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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48 AM

蟲碧 -【囍上眉梢】《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6-8 11:53 PM 編輯

【書名】:囍上眉梢

【作者】:蟲碧

【內容簡介】:

  餬口,種田,生活,養家……

  平平常常的日子,平平淡淡的感動,過日子就是這樣,縱然有驚濤駭浪,但只要母女齊心,卻也能溫溫馨馨的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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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0 AM

第一章 倒霉的穿越

    林若雪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色才剛亮,透過灰撲撲的窗紙隱隱可見魚肚白的天色。因為實在是太早了,室內的光線也不甚明亮,反不分明佈置,只影影綽綽的見到幾坨巨大的陰影,她猜想了半天,才意識到那應該是櫃子和桌子一類的傢俱。

    哎呦,我這是,她們把我送到哪家去了,我記得村裡也沒這麼落魄的住戶啊,就是村頭五保戶的王奶奶家也比這看上去富足。」若雪掖了掖被子,意外的感覺到這被子倒還蠻舒服的。面上是破破爛爛碎布拼起的面子,但內裡的棉花卻是上好的,一軟二輕,蓋在身上跟跌進雲堆裡了一樣暖和。她在山裡住了好多年,也跟山民們一起拾掇過棉花,對於這個判斷倒是拿手。

    「喂,喂,有人嗎?」顧喜梅對著那疑似門口的地方叫了兩聲,結果只聽到自己的回音,心中於是更加疑惑,撐著手打算起來,可沒想到一不小心頭碰在了牆上,頓時就疼的眼鏡鼻子都皺成了一團。

    「唔,果然頭上受傷了麼,不知道有沒有摔成腦震盪?阿彌陀佛,玉皇大帝你一定要保佑我平安無事啊,現在那看個病可是坑爹的價格,我這副小身板著實負擔不起,阿門!」林若雪望著黑??的天花板,在心裡胡亂的祈禱了幾句,然後慢慢的縮回被子繼續睡覺了。那個,反正待會兒肯定會有人來看她,還是不要急著亂動好了,要不然萬一亂動加重病情就就不好了。據說有人車禍都沒死,結果被哭的人抓著搖啊搖的給搖死了,自己可不要當那個杯具。

    林若雪是心寬體胖的妞,天掉下來也能當被子蓋,所以很快又心安理得的又睡著了。她這麼迷迷糊糊的又睡了不知道多久,可當再次睜開眼時,眼前的場景還是沒什麼變化,黑乎乎的泥巴牆和破被子,以及餓的咕咕響的肚子。

    「喂,有人在嗎?」看著髒兮兮的藍布門簾子,林若雪下意識的提高了嗓門,就算她自己還想睡,可自己的肚子也不答應了。

    沒有人回應,四周安靜的像是塊墳地。

    「喂,有人在嗎?我餓了!」這環境著實太過詭異,林若雪看著黑洞洞的屋裡,莫名的有點頭皮發麻,忍不住提高嗓門叫了一聲,可是除了她自己的回音之外還是什麼都聽不到。

    「天,這究竟是在哪裡!」按照村子裡人的熱心程度,她現在應該被抬到環境最好的人家修養,醒來有一堆人圍著才對,怎麼這會兒這裡冷清的連鬼都沒有一隻?林若雪壓抑住心裡的慌張,按著有些暈乎的腦袋掀開了被子,結果發現床下竟然擺放著一雙沾滿泥巴的布鞋。

    這,這是?林若雪正在發呆著,忽然門簾動了,一個穿著灰色布衣的女孩子走了進來,約莫十一二歲的年紀,端著個非常破舊的粗瓷大碗,緊張兮兮的壓著聲音衝著她低聲叫道,「喜梅,喜梅,別叫了,小心待會兒要五嬸聽到又惱了!」

    「五嬸?」林若雪看著女孩子用舊布條紮著的頭髮,有種被雷劈著的感覺。

    「對啊,我知道你娘不怕五嬸子,可是她現在不在家,你還是別去招惹五嬸,要不然又得挨打了。」女孩子踮著腳尖把手上的碗放在屋子裡唯一的一張桌子上,然後走到床邊,細心的撥開了林若雪的額發,輕輕的吹了吹,有些高興的說,「傷口都結痂了,待會兒我再把袁大夫給的草藥砸砸幫你敷上,應該就不會留疤了。」

    林雪雪聽著這莫名其妙的話,一頭霧水的坐在那裡摸不著頭腦。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這小女孩兒腦子有問題嗎?!

    「喜梅,喜梅,你怎麼了?!」女孩子絮絮叨叨說了半天話,這才察覺到林若雪的不對勁兒,當下臉上就出現了驚嚇的表情,忍不住退了一步,「難道你被五嬸子給打傻了?」

    「打傻了?」林若雪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不悅的說「你在說什麼!我只是救人跌下山崖了而已,如果你們救了我,麻煩把我送回苦水村,我朋友應該正急著呢。」

    「苦,苦水村,那在哪裡?」小女孩聽到這個地名,驚訝的睜大了眼,直戳戳的看著林若雪,「喜,喜梅,難道你睡糊塗了,你不是……」

    「我不是你說的勞子顧喜梅,你認錯人了!」林若雪也被這情景搞蒙了,當下不顧暈乎乎的腦子掀開了被子就要下床,卻沒想到小女孩力氣格外大的把她按在原地,然後朝著門口大聲喊道,「爹,爹,你快來啊,不好啦,喜梅中邪了,連她自己叫什麼都不記得了!」

    中邪?這叫聲像一盆涼水一樣,把剛才還有些激動的林若雪一下子澆了個透心涼,徹底的冷靜了下來。她雖然不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可明顯這個小女孩兒把她當做了另外一個人,萬一真的被她弄到別人誤會自己是中邪了,那可就糟糕了。這四周的佈置比她以前支教的山村還落後好幾倍,山裡的鄉民是怎麼對待中邪的人她可是親眼目睹過的,用繩子綁著灑狗血灌香灰的各種把戲是換著花樣來,她可不想遭那罪,所以趕緊改口,「你,你別叫啊,我是喜梅,我是喜梅,我剛才是逗你玩的。」

    「真的?」那小蘿莉看起來頗為純良,一幅很好騙的樣子,聽著林若雪這樣一說,當下就住了口,眨巴著眼睛看她。

    「當然了,難不成我會騙你?」林若雪努力讓自己笑的純良些,「只是我在床上睡的有些久了,腦袋裡昏昏沉沉的,不怎麼記得事兒,你來給我說說現在外面怎麼樣了。」

    「唉,幸好你沒事,要你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恐怕都不得安生了。」小姑娘小聲念叨了一句,話語中含著深深的擔憂,顧喜梅這才明白,人家住口不是因為自己的「騙術」高明,而是壓根就不欲多事。

    「其實也沒什麼好說的,就是你前幾日因為那只蘆花雞的事情跟五嬸子爭執,結果被她一把推得摔倒在地上,頭撞到了門檻,接著就叫喚不答應,可真是嚇死人了。」小姑娘簡短的解釋了下她的狀況,然後伸手摸了摸她腦袋「你這兒鼓了這麼大個包,難怪會疼的記不住事兒。你放個心,我我熬了些藥,你先喝著,喝完了我給你說說。」

    「好。」林若雪現在哪裡還敢搭話,只聽著女孩子在那裡絮叨,自己順從的接過碗,將那黑漆漆的苦湯一飲而盡,然後抹抹嘴,「現在你說吧。」

    「喜梅,你今兒可真奇怪,往日都嫌這藥苦,小口小口的抿半天才肯喝,這會兒倒是利索。」小姑娘頗為好奇的打量林若雪,若雪見狀趕緊一笑,「那個,我想通了,早苦也是苦,晚苦也是苦,反正都是個苦字,與其小口嘗個仔細,不如囫圇吞棗的一口悶了了事。」

    「囫圇吞棗?這詞聽起來挺新鮮的,又是你爹的那些書上寫的嗎?你真好,有個讀書的爹,不像我爹什麼都不懂,只知道種地喝酒。」小丫頭被林若雪幾句話就糊弄過去,感慨了片刻之後,這才坐到她身邊,給她講起了事情的經過。

    原來這個小丫頭都顧來娣,是顧喜梅的二堂姐,她爹跟喜梅的爹是親兄弟,不過他爹排行第四,喜梅爹排行第二。除了這倆兄弟倆,他們還有一個大伯一個三伯一個五叔,兄弟五哥裡面除了喜梅爹是讀書人之外,其它的都是莊稼漢。

    「那顧喜梅,不,我說我的爹娘到去哪裡了?」林若雪看了看四周,正常情況下,父母看到女兒在床上昏迷好幾天,不都是在床邊緊張兮兮的守著的嗎?怎麼自己醒來只一個人躺在床上,除了這小丫頭之外沒見過任何人,她還以為這個顧喜梅又是孤女呢。

    「喜梅,你真的睡糊塗了啊,怎麼忘記了你爹上京去趕考去了呢?他都走了九年了,你自打記事起就沒見過他。」顧來娣擔憂的揉了揉林若雪的臉,「你摔成這樣子可怎麼是好,二嬸子去西槐鄉了,還不定什麼時候回來呢。」

    「啊,趕考?」林若雪聽到這個名字,頓時驚訝的忘記說話了。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竟然還有進京趕考,竟然還一去九年,這難道是古代嗎?她瞧著遠處的桌上放著面鏡子,不由得使出全身力氣推了一把絮絮叨叨的小丫頭,「把那個拿給我照一下。」

    她剛意識到一件更驚悚的事情,這個豆芽菜似地顧來娣大約只有十來歲,個頭並不高,可是卻能輕而易舉摸到坐在床上上的自己的額頭,這說明什麼?這說自己的個子根本就比她矮

    「你要照鏡子做什麼?」顧來娣不解的問了一句這個無厘頭的要求,但還是過去幫若雪拿來了鏡子。林若雪接過那鏡子,心裡先涼了半截。她原先看的朦朧,還以為是面沒有擦乾淨的鏡子,誰想到一入手才察覺到是快沉甸甸的銅鏡。抖抖索索的拿袖口擦了擦,然後接著朦朧的光線往鏡子裡瞅了瞅,清楚的看到一個女童模糊的臉,這絕對不是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能擁有的。

    「這裡離苦水村有多遠?」林若雪像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了顧來娣的手,聲音顫抖的問。

    「苦水村,那是在哪裡啊,我怎麼從來都沒聽過這個名字。」顧來娣這是第二次從若雪口中聽到這個名字了,於是她非常疑惑的看著喜梅問道,「你是從誰那兒聽到的這個名字,二嬸麼?我從來沒有聽過這個地名。」

    「那現在是多少年?」林若雪絕望的問道。

    「大衍朝平成二年,喜梅,你怎麼了,這還是你看了王仙姑那本萬年曆告訴我的呢,你怎麼自己倒不記得了?」顧來娣忍不住伸手覆在了林若雪的頭上,「沒有發燒啊。」

    但是顧來娣還沒來得及鬆手,就看到自己的堂妹坐在那裡急促的喘著氣,低呼了一聲,然後兩眼一翻,徹底的暈了過去。



第二章 可憐的母女

    靠,我到底造了什麼孽,它怎麼就讓我穿了呢?!

    林若雪,不,現在應該叫顧喜梅了,顧喜梅坐在門墩兒上望著外面灰濛濛的天空,忍不住在心裡罵了句粗話。也不能怪她,誰會想到救個人竟然把自己搭了進去了呢!這個真是辛辛苦苦三十年,一覺回到解放前啊。爛衣破被就不說了,糟糠粗面的竟然連飯也吃不飽。

    林若雪在未穿越之前是名英語老師,大學畢業之後也沒什麼特別的工作想做,因此就主動便報了支邊,在一個叫苦水村的山溝裡當起了中學老師,一做就是三四年。因為她是孤兒,從小都是受社會各方面資助上大的,於是這會兒覺得自己也算是回饋社會了,對這份工作做的極其用心,平時除了教孩子們外,節假日還義務花大力氣幫山裡的農民們查各種資料,因此山民們都非常喜歡她,把她當自己人一樣看待,有什麼事也願意找她幫忙解決,顧嘉輝的事情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嘉輝是林若雪班上的一個學生,因為臨近中考壓力很大,所以在一次重要的考試中作弊,沒想到被老師抓住了,結果落得全校通報批評的結局。這孩子本來就是個敏感自卑的,這樣丟臉之後,因為承受不住,竟然自己跑到山崖一處危險至極的地方要自殺,村民們發現後怕刺激了這孩子不敢靠近,於是叫來了平時和學生關係很好的林若雪當說客,希望能挽回這件事情。

    林若雪臨危受命,在崖邊站了好久,才用三寸不爛之舌勸回了想要自殺的梁嘉。可沒想到她帶孩子下山回家時,卻因為山路濕滑的而不小心跌了一跤,不甚滑下山崖,然後就穿越成了這個叫顧喜梅的小女孩。

    不知道嘉輝回去了沒有,唉,他可一定要平平安安的啊,要不然他父母可就傷心死了。不過幸好我是孤兒,也沒什麼家累,他們難過一陣子後應該就會緩過來,我也不用太過掛心。只是現在快到中考了,孩子們可千萬不能被這事兒影響啊!

    想了想那邊的事,顧喜梅安心了許多,於是又將思緒轉到了現在的困境中。看看眼前泥巴牆茅草頂的小村落,經過那個所謂堂姐的解釋後她大概明白了些基本情況。顧喜梅如今年方十歲,有一個爹,不過九年前說去進京趕考,自此之後就再無消息,在眾人眼中都已經是死人了。有一個娘,具體如何並不知曉,但顧來娣提起她時口氣中又是畏懼又是佩服,感覺也不會太普通。不過似乎這個娘的風評並不甚良好,因為她隔三差五的就會把孩子丟在家裡,一個出門好幾個月。沒有人知道她上了哪兒,也沒有人知道她做甚麼去了,顧喜梅的性子懦弱,常年娘親不在家的時候就把門反鎖著一個人躲在家裡,旁人就是想過問一聲也見不到面。

    顧家的主要家庭成員就這幾個,聽著父母不在家,顧喜梅又少跟人接觸,林若雪才鬆了口氣,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自己是冒牌貨了。只是這樣一個孩子,平素裡是如何生活的?這倒讓她好奇。但是這除了顧喜梅之外誰也不知道,因此沒有人等回答她。

    顧家很窮,顧喜梅本來以為自己已經有體會了,但是沒想到聽顧來娣講了之後,她才發現情況比自己想像的跟艱難,顧家除了小院中那幾畦菜地之外,竟然沒有半分土地。

    「我聽我娘說過,你們家原來是有土地的。你爹那個時候剛中了舉人,見了大老爺也不用拜,還能不交賦稅,所以好多人就把土地送到你們家,地都能從毛家莊連到柳村了,別提多風光。還有人說你爹是文曲星下凡,將來一定當大官,所以你們家就住在村頭裡正他們家的那大瓦屋裡,吃的都是白米細面,過的跟皇帝似地。」顧來娣說道這裡,忍不住吞了口口水,然後看著顧喜梅平靜的臉色,有些黯然的往下講,「可是誰知道你爹後來去了京城,就再也沒音信了。開始大家覺得他應該有事耽誤了,所以對你們娘倆還好,可五六年前,有人在外鄉遇到跟你爹一起趕考的人,聽那幾位舉人老爺說你爹是在邸店裡病死了,便都紛紛過來要田要地,連縣裡的學諭大人都說要除了你爹的廩米,所以那些個黑心的行事越發肆無忌憚了起來,還把你們母子趕出大屋,讓你們搬到這種地方來了。」

    「噢。」顧喜梅那是聽到顧來娣講這些事,臉色並沒有什麼波動,只是淡淡的應了一聲。

    人走茶涼,古今皆如此。當年那些人看著他爹有前途,便紛紛來巴結,結果沒想到送出去的東西打了水漂,不氣惱才怪。她們孤兒寡母的,手上又握著大片田地和財物,旁人怎麼可能不算計眼紅。若是她是個男兒身,他們或許還有些個顧忌,生怕將來遭報復,可偏偏是個將來要嫁出門的丫頭,於是在旁人眼中這戶就等於絕戶了的,那些人定然會越發肆無忌憚了。

    「喜梅,你別難過,我爹說二伯是個有福氣的,肯定不會就這麼沒了,說不定哪天他就會派人抬著轎子來接你跟你娘了,到時候讓那些說喪氣話的人都把他們說過話的撿來吃了。」顧來娣看到喜梅的神色,還當她受了打擊,跟小大人似地坐在她身邊,拍著她的肩膀安慰著。

    「嗯,姐姐,我沒難過,我只是有點想我娘了。」顧喜梅抱住來娣,有些感動的說。這世上有好人就有壞人,既然有把她們母女逼得走投無路人,那也就有仗義幫忙的人,例如把這舊房子給她們母女住的老里長,例如一直周濟她們母女倆的四伯一家。

    「二嬸子這一出門,說不定什麼時候才回來,少則三五日,多則三五旬,你還是放寬些心吧。」顧來娣聽著她的話,安慰了幾句,然後又有些發愁的說,「但是你這些天的吃飯該怎麼辦?先前為了給你治病,五嬸子自作主張的把你家的米面都當銀錢折給大夫當診金了,你家裡現在都沒有米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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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1 AM

第三章 小腳奶奶

    吃飯問題怎麼解決?顧喜梅現在就為著這個問題深深的煩惱著。

    自己那個五嬸可真不是個東西,少見這樣極品的女人,把她打傷了還不算,竟然連看病的醫藥錢都是拿她家的米面抵債,能比這更無恥一點嗎?顧喜梅那天本來氣勢洶洶的要去找那個五嬸找個說法,但是被顧來娣給攔住了。瞧瞧自己蘆花棒般粗細的手,再摸摸自己現在還時不時疼著的腦袋,顧喜梅最終從善如流的接納了這個建議。

    那個,無論是體力和精力上都不具備跟那個女人硬著來的實力,所以報仇什麼的還是等到以後再說吧,但是如何解決吃飯問題,這已經是目前最大的難題了。

    本來四伯還想要再周濟她一斗半斗舊米渡個難關,可是喜梅從來娣的口中聽出他們家並不寬裕,喜梅病著的這段日子四伯又補貼了不少,四嬸子對此已經很有意見了,所以為了不給好心的四伯添麻煩,她在收下半斤米之後堅決沒有再要任何東西。

    可是,這樣的後果就是,在半斤米吃完之後,顧喜梅的娘親還沒回來,她不得不面臨斷頓的危險。

    「娘啊娘,你能不能趕快回來,你再不回來我就要變成乾屍了……」捂著咕咕叫的肚子,顧喜梅不禁的哀歎自己為什麼不穿到個好點的人家呢。穿越女也不是萬能的啊,有很多事情都沒辦法辦到,例如憑空把米缸裡變出糧食……她已經把家裡能藏糧食的角落都仔仔細細的搜了一遍,可惜自己那個五嬸非常有做土匪的天賦,洗劫手段專業到連粒米都沒給她留下。

    「小孩子家家的歎什麼氣,這是要短壽的!」正在顧喜梅長吁短歎的時候,一隻枯瘦的手敲在了她的頭上。她有些茫然的抬起眼,然後就看到一個乾巴巴的老太太正對著她笑。

    「奶奶,你怎麼過來了,坐,趕緊坐!」對上那雙慈祥的眼睛時,顧喜梅立刻蹦著站了起來,笑容滿面的扶住來人的手,把自己剛才坐的門墩讓給她。這小老太太是顧喜梅的奶奶,也是她醒來之後遇到對她最好的人。顧喜梅現在還記得,那一堆來探望的人中就只有這個小老太太的用瘦小的身子抱住自己,哭得肝腸寸斷的叫著「我可憐的小囡囡,這次可遭了大罪了」,而她生病這幾天,老太太也是挪動著那三寸金蓮,每天一次不落的來看她。

    顧喜梅不知道奶奶多大年紀了,鄉下的女人往往都老的很早,因為不富裕的緣故,大多都是又乾又瘦的,就像是枚脫水的花生,很難看出她們本來的面目。除了滿臉的皺紋和跟老樹皮一樣滿是皴裂的手之外,還有的就是標誌性的小腳。

    關於這雙小腳,喜梅每看一次便慶幸一次自己那個據說很不靠譜的娘到底不算狠心,沒有硬逼著她纏足。聽說當年她也裹過,只是裹了腳之後總是喊疼,整天哭哭啼啼沒完沒了,鬧的三兩天她娘就煩了,於是拆了裹腳布任她一雙天足的滿地亂走。

    不過其他人不這麼認為,鄉下女孩子能裹小腳可是種榮耀,因為只有家庭富裕的才會這麼做,一般家裡半大的女孩子都是要做活的,哪裡能整天小姐似地坐著。因此喜梅娘同意她不纏,恐怕也是為了家裡多個勞力吧。對此來娣很為她感覺到可惜,「你長的這樣好,可偏偏卻是一雙大腳,要嫁個好人家可就難了。」

    因為這個纏足的風俗,喜梅一度以為自己穿越到了清朝。但好在這裡的男人沒有陰陽頭,服飾也不盡相同,而且那個什麼大衍的年號也不像是清朝的,所以她稍稍鬆口氣。但是至於現在究竟是什麼朝代什麼國家什麼皇帝之類的,她還是兩眼一抹黑。沒辦法,鄉下人對這個很不關心,皇帝是誰能重要過田地裡莊家的收成嗎?他們寧可在那裡聊聊今春的雨水,也懶得去討論下朝堂上的情勢。皇帝是誰關我們什麼事?升斗小民,知道裡正、耆長就夠了,認知裡最大的官兒也不過是城裡的縣太爺,至於皇帝宰相什麼的,因為太高反而失去了實際的意義,變得跟天上的神仙一樣虛幻,在口頭上出現頻率最多的也不過是「皇帝老爺保佑。」

    「你這孩子,怎麼好端端的又發了呆,莫非是驚了魂?」老太太看著她說著說著走神的樣子,伸出手探了探她額頭的溫度,有些憂心的說。喜梅見狀趕緊回過神來,靠著她坐在了門檻上,「哪裡有什麼驚魂不驚魂的,我在想你給我帶了什麼好吃的呢。」

    「呵呵,這小饞貓似地。」老太太聽了這話,笑的每條皺紋都舒展開來了,小心的從衣襟下掏出兩個黑面饅頭,「你五嬸子正在蒸饅頭,我想你還沒有吃飯,順便給你拿了兩個過來。趕緊吃,還熱著呢。」

    顧喜梅接過了奶奶遞過來的黑面饅頭,這東西她之前吃過一次,知道跟後世超市裡賣的那種黑面饅頭味道差遠了。後世裡那是為了健康弄得黑面面饅頭,又是蜂蜜又是牛奶,弄得比白面饅頭還貴。可是現在莊家人哪有那麼講究,純粹是吃不起白面,才把灰面啊豆面啊之類的粉和在蒸成的饅頭,吃到嘴裡糙人的很,味道什麼都別指望,只要能哄著肚子就行。

    不過這種東西對於現在的顧喜梅,簡直都可以算作美味珍饈了。

    「奶奶,你怎麼又拿東西來了!我不餓,你端回去吧。我還裡還有一點糙米,等會兒自己煨碗粥就是了。」顧喜梅吞了吞口水,推開了老太太遞過來的東西。她不是不懂事的孩子,這些天下來也算是知道了一些事情,奶奶這會兒都是靠幾個叔伯供養著,老這樣三天兩頭的給自己拿東西來吃,嬸子們都有閒話。奶奶年紀大了,也是看人眼色過活,她不想讓老人為難。

    「你這孩子跟你爹一樣,什麼都好,就是心思太重。」老太太先是一愣,很快明白她的意思之後,忍不住摸著她的頭歎息了起來,「不怕,我教你吃你就吃去,他們都是我生的,我拿他幾個饅頭算什麼!唉,我可憐的小囡囡,早知道會這樣,還不如不讓你爹去趕考,一家人就算種莊稼辛苦些,也好過這樣不生不死的沒個音信。」

    「我爹他,」喜梅沉默了一會兒,搭了個腔想從老太太這裡打探一點關於自己那便宜老爹的舊事,卻不料一抬頭就看到老太太望著門口,神情裡是言語無法描述的哀戚。

    年不見兒子,老太太心裡比其他人心裡更難受。

    喜梅望著老太太神色,沒有多說話,只是輕輕的握住了老人枯瘦的跟雞爪子一樣的手,「奶奶,不擔心,說不定我爹明兒個就回來了。」

    「嗯,我昨晚夢到一隻喜鵲在我窗外叫了一宿,這是好兆頭,說不定你爹就快回來了。」老太太極容易被哄住,聽她這句安慰,立馬又精神了起來,滿是期盼的望著門外的路,「也許就在明天。



第四章 怒鬥惡婦

    願望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顧喜梅和奶奶沒有等到自己那便宜爹爹回來,反倒是等到了氣勢洶洶的五嬸子過來。

    「好你個賊婆子,我說我櫃裡的東西怎麼見天的少呢,原來都你拿來餵這賠錢貨了!說,你還偷了什麼!」喜梅的兩個饅頭還沒吃完,就見著肥肥胖胖的五嬸從門口衝了進來,袖子挽得老高,手上還舉著?面杖,看樣子是得了通風報信直接從案板前過來的。顧喜梅探了頭瞧了瞧,果然在牆角看到她家小女兒縮回去的腦袋。

    顧喜梅的五嬸鄧氏是個型的農村婦女,相較於其他女人們豆芽桿似地身材,她顯得非常胖,虎背熊腰的,壯實程度還壓了她男人一頭呢。從這個一方面看出她們家家境是不錯的,另一方面也說明她的強悍。畢竟這種情況下,家莊戶人家的生活條件就那樣,再不錯食物也是有限,有人多吃就有人少吃,她家裡兩個大人四個小孩兒,除了她之外全部瘦的乾巴巴,那可想而知平素裡食物都是從哪裡流向哪裡了。

    「你,你,」顧喜梅的奶奶被鄧氏這麼罵著,氣的當下就渾身直打顫,指著那女人半天說不出句完整的話。自從老伴去世之後,她這些年一直是由除了顧喜梅家的其他兒子們輪流贍養的。到了別家還好說,雖然不甚恭敬,但也不至於無端吆喝謾罵,不給吃喝,但這狀況到五兒子家就完全不一樣了。這鄧氏極其厲害,為人又刻薄小氣,雖然諸多兒子中她們家境最好的一個,可老太太在這裡卻吃的最差。冷飯剩菜也就罷了,還常常以老年人吃不了多少為借口,隨便剋扣她的口糧,以至於老太太就算再省也沒辦法省出孫女的那一份,只能趁她不備拿了兩個饅頭出來。可誰想到這潑婦還真是不要臉,竟然為了這些許小事就一路追出來。

    老太太也的確是老了,要擱她當年的脾氣,哪裡受得下這份辱。只是現在她老了,要靠兒子們養活了,於是也不得不淪落到看兒媳婦眼色過日子的地步了。這年頭婆媳之間的鬥爭,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想當年兒媳婦剛進門時,也沒少在她跟前吃排頭,終於揚眉吐氣,老太太也就只能自認倒霉了。她雖然目不識丁,卻也懂得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每個婆婆不都是這樣過來的,有什麼好計較的!只是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有些底線總不能隨便踩,當越了界,兔子急了還會咬人呢。

    老太太對兒媳婦們向來不太好,但對孫兒孫女卻又例外。尤其是顧喜梅,她當初偏心這個兒子,可誰知道顧喜梅的爹一走就沒了影蹤,只留下這根獨苗,所以老太太對這個孫女就格外關注。可越是這樣,鄧氏看顧喜梅就越不順眼。這個死丫頭,她爹那會就佔了最好的東西,憑什麼她家落魄成這個樣子,還有那麼多人護著她。

    「你個死不要臉臭婆娘,你不過是我家花了幾個大錢從山裡買來的媳婦兒,現在也敢跟我大小聲!我就是拿你幾個饅頭又怎麼了,連你男人都是我生的,你家裡我有什麼東西動不得?!惹惱了我,小心我讓你男人休了你!」老太太不是好招惹的主,氣過之後,人還沒有站穩,情緒就已經準備妥當,中氣十足的跟著兒媳婦兒對罵了起來。兩人也是交戰多年的老對手,一張口那是你來我往,唾沫芯子四濺,不分輩分不論尊卑的各種髒話都輪了個變,聽得林若雪是目瞪口呆,連勸架都忘了勸。

    「好啊,有種你就叫你兒子休了我啊,也不看看你們這是什麼個人家,填不滿的窮窟窿,要不是老娘,能有他今天的好日子嗎?」五嬸一手叉腰的站在那裡,跟個大號的茶壺一樣蹦蹦跳跳的罵,「你個光吃不做的老虔婆,你怎麼不去死!老娘給你一口飯吃那是對的你起,你別吆五吆六的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你個忤逆不孝的畜生喲,竟然趕這個咒我,你,你,你就不怕將來遭報應!」老太太也是罵上了勁頭,一把推開喜梅扶著她的手,顫巍巍的邁著那個小腳往門外走,手指著無嫂子又是哭又是嚎,「老五,你這個沒卵子的孬貨,你娘都被人欺負成這樣子了也不見得你出口,早知道當初就該一下把你溺死在馬桶裡,也省的現在有這潑婦來氣我!」

    「我呸,報應,老娘現在活得好好的,你死了我還沒死呢!」鄧氏毫不遜色的反唇相譏,態度囂張的吼道。

    女人吵架的最大特徵就是沒重點,最後爭執的問題跟引起爭端的事情往往會是兩碼事,例如現在。奶奶跟鄧氏兩人對罵就已經從私拿東西變成了詛咒發誓對方不得好死的地步了。顧喜梅看著兩人越吵越每個譜,終於聽不下去了,使勁全身力氣大吼了一句,「都給我閉嘴!」

    顧喜梅長的瘦瘦弱弱,據說跟她那個便宜老爹很像,都是非常文氣的人,於是平常說話也總被人取笑為貓叫似地,因此這會兒忽然提高嗓門,到也把吵的正酣的兩人給嚇住了,下意識的酒停住了嘴,一臉驚訝的看著她。

    「瞧什麼瞧,沒見過人家吵架啊!都給我走,少在我家門口堵著,去戲園子看戲還要門票呢!」顧喜梅先沒有理他們兩個,而是走到了門口,把外面圍著的一圈看熱鬧的人給趕跑。有道是家醜不可外揚,奶奶跟嬸娘吵架總歸不是什麼體面事,關起門來自己解決了就是,沒必要弄的人盡皆知。

    等趕完外面的人,她才重新回到院子裡,先扶著奶奶坐下,給她從壺裡倒了杯溫水。老人年紀大了,本來就精力不行,跟著這個兒媳婦吵了半天假,也已經疲憊不堪,於是對著顧喜梅的安排沒有異議,安安靜靜的坐在門墩上捧著溫水,一口口的喝著。

    至於鄧氏,她先是被顧喜梅的舉動給弄傻了,杵在那裡呆了半天,等反應過來才如夢初醒的蹦跳著要繼續開罵,卻被顧喜梅一句話就堵了回去,「五嬸,難道你就不怕讓你孩子看見!」

    雖然她把旁人都趕走了,可是鄧氏家的幾個孩子卻仍守在外面,一溜的小腦袋,各個眼睛圓圓的瞪著裡面,充滿了好奇感。

    「大人是孩子的榜樣,你現在做什麼,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落到他們眼裡。你現在怎麼對待你的長輩,他們將來都會有樣學樣的把這些用在你身上。」顧喜梅定定的看著鄧氏,臉上有著淡淡的諷笑,「你就算為你將來積點德,對奶奶好一點,行嗎?」

    「你!」鄧氏回頭看了一眼,果然瞧著門邊自己家的那幾個毛頭正在觀望,見她轉過頭,紛紛作鳥獸散。鄧氏當下臉上掛不住,疾步幾句走了過來,伸出蒲掌般大小的手掌,看著就要朝著喜梅的臉上扇過來。奶奶見到這個,當下慌得將手上的水碗給扔了,挪動著小腳疾步到喜梅身邊,用瘦小的身子抱住了喜梅。鄧氏這巴掌的力道可不輕,一巴掌扇下去不定會出什麼事。

    當鄧氏舉起巴掌時,喜梅覺得一股寒意爬上脊背,讓她緊張的根本動彈不得。她立刻就意識到那種從心底發出的恐懼是屬於原來顧喜梅的,因為鄧氏不止一次的打過她,上次的臥床也是因為跟鄧氏?嘴,一巴掌被打翻在底下,後腦勺撞到門檻上昏迷過去造成的。也就是那次,造成了原來顧喜梅的死亡,林若雪就此變成了那個小女孩兒。

    「怎麼,五嬸,上次沒有打死我,難道這次準備一場夙願?如果真的那樣的話,恐怕你得下手重些了,要不然,」顧喜梅沒有往下說,只是仰著小臉笑嘻嘻的看著比自己高出許多的鄧氏,儘管整個人恐懼的連拳頭都在抖動,可是她的語調卻聽起來格外的平靜,靜到有些詭異的地步。顧喜梅大病初癒,蒼白的臉色中還帶著濃濃的青灰色,在陽光下一招,笑意盈盈的摸樣不知道怎麼就讓鄧氏想起了傳說中的那些索命的小鬼,嚇得一個激靈的收起了手,不自覺的退了一步。

    「怎麼,打啊,怎麼不打了?」顧喜梅並沒有就此罷休,看著鄧氏畏懼的樣子,臉上的諷笑更加濃重,自己掙脫了奶奶的懷抱,往前走了幾步,幾乎是把臉送到了鄧氏跟前,「我爹娘只是不在而已,五嬸把他們當死人恐怕還早了些吧。這世事無常,誰能說得準明兒是什麼樣子呢。」

    「你,」鄧氏只覺得顧喜梅像換了個人似地,原來那個怯怯諾諾的小姑娘怎麼會變成這麼個樣子?說出的話都透著股子涼意,讓人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難道真的是上次暈過去之後被什麼髒東西附了身?她越想越怕,終於忍不住虛張聲勢的丟下一句「你給我等著」之後就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待鄧氏走了之後,從極度的緊張恐懼中解脫出來,顧喜梅站在原地只覺得渾身都虛脫了一樣,提不起半點力氣,臉上的淚珠不知道怎麼就落了下來,整個臉哭胡成一團,連天色都變得濕潤了。

    「我可憐的小囡囡,不委屈。等你爹回來了,咱們要那狗仗人勢的東西們好看。」老太太挪動著小腳走到她身邊抱住了她,勸著勸著,自己也忍不住有點哽咽。

    「嗯。」顧喜梅暈暈乎乎的應了一聲,伸手抱住了安慰她的老人。她很瘦,瘦到當喜梅的手搭在她背上時,可以清清楚楚的感覺到那些骨頭的形狀。所以***懷抱並不舒服,硬邦邦的很是咯人,但喜梅卻感覺到一股發自內心的溫暖。

    「奶奶,我不可憐,我還有你。」顧喜梅閉上了眼睛,身為孤兒的她以前吃過的苦比這多的多,不過是個惡婦而已,有什麼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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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2 AM

第五章 出門遇債主

    興許是顧喜梅那天的舉動太過特別,真的嚇到了鄧氏,所以從那天起鄧氏竟然一連許多天都沒有來找她麻煩,於是喜梅算是過了兩天清淨日子,但是相對的是,她的食物來源也徹底的被掐斷了。因為鄧氏更加嚴防死守的盯著老太太的一舉一動,不讓她偷渡任何食物給顧喜梅。

    實際上,就算鄧氏不這麼做,為了不連累奶奶,顧喜梅也不會再接受任何從別人家拿來的東西。她是個外柔內剛的人,表面上或許對什麼都無所謂,但內心深處也有自己的驕傲。有手有腳,我憑什麼要靠別人施捨過日子!這村子靠山傍水,只要動手動腦,我就不信我找不到吃的!

    憑著這股子傲勁兒,第二天她誰也沒告訴,天不亮的就出門朝著後山走去了。拜那幾年在山裡支教的經歷所賜,她對於山上的物產非常熟悉,各種沒有學名的野果也摘過不少,更懂得如何分辨有毒和沒毒的野果,所以並不很擔心上山。

    不過此時正是春天,青黃不接的時節,顧喜梅很擔心能吃的東西早就被別人摘的差不多了,但很快她就打消了這個顧慮。看來大概是因為世界不同的原因,有些可以吃的果子這裡的人還沒怎麼認識,所以在被人采過的野草堆裡不時的看得到漏剩下的東西,喜梅這個時候也顧不上乾淨不乾淨了,就那麼摘下來在衣服上蹭了蹭就直接塞到嘴裡,一路走一路吃,等到中午的時候,就吃的半飽了。

    「應該帶個口袋什麼的,可以多摘點拿回去,說不定還能賣點錢出來。」雖然這是春季,可是中午的日頭也漸漸毒辣,顧喜梅身子大病初癒又不算太健康,所以她暫時尋了個蔭涼的地方,打算休息會兒再繼續行動。有道是「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她也想趁著這會兒功夫規劃一下自己接下來幾天的行動。雖然今天遇到的食物還夠吃,可不能保證接下來幾天都有吃的。畢竟野果是越吃越少,而她這種日子還不知道要過多久。

    「唉,說來好笑,我又不是孤兒,可這日子跟孤兒過的有什麼兩樣?不過,好歹也片瓦遮身,做人要懂得知足,這樣也很好了。」顧喜梅托腮坐在那裡梳理了一下近日的經歷,苦中作樂的想。

    只是吃野果也不是長久之計,她想到自己剛才走過的地方有條小溪,裡面有不少魚,不如過去捉幾條怎麼樣?無論是自己吃還是和村裡人換點東西來都不錯,只是目前手頭上沒有帶工具,想要赤手空拳的捉魚貌似不容易,但是試試也沒關係吧……

    顧喜梅休息夠了之後,覺得先去探查一下環境也是好的,於是便順著記憶中的路往前走,等找到那條溪流之後,就順著溪邊往上走,探查哪裡的魚比較多,哪裡的水勢比較緩,抓魚容易些……

    「喂,你想做什麼?」就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一處緩和的淺水灣,見著那裡面有不少寸把長的小魚游的正歡暢,忍不住手癢癢的想要脫了鞋往下走時,忽然聽到背後傳來一聲惱怒的大喝。

    顧喜梅聞言轉過去,看到那是個高高瘦瘦的男孩子,身形跟當初的嘉輝差不多,估計也就是十三四的樣子,不過要瘦多了,穿著一件茄子紫的單衣,衣服鬆鬆垮垮的繫著,露出大半個黑??的脖子和胸膛。至於下面,則是下條蔥油綠的褲子,繫著扎眼的紅色腰帶,視覺上非常具有衝擊力,估計跑出去能嚇倒一幫人。

    「我,」顧喜梅沒有想到在這裡能碰到人,一時沒有想到如何答話,當下就愣在那裡了。而那個男孩子也不避人,直戳戳的甚至有些放肆的把她打量了個遍,然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高高的抬著下巴對她說,「我還當時誰呢,原來是你。喂,顧家丫頭,還欠我十八個大錢,什麼時候還我!」

    竟然是認識的?還是債主?顧喜梅這下更不敢隨便開口了。她又不認識眼前這人,萬一說錯話露餡兒了可就不好了,於是只能咬緊牙關,裝啞巴裝到底。

    「是沒錢吧?哼,你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了,虧他們當初請我去的時候還說給我加三個大錢的跑路費。」男孩兒見她不怎麼應聲,自顧自的給她坐實了罪名,然後有些凶橫的瞪著她,「喂,我說,你可別想要賴賬啊,我的錢可不是那麼好吞的。」

    「嗯。」顧喜梅應了一聲,反正她什麼也不知道,先應了再說。本來她還想在這裡試試手氣,但是既然遇到了「債主」,那當然得先退避三舍了。

    但是她沒有想到,她腳剛一動,那少年就又喂喂的叫了起來,「顧喜梅,難道你就打算這樣走了?」

    「那,我要做什麼?」顧喜梅無奈的停住腳步轉過身子,看著這所謂的「債主」,她本來以為自己是最瞭解孩子們心理的人,但是遇到這個時代的「早熟兒童」,她的經驗完全派不上用場。

    「你既然還不了錢,那起碼也得付點利息吧。」那少年打量了她一番,眼珠子一轉,笑著露出一口白燦燦的牙齒,顯得格外古靈精怪,「你會做飯嗎?」

    「會一點。」顧喜梅不知道她的用意,不敢把話說的太滿。不過在這個時候她才注意到,這少年的眉眼生的極好,尤其是眼睛,又大又亮,笑起來眼波流轉,讓平凡的五官一下子變得生動了起來。

    「那就好,跟我過來。」,這年頭十歲的姑娘都已經算是大人了,不會做飯才是稀奇,所以少年並不奇怪,他也只是那麼一說,然後就自顧自的轉身往林子裡走去,顧喜梅望了望四周,猶豫片刻也跟了進去。

    這四下無人的,就算他要使壞自己也沒辦法,在哪兒都一樣,還是且跟他進去看看他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吧。

    顧喜梅跟著那男孩兒走過去,不過三五百步,便拐到了一棵雙人都難以合抱的大樹後面。她抬頭望了望四周,發覺這裡僻靜至極,樹後雜亂無章的長著幾棵巨木,臥枝橫生,只有一米多寬的一溜站人的空地,陡然兩個人進來都擠得有點轉不開身。

    「你等等啊。」男孩兒囑咐了一聲,然後就像猴子似地爬上了樹,竄到了兩個樹交橫的地方,悉悉索索的掏了半天,然後拿著一溜東西過來,有鍋有鏟子,以及一個鼓囊囊的袋子。

    「這是什麼?」顧喜梅弄腳踢了踢他弄出來的那堆東西,結果被他一瞪,「小心點,這都是吃的,弄髒了你賠不起!」

    「吃的?」顧喜梅聽到這兩個字,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彎下腰打開了袋子,果然看到裡面裝著一小口袋大米,一小口袋灰面,還有其它雜七雜八的雜糧等等。

    「你不是會做飯嗎?這裡有鍋,有鏟,你自己弄點柴火來,我要吃大米飯!」男孩兒得意的揉了揉鼻子,趾高氣昂的指著東西對顧喜梅吩咐道。

    「為什麼?」顧喜梅被這孩子弄迷糊了,他到底是什麼人啊?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舉動。正常人都不是把糧食藏在屋裡嗎,他怎麼會放到這荒郊野外。

    「什麼為什麼,難道你不想做!別忘了,你的命還是我救的呢,要是你不願意,那就還我的錢來!十八個大錢,一個都不能少?!」那男孩子誤會了喜梅的意思,見到她沒有立即答應,還以為她反悔了,立馬跟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了起來,氣勢洶洶的向她「討債」。

    「我,我沒有說不願意,唉,好吧,我做,我做!」顧喜梅沒想到這孩子這麼沉不住氣,只能趕緊答應起來。一文錢都能逼死英雄漢,何況她這個連錢都沒見過的小女子呢,有道是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又不是那些欠了錢還能牛逼哄哄的人,於是只能趕緊低頭伏小的客串起了廚娘來。



第六章 想不想吃飽飯

    顧喜梅也是在山裡呆過的人,拾柴火做飯什麼都難不倒她,不過半個時辰,樹林裡就散發出了誘人的米香。顧喜梅好多天都沒有聞到這個味兒了,這會兒被這麼一勾引,那簡直是口水氾濫。為了不失態,她趕緊轉過了頭,但是發現那個男孩子的表現比自己更誇張,他正拎著用柳條穿起來的小魚蹲在鍋邊,閉著眼睛一臉陶醉的聞著窩裡的飯香,咕嚕咕嚕的拚命嚥著口水。

    「噗,」顧喜梅本來也被吸引住了,但是一轉頭看著他這樣子,忍不住噗一聲笑了出來。那個男孩子聽到聲音睜開了眼睛,瞧著顧喜梅的表情,瞪了她一眼,「怎麼,沒見過人家肚子餓啊!老子都好多天沒有吃過飯了!白米飯,白米飯,念著都想流口水了……」說著說著然後又樂陶陶的蹲在鍋邊繼續聞飯香了,「我這次一定要聞的飽飽的……」

    難道還有跟自己一樣的人?聽到男孩兒說他好久都沒有吃過飽飯了,顧喜梅看著他面黃肌瘦的樣子,心中頗為有些同情。但是轉瞬一想,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你不是有鍋和米嗎,怎麼至於餓肚子?」

    「老子不會做不行啊!」這少年的脾氣的確不大好,不但整個人髒兮兮的,說話也很是粗魯,一口一個老子的,滿臉粗‧魯相。不過萍水相逢,喜梅也懶得跟他計較,只是仔細的控制著下面的火候,等到差不多了才起身,「好了,等一下火熄了就能吃了,我先走了。」

    「你不吃?」男孩兒的眼睛一直盯著鍋蓋沒有移過,直到聽到顧喜梅要離開,才勉為其難的分了一絲注意力給她。

    「呵呵,我不餓。」顧喜梅吞了口水,違心的說出了這句話。雖然她的確很餓,野果哪裡比得上白飯,當時吃不覺得什麼,這會兒一聞到飯香,只覺得胃裡有股酸水直往上泛,難受的緊。可再想想兩人並無深交,她怎麼好意思白佔別人便宜?所以在被人拒絕之前就拒絕了別人。再說了,經過鄧氏的那麼一鬧,她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不敢再輕易碰別人的好意了。

    「哦。」那個男孩兒又把目光移過去,專心致志的看著他的鍋,就在喜梅轉身剛走了一步時,聽到他忽然出聲,「會做菜嗎?」

    「呃?」顧喜梅回過頭了頭,看著他亂蓬蓬的後腦勺,有些疑惑。

    「如果會做的話,把那幾條魚拿去做了,光白飯你讓我怎麼吃啊!」男孩子的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趾高氣昂到欠扁的地步,「還有,這麼多飯我吃不完,你幫我吃一點吧。你吞口水的樣子醜死了!」

    聽了這話,顧喜梅愣在了原地。

    他的意思,真的是自己想的那個意思?

    她停住了腳步,轉過身子,認真的看著男孩子亂糟糟的頭髮和髒兮兮的背影,忽然覺得有點眼睛熱熱的。

    「喂,還愣著幹什麼?快去做啊!醜丫頭,你還欠我十八個大錢呢!」男孩兒等了半響,沒有聽到響動,於是轉過了頭凶巴巴的吼了一句,然後又飛快的轉過去守著他的那鍋飯,跟守財奴守著他的金子一樣專注。雖然他動作非常迅速,可是顧喜梅還是看到了他通紅的耳朵。

    「誰丑了,臭小子,你吞口水的樣子跟癩蛤蟆一樣難看!」顧喜梅按了按眼角,頭一次笑的這麼開心,笑著的反駁了他一句之後,樂顛顛的提著那幾條小魚去了河邊。

    這麼好的天氣,有白飯,有魚湯,可以吃飽,還有什麼比這個更美好呢?

    五條小魚,三條拿著個舊罐子燉湯了,另外兩條做了燒烤,雖然不多,但是就兩個孩子的肚量來說已經足夠了。等吃完東西之後,顧喜梅覺得太不好意思,於是主動承擔了清洗的任務,端著那些鍋碗到了溪邊洗刷,而男孩兒則是拿著根草莖挑著牙,翹著二郎腿懶懶的坐在那裡曬太陽。

    「沒想到你做飯挺好吃的。」或許是無聊了,他沒話找話說。

    「嗯。」顧喜梅隨便應了一聲,認真的刷著碗。

    「你今天吃飽了吧?」他不死心的繼續搭茬。

    「嗯。」顧喜梅繼續以不變應萬變。

    「那,你想不想明天也吃飽?」上面的聲音停頓了一會兒,忽然問出這句話。

    「嗯?」顧喜梅猛然的抬起了頭,瞇著眼睛看著坐在坡上的男孩兒,陽光下他笑的非常燦爛,如果忽略了那雙過於明亮的眼睛裡狡黠的光芒的話,那這樣的笑容幾乎可以用天真無邪來形容。

    只是幾乎而已。

    「你想要我做什麼?」顧喜梅停住了手,她又不是天真的小姑娘,天下沒白吃的午餐這個道理還是懂的。這個小氣鬼忽然大方的請自己吃飯,還問自己想不想以後餐餐都吃飽飯,他沒有企圖才怪呢。只是,他這個問話恰好切中了她的死穴,吃飽飯這個提議目前對她來說吸引力非常巨大。

    「好說,好說。」看到她上鉤了,男孩兒開心的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的像只偷了母雞的小黃鼠狼,「我有一些山貨,你拿去幫我賣了,賺的錢我分你一半好不好?這樣保你吃的飽飯。」

    「這麼容易?」顧喜梅狐疑的望了他一眼,然後又低下去洗鍋。她覺得這男孩兒分明是在拿她開涮,要是真的這麼容易,那他怎麼不自己拿去賣了?那樣一個人拿到所有的錢,還可以吃的更多呢。

    「對啊,很容易的。只要你每隔三五天去跑一趟,就可以吃的飽飽的,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他很是熱情的說著,語氣中充滿了煽動性,「你答不答應?只要你答應了,每餐都可以吃飽飯哦。」

    「既然那麼容易,你幹嘛自己不去。」顧喜梅慢吞吞的回了句,擦好鍋碗搬了上來。

    「我不願意去,不樂意去行不行啊!」那男孩兒可真是翻臉如翻書,被她這麼一問,當下臉就垮了下來,鬥雞似地回了她一句,「到底答應不答應?」

    「不答應。」顧喜梅收攏鍋碗,按照原樣幫他裝起來,然後輕鬆的擦了擦手,很淡定的說道,「東西放到那兒了,我該回家了。」

    「喂,這就是你對待救命恩人的態度啊!別忘了你的命還是我救的呢!」看到她這幅摸樣,少年氣的直跳腳,要求不成就很明顯的變為挾恩圖報了。

    「你是免費救我的嗎?那可是花了十八個大錢的!」顧喜梅停住腳步,微笑的看著他說出這句話,只拿他剛才的話堵他,果然弄得的他無可奈何,悶悶的叫了一句,「可你還沒給我錢呢!」

    「不是欠在哪兒的麼,你也沒有免掉我的欠款啊!你別忘了連這頓飯都是欠你的利息,這樣還說什麼救命恩人,羞不羞?」顧喜梅戳戳臉,狹促的瞅著他。

    「你,你,」少年徹底的被顧喜梅氣到了,干跳腳沒辦法,見著她要走了,跑到她面前擋住她的路卻說不出半個字。

    「那個,要不然你讓我多考慮幾天,畢竟這個事情也不是那麼容易,我總得想清楚,你先讓我回家吧……」瞧著他那樣子,顧喜梅覺得把話說的太絕了也不太好,於是口吻軟和下來,答應他考慮考慮再說。

    「那好吧。」少年被逼到這份上也沒有辦法,只能耷拉著腦袋垂頭喪氣的讓開了路,「你一定要好好想想,如果你願意的話,三天後到這裡來,我會在這裡等你。」...<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3 AM

第七章 你憑神馬跟我合夥

    「姐,那個,我有沒有欠過誰的錢?」顧喜梅晚上回家的時候,遇到顧來娣過來探望自己,姐妹間閒談時,她就裝作不經意的打探起了這件事,「我大概對這事有印象,但是又記得不太真切,你知不知道?數目好像是十八個大錢。」

    「欠錢?」顧來娣開始還有些迷惑,但是很快就想起來了,「這個啊,是欠小袁大夫的。」

    「小袁大夫?」顧喜梅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稱呼,想想那個跟流浪兒似地少年,她很難把他跟救死扶傷的大夫聯繫在一起。

    「對啊,小袁大夫雖然醫術高,但是診金也貴,除了那些米面抵債之外,還欠了他十八個大錢,但五嬸子不願意付,說讓他等二嬸回來了上門討。」顧來娣皺了皺眉頭,「他來找你了?」

    「嗯,或許吧,不過是個小男孩兒說的,比我們大不了幾歲,難道他是大夫?」這死愛錢的德行倒跟那小叫花子很像,只是這年紀有點對不上吧。

    「對啊,那就是小袁大夫,他還有個爺爺,醫術更是高明的不得了,大家都叫他老袁大夫。只是老袁大夫愛喝酒,平日裡都是醉熏熏的,找他瞧病也不應,所以多是小袁大夫出馬的。」顧來娣看顧喜梅一臉迷惑,便耐著性子跟她說起這祖孫倆的來歷,「他們都是外鄉人,幾年前到了我們這兒便沒有在走過,平素裡都是給人看病為生,有時候雞啊豬啊什麼的有了毛病也都給看。不過因為他們祖孫倆脾氣古怪,若非必要,大家都盡量不跟他們打交道,你欠了他們的錢,這下可怎生是好。」

    「無妨,車到山前必有路,他也沒有緊逼著我要,只是提了一提。」顧喜梅應了一聲,將這人對上了號,心中倒也放心了大半,不過還是沒有弄明白小袁為什麼要把這等好事給她。

    「阿姐,如果我想出去找點事做的話,是不是應該去省城裡?」既然迷惑,顧喜梅索性忘記小袁的事,自己找門路過活。

    「天,你竟然要出去找事做,你知不知道一個女兒家那麼拋頭露面,會被人說閒話的!」令顧喜梅沒想到的是,當她向來娣打聽如何去城裡時,來娣整個人驚訝的都幾乎都跳起來了。

    「呃?」顧喜梅覺得她這個反應實在是太過敏了,「不就是出去找活做,一不偷二不搶,有什麼閒話可說?難道要我呆在家裡餓死不成?」

    「餓死就餓死,那也總比出去拋頭露面的討生活強啊!你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兒家,若是出了這種事,將來可怎麼嫁人!」顧來娣聽到她這說法,激動的義憤填膺。

    顧喜梅無語的看著顧來娣,感覺到兩人之間的代溝比馬裡亞納海溝還要深。這就是所謂的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麼?怪不得小袁說要分給她一半東西時說的這麼痛快,要是以現在人的眼光,自己一個女孩子冒著所謂的身敗名裂的危險去幫他賣掉那些東西,的確付出很大的犧牲了。

    「喂,喂,喜梅,你答應我,千萬別去做那些有的沒的。吃飯的話,我會幫你想辦法的。」顧來娣見喜梅說話說著就魂遊天外了,抓著她的肩膀一臉緊張的說,「你千萬不能幹傻事。」

    「嗯,我知道,我不會亂來的。」顧喜梅口上答應了她一句,心裡卻早已有了主意。

    從顧來娣那裡套來話之後,喜梅表面上沒說什麼,只是暗地裡卻悄悄的謀劃了起來。反正她家裡就一個人住,平日裡都是關著門不出去,很少有人會推門瞧她,所以自從奶奶被接到大伯那裡住之後,她就算十天半個月不露面也不會有人發現。這樣對於她想出去做點什麼十分便利。

    雖然跟小袁約好的時間是三天後,可顧喜梅卻等不及那麼久,於是第二天又去了溪邊找他,沒想到他竟然也在,只是這次手裡提著的東西換成了一隻肥兔子。

    「你不是大夫嗎,怎麼整天在這裡閒晃?」顧喜梅看著他熟練的在草叢間佈置繩結,那模樣倒比土生土長的山裡孩子利索好多倍。

    「你以為病人跟地裡的韭菜一樣,長完一茬是一茬啊。」小袁轉過頭,沒好氣的回了顧喜梅一句,然後又開始專心致志的在草叢深處布下一些用柳條啊草繩啊布起來的套子。不過少年心性,總是沉默不了太久,沒一會兒又興致勃勃的跟顧喜梅炫耀起他的這些個技巧來了,「瞧著,厲害吧,這是我有一次幫你個老獵人治腿,他沒有錢當診費,就交了這個法子給我抵要錢。」

    「你好像很愛錢?」雖然他說的無心,但是這種口吻仍然讓喜梅非常不舒服,感覺就跟看到後世看到的那些認錢不認人的白大褂一樣,所以她的話中不由得就帶了幾分情緒,「你這人怎麼喜歡什麼都往錢上扯,救死扶傷難道不是大夫的本職?」

    「救死扶傷是大夫的本職?你從哪裡聽來的,可從沒有人這麼告訴過我哎。反正爺爺說,大夫跟泥瓦匠補鍋匠沒啥區別,都是靠手藝掙錢。哼,你見過哪家泥瓦匠修房子不收錢?你憑什麼直說我不說他們。」小袁哼哼了幾聲,然後才想起來問顧喜梅的來意,於是一臉不爽的斜著眼睛瞪她,「你到這裡來做什麼的,難道專程為了氣我?!」

    「我才沒那麼無聊!」想到自己竟然跟個半大孩子鬥嘴忘了正事,顧喜梅也有些不好意思,於是正了正臉色,才一本正經的說,「我是來跟你合作的。」

    「合作?」小袁佈置好陷阱,拿著收拾好的獵物到了溪邊,利落的剖肚剝皮,一邊挺高興的問顧喜梅,「你答應幫我賣東西了?」

    「是答應跟你合作,不是幫你賣?」顧喜梅強調了一遍。她回去後想了許久,吃飯可是個需要持久解決的問題,不是今天找一頓明天湊合一餐就行的。小袁給她條件雖然很優渥,但是卻沒有足夠的保障,所以她必須好好為兩個人著想,找出一個更好的辦法來讓這種行為盡可能的長久持續下去。

    「合作?」她這樣認真的強調,小袁不得不對這件事上心了許多,「你所謂的合作是什麼意思?你能拿得出什麼來跟我合夥?」

    「這裡,和這裡。」顧喜梅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然後又攤開了手讓她瞧瞧,笑的非常自信。

    「切,不過空口說白話而已。」小袁看著顧喜梅的動作微微怔了一秒,然後又恢復了正常,滿臉的不屑,顯然不怎麼相信她的話。他本來就是個戒備心很重的人,這樣做也是理所當然,一個十歲小姑娘的頭腦和動手能力,有誰會信啊。

    「是不是白話,你先聽我說完。」只要他沒有調頭就走,那就說明一切都有可能,所以顧喜梅很樂觀的把一切往好的方向想,非常有技巧的問出了他曾經問過自己的那個問題,並且在其中又加了一個詞,「你想不想每天都吃飽飯?」

    「每天?」小袁也不傻,立刻就抓住了最關鍵的一個詞,他雖然自己也在山上捕獵,捉魚捉蝦,這可些總要受到天氣氣候的影響,並不是每天都會有收穫,所以那句每天能吃飽飯,對他的誘惑可是非比尋常的大。

    只是他卻不相信這個黃毛丫頭有這樣的本事,她家的家底兒他是一清二楚的,要是她真的有這個能力,那何至於顧不好自己?

    不過,心裡這樣想著,卻也沒必要都說出來,反正聽聽主意又不用收錢,所以他無所謂的點了點頭,「姑且將你的方法說出來,我聽聽就是。」

    「我看你這裡攢了不少吃的,你原先想著是怎麼辦?把吃剩下的賣給收山貨的,然後用換來的錢買面回來吃?」顧喜梅先是說出了小袁的打算,然後給予充分的肯定,「這的確是個好辦法,把不需要的東西換成需要的東西,避免了浪費。」

    「只是?」難得的,小袁也精明的不像個十幾歲的孩子,他聽到顧喜梅的誇獎,並沒有得意忘形,而是笑著看著她,直指她接下來要說的話。

    「只是,這是個好方法,卻不是個最好的。」顧喜梅已經盤算了一晚上,萬事都已經想妥帖,也不怕他找碴,所以當下侃侃而談道,「你且想想,那寫東西送到山貨店裡去,能賣幾個錢?我們再去買米,這期間被人盤剝幾道,真正落到我們手中的不過一兩斗,實在是划不來,那我們為什麼不換種方法使用這些材料呢?」

    「換種方法使用?你是打算怎麼使用?」顧喜梅的這番話說的合情合理,雖然小袁抱著牴觸心理,卻也是聽進去了不少,話頭被她這麼一帶,當她特意停頓下來時,他便下意識的接了話茬。

    「你想想那些乾貨店的老闆收了這些東西要怎麼用?」顧喜梅見他上鉤,不由得在心裡偷樂,口頭上更加諄諄善誘,「他們買了這東西回去,無非也是做了賣錢給人吃,那我們為什麼不可以也這樣做?」

    「異想天開!」小袁從頭到尾都很冷靜的聽顧喜梅講話,但是當她說出這個打算之後,他當下冷笑一聲,毫不猶豫的起身打算走開,「你知不知道開家店要準備多少器具,要攤多大的本錢?什麼都沒有還想,算了,少做白日夢了。」

    「站住,就算判死刑也得容人申辯兩句吧,你都聽了這麼多,為什麼不耐心的把我接下來的話聽完?」看著小袁要走,顧喜梅提高了聲音,中氣十足的在他背後叫道,「誰說我要開店了!」



第八章 說服和準備

    開店是個麻煩事,雖然餐飲業入門的門檻低,是穿越女必選的幾個職業之一,但光選址好還要租鋪面請夥計以及絞盡腦汁的想菜色就足以把顧喜梅難死了,所以分無分文的她很早就放棄了這個打算,把目光瞄到了其它地方。

    在沒有行政干預的情況下,古代的居民點多是沿河或者交通道路分佈,當然兩者往往有重合,因為許多時候河流本身也是重要的水運通道,而有些聚水而居的村落一旦夠大,彼此間發生物品交換時就肯定需要道路,於是很多道路也就這麼形成了。顧喜梅清醒後的那幾天就在村子裡溜躂了一圈,對自己居住的地方做了個大概的瞭解,知道這個村落有近千口人,兩三百戶中百分之九十以上都姓顧,因此名字也理所當然的叫了顧家村,據說離這裡二三十里遠的地方還有一個毛家寨以及一個石頭嶺,那裡有兩個比較顧家村更大的村落。

    顧家村並不靠近河海湖泊,吃水也多是打井,所以顧喜梅當下就判斷這附近肯定有比較大型的道路,問了一下顧來娣,果然說在距村子四五里的地方就有一條直達縣城的官道,聽說道上來往的人並不少,她當下把主意就打到了這個上面。

    既然是官道,那想必來往的客商行旅極多,大部分有錢人家會自備路上的食物,各種果子蜜餞乾菜應有盡有,可普通老百姓哪個會想得那麼周到,又哪個會捨得花那個錢?大多數人不過幾個干餅子就管一路了,如果這個時候有個便宜的熱湯水賣,那他們會不會來光臨呢?

    從理論上來說,這個是完全可行的,可是從實際操作來說就不敢保證了,可顧喜梅還是拿著這套理論很努力的說服這小袁,「你想想那大道上一天有多少人往來啊?就算一個人我們只賺一文錢,那一百個人就有一百文錢啊,怎麼都比賣熏兔肉划算。」

    「可是我們只有這麼些東西,最多賣兩三天……」小袁有些支支吾吾的說,但顯然已經有所鬆動。他本來就是個貪財的,聽到有這麼多錢賺,不心動才怪。

    「有錢了還怕沒有材料嗎?村子裡打獵的人多的是,到時候我們完全可以從那些人手上買回來,這樣比你自己去捉還要輕鬆許多。」顧喜梅不遺餘力的說服小袁,但去路邊擺攤的注意雖然好,她一個人卻做不來。一是沒有本錢材料,二則是沒有力氣。她一個女孩子家,能挑得起多少東西?小袁雖然瘦歸瘦,也可比她大了好幾歲,到時候挑著擔子上路應該不難。

    「可是,你又不確定東西賣的出去?這種天氣,若是準備好了卻又賣不完,那豈不是虧大了。」小袁提出了這個假設,一臉肉痛的樣子說明他連想想這種可能性都覺得難受。

    顧喜梅萬般好話說遍了也不能打消他的疑慮,最後實在是氣極了,反倒冷笑著擠兌了他一句,「你還是不是男人,連這點賭的膽量都沒有?!這世上哪有一帆風順一本萬利的生意可做!」

    「好,我做!」十三四歲的男孩子,最在乎的不過就是被人輕視,尤其還是一個小丫頭,所以顧喜梅說了這句氣話之後,陰差陽錯的竟然還把小袁給激答應了,他當下一咬牙,雖然很不捨但是卻咬牙切齒的應了他。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得償所願的喜梅鬆了口氣,忽然想起來自己小袁小袁的叫,卻還不知道他的名字呢。

    「袁思齊,」他看了看天色,忽然想起什麼的一拍腦袋,然後把地上的一堆東西都撥拉給顧喜梅,「既然要開始做生意,你就開始準備準備,我會來檢查你的準備成果的。」

    「哎,你,喂,喂,袁思齊!!!!」看著一溜煙就跑的沒影兒的人,顧喜梅這才嘗到了什麼叫氣的跳腳,她好不容易拐來的勞力,還沒開始用呢就跑掉了。

    既然準備擺小攤,那第一點當然應該觀察一下市場了,所以喜梅並沒有急著開始做,而是花了一天的時間去官道那裡轉悠了許久。官道這裡離村落並不遠,不過五六里地的距離,她測算了下大約半個時辰就能走到,但是為了不被村裡人發現,那勢必要更往前走一些,到顧家村跟毛家寨中間的那個地段最為合適。

    之所以選這個地方,一來這裡離縣城大概有半天的路程,中間有片小樹林,還有口井,所以來往的客商多習慣在這裡歇腳,就著井水吃些乾糧,人氣非常旺。二來就是位於兩個村子的中間,若是不小心遇到了村裡人,她可以假裝自己是毛家寨那邊的,而毛家寨那邊兒的人來了,她又可以說自己是顧家村的。畢竟這年頭女子不能輕易露面,她雖然對這些禮教看的不是那麼重,但入鄉隨俗,她也沒有放肆到挑戰所有人底線的興趣,因此打算在出門做生意時把自己偽裝一番,不讓人看清來路。

    關於擺攤要賣的東西,顧喜梅也是頗費腦筋。現在五月份的天氣,太陽漸漸驕橫了起來,茶水是最少不了的。那邊雖然有一口井,往來的客商都可以免費打水喝,可是走遠路的人都知道這生水不能喝多,喝多了會鬧肚子,所以顧喜梅聽他們閒聊時也希望能喝口熱茶。至於茶葉,這個問題開始還困擾了喜梅很久,但被她已經劃做指望不上的袁思齊給解決了。袁思齊在上山採藥時發現了一種藥草,曬乾後泡開味道很像茶,他一直自己拿這當茶葉用,這次聽說喜梅要找茶葉,便拿了一些來實驗,顧喜梅嘗了之後果然發覺味道跟普通的粗茶沒什麼區別,於是便敲定以後用這種東西當茶葉。

    除了這個,至於吃的,對於這些行商腳販的確用不著太好,實惠倒是第一,於是一個大鍋,拿著那些兔啊魚啊的燉的湯就很適宜了。頂多到時候再往別處買幾個餅子饅頭的一放,這樣干稀都有了,對於捨不得花錢的行腳客商是真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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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4 AM

第九章 開張做生意

    「來,小哥兒,給我一碗熱茶,還要兩個饅頭。」

    「是,好?。」

    「我,我要一碗湯,那個,小哥兒你這一碗湯也要一文錢,會不會太貴了些?」

    「老丈,你看看我,這可是地地道道的山雞啊,你瞧這雞多肥,酒館裡三十文錢都買不到一隻呢!」

    「那倒是。」

    「這樣吧,老丈,大不了你多買一個饅頭,我再給你一勺湯?噓,這優惠可不能讓別人知道啦。」

    「曉得曉得,還是你這小哥兒會做事。瞅著瞅著,別倒溢出去了,哎……」

    好不容易應付走一位難纏的客人,顧喜梅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又去應付下一波了。

    自從跟袁思齊商量定來擺攤後,她這攤子準備了幾天後便偷偷的開張了。開始只是賣茶,待手上有幾個閒錢之後,顧喜梅又不安分的偷偷開始動別的歪腦筋,下午撤攤之後搭車便車去省城買了一包餅子之類的乾糧,每日配著湯賣,有的時候也兼賣一些烤魚熏兔肉之類肉食當輔菜的。

    出門的行腳商中本來就有形形色色的人,有的是吝嗇到一個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也很有些根本不在乎那一兩個小錢。但不論是捨得花錢還是捨不得花錢的,喜梅擺攤的這地方離縣城都只有半日距離,大多數人走到這裡時事先準備的乾糧都會吃完了,於是不吃也得吃。這讓喜梅心裡樂開了花。

    不過出來擺攤,喜梅外貌上也做了修飾,亂糟糟的頭髮遮蓋了大半張臉,除了一雙手之外,其他地方都用爐灰擦過,顯得黑不溜秋,活像個發育不良的小男生。至於身上的衣服,這都是她問袁思齊借來的,跟好看兩個字差了十萬八千里。說實話,想到當初看他拿給她的橘色外衣和粉紅色長褲的時候她寒毛都豎起來了,不敢置信竟然還有人穿這種衣服招搖過市,但當這個那人疑惑的反問她「不好看嗎?你瞧瞧這個衣裳,顏色多像荷包蛋啊。對了,這個褲子,不覺得很像新鮮的牛肉麼?」之類的言語時,顧喜梅表示了深深的無力。她原本還以為袁思齊穿的衣服是被迫無奈的,現在才明白這世界上真的有人審美差到這個程度,喜歡俗艷花裡胡哨的東西。但是她除了這些男裝之外別無所選,於是也只能拚命的把它們弄髒些,這樣顯得不是那麼扎眼。

    小攤的生意好過了預期,至少賺到的錢完全能滿足兩個人的吃喝,於是一直懸著口氣的顧喜梅總算鬆了口氣,對於這點小營生也越發在意了。只是讓她氣惱的是袁思齊這個甩手掌櫃的做的更瀟灑,除了每天天不亮出攤的時候幫她挑東西過來,接著就是吃飯的時候准點兒到達,其他時候連跟人毛都沒有。

    這天又到中午了,眼看著熬好的一鍋野雞湯一鍋野兔湯賣的已經剩下不多,顧喜梅趕緊撿了幾塊有肉的,並且一大碗湯盛到了帶來的海碗。雖然袁思齊超級「玩忽職守」,可她還是每頓都給他留些飯菜。畢竟這個是她穿越過來跟交情最深的一個人,地地道道的吃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不但救了她一命,還給了她一個吃飽飯的機會,雖然都是無心且有償的,但顧喜梅仍然非常感激。

    「有什麼吃的沒有?餓死了餓死了!」果然,一到飯點的時間,他就出現了,只是這次卻有些不一般,渾身散發著一股子腥臭味兒,喜梅看了看他衣擺上黑紅的東西,下意識的捏住了鼻子離了他一丈遠,「你身上怎麼了啊?」

    「今天幫人劁了頭豬,有點不小心沾了點血。」袁思齊看了看自己衣擺上斑斑點點的印記,因為一路上跑過來沾了泥點子的緣故,都變得黑??了,不說人根本想不出是血。

    「什麼,你竟然去做這種事!」想到自己是被這個半獸醫的傢伙救活的,顧喜梅的臉就有些扭曲,忍不住提高了嗓門

    「有錢啊,幹嘛不做!」袁思齊理所當然的瞥了一眼顧喜梅,然後彎腰探頭去找吃的,「除了留下當種豬的那隻,其它公豬都要劁,嘖嘖,你不知道那是多大筆生意。喏,除了工錢之外,我還把這個東西要了回來,明天我們出攤就不用自己肩挑手扛了,多方便。」

    替人做完事除了要報酬之外順點東西那是袁思齊的老毛病的,哪怕是破衣服爛帽子,反正只要能要的東西他都不放過,這幾天已經見到各式各樣的破鍋爛筐了,顧喜梅也不奇怪他又順了東西回來,只是這次沒想到他要了個大的,整整一輛手推車!

    顧喜梅順著那個爛掉半塊車板但車轅和輪子都完好的手推車轉了一圈,用驚歎的目光看著袁思齊,「這個竟然也能白送,那人家可真大方。」

    「折了六個銅板的。」袁思齊找到了喜梅先前給她留著的大碗,美美的喝上了一口,這才用烏漆抹黑的手擦了擦嘴角,一臉肉疼的說,那表情很顯然在告訴顧喜梅,我這可是為你花了大錢了。

    「切,說的好像生意跟你無關似的!」喜梅啐了他一口,然後樂陶陶的去看那手推車,這筆買賣袁思齊做的的確值得,買個新車可比這花的錢多多了,像這種的,到時候把這裡一鋸,那裡綁上一根繩子,就可以一人在前面拉一人在後面推了。既然有了車,那可以帶著的東西就多了,自己還可以加賣一些其他的東西。

    「喂,喂,醜八怪,醜八怪!」就在喜梅盤算著要怎麼把這個小推車的實際效用發揮到最大的時候,一直在旁邊埋頭狂吃的袁思齊忽然叫住了她,喜梅好奇的循聲望去,卻看到路邊小樹林的那從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了一隊人馬。

    「好多好多車,裡面肯定裝滿了燒餅和豆沙包!」袁思齊看著那些人馬後面跟著的車子,眼睛放光的說。

    「你個吃貨,就知道吃!」喜梅看了幾眼,然後立馬督促袁思齊站起來,「趕快,幫我把東西收拾到車上,我們往那邊搬!」

    「幹什麼啊?」被猛然奪了碗的袁思齊非常茫然的站在原地,語帶不滿的抱怨道,「我還沒吃完呢。」

    「如果不想惹麻煩的話就趕快走,你們看到其他人都搬了嘛!」顧喜梅毫不客氣的踢了他一腳,然後搬著已經賣空了的大鍋健步如飛的跑了,袁思齊望望遠處的車馬人群,再望望身邊做鳥獸散的客商,然後也提起爐子跟著人群飛快的跑開了。



第十章 誇富

    這官道是縣城通往其他地方最重要的一條道路,有官員家眷出現也不稀奇,來往客商都已經習慣這種事,所以見到有大隊人馬出現時,走自動自發的退避三舍,生怕沾染上一丁半星的麻煩。顧喜梅雖然沒有經驗,但她好歹也是兩世為人,民不與官爭的道理還是懂的,這遇到貴人,幹得好了或許可以一步登天,但萬一不經意間做了什麼事觸犯了人家,只怕怎麼死的也不知道,所以還是隨大流的躲避為上。

    林間本來有幾十個坐著休憩的客商,瞬間就做鳥獸散開,讓喜梅見了不禁在心裡暗笑道,真與後世擺攤的小販見了城管後四散奔逃的場景有異曲同工之妙。不過小樹林就這麼大,外面日頭也烈,行人們再怎麼躲避也不可能躲到路上去,於是在林子邊緣的陰涼處又停下,聚集在一起與那車隊遙遙相望。

    那車隊停駐之後,對於這場景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也不驚訝,只是外面的馬匹以及輜重車駕圍城一圈,將兩輛大車圍繞在中間,然後穿著軟甲的隨人們下馬,車隊中的幾輛青色小車上也有僕人打扮的男丁下車,小跑著從某些車架中搬出了綢緞的帷帳,屏風,地毯等物將一塊空地圍住佈置開來,女眷們戴著帷帽被攙扶下車,接著便有鶯鶯燕燕的笑聲從裡面傳來。

    看著那邊的富貴景象,這邊有許多人都移不開眼了,一個個跟被人揪著脖子似地拚命抬頭張望,只有少數人仍然淡定從容的做自己的事情,顧喜梅就是其中一個。

    「別看了,有什麼好瞧的,麻利點顧著爐子,今天的東西還沒賣完呢。」別人都在圍觀,顧喜梅卻只急著找個好地方安頓她的茶攤。來了貴人又怎麼樣?看看又不能填飽肚子。那些人霸佔了水井旁邊的空地,不知要折騰到什麼時候,若是天黑才走,那她今天豈不是虧本了?所以她真是半分好奇都沒有,反倒是厭惡至極,巴不得那些人停停就走。

    可是,看著帷帳後漸漸的升起的炊煙,似乎這個願望很難實現。

    「這不知道是什麼人家,好大的排場。」這邊圍觀的人看著那隊車馬連在趕路的途中都準備如此多的器物,忍不住小聲議論道。他們也是走南往北的人物,並不像市井小民那樣一驚一乍,可是這樣講究的隊伍也很少見,於是竊竊私語的議論的厲害。

    「這算什麼排場,不過三十多個護衛,你沒見過京都那些貴人們出行,那才是華蓋雲集,車馬如龍,從這頭一眼望過去都瞅不見邊兒……」張口的是位長相喜墩墩的大叔,他顯然是個好出風頭的,聽到人人都在讚歎這隊人馬,忍不住高聲說了一句,然後看到周圍人的注意力都被自己吸引過來了,立馬就唾沫星子四濺的講起自己在京都的見聞,歷數種種奢華至極的器物和排場,把周圍人聽的是各個眼睛睜得圓不溜溜,眨都捨不得眨一下。

    「哼,不過些許淺末的見識,也好意思拿出來賣弄。」那商人說的越來越誇張,旁邊終於有人聽不下去了,眾人聽到這聲音回頭望,卻看到出聲的是個乾癟的老頭。他鬚髮皆白,滿臉皺紋,一副普通老者的打扮,是以開始眾人都忽略了他。可當他現在張口時,大家才發現這老者著實不平凡,眼睛裡的光芒亮的驚人,張口說話的聲音不大,卻有一種讓人不敢輕易出生的威壓。

    「你說什麼,難道你覺得這破爛寒酸的竟然比我說的那些排場還大不成?!」胖大叔正說到精彩處,猛然被人打斷,甚為不滿,於是口氣一下子變得尖銳了起來,大有一幅你不說清楚我不饒你的架勢。

    那老頭也是個清高的,要不然不會特意坐的離人遠遠的,不是胖子打擾了他閉目養神他根本都不會開口。這種人不開口則已,一旦開口就容不得人家反駁他,當下聲音也更冷了幾分,「你只知道排場大不大看人數看車輛,卻不懂得所謂的富貴人家往往是深藏不露,那種金光閃耀的只能是暴發戶行徑。先從車輛看,你說的那些車架不過是普通木材,車隊也是徒有其表,可是你看看這家的。」老頭說道這裡,抬了抬手,指著最中心的一駕,「先就車木來說,主駕的車材採用的是老雞翅木,呈紫褐色,肌理緻密,有深淺相間的紋理。尤其你從那縱切的刨面來看,纖細浮動,有羽毛璀璨閃耀之感,這才無愧雞翅之名,遠不是那些新木能達到的,更不是其他木材能矇混過去的。」

    他們這裡離那些車架並不近,但行商的多有一副好眼睛,老頭只是略微指點一二,許多人都卻都看出了門道,於是低聲嘖嘖稱奇。

    「這樣珍貴的木材,普通人家得了一根來都會細細的雕琢要做個屏風擺件,他們卻能如此大手筆的做成這樣大的車架,雖然暴殄天物,但同時也說明主人家何等的才氣,這樣的車,一輛能抵普通的百輛。」

    「按照停車的陣勢,這車應該是正主所坐,旁邊那輛深色的則是主人的家眷所乘,雖則不像老雞翅木這般罕見,但卻也是極好的黃花梨木,極為難得罕見……」

    「不過是黃花梨木而已,而又不是紫檀,有什麼稀奇的。」有人聽到這裡,忍不住小聲的嘀咕了兩句,因為剛才胖子所講的那些富貴人家,連車駕都是拿來做

    「紫檀木,哼,你去給我找一塊能做車架的紫檀木來,老夫願給你白銀千兩!紫檀非千年不能成才,正所謂『十檀九空』檀木中多有空洞,只有空洞和表皮之間的那點肉才可以使用,所以自古以來都有寸檀寸金之說,若是真有能做成車駕這樣大塊的好料,誰捨得用?他說的那些,不過是些暴發戶用其他木板子拼湊起來的而已,通常是在顯目的地方用兩塊裝點裝點門面,落在真正行家眼裡,不貽笑大方才怪!」老頭瞪了出聲的人一眼,的丟下這句話,然後閉上了眼睛繼續閉目養神,只是這次卻不敢有人再造次,打擊只是小心的瞅瞅老者,再艷羨的望著那邊的人馬,小聲的交流議論著自己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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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5 AM

第十一章 大丈夫當如是

    人都是喜歡八卦的生物,有老者略一指點兩三之後,其他的人也漸漸挖掘出這隊人馬的不凡來。

    「瞧瞧,那帷帳的布料,粗一看只當是平凡的布料,可是仔細瞧瞧花紋質地,就發現那竟然是上好的蜀錦織成的芙蓉錦。現在在這蔭處你看不出奧妙,若是到日頭之下,那真是燦若煙霞……」

    「看看那車窗,十四格稜木的花開富貴,那是淮工中最好的匠人才能製作出來的,一扇窗,外面的格子和裡面的格子截然不同,兼顧了美觀和實用性,既透氣又漏光,若掀開簾子也不會讓外面的人看到裡面夫人小姐們的芳容……」

    「天啊,你們聞這個味道,如蘭似桂,是蘭香炭,她們竟然用這種炭燒水,真是太過奢了!一斤蘭香炭值幾十斤銀霜炭,而一斤銀霜炭價比數百斤普通的柴炭,就算是一般的富貴人家,得了銀霜炭也只是分給太太夫人們取暖用,他們竟然拿這些來燒水,這真是……」

    這群小商人中,有木料商綢緞商,也有木匠漆匠篾匠柴瓦匠,更有經營米面炭火的,三教九流應有盡有,各個見識都不一樣,關注的地方也不盡相同,但就是這樣,反而更能說盡這些來人的富貴了。

    「乖乖,真有錢,他們燒頓水的花銷都夠我們燒一年爐子了。」袁思齊今兒看到熱鬧也不願意走,假裝幫著顧喜梅賣茶水的四處亂蹭,站在人家邊上聽了話兒便傳聲筒似地到喜梅面前念叨,小臉興奮的通紅,讓喜梅不勝煩憂。

    「別人的富貴,有什麼好艷羨的!」被鬧了幾次,本來就嫌著生意不好的喜梅火上心頭,狠狠的撥弄了一下火鉗,沒好氣的訓斥道。

    「為什麼不羨慕?」袁思齊向來是她不理他他就蹦躂的歡,一旦她發怒他就賠小心的個性,這會兒見著喜梅不高興,立馬跟蔫了的茄子似站在身邊,小聲的嘟囔著,「大家都在談論啊,為什麼你就一點也不感興趣,真奇怪。」

    「別人說什麼你就追什麼,你的腦袋長在別人頭上啊?」喜梅剛才一氣之下猛捅了幾下爐子,原本就不旺的火一下子被戳的快沒星兒了,於是只能趕快仔細的去補救,但是口頭上對袁思齊的「教育」也沒停歇,「人云亦云的,沒點主見,虧你還是男人!」

    「我,」袁思齊被她這麼一數落,站在那裡張了張嘴又合上了嘴,最後揪著衣擺站在她身後,半響沒有說話。

    顧喜梅救回了火,鬆了口氣站起身子,看到站在自己後面他憋著勁兒的樣子,意識到自己的話也許說的重了,想了想緩下語氣,「有些東西是嚮往不來的,與其仰望別處,不如經營自己。」

    「你,難道你就不,不嚮往那種日子?」袁思齊望著那邊來來往往的人群,猶豫了片刻,到底是孩子,還是忍不住心中的艷羨,小聲的問出了這句話。

    顧喜梅聞言抬起頭看了看那邊,不過短短數百米,兩邊的人卻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她猶豫了一會兒,然後搖了搖頭笑了,「我不嚮往。」

    「你說謊!」袁思齊這句話說的又快又急,三分怒七分氣,小臉憤憤的顯然真的不信。

    「是真的,我不稀罕。」顧喜梅笑著搖了搖頭,看著重新燃起來的火苗,一派風淡雲輕,「別人的東西,我為什麼要羨慕?羨慕也不會變成我的,何必讓自己找不痛快。而如果一天我能過上這種生活,它會變成我的,那我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前羨慕我將來能擁有的東西?」

    「你,」袁思齊被她一頓搶白的啞口無言,心中不服,但口上卻偏偏找不出能反駁的話,於是只能在那裡杵了半天,才不服輸的迸出一句話,「我羨慕。」

    「嗯。」顧喜梅不甚在意的應了一聲,她沒有強迫別人服從自己想法的習慣,所以對於袁思齊怎麼想,她真的不怎麼介意,只是自顧自的做自己的事情。

    「錦衣華服,高車駿馬,大丈夫本來就該過這種生活。你看好了,總有一天我也會像他們一樣,過上人上人的日子!」就在顧喜梅蹲在水桶邊認真的研究剩下的炭火究竟還能燒開幾瓢水的時候,她身後忽然突兀的響起了這樣一串話。

    「呃?」喜梅聽到這話,下意識的一轉身,手上的瓢掉在了水桶裡,濺起的水花灑濕了衣襟也沒有發現。

    「大丈夫當如是?」聽般場景,讓顧喜梅下意識就說出了這句話。她仔細的端詳著少年的臉,稚氣中帶著一股狂熱,那模樣既熟悉又陌生

    是不是每個少年在見到富貴時,都會發出大丈夫當如是的感慨?

    她一時拿捏不準,對於他這種理想,或者更確切的來說是野心的東西,到底是該鼓勵還是該勸他腳踏實地。

    「怎,怎麼了?」顧喜梅口中猛然冒出的這句文縐縐的話,讓袁思齊也是一頭霧水,看到從頭到尾沒什麼變化的顧喜梅在聽到自己的這個理想時如此的大驚失色,他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吼出了什麼話,頓時心虛了起來。

    「沒,沒什麼。」顧喜梅乾笑了兩聲,躲避開了袁思齊亮的驚人的目光,低頭去撿水瓢。

    「我知道你也許覺得我的這個想法不切實際,一個連飯都吃不飽的小子還想著什麼榮華富貴,可是,可是我知道我這輩子不會永遠窮困的!」她明顯躲避的動作讓他以為這是對自己誓言的嘲笑而諷刺,於是們來就敏感的袁思齊更加感覺到遭受了輕視,於是火頭更上了,連珠炮彈似的扔下這串話,然後不等她反應就跑開了。

    「袁思齊,你,」顧喜梅擒著水瓢站在原地,望著跑遠的少年,除了無奈還是無奈。小孩子的心思真的不好猜啊,處於青春期變著法兒玩叛逆的小孩兒更不好哄……

    她震驚於他的理想,但是決計沒有半點瞧不起或者是嘲笑的意味。她只是單純的驚訝而已,對於每個人,未來都是不可預知的,她是只安於現狀的小家雀,但並不強迫別人跟自己一樣都成為家雀。

    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可是,就算燕雀知道鴻鵠之志,那又怎麼樣?

    喜梅笑著搖了搖頭,搖散滿腦子亂糟糟的想法。算了,不想了,頂多晚上多給他撕條雞腿肉而已,反正這孩子所有的心理的生理的一切的傷痛都可以用食物來補償。她在心裡碎碎念的自我安慰了幾句,然後繼續沒事人一樣的煮著自己的茶。

    不過,就在她以為這天過的已經夠精彩時,誰知道前面還有更「精彩」的事情在等著她。

    「喂,賣茶的。」就在顧喜梅安安靜靜煮茶時,她面前忽然響起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顧喜梅循聲望去,這才發現原本在攤前等著添水的客人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都散到了遠處圍觀,只剩下個梳著雙鬟的女子站在自己小攤面前,用下巴看人的姿態對自己說。



第十二章 貴人家的丫鬟們

    這姑娘好生沒禮貌!喜梅望著她那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不自覺的微微皺了皺眉。

    這年頭,出來討生活的都是男人,少有女子拋頭露面,連喜梅這個賣茶水的小姑娘都要喬裝打扮了再出來,她卻這樣不遮不掩的站在大庭廣眾之下,可見出身並不是特別好。但偏生一身的打扮卻又非常華麗,裡面是白色縐絲裡襯,領口上繡著精緻的蘭草花邊,外面則是一件水洗紅的短襦襖配石榴紅的長裙,胸前掛著一幅金澄澄的長命鎖,耳朵上帶的是金鑲玉的墜兒,頭上的金簪中嵌了幾顆米粒大的寶石,陽光下熠熠生輝,站在這群灰頭土臉的人中,水靈靈的跟仙女下凡似地。

    「想必是那家的婢女吧,只是看著打扮也知道是有頭臉的,怎麼會來做這種喊人的小事?」喜梅猜測著,心中雖然有不滿,但手上動作卻絲毫不敢閒,趕緊拿抹布擦了手走出來,「我是,不知道這位姐姐喚我有什麼事?」

    少女的個子本來就比顧喜梅高許多,當喜梅走到他面前時兩人更顯高度差,於是她打量中的不屑之意更加濃重,尤其是當目光掃上顧喜梅黑??的臉蛋時,臉上更是露出了嫌惡之意,直接拿帕子摀住了鼻子,直接用命令的口吻說道,「我們主子想要見你,跟我走。」

    「是。」喜梅心中極不想去,但是看看她這種做派,便明白是自己惹不起的人,於是便只能不情不願的跟在少女身後往那邊走去。

    林間這頭與那頭相差不過百十來步,很快就到了,只是到了這戶人家駐紮地,那些穿著錦衣的壯士漢子便把他們攔住了。喜梅聽著這話心中一喜,低著頭盯著那些護衛們的藍色衣擺,心裡卻盤算著就此被攔住放她回去才好。

    「蘭姑娘,你這是做什麼?」一個敦厚的男音響起,喜梅看著那雙走進的靴子,白色不知道什麼材質的鞋底很厚,黑色看不出皮質的鞋面上繡著一直寬口闊鼻的猛獸圖案,鞋邊還繡著一圈風格粗獷的金線花邊,比與其他的護衛精緻許多,應該是這群人的頭頭。

    「主子要見人,我帶人來便是,能做什麼?你有想法在主子面前說便是,難為我這麼個小小婢女算甚!」蘭姑娘不冷不熱的開了口,話中的倨傲之氣更重。喜梅本還以為那個蘭姑娘只有對自己說話才那樣,可見她見了這人說話也是如此陰陽怪氣,才明白這位應該是個不好想與的人,於是下意識的縮了縮肩膀,讓自己的存在感更低些。

    「既然主子要見,那見便是。」顧喜梅本來以為這人被蘭姑娘如此夾槍帶棒的諷刺後會發怒,沒想到他卻如此綿軟,只是停頓片刻,便說溫和的讓開了,連他身後跟著的幾位挎刀的漢子都一起退了幾步,恭恭敬敬的讓出條路來給她們走,於是喜梅不由得更加好奇起這位蘭姑娘的地位了。

    除了開頭這小小意外,接下來的時間喜梅跟著那位蘭姑娘往裡走時沒有再受到半分阻礙,反而是不管什麼人遇到她們都駐足行禮,於是喜梅也有幸見著了不少雙繡鞋以及衣擺裙擺。看得出來這大戶人家進退皆有法度,無論是粗胖的婆子們還是纖柔的少女,走路的姿勢都非常輕盈漂亮,連急停時的動作也透露著一股子優雅。

    等經過三四撥人以後,蘭姑娘帶著顧喜梅在一架屏風面前停住了腳步。這屏風是有六扇組合而成,紫黑色木頭框架,中間蒙著白絹,絹上有畫,似乎由水墨潑舊,黑黑白白的並沒有其它色彩渲染,在這周圍非紅即紫的華麗色調中顯得非常暗淡。喜梅用眼角悄悄的瞄著絹畫的底部,看到畫底的景色是一條氣勢磅礡的大江,江上面水波浩淼,意境開闊,頗有種氣吞山河的豪邁氣象,隱隱壓了周圍富貴氣像一頭。

    「啟稟主子,蘭兒帶人覆命來了。」一路上趾高氣昂的蘭姑娘在此地變得溫順了起來,微微的低了頭,雙手交握至於小腹處,彎膝朝屏風後行了一禮,朗聲稟報道。喜梅透過屏風看到幾個影影綽綽的黑影,料想所謂的主人應該就在那裡,於是也趕緊行禮。只是她長這麼大,似乎除了磕頭和作揖就不會其他,笨手笨腳的朝著屏風背後一拜,抬起頭卻看到蘭姑娘正在不滿的瞪她。

    「跪下。」蘭兒給著喜梅做了個命令她跪下的口型之後,見她沒有反應過來,仍然愣在原地,竟索性一腳踢在她的腿窩上,想直接把她踢跪下。

    「砰!」顧喜梅本來就離那屏風站的很近,她這一腳又踢得極突然,害的喜梅當下重心不穩,啪的往前跌倒過去,頭重重的撞到了屏風的木框上,驚起好大一聲悶響。

    她們周圍本來還站著幾個少女,可對於這種場面似乎都是見怪不怪的樣子,全部在目不斜視的做著自己的事情,倒是屏風那邊傳來一句慵懶的問話,「發生什麼事了?」

    顧喜梅猜想這就是蘭姑娘口中的主子了,不過聽聲音卻顯得年歲不大,比她之前猜測中的要年幼許多。

    蘭姑娘似乎嫌喜梅給她丟臉了,憤憤的瞪了一眼喜梅,一把拎著她的衣領子把她拽了開來,語言甚是平靜的回答,「回稟主子,並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

    「沒有特別的事情發生,那就是說有普通的事發生了?」裡面的人這次聲音稍微大了一些,語氣中的慵懶之氣卻越發濃重,聽著問的甚是無心,可喜梅卻瞧見蘭姑娘的臉上竟然有些害怕的感覺。

    「罷了,帶她進來吧。」裡面傳來了幾聲咳嗽,那聲音又重新響起來時似乎顯得更疲倦了。

    「是。」蘭姑娘應了一聲,帶著喜梅正欲往內走,卻看到又一個姑娘從屏風那邊走了過來,笑吟吟的說道,「蘭姐姐辛苦了,這人我帶著進去便是,你還是忙你的吧。」

    「惠兒,你別太過分。」顧喜梅感覺到蘭兒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小聲的對著對面的人警告了。而對面的回應卻是銀鈴般的一聲輕笑,朗聲叫道「哎喲,蘭姐姐,你這是做什麼,主子還等著見人呢,趕緊讓我把人帶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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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5 AM

第十三章 明爭暗鬥

    蘭姑娘本來是想悄無聲息的威脅惠兒,沒想到惠兒卻偏偏高聲把裡面人的注意力吸引來,而且還作勢側過半邊身子,彷彿想讓裡面的人把這裡看的更清一些,於是蘭姑娘伸出去想要推人的手像是怕被蛇咬了似地迅速收回,生氣的站在原地瞪視她。

    這半路殺出來的程咬金好生厲害,顧喜梅一路過來看著這蘭姑娘囂張的過分,竟然在這裡吃了個悶虧,心中大敢好奇,忍不住悄悄抬頭瞄了惠兒兩眼,覺得她身份應該跟蘭兒相似,因為兩人身上穿著的衣服款式一模一樣,連金鎖都大小相似,唯一的區別就是領口的花紋是惠草。不過她眉若遠山,眼似秋波,頰邊有個淺淺的梨渦,不說話時臉上都帶著三分笑意,一說話那笑意便在眉眼之間盈盈的蔓開,顧盼之間讓人感覺到絲絲春風拂面,親切之意倍增。比起誰都欠她幾百弔錢的蘭姑娘,似乎和氣了許多。

    喜梅讚歎的收回了目光,卻看到惠兒的目光也往這邊看自己,目光對視之下,她立刻意識到自己這動作多有冒犯,於是慌忙低下了頭。可沒想到惠兒並沒有生氣,反而笑嘻嘻的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這孩子生的可真是可愛,我還是第一次瞧到這麼有趣兒的小傢伙呢。」

    「可愛,這模樣也算得上是可愛的話,那泥溝裡的老鼠也算的上好玩了。」惠兒的話剛落音,蘭姑娘就不屑的嗤笑了起來,雖然顧喜梅開始也覺得惠兒的誇獎有些過了,但聽著蘭姑娘這樣的比喻,她的心情著實開心不起來。

    「你們兩個丫頭,在那裡嘀嘀咕咕做什麼,還不趕快進來!」裡面的人顯然也聽到她們在外面的對話了,病懨懨的聲音裡頓時多了幾分不耐煩,兩個丫頭聽到,不敢再做爭執,應了一聲,一前一後的帶著顧喜梅走到了屏風後面。

    顧喜梅這一路上所見所聽的,都超出了她平常的認識,不由得聯想起林黛玉初進賈府時的那種惶恐,於是也把「處處小心,步步留意」四個字刻在了心裡。不過她這倒不是怕人家笑話,只是擔心犯了錯小命不保而已。

    走進屏風後面,喜梅才發現這裡地上鋪設了張跟屋子大小的氈毯,氈毯上面又鋪設著她看不出材質的地毯。在正對著屏風的地方放著一張可容三四個人的座榻,榻前有案、桌、几子,更有香爐,瓷盤等等器物,滿滿噹噹的不似郊外,而像是某戶人家的內室。

    喜梅走了兩步,就停在地毯邊上不敢走了。她就只有那麼一雙鞋,穿著上山下河的,平素還不覺得,可是到人家的地毯上一踩,一步一個黑腳印,好不明顯。

    前面的兩個人也發現了顧喜梅的異狀,站住腳不轉頭看,蘭兒更是滿臉不悅的低聲訓斥道,「怎麼不走了?」

    「我腳髒,怕過去污了你們的毯子,還是站在這裡回話吧。」喜梅低著頭輕聲說出了自己的理由。

    「不過就是一條毯子,污了就污了,有什麼好在意的,真是小家子氣!」蘭姑娘聽到了喜梅的理由,冷哼一聲說出了這句話。

    喜梅是個好脾氣的,聽到這話卻忍不住升起一股子怒氣。什麼叫小家子,我這是愛惜東西而已,你不過只是個為奴為婢的丫鬟,就算有臉面些那也是人家的奴才,在這裡充什麼大方?還真是今朝得意就忘了自己的根底呢!

    惠兒的反應則跟蘭心略有不同,她的腳步只是微微停留,接著便繼續往前走,等到了榻前行過禮後停下,彎腰低聲與榻上的人開始說著什麼。喜梅聽不見話裡究竟說了什麼,只嗅得空氣中有股淡淡的香氣,如蘭似檀,聞著讓人不知不覺就心情平靜下來。

    「腳髒?那就索性把腳砍下來,這樣該不髒了吧?」在一片安謐中,突兀的響起這麼一句話,頓時讓喜梅從混混沌沌中清醒過來,驚愕的抬起了頭,連避讓都忘了。

    顧喜梅抬起頭,最先看到的就是一雙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睛,如黑曜石般純粹的黑色眼珠中泛著種特別的光輝,對視的片刻感覺整個人的靈魂都會被吸進那片無底洞裡一樣。但當喜梅穩住心神再看時,不由得詫異於那雙眼睛裡所閃動的帶著惡意光芒的雀躍眼神,暴戾且冷血。

    這雙眼睛的主人,自然是蘭姑娘口中的那個主子。她年紀並不大,看上去才十三四歲,黑色紗制裡衣,血紅色重錦外衣,腿上搭著條沒有一絲雜毛的雪白狐裘,滿頭如瀑黑髮並未挽起,只隨意的披在肩上,襯得臉色慘白如雪。當喜梅望向她的時候,她正坐在榻上靠著個跟惠兒她們差不多的婢女衝著喜梅微笑,滿目的天真無邪,彷彿剛才那樣殘忍的話不是從她口中說出來一樣。

    顧喜梅一路上見到的婢女們都非常漂亮,尤其是蘭姑娘以及惠兒,以及這裡面或站或坐的幾個女孩子,簡直都可以算上極品了,但在這個女孩子面前一襯,卻瞬間都變成了庸脂俗粉。她雖然年紀尚幼,還沒完全長開,但眉目間卻已經帶著濃濃的艷色,美的有些淒厲。

    顧喜梅望著她的臉,完全忘記了低頭避諱,傻呆愣愣的站在那裡,而她竟然也不阻止,帶著笑容的坐在那裡任她看,等喜梅回過神來才慢悠悠的張口「看的可還滿意?」

    糟了,她怎麼一時出神忘了男女有別!她現在的打扮是個小子,就算年紀再小,那也是男人,見著這官家小姐的臉發呆,真是大大大的罪過啊!

    可是,想到這個,顧喜梅不由得往蘭姑娘那裡瞪了一眼。在這個處處將男女大妨掛在嘴邊的時代,她竟然趕私自領著陌生男人來擺件,這真是活的膩了嗎?!拜託,大家你就是想要陷害人也別拖我下水啊。

    可是當顧喜梅望向蘭姑娘時,頓時感覺到不對勁兒,她似乎也是剛才想到這個問題,一臉的蒼白,而她身邊的惠兒則是笑意吟吟,但這笑容卻怎麼看怎麼詭異。



第十四章 險象環生

    蘭姑娘性子急躁,眼高於頂,又有些驕縱,見誰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樣子,而惠兒禮貌溫和,見誰都三分笑意,這麼一比較,誰都會覺得惠姑娘比蘭姑娘好,可是當上面那少女發怒時,顧喜梅發現這兩人的表情完全不同,蘭兒望著自己面有憂色,而惠兒則是仍然帶著三分淺笑矗立在那裡,彷彿什麼都沒看到。

    「主子,他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鄉下小子,若有冒犯的地方你高台貴手放他一馬便是,何必跟他這等小民一般見識。」令顧喜梅更沒想到的事在後面,一直看她不順眼的蘭姑娘竟然主動跪下幫她求情。

    「那按你的意思,我若執意要砍了他,那豈不是我沒度量小心眼斤斤計較跟一個賤民一般見識了?」坐上的少女揚揚眉,笑著反問道。

    顧喜梅聽著這話,抬頭看到蘭兒的神情,頓時心頭一緊,知道大事不妙,可還沒等到她張開,就聽到蘭兒輕快的答應了了一句,「是啊,所以主子你還是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他……」

    「住口!」一聲厲喝打斷了蘭兒的求親,四下裡頓時一片死寂,只聽到少女冷冷的聲音,「我真是把你們寵壞了,竟然如此不知進退,為了個賤民跟我頂嘴。今天我就要跟他計較,砍了她的雙腿雙手,你是不是還會罵我殘暴不仁?!」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蘭兒聽到這話,頓時眼淚都出來了,噗通一聲跪下,身體顫的跟篩糠一樣,連連求饒,哪裡還顧得上其他。

    喜梅看到這種情況,不由得在心裡一歎,先前那少女說的分明是反話,可蘭姑娘竟然聽不出來自己送到了槍口上,這份心性真不知道她怎麼混到了現在的地位。又瞧著剛才左右的竟沒有一個偷偷暗示她,可見她平素的行事作風恐怕不知不覺已經把周圍人得罪遍了。

    不過,現在這樣子,也不見得有性命之憂。喜梅小心觀察著坐上的少女,雖然聲色俱厲,但卻並沒有重罰的樣子,估計做出這幅姿態,多半是殺雞給猴看,震懾自己了。

    雖然知道她並無性命之憂,但蘭兒畢竟是因為自己才遭這罪,喜梅也不可能無動於衷,於是看著她那求饒的樣子,終於忍不住歎了生氣,抬眼望著上面的少女平靜的所,「何必呢,砍了別人的腿又不能讓你快活一點,那幹嘛還讓自己做這種自己不願意做的事情。」

    「哦,」那少女抬起頭,將目光從蘭兒身上移到了喜梅身上,玩味的看著她,「你怎麼就知道我不會快樂?我就喜歡看人斷手斷腳不成啊,最好人人都,」

    「人人都跟你一樣坐在那裡站不起來?」顧喜梅看她越說越過分,忍不住張口打斷了她的話。

    顧喜梅這話一出,周圍顯得一片安靜,正在求饒的蘭兒都忘記了哭泣,那少女抬起頭驚愕的看著喜梅,張著嘴卻忘記了說話。

    顧喜梅從進來之後就瞧著這少女美則美矣,但眉間卻有股子鬱鬱之氣,並且在榻上坐著一動不動,似乎身體有疾。喜梅仔細打量了一番,發現她大熱天的腿上卻覆著毛裘,無論多麼生氣都沒有站起過身子,言談中又動不動就要砍人手腳,於是便推測,或許她腿部有疾。

    現在其他人的反應,基本上證實她的猜測無誤了。

    「你要想砍就砍吧,犯不著為難別人,如果砍了我能讓你好受些,我無所謂。」顧喜梅低著頭望著鞋尖輕輕的歎了口氣,慢悠悠的所「本來就不是壞人,卻偏偏把自己裝成冷血殘忍的紈褲,何必呢……」

    上輩子的顧喜梅本來就修的是心理學,後來更是跟十三四歲的孩子們相處了許多年,對這種孩子的心境拿捏的那是分毫不差,所以什麼品性她一眼就能看出。這人雖然驕縱,但是卻不是壞人,連蘭兒這種直脾氣的人都在她面前混得開,那再兇惡也多半有限度。

    再說了,左右是個賭字,總不能真任她砍了自己的腳吧。

    這瞬間,時間就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一樣,每個人都僵硬在了原地。那少女之前不是沒有這樣對付過別的人,只是每個被她威脅要剁手跺腳的無論先前有多硬氣,在此時也會嚇的屁滾尿流,像顧喜梅這種的到真沒幾個。

    「你,你這是在可憐我?」過來半響,反應過來的少女才咬牙切齒的問出了這句話,然後不等顧喜梅回答,便抓著前面案几上的一個青瓷盞朝著喜梅砸去,「你個螻蟻般的賤民,憑什麼敢來可憐我!」

    喜梅看著那瓷盞朝自己腦袋上砸來,不敢多留,眼疾手快的往旁邊一閃,只聽到那瓷碗呼嘯著從自己耳邊擦過,砰落在身後的地毯上,發出了好大的碎響。喜梅聽著那動靜有些暈暈乎乎的想到,人都說好瓷器有四個標準,「青如天,明如月,薄如紙,聲如磬」,別的或為可知,但這瓷盞在聲如磬上可的的確確做足了。

    「你,你竟然敢躲!」那少女看著自己砸人砸了個空,而喜梅又一臉茫然的傻乎乎站在那裡,頓時怒火中燒的一推身邊扶著自己的那個面色平常的少女,打算自己下榻來教訓教訓喜梅。只是她這一下可就糟了,還沒站穩便又跌了下來,連面前的那張案幾也被她掀翻,杯盤碗盞乒乒乓乓滾了一地,旁邊的丫鬟們也嚇的尖叫起來,一窩蜂的擁了上去,主子主子的叫個不停,都沒有人還有精力來管顧喜梅了。

    要不要趁這個時候溜走?喜梅看著空蕩蕩的門口,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但很快又自我否決了。這裡防備雖然鬆懈,可外面根本就是十步一崗,她個小小的民女怎能可能逃得出去?

    更何況,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誰知道惹怒了這位大神有什麼後果,還是徹底把這邊搞定吧。

    顧喜梅這樣想著,看那邊已經亂成一團,於是忍不住想想也走了上去,用哄小孩兒的語氣說,好了好了,別鬧了,我給你打,我站在這裡給你打還不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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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7 AM

本帖最後由 gigi1433 於 2012-3-18 04:44 PM 編輯

第十五章 客串一把神棍

    「我在車裡看到過你,那麼小的人,卻搬著那麼口大鍋,還要忙著招呼這個應付那個,跟個小陀螺似地有趣極了。」少女笑吟吟的看著顧喜梅,非常溫和的說,「我瞧著心裡就歡喜起來,很想見你一面。」

    是因為好奇另一個世界的人的生活,所以才特意駐足的嗎?顧喜梅看著她的好奇,心裡掠過一絲酸楚,可是又不知道怎麼回話,只能輕聲嗯了一句,表示自己知道。

    「你賣茶好玩嗎?」她又問,目光裡閃爍著耀人的光澤。

    只要這女孩子不隨便發怒,整個人身上就會出現一種特別的氣質,類似於上位者常年累月而積攢出的一種威壓,讓周圍人不由自主的就對她產生敬服,從而服從她的要求。

    「不好玩。」顧喜梅這次也沒有反抗,很自然的搖了搖頭。天不亮起來,挑著沉甸甸的擔子趕路,然後忙忙碌碌的燒水煮茶招呼客人,又怕被壞人欺負又怕被人騙,還要應付各種難纏人等,賣茶的自己卻干到喉嚨冒煙都喝不上兩口水,這樣的生活的確算不上好玩,但是,她卻不討厭,「但賣茶能吃飽飯,所以我很喜歡。」

    「聽著真令人羨慕。」少女望了一會兒喜梅,然後收回了目光,黯然的看著自己的腿,「我腿腳不好,不能久站,所以看到你站在那裡,我就覺得特別羨慕。」

    所以才在盛怒之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砍人的腳嗎?顧喜梅望著她那雙覆在褥子下的腿,這也是她剛才為什麼說「砍掉」那句話的原因。從她進來看到少女不管如何都沒有憤然起身,以及大熱天的腿上還蓋著褥子以外,喜梅就猜測著這女孩子的腿腳應該有問題。她以前有個學生也是類似的情況,挺好的一小姑娘,但因為腿腳落下了殘疾,所以凡是遇到跟腿腳有關的事情總會莫名的暴怒起來,有次甚至還把自己養的寵物狗的腿摔斷來發洩,這種反應跟這位少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有異曲同工之處。但這個少女顯然身份更高,養尊處優長大的孩子一般都自尊心特別明顯,她這種身份攤上這樣的一件事情,心裡扭曲的程度肯定會更厲害。

    不過,喜梅仔細打量了打量她和周圍幾個婢女的臉色,覺得這事還是有些不對勁兒。以這家的財力,怎麼樣的名醫請不到,會讓小主人落下殘疾至今嗎?還是說這個世界的醫療水平已經查到連這種病都治不好了?

    這個腿腳的毛病似乎是這少女的死穴,當她主動跟喜梅提起的事情時,周圍的小丫鬟們明顯倒吸了口涼氣。而當顧喜梅的目光大大咧咧的放到她的腿上時,更有幾個的表情幾乎是快要厥過去了。

    「你們家請不起大夫?」顧喜梅沒有管周圍幾個人警告的目光,裝傻的問出了這個問題。

    對於這種人,其實你自己用坦然的態度對待她,不把腿腳不靈便當做一件缺憾來講,才是最能避免刺激她的方法。

    果然,聽到顧喜梅這樣問,那少女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請不起大夫?你還真會想。莫說是大夫,所謂的名醫神醫我看了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各式各樣治腿的法子能想到的都試遍了,但這腿還是老樣子,我覺得,應該是好不了了。」

    問題有這麼嚴重?顧喜梅不由得皺起了眉頭,「連下地也不能?」

    「那倒不是。」她搖了搖頭,似乎被顧喜梅感染了,神情也有些黯然,「走路是能走,可是一走快的話就有些跛,一瘸一拐的難看死了,吃了多少藥,紮了多少針也不管事兒,所以自此我就不愛走路了。」

    原來是這樣。顧喜梅聽後覺得恍然大悟,她的這種毛病在後世並不少見,許多人在受過重傷之後,就算痊癒,但是自己也會在心裡感覺到自己受的傷並沒有好,從而對實際行動產生影響。這是心理上的疾病,而並非心理上的,聽她說她看過那麼多的名醫,可想而知她的腿應該是的的確確沒有問題了,只要她能克服她心理的恐懼,那就能跟正常人一樣行走。

    只是,在這個沒有心理醫生的年代,這種病幾乎是無藥可治的。幫她看的名醫越多,就有越多人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於是連患者自己都會懷疑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以至於到最後真的相信自己是無藥可醫的了。

    也罷,就算為了減少幾個被她盛怒之下跺去腳的人,她也該冒把險,努力幫她解決掉這個問題。顧喜梅想到這裡,長長的呼了口氣,讓自己的臉上帶了幾分笑意。

    「你笑什麼,難道覺得我這樣子很可笑。」果然是敏感的傢伙,當喜梅臉上剛有些笑容,那少女立馬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豎起了毛,一臉不善的瞪著她。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喜梅笑著瞪了她一臉,臉上的表情仍然很是從容,「你不要這麼疑神疑鬼行不行,我只是想到一個法子,覺得你的腿或許可以治好。」

    「什麼法子?」少女聽到這個,激動的眼睛一亮,然後忽然又黯淡了下來,變得凶巴巴的望著她,「你要是敢拿我來取笑,我就,」

    「就剁了我的腳,是不是?」顧喜梅無奈的翻了個白眼,還真是小孩子心性,威脅人來來去去就是這麼幾招。

    「你知道就好。」她高傲的抬起頭,跟個小孔雀似地,但很快就放棄了這般裝腔作勢,滿臉期待的看著顧喜梅,「什麼法子啊,你快說說看啊!」

    「這個,我以前上山時摔斷過腿,後來被大夫治過治好就跟你現在的狀況也是一樣,一瘸一拐的走不得路。結果後來我遇到一個白鬍子老爺爺,他教了我個方法,讓我在院子裡用石子兒鋪了一小塊兒地,每天在那上面走幾圈,過了一年多就好了。」喜梅眨眼就編了個自己切身的實際經驗出來。

    「這麼簡單?」女孩子有些不怎麼相信的看了看喜梅,然後忽然指著外邊,「你給我繞著地毯小跑三圈,不,是五圈。」

    喜梅先是一愣,很快就明白她是要檢查自己痊癒後的效果,於是也不馬虎,當下站起來繞著這塊不小的地毯跑了五圈,直到她喊停才住腳。

    「真的一點也不跛,完全看不出你以前是斷過腿的。」女孩子自言自語了一句,但又有些懷疑的問,「真的那麼容易就能治好?只是在石子兒路上走走?」

    「誰說容易了,我剛才只是給你說了個大概,還沒有細說呢。」顧喜梅一看她的臉色,立馬領悟到這些有錢人的心態,她們不怕事情麻煩,就怕事情不麻煩,於是立馬改口,擺出一副神神道道的樣子,「你以為那石子兒是普通的石子兒啊,那都是精挑細選過的,一半是沒有一絲雜色的黑石子,一半是沒有半絲雜色的白石子,個頭都要三個銅錢那麼大,打磨的圓潤光滑,按照一個小錢的間隙,撿樹下陽氣最盛的地方按照八卦圖形鋪下……」

    顧喜梅說完那一長串的限制條件,自己都覺得這法子麻煩的讓人蛋疼,可偏偏看到在場的其他人都擺出一副理應該如此的恍然大悟模樣,只能硬著皮頭繼續把這謊言再編大一些。



第十六章 虎口脫險

    顧喜梅的辦法其實很簡單,她知道這姑娘的腿沒有問題,只要讓她相信這些治療能讓她行動趨於常人之後,她就能行走如常,所以這治療方法奇怪沒問題,越奇怪越好,要不然怎麼能治得了這樣的「重症」呢

    可誰知道顧喜梅把她能想到的所有苛刻的限制條件都加上去之後,那幫子人不但沒有一點驚訝,反而意猶未盡的問她,「這樣就行了?」

    「這樣就行了。」顧喜梅有種被雷劈了的感覺,木木的回了這句話,然後看到自己身邊的幾個開始嘰嘰喳喳的議論了起來,這才意識到在巨大的財力人力狀況下,自己說的這些條件有多麼的「容易」。

    「這法子倒是便宜,只是南北運石子,時間上花的久了些。」

    「可不是,但總比起上次那個鬍子老頭說什麼深海鮫魚好多了……

    「就是就是,只是石子兒而已,也比上上次那百斤軟玉便宜多了……」

    「對啊,說是佈置的場地越大效果越好,那不如把小苑門前全部鋪成,大家一直陪主子上去走走,怎麼樣?」

    「……」

    裸的差距讓顧喜梅徹底的無話可說,只能默默的坐在那邊看著那些丫鬟們以她們的思維補充著這個計劃,自己完全插不上口。當然,在這個時候也有個人跟她一樣,那就是要被治療的正主。

    「我就覺得你有趣,果然不但有趣,還有用。」周圍丫鬟的拚命表現,無非是想引起她的注意,可偏偏她的一雙眼睛就咕嚕嚕的在顧喜梅身上轉,似乎像是發現了什麼寶貝。

    「呵,只是些土法子而已,承蒙不棄,小的榮幸之至。那個,如果沒有什麼事的話,我想先告辭了。」看著她打量自己的眼神,顧喜梅只覺得像是被巨蟒盯上的青蛙似地,一股涼意從後脊背上爬上,趕緊低下頭告辭道。

    嚇也被嚇過,怒也被怒過,吵了架,說了話,時間也不早了,她這打發時間的「有趣」小玩意兒該退場了吧。

    「別,」少女一揚手,玩味的看著她,石破天驚的說出一句,「我覺得你不錯,不如你就跟著我們一起走吧。你一天賣茶能賺幾個錢,只要跟了我,我保證你能吃香的喝辣的,過上你從來都沒有過過的好日子。」

    「啊,」顧喜梅聽到這句話,著實給嚇著了。這是什麼頻道?自己只不過是路上遇到喊來打發時間的而已,怎麼一轉眼就變為隨身帶著打發時間的小玩意兒了呢?喂,不要那麼自作主張好不好。

    「主子,可他是個男的!」旁邊的丫鬟們聽到這句話,霎時收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弱弱的問了這麼一句。

    「那又怎麼樣?」少女斜靠在那裡,一派風淡雲輕,笑的很可愛的說,「讓他變得不是男人不就行了。」

    她這句話說完,四周霎時一片安靜,雖然自己沒有那個玩意兒,可是顧喜梅還是深深的感覺到了幻肢疼,有種想遮著下半身的衝動。

    「小,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我家裡還等著我傳宗接代,求求你開開恩,高抬貴手放小人一馬吧。」顧喜梅這會兒可顧不得什麼尊嚴不尊嚴了,撲通聲跪下,連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這是什麼樣的人家?連太監都可以使用的話,那就不是平常的富貴人家了。若她女扮男裝的被發現,恐怕不僅僅會身敗名裂,甚至連丟小命都是輕的。

    「我讓你跟著服侍我,這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恩典,你竟然不知道感恩,還擺出這樣一幅恐懼的樣子,難道你以認為,咳,」就在那少女差點吐出自己的身份時,旁邊的那位一拉她,因此咳嗽一聲之後,話語又變成了我,「難道你認為服侍我是件苦差事!」

    可根本就是顯而易見的事嘛,先不說你那喜怒無常的性子,就說給人做奴僕會入奴籍這碼子事,若不是實在活不下去了,有幾個人願意?可看著這位就是養尊處優的主,顧喜梅不敢應辯,只能咬下牙重重的磕了個頭,「並非小人不願,只是小人粗鄙不堪,又兼相貌醜陋,怕留在貴人身邊污了貴人的眼。」

    「哦?真是如此嗎?我看未必。從進來到現在,你說話文質彬彬,像是讀過幾年書的樣子,舉止一般的大人還要客氣,我看不出哪裡粗鄙。至於相貌,」少女的目光在顧喜梅臉上猶移了兩下,然後挑挑眉,「臉上雖髒,但是五官並不壞,手上的肌膚更是瑩潤如玉,我倒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喜梅聽到這句話,心中一驚,下意識的就把雙手藏到了背後。她出來做生意,為了避免麻煩把臉弄黑了,可是手上若髒兮兮的肯定會讓顧客覺得反感,於是手倒還是保持著原來的模樣。進來之後,她一直雙手交握的放在衣襟底,但沒想到這樣都讓她發現了,這人的觀察力好強。

    「我,」面對這樣一雙咄咄逼人的眼睛,顧喜梅第一次有些語結,就在她手足無措的時候,一個溫婉的女聲慢悠悠的張口幫她結了圍,「若主子閒著我們服侍膩了,言明一聲便是,錦兒自會請辭,何必又要鬧出這麼一遭來?到時候傳到老爺太太耳裡,又該罵你荒唐了。」

    說話的是一直坐在她身邊讓她靠著的少女,她面目平凡,但卻又一副婉轉的好嗓子,這會兒說起氣話來也毫不動怒,軟軟糯糯,似乎只是撒嬌,但卻一直讓這個無法無天的小霸王立刻收了嬉笑,有些著急的抓著她的手,「姐姐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若是你不想讓他留,我便不留就是。」

    「主子真是折煞奴婢了,你想留下什麼人便留下什麼人,那是您的事兒,哪裡容得我一個小小奴婢置喙?只是奴婢本來就年紀大了,算算也該是被遣出府的,以前老霸者著位子讓你看著這沒趣兒的臉,真是辛苦你老了。」錦兒溫柔的笑著說著俏皮話,卻惹得女孩子更加著急,又是心疼又是糾結的瞪了顧喜梅一眼,最後忍不住喝了一聲,「滾出去,我不想要再見到你,離我遠點。」

    顧喜梅聽到這句話,如蒙大赦的鬆了口氣,低著頭退下,等到了屏風背後才猛然轉身,然後朝著門口憋著氣什麼都不管不顧的跑了出去,將這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一口氣丟在腦後,當做它只是一場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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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7 AM

第十七章 奔跑吧少年

    待喜梅離遠了那片駐地,剛走到那片小樹林,就見得忽然斜刺裡伸出了一隻手,一把把她拉了過去。

    「啊!」喜梅剛從那堆難纏的主僕中脫身,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又遇到這種意外狀況,當時就嚇得要大叫,偏卻那匪人卻機靈的很,先一步摀住了她的嘴,低喝道,「別叫,是我。」

    袁思齊?顧喜梅聽出了來人的聲音,心裡納悶剛剛跑走的小子怎麼又折返了,但動作上卻沒有遲疑,狠狠的張口一咬,然後一腳踩向他的腳從他的懷裡掙脫起來,這下子尖叫的反倒是變成了他。

    「誰,誰在那裡!」他們本來就離那駐地不遠,袁思齊這聲大叫又叫的響亮,當然就驚動了那些警覺的守衛。袁思齊本來氣惱的看著顧喜梅正想罵她,可是聽到那邊有人過來檢查的聲音,當下不顧三七二十一的拽著她的手飛快的逃開了。

    「你,袁思齊,你……」喜梅剛才站穩,就又被他拉著言那小路一氣跑開,連遇到攔路的樹樁子草窩都沒停,跌跌撞撞的不知道跑了多久,直到整個人都上氣不接下氣了才,才勉強甩開他抓住她的手,「你在發什麼神經,跑什麼跑!」

    「你以為我願意啊,如果不是為了你,我用的著跑的跟條狗一樣麼!」袁思齊也累得不輕,彎腰撐著膝蓋在那裡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我,我過來就聽到你被那些人抓進去了,擔心的不得了,可衝不進去,只能悄悄的守在那邊,看能不能趁他們啟程的混進去。」

    「啊?」顧喜梅聽到這些,忍不住張大了嘴,她不知道這小財迷竟然會擔心她的安危。不過還沒等她被感動,他的下句話又把她氣得哭笑不得,「要是他們把你抓走了,那誰給我掙錢啊!」

    「你,你個鑽到錢眼裡的混蛋!」饒是顧喜梅自詡為成熟穩重,聽到這句話也忍不住氣得跳腳,狠狠的一把將他推到路邊的草窩去。

    「我怎麼混蛋了,混蛋的是那些人才對!他們肯定是看你能看,想把你抓進去免費做白工,哪裡會像我一樣,還分一半給你。」反正草窩裡夠軟和,袁思齊也懶得起來,洋洋得意的把自己誇獎了一番,然後才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火燒屁股的跳了起來,「哎呀呀,不得了了,我怎麼在這裡跟你扯起閒話來了。快走快走,免得他們能會兒追了上來,抓住你一個人不算是,還要搭上我!」

    顧喜梅見著他又要跑,趕緊甩開手,「你當所有人都跟你這個混球一樣盡想著怎麼佔人家便宜啊,我是人家請出去,送出來的,你少亂編排。」

    「真的?」袁思齊收回了手,有些不可思議的打量了一番顧喜梅,然後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他們一定是嫌你長的太醜,實在是看不下去才讓你回來的。我就說嘛,長成你這樣的,絕對是非常非常安全,壞人看你都起不了邪心,要是換了我,估計他們哭著叫著藏著捂著都捨不得放走我……」

    「你,」顧喜梅聽著他這番話,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當下毫不猶豫的伸出兩根手指在他腰間狠狠一擰,成功的讓這自戀到不行的傢伙閉上嘴。

    「我對你這麼好你還掐我。」大叫著的袁思齊跳著腳躲開喜梅踹他的步子,不滿的控訴,結果收來喜梅揮舞著小拳頭的警告,「你再鬼叫鬼叫,我不但掐你,我還揍你。」

    「又醜又凶的小丫頭,將來大了肯定變嫁不出去的母老虎。」袁思齊小聲的嘀咕了兩聲,然後看到顧喜梅舉起的拳頭,趕緊飛快的改了口,「好了好了,我什麼都不說了,你剛才進去怎麼樣?她們有沒有為難你?」

    唉,跟他在一起,自己好像都會不知不覺的變幼稚了。顧喜梅看著袁思齊躲避的動作,有些鬱悶的收回了手,轉身坐在了旁邊的草垛子上沒有說話。剛才的那番經歷雖然總得來說是有驚無險,可卻也是驚心動魄,她雖然在那裡表現的無畏無懼,但是回想起來卻一陣後怕。

    「喂,我說,那些有錢人就是這個樣子的,我們不跟他一般見識。哼,等老子將來有錢了,把他們一個個抓到你面前跪下,按照他們整治的你的法子百倍的整治他們,讓,讓他們啃著窩窩頭看你吃雞腿,你說好不好?」看著她黯然的樣子,袁思齊知道她肯定是受了委屈卻偏又找不到安慰的話,於是撓撓頭撓撓腳,半天只能擠出這麼句安慰。

    顧喜梅聽著這句話,忍不住噗嗤一笑,「你這算是安慰我?」

    「當然了,要是你心情不好,不肯給我賺錢了怎麼辦?」袁思齊撇了撇嘴,然後不好意思的轉過身,假裝在欣賞大路邊的風景。

    「謝謝你。」喜梅坐在那裡望著袁思齊的後腦勺,眉眼間漸漸浮上了暖意。

    「啊啊,糟了,我竟然把這件事給忘記掉了!」兩人之間剛安靜了沒一會兒,袁思齊忽然又鬼叫了起來,顧喜梅看著他著急的模樣,下意識的想到,「我們的攤子還在林子中沒收回來,你擔心東西被人拿了?」

    「不是不是,」袁思齊把頭搖得撥浪鼓一樣,抓著顧喜梅的手往村子裡跑去,「你娘回來了,正在跟人吵架呢,我就是聽到這個才折返回來找你的,沒想到遇到你被人叫了進去,耽誤的這大半會子,我差點都忘記了。」

    「什麼,我娘回來了?」顧喜梅聽到這話,當下被嚇呆到那裡了。她這麼久沒見自己那個所謂的娘親出現,差點都忘記這個人的存在了。這下子聽到她忽然出現,受到的驚嚇遠遠大過於驚喜。

    她回來了,那自己的日子該要怎麼辦才好?母女連心,若是她發現自己替代了她的女兒,會有什麼可怕的事情發生呢?

    顧喜梅頓時被一種前所未有的危機所籠罩住了,連袁思齊再三的催促聲都拋在了腦後,失聲拒絕道,「不,我不回去。」



第十八章 這個潑婦是我娘

    「你這是怎麼了?那是你娘啊!」喜梅忽然拔高的聲音把袁思齊嚇了一跳,他有些不解的看著顧喜梅,語氣裡滿是不贊同,「難道這麼久沒見,你都不會想她嗎?」

    「你也知道這麼久不見,你難道就不問問我被人丟在家裡幾天不聞不問的心情嗎?我病了也沒人管,餓了也沒人管,這有爹有娘的日子過得跟人家沒爹沒娘的有什麼區別啊……」顧喜梅提高聲音吼了一句,然後轉過頭去,看上是因為難過而不願意面對別人,實際上是因為心虛怕被袁思齊發現。

    「那,那,有總比沒有好。」袁思齊見她提高了聲音,氣勢自然而然的就弱了,訥訥的說了這句,然後偷偷去牽她手,「你就別跟你娘較勁兒了,她可是個厲害的,十里八村沒有不怕她,萬一惱了她,還不是你吃排頭。」

    「啊?」顧喜梅聽到這個卻是一愣,這還是她頭一次在別人口中直接的聽到關於自己母親的評價,往日裡只知道五嬸似乎極怕她,而其他人提到她時總是一副不欲多言的樣子,因此顧喜梅雖然聽得多,但是對自己的這個娘的品性等等卻都全一無所知。

    「好了好了,別發呆了,」袁思齊見顧喜梅發愣,還以為是被自己勸動了,趕緊推著她的背往村裡走,「我來的時候就聽說她跟人為你的事兒吵起來了,可見她心裡還是極其在乎你的,你趕緊回去吧」

    「吵架?」顧喜梅聽得一頭霧水,「她才剛剛回來,哪裡就至於跟人吵起來了呢?」

    「這有什麼稀奇的?她在家的時候,有哪一天是不跟人吵架的?」袁思齊不在意的撇撇嘴,「要不然為什麼人人都怕她呢,我成日裡給人看病,但凡是女人臉上被抓花找上門的,十個裡面就有八個都是被你娘撓的。」

    「啊!」顧喜梅聽到這個可是完全的囧了。本來在她心目中,丈夫外出九年一個人孤苦伶仃的拉扯著孩子在飽受欺辱的環境下生存下來的女人,除了委屈小媳婦兒之外還是委屈小媳婦兒,可是她這個娘怎麼聽起來,分外像個潑婦呢?

    但是,當顧喜梅被袁思齊不情不願的拽到了離五嬸家附近不遠的地方之後,她立馬就領悟道,自己的老娘不僅僅是像個潑婦,她簡直就是個典型的潑婦。

    「顧五家的你給我聽好了,你這個頭上長瘡腳底流膿的臭不要臉,竟然趕害老娘的閨女。你個先人板板的,你當顧家這上上下下幾十口子的男人都是死的啊,我那閨女再怎麼說也是正正經經的顧家子孫,入得族譜進的祠堂的,一根小指頭都比你這倒貼漢子的野婆娘金貴的多了,你竟然趕打她,你這個長著兩個出氣窟窿的賤人,我叫你打,我叫你打!」顧喜梅剛路過五嬸家,就聽到一陣中氣十足吐字清晰的叫罵,顧喜梅當下就傻在那兒了。聽著五嬸那氣急敗壞的分辨聲,這個,是自己的娘罵的吧……

    「什麼,你說我姑娘欠指教?我呸,我姑娘再欠指教那也是我姑娘,輪得到你個臭不要臉的來指教?再說了,你個大字不識得一籮筐的娘們兒,你哪點配得上指教我姑娘。我姑娘五歲就會背三字經了,你會背麼,你認麼?你給我姑娘提鞋我還閒糙著點!」

    「我會認字?」顧喜梅聽到這句話,心裡頗為震撼。這鄉下的偏僻她可是見識夠了,別說一個小女孩兒,正經的大人會識字的都不多,連寫封信都要到城裡求算命先生代筆,家裡藏的最多的書籍就是畫著畫兒的萬年曆了。可這種情況下,十歲的顧喜梅竟然識字,這可是太不可思議了。

    「對啊,你是村裡唯一一個識字的。」袁思齊有些奇怪的望著她,「你爹是神童,你會認字有什麼奇怪的?」

    這個之間根本沒有什麼必然的邏輯好吧,誰規定神童爹就得有個神童女兒?顧喜梅一頭黑線的望著袁思齊,不過他們沒有來得及再聊,因為裡面的五嬸子不知道說了句什麼話,顧喜梅她娘又開罵了,「喲,你這個偷漢子說的可真利索,平日裡沒少操練吧?嘖嘖,怪不得我說老五家的崽子一個接一個的下呢,誰知道是誰的種?就憑老五那小身板,呵呵,天天摸你們家後門的那些男人,真不知道你們家小樹該把誰喊爹!」

    「老五,你沒種也就算了,難道連事理都不曉得了麼!我這是給你出氣,你插個什麼嘴,有種把你們家媳婦兒管住,連個娘們兒都伏不住的慫貨,你帶的那把是假的麼!」

    「住口,你讓我住什麼口,我是你正正經經的嫂子,我教訓你媳婦兒有什麼不對的!嫌我我說的過分,那天底下有這麼沒規矩的弟媳婦兒麼?有這麼對待嫂子的弟妹麼!」

    「尊重?我尊重你媽!你自己都沒臉還要我給你?屁!」

    裡面那婦人的聲音特別好聽,罵起人來叮叮咚咚跟唱歌一樣,可是用語之粗俗口氣之潑辣,基本上已經到了連旁觀的人都臉紅的地步了。顧喜梅看著那圍著一圈伸著脖子往裡面瞅著看熱鬧的人,真的有種不想承認這是自己娘的感覺。

    「我娘……」顧喜梅望著那門口,有氣無力的問了句。

    「對啊,你娘在裡面啊,你一看村裡這麼熱鬧,就知道準是她回來了。」袁思齊好像對這早就習以為常了,站在外面忍不住踮著腳尖往裡頭瞧,「罵的這樣凶,不知道打起來沒?最好打的凶些,撕破臉抓破皮,打斷骨頭最好,這樣才有錢賺!」

    「你,」看著袁思齊錢癮發作幸災樂禍的樣子,顧喜梅就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後奮力扒拉開人圈鑽了進去,「讓讓,讓讓,我要見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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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8 AM

第十九章 還有更彪悍的

    外面的村民看熱鬧看的津津有味,連顧喜梅這個正主兒來了都沒發現,於是喜梅只能可憐巴巴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自己扒進去,可是當她擠得連鞋子都掉了,髮鬢凌亂的鑽進去的時候,卻恨不得自己根本沒進來過。

    「你個婆娘,你當我不敢打你是不是,你,你,」五嬸子在口頭上被喜梅娘擠兌的無話可說,於是憤怒的挽起袖子,一屁股頂開摻雜在兩個女人面前努力當著和事佬的丈夫,像只發情的母豬一樣朝著喜梅娘奔去。喜梅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嚇得心都快點跳出嗓子,可讓她沒有想到的事,喜梅娘的反應更絕,在五嬸子還沒有奔到她面前就直接就地一坐,在地上滾了起來,「救命啊,打人了啊,老五家的婆娘要殺人了啊!」

    五嬸子跟個坦克一樣奔到喜梅娘面前,卻被她這番舉動給鬱悶的不得不停下手,伸手想要抓她起來,卻被她反揪著往地上拖,而且還得聽她鬼哭狼嚎的慘叫聲,「哎呀,要出人命了啊,救命啊!」

    顧喜梅在最前面看到這幕,深深的想要掩面……娘,你就算是做戲,也麻煩敬業一點行不?人家還沒跑到你就躺了,哭得比誰都大聲,可是背後下黑手又是扯人家衣服又是掐人家大腿根的明明是你好吧。

    「你你你,」五嬸子這回也算是遇到對手了,跟個大笨熊似地被喜梅娘纏弄了半天,身上的衣服被抹得又是灰又是土,可偏偏連人家的衣角也沒碰到,反而是逗得圍觀鄉民的哄笑一聲比一聲大,於是她終於忍不住了,又是腳攔又是手鉤的,務求把喜梅娘徹底按在地上給她點教訓。

    喜梅娘開始還憑著身體靈活取勝,這下肥胖的五嬸下了狠心,她就有些招架不住了,喜梅看到娘親逐漸落到下風,正覺得不妙時,卻又見到喜梅娘忽然一變招,竟然站了起來,朝著門口奔來。

    這是怎麼回事?難道她想逃開?可是周圍旁邊的村民早已經把路堵死了,她能往哪兒逃呢?喜梅心中正暗自疑惑著,說時遲那時快,就見著喜梅娘低著頭往自己這邊跑來,順手抓亂了頭髮,然後噗通一下似摔又像是跪的跌倒了一個老者的面前,哭得跟殺豬似地叫了起來,「老祖宗啊,你可要為我做主啊,你看老五家的媳婦兒把我打成了這樣,這成體統嗎!」

    喜梅這才注意到,原來不知什麼時候,老族長也來到了圍觀的人群中。他顯然是被旁人來勸架的,因為身邊的幾個人此時臉色正青一陣白一陣的,顯然是被喜梅娘的無恥給震驚住了,連被喜梅娘拉袖子哭訴的族長也是一臉大便相。鄉下的惡婆子也見得多了,但是想喜梅娘這樣臉不紅心不跳大庭廣眾之下將惡人先告狀做到了極致的女人,也的的確確是少見。

    「你先起來,起來在說話!」看著喜梅娘哀哀慼慼的跪在那裡,老族長一臉的無奈,只能讓她先起來再說,可是喜梅娘此刻卻將架勢做到了十足,「族長,你難道就看著我們這孤兒寡母如此受人欺負嗎?」

    「這,」老族長顯然被這句話抵住了,當下沉吟不語,眼睛無奈的四處亂瞟的時候,剛好看到喜梅一臉無辜的站在人群中,立馬跟見了救星似地手往那裡一指,「喜梅,你怎麼還不快過來把你娘扶起來!」

    「我,」看熱鬧的人永遠是最積極的,喜梅剛被人指出來,就覺得後面有無數只手推自己,她就像是螞蟻中的一粒小沙子一樣很快的被推倒了自己那個所謂的娘親的身邊,只來得說了一句「我」字,就被娘親一把拉著噗通一聲拉跪下了。

    「我的兒啊,我苦命的兒啊,我為什麼要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你看看這些人呦,都瞧著我們孤兒寡母的死命欺負我們,先把我們整死……」喜梅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用按死人的力度按到了一個胸口,然後在瀕臨被悶死的情況下還要聽那幾乎將耳膜震穿的哭號。

    「老二家的,你,你給我站起來,這像什麼樣子!」老族長被喜梅娘弄的很被動,語氣也不由得帶了幾分火氣,可是他這樣把事情反而弄的更糟,因為喜梅娘不但沒有住口,反而哭得更大聲了,歷數母女被欺負的種種種種,真是聞著見淚聽著傷心,連一旁的村民們都開始紛紛內疚自己是否曾經做了什麼天大的對不起這母女倆的舉動……

    「你,」老族長聽著這哭嚎,氣惱之餘還偏偏發不出火,只能砰砰的篤著枴杖,將火全撒到了老五媳婦兒身上,「老五家的,過來給你嫂子賠罪!」

    「族長,可是我,這,」遭受到了不公正的五嬸子臉憋得通紅,努力的爭辯著,但是卻被老族長咆哮著吼了回去,「要不是你吃跑了沒事幹的招惹她們母女倆,會有現在這事兒嘛!你瞧瞧你做得這叫什麼事兒,事情都是你鬧出來的,你不賠罪誰賠罪。」

    老族長這話說的極妙,含含糊糊不問罪責,只講現在,弄的五嬸子想辯駁也無法辯駁,總覺得自己沒錯,可是也找不到自己不道歉的理由,於是最終不得不迫於周圍人眼神的譴責之意,對喜梅娘低下了頭,「二嫂,對不住了。」

    「既然知道對不住我,那難道一句話就可以輕描淡寫的過了嗎?」剛才還哭得肝腸寸斷的喜梅娘在聽到這句話之後,立馬抬起頭一擦眼淚,中氣十足的反問道。

    「你,」五嬸子看著喜梅娘揚起的臉,除了眼角微紅以外,哪裡還有半點哭過的跡象,頓時有種自己上當的感覺,可是當著這麼多人說過的話又不能不算數,於是只能憤憤的反問,「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喲,弟妹這話可問的委屈了,好像是我要佔你便宜似地。」喜梅娘理了理頭髮,從容的站起來,然後看著五嬸子一笑,「你把我們家喜梅打的在床上暈了好幾天,這事兒可是村裡人都見著的,難道你想就這樣揭過?」



第二十章 狼狽為奸

    喜梅娘這句話問得分外輕鬆,可五嬸子聽到之後臉色卻忽然一變,警惕的退後了一步,有些緊張的望著喜梅娘,「你家那病秧子,整天歪歪的,休想賴著我。」

    「我家喜梅昏睡過去整整三天,你敢賭咒發誓說這是因為她體弱多病導致的?你敢發誓說你沒對她動一根手指頭?」喜梅娘笑吟吟的說,然後轉過身來低頭看著喜梅,「囡囡,你告訴嬸子叔伯們,你五嬸有沒有推你?」

    顧喜梅仰著頭,看到自己娘親那張臉時,卻陡然呆住了。

    自己這個娘的潑辣粗俗不要臉,顧喜梅剛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可是她卻沒有想到這樣一個粗鄙的婦人竟然生的如此精巧。芙蓉面柳葉眉櫻桃口,什麼叫粗被亂服不掩國色,她這才算是真正見識到了。雖然是一身布衣,剛才在地上又滾又打的早已經髒亂不堪,可是就那麼轉頭看人淺笑的時候,卻仍然讓你忍不住想感慨,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喜梅娘不但美,而且美的很艷,但這種艷卻不同於她之前看到那個少女的那種艷。那個少女固然漂亮,但問題是她一笑,旁人就有種冷流從脊背心滑過的感覺,估計十個男人看到就有十個嚇的恨不得立刻跑掉。而喜梅娘的這種艷卻艷的很女人,一顰一笑之間風情萬種,絕對屬於那種站在路邊一拋媚眼就能引起一堆車禍的那種。

    天啊,這樣的山村裡竟然有這種人物?看慣了五嬸子那種滿身橫肉的和奶奶那種乾癟的女人,在看看這種幾乎可以掐的出水的娘親,喜梅感覺到一種強烈的不真實感,一時間連話都忘記說了。

    「你瞧,你們家閨女都說不出話來了,你還想怎麼樣?」五嬸子本來看到喜梅娘問喜梅,心裡還怕著,可誰知道喜梅呆呆的站在那裡不說話,她以為這孩子被自己鎮住了不敢亂說,於是心裡又得意了起來,萬分囂張的叉腰對喜梅娘怒吼著,「你家病秧子愛裝病躺家裡是她的問題,關老娘屁事!」

    「這孩子分明是被你嚇的不敢說,哪裡就是無話可說了。」喜梅看到娘親瞪了自己一眼,然後又把頭轉向了另外一邊,似乎在人群裡找著可以做證人的人。

    「我不知道五嬸子有沒有推我,因為我那個時候頭疼的厲害,昏昏沉沉中看到了有奇奇怪怪的人要拿鏈子鎖我,還跟著好多奇奇怪怪的嬸子伯伯還走啊走啊的,他們還逼我喝奇怪的東西……」喜梅實在是看不慣那惡女人的囂張模樣,反應過來之後,下意識的攥緊了喜梅娘的手,貼著她的身子,用怯生生的語調弱弱的說。

    鄉下人最是迷信,顧喜梅這話一說出來,本來還竊竊私語的議論聲一下子都停住了,周圍靜的連根針掉在地上都能感覺得到。

    「娘,我怕。」喜梅看到周圍人的反應,心裡偷偷一笑,然後把臉埋進喜梅娘的懷裡,假裝害怕的說,「醒來好多事情都記不得了,我好害怕。」

    「老五家的,你這樣還有什麼話可說!」喜梅娘本來還在笑著,可是聽到喜梅這話之後,笑容漸漸變僵硬了,抓著孩子的手都有些發抖,喊出的聲音裡再無一點輕佻,更多的是咬牙切齒。

    旁邊的村民也跟被捅了的馬蜂窩一樣,嗡的一下議論開來了。

    「天,拿鎖鏈的,那不是鬼差嗎?」

    「跟好多人一起走,那不是被押到黃泉路了?」

    「喝東西?那會不會是孟婆湯啊?」

    「胡說,小孩子的話哪裡做的准!」

    「就是小孩子的話才可信啊,她那麼小,哪裡懂得編出這樣真的謊話。」

    「就是就是,小孩子八字最輕,看到這些東西一點兒都不奇怪,原來五牛媳婦兒真的差點把她侄女打死了。」

    「什麼差點打死,不是分明已經打死了!多虧這孩子命貴,閻王不敢收,才又活了過來的。」

    「你這話就扯了,不過是個丫頭片子,命能貴到哪裡去?」

    「你沒聽說啊,喜梅這丫頭出生的時候,滿村子的喜鵲都飛到她們家的屋簷上了,黑壓壓落了一大片,老人們說這是大貴人的徵兆,她將來肯定不簡單。」

    「……」

    喜梅猜到鄉人中應該會怕著鬼怪,但沒想到她們竟然這麼怕,一時間有種玩過火的感覺,不過這樣能完美的解釋她的失憶以及今後行為的失常,倒也是好事。

    「小袁大夫,你剛好也在這裡,」喜梅娘可不是普通角色,驚訝過後,她迅速冷靜了下來,看到好不容易剛才從人群裡扒拉進來的袁思齊,頓時眼睛一亮,大聲的叫住了他,「我們家小梅的病就是你給瞧的,你且說說,她那時到底病的重不重?」

    「重不重?」袁思齊好不容才擠進人堆,剛想瞧瞧有沒有便宜揀,猛的被人這麼一問,當下還有些被問出了。但他是何等機靈的人,看著喜梅娘不引人注目的眨了下眼睛之後,迅速會到了意,當下用那黑的跟抹布一樣的袖口擦了擦鼻子,挺著小胸膛趾高氣昂的走進了人圈,用很誇張的語調大聲的說,「重,當然重了。話說那個,顧家姑娘可是三魂已經去了七魄,奄奄一息到已經沒氣的地步了,若不是在下那個醫術高明,妙手回他個春,恐怕顧伯母現在想看到她家閨女可就難於上青天了。」

    聽著袁思齊這前言不搭後語,充滿了自吹自擂的講述,顧喜梅差點笑場,於是只能更往娘親懷裡鑽,這在別人看來倒像是被袁思齊說中了傷心事,驚恐所致呢。

    其實這兩人的用意再明顯不過,喜梅娘是個精明的女人,氣過怒過之後自然就尋思著怎麼著訛詐人,用物質來補償受到的驚嚇了,可如果這樣,僅憑著顧喜梅的一面之詞自然站不住腳,於是乎就把目光瞄準了袁思齊。而袁思齊配合喜梅娘做戲,無非也是利益兩個字。這個鑽到錢眼裡的無良大夫,恨不得掛個「我是神醫」的大牌匾在額頭招攬顧客,所以遇到這露臉的機會,當然要把自己「出神入化」的醫術好好的吹噓一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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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0:58 AM

第二十一章 訛詐

    顧喜梅剛才的說法就已經讓圍觀人心目中的天平倒向了他們那邊,這會兒袁思齊的說話又更加肯定了這些,所以面對嗡嗡嗡的議論和鄉民們譴責的眼神,五嬸子終於抗不住,自暴自棄的叫道,「你想怎麼樣?」

    「你打傷了我們的家的喜梅,自然要付湯藥費。女孩家家的,頭上有了疤不好看,自然還要胭脂水粉費。孩子大病傷癒,自然要好好補補,於是藥材以及雞鴨魚肉的什麼也要花錢,另外,我回來就受了這麼大一場驚嚇,自然也要有壓驚費……」喜梅娘拉著女兒侃侃而談,一筆筆費用算出來,那可叫個驚人。

    「你,你幹嘛不去搶算了!」五嬸子聽到這筆費用,氣的連鼻孔都張開了,惡狠狠的朝著喜梅娘大叫道。

    「搶?你差點害死我家喜梅,難道連這點財物也不願意陪?行,你不願意給錢我也不勉強,只要讓我比照著當初你推喜梅那樣的給你來一個,剛好讓你的頭磕到了門檻,這樣我也算出了這口氣,不再問你要半文錢。」喜梅娘佔了上風,這樣說起話來自然是有理有據有節,就算旁的人覺得她太過貪婪,但也挑不出毛病來。

    畢竟,那是條人命。

    村裡人都知道,喜梅娘之所以敢在村子裡這麼橫,主要還因為她畢竟有個女兒,喜梅是地地道道的顧家子孫,她凡事還都能佔個理字。若是沒有了這女兒,丈夫又生死未卜,她就成了地地道道的外鄉人,不被剝奪所有財物趕出去才怪。

    五嬸子差點就毀了她的底牌,喜梅娘氣惱之下要這麼多補償,倒也合理。

    可是,大多數人都這樣想,五嬸子卻偏偏不這麼認為。她是占慣了便宜的,無論是父母還是丈夫婆婆,再誰面前都沒吃過虧,所以這次明顯吃虧的事兒她怎麼都不願意做,當下就跟喜梅娘吵了起來,若不是老族長站在兩人面前,恐怕又要打起來了。,

    看著兩個人虎視眈眈的樣子,老族長差點被超暈了,忍無可忍之下只能重重的篤著自己的枴杖提高嗓門叫道,「不許吵了,這件事由老夫來說個公道。」

    老族長畢竟是村子裡輩分最大的人,他這樣一張口,兩個女人都不敢造次,只能乖乖的停下來聽他判決。

    「你,五兒媳婦兒,老老實實給你嫂子認錯,拿錢出來給喜梅養傷。你,二子媳婦兒,這事就到此為止,拿了東西立刻帶著你女兒走,這事就此接過不提,以後也不准拿這由頭生事!」老族長兩下一撥拉,就給她們下了這樣的決斷。

    「族長,這個,」兩人聽完之後反應各異,喜梅娘是喜不自勝,五嬸子卻是憤怒異常,抓著族長的袖子正要分辨,卻被老族長狠狠一瞪,「若是誰有異議,那就滾出去,我顧家要不得你這樣厲害的媳婦兒。」

    他這話一出,五嬸子立刻就蔫了。她可以不在乎喜梅娘的這種威脅,甚至可以不理自己丈夫的這種威脅,但是卻不敢把族長的話當做耳邊風。

    就這樣,這場惡鬥以喜梅娘的勝出為結局,待村人散去之後,她拉著喜梅春風得意的到了五嬸子家,然後笑逐顏開的無視五嬸家裡人的怒瞪,放肆的打量著她們家的桌椅板凳。

    「給,拿了錢快點給我滾。」五嬸子陰沉著臉到了內室,過了一會兒拎著個藍花布錢囊出來,像是怕遲了點自己就會後悔一樣,將錢囊扔到了桌上。

    喜梅娘絲毫不在意她的黑臉,自顧自的拿起了錢袋,嘩啦一聲倒在桌上數了半響,然後才挑了挑眉毛抬起頭來,「才三十個大錢,你當是在打發叫花子啊!」

    顧喜梅這些日子在外面賣茶,也算是瞭解了這裡的貨幣體系,民間通行的錢多為兩種,一種是百姓俗稱的大錢,也就是官方發行的銅錢,一種是小錢,由各個諸侯國自己發行的銅錢。兩種貨幣雖然大小近似,可是官方發行的含銅量要遠遠高於諸侯,色澤金黃,手感也要重些,因此兩者兌換的比例大多數一比五,要是碰到磨損嚴重且質量過輕的小錢,這個比例還可以高到一比六,一比七。

    喜梅開始因為不熟悉這個兌換制度,被人拿著劣質小錢騙了好幾次,後來才慢慢懂得,這才認識到袁思齊給自己看場病要二十個大錢是多麼心黑的價碼了。不過就他自己說,當時喜梅已經是半死的人了,其他大夫嫌晦氣都不會給這種患者看病,所以他要價高一些也是應該的,要知道萬一喜梅真的醒不過來的話,那他的招牌可就算是毀了,以後再想給人治病可就難上加難。

    當然,大衍國混亂的貨幣體系中也有金銀的存在,但對於小老百姓來那是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貨幣了。喜梅這些日子也聽那些行腳商人的議論,只知道商人們以及那些達官貴人因為經常有大筆銀錢過手,銅錢笨重不便,於是便運用金銀,但是對於民間來說,銅錢才是主要的貨幣。

    三十個大錢,其實已經不算少了,桌上拇指大的小錢堆了老高,想來喜梅娘計數時候也把比例調成了一兌六或者一兌七才得出這個數字的。喜梅看了看五嬸子一家,再看看母親,有些想要息事寧人的拉了拉娘親的袖子,沒想到喜梅娘卻無動於衷,只是暗地裡攥住了她的手,面上笑的很好看的說道,「弟妹,我家這閨女可是千金不換的,你這點錢就想抵她的一條命?」

    「可她不是沒死!」五嬸子這時候也被逼得沒法子了,她把能拿出來的錢都拿出來了,總不能砸鍋賣鐵的還賬吧。

    「要是我女兒死了,你以為我會在這裡跟你討價還價!」喜梅娘猛的一拍桌子,聲音也高了起來,「老娘不把你捅成窟窿才怪!」

    五嬸子被她這一吼,當下震得一縮脖子,不敢再硬辯,只能無奈的說,「我家裡就只有這些錢了,你要再要,難不成還讓我賣兒賣女。」

    「弟妹這話說的可就過了,都是自家人,我還能這般為難你不成?」就在這一片沉默中,喜梅娘忽然一笑,開口的語氣竟然溫柔了許多,「我也知道弟妹你家裡不寬裕,要是我拿走了這些錢,那你家裡的日子定不好過。我這人心善,看不下去侄兒侄女們倒是缺衣少食的,所以,這錢我不要了。」

    「啊,那你想要什麼?」五嬸子聽著喜梅娘這話,先是一喜,而後卻又警覺了起來。這女人精明的很,將事情鬧將的這麼大,無非就是為了訛錢,這會兒她忽然不要錢了,那除非就是老虎不吃肉改吃素了。



第二十二章 不一般的母女

    「我知道弟妹有個沒用的玉墜子,樣子也不大,模樣也不算好,不如把這個賠給我家喜梅吧。」喜梅娘坐在那裡看著自己的手指,輕描淡寫的說。

    「什麼,那,那可是我的陪嫁,你想搶我的陪嫁不成?!」五嬸子聽到這話,忍不住又叫了起來。

    「這是哪裡話,我只是看著弟妹你拿出這麼多錢,會害的孩子們忍饑挨餓,於是心有不忍,想著你拿其它東西代替罷了。」喜梅娘微笑著吹了吹指甲,「那玩意兒又不能吃又不能喝的,米粒大小的一顆,帶在身上還要擔心掉了,真真是無用之際,不若賠給我們喜梅當壓箱底的。一來算是了了債,二來萬一喜梅日後出嫁,人家看著知道是她嬸娘給的壓箱底器物,聽著我們面子上都好看,了不得人家還說你大方呢。」

    自己這個娘的嘴,真是好生厲害!喜梅在心裡聽著,不由得暗自歎服,明明是她強刮別人東西,卻聽上去好似處處為人家著想一樣。雖然她不知道那塊兒玉墜價值幾何,但自己這個娘決計不會做虧本生意的。

    果然,聽了喜梅娘的這番說辭,五嬸子也有些心動了。她那個玉墜說是陪嫁,可的確算不得什麼好貨色。當初她還在家裡做姑娘時,有個乞丐在家門口乞討,她看著乞丐脖頸間的這個小東西綠的可愛,便用一碗剩飯從他手裡換了過來。後來她出嫁,也將自己在家裡收集的那些個零零碎碎都帶了過來,這玉墜便在其中,經常時不時的在妯娌們面前炫耀一番。但任口上說的天花亂墜,其實她自己心裡頭也知道這個是不值錢的,不過就是欺負其他的鄉下女人沒一兩件拿得出手的物件而已。

    剛才喜梅娘說讓她玉墜當賠禮,她嘴上嚷嚷的凶,心裡頭卻已然有些動搖。桌上那些錢可是買個豬頭都綽綽有餘的,可這玉墜,她上次去城裡看,小攤子上比這大得多的,也不過十文錢就可以買兩個,顧二家的女人一向精明,但這次卻是算糊塗了。

    不過,那女人向來風騷,最愛買這些打扮的東西,在這上頭栽跟頭也不算奇怪。五嬸子心裡如是這般的想著,她雖然心裡已經打了注意,但是面上卻仍然端的緊,「我那東西可不普通,你要想要,那倒貼給我十個錢來!」

    喜梅娘聽到這話,端坐在那裡一聲冷笑,「弟妹好算計,既然你不願意我也就罷了,再拿出二個大錢來,湊足五十的整數,我帶女兒走便是。」

    「五十?!」聽到這個數額,不光是五嬸子,連她後面站著的五伯都嚇了一跳,當下拽了自己的女人去角落裡竊竊私語,「她不就是要你那個東西,給了她給了她,趕緊把這瘟神送走,要不然她不走,我,我,我走!」

    五伯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一向懦弱的男人說出這種話已是極限,五嬸子聽著丈夫難得的狠話,心裡有些慌神,不滿的嘟囔了一聲,「這又不是我的錯,當初我推那丫頭也沒見你阻攔我一句,這會兒怎麼都怪上我了!」,然後轉身進了裡屋,再出來時手上就攥了一樣東西,「喏,給你,拿了東西趕緊給我走,少在我家蹭著,晦氣!」

    五嬸子的語氣非常不好,但目的達成的喜梅娘也沒有為這事兒計較,當下就拉著喜梅出了門,臉上雖然平靜,但眉眼間的笑意卻仍然遮掩不住。

    母女倆出了老五家們,直接朝自己家中奔去,剛到家喜梅娘就利索的落了門拴,然後一瞪喜梅,「還不趕快去燒水洗臉,你看看你都髒成什麼樣子了。」

    「是。」現在只有兩個人,喜梅著實從心裡怕著自己這個娘親,於是低頭應了一聲,然後急急的跑到後院的廚房裡,填柴燒火。

    做活倒是無所謂,只要讓她不要單獨面對那個那個女人就夠了。

    可惜這種想法最終只能是奢望,因為當喜梅端了水進屋之後,看到娘正趴在床上把被褥翻了個頂兒朝上,聽著她進來,回頭當下問了她一句,「你怎麼把東西都沒用完呢?」

    「啊?」喜梅抬著頭看著娘親,有些不知所措。

    「之前走的時候給你留下的面脂面霜皂豆怎麼還有這麼多?這些天你有沒有好好的洗漱?!」喜梅娘站在窗前拉開了棉被,顧喜梅才發現那床邊靠牆的地方竟然是個可以打開的暗格。

    「我,」顧喜梅看著那些個東西,驚訝的已經說不出話來。

    這家不是窮到連米都沒有了麼?怎麼還會有這些明顯是奢侈品的洗漱用具。

    「懶丫頭,你要是這樣,萬一臉上以後生了暗瘡哭還來不及呢!」喜梅娘抱了那些零碎出來,然後嘟嘟囔囔,「糧食也竟然也沒吃完,真不知道你這些天的日子是怎麼過的。」

    原來,原來東西都在這裡,怪不得她搜遍了家裡所有能裝糧的地方,竟然連一粒米都沒發現,感情東西從來都沒有放在那裡過!

    「東西沒吃到不要緊,書你記得溫了嗎?」喜梅娘洗完了臉,自己坐在被喜梅擦的乾乾淨淨的凳子上,一邊梳著頭髮一邊問道。喜梅看著她變戲法一樣從鎖著的箱子裡拿出了一道梳妝盒,梳子篦子以及各種她叫不上名字的小工具,零零散散有十多件之多,雖然沒有鑲金鍍銀,但是也算是做工精良,跟這個破舊的小屋極其不搭。

    書?喜梅朝著暗格裡望了望,果然有本雖然很舊但是保存的乾乾淨淨的書,她趕緊爬上去從那裡抓拉過來一看,上面赫然印著兩個字,「論語」。

    天,這母女倆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在

    「怎麼,難道你這些天在家裡光顧著玩了,一篇都沒背下來?」喜梅娘正在梳妝著,只聽得後面咯吱咯吱卻沒有回話,於是轉過頭來,滿臉怒容的說。

    「背了背了,只是不大明白。」喜梅匆匆的翻了兩頁,的確是論語,跟她記憶中的並沒有什麼差別,於是趕緊回答道。她曾經也是老師,因為很喜歡古文,所以對於這些常見文章都是倒背如流,莫說是論語了,就連史記的許多篇章也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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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1:00 AM

第二十三章 看不透的母女

    喜梅沒有想到自己的古文背誦功底在這裡竟然能派上用場,看著喜梅娘虎視眈眈的眼睛,她趕緊抓著剛才掃了幾眼的書本,連聲應道,「會背。」

    「真的都會了?」看得出喜梅娘對這件事很是慎重,並不是隨便問問而已。她挽好頭髮,纖步微搖的走了過來,接過喜梅手裡抓著的書頁,數著數翻到了其中的某一頁,「上次我走的時候你背到了第十七頁,按照四天背一頁的速度,你現在應該背到,背到二十六頁。」

    「嗯,是。」那本書一頁只有一段對話,二十六頁也沒幾句,於是喜梅並不偷偷瞄著,心裡倒也有些把握。

    「哦,那好,背吧。」喜梅娘聽到她如此回話,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然後斜依在床頭,將書翻開攤在腿上,「我聽著呢。」

    難道她也識字?喜梅狐疑的看了喜梅娘一眼,不敢遲疑,清了清嗓子便背了起來「子曰,人而無信,不知其可也……」

    十張的數目,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沒多久就背完了。喜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沒有背錯,只能抿著嘴偷偷的看喜梅娘的臉色,但是狀況還好,喜梅娘像是在計算什麼一樣,等她背完了才笑著抬起頭來,「三百七十四個字,果然沒錯。」

    啊,原來她剛才在算字數!喜梅先是一愣,旋即又明白了,喜梅娘的確是不識字的,但她卻想了這個計算字數的方法來考女兒背書。不管怎麼說,書本上的字總是一定的,如果喜梅想要矇混的話,臨時編造出跟書上字數相同的話來可沒那麼容易,無論她是結巴還是多個字少個字,喜梅娘總能很快的察覺到,從而判斷出她究竟有沒有在家裡好好用功。

    勞動人民的智慧果然是無窮的麼……看著娘親露出了滿意的面孔,顧喜梅在心裡不由得鬆了口氣,可是她卻不懂這個明明看上去很粗鄙的農村婦女為什麼要逼女兒背這種東西?就算是想打造個才女,那也應該背背唐詩什麼的,而不是跟這個論語死磕吧。

    「娘,背我是背下來了,只是,有些不大明白。」喜梅猶豫了一會兒,小聲的對娘親開口,想要試探試探她的反應,卻沒想到她比自己灑脫的多,當下收起了書,拿布包好,然後不甚在意的揮揮手,「你爹說過,這書天底下沒幾個人能真正的讀懂,所以你會背就行了,懂那麼多做什麼。」

    「爹,」顧喜梅小聲的咀嚼著這個詞,這才意識到,面前這個笑顏如花的美艷少婦,其實是個跟丈夫分別有九年之久的活寡婦。

    「對啊,你爹說的,準沒錯。」喜梅娘自己並沒有什麼察覺,兀自仍笑著的挽起了袖子,露出蓮藕般白皙的一截胳膊,「既然你都把書背熟了,娘給你做好吃的。你從我包袱裡把鑰匙拿出來,櫃子裡有糖酥,還有芝麻餅,先吃吃墊下肚子,我去園子裡捋點豆角,我們中午吃白米飯和炒臘肉。」

    「嗯。」喜梅應了一聲,然後把掏出來的東西放回暗格,整理好床鋪之後,看著枕頭下塞著個眼生的包,磨的光溜溜暗沉沉的,估計這就是母親口中的包袱。她伸手掏了兩把,果然摸著一串沉甸甸的黃銅鑰匙,她也不知道拿把是母親所說的,只能母親在外面的時候一把把試,

    糖酥,芝麻餅,都是後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小零食。可是這一次,當喜梅聞著那熟悉的香味時,竟然忍不住淚流滿面,直到這個時候,她才如此真切的瞭解到,自己跟以前的日子離得有多麼遠。

    古代的制糖業遠沒有後世那麼發達,甜食一直是被當做種奢侈品存在的,所以才有了甘之如飴這種說法。櫃子裡的糖酥並不太多,喜梅小心的拈了一塊兒塞到嘴裡,緬懷了下那種熟悉的味道之後,又拿了一小塊跑到後面的灶間,餵給了正在忙活的母親,「娘,你也吃。」

    喜梅娘看著那塊遞到嘴邊的糖酥,愣了一會兒,然後慢慢的笑了,「你這孩子,今天怎麼這麼,唉……」,她沒有往下說,只是低頭吃下了那塊糖。

    對於她們這孤兒寡母,甜永遠是珍貴的。

    或許是高興,或許是被感動,當吃午飯的時候,喜梅娘的表情已經比早上放鬆了許多,母女倆在院子裡支了張桌子,面對面的坐著吃飯,喜梅娘邊吃便給女兒夾菜,「多吃點,看我走的這麼多天,小臉嘎白嘎白的,被人欺負成這都不知道還手,真是傻到家了。」

    喜梅笑笑,顧不得回話,只埋頭狠命的吃著飯。這餐極其豐盛,不但有香的讓人直吞口水的大米飯,有韭菜炒雞蛋,有豆角燒臘肉等一堆菜,怪不得喜梅娘進門後第一個動作就是鎖門,要是讓其他人看到了,肯定不相信這窮困潦倒的母女倆竟然可以生活的這麼好。

    喜梅也是在這時候,才意識到了自己最初穿過來時,那床讓她感覺到驚訝的大棉被是怎麼回事了,那分明是藏拙的法子。再仔細想想,雖然顧喜梅的衣服都破破舊舊,但是卻意外的整齊,上襦下裙,一件都不缺,比起其她只穿件舊裙子的女孩子講究的多,至於內衣,那更是乾乾淨淨的白細棉布做成的。

    這一切證據都在指明,顧家並沒有眾人想像中的那麼窮,或者說,喜梅娘一直抱著守拙的態度,在眾人面前裝窮。

    想來也是,原來顧家那麼大的家產,怎麼可能說沒了就沒了?若喜梅娘是個懦弱的女人,這倒也有些道理,可見了面之後,喜梅發現這個娘可是個精明到連小鬼路過都恨不得掛下幾個錢的角色,她怎麼就會允許自己淪落到無依無靠的地步呢?

    喜梅不知道自己這個娘親曾經做了什麼,但是從目前的狀況來看,她絕對還擁有著一筆相當可觀的資產,但是既然母女的生活並不成問題,那她為什麼隔三岔五的要出去那麼久呢?吃完飯的喜梅一遍刷著碗,一遍不解的思索著這個謎題。

    唉,自己這個娘可真神秘。當你以為你已經瞭解她時,你會發現籠罩在她身上的迷霧不但沒有清除,反而更加濃重了。



第二十四章 執念

    「喜梅,洗完了沒?洗完了就快過來!」當顧喜梅正在廚房裡專注的清洗碗筷的時候,忽然聽到喜梅娘在屋裡叫喚,語氣還頗顯得不耐煩,她聽了後不敢怠慢,忙匆匆的結束手上的活計,然後小跑著進了臥室,「娘,你喊我有事?」

    「嗯,是有點事。」喜梅娘應了一聲,並沒有回頭,只是背對著喜梅打開了一個箱子,從裡面摸索著拿出了一包東西,然後又合上箱蓋,自己去床上的包袱裡摸索,不一會兒拿出本磨得舊舊的小冊子。

    「這是?」喜梅才看放在桌上散開的布包,那裡面有著一本灰藍色皮子的冊子,以及一小塊沒有任何裝飾的硯台和幾隻略微顯得有些凸了的毛筆。

    這難道是要考默寫?喜梅想到這裡有些緊張,她自從穿越過來之後就一直在為了生計奔波,也不知道這家裡竟然藏著書,所以說白了她根本沒見過這裡的文字,若是口頭上的唸唸還可以唬得了人,但要真槍真刀的寫出來那可就有些懸乎了。

    不過讓她鬆了口氣的是,喜梅娘的確沒有考她的打算,只是自顧自的翻著自己手裡的冊子,看了半天之後才抬起頭,看到仍然佇立在原地的顧喜梅,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還不趕快坐下來幫我記賬,坐在那裡作甚!」

    「記,記賬?」喜梅下意識的反問了一聲之後,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乾笑了兩聲,趕快拉開椅子坐下,「我只是,只是好久沒做,有點生疏了……」

    喜梅娘並沒有應聲,她只是專注的翻著手上的冊子,喜梅偷偷看了一眼,見著上面並沒有字,只是胡亂的畫著小孩塗鴉一般的記號,有小花小樹小草,還有一道道的槓子點點什麼的。

    至於自己面前這個,顧喜梅翻開封面,裡面是訂起來的一沓厚紙,上面用幼稚的字體一筆一眼的記著幾月幾日賣出什麼東西,買入什麼東西等等,內容龐雜繁複,但卻記錄的非常清晰。

    顧喜梅翻著這本賬本,不由得閃出一身冷汗。她們竟然在私自做生意,這也太大膽了些吧!按早現在的社會輿論,若是被人知道,那們母女倆可就真的名聲掃地了。若是迫於生計也就罷了,可偏偏現在豐衣足食的還去做這種事,那簡直就是在玩火!

    更何況,如果喜梅娘不出去,花點時間在家裡多陪陪女兒,顧喜梅也不會變成那種近似於自閉兒的個性吧?據說之前的那個顧喜梅經常十天半月的反鎖著門呆在家裡不肯出去,平常也不怎麼跟其他人說話,就算說話也非常小聲,存在感微弱的幾乎等於零,除了奶奶和顧來娣以外,根本沒有人能接近這個女孩子。喜梅雖然很高興她這種行為為自己代替她提供了方便,但是她想起來時也忍不住為原來那個女孩子扼腕。有誰知道,那個孩子年復一年的把自己鎖在屋裡時,她有著怎樣的心情呢?

    沒有人知道。也永遠不會有人可能知道,因為她已經不在了。

    喜梅坐在那裡,翻著這厚厚的簿子,忽然就覺得有些心酸,連自己都沒有感覺到自己的眼淚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流了出來。

    「哭,哭,哭,就知道哭,老娘是正正經經出去賺錢,又不是出去賣肉,有什麼好哭的!」喜梅娘看著她的眼淚,倒沒有驚訝的表情,只是眼裡閃過一絲挫敗的惱怒,重重的拍了桌子,將喜梅嚇的好一跳。

    「我,我沒有哭。」顧喜梅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趕緊伸手胡亂的擦去了臉上的淚痕,委委屈屈的說,「我只是擔心你一個在外面,總會有不方便的時候,受欺負的時候。而我一個人在家裡,也會很想很想娘,所以如果娘可以不出去,多呆在家裡該有多好。」

    或許是她的說辭著實誠懇,感動了母親,或許是喜梅娘心懷內疚而有所軟化,總之,當喜梅娘聽了她這番話之後,並沒有生氣,看著她臉上未被擦乾淨的淚痕,慢慢的伸出了手,用自己的帕子把她的臉擦乾淨。「你這孩子,怎麼,怎麼這麼不懂事。娘不是跟你說好了嘛,你在家裡好好呆著,自己照顧自己,娘在外面想法子掙錢,我們一起呆著等你爹回來。」

    「可是為什麼要這樣,難道您就不能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我們已經有錢了啊!」喜梅剛才隨意的翻了下賬簿,發現這個女人竟然還私自賣酒和桐油,這些都是被官府明文規定不准私自販賣的東西,要是被抓住了可是要流放的死罪啊,可是她不但做了,還做了不止一次兩次。

    「你懂什麼,越是危險的,越是來錢多。」喜梅娘攥著拳頭坐在那裡,一直帶笑的臉上頭一次沒有了笑意,疲憊而頹喪,「我們要做的事情,那點錢怎麼夠用。京城裡的東西又那麼貴,一家三口就是隨便住一年,花銷也是你想不到的,何況我們還要去找你爹,這一路上的千里迢迢……」

    喜梅娘說道最後,已經不是給喜梅解釋了。她坐在那裡,望著天花板自言自語,整個人像一朵褪去了柔軟的玫瑰,散發一種淒哀的美麗。

    「京城裡這裡很遠,一路上要走三個多月,若是僱馬車的話,費用貴也倒罷了,若是讓人發現我們倆都是女的,身上又帶著錢,只怕連小命都不保了。可是若不僱馬車,這一路上的要怎麼走過去?自己買車要花錢,準備乾糧要花錢,連路打尖住宿要花錢,而等到了京城的話,找房子住要花錢,請人尋你爹要花錢,找著你爹了,我們一家三口住在那裡花銷更多。何況我還要攢銀子給他讀書,那些個人都說考場黑暗的很,若是沒有錢疏通關係,就算你是文曲星也考不重,所以我想這更更需要一大筆前……」喜梅娘在那裡夢囈般的歷數了這些,然後望著女兒揚了揚眉,「所以我怎麼能坐在家裡,等著把錢花完呢。」

    「娘,」喜梅看著眼前這個疲憊的女人,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之後,她驚訝的簡直是合不攏嘴。

    她考慮到了一切問題,但是怎麼卻獨獨沒有想過,九年的事情足以發生很多事,也許那個她一心想找的人,早就不在這個世界上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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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1:01 AM

第二十五章 你不知道的事

    「娘,」喜梅在那裡低低的叫了一聲,張了張口卻又說不出話來。她想勸,卻不知從何勸起,她不確定打破這種不符合實際的幻想對母親本人來說是否是一種好事。

    「你想說,你爹他,不會回來了是不是?」喜梅娘靠在椅背上,閉著眼睛,唇邊有一種若有似無的微笑,「他們都這麼認為的,不是嗎?」

    「我,」喜梅看著她臉上柔和的笑意,覺得胸口被什麼攪合的厲害,最後只能努力的搖了搖頭,「不,不是。」

    「不用瞞我,你們怎麼想我都知道,就算不說,我也知道。」喜梅娘慢慢的說,並沒有睜開眼睛,她好聽的聲音慢慢的瀰散在空氣中,讓顧喜梅想起夕陽下慢慢融釋在空氣中的那些晚霞,絕望卻又瑰麗,「但是我卻懶得管那些,我只知道,他沒有死,他就好好的呆在這個世界上的某個地方,跟他說的那樣,等他安頓好了,就來接我們母女倆……」

    「娘,」喜梅聽著那話,忍不住走了上去,輕輕的蓋上她的眼睛,有些沙啞的說,「我相信。」

    信不信都已經不重要,不管這個念頭是荒誕還是可笑,她都知道,她不能拿走這個女人唯一堅持的理由。

    「喜梅,他們覺得他不會回來了,那是因為他們從來都不相信他。可是,我跟他們不一樣。」喜梅娘靜靜的坐在那裡,恍惚的如夢囈的說,「我信他,當初我在山上碰到他,他笑嘻嘻的說會娶我為妻時,別人都笑話我異想天開,說他個秀才怎麼會娶一個山裡丫頭呢?儘管我是最好看的。他們又說,就算他回來娶我,他又拿什麼娶我呢?他是那麼的窮,儘管他是那麼的好看。」

    「他們都說這事兒不能成,可我就信他。結果,你知道怎麼著嗎?他真的來了!他就穿著那麼普普通通的一件藍布衣裳,往我家門口一站,便引得全村的人來看他。他們都說,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好看的人,跟從天上走下來的一樣。誰穿誰難看的粗布衫到他身上,就透著股子仙氣,好看的緊。」

    「他沒錢,也拿不出聘禮,可是他卻敢以千金聘我。他在我們家的牆上寫了一幅字,告訴我爹,這個是我的聘禮,將來價值千金。我們都不認得,可是任誰看到了,都會說一聲好看。」

    「我爹被他唬住了,本來鄉下賣豬肉的屠戶張願意拿十兩銀子做聘禮娶我,他也同意了,可是當你爹站在那裡理直氣壯的說那副字更值錢時,我爹沒敢吭聲。他被鎮住了,從頭到尾沒敢說一句話,我心裡可樂了,趕緊把我的東西全收拾收拾,興沖沖的跟著你爹跑了。」

    「出閣的那天,沒有大紅花轎,沒有成群結隊的吹鼓手,他很窮,拿不出這些排場,可我就稀罕他,比稀罕那些排場更稀罕。我們下山的時候,他在我前面帶路,幫我撥開路邊的草枝子刺架子。我在山裡長大,這路走過千百回了,可除了他之外,沒有人像他這樣擔心我被傷著。我只是個山裡的丫頭,不會作詩也不會畫畫,雖然好看,可也終歸是個山裡丫頭,跌傷摔打的什麼沒經過,但當他那麼對我的時候,我就一下子覺得自己好像也尊貴了起來,不比山下的那些小姐們差。我一路上看著他的後腦勺,笑啊笑啊,怎麼都何不攏嘴,他走著走著好像就感覺到了,忽然回頭衝著我一笑,我當下就站在那裡傻了,覺得滿世界的金山銀山放在我面前,也換不走他。」

    聽著她說起那些春光明媚,喜梅感覺到掌心下的睫毛在劇烈的抖動著,一種溫熱的液體沾染濕了她的手心。

    「沒有鳳冠霞帔不要緊,他說他將來會給我全套的誥命行頭,有繡著金鳳的霞帔,有鑲著拇指那麼大珍珠的鳳冠……他說的,我都信……我們坐在草垛上的時候,我躺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心跳,看著他把編好的草戒指戴在我手上,那會兒睡著都會笑醒。你不知道他的那雙手有多漂亮,既會寫字,又會畫畫,還會做各種小玩意兒,比誰的手都好看。」喜梅娘按著喜梅的手,不讓女兒看到自己淚流滿面的樣子。

    「他從來都不會說謊,說什麼是什麼,沒有人比他更值得相信。他考中舉人的時候,我們搬了大宅子,過上了好日子,可是我就開始害怕了,生怕他看中別人不要我。你不知道,他是那麼好看,又有學問,好多有錢的當官的都想搶著把女兒嫁給他,就算做小都行,跟那些人想比,我什麼都不是。所以他在書房裡見客時,我擔心的坐不住椅子,自己搶著去端茶倒水,想聽聽他們說什麼。可是我進去看到那些人的眼神時,我就知道我又做錯了,我給他丟臉了,可是他卻沒有惱,一把拉住想跑的我,笑著告訴那些人說,我是他的夫人,他已經有夫人了。」

    「那個時候,我就開始不怕了。我知道,他是個好人,也是個一口唾沫一個坑的漢子,他說過對你好,就真的對你好,就算他富貴了,也不會不要你。到懷你的時候,他陪我回家看我爹娘,帶了好多人和東西,所有人都羨慕我,別提多有面子了。我知道他不喜歡這些,但是他知道我喜歡,就故意弄著讓我高興。」

    「你出生的那會兒,我們家好多喜鵲在房頂上哇哇的叫,我又是高興又是害怕,有喜鵲登門,這是天大的好事,可是萬一生了個女兒怎麼辦?他就扶著我在院子裡喂喜鵲,笑著說生了女兒才是好事,這麼大的吉兆,沒準兒將來是做皇后的主。還說若是女兒就叫喜梅吧,喜梅喜梅,歡歡喜喜的小妹子,這樣子的孩子一輩子準不會吃苦。我聽著了也就歡喜了,被他那麼說,似乎生了女兒被婆婆嫌棄也不是頂要緊的事兒了,只要他不高興就好。」

    「你不知道他多喜歡,你剛生下來的時候,小小的一團,他喜歡的不得了,整天抱在懷裡,可你一哭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手忙腳亂的,撒了他渾身他也不惱。」

    「你沒有見過他,你是不會知道他有多好。那樣一個男人,你若見著了他,便懂得只要他對你笑一笑,你真是為他死了也願意了。

    「我信他的話,他走的時候說只要他能回來,他便一定會回來,所以我想這麼多年他沒有回來,那一定是被事情絆住了。所以,不管誰來說,我都不會帶著你改嫁,我們母女倆都要好好的,完完整整的在這裡,等著你爹回來。」

    「他會回來的。」



第二十六章 不受歡迎的舅舅

    那晚喜梅娘又哭又笑了很久,或許是因為事情在心裡憋了太久的緣故,一旦找到個出口,就洶湧的一發不可收拾,失態不失態什麼的全顧不上了。喜梅默默的陪著她坐了很久,雖然沒有怎麼交談,但是感覺母女倆的關係卻親近了很多。

    是夜母女倆很晚才睡下,在軟綿綿的被窩裡,顧喜梅第一次感覺到了心安,難得無夢的一覺睡到了天亮,不過第二天一大早,這場好眠卻被粗暴的敲門聲驚擾了。

    「咚咚咚,」外面的大門被人擂的震山響,喜梅從夢中驚醒後,後看了一眼在身邊睡的正香的母親,想了想,小心的沿著床沿趴下,自己趿著鞋子到了門口,想看看外面的人是誰。

    她昨晚很晚才睡覺,還是讓她多休息一下吧。

    喜梅來到前屋,搭了個小板凳趴在門上,從門縫裡往外看。她原以為,這大早上來的除了奶奶和來娣之外,恐怕就是袁思齊了吧。莫非他還惦念著那一天十幾個小錢的收益,鬧著讓自己去跟他擺攤?可誰知道當她往外一望時,才發現外面並不是自己想像中的人,而是一個身材高大的陌生漢子。

    這男人是誰?怎麼到我家門口來了?一看這陌生男人,喜梅的心裡立馬敲起了小鼓。常言道,寡婦門前是非多,她娘在村裡人眼中已經等同於活寡婦了,這男人還一大早的就到她家門前晃悠,萬一被其他村民發現嚷嚷起來,她們母女倆的聲譽可就全毀了?所以她不敢直接開門,可是卻又不敢走開,因為若是放任著這人在這邊不搭理,那萬一他在門前把鄉鄰都吸引過來可怎麼辦?!

    正在喜梅猶豫著要不要出去時,忽然聽到背後一聲疑惑,「咦,怎麼是他?大白天的跑這裡在做什麼!」

    「娘,你怎麼醒來了。」喜梅循聲望去,卻看到喜梅娘不知什麼時候的走到了她身後,正一手攏著那頭烏髮,一手在扯著外衫。聽著她語氣中的熟悉感,似乎這人是熟人。

    「他這般敲門,就是死人也能被叫醒,我哪裡還睡得著。」喜梅娘從門縫裡瞅了一眼,然後又站直了腰,不緊不慢的紮著腰帶,輕蹙著眉頭不耐煩的哼道「真晦氣,一大早上見到他,什麼心思都沒了。」

    「那我們要不要開門?」喜梅的手扣在門槓上,指甲下意識的掛著那木紋,有些忐忑。

    「開什麼門,大清早的誰樂意讓這喪門星進我門檻,晦氣!」喜梅娘理好衣服,挽著頭髮自顧自的往後院走去,「甭理這腌臢貨,咱們熟悉去。」

    「阿蘭,阿蘭,我知道你在,你在家裡是不是?開門啊!」喜梅娘最後那句話聲音有些拔高,一直在外面敲門的漢子聽到了,頓時跟打了雞血一樣,扯著嗓子叫了起來。

    「別理會,咱們梳洗去。」喜梅娘聽著外面的喧鬧,面不改色的拉著喜梅往內走,「任他鬧去,我看他還能鬧出什麼花活兒不成。」

    喜梅不敢違拗,只得靜靜的隨著母親走了過去,打水洗臉,母女倆忙活了半會兒才將自己梳洗妥當,可是當喜梅娘幫喜梅梳頭髮時,前面的敲門聲兀自不停息,也不知道那人哪裡來的這般好耐性。

    「娘,」喜梅感覺到自己的頭髮被無意識的扯了一下,知道喜梅娘定是心亂了,於是想了想,輕輕的說,「還是見上一見吧,他在外面嚷嚷倒是不要緊,可若是驚動了鄉鄰,總不免面上不好看。」

    「難道我還怕人笑話不成。」喜梅娘冷冷的哼了聲,幫她束好頭髮,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起身去做飯,可站起來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朝門口望了一眼,最後又改了主意,擰身過來對喜梅說,「你倒是個好心的,既然可憐他,那放他進來便是,我倒要看他唱的哪出戲。」

    「是。」喜梅應了一聲,好奇母親這又愛又恨的語氣為何而來。抱著這種好奇打開了們,結果還沒等看清楚來人的面孔,就被親熱的抱了個滿懷,「好喜梅,我就知道舅舅沒白疼你,還是你最捨不得讓舅舅在這裡干敲門。來,這個給你。」

    「舅舅?」喜梅詫異的抬頭一看,見著這人果然跟母親有幾分相似,都長著一雙極其好看的眼睛,不過這個顯然要糙些,不像母親那樣白玉人兒似地。而且除了身材高大尚算優點之外,他的長相別無出色之處,憨厚的甚至有些愚笨。再看看他塞到自己手裡的東西,是一個兩個手掌大小的布偶娃娃,雖然不甚精細,但卻也做的十分可愛,多半是女孩子喜歡的那種,他帶了這個來,真可謂用心良苦。

    「我也是前些天才回家,聽說你在病床上躺了好多天,這會兒可曾好了?這是些蜜餞果子的,都是自家樹上長的果子做的,山下的小姑娘都愛吃,你也留些看喜不喜歡,喜歡我下次讓你舅媽給你多做些。」那漢子說著從身上塞得鼓鼓囊囊的褡褳裡取出了一個小包,不由分說的從裡面摸了顆杏干往喜梅口中塞去。

    「嗯,好吃。」喜梅陡然吃到這酸酸甜甜的東西,眼睛都瞇成一條縫了。雖然甫見面,但她就覺得這個舅舅親切的緊,不像是個壞人,只是不知道母親為何那麼不喜歡她。

    「對了,你娘呢?我聽說她昨天回來又跟人鬧將了一場。」舅舅把喜梅抱了一會兒,這才放下她,左顧右盼的尋覓著。喜梅吐了口中的梅核,帶著他往小院走去,「我娘在院中等你呢,我帶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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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2-3-17 11:02 AM

第二十七章 兄妹

    喜梅家的小院不小,被分成了兩塊兒,一邊種著幾畦常吃的蔬菜,另外一邊有口井,牆邊還有棵枝葉茂密的大棗樹。這會兒不是季節沒有掛果,但是繁茂的枝葉旁逸斜出,倒也襯得下面好大一塊蔭涼。

    棗樹後面的幾間小屋被當做了廚房,喜梅娘這會兒就一腳踩在門檻上的跨站在廚門口,挽著袖子的拿著大瓢在漱口。見著來人,也不打招呼,只是沉著張臉伸手將剩下的半瓢水一潑,準準的潑在男人腳尖的地方,逼著他跳著退了幾布步。

    「阿蘭,你這是做什麼。」舅舅退了一步,站在院子抓著肩上搭著的褡褳,不悅的皺了皺眉頭,但話中卻沒有多大的火氣。

    「你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喜梅娘收了水瓢轉身,語氣冷冰冰的跟對待殺父仇人一樣的,「有話快說,有屁快放,我沒空跟你磨嘰。」

    「你看看你個女人家,屁啊屁啊的像什麼樣子。就你這性子,能找到個要你的人已經不錯了,怎麼還這般挑三揀四的。」舅舅皺了皺,看然解下自己肩膀上的褡褳遞給旁邊的喜梅,溫和的說,「喜梅,你幫舅舅把這東西放到你們裡屋去行不行,這一路上可真是重死了,我這肩膀一路上被壓的啊……」

    「哦,好。」這種明顯支開人的行為,喜梅心知肚明,但也只能揣著明白裝糊塗,接過了褡褳小跑著往睡房去。剛才舅舅的意思,莫非他是來勸母親改嫁的?那,豈不是要給自己找個後爹?喜梅一想到這個肯能就滿身寒毛豎了起來,她好不容易接受有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幾歲的娘,可千萬別來個後爹啊!可是,娘才二十七八歲吧,若要她這麼守一個沒太大希望的幻想過一輩子,這樣,是不是太可憐了?

    喜梅想到這些頓時心亂如麻,匆匆的把那鼓鼓囊囊的褡褳放到床上之後就又往外跑,走到後門邊時放輕了腳步,趴在門邊聽那裡的對話。

    「你給我滾,滾!你下次再敢到我門上來說這種話,我不把你打出去我的名字就倒著寫!」

    「你吼什麼吼,要不是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兒上,你以為我會管你嗎?你愛守空房的過一輩子就過一輩子,到老了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看誰可憐你!」舅舅的嗓門也變高了不少,明顯是被喜梅娘罵出了火氣,「那鄧屠戶家有什麼不好,有錢又有房子,雖然他家還有個大娘,可你也知道他這麼多年一直掛念著你,知道你沒了男人只會就找上門,這五六年沒有間斷過,你嫁過去了肯定捨不得委屈你,再說以你的精明勁兒,哪兒能虧得你,到時候有錢有房子,再生個兒子,你……」

    「砰!」喜梅跳了一步,看著水瓢從那邊打過來,知道是娘親發怒了,要不然也不會用水瓢丟舅舅。

    「我有男人,誰勞得你給我拉皮條了!做這種事你也不怕天打雷劈!」喜梅娘的罵聲裡有種狠厲,就像是被惹怒的母獅子!

    「你有男人,哼,那你說他現在在哪兒?你把他叫出來給我看看啊!」真不愧是兄妹倆,吵起架來一樣中氣十足,面對喜梅娘的怒火,舅舅是沒半分發怵,反而也越戰越勇,「你叫他出來啊!他都走了多少年了,你有這麼個男人跟沒有什麼差別?!平常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冬天連個熱被窩都鑽不住,哪家的媳婦兒有過的你這麼可憐的!現在不趁著你還年輕漂亮的時候再找個好男人,要等到七老八十你想哭都沒處哭去!」

    「你,你,你,」喜梅娘指著哥哥半晌說不出話來,最後只能帶著哭腔的吼了一句,「他會回來的!」

    「可他要多久才回來,三年四年你等了,五年六年你也熬了,七年八年,眼下都快十年了,你對他也算是仁至義盡了。」看著妹妹都快哭了,舅舅也不敢逼得太緊,只能緩和了語氣,「山下的人都說什麼烈女不伺二夫,你別被他們給鼓搗傻了。什麼不事二夫,嫁人不過就圖個過日子,家裡有熱飯熱湯,晚上有個熱被窩,你這樣圖個啥啊!」

    「你管我!」喜梅娘平時總是牙尖嘴厲,可這會兒卻找不出任何搪塞的理由,最後只能甩下這麼一句。

    「我當然要管你,我能不管你嘛,你以為我想管你啊!」舅舅挫敗的吼了一句,然後苦口婆心的勸道,「阿蘭,你總這樣過著真的不是辦法,吃穿住用都要自己張羅也就罷了,難道你就不為喜梅想想?」

    「喜梅,喜梅怎麼啦,我家閨女好著呢!」別的沒信心,可是在自己女兒身上,喜梅娘卻是有充分自信的。

    「我知道喜梅好著,可喜梅已經十歲了,你難道不為她將來想想?都這麼大的女孩子,再過幾年就要及笄,再接下來就該說親了,就你們這麼個樣的條件,你能給她找到什麼人家?連個爹都沒有,人家能不看低你們麼!」舅舅可能覺得快要說動了,於是忍不住加了把勁兒,「你就好好想想吧,鄧家的人都來家裡求親求了好幾次,只要你點頭,他顧家的人能攔得住人?那樣,」

    「滾!」猛然響起瓦片落地的脆響打斷了舅舅的說辭,靜靜在旁邊聽八卦的喜梅驚了一跳,瞧瞧的探頭去看,才知道原來是喜梅娘不知道什麼時候從廚房裡拿了個大碗砸舅舅,正中他的額頭,這會兒正汩汩的流著血呢。

    「好,我走,你愛嫁不嫁,我不管便是!只是你將來若是活不下去了,少到我門前求助。」舅舅一揩額頭,看著那紅色的血水徹底的怒了,丟下這狠話就怒沖沖的轉身便走。

    喜梅娘顯然也沒想到她扔的東西能砸中人,站在門口完全呆住了,等舅舅離開後才反應過來,一溜煙的跑到了內室,連站在牆邊偷聽的喜梅都沒有發現。喜梅怕她發生什麼事,趕緊尾隨著進去,卻見著她又風風火火的闖了出來,將個小包袱一股腦的塞給迎面遇到的喜梅,「這是傷藥,快,拿去給你舅舅。」



第二十八章 最怕好人

    喜梅接了小包袱,一路不敢停歇的往村口奔去,果然在村口看到了坐在石頭上休息的舅舅,他並沒有走遠。

    「我就知道你會來,唉,你娘這個性。」舅舅看著喜梅躊躇的站在遠處不敢接近,招手主動喊她過去,臉上早就沒有了怒容。

    「娘她不是故意砸你的,她也被嚇壞了。」喜梅在只要母親不在的場合,說話做事都大膽許多。她解開自己帶著的小包裹,裡面有傷藥有紗布,看樣子是喜梅娘自己出門備用的,準備的萬事妥帖,於是她便利落的剪了紗布,利落的蘸著藥水幫舅舅擦傷口,輕聲安慰著。

    她也看出來了,這兄妹倆根本就沒什麼深仇大恨,只是舅舅為了母親的幸福著想,一直想要勸她改嫁,而母親卻又固執的不同意,常常發生爭吵而已。

    「她從小都是這樣,就是倔,小時候常常害我挨打,事後自己過意不去也不肯說,只悄悄的把好吃好喝往我碗裡塞,以為這樣我就不會發現,」舅舅低下頭,一邊讓喜梅幫他擦藥,一邊絮絮叨叨的問道,「她就是這樣,我卻還想著要她改了主意,你說我這麼做是不是很笨。」

    「舅舅不笨,你是真心為娘著想的。」喜梅懂得他的苦心,所以很肯定的說,「娘也明白你的。」

    「我知道,她就是明白,所以才不願意見我。反正我們見一次面就鬧成這樣,還不如不見。」舅舅感慨的伸手揉了揉喜梅的頭頂,「可你們娘倆總不能這樣過一輩子是不是?喜梅,你想不想要個爹?」

    「舅舅,其實現在日子也沒什麼不好,我也喜歡,娘也喜歡,如果再加上一堆人,會覺得很彆扭。」喜梅對改嫁這個主意基本上反對的,她自己不願意是個因素,另一方面是在聽了母親的心裡話之後,明白她心中的執著,如果逼著這麼個人改變自己的想法,她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一個悲劇。

    許多事情,還是尊重當事人自身的意願比較好,畢竟別人眼中的幸福,對當事人本人來說未必是幸福。

    可舅舅聽到喜梅的話之後卻是一聲長歎,「你是個小孩子懂得什麼,現在有你陪著她還不覺得孤單,萬一將來你嫁人了,那她怎麼辦?難道要孤零零的一個人終老嗎?女人到底還是要有個歸宿的。」

    「那我陪著娘不行了,大不了不嫁人。」喜梅幾乎是脫口而出的話,可是舅舅聽著只是笑,「傻孩子,那到時候該你娘為你著急了。好了好了,這事兒不說了,待過了幾日她不那麼氣了,我再來就是。你沒瞧著我褡褳還在你們家放著,這可是個好借口。」

    看著憨厚的叔叔露出這種類似狡猾的神情,喜梅又是好笑又是無奈,卻也明白了,他恐怕是跟母親一樣,對這件事下定了決心。

    這世上,其實好人比壞人更難處,對於壞人的某些舉動,你可以打可以罵,可以撒潑可以拒絕,可是偏偏對於出自好心的人的一些舉動,你除了躲避之外竟然毫無辦法。就像喜梅娘在五嬸子那類人面前游刃有餘,但是到了舅舅這裡卻屢屢吃癟。

    「好了,就這樣吧,我先回去了。」待喜梅幫舅舅包紮好傷疤,舅甥倆休息了一會兒之後,舅舅起身準備離開,臨走前還特意叮嚀喜梅一句,「你在外面逛逛,等你娘氣消了再回去吧,省的她被我惹惱了,等會兒拿你撒氣。」

    「嗯,我知道了。」喜梅在心裡無力的吐槽了一句你知道還這麼做,然後跟舅舅作別,等到他走的看不見身影了,才想想朝著村外走去。

    舅舅讓她隨便逛逛,她一時也想不起到哪裡打發時間,不如去找袁思齊看看。母親回來了,估計這些天也不能溜出來擺攤,她總該給他個交代才是。還有最近掙得那些錢,都埋在他們的「秘密基地」裡,也該拿出來算算賬了。

    喜梅先前並沒有去過袁家,每次袁思齊都是在村口跟她匯合的,他也從來沒有跟她說過自己家裡的事,所以喜梅只能從顧來娣的言論中推測他們家應該住在村子東北角的地方,跟著其他人家有些距離。

    「咦,這地方還真夠荒涼,真的有人住嗎?」喜梅沿著村子邊往東北走,因為官道是在村子的南邊,村子北邊靠近山脈,所以自然南邊熱鬧而北邊荒涼,早先這裡還有人住,但隨著官道日益繁華,村子的重心早就移到了南邊。喜梅一路上越往北走,就越看到這裡的房子稀稀拉拉,等離村中心有些距離之後,便只能遇到一些看上去已經有很多年沒有人住的舊房子了。這些地方黃土牆上裂著一道道的口子,房頂上茅草都長得老高,不時的有流浪貓和野狗從殘垣斷壁間跑過,喜梅看著這一切,開始深深的懷疑這裡是否有人居住了。

    住在這個地方也太恐怖了吧!他家又只有一個老人一個小孩兒,萬一發生什麼事得了。喜梅在心裡嘀咕著,踮著腳尖從哪些土坷拉間邁過,探頭四處張望著。這是她所能找到的最後一處看起來像是房子的東西了,再往北走可就進山了,這祖孫倆再怎麼也不可能住在山裡吧。

    「喂,喂,有沒有人啊?」喜梅找了半天也沒找到人,看著有扇破木門半掩著,便費力的走過去站在門口高聲叫問著,過了半響裡面才傳來一聲粗嘎嘎的聲音,非常暴躁的喊著,「你找誰?」

    「我,」喜梅被那聲音嚇了一跳,活脫脫的恐怖片裡守墓怪人的聲音,粗啞低沉還滿含惡意,讓她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她退了一步,正猶豫要不要把袁思齊的名字說出來時,裡面傳來噠噠,噠噠的聲音,過了一會兒,那扇木門開了,一個髒兮兮的老頭出現在門口,兇惡的瞪著顧喜梅,「你是來看病的?」

    「我,」喜梅第一感覺就是這人餿掉了,渾身散發著一種酒和其它食物混合的腐臭味道,難聞的像是從垃圾堆裡掏出來的。至於那滿頭亂飄的灰色白髮,以及每條皺紋都塞滿了污垢的老臉,更是活脫脫從恐怖片裡跑出來的,她被嚇的說不出話來,趕緊往後退了一步,卻不料被腳下的爛木頭絆倒,噗通一聲坐了下去,硬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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