道:「她也還是孩子。」

  「也不小了,今年就要出閣,她這麼鬧騰,哪個清白人家願意要這麼一個不安分的媳婦兒?」老太太這些天偶感風寒,這一氣禁不住咳嗽起來。董氏和徐媽媽連忙幫她順氣,徐媽媽溫聲勸慰道,「兒孫自有兒孫福,您可別為了這些事氣壞了身子。」

  好半晌,老太太才緩過來,臉色依舊陰沉,朝董氏道:「你去找老爺來,我有話說。」

  董氏點點頭,連忙出去叫人看看老爺回來沒,又回到屋子裡,見老太太歪在炕頭,枕著引枕閉目養神,徐媽媽忙著倒茶,她便走過去,輕輕抖開羊毛毯子,蓋在老太太身上。老太太忽然握住她的手,低聲道:「你也別怪我不替五丫頭爭,五丫頭的好處多著呢,那林家哥兒想來也不過是個膚淺的下作胚子。這樣的親事退了也好,往後嫁了永昌侯,雖是繼室,可咱們這樣的人家,也算是高攀了。五丫頭聰慧過人,與眾人周旋也不見得要吃虧。」

  董氏輕輕點點頭,繼室,自己也是繼室。可就像老太太說的,這樣的親事算是高攀了,拒絕了以後五丫頭還能嫁得出去嗎?

  徐媽媽端了熱茶過來,笑盈盈地道:「老太太說的不錯,我瞧著五小姐穩重大方,是個難得的人兒。」

  董氏輕輕一笑,見老太太睜開眼,便扶著她坐起來,「夜里長,媳婦就在這裡陪老太太說說話,解解困。」

  老太太點頭,又想到她們從林家回來還沒用過午飯,便叫婆子把飯擺在這裡,讓休竹和任休桃過來用飯,至於任休月,叫人送去她屋子裡,崴了腳就不用過來了。

  剛剛吃了飯,任老爺披著一身雪花回來,口內念叨:「在何大人府上遇見了靖南王,耽擱了這半日。」

  董氏幫他脫下披風,一邊彈上面的雪,一邊問:「可用過午飯沒?」

  任老爺點頭道:「用過了。」就連忙走到老太太跟前作揖,「老太太感覺好些了沒?」

  老太太見他一回來就趕過來看自己,心裡歡喜,點頭笑道:「好多了,快到爐子前去暖和暖和。」

  任老爺應諾,便往椅子上一坐,董氏從香珠手裡接過茶盅送過來去,朝休竹和任休桃使了眼色,兩姐妹拜見了父親,便退下去了。

  任老爺目送她們兩人背影,才想起不見四丫頭,便問董氏。董氏看一眼老太太,不等回答,老太太就沉著臉道:「你再這麼寵著她,可就是害了她。今個兒好端端地去了林家,就崴了腳。」

  任老爺明白這話裡還有沒說的,神色訕訕的,端著茶杯呷一口。

  屋子裡的丫頭婆子忙完了便都退出去,老太太這才道:「你來京城也有兩三個月了,可瞧見好的年輕後輩?四丫頭的婚事,我老人家看上的,她看不上,你自個兒給她瞧一個吧!」

  任老爺心中一驚,原想著老太太在給五丫頭說親事,四丫頭怕是也有了著落,卻不想還沒給四丫頭看。扭頭瞧了董氏一眼,見董氏愁眉苦臉的樣子,又想董氏溫柔體貼,不是喜歡爭的人,定然也不會因為王姨娘而另眼相看四丫頭。

  心中稍安,想了想道:「我倒是相中了一位年輕的後生,如今是翰林院的庶吉士,今年二十一歲,不曾聽說成了家。」

  「如此,你就打聽打聽,如果家世清白,就找人去探探他的口風。四丫頭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大戶人家未必就能過的穩當。」老太太語重心長地道。

  任老爺如今到了京城,接觸的人多,看到的東西也多。老太太的顧慮,他也明白,更明白四丫頭的性子。

  老太太又說起休竹的婚事來,任老爺頓時眉飛色舞,即便四丫頭嫁得不算好,五丫頭卻有幸能去永昌侯家。而他任老爺,到京城短短數日,就快成了永昌侯的親家了。回想這一切,原來就是從看清了王姨娘和白姨娘之後,他的官途才一路順暢,此時此刻,任老爺找回了年輕時的熱血,那股子燃燒的激情將他心中沒有兒子的痛,也燒的蕩然無存。

  屋子裡,三人說的熱鬧,就如同外面熱熱鬧鬧的雪花。窗欞子外,一名小丫頭突然鬼鬼祟祟地從柱子後走出來,見四下無人,就提著裙擺,踏雪奔出院子,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見了。

  王氏到底是看上了休竹什麼?這是休竹苦思冥想也想不通的,一個眾人皆知被退親的姑娘,即便本身沒有大問題,那也一定存在小問題,何況自己長得這麼普通。

  休竹看著鏡子裡嘟起的臉頰歎口氣,生母是繼室,難道自己也要走上繼室的道路?雖然,那個繼室夫人還是有很多人眼紅。

  繼室,意味著後媽!休竹趴在書桌上一動不動,眼前放著林夫人送來的顏料,五顏六色的像七彩虹,特別是那硃砂,比以往休竹叫婆子在外面買的一般的要好許多,林夫人說,這種顏料不易掉色。

  休竹百般無聊地拿起筆,倒弄著顏料,突然腦子裡靈光一現。休地坐起來,彎起嘴角露出一個大大的笑,一個滿臉紅斑的姑娘,估計永昌侯家的人都看不上,當然也包括四夫人張氏。

  見屋子裡沒人,休竹連忙用水調了顏料,正要拿起筆照著鏡子往臉上畫,不想耳邊傳來一聲巨響,房門被人一腳踢開。嚇得休竹右手一顫,筆從手中滑落。

  抬頭望去,見滿臉怒意的任休月,瞪著一雙緋紅的眸子,直勾勾地盯著她。



016:親事(2)

  二月初二,花神節,這一天即便是養在深閨中的女孩兒,也能隨著家裡的大人一同外出踏青。往年在滄州,老太太也會選擇這一天去廟裡燒香拜佛。

  從年前休竹就開始盼望這一天的到來了,不曾妄想能去街上逛逛,卻能透過簾子看看市井的熱鬧。可是,夢想就這樣被破滅了,因為王氏發了邀請函,置了一些酒席,請了戲班子,要請林夫人一家,任家夫人及各位小姐,還有其他京城貴婦小姐,到她家去共度花神節。

  董氏捧起休竹的臉,蹙著眉頭吩咐碧翠,「再上些粉。」

  休竹苦的一張臉都扭曲了,只見臉上的粉刷刷地往下掉,只得求饒:「娘,您瞧瞧我現在成什麼樣了?」說著,打了一個噴嚏,白的、紅的,空氣中全是這些粉末。

  董氏無奈地歎口氣,「好端端的,怎麼一夜之間,臉上就在長了這些紅斑?」

  休竹暗地裡道,當然是我的傑作。可不敢露出半點破綻,同樣蹙著眉頭,十分苦惱地樣子,「我也不知道,也沒個頭疼腦熱的,無緣無故就長了這些紅斑。娘,要不今天我就不去了。」

  董氏立馬道:「這怎麼成?王夫人就是為了叫你去,才請了那些人。原本打算讓人瞧瞧,咱們家的五丫頭那點兒比不上別人,偏偏你又……」

  休竹想起那天任休月的瘋狂舉止,相信她一定很想去。「要不,就讓四姐去吧。」

  董氏沉下臉來,「我何曾不想讓她去?只是老太太不許。」

  休竹也不知該如何對待任休月,從她來到這個世界,就發現她和任休月八成是上輩子的仇人,所以這輩子即便做了姐妹,也與仇人無異。休竹不想害她,只是想到她掐著自己的脖子,那股叫人窒息的感覺,胸膛裡就燃燒起火焰。

  任休月以前想嫁去林家,因為林家相中了休竹。如今看著妹妹被退了婚,卻能嫁去比林家更顯赫的永昌侯家。而她卻要被疼愛自己的父親,許配給一個沒有背景,沒有身價的翰林院庶吉士,即便此人才高八斗又如何?要多少年才能與二姐和三姐相提並論?而到了那個時候,自己再如何風光,也已經是黃臉婆,糟糠之妻。

  晨光從窗欞子照進來,金色光束中飛舞著細小的顆粒,任休月失神地盯著它們,心中的不平衡,讓她發了瘋似的,伸手去打那些細小的顆粒,嫉妒它們可以自由地在空中飛舞盤旋,而自己卻被關在這屋子裡出不去!

  正值瘋狂之際,門上卻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任休月憋著一股子火氣衝著門口吼道:「滾遠點兒!」

  「月兒,是娘。」王姨娘只穿著一件舊的藍布褙子,早沒了昔日的美貌,只剩下清瘦蠟黃的一張黃婆臉。又怕有人經過,禁不住四處打量,才低聲道,「你聽著,老太太她們都忙著準備去永昌侯家,這邊沒什麼人。你自個兒在屋子裡梳洗打扮一下,一會兒我來接你。」

  任休月聽到生母的聲音,委屈地哭起來,嗚咽道:「娘,我好想見你。」

  王姨娘鼻子一酸,想起昔日任老爺的恩愛,在府裡的地位,又看看自己身上破舊的衣裳,忙擦了淚道:「月兒,娘知道你心裡的苦,你聽著,只要你能嫁去永昌侯家,老爺就不會像現在這麼對待娘了。」

  「可是,老太太根本就不許我去。」

  「我沒有讓你跟著老太太一起去,我聽人說,王夫人是邀請了任家所有女眷的,你也去過永昌侯府邸,大家都是熟臉。一會兒等她們都走了,娘想辦法找人送你去。」王姨娘說著,不禁握住拳頭,又道,「五小姐昨個兒長了一臉的紅斑,她本來就長得醜,你比她漂亮,只要你去了,自然就能把她比下去。」

  任休月到底還有有幾分畏懼老太太,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聽生母的話。王姨娘見裡面沒動靜,生怕女兒怯場,忙道:「你真甘心看著樣樣比不上你的五丫頭嫁去永昌侯那樣的人家?還有,你想想娘,再想想以後,等你嫁去了永昌侯家,等你丈夫成了侯爺,你可就是侯爺夫人。娘在任家,也算是站穩了腳,到了那個時候,任她董狐媚子再多手段,老太太、老爺都會給我留幾分薄面。」

  任休月一邊聽生母說話,腦子裡便構思起她說的藍圖。二姐嫁去了馮家,回來後便處處表現出一副看不起自己的模樣,就是任休蓮也穿金戴銀地回來,給她們三位妹妹的禮物,也都是極名貴的。如果自己真聽父親的話嫁給翰林院的窮庶吉士,又如何與二姐和三姐比較,更不能與休竹比較了。

  如今,老太太不喜歡自己,爹爹也不喜歡自己,除了生母王姨娘,還有誰是真心實意地疼愛自己?與其說王姨娘勸說起到了作用,倒不如說任休月原本就有這個想法。隨即恢復鎮定,仔仔細細前前後後地想了一遍,對著門堅定地道:「娘,您放心,女兒絕對不會給您丟臉!」

  王姨娘聽了這話,終於放心地笑了,「你好好梳洗打扮,穿最漂亮的衣裳,一會兒我會讓采荷陪著你去。」

  任休月愣住,「采荷?」

  「你放心,采荷這丫頭是我帶進府的,她絕對不會背叛咱們。你去了,當著眾人面,老太太、董氏也不敢給你臉色瞧。所以,你這一次去,只能成功不許失敗,否則等你空手回來,董氏又握住了你的把柄。」

  任休月心中一驚,隨即又被美好的未來替代。連忙從床上爬起來,嘴裡說道:「娘,你先躲起來吧,只怕送早飯的人要來了,讓她們瞧見您,怕是會誤事兒。」

  王姨娘聽她語態鎮定,連忙答應,見四周無人,忙忙地跑出去。

  休竹深吸一口氣,火急火燎地解了腰上的帶子,朝董氏道:「娘,這樣穿衣裳,我還怎麼吃東西?」

  董氏剛覺得這樣打扮窈窕些的,聽了休竹的話,又見她臉色通紅,像是血脈倒流一般。只得歎口氣打消了念頭,蹙著眉頭道:「這可如何是好?臉上的紅斑遮蓋不了,衣裳又……」

  「娘,我就是這個樣子,他們若是看不上,那就看不上吧。難不成你要我以後嫁過去也天天穿這樣的衣裳?大概還沒兩天,我就餓死了。」休竹長長吐口氣,正兒八經地盯著董氏道,「我原本就不夠漂亮,如果她們要漂亮的女孩兒,何必看中我呢?上次我就是平常打扮去的,難不成今個兒就變了樣?然後不久之後,我又變回原來的樣子?」

  我又不是百變小櫻,這句話休竹在心裡對自己說。

  董氏笑起來,指著休竹朝徐媽媽道:「你瞧瞧她,我不過說了兩句,她就回了我這麼多句,也不知這些歪理,她是從哪裡得來的。」

  徐媽媽笑盈盈地看著休竹,道:「細想五小姐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王夫人早就見過咱們五小姐,倘若是嫌棄咱們五小姐,那就是沒眼光。何況,真嫌棄也就不會選了今天這樣的日子請咱們去了。」

  董氏也覺得有理,終於放過了休竹,不用刻意用帶子束腰,不過還是免不了要被細細地裝扮。種種跡象都表明,估計今天就能見到王夫人的兒子,讓他看一眼未來媳婦兒是什麼樣。

  休竹真心希望那人也同林輝一般,這樣自己半夜裡爬起來的努力就算沒有白費了。最後,又想起一個嚴肅的問題,臉上的紅斑用水能洗的掉嗎?如果洗不掉,自己豈不是要一輩子頂著一張紅斑臉?

  哎,哎,果然是有得必有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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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57 PM

017:親事(3)

  因徐媽媽特特地趕過來看她們收拾的如何了,董氏自然不敢太慢,雖然最後忍舊對休竹的妝扮不滿意,也只能如此了。

  一步三回頭地糾結休竹的臉,弄得休竹都有負罪感。一個走神,她想起自己方纔的話,不過是紅斑,大概也是生病造成的,王夫人相中了她,知道她的長相,又怎麼會在乎紅斑呢?

  「這是怎麼回事?」顯然,老太太也對休竹的臉有疑問。

  休竹回過神,緊幾步走到老太太跟前,行了福禮小聲而哀怨地道:「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兒,今個兒早上起來就發現長了這些紅斑。」

  老太太直勾勾地盯著她的眼,似是要看進休竹心裡去,讓休竹心虛了一下,隨即笑道:「說不定明天就沒了。」

  老太太收回目光,示意眾人上馬車。休竹看著她蹣跚的背影,深深地吐口氣,她這點兒伎倆,估計也只能騙一騙一般人,老太太這樣的人精,怕是一眼就看出端詳了。眼角目光撲捉到西角門有丫頭鬼鬼祟祟地探出頭張望。

  那邊董氏和老太太一輛馬車,休竹和任休桃一輛馬車,後面跟來的丫頭媽媽坐了兩車,一共四輛馬車,熱熱鬧鬧地行使在平坦寬敞的官道上。

  休竹掀開簾子瞧外面的景致,只見黑瓦白牆的房屋錯落有致,偶爾一支迎春花伸出牆來,隨著春風襲來一陣花香。休竹愜意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旁邊的任休桃實在看不下去了,「五姐,你就一點兒不擔心嗎?」

  休竹依舊閉著眼,笑吟吟地道:「有什麼好擔心的?不過是皮膚過敏,又不是毀容。」

  「可是,今天……」任休桃年紀雖小,卻頗通世故,心思也伶俐。她恨鐵不成鋼地盯著休竹,見她不為所動,氣的側過身,好像再也不想與休竹說話了。

  休竹睜開眼,瞧著任休桃彆扭的模樣笑道:「你五姐我就長這個樣子,天生便是如此,強求不來。」

  任休桃不理她,索性也掀開簾子一角,打量著沿途的景致。秋天蕭索,冬天寒冷,而春天才是萬物復甦,充滿朝氣的時節。染上綠色的楊柳在空中蕩漾,偶爾飛過幾雙春燕,天空深藍,空氣芳香。而她卻若有所思地道:「我從來沒有覺得五姐相貌不如三位姐姐,在我心裡,五姐的美不在表面,而存在骨頭裡,所以……」她扭頭,鄭重其事地盯著休竹的眼睛,「五姐也不該如此自卑!」

  休竹微微震住,又自嘲地笑起來,也許她是真的自卑吧。前世不過是個小白領,普通大學畢業,沒有格外突出的美麗外表,沒有天才的頭腦,混跡在白領之間,也不過是為了混口飯吃。可就在身邊朋友為她歎息時,卻不知她的心從來都自由自在。因為看清了自己的本質和能力,才沒有過多天馬行空的理想和超出自己能力之外太大的抱負,她只想過好自己的一生,彌留之際沒有太多的遺憾。

  她知道,很多人都希望自己嫁去永昌侯家裡。老太太和任老爹目的相同,為了任老爺在京城能站穩腳。董氏一輩子清苦,故而盼望女兒能過上真正富貴的日子。任休桃心思單純,雖伶俐到底年紀小,以為穿上漂亮的衣裳,就是女人最好的幸福。

  永昌侯,即便不是去做繼室,這樣的大家庭休竹也不願。不是畏懼,只是在任家這樣一般的家庭,大伙都各有各的心思,何況那樣的人家?難道,她這一輩子就要生活在爾虞我詐的環境中?

  想到這裡,休竹閉上眼,其實任休桃說的話錯了,她不光外表不夠美麗,就是心也不夠美麗,她記仇,一旦有人惹毛了她,她會想盡辦法報復回來。一個月前,任休月掐著她的脖子,揚言要掐死她,就真正惹毛了她。

  和這個身體有著血緣關係的妹妹,她不想將她推入火坑,可如果她自己願意跳呢?

  恍恍惚惚,也不知走了多久,馬車終於停下,有婆子撩開簾子扶著兩姐妹下了車。不遠處和人說著話兒的張氏瞧見,忙迎過來朝老太太和董氏問好。猛然瞧見休竹臉上的紅斑,就「哎喲呀喲」地叫起來,「五姑娘這是怎麼了?」

  休竹福福身道:「也不知怎麼了,今個兒早上起床才發現。」

  董氏又道:「大概是因為氣候的緣故。」

  張氏打哈哈笑道:「也有這麼個說法,我就聞不得花香,會打噴嚏。」

  之後,便再沒有靠近任家女眷了,休竹暗笑,還是有點兒作用的。至少目前看來,如果王夫人改變主意,張氏也不會相中她了。

  老太太突然拉過她的手,用僅兩人能聽到的音量道:「喜歡賭可不妥,萬一輸了,就難以收場了。」

  休竹沒接話,看了老太太一眼,沒有覺得她非常憤怒,暗暗地吐吐舌頭。走到人多的地方,休竹再度淪為圍觀對象,眾人對著那張紅斑臉,有幸災樂禍的,也有驚訝的,當然也包括擔憂,林夫人就是。

  休竹做派大方,要看的就大大方方地給她們看,臉上卻一直帶著笑。那笑似乎也有古怪,可給人的感覺倒不像是裝出來的,卻是發自內心。一眼望去,在各種不同的笑意中,顯得格外突出,只要多看幾眼她臉上的笑,竟然會錯覺地將她臉上的紅斑忽視掉。讓人也禁不住地,想跟著她笑。

  這裡是永昌侯的後花園,滿園春色,加上滿園綵衣婀娜的妙齡少女,構成了一幅使人流連忘返的富貴春色圖。

  暗沉的眸子中,犀利的光逐漸變得柔和,黝黑如同黑寶石一般的眼珠子裡,倒映著一抹淺紅色人影。

  「如何,這樣美麗的景致,一年到頭也只有今天才能瞧見。」身穿米白色袍子的男子朝身邊七八位年紀或長或幼的男人們說道。

  眾人皆道:「也是托九爺的福,想來古書上說的萬千佳麗的場面,也就是這樣的了。」

  九爺很受用,卻又故作謙虛地道:「也是眾位肯賞臉,看得起在下。」

  眾人免不了互相禮讓一番,視線又落到山下,有人「撲哧」笑道:「不知那長滿紅斑的小姐,是哪位府上的千金?」

  九爺看了一眼,撇撇嘴淡淡道:「是吏部任大人的五小姐。」

  「我倒是第一次瞧見有人長了滿臉的紅斑,還敢來這樣的場地。你們說,她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眾人都笑起來,一旁的玄色男子一語不發轉身離開,九爺連忙丟下眾人追上去,落後的眾人早止住笑,神色惶恐地相互對望,見他們兩人的背影即將要被漫山綻放的桃花遮掩,才急急忙忙地跑著追上去。

  有人埋怨道:「明知他在,你們說話也沒個忌諱!」

  那年輕的叫苦:「我也沒說什麼啊?」

  「還沒說什麼?你老子給你請先生是為了叫你知道什麼是萬千佳麗?那宮裡才有萬千佳麗,你如此說,是想謀反麼?」

  那年輕的一聽,嚇唬的臉都白了,「我可闖禍了,都怪九爺,非說這上面的風景好,帶著咱們上來,一時忘形就胡說了。」

  埋怨聲漸漸遠去,一陣春風吹來,桃花瓣像紛紛揚起的粉色雪花,一路往山下飄去。

  王夫人寬慰休竹,「也別難過,誰沒有個病災的?現在是春天,天氣變化異常,多多注意就是了。」

  休竹點點頭,眼睛快速地掃過眾人,大伙已經不關注她了,都被滿院子的事物吸引,有人往樹上套紅繩子,也有互相追逐嬉鬧的,也有幾個人一起聯詩作樂的,也有坐著喝茶吃點心。

  老一輩的都坐在一起話家常,年紀小的跑去摘花,整個場面熱鬧而和諧,彷彿所有人都沉浸在春天的氣息裡。

  突然,所有的聲音瞬息消失,眾人不約而同地往同一個方向望去。只見院子入口的拱門下,亭亭玉立著一位翠綠色衣裳的少女。她凝脂似雪,雙頰透著桃花一般的紅暈,娥眉下那雙清麗的眸子閃著流光溢彩,小巧高挺的鼻樑,桃花色的紅唇微微上翹,下巴尖尖。映著滿園的春色,脫塵而出。

  休竹穿了淺紅色衣裳,目的是映著滿院子的花不易被看到。任休月到底還是來了,不但來了,還選擇了翠綠色的衣裳,與滿院子紅色、杏黃色等等比起來,不但突出,更將她清麗的氣質襯托出來。



018:親事(4)

  說過自個兒聞著花香會打噴嚏的張氏已經快一步迎上去了,熱情地握住任休月的手,問道:「怎麼現在才來?」

  任休月笑道:「早來了,不過是瞧著外面的景致也不錯,多看了會兒。」

  張氏臉上的得意掩飾不了,好像任休月表揚的是她本人一般。任休月不想與她過多交談,不留痕跡地抽回手,福福身便朝這邊走來。

  「請夫人安。」

  王夫人也才從驚艷中回神,忙虛扶一把,端詳著她的臉笑道:「任家的女孩真是一個比一個生的好看。」

  任休月抿嘴一笑,?了一眼休竹,想從她眼中找到點嫉妒,卻發現她對著自己笑。收回目光,王夫人便拉著任休月到了老太太跟前,笑道:「只當貴府四姑娘身體抱恙,沒想到就來了。」

  老太太笑道:「這丫頭瞧著好看的都喜歡,府上各處自成一景,也某怪她流連忘返了。」

  聽了老太太這話,任休月才算是真正鬆了口氣,生母果真說的不錯,當著眾人面老太太不敢說什麼。兩步走到老太太跟前,蹲下身搖晃著老太太的胳膊,似是嗔怪,似是撒嬌,「老太太就別揭我的短處了,走進這院子裡,我才是真正長見識了。」

  王夫人笑道:「只怕各位不肯賞臉呢!」

  眾人應景地笑起來,任休月又時不時天真之極地說上一兩句話,逗得大伙掩嘴好笑。任休桃終於回過神,扭頭問休竹:「五姐,四姐怎麼會來?」

  休竹正在想,這個任休月的城府也深,在家中關了一個月,如今出來竟然容光煥發,絲毫不見半點兒幽怨。聽見任休桃問,低聲道:「王夫人原本就邀請了她的,她來也沒什麼不對。」

  任休桃蹙著眉頭,又擔憂地看著休竹。休竹扭頭看她,不巧竟看到東邊假山後有男人穿的袍子露出一角來,心中一怔,抬頭見眾人都沒有發現,就拉著任休桃往人多的地方去了。

  琢磨一下,問任休桃要不要方便,任休桃搖頭,她便招手叫來侯在園中當差的丫頭,讓帶著去方便。原想著那假山後應該就是茅廁了,可丫頭卻領著她往外走。想想,大概她們都知道那假山後躲著一個人,不方便見姑娘家,所以迴避。可休竹的目的就是想噁心他,讓他沒那個心思娶自己。

  畢竟,親事還沒定下來,彼此都有選擇的機會。

  可是,休竹歎口氣,也沒心思欣賞永昌侯家各處的景致,一路低著頭跟著丫頭的腳步。隨著空氣中傳來的味道,休竹知道目的地到了。

  那就徹底躲著吧,反正那麼多人都看見了她一臉的紅斑,聽人言而不親眼見,有時候更能起到作用。這麼想著,休竹索性不出去了。

  也可巧帶她來的丫頭鬧肚子,想來休竹這麼久沒出來,便告了罪跑去丫頭們方便的地方解決自己的問題。休竹等她走遠了,方才從裡面出來,看看周圍的環境,突然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是從那個方向來的!

  在原地等了許久,也不見有人來,看看天色,不得已只好自己琢磨著往花園去,反正也不遠。可她按照常理,往修葺得更好的方向走,卻是相反的方向而自己並不知道。

  走了許久也沒見到個人,才發覺不對勁。休竹有些慌了,畢竟是人家的家裡,怎好亂走的?萬一上次那個沒有眼色的九爺……

  果然想什麼就能看到什麼,那前方迴廊上步履匆匆,穿米白色袍子的年輕男子可不就是孔雀男的九爺?休竹看了看身後,沒有瞧見人。又瞧見他朝這邊走來,就連忙轉身。卻瞧見他一轉身閃進一件屋子裡去。

  離得也不算遠,他竟然沒有瞧見?休竹鬆口氣,正要離開時,耳邊傳來孔雀男與張氏的對話聲。

  「娘,你自個兒瞧瞧,那任家五小姐長得醜也就罷了,如今還滿臉的紅斑。你要我娶她,就是死我也不肯!」

  張氏道:「你小聲點兒,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怪只怪你老子沒用是庶出,你看上的,別人瞧不上你,再這麼耽擱下去,你這輩子就別想著娶老婆了!」

  孔雀男冷哼一聲:「誰稀罕?我有彩惠、明霞……」

  「你就這點兒能耐?她們是你媳婦麼?」

  孔雀男不服氣,求饒道:「娘,你就放過我吧,好歹我如今是跟著靖南王,那些瞧不起我的,早晚有一天我要讓她們後悔。娘,我瞧著任家四姑娘不錯,您就……」

  「呸!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跑來這裡就是為了偷聽?」

  突然冒出來的另外的聲音嚇了休竹一跳,心中原本就氣孔雀男說自己長得醜,窩了火扭頭望去,嘴裡道:「誰說我偷聽了?不過是迷了方向恰好聽到罷了!」

  看清楚了那人的模樣,休竹立刻就收回目光,怎麼剛才就沒發現是個男人在說話?果然亂走不好,而且還讓這個男人發現自己在偷聽!

  因為休竹背著身又低著頭,所以就沒有發現某人嘴角掀起的笑,「有本事偷聽就沒本事承認?」

  休竹告訴自己不要衝動,可他嗓音裡的藐視讓一向冷靜自如的她莫名地衝動起來,轉身衝著他低吼道:「我承認我就是偷聽了,你能把我怎麼樣?」

  玄色男子搖頭道:「我不能把你怎麼樣,不過我想告訴你,如果你再不離開,他們就要出來了。」

  「我為什麼要離開呢?那孔雀男在我背後說了我的壞話,難不成我還要怕他?」休竹理直氣壯地盯著他。

  男子蹙眉,似是不解。休竹樂呵呵地解釋道:「就是一種動物,超級自戀,自戀到以為只有他才是世界上最美麗的。大雪天的穿白色衣裳,可不就是自戀到瘋狂?可見了鳳凰,還不是要低頭的。」

  男子眉頭始終無法解開,「我是否可以理解為,你也背著他說他的壞話?」

  休竹被堵著語塞,還大言不慚地道:「我說的是實話!」

  「那麼,說實話的姑娘,你可知這裡是什麼地方?」

  休竹有些茫然,男子輕笑道:「再往前可就是招待男人的地方了,姑娘確定要過去?」

  休竹才恍然發覺,自己竟然和一個陌生男子說了半天的廢話,連忙從他身邊跑過去,卻被他一把抓住,「你走過那座橋右拐直走,半刻不到便能瞧見人,再找人帶你回去吧。」

  休竹那裡還敢多留,急忙點頭一路往橋上跑去。走到橋的盡頭才反應過來,這人長得不賴,年紀看著有二十五六,又如此熟悉永昌侯府裡的地形,該不會就是王夫人的兒子吧?

  自己不但沒有嚇到他,反而引來他那麼多話,是什麼意思?他,他不會是早就注意到自己,然後一路跟來的吧?可也沒有這樣的理啊,如果是一路跟來,沒理由現在才現身……

  這樣想著便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瞧見孔雀男從屋子裡出來,彎腰駝背地請他往另一頭去了。如果是王夫人的兒子,孔雀男沒有理由如此,他會是什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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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6:58 PM

019:作罷

  不會就是孔雀男嘴裡說的靖南王吧?休竹胸膛裡的心臟猛然一跳,靖南王出現在永昌侯府邸原本就不奇怪,何況是在踏青的節氣裡,永昌侯要招待女眷,自然也會請沐休的男人共樂。停下的步子加快速度,不遠處便瞧見幾名丫頭從前面石徑小路上走過來。

  再次回到後花園中,明顯能感覺到氣氛有些古怪。一眼望去,眾人發現休竹回來,都陸陸續續地朝她望過來,眼神多有考究。

  任休桃叫了一聲「五姐」就提著裙擺跑過來,張張嘴卻什麼也沒說,只埋怨道:「怎麼去了那麼久?」

  休竹只是一笑,一邊攜了任休桃的手往董氏和老太太這邊走來,一邊低聲問她:「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兒?」

  任休桃看了一眼老太太,抿抿嘴沒說什麼。休竹明白過來,那就是不能說的,懷著滿腹疑惑快速地掃一眼眾人,不見任休月,也不見王夫人和林夫人,只瞧見張氏竄梭場中各處照料著。眾人也隨即恢復常態,與身邊的人說起話來。

  而休竹也終於注意到,唐夫人和唐怡珍也來了,就坐在老太太隔壁桌邊的椅子上。唐怡珍端著一杯茶,似笑非笑地盯著她,鵝黃色褙子襯托著她嬌小玲瓏的身姿,不知不覺就將滿園女子給比下去了。

  老太太眼神微霽,雖然平日裡就是個嚴肅的人,可她生氣的神態休竹還是能看出來。在人前便是如此,那麼老太太是很生氣了。不會是因為自己吧?可那人如果真的是靖南王萬不會巴巴地打發人過來告密,又無旁人瞧見自己與男子單獨相處。永昌侯養的下人多,也難免有偷懶的,況且孔雀男與張氏會選擇哪地方談話,就足可說明那地方幽靜,鮮少有人去的。

  當瞧見董氏的眼神,休竹立刻明白,老太太生氣的原因不單是因為自己。

  董氏握住休竹的手,細聲問道:「可有不適,如何就去了這般久?」

  休竹老實答道:「帶我去的丫頭鬧肚子,我等了她一會兒,不見回來這才另外找人帶路回來了。」

  董氏低不可聞地一歎,老太太低沉的嗓音淺淺地傳來:「也怨不得人,終究沒有這個命。」

  董氏不答話,坐回椅子上,休竹也找了空椅子坐下,任休桃一直盯著她,似乎是有話要說,可又顧慮著這地方人多不能講。

  隔了一會兒,林夫人率先在幾個丫頭婆子的帶領下從右邊迴廊上回來,見過了老太太便是一副惋惜的表情看著休竹。又因為在眾人前,急忙收斂了,笑著拉起休竹的手,道:「還以為你又被院子裡的景致迷了眼,在什麼地方單獨樂著。」

  休竹一笑,低聲道:「我的臉皮子沒有那麼薄,又長了紅斑,當是多長了一張臉吧。」

  林夫人笑笑,真是個敏感的孩子。走過去和董氏說話。直到用午飯的時候,換了一身衣裳的任休月才出現在人前,也不知她發生了什麼事兒,眼眶微紅像是哭過的。

  王夫人依舊還是很熱情,卻總是被其他人絆住腳,鮮少到休竹這一桌來。吃了飯,王夫人挽留,老太太還是執意要回去,說是打擾了這半日。王夫人勸不得,只好送至垂花門,目送任家女眷的馬車離開。

  她身邊立著一位打扮體面的媽媽,瞧見馬車走遠了,方才低聲道:「夫人當真要定下任家的女孩兒?」

  王夫人冷哼一聲道:「這老太太果真是不簡單,唯恐咱們家拒絕五姑娘,故而讓那四姑娘演了這樣一齣戲。我如今算是明白了,為何當初林夫人一心給我提的就是五姑娘。那四姑娘模樣倒生的俊俏,可除了有一張不錯的臉,她還有什麼?」

  那媽媽點頭道:「夫人說的很是,奴婢冷眼瞧著五姑娘穩重,也是個心善的孩子,往後必定對小少爺和對自己的骨肉無二至。只是可惜了,如今……」

  王夫人淡淡道:「還有什麼如今,算起來咱們家與任家也有一點兒親戚關係,來往也屬正常,就當是親戚賞臉看得起咱們家,閒了往咱們家逛逛吧。以往是因為林夫人提起,我不得不應,後來瞧著五姑娘確實不錯,才有了這個心思。也不忌諱什麼流言,只要她是真正的好也值了。」

  那媽媽點頭附和,微笑道:「也是與咱們大爺沒這個緣分……」

  提到自己的兒子,王夫人眉頭微蹙,「他也是年輕了些,眼睛只能看到表面,不能看到裡頭。哎,也罷,終究是勉強不來的,倘若他不歡喜,往後的日子也難過。」

  那媽媽也蹙起眉頭:「那林夫人那邊……」

  「我也及時通知了林夫人,她算是半個媒人,發生了這樣的事,豈有不讓她知道的?她既明白,自然也沒得說了。」

  那媽媽面帶幾分惋惜地歎口氣,一行人很快走到了人多的地方。

  再說任家,老太太回來後便支退所有人,歪在炕頭閉上眼休息,甚至沒有過問任休月今天是如何突然就去了。董氏也沒說什麼,囑托丫頭們好好照料三姐妹,便也回自己院子去了。

  因老太太和董氏都沒話,無言中似是暗許解了任休月的禁足令,任休月就讓采荷陪著在後院逛,趁著無人便偷偷去了王姨娘的住處。一掃方纔的委屈,換上滿臉的喜悅,推開門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娘,你放心,你的苦日子就要到頭了。」

  王姨娘聞聲從一扇破舊的門出來,幾步迎上來,只瞧見籬笆門口站著采荷在把風,便將任休月拉進屋子讓她細說。蠟黃的臉頰,似是一瞬間容光煥發,依稀可見萬種風情。

  休竹抬起頭,盯著任休桃問道:「你是說,四姐進去換衣裳,然後哭著跑出來的?如何就把衣裳打濕了?」

  任休桃沉著一張稚嫩的臉,道:「是唐小姐,她接茶盅的時候,不小心失了手。擺明了是故意的,還是她找了丫頭叫帶著四姐去換衣裳,又通知了王夫人。」

  那就是她在報復任休月,為過年時在林家發生的事兒,要任休月出醜以解心頭的怨氣。這個任休月到底有沒有腦子,偏偏跑去唐怡珍跟前,也不知她換衣裳的時候發生了什麼?

  任休桃見五姐沉思,就安靜地坐著,不再說話。

  王姨娘聽得津津有味,未了笑道:「也多虧了唐小姐,若不是她那一杯茶水,也不會讓王夫人的兒子瞧見你了。」

  任休月羞得紅了臉,低著頭扭捏道:「女兒覺得也是,這唐小姐真正幫了我的大忙。」

  「以後嫁去了永昌侯家,可別做忘恩負義的人,要記得那些幫過你的人。」

  任休月點頭笑道:「我知道,雖然我和唐小姐結了怨,可她畢竟幫過我的,往後有機會我自然會和她親近親近。不過,功勞最大的還是娘,如果不是娘,我恐怕連這宅子都出不去的。」

  王姨娘滿意地笑了,伸手抱住女兒,充滿希望的眸子如同透進來的光線,明亮而璀璨。



020:求娶(1)

  話說自過了年關,任老爺逐步步入仕宦上層,來往的人也多是在京城有頭有臉的人物,忙於交際應酬,時常天黑才回家,卻每日裡都精神充沛、神清氣爽,體內似有用不完的精力。

  這一日因心中記掛著與永昌侯家的親事,故而推脫了幾家的邀請,早早地回到家打探消息。不曾想,一回來就見到老太太一張氣的鐵青的臉。他一句話來不及說,老太太劈頭蓋臉地就朝他道:「你自個兒去問問你的好女兒,都幹了什麼好事?」

  任老爺扭頭就瞧見任休桃和休竹,一張臉頓時冷下來,盯著休竹。老太太冷哼一聲道:「你別盯著五丫頭,她何曾闖禍?」

  任老爺心頭一怔,今個兒只有五丫頭和六丫頭去了,不是她們莫非是四丫頭?目光落到董氏身上,董氏委屈地垂著頭,也不看任老爺一眼。

  老太太冷聲道:「早就提醒老爺,留著王姨娘終究是個禍害,你不信,你可知王姨娘今個兒買通了看門的,趁著我們不在家,偷偷讓人送了四丫頭去了永昌侯府邸。她去了也就罷了,明知那唐家姑娘不是個好相與的主兒,還巴巴地跑過去,一杯茶到在她身上。任家的女孩兒就是這麼讓她唐家作踐的不成?」

  任老爺聽得滿腹霧水,又不敢吱聲,只微微弓著背,靜靜候著。老太太見狀心中更氣,「那王夫人是什麼人?水晶做的肝,只怕如今還以為是我老婆子的主意,怕她看不上五丫頭,故而耍了手段,讓四丫頭演了這麼一齣戲!」

  一頓莫須有的罵讓任老爺一掃心中愉悅,後來又證實永昌侯的王夫人已經委婉地拒絕親事,想到自己這些時日的好運,不過是因為與永昌侯家走的近了得來的。倘若真是四丫頭闖了禍,影響了兩家的關係……越想心中越氣,從老太太屋裡出來,也不用晚飯,直接去了任休月的院子裡,竟然沒瞧見人。

  頓下步子一想,轉身出來往王姨娘住的地方去了。

  此時天色已經暗下,籬笆前站著采荷,遠遠瞧見任老爺急忙轉身往屋子裡跑去,任老爺在後面喊了兩聲她也不應,閃身消失在一扇破舊的門後。

  任老爺明白定是任休月跑來了這裡,心裡更是氣。他自清醒後就不許任休月與王姨娘碰面,卻不想自己說的話女兒竟然不聽。不說以前,現在即便是面對頂頭上級,他說話人家也會聽三分進去。可謂官威十足,回到家有老太太要敬著,那畢竟是自己的生母,畢竟是長輩。

  憋了一肚子的火氣,步履匆匆走來,一腳踢開木板做的門,接著又是一腳,那破舊的門禁不住他腳上的力道,竟轟然倒塌。瀰漫起的灰塵讓屋裡屋外四個人禁不住咳嗽起來。

  任休月一雙眼早就哭得紅腫,王姨娘只穿著一件單薄破舊的藍布衣裳,蓋著一床補了補丁的棉被,雙頰紅腫,還印著兩個鮮紅的五指印。

  采荷站在一旁低著頭不敢瞧任老爺的臉色,又有王姨娘要起身給任老爺請按,任休月攙扶著她幾經折騰才勉強坐起來。放在被面上蒼白的手臂,瘦的只剩下一層皮,任老爺瞧見她如此,不曾想以前嬌艷的人兒竟然成了這般模樣,心裡的火氣便去了三分。可想到自個兒的仕途,又隨即冷著臉將采荷支退出去,便盯著四丫頭道:「今天你在永昌侯府邸到底做了什麼?」

  任休月哭得梨花帶雨,嬌楚可憐,一雙淚眼望著任老爺。她來不及回答,王姨娘已經撲通一聲撲到任老爺腳邊,哭著道:「老爺,即便是我以前有不對的地方,可四小姐好歹也是您的女兒,她比五丫頭還大兩個月,就要十五歲了。您可想過她的婚事?今個兒讓四小姐去永昌侯府邸確實是我的主意,千錯萬錯,那都是為了圓一個做母親的心。五丫頭有夫人照顧,六丫頭也有夫人照顧著,她何曾想過四丫頭?」

  任老爺的心又軟了幾分,語氣也不似方纔那般興師問罪,任舊淡漠地道:「讓四丫頭好好兒說說,今個兒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兒。」

  任休月看了一眼王姨娘,方才才在老太太那邊抹了一臉的灰回來,老太太說的那些道理,她也明白了幾分。見王姨娘輕輕點了點頭,示意她說,她方才說了。

  任老爺聽完,同樣氣的臉色鐵青,也莫怪老太太會氣成那般了。揚起手就是一個耳光子,扎扎實實地落到任休月臉上,咬牙道:「任家雖不及永昌侯府邸,好歹也算是中等人家,你如此作為與那外頭市井上的女子有何區別?你還有臉去老太太跟前提,要嫁過去?你到底有沒有臉?是不是也要將我的臉也丟盡了才甘心!」

  王姨娘和任休月都沒料到任老爺會如此,任休月還挨了一耳光,從小到大這還是任老爺第一次打自己。她如何不委屈?想到以前爹爹時時刻刻的表揚,她愣了愣,隨即捂著臉大哭起來。

  任老爺不理會,厭惡地一腳踢開王姨娘,盯著她冷冷道:「果真留著你是個禍害,好好的女兒也要被你帶壞了!」

  王姨娘一聽這話,知道是要將自己趕出去了,那裡顧得了身上的疼痛,撲過來抱住任老爺的腿,哭著道:「老爺,好歹我也陪了你那麼幾年,即便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如何如此狠心?」

  任休月也慌了神,跪在地上抱住任老爺另一條腿,一邊哭一邊道:「是我求著娘帶我去的,我也不曾想換衣裳的時候會看到人。」

  提到這話任老爺的火氣又騰地升起來,一把拉起任休月,再一腳踢開王姨娘,拽著任休月離開這裡,好像多待一刻都嫌髒了自己的鞋子。

  留下的王姨娘任舊歪坐在地上,用手撐著單薄的身體,一把辛酸淚模糊了視線,眼前的景物也漸漸被黑暗代替。

  碧翠放下手裡打了一半的絡子,抬頭見休竹還保持著方纔的姿勢拿著一支筆出神,不免幽幽一歎。原本指望著能嫁去永昌侯家,不曾想就這樣被四小姐給破壞了。

  起身點燃燭台上的蠟燭,細聲安慰道:「小姐別瞎想了,不管小姐最後要嫁去誰家,我和冬靈都會跟著去,服侍小姐一輩子的。等小姐生了小少爺,我們兩個就幫著小姐帶小少爺。」

  休竹回神,微微一笑,半開玩笑地道:「如果我不嫁,你們也要跟著我當姑子去不成?」

  「呸!小姐休得如此說,雖然我見識淺薄,也知道許多人家的女孩兒也是到了十六歲才嫁人的,這還有一年時間呢,老太太和夫人定然會好好兒給小姐找個如意良人!」

  「你這小蹄子,兩天沒給你臉色,你就拿我取笑了,看我不撕了你的嘴!」說著就要追上來,碧翠忙不迭地躲避,正好撞了推門進來冬靈。

  冬靈被踩了一腳,嗚呼地喊疼,嗔怪地瞪了一眼碧翠,「平日裡總說我沒規矩,現在誰沒規矩了?」

  碧翠連忙福身道歉笑道:「不過是瞧見小姐悶了半天天,才拿自己給小姐取樂,就這麼一次單就被你瞧見了。」

  冬靈也不是真的生氣,一笑就過去了,才壓低聲音對兩人道:「方纔聽到下面的人議論,說是老爺要把王姨娘攆出去。」

  休竹心頭一震,雖然誰也沒說任休月換衣裳撞見的人是誰,可瞧著那天的情形,也能猜出一二。不用嫁去永昌侯固然可喜,可誰能想到好好的事兒,到了任休月那裡就變成了那般模樣?

  她讓任休月去,不過是給王夫人的兒子一個選擇,就如同老太太說的,權當是賭一把。輸了就認命,何況任休月也是自願的,與自己沒有多大的關係。只是如今,親事作罷,任休月還被唐怡珍這麼整了一把,連帶的讓任家的女孩兒都沒了臉。

  想到這裡,休竹長長地吐口氣,那邊老太太屋裡的香珠過來請休竹說去用晚飯。休竹連忙收起心思,整理了衣裳,讓碧翠和冬靈陪著,四人一路說著話往老太太那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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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7:00 PM

021:求娶(2)

  雖是春天,到了傍晚氣溫還是有些冷。京城不比南方,早晚溫差格外明顯。這一路走來,休竹的手腳冰涼。到了老太太院子裡,只瞧見迴廊上站著幾位丫頭婆子靜候著,屋子裡靜悄悄的,顯得有幾分肅穆。

  休竹提了提神,她這點兒心思老太太必定是看出來了,如今任休月惹出這樣的事端來,免不了要被教訓幾句。

  門口的婆子朝裡面喊了一聲「五小姐到了」,順勢撩開簾子,休竹只覺得一道冰冷的眸光射過來,是站在任老爺身邊的任休月。不作理會,休竹前去給老太太和任老爺、董氏請安,老太太方才睜開眼,叫婆子們擺飯。

  任休月眼眶還有些紅腫,這一頓飯表面上祥和平靜,可每個人的心卻都不能平靜下來。特別受煎熬的便是任老爺了,一心又不忍四丫頭傷心難過,又暗惱她如此不識體面,做出如此丟人現眼的事兒來。

  食不知味的一頓飯終於在老太太放下碗筷那一刻結束,丫頭們上了漱口水、不巾等物,撤了桌上的殘羹剩菜,倒了熱茶,擺上點心。

  任老爺抬頭見老太太沉著臉,猶豫了片刻還是說了出來:「從今個兒開始,四丫頭就搬去惠園,有勞夫人費些心多多看顧了。」

  任休月驚愕地抬起頭,似是不信方才耳裡聽到的。

  董氏看了一眼老太太,見她老人家沒有意見,便點頭答應了。神態中倒沒有表現出不滿來,依舊溫和得體。

  休竹倒是明白了任老爺的這一份用心,一則是為了讓董氏教管任休月,防止王姨娘接近任休月,到底是心軟了,不忍心真的將王姨娘攆出去。二則,與永昌侯家的親事作罷,恐董氏只操心休竹而不顧及任休月,便將任休月放到董氏跟前去,天天兒都能見到,自然是不能不顧及的。

  休竹冷眼旁觀,任老爹果真是比先前精明了,而董氏身為嫡母,她有這個責任教管他所有的兒女。對於董氏,這個身體的生母,休竹最敬佩她的就是她沉得住氣,即便心頭極度不滿,但卻能很好地掩飾起來,不讓人擦覺半分。休竹甚至在想,如果有人將刀子抹在她脖子上,她大概也不會露出一絲驚慌來。

  任老爺怕是也瞭解到董氏的厲害之處,才讓任休月跟著她好好磨練磨練吧,這份心任休月真的能體會出來嗎?

  喝了一會兒茶,老太太似是乏了,董氏便帶著三姐妹離開。任老爺卻被老太太叫住,一時屋子裡沒了旁人,老太太才睜開那雙洞悉一切的眸子,盯著任老爺道:「你先時提到的那個年輕的後輩,可仔細打聽了?若是行得通就把四丫頭的婚事定了,再過一個月她就十五歲了,及笄過了還沒有定下人家,指不定外面的人如何議論。至於五丫頭,也就隨了這孩子的心願,她既然不想去大戶人家,就給她找一個清白的小戶人家罷了。只是你媳婦那邊,你自個兒去好好兒說說,免得她怨恨我老人家不心疼她。你是天天兒在外頭跑的,比不得我們這些天天兒呆在後院中的女人們,到底比我們更好打聽,打聽出來的情況也不會是作假得來的。」

  任老爺點頭答應,不免有些垂頭喪氣,可事到如今也沒了辦法了。

  第二天,任休月就搬去了董氏的院子,在西側整理了一間寬敞的屋子安頓她。

  彼時到了春尾,一應節令少了,各家又忙著一年開端,聚會應酬等也基本都無。除了偶爾去馮家看看有身孕的任休蘭,就是受了林夫人的邀請去林夫人家。關鍵是,董氏想著林夫人在京城交際面廣,想讓她給休竹再尋一門親事。

  林夫人也確實有這個心,也給董氏說了幾家,卻總是因為各種原因終是不成。董氏每每無人時,總會愁容滿面。一邊又有任休月整天哭喪著一張臉,好似天下人都對不起她。弄得整個任家都瀰漫著一股子壓抑地烏雲,老太太見狀,又加了幾分症候。自上次感染了風寒,竟是一個月都沒徹底好起來。

  春花謝盡,處處洋溢著一派綠意盎然。冬靈端著剛做好的點心一路往回走,經過後花園的假山時,聽見假山後兩位婆子躲著偷懶,還一邊聊著話題,說的還是有關休竹的,便不禁悄悄地藏起來細聽。

  只聽得一名婆子道:「都是讓林家給害的,若不是林家悔婚在先,咱們五小姐的親事早就定下啦!」

  「可不就是這樣,林家家大,咱們任家比不得,他們就隨意欺負了。若是和永昌侯家的親事定了,也就不會如此了。」

  「哎,說起來都怪四小姐,聽說老爺給四小姐尋了一門親,那家人說的好聽一一點兒是人口單薄,清白之家,說的難聽一點兒,那就是窮小子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

  冬靈心頭頓感爽快,暗道:果真是應了那句俗語,不是不報是時辰未到,當初王姨娘得寵之時,可曾想過四小姐的未來?

  也就沒了心思繼續偷聽,腳步輕快地一路回來,見了碧翠便將剛才聽到的都說給碧翠聽,還洋洋得意地笑道:「我的心總算是舒坦了。」扭頭卻見碧翠緊鎖著眉頭,一臉的擔憂。

  碧翠深知冬靈是個大大咧咧的個性,聰明是有的,卻時常糊塗,便道:「那幾日見小姐愁眉不展,我原道她是因為不能嫁去永昌侯家故而難過,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我方才明白過來,五小姐怕是早就料到今天的局面了。四小姐也真是的,自己惹了事,偏偏還要連累咱們五小姐和六小姐。」

  冬靈似乎還不解,碧翠歎口氣道:「只怕咱們小姐要嫁也不能在京城了,反正你我家中都沒了人,橫豎這輩子都是跟著小姐的,到了哪裡都無所謂。」

  冬靈這才明白過來,心裡一慌嘴裡也沒個遮掩,「你是說這京城沒人會娶咱們家五小姐了?」

  碧翠沒有點頭,她想很有可能真像小姐說的那樣,一輩子當姑子去了。先有林家退親被炒得沸沸揚揚,又忽然與永昌侯家走的近,外人豈有看不出來的?如今作罷了,五小姐還怎麼嫁人?

  倘若五小姐長得像四小姐那般漂亮,也還好說,可五小姐並沒有那麼一張明艷嬌媚的臉,有的不過是外人不知道的好處。而這些好處有幾人是看得出來的?

  坐在梨樹後的休竹淡淡一笑,一輩子孤單一人或許會寂寞,可如果和其他女人共用一個男人,那就是噁心,既然找不到那麼一個能與自己白頭偕老的人,還不如沒有的好。只是,老太太、董氏、任老爺,他們豈會隨了自己的心?

  也罷,走一步算一步吧,真到了無路可走的時候,她也不介意張揚地活一輩子。

  然而,事情總是千變萬化,就在任老爺即將要給任休月定下親事的時候,也不知任休月是從哪裡得知了,哭著鬧著要上吊自縊。好不容易勸了下來,又開始絕食抗議,每天派了幾位壯實的婆子看著,她卻日漸消瘦,鬧得一家子都不安生。任老爺無法,只得找了措辭把親事罷了。

  原本以為任休月會消停,卻鬧得更厲害了,嘴裡說著大伙都不喜歡她,非要她日子難過才舒坦。氣得老太太差點兒背過氣去,清醒後找了任休月問她:「你是成心要嫁去永昌侯家?」

  任休月中氣十足地道:「如果老太太有一點兒心疼我,也該多為我想想,我已經做了一回放蕩人,叫你們看輕了去,何不趁早讓我出去,也免得礙了你們的眼!」

  任老爺見她臉頰通紅,目浮脹只怕是急火攻心,說出這般大逆不道的話來。忙幫襯著對老太太說好話,老太太也確實被她這些日子鬧得浮躁,冷著臉道:「一片好心你不識,往後可別怪我!」

  任休月一心想高嫁,見老太太鬆口,忙道:「我有什麼好怪別人的?只要老太太滿足了我的心,我自是感激不盡。」

  老太太當即便道:「此話是你說的,老爺也在場,今個兒我就用我這張老臉去求。只一件,往後若是後悔,也別擺出那張臉子到我跟前來!」說著,便讓董氏叫人給林夫人遞一張貼子,當即就開始辦事了。

  任老爺心下大喜,他不曾聽說永昌侯近日有喜事,十有八九是親事沒有著落。老太太自己出馬去求,又說下這些狠話,必定是能求來的。這麼一想,反而對任休月好了起來,親自找人送她先回去靜候。

  休竹在屋子裡聽聞這些,搖搖頭自己笑了笑。冬靈氣得跺腳,「小姐,您還笑呢?明明是給你說的,如今卻被她搶了去!」

  碧翠笑著拍拍她,道:「你也不想想,俗語說抬頭嫁女兒,低頭娶媳婦,人家抬著頭娶媳婦,咱們四小姐非要低著頭嫁進去。」

  冬靈低頭一想,也明白過來,樂呵呵地笑道:「還是你和小姐聰明,我就沒想到這上頭來。」

  休竹突然淡淡地開口道:「我倒真不想四姐這般光景嫁進去。」雖不喜歡她,可也不過一年的功夫就要各自過各自的,往後見了面不過礙著姐妹的情分招呼一聲,誰和誰相干?

  碧翠卻誤解了她意思,也蹙著眉頭道:「四小姐起了頭,往後咱們家的小姐,難道都要低著頭去夫家嗎?」



022:求娶(3)

  碧翠這話倒沒讓休竹在意,老太太是個要面子的人,如今任老爹又身在京城,在吏部供職,雖然只是個從四品,可那地方誰都知道,是個最易陞遷的地兒,多少人擠破腦袋要進去。當初若不是林家和馮家幫襯,他如何能直接去了那裡?

  官位不顯,可畢竟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老太太萬萬不會拿著自己兒子的臉去丟。至於任休月這事,也莫怪老太太狠心了,實在是她鬧得厲害,又有任老爺護著。也許,老太太也打算犧牲她而全了任家其他女孩兒的臉面。

  休竹老早就看清了,單凡古代官宦家的女孩兒,有幾個不是當做棋子用的?若安分守己,長輩的喜歡在選人家的時候便會多多留心,若是不喜歡那就不得而知了。紅樓中的迎春不也是被自己的父親給賣了?

  想到這裡,休竹心裡總算鬆了口氣,如果任休月能拿出一股子聰明勁兒出來,日子能過好也未可知,怕只怕,她沒有這個肚量,那位可是永昌侯的嫡長孫,而她又是繼室,屋裡還有一位五歲大的孩子是先夫人留下的。老太太和董氏能看得上,說明此人必也有可取之處。

  想這些有什麼用?休竹自嘲地笑了笑,那邊冬靈又一溜煙地跑出去打探消息去了。碧翠盯著她火急火燎的背影,無奈地搖搖頭,讓門口的丫頭去打水來,一邊又朝休竹道:「今個兒中午怕是不會過去用午飯了,小姐好歹歇歇吧。」

  剛說完,在老太太屋裡當差的一位老媽子便過來回話,因說道:「老太太與林夫人商議事兒,叫把幾位小姐的飯菜送到屋裡自用。」

  休竹讓碧翠打了賞,道了謝,那媽媽說了幾句感激的話,便退出去。走到小院子門口,禁不住頓住步子搖搖頭,自言自語道:「也不知往後哪個有造化的,不看五小姐的模樣,娶了她回去。」

  那邊,老太太從林夫人這裡得到王夫人尚未落實兒子續絃一事,留了林夫人用午飯,飯後休息一會兒便叫董氏安排馬車。董氏要跟著去,老太太道:「我老了,橫豎沒幾年活頭,都是半身入土的人,這張臉還丟得起。你還年輕,總不能跟著我去丟臉,到底也該顧及老爺的臉子,不能一家子後院的女人都給他丟臉。」

  話說到此處,董氏無法只得送她出門,又原路返回。林夫人一路相隨,兩人回到屋裡,待丫頭們上了茶水點心,一時都退出去。林夫人見董氏眉頭緊鎖,知道是擔心休竹的事兒,林夫人自己心裡也急,她是明事理的人,人家好好兒的女兒就這樣被自己的兒子作踐了,心裡也多有愧疚。只是……

  「再有三四個月五丫頭也及笄了。」董氏說著一歎,望著林夫人道,「我如今也想開了,女人這一輩子不在於要過的富貴,關鍵是自己的心。縱然穿金戴銀又如何呢?事事不如意,日子又如何過得好?」

  林夫人聽得明白,也深知休竹的難處。先後兩次親事作罷,即便都不知真切,可多嘴的婦人也不知議論成什麼樣兒了。所以這一個多月來,縱然林夫人多番口舌,總遭人婉言謝絕。也只能將眼光放到小戶人家去了,要不然休竹這輩子都不嫁人不成?

  兩人皆陷入沉思,一邊又擔心著老太太去永昌侯家的事兒。這林夫人自小在京城長大,曾經年幼時也愛說些別家的事兒取樂。那時候家中父母與任家也有來往,老太太年輕時的脾性,她也略知一二。

  王夫人倒不是糊塗人,家勢那般顯赫,故而最害怕老太太這種脾氣的人。只是,縱然永昌侯家為了息事寧人答應了這門親事,任家女孩兒還不是送上門去給人家作踐的?可一想那天任休月的行為,林夫人只得一歎。分明是什麼也沒瞧見,卻非要弄得盡人皆知才好,也是個不省心的!

  也罷,這都是別人家的事兒,與自己有何相干?

  林夫人陪著董氏說了一會兒話,因家中也要忙著林輝迎娶唐怡珍一事,自家的事任舊火燒眉毛,那裡有心去擔憂一些有的沒的?便起身告辭,董氏也知林家喜事將近,不做挽留,送至垂花門前,目送林夫人走遠了,又才回到屋子裡,自個兒想事兒去了。

  任老爺今個兒也特特請了假在家候著,一時進來見董氏眉頭緊鎖,心下便有些不愉悅。以往到王姨娘屋裡,從來就沒見她蹙過眉頭,便又想起王姨娘的好處來。轉身出來,頓了頓步子,直往書房去了。

  任家閤家上下皆知老太太去了永昌侯家,目的雖沒說明白,可大家也猜出一二來,倒與往日不同,沒了心思賭錢吃酒,都精神抖擻地換著去門上打探,希望能盡快知道老太太帶回來的消息。

  就在大夥兒等的不耐煩的時候,老太太終於在日落前回來了。神色肅穆,看不出喜樂,眾人雖心裡急得想知道,可也沒人敢問。

  早有人第一時間通報了董氏和任老爺,老太太前腳進屋,他們夫妻後腳就跟來了。董氏攙扶著老太太坐下,從徐媽媽手裡接過茶盅遞過去,老太太看她一眼,見她神色如常,就機不可見地點點頭。再看一眼眼中明顯帶著焦急的任老爺,目光就冷淡了幾分,也不說話,慢慢地呷了一口茶水,潤潤喉方才輕輕點了點頭。

  徐媽媽已經把寫著任休月生辰八字的帖子拿出來,滿臉喜色地朝任老爺和董氏福福身笑道:「賀喜老爺、夫人……」

  眾人一聽這話,知道永昌侯的王夫人是答應了,都笑著向前去給主子們道喜。董氏笑容謙和、真誠,一一受了,又轉身給任老爺道喜。一屋子的喜氣洋洋,瞬間衝散了方才肅穆的氣氛。

  唯獨老太太臉上全無喜色,任老爺瞧見,又親自給老太太倒了一杯茶,老太太接了,淡淡道:「只要你和四丫頭以後別怨我,就是我的福氣了。」

  任老爺忙道:「老太太怎如此說?這門親也多虧了老太太,否則誰也辦不成不是?」

  老太太歎口氣道:「也罷,就當是前世作孽,這輩子注定只能當一個惡人罷,以後死了也就清淨了。」

  任老爺道:「老太太是要長命百歲的……」

  老太太不欲多言,閉上眼養神,眾人瞧見也都安靜下來。再一細想,也都知道老太太今個兒是真的累了。特別是一直跟著老太太的徐媽媽,臉上雖有喜色,眸子裡卻全是擔憂和無奈。

  一時屋子裡的人都退出來,只留了徐媽媽在裡面服侍,老太太忽地睜開眸子,盯著她道:「我這輩子也算是活盡了,什麼事兒都經歷了,也什麼算計都用過了。」

  「老太太別這麼說,那是有些人不知福,倘若有那麼一二明白的,自然是知道老太太的心的。」

  老太太歎道:「偏那一個明白人,又……」

  徐媽媽忙安慰道:「俗語說好事多磨,老太太也別太操心。」

  老太太復又閉上眼,徐媽媽也不說話,就站在一旁靜候著。

  初聞這消息,任休月還有幾分不信,又聽那些媽媽說的有聲有色方才相信了,心裡的激動簡直無以言表,慢慢兒回過神來,看著前來道喜的眾人。心裡不覺冷笑一聲。當初王姨娘得寵之時,這些人便巴巴地跑來奉承,後來王姨娘失寵了。自己漸漸不得老爹的心,她們就多有看輕。如今又跑來奉承,可見人心不過就是如此,站在高處自然俯視旁人。

  又想到任休蘭回來的不理會,和任休蓮回來的闊氣,再想想即將來臨的好事,她只覺得心頭豁然開朗,身子都變得輕盈。又覺得天上的星星特別明亮,或天空也不似以往那麼黑沉。

  可謂有人歡喜有人憂,冬靈聽說了這個消息,氣得額頭青筋直冒,在屋子裡來回踱步,就是想不通。

  休竹和碧翠勸也不聽,倒像是走火入魔了。冬靈又見碧翠和休竹如此,急得低吼道:「你們比我聰明,倒是該好好想想,往後咱們怎麼去面對四小姐!她如今身份是不同了,依著她那樣的性子,還不把咱們踩到腳底板上去?」

  碧翠笑道:「她何曾把咱們踩到腳底板上去了?倘若她是個明白人,又無同胞兄弟姐妹幫襯,嫁去那樣的大戶人家,就該多和咱們家其他幾位小姐好。也免得往後沒人幫襯她,如果她不明白,那咱們也沒辦法,小姐自是不會讓她踩在咱們頭上去的!」

  冬靈細想這些年的事兒,不覺點點頭,笑道:「我是被氣糊塗了,才說了些沒有見識的話。」

  休竹朝碧翠一笑道:「你把你的小姐想的太聰明了,她如今身份不同,又是新嫁娘,咱們讓著就是了,真跟她鬧,與她又有什麼差別呢?」

  三人又說了一會子話,也不去老太太那邊用飯,都各自在屋裡用過,便睡下了。休竹躺在床上,想前想後不覺笑了,老太太是精明人,自然也明白了自己心。任休月的親事定下了,接下來便是考慮自己的了,這中間免不了要周旋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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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7:02 PM

023:得意

  翌日一早,任休桃早早地起來,梳洗妥當便跑來休竹的院子裡,彼時天才濛濛亮。守夜的碧翠剛剛起身,推開門就瞧見任休桃,連忙迎上來見禮問候,笑道:「今個兒六小姐倒起得早。」

  任休桃沉著臉道:「我是一宿都沒怎麼睡,原想著過來和五姐一起睡的,又怕五姐說我多大的人了,還撒嬌,才沒來。」

  碧翠知她的心和這屋子裡的人一般,都是擔心自己小姐的,遂笑道:「五小姐昨個兒倒睡得早,現在還沒醒呢!」

  任休桃咂舌,驚呼,「五姐也睡得著,倘若是我,怕是……」

  話沒說完,屋裡傳來休竹的聲音,問是誰來了?任休桃便緊步進去,一路直奔倒床邊,見五姐睡眼惺忪,慵懶地歪在床頭,倒不見一點兒憔悴,心下明白五姐到底不是平常人,自己反而庸人自擾了。笑笑道:「我過來等五姐,咱們一同去母親那裡請安。」

  休竹揉揉眼,笑著點頭,忙叫碧翠進來服侍。一時碧翠領著四五位小丫頭端著洗漱用品進來。任休桃無聊就隨意看看,見五姐書桌上有新的花樣子,就纏著冬靈,要她照著繡一隻荷包,冬靈笑道:「你屋裡的落霞不是挺擅長嗎?」

  「她哪裡及你的手藝,我就喜歡你繡的。」

  說得冬靈神采飛揚,其他小丫頭聽見了,也要冬靈的繡品。大清早的,屋子裡的氣氛卻格外熱鬧。休竹心中明白,這些人都是怕自己傷心故而才有說有笑的,也陪著說笑一回,方才在碧翠、冬靈及幾位小丫頭婆子的陪同下一路往董氏屋裡去了。

  董氏老早就起床了,要忙的事兒倒不少,任休月的庚帖昨天就送去了永昌侯府邸,那邊找人看了日子,少不了王夫人要過來拜訪。加之任休月如今定了永昌侯家,這及笄禮上,必定也有一些客人要來的。

  早起就和李媽媽一同商量著寫了要請的客人的名單,又商議著任休月的嫁妝,直到休竹兩姐妹來了,她們才停下。

  董氏看一眼玉珠,微笑道:「你去瞧瞧四姑娘起來沒?」

  任休桃就偷偷看了休竹一眼,低聲道:「你瞧瞧,這才第一天她就擺架子了。」

  休竹淡淡一笑,橫豎最多不過半年時間,往後即便是想見她也不易見到了。只是,依著她這樣的性子,在永昌侯只怕還不如張氏。

  隔了半刻鐘,任休月終於來了,休竹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估摸著比昨天要晚了一刻鐘。董氏臉色無異,三姐妹到齊了,便交代了李媽媽幾句話,就往老太太那邊去。

  到底是遲了些,去的時候,老太太正在用早晚,董氏就過去服侍,三姐妹規規矩矩行了禮。老太太放下筷子,拉著任休桃的手問她用過早飯沒?

  任休桃斜斜地看了任休月一眼,低聲道:「還沒呢,不過我還不餓。」

  老太太聲音有幾分淡了,「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怎麼不按時吃飯?這小孩兒就和我老婆子一般,按時辰吃飯才好,往後可都要記住了。」

  一句話竟是說給所有人聽的,眾人都挨了半截應是,任休月撇撇嘴,小小的一個動作也沒逃過老太太的眼。沉著臉朝任休月道:「從今個兒開始,你就好好跟著你母親學規矩,這親事是我替你求來的,去了他家丟臉也不單單是丟你一人的臉!」

  任休月不言語,然而老太太的警告並沒有起到多大的作用,這府裡多的是那種趨炎附勢之人,因任休月定了永昌侯的嫡長孫,董氏忙於家中諸多事項,眼底下就又一件大好事。誰能作為四小姐的配房跟著一起去永昌侯家,名額不多,所以都擠破腦袋地想抓住這個機會。有些人甚至將目光鎖定了王姨娘。

  這一連幾日,王姨娘那邊的吃食,日常用品竟然不知不覺全煥然一新。任休月也趁著董氏沒空管自己的空隙,偷偷溜來探望王姨娘。

  瞧著屋子裡的一切與上次見到的不同,心下似乎更明白了,也更堅定了自己做這一切都值得。

  王姨娘氣色也不錯,雖然任老爺依舊沒有搭理她,可也沒再說要把她攆出去的話。如今女兒如願能嫁去永昌侯家,所謂母憑女貴,她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挽回任老爺的心。便抓住女兒的手,說了好些話,不知不覺就拐到嫁妝上來了,王姨娘囑托任休月多多留心,別讓董氏做了手腳。

  任休月冷笑道:「這親事是老太太親自求來的,董氏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動手腳,橫豎都是和二姐、三姐一樣。」

  這話提到了王姨娘的痛處讓王姨娘臉色微紅,略顯尷尬地點點頭,又道:「你也太隨意了些,去了夫家如果沒有體面的嫁妝又如何說得起話?你如今與二小姐和三小姐不同,她們誰家是侯府了?再說了,二小姐的嫁妝何曾與三小姐的一樣了?二小姐還有前夫人留下的東西,只怕董氏捏在手裡,並沒有全部都讓二小姐帶去。」

  任休月心中一動,馮家和徐家家勢背景顯赫,都是大周有名的書香仕宦大家族,然而這兩家並沒有封侯,地位自是不及永昌侯家顯貴。特別是徐家,自從三姐夫徐宜謙的父親去世後,就漸漸落敗了。

  王姨娘見女兒沉思,便給她出主意:「這事兒董氏自是不願提的,你只能去找老爺。」

  任休月便記在心裡,從王姨娘這裡回去,回去的路上,銀翹氣喘吁吁地跑來,「四小姐,總算找著您了,外面做衣裳的女紅師傅來了,要給您量做衣裳呢!」

  任休月點點頭,已經走到了荷塘,估計銀翹也不知道自己才去了王姨娘那裡。便一邊走,一邊不經意地問:「是單給我一個人做呢,還是大夥兒都有?」

  銀翹笑道:「四小姐怎麼忘了?到了做夏賞的時候了,府裡的人都做的。」

  任休月神色有幾分不滿,采荷忙笑著搭腔:「小姐馬上就要過生日了,今年卻與往年不同,小姐自然要多做一兩身衣裳的。」

  這話才說到了任休月的心坎上,得意地笑起來,心情愉悅地往回走。剛到惠園大門口,就聽到裡面任休桃喜悅的聲音傳來:「五姐穿妖紅色最好看,而且這個花樣子也不錯呢!」

  休竹微笑道:「還是你穿著好看,就給你做吧!」

  任休桃不要,畢竟是林夫人給五姐的,自己已經得了一套衣裳,怎麼還好意思要呢?兩人謙讓著,冷不防被任休月一把搶了過去,遞給一旁的女紅師傅,笑道:「這料子就給我做吧!」

  女紅師傅為難地看著任休月,那冬靈冷很一聲低聲道:「明明是五小姐的,她也好意思要。」

  休竹聽見給了冬靈一個眼色,碧翠也扯了扯冬靈的衣袖,讓她少說話。任休月到底還是聽見了,冷著臉看了冬靈一眼,又看著休竹道:「五妹不會是捨得給六妹,就不願意給我吧?」

  那居高臨下的態度讓休竹心生厭惡,淡淡笑道:「四姐如果喜歡,就給四姐吧。」

  任休月冷哼一聲,走幾步見女紅師傅沒有跟來,便扭頭不耐煩地道:「難不成你要在院子裡讓我站著給我量麼?」

  女紅師傅為難地道:「府上五小姐和六小姐的樣式還沒……」

  「先給四姐量吧,我們不急。」

  女紅師傅聽休竹如此說,忙感激地朝休竹笑了笑,跟上任休月的腳步,往她暫住的屋子裡去了。

  任休桃翹著嘴道:「五姐,你瞧瞧她。」

  「好了,讓著她吧,不過是先後而已。」

  不過,這也只是開頭,後面單凡諸事任休月必要搶在前頭,偶爾瞧見休竹有的自己沒有,也要找任老爺說一番,任老爺因想到她即將要做別人家的媳婦,以後指不定要受怎樣的委屈,便也事事順著她。任休月瞧著老爹對自己的疼愛日漸如往昔一般,便在適當的時機,提到了王姨娘說的嫁妝問題。

  任老爺一聽,立刻板著臉道:「你母親最是個公道人,你如何這般說她?眼中竟沒了長輩?」

  任休月瞧這狀況知道不能再說了,忙撒嬌道:「女兒不過是說一句玩話罷了。」

  任老爺沉著臉道:「如此玩話以後休得胡說!女孩兒的嘴,豈是說這些有的沒的?」

  任休月連忙點頭,怏怏不快地回到自己屋子裡。銀翹端上茶,見她坐在榻上發呆,想到她近日的做派,不由得心急。五小姐是大度的人,方才不計較這些,倘若遇上一兩個不大度的,豈不要鬧得雞飛狗跳?

  這銀翹年紀不大,卻頗通世故,又與休竹身邊的碧翠交情不錯,兩人閒暇時常在一起磕家常話。那日碧翠就說到四小姐的處境,銀翹深為動容。今日見采荷不在屋子裡,便趁著無人輕聲道:「四小姐,奴婢心中有些話,也不知該不該說。」

  任休月心裡正煩躁,隨意點點頭。銀翹見她肯聽,心下大喜,微笑道:「雖說四小姐定了一門極尊貴的親事,是咱們家不能比較的,可他們家的人未必不會將四小姐看輕。四小姐又沒個同胞的兄弟姐妹,以後倘若老爺……您還能靠誰?」

  任休月冷笑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後嫁了人,還要靠著休竹她們麼?真正可笑,以後指不定誰要來奉承誰呢!」

  銀翹微歎,知道四小姐是沒有理解自己話裡的意思。也罷,反正四小姐出嫁自己也不跟著去的。

  任休月斜眼見她這般,怒氣衝上來,指著銀翹的鼻尖道:「我知道你一心不在我這裡,既然如此,何不遂了你的意願,從今日起,你就去她屋子裡得了!」

  銀翹一聽,也急了,忙求饒:「小姐饒了我吧,我再不說就是了。」

  任休月哪裡肯,把在任老爺那裡受的氣,都撒在銀翹身上,抓著她就打她兩個耳光子。驚動了外面的婆子,忙進來查看又急忙去稟報董氏。



024:及笄

  董氏正在老太太屋裡商議任休月的及笄禮,聞得這話,唬了一跳連忙站起來往惠園去了。等她到的時候,那銀翹已經衣裳不整,臉上除了巴掌紅印,還有幾道抓痕。

  董氏當即板著臉,溫柔的眸子多了幾分凌厲的冷光,盯著任休月冷聲道:「這是為何?一個丫頭縱然犯了錯,也不該你一個主子親自出手打人。不滿意的地方可以與我說,也可以說給這屋子裡管事的媽媽,她們自然會教訓,你是姑娘家,如此作為成何體統?」

  任休月何曾見董氏如此,心裡隱約升起一骨子懼怕,又不肯服輸,揚起下巴道:「她是我屋子裡的丫頭,難不成我連打罵的權利都沒?」

  董氏氣得不輕,冷冷道:「你如今由我管教,是不是我也可以隨便打你?」

  「有本事你就打啊!反正我也不是你親生的,又搶了你女兒的親事,我知道你心裡恨!」

  董氏聞言,突然笑起來,如同平日裡一般,溫和嫻靜。靠近任休月輕聲道:「我與王姨娘最大的差別除了身份不同外,還有一點是我從來不做貶低自己身份的事兒。打你,我還嫌髒了我的手!」

  任休月杏眼圓瞪,臉色大變,陣紅陣白。在她眼裡,董氏的笑容似乎變得扭曲,不屑而猙獰,似乎這一刻她才看清楚,董氏不是溫柔的任由人欺負的小白兔,她是一頭披著兔毛的狼。

  從那一天開始,任休月徹底安靜下來,見到董氏眸光中偶爾會閃過一絲畏懼,但董氏不在身邊時,那股子優越感又升起來,雖然沒有再與休竹攀比,卻時時會表現出看不起她的神態來。值得欣慰的是,她沒有變本加厲。

  永昌侯那邊已經選出了提親和迎親的吉日,董氏看著手中鮮紅的帖子,無限惆悵湧上來。休竹將頭靠在她肩膀上,聊天似地道:「娘,您當初怎麼嫁給爹爹的?」

  聽見女兒這麼問,董氏雙頰爬上紅暈,可一想女兒的古靈精怪,指不定是要套什麼話,便道:「你要說什麼就直接說,別和娘繞圈子。」

  休竹吐吐舌頭,她把屋子裡的人都支出去,當然是有話說的,笑道:「娘怎麼知道我有話說?」

  董氏點了一下她的額頭,幾天前教訓任休月的那一番話,可不就是這個女兒教她說出來的?她當時還以為不管用,沒想到任休月這些日子倒真的變了。她故意留在屋子裡的賬本,也有翻動的痕跡,想到這裡,董氏又蹙起眉頭,「別人的事兒,你方能留心,為何就不想想自己?別告訴我你臉上的紅斑是真的長出來的。」

  「既然娘這都能看出來,也該知道女兒心中所想的吧?」

  董氏道,「娘早就知道了,只是老太太那邊……」

  休竹心裡一喜,「娘都知道了,老太太必然也知道。娘,小戶人家的日子雖然清苦,可卻沒有家大的煩惱,一家子就那麼幾個人,其樂融融才好。」

  董氏輕歎,擁抱住女兒,看著從窗欞子射進來的金色光束出神。

  一轉眼,便到了任休月生日這天,因任休月親事定了永昌侯家,故而也有一些不請自來的客人。總之,場面很是熱鬧。董氏既是主人,又作為主行者,由王夫人出面請了中山侯府上的黃夫人作為正賓,為任休月行及笄禮,休竹作為有司也就是為笄者端托盤取物,任休蘭作為贊者為任休月梳頭協助正賓。

  禮儀繁複,差不多一個時辰才結束,不必細述。只說那一刻,任休月真算是抬頭挺胸做人了,看了看到場的來賓,比二姐、三姐行及笄禮時,不知熱鬧了多少。而二姐任休蘭,雖然有了身孕,卻還是回來參加了自己的及笄禮,倘若沒有定下永昌侯家的親事,她會回來嗎?

  禮畢,董氏忙著邀請來賓去別處安坐,休竹也覺得挺累的,不是身體而是因為她知道,今天雖然是任休月及笄的日子,顯然真正受關注的成了自己。

  那些意味不明的探究的目光,真是十分討厭。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任休蘭竟然主動與自己說話,雖然她神態中傳達出一絲幸災樂禍,卻不再是仇恨了。只是,她說了一句話,才讓休竹真正明白,她確實是為了回來看戲。

  「五妹似乎只比四妹小兩個月,倘若這兩個月內五妹的親事沒有定下,七月初二也就不必行及笄禮了。」

  任休月原本也不想理會神態傲慢的任休蘭,聽了她這話,心頭豁然明白過來。這女孩子行及笄禮,一般是十五歲生日這天,然而,沒有定下親事,只能推遲到二十歲,不過,這意義就完全不同了。女孩子行及笄禮,也就是告訴別人,自家的女孩兒已經定了親事。沒有行及笄禮,意思則相反,可一般女孩兒的婚事十一二歲就定下了,沒有定下那必是女孩兒自身有問題,或者定下的親事,突然因為某些人力不可為的意外而取消。

  「二姐說的很是,七月也正值暑天,二姐有了身孕,也不便隨意走動了。」說著,攙扶著任休蘭,兩姐妹一路同其他年輕女眷一邊走,一邊說笑。

  休竹怔怔回神,這就是董氏一直焦慮的原因吧?女兒連及笄禮都不必辦了。十五歲,小身板還沒發育成熟,推遲貌似也沒什麼不好,這話卻是自我安慰,休竹總算明白了,那些人的目光到底是什麼意義。

  然而,自己不過是一個平凡的人,相貌平凡,身份平凡,如何就引起了這些人的關注?目光隨意掃過,竟然瞧見唐怡珍。她即將要嫁給林輝,這樣的場合居然還會出現?

  就在休竹看她的時候,她提著十樣錦百褶裙擺,邁著蓮花步,笑容可掬地走過來,「你是林輝的義妹,自然也算是我的小姑子,我倒是希望你的及笄禮,能辦的比府上四姑娘更為熱鬧。」語風一轉,面帶嘲諷,言辭輕蔑,「不過很顯然,我的這個希望,注定是不能夠了。」

  休竹看著她輕蔑的態度,微笑一笑,不置一詞。

  唐怡珍見這樣刺激她,她竟然還是沒有一點兒反應,一想到林輝為她說的好話,林夫人言辭中不經意流露出對她的讚揚,而對自己卻諸多不滿。心中的嫉妒如同乾柴遇上烈火,肆意燃燒起來,「你到底還有什麼好得意的?總有一天我要讓你哭出來。」

  「唐小姐,我實在不明白,你為何要花那麼多心思在我身上?就因為我是林夫人的義女麼?只是,這個理由顯然很牽強,因為我並沒有妨礙到你嫁給林輝。」休竹微笑看著她,語氣似是挑釁。

  唐怡珍瞪著眼睛,發誓般咬牙道:「林輝他是我的男人,他的一切都屬於我一人,包括心。只要他想一個人,我必定就不會讓那個人好過!」

  休竹還真忍不住笑起來,「唐小姐如此說是何意?莫非是來告訴我,林家哥哥心中除了你,還有了誰?」

  唐怡珍氣得磨牙,哪裡還有一絲美女的做派,兩女孩站在一起,反倒是休竹看起來更可人幾分。

  休竹瞧她那般,忍不住歎口氣,從唐怡珍藉著永昌侯來破壞任家女孩兒聲譽的手段來看,她遠遠比任休月聰明。可到底是什麼讓她一時又如此愚昧起來?愛情麼?真是可笑,這個世界還有愛情?

  「你究竟有什麼好驕傲的?不過是任家嫁不出去的女兒!」

  「這事兒還真不勞你費心,我能不能嫁出去與你何干?難道你就不明白,你愈是讓我難堪,就讓某人心中愈加愧疚麼?」休竹輕輕一笑,禮貌地點頭,「唐小姐,時辰差不多了,請移架。」

  說著四處看一眼,只有碧翠、冬靈及幾個跟著唐怡珍的小丫頭在不遠處站著。便招手讓冬靈過來,讓她帶著唐怡珍去招待賓客用宴的地方去。

  走到無人的地方,緊緊握住的拳頭才慢慢鬆開,碧翠見了,心中一歎,低低地換了一聲:「小姐。」

  休竹扭頭朝她一笑,神色已經恢復正常。碧翠瞧著心中酸痛,雖然沒有聽到唐怡珍到底與休竹說了什麼話,可也知道唐怡珍來者不善,必定不是什麼好話。張開嘴正要說些安慰的話,耳畔傳來休竹風輕雲淡,卻是發自內心的,「我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那種憐憫會讓一個人變得越來越懦弱。」

  碧翠心中一動,自己還有什麼好說的?這些年跟著小姐,應該早就瞭解她。

  休竹整理了自己的思緒,慢慢地往回走。任休蘭的幸災樂禍,任休月的冷嘲暗諷,加之冒出來的唐怡珍,好像自己那點兒小心思變得非常可笑。嫁一個與自己一樣平凡的人,過著自己的小日子,就真的招惹了她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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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7:04 PM

025:轉變

  任休月及笄禮後,永昌侯府王夫人偕同永昌侯嫡長孫及媒人來拜訪了老太太及董氏,下聘禮與迎娶的日子都定下了,說是六月二十八是個好日子,便就在那天迎娶任休月過門。

  任休月掐指一算,不禁笑起來,等她回門的那天,正巧是休竹十五歲生日。卻又不敢表露的太明顯,微微垂著頭,端端正正地坐著。老太太見她如此,心中一喜,雖然考慮到休竹的生日,可休竹婚事遲遲沒有定下,反倒不如用任休月回門的事兒掩蓋過去。

  董氏有些為難,王夫人瞧出,便問:「可有不妥之處?」

  老太太笑道:「甚好。」董氏也不便多說了。

  送走王夫人,董氏攙扶老太太回到屋裡,老太太見她神色凝重似有無限愁緒,心下也明白,握住她的手,輕輕拍了拍道:「五丫頭的事兒,也只能放一放了,咱們這樣的人家,說富貴也不算富貴,說窮也論不上窮,身份地位不算高。可喜的是五丫頭心中長了一隻眼,把這一切都看透了,往上故而好,卻也不知會多出多少事來,往下看似不好,卻能過清淨的日子,人也跟著舒坦了。」

  董氏聽了,知道女兒說老太太明白的話是真的,可一想到任家三個女孩兒都有極好的婚事,唯獨自己親生的,卻落了個這個下場,不免有些不甘心。「老太太說的極是,五丫頭還特特地找兒媳說了一回……」

  話雖如此說,嗓音卻多有失望。老太太笑道:「平時看不出來,這丫頭鬼精靈著,她能說出這樣的話,也說明她是明白人。你放心,我雖老了,看人的眼力卻錯不了,五丫頭的婚事我自會好好看看,不會讓她吃虧。」

  董氏聽得老太太這麼說,才笑出來。

  老太太又問起任老爺的事兒,董氏道:「這段日子公務繁忙,故而每天都回來的晚。」

  老太太蹙起眉頭,眸光中有幾分嚴肅,「你也總不能一味地這麼順從他,三個女兒都出閣了,該好好收收他的心了。」

  董氏點點頭,再無話。

  只說任休月的婚事,這永昌侯嫡長孫雖說是續絃,可任休月卻是從未有婚事的女孩兒,故而也都按照初婚時迎娶正妻的一切禮儀照辦。提親,小聘、大聘諸多事項一件不曾馬虎,也算是給任家極大的臉面了。只一件,彩禮中尊雁因一時尋覓不到,只用了白鵝代替。十來箱沉甸甸的聘禮用紅綢子打了封,擺放在廳堂中央,格外的引人注目。比馮家和徐家的聘禮足足多了一成。

  任休月也面帶桃花,流露出待嫁女兒的嬌羞,只眉宇間難掩那份即將步入上流社會的驕傲。時常在休竹和任休桃跟前表現出來。然而,面對董氏卻一改以往傲慢無禮的態度,瞬間變得恭謹起來。這些日子,時時刻刻跟在董氏身邊。或端茶遞水,或跑腿傳話,無不盡心,老太太瞧著心裡格外歡喜,直說四丫頭終於懂事了。

  董氏露出真心實意的笑,老太太便囑托她:「這些年都是你主持家中一切事項,雖咱們家不能與永昌侯比較,可道理都是相通的,你趁著這些日子多多教導她,往後她明白過來,自是會孝敬你。再說了,咱們家都是女孩兒,她們姐妹間往後也須得相互扶持。」

  董氏點點頭,微笑道:「老太太說的很是,四丫頭嫁去那樣的人家,與咱們家老爺也諸多好處,我心裡明白的,老太太放心吧。」

  老太太欣慰地笑了,她深知董氏雖是小戶人家出來的女孩兒,見識不多,但卻是個真正的明白人。這些年冷眼旁觀,老太太愈加地感覺到,自己當年極力將她扶真正是做對了。說到底,也是前面那個兒媳婦的眼力不錯,相中了她,倘若換成別人,指不定這個家會變成什麼樣。

  對於任休月的改觀,府裡所有人都頗多讚美,任老爺聽見了也格外欣慰,一時想到永昌侯家的聘禮厚實,四丫頭的嫁妝是不是也該添加一些?

  董氏顯得有些為難,蹙著眉頭道:「如此以來,倘若二丫頭和三丫頭知道了,豈不是要說老爺您偏心?與她們姐妹間的和睦也無益處。」

  任老爺仔細一想,這話也有道理,便道:「那嫁妝咱們準備一樣的數量,只一切都用好的,畢竟是那樣的人家,咱們也不能讓四丫頭丟臉。」

  董氏手頭並無寬裕的銀兩,雖然一直都是她當家,可王姨娘受寵時,任老爺私底下也不知給了她多少東西,雖然,老太太收回了不少,可在京城落戶,也花去一部分了。現如今四丫頭嫁人,緊接著還有五丫頭的婚事。

  任老爺瞧著董氏的模樣,心裡冷哼一聲,董氏到底還是沒有將四丫頭當做自己的女兒一般,聲音不覺冷了幾分,道:「倘若五丫頭也能嫁入這樣的人家,倘或更尊貴的人家,嫁妝自然也不能按照她們姐妹的辦。」

  董氏一聽這話不對勁,又想到五丫頭的事,心中微酸,喃喃道:「老爺這是何意?明知五丫頭不可能高嫁,您還說出這樣的話。到底也不是我偏心,前兩年二丫頭和三丫頭嫁人,只兩人的嫁妝就花去八千兩銀子,加上裡裡外外的瑣事,一共一萬兩銀子。那餘下的銀子不是我不願意拿出來,只五丫頭也到了出閣的年紀。」

  任老爺不善庶務,老太太是厲害的人,這一切從來沒讓他操心,如何知道家中賬目?只一心認定董氏不肯拿出銀子來,一氣之下,當晚就去書房歇息了。

  董氏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一夜不曾合眼。

  第二天.老太太見她精神不好,逼問下,董氏方才把昨晚任老爺說的話都說給老太太,老太太尚未聽完,已經沉下臉,「今個兒老爺回來,你讓他來找我。」

  董氏忙道:「請老太太聽兒媳一句話,如果老太太是真心疼我,就別找老爺。昨夜細想,老爺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的,永昌侯府邸,那原本就是尊貴的人家,四丫頭嫁過去是高攀了。倘若穿戴不及永昌侯府上夫人奶奶們,又如何能抬得起頭說話?畢竟是任家的女孩兒,也不能讓老爺在外面丟臉。五丫頭的親事尚未定下,兒媳就先把銀子拿出來使了,等五丫頭嫁人的時候,再想辦法吧。」

  老太太一聽,當即就笑起來。

  門外,站在窗戶底下的任休月聽了,不禁得意洋洋地笑起來,攜著采荷一起離開,也就沒有聽到,後面老太太還對董氏說,以後休竹嫁人,她會拿出一些東西給休竹壓箱底。

  采荷一直對任休月這些日子的表現感到非常迷惑,雖說討好董氏是為了嫁妝,可剛才聽董氏如此說,好像也是老爺的意思。

  任休月心情愉悅,笑的天真無邪,「你真是笨蛋,你以為我喜歡討好董氏?不過是纏著她讓她教我如何理家,但我也明白,王夫人如今年輕,斷不會立刻就把權力交給我。我如此做一則是讓老太太看著喜歡,二則,這樣董氏就沒有時間給休竹說親事。」

  采荷恍然大悟,禁不住讚道:「小姐真是聰明,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就讓五小姐十五歲生日那天,辦不成及笄禮,可就真要貽笑大方了,看她以後還怎麼有臉出去見人。」

  對於任休月的轉變,冬靈的意見是:「她大概是得了迷心症。」

  碧翠笑道:「你就不說她是想通了某些道理?」

  冬靈冷哼一聲道:「她若是能想通,那我也早就想通她為什麼會改變了。」

  碧翠一怔,或許冬靈說的也不無道理,可任休月這麼做到底是為何?兩丫頭同時將目光落到休竹身上,而休竹正巧在這個時候不小心被針尖扎破了手指。

  碧翠連忙走過來,抓起休竹的手指放在嘴裡,半晌才拿出來,看著上面幾個針眼,心疼地道:「小姐就別做了,你瞧瞧你的手。」

  休竹歎道:「往後可咋辦?衣裳破了我也不能補嗎?」

  碧翠道:「橫豎有我和冬靈,難不成還要你動手?」

  冬靈也忙忙地點頭,「就是啊,我刺繡還能入眼,碧翠做衣裳和鞋子的手藝比裁縫還好,哪裡需要小姐動手?」

  休竹看著她們,呵呵笑起來。自己應該滿足了,身邊有這樣真心實意關心自己的人。而作為姐姐的任休月,卻連她們也不及,「以後別給銀翹說些有的沒的,銀翹心底純良,嘴又直。」

  碧翠和冬靈一愣,相視一眼,似是明白地點點頭。



026:來客

  然而,任休月的打算卻在幾天後就落空了,因為老太太的女兒,任家姐妹的姑媽從登州來了。

  任姑媽如今已是四十歲的婦人,穿著真絲碧翠紅花褙子,溫和端莊,那股子雍容華貴不消用衣飾襯托,竟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舉手投足間自成大氣,上對老太太尊敬有加,下對任家姐妹慈祥和藹,平輩的對董氏和順,幾句話兩人便似多年的好姐妹。

  休竹唯有感歎,自己要學的東西還很多,就是這身體的母親董氏身上,也有好些東西沒有學會呢!

  畢竟是養尊處優的人物,本來也生的漂亮,所以,即便是四十歲的婦人,也是風韻猶存,依稀可見年輕時的風景。其實,任老爺長得也不差,看任家幾位女孩兒就知道了,只是休竹運氣不好,只吸收了他們外貌上的缺點而已,所以才顯得平凡了。

  任姑媽似乎對平凡的休竹很喜歡,和董氏說話的時候,就一直拉著休竹的手。對面的任休月虎視眈眈,不甘心地一直盯著休竹,幾次想插話,偏偏也不知說什麼。

  「……這些年總想著去看看母親,看看你們,奈何家中事兒多,一時又脫不開身。如今好了,京城和登州離得也不算遠,最多不過六天的行程,以後來去也方便省時了。」

  休竹聽姑媽這話,總覺得是話裡有話。董氏微微點點,嗓音不緊不慢,笑道:「大姐說的是,如此一來,母親倘或思念大姐,或我們過去,或大姐來都方便了。」

  「就是這個理兒。」任姑媽說著朝休竹微微一笑,丹鳳眼自生光彩。

  休竹心中咯?一聲,姑媽這次來說是參加任休月的婚禮,可這時間也早了些。一定還有其他什麼原因,休竹連懷疑都免了,定是老太太托她在登州給自己尋一門親!

  任休桃聽了,想到三姐任休蓮沒來,禁不住問了一聲。姑媽用另一隻手拉住任休桃,和藹地笑道:「三姑娘她婆婆這些日子身上不好,不過,你放心,隔不了多久就來了。」

  任休桃還是有些失落,低著頭歎氣。人小鬼大的,模樣可人極了。姑媽笑問道:「歎氣做什麼?」

  任休桃沉著嗓子,苦著臉道:「二姐、三姐都嫁人了,四姐也要嫁人了,五姐也不會在家中待多久,往後家中就只我一人。」

  董氏略微沉下臉佯裝不高興,姑媽笑道:「難不成你想姐姐們都陪著你,等你嫁人了,她們才嫁?」

  「我沒有這麼想,只是不想五姐也和三姐一樣,去那麼遠的地方,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面。」語氣帶著淡淡的憂傷,端的是叫人可憐。

  姑媽憐惜地摸摸她的腦袋,意味深長地問:「倘或在那邊,過的比在家裡好,家裡舒心,你也不希望姐姐去嗎?」

  任休桃嚴肅地思考了一下,慎重地問:「真的會比家裡好嗎?」

  「好不好也不是姑媽說了就算數的,過日子還是要靠自己,好與不好,旁人又如何知道?」

  任休桃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喃喃自語道:「姑媽說話和五姐一個語氣。」

  姑媽微微愣住,詫異地看了休竹一眼,隨即笑瞇瞇地點點頭。董氏瞧著,心裡也是一喜,自己的女兒如何自己是明白的,可由自己說出來就有黃婆賣瓜的嫌疑,任休桃是孩子,而最是孩子無心機,說出來的話可信度就更高了。

  晚上,任姑媽在老太太屋子裡歇息,母女兩許多年沒見面,自是有徐不完的舊話。這任姑媽夫家姓陳,是登州有著上百年歷史的書香大家族,家中族人多走仕途道路,這些年下來,也出了不少人才,直到陳姑爺這一代,就出了一個陳侑宏,如今是登州首府,屬朝中三品官員。

  那登州也是極富饒的地方,是北方與南方的商業紐帶,說到商業,就不得不提登州盛家了。雖是近年才發展起來的,其財力卻不可小覷,大有登州首富的苗頭。單盛家的宅子就佔了登州南街一整條街去,而宅子裡更是修的富麗堂皇,那上古玩器也有擺在太陽底下的,或一個不顯眼的地方,看起來不顯眼的東西,因覺怪異,倘或一問,便知不是平常人家有的。

  至於屋子裡的一切陳設,但凡世上有的,就一定能在盛家找出來。那鋪地用的不是一般的石頭,都是打磨的可以照出人影兒的大理石。一應木頭做成的窗戶、圍欄、桌椅等,都不是一般的木頭,或雞翅木,或檀香木,或銀杏木,就是家下丫頭小廝,身上穿的,嘴裡吃的,也與別家不同。

  老太太露出幾分詫異:「那盛家原也是書香之家,如何十來年不聞消息,已經有了這般光景?」

  任姑媽笑道:「母親不知,那盛家老爺因功名屢屢失意,為了一家生計才走上商賈這條路。一顆心就希望兒子能替自己完成自己沒能完成的。偏那孩子十來歲就露出經營的天賦,到底也不是不喜歡讀書,只少年老成,想著一家的生機,父親又是個書獃子,真正出去做生意,指不定要被人家蒙騙。」

  老太太點點頭:「也是個難得孝順的孩子,知道體諒父母。」

  任姑媽笑道:「可不是,如今才二十四歲。」

  「可,這樣的人家,何來二十四歲都沒成親?」

  任姑媽蹙著眉頭道:「原本是小時候定好了的親事,只不過盛家落敗之時,那家人瞧不上,死賴著來退了親,後來那女孩兒嫁了人,不料不出兩年,丈夫竟然死了。」說到這裡,任姑媽一歎,「不巧的是,這女孩兒的父親也死了,這女孩在夫家受人欺凌,不得已回來登州同母親住,孤女寡母的也沒個生計來源。盛家夫人瞧著可憐,常常使人送銀子救濟她們。原是好心,可這母女兩狗急跳牆,非說是盛家退親,她們才落得這麼個下場,每個月總要去盛家大門口鬧一場。也因為此事,那盛家的孩子一直耽擱至今……」

  「這些事你既知道,旁人也必是知道的,難道就沒有……」

  任姑媽明白老太太的意思,苦笑道:「自古商人的地位低下,好的女孩兒眼光高,不好的那孩子也不願。倒不是那孩子不識好歹,盛家雖說是商賈,來往的人卻不見得一般。有幾個女孩兒應付的來?」

  老太太聽了歎道:「都是讀死書給害了,心裡巴不得有了這門親事,卻又難開口。」

  任姑媽一聽這話,知道老太太也是有心了,笑道:「我瞧著五姑娘就不錯,做派大方,雖然沒說上幾句話,卻可見這孩子是個有主張的。」

  老太太也歡喜,這門親倘或說定了,倒真是不錯。那廟堂裡的事兒,向來是官商不離。只是,想到五丫頭的好處,老太太並沒有立刻點頭,「到底還是該見一見的,這五丫頭我心裡極是喜歡,倘或那孩子不好,我第一個不願。」

  任姑媽笑道:「這不難,那孩子如今就身在京城,明兒找人去知會一聲,他必然就來了。」

  老太太不禁點點頭,任姑媽心裡極是歡喜,說起盛家的那孩子,端的是儀表堂堂,知書達理,對人也尊重,還真的找不出什麼壞處來。

  隔日一早,董氏帶著三姐妹去給老太太請安,大夥兒又陪著老太太和姑媽用了早飯,三姐妹陸續出來回自己院子裡去。任姑媽和老太太就把昨晚的話說給董氏聽,董氏哪裡有不肯的,不說那家裡如何,單是任姑媽保媒就足夠讓她放心了,便立刻問了任姑媽那孩子落腳的地方,找了媽媽來,任姑媽寫了帖子,便去找人來了。

  這事兒雖沒明著說給其他人知道,可昨天任休桃和任姑媽之間的交談,只要有腦子的都猜得出來。任休月一顆心只怪姑媽多事兒,恨不能姑媽沒來,采荷瞧著,安慰道:「小姐有什麼好難過的?即便五小姐尋了親事,那也不在京城了,三小姐生的漂亮,說是徐家不錯,可如果真不錯,去年年底如何又回家來?說不定家裡發生了什麼事兒呆不下了才回來避一避的。你再想想五小姐,除了身份,還有什麼比得上三小姐?她又是被退親了的人,橫豎再也不能和小姐你比較了,您以後可是侯夫人。」

  任休月聽了這話,心情才慢慢好起來,只等著看那家到底如何。

  再說任休桃,這兩日都精神萎靡,除了睡覺,其餘時間都膩在休竹身邊,好像休竹立刻就要走,以後再也見不到了。

  冬靈瞧著好笑,半開玩笑地道:「要不,六小姐也跟著嫁過去吧。」

  任休桃紅了臉,追著冬靈要打,嘴裡道:「我都難過死了,你還拿我取笑。雖說去了登州和三姐近了,到底不比在家裡這般,只要想去看看就能看到。」

  這話讓屋子裡其他人都垂著頭,這屋裡除了冬靈和碧翠是一定會跟著五小姐去的,還有誰有這樣的機會?以後再也見不到五小姐,或被放出去配人,或繼續留在任家,卻都不比在五小姐身邊自在。

  淡淡的憂傷瀰漫一屋子,休竹心裡也有感觸,今個兒早上看老太太的神色,大概是姑媽說的那家人她極是滿意,如今只希望,老太太能看在自己這些年懂事的份兒上,用她那雙火眼金睛,和慈愛的心多為自己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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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2 07:05 PM

027:相親(1)

  休竹所想,也正是老太太所想,眾人尚未從低落的情緒中走出來,董氏和任姑媽卻來了。休竹忙起身讓座,碧翠等丫頭倒了茶水奉上,就識眼色地退出去。任休桃心中也明白她們是有話要說,行了福禮也告退了。

  一時,屋子裡只剩董氏、任姑媽、休竹三人。任姑媽就笑著讓休竹坐到她身邊的榻上,「你是明白人,多的姑媽也不說了。只說說那家的現狀,倘或不滿意的,姑媽也就不必多提了。」

  休竹十分詫異,難道她可以自己決定自己的婚姻大事?

  任姑媽笑著輕輕點點頭,「這是老太太的意思。」

  休竹又看了一眼董氏,受寵若驚的感覺有些飄飄然,忍不住咧嘴笑起來。

  任姑媽瞧著她那雙明亮清澈的眼睛,似是波光漣漪,璀璨奪目,竟不知不覺看進去了。一時竟然忘記了該說的話,休竹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輕咳嗽一聲,任姑媽才回神,便將盛家的情況又說了一遍。

  休竹聽一句,心就跟著跳一下。她身體裡住著一抹與這個世界的人不同的靈魂,即便這些年努力讓自己變成這個世界的人,可骨子裡那些身份等級概念還不算根深蒂固。商賈意味著有錢人,有錢的男人自古都有一個她不能接受的壞毛病。

  這門親,說起來休竹並非很滿意。應該說,還有點兒排斥,商人走南闖北的,就算在家裡沒有小老婆,誰知道他在外面養了多少?這樣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休竹連舉例的心都沒。

  瞧著她不熱衷的模樣,董氏有幾分急了,「先讓老太太瞧一瞧吧,畢竟她是長輩。」

  間接地告訴休竹,雖然老太太說了要休竹自己決定的話,可也不過是面子話。如果老太太瞧上了,休竹不願意都要說願意。

  休竹是明白董氏的心的,女兒馬上就十五歲了,現放著別說是登州首富,就算是清苦的小戶人家,只要能過得去,她也願意把滯銷的女兒嫁出去。因為,越是耽擱,越是嫁不好。而休竹,還真希望任姑媽能給她說一門小戶人家。

  左右看看,董氏和任姑媽那渴望的眼神,讓休竹心裡升起一抹愧疚。任姑媽特特地來京城,只怕就是為了自己的婚事,一口就回絕了,倒顯得自己清高,而自己又沒有清高的資格。那就看看吧,過日子靠得是自己,只要努力過了沒有留下遺憾就好。

  「老太太畢竟是比我有見識,就聽老太太的吧。」休竹說這話時,心中有些勉強的意味,語氣裡卻絲毫不見。

  得到這句話,董氏和任姑媽才鬆了口氣。任姑媽又說了些那孩子的容貌、品行等方面的問題,畢竟是姑媽,休竹倒不懷疑是任姑媽打了誑語,只是也未必把那人說的太好了些。休竹一邊聽,一邊點頭,不禁自問,倘或真有這樣好,能看上自己嗎?

  不多時,就有媽媽過來稟報,盛家少主子來了。董氏忙整理了衣裳,安頓休竹几句話,就和任姑媽忙忙地去了,休竹送她們到院子門口,看著她們的背影歎氣。

  冬靈和碧翠瞧著,原本是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卻說不出來了,只陪著休竹回到屋裡。冬靈坐不住,站起身道:「我去找香珠問問,她在老太太跟前服侍。」

  說著就忙忙地去了,碧翠拉都沒拉住,休竹也沒有阻攔,心裡亂糟糟的,好像有很多想法,一時卻又理不出頭緒來。被林輝毀親再到永昌侯家一事,加上後來林夫人說了好些人家,休竹一直都很明白自己的處境,她更明白,自己真的沒有資格挑了。

  碧翠擔憂的嗓音傳來,「小姐,您沒事兒吧?」

  休竹搖搖頭,微微一笑。任姑媽、老太太能在這樣的節骨眼上為自己考慮,心中應該存有感激。倘或那人不介意京城中關於自己的流言蜚語,而娶了自己,是不是說明這人也不算差?

  任姑媽一來就說了這事兒,那人又身在京城,休竹不相信這只是簡單的巧合,更不相信,他就沒有從別人嘴裡打聽過自己。何況,自己在京城也算是名人一位了。這樣想,休竹整個心都放鬆下來,無論如何她都是要嫁人的,商人的社會地位在這個世界不咋樣,然而卻也少了許多的擔憂。要知道,這個世界的法律中還流行連坐,一個飛來橫禍,自己倒霉不說,還要累及別人。而休竹,她珍愛生命。

  冬靈很快就回來了,一同來的還有老太太屋裡的香珠,香珠笑盈盈地先福福身道了喜,「老太太讓我來請五小姐過去,讓五小姐在角落裡看一眼。」休竹明白,定是老太太瞧上了。

  冬靈滿臉笑容,她是擱不住話的人,一邊笑一邊道:「聽香珠姐姐說,咱們未來姑爺,那長相可是不比林家哥兒差。」

  碧翠笑罵道:「你個小蹄子明白什麼?長得好又如何呢?要是能真正明白咱們小姐的好處,真心待小姐那才好呢!」

  休竹笑著看了碧翠一眼,最瞭解自己的就是她了。可是,多金又帥氣的男人,誰不喜歡呢?休竹心裡也有那麼一點兒的虛榮心的,不過也要先看了再說。

  這是老太太給的權利,休竹可不想放過,便收拾一下,同香珠、碧翠等丫頭一路往老太太那邊去了。

  眾丫頭婆子都在院子裡候著,或驚奇,或羨慕的都有,見休竹來了,有幾個媽媽已經跑過來道喜,香珠忙叫她們小聲些,眾人明白,都帶著曖昧的笑看著休竹在香珠的帶領下,去了西次間的隔間。

  透過一道琉璃屏風,隱約可見坐在對面太師椅上的人影。看得不算明白,只覺得那人有一雙敏銳如獵鷹的眸子,頭戴玉冠,穿著卡其色袍子,神態自若,嗓音沉穩有力,如同大提琴演奏出來的充滿磁性的低音。

  「……家中只有一位小妹,今年十二歲,父親閒賦在家,母親操持一家大小事兒。」

  一番說辭倒沒有休竹想像中,屬於商人該有的圓滑,語氣也不浮躁,似是發自內心的,也沒有藏著什麼或故意掩飾什麼。

  老太太臉上掛著慈祥和藹的笑,董氏也越看越滿意,又問了他在外行走的時間多不多。那人答道:「如今各處據已經妥當,只年中去各處看看,來回大概一月時間。」

  也就是說,基本都在老家登州處理生意上的事兒。

  董氏又問了幾個看似無關痛癢的話題,卻正合了休竹的心意,讓休竹感歎,果然是生母啊,什麼都逃不開她的眼。

  說起來,這位姓盛,表字默君人還算乾淨。雖然已經是二十四歲的人,家中卻無小妾,大多數都在外行走,身邊跟著幾名小廝,一位年紀略長的管家,走南闖北到底有沒有風流韻事無從而知,但至少家裡是沒有的,倘或親事定下,休竹嫁過去,往後能不能收服他就憑本事了。

  不過,這位盛默君行事卻與常人不同,說話光明磊落,也是句句在理,當他提出要見休竹一面時,老太太竟答應了!



028:相親(2)

  董氏有些為難,蹙著眉頭道:「怎麼說也是女孩兒,豈是說見就見得的?」

  任姑媽只拿眼看著休竹,聞聲細語地道:「畢竟是商戶,豈知咱們這樣人家的理兒?他走南闖北的見的多了,大概是瞭解到閩南一代的風俗,說親事時必定是孩子們都要見上一面,也是讓女孩兒知道對方的長相品行如何,免得嫁過去後悔。再說了,咱們都在跟前,就當是見見親戚家的哥兒。」

  休竹有些明白董氏的心,大概是對方太過優秀,而自己的女兒又太過平凡,怕他見了反而不答應這門親事。不過,休竹還真不想稀里糊塗地就嫁了。雖然隔著屏風看了幾眼,到底看得不清楚,便道:「姑媽說的對,我就是這麼個模樣。」

  董氏道:「倘若他……這往後……」

  是擔心他不禁看不上,還胡亂說吧?果真如此,休竹更要讓他見見了,免得最後嫁給一個連林輝都不如的男人!董氏瞧著休竹的模樣,知道是勸不住了。任姑媽倒是很欣賞這樣的休竹,倘若盛默君瞧不上,那他也不過是個徒有虛名的人,內裡也不過如此。雖然真心希望能結這門親,可也不能因此而壞了親戚朋友之間的關係。

  董氏又忙著叫碧翠、玉珠給休竹打扮,休竹揮手叫停,「娘,我總不能以後時時刻刻都往臉上抹這些胭脂吧?」

  董氏歎口氣,任姑媽笑道:「五丫頭說的很是,咱們就這樣讓他一次看得明明白白!」說著,就牽起休竹的手往門外走。

  見面的地方就在西次間,也不知盛默君說了什麼話兒,老太太臉上始終帶著笑。見簾子撩開,兩人才止住話。

  休竹深深吸一口氣,那感覺就像第一次去面試工作,心裡有些忐忑,倒也不是太緊張,也沒勢在必得的想法。

  那盛默君連忙起身朝董氏和任姑媽作揖,眼睛規規矩矩地垂著,並沒有隨意亂瞄。休竹見過了老太太,又朝盛默君行了福禮,眼睛快速地掃過。盛默君身形高大,不是那種非常魁梧的體型,卻也不見得單薄。

  皮膚不錯,大概是因為常年在外行走,不似南方男子那般白淨,是健康的古銅色,卻沒有風吹日曬的痕跡。高額頭、高鼻樑、下巴線條有些硬,總的感覺,長相非常不賴,有著幾分北方男子的狂野,卻又有著南方男子的謙和。非常矛盾的兩種特質在他身上融合的恰到好處,別說老太太,休竹也有點兒動心了。

  好吧,休竹承認,她也喜歡美男。

  董氏請盛默君入座,休竹在老太太身邊坐下了,香珠和徐媽媽又給大夥兒重新倒了茶,老太太便拉著休竹的手笑著朝盛默君道:「這便是我的五丫頭了。」

  盛默君得到許可,才抬頭看了休竹一眼,正好對上休竹那雙清澈如同一泓清泉的眸子,而那雙眸子透出來的犀利,又讓他為之一驚。心中好笑,這女孩果真不同凡人,昨個兒身邊的小廝把打聽來的消息說給他聽,他就已經非常感興趣了。

  通常被人議論的人有兩種,一種是她本身便是如此,議論者說的不過都是誇大的實話。還有一種,那便她有過人之處遭人嫉妒,故而才說出這樣的話來損害她的名譽。至於,任家五小姐到是哪一種,卻不好區分。

  只是,那個透著犀利的眼神讓盛默君忽然明白,自己在選擇的同時,也在被對方選擇。只是不知,自己到底能不能入對方的眼?

  這份希夷便隨著目光傳達過去,休竹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呷一口,全當沒瞧見。那淡定自若的模樣,倒讓盛默君自愧不如了,收起眸子裡獵鷹般的犀利和敏銳,笑道:「聽姑媽說五小姐最愛筆墨,在下這裡正有從硯台鎮帶來的文房四寶,五小姐倘若不嫌棄,可試試是否好用。」

  姑媽果然是特地過來給自己說親的,這東西怕是老早就準備好了!果然是商人,頭腦都精明著,礙著姑媽不好拒絕,倘或瞧不上,送了禮物聊表歉意。倘或瞧上了,這東西難不成就是定親信物了?

  休竹謙虛地道:「讓公子見笑了,不過是資質愚笨,只會搬弄這些東西打發時間。公子走南闖北見過多少東西,是否好用豈有不知的?」

  這話一出,盛默君、董氏、任姑媽都露出少許驚訝,唯獨老太太老神在在地坐著,臉上掛著一抹類似驕傲的笑。

  休竹也淺淺一笑,低著頭喝茶去了。

  隔了半晌,盛默君才反應過來,是自己唐突冒犯了,不過這女孩兒還真是有趣了,頭腦也不簡單。倘或只瞧著相貌平凡而瞧不上眼,那還真是一大損失。而接觸過後,方才知道,這樣的女孩兒外貌反而是其次,可是,她相貌也談不上多平凡,特別是那雙眼睛,清澈透明,看似什麼也沒有,卻好像能看進一個人的心裡去。

  心下毅然做了決定,也不多做停留,臨走時遞給任姑媽一個眼神,就回落腳地等候消息。

  任姑媽和董氏都不明白休竹的意思,送走了盛默君,兩人回到屋裡,眼巴巴地看著休竹。董氏的眼神格外幽怨,就怕休竹當著老太太的面兒拒絕,瞧著多好的年輕人啊,家裡也富足,除了是商人身份,真找不出什麼缺點的!

  任姑媽有幾分急,低聲問:「你到底是何意?」

  這叫休竹怎麼回答?就算成熟懂事,可也是女孩兒啊?

  老太太咳嗽一聲,一個是兒媳婦,一個是自己的女兒,便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你們也太沉不住氣了,倒不如五丫頭穩重。」

  任姑媽道:「也是為五丫頭急啊……」

  老太太一個眼神讓她停下要說的話,略略沉著臉道:「難不成就讓五丫頭收了那文房四寶,親事就如此草率地定來,那他到底把咱們家的女孩兒當什麼了?」

  董氏和任姑媽細細一想,方才明白過來。任姑媽一拍額頭自嘲地笑道:「我們當真是癡長了幾十歲,還不如五丫頭。」又想到方才盛默君離開時的光景,笑道,「我們老了,不如這些年輕人。」

  盛默君的表現老太太也算滿意,畢竟是年輕人,倘或有考慮不周全的才出言冒犯,不過也很快就明白了過來,及時糾正了錯誤,可以原諒。那麼,就差休竹點頭了。

  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休竹身上,休竹歎口氣,垂著眼簾,那就嫁吧,一輩子當米蟲也是難得的幸福!輕輕點了點頭,耳邊傳來三聲類似鬆口氣的歎息聲,讓休竹再一次受寵若驚。

  還有什麼好說的呢?那盛默君已經自顧自地也叫任姑媽為姑媽了,如此明顯的暗示,誰都明白。那麼優秀的人看上了她一個滯銷的女孩兒,是不是該放鞭炮慶祝?

  可是,嫁人啊,休竹迷茫了,前世連個男朋友都懶得尋找,這輩子竟然要嫁人了!

  休竹點頭的消息也第一時間送到了盛默君落腳處,盛默君立即收拾行裝,準備回登州接父母過來提親,跟著他的小廝們徹底傻了眼,有人提出質疑:「爺當真要迎娶那任家五小姐麼?小的聽人說,那五小姐一身肥肉、才貌全無,還被退了親,京城許多人家都不願意要呢!」

  盛默君瞪了那小廝一眼,那小廝立刻垂著頭,其他人也就不敢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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