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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20 PM

西蘭 -【嫡女策】《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3 01:29 AM 編輯

【書名】:嫡女策

【作者】:西蘭

【內容簡介】:

  董家嫡出大小姐,董風荷,董家這一輩唯一的嫡系,卻不受祖母喜歡,不遭父親待見。

  母親董夫人重病纏身,臥床十載,猶如冷宮。

  庶妹罵她是野種,姨娘攛掇著祖母將她許給京城出了名的紈絝子弟——莊郡王府杭家的四少爺。這一切,她從來都雲淡風輕,只想與母親平淡度日。

  不過,她也不是那等任人欺淩的主,你們既然越過了她的底線,就別怪她雷霆手段,翻臉不認人。若當她是好欺負的,就錯了。

  一日入王府,從此後風雲變幻,她已不能只為自己活。

  克妻克子、遊手好閒、吃喝嫖賭、寵妾成群,這些標籤,都屬於她的夫君。新婚夜,妾室有孕,夫君棄她而去;第二日,有心人尋事,夫君醉酒而歸;回門日,夫君居然替她在娘家撐足了臉面。這個男人,她看不透。

  上,她要鬥王妃,鬥王爺,鬥各房叔叔嬸嬸;

  中,她要鬥夫君,鬥妯娌,鬥圍繞她夫君的鶯鶯燕燕;

  下,她要鬥姨娘,鬥丫鬟,鬥各路的管事。

  讓我們拭目以待,看這支風中清荷如何在詭譎多變、陰謀環繞的大家族裡站穩腳跟,贏得夫君的傾心愛戀,成為王府當之無愧的新主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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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21 PM

第一章 初聞許人

  安京城稍靠南的地方主要是二等官員的府邸,西邊有條街,名喚將軍街,只因這條街上座落的多半是將軍府邸。比如二品懷恩將軍董家,三品威烈將軍淩家,三品雲麾將軍吳家,都是比鄰而居的。這些將軍或有實權,或者只是個閒散的封號而已。

  董府坐北朝南,是個五進的大院子,與他對門的即是淩家。不過淩家前兩年被派了外調,是以舉家都遷去了山東,聽說只有一個小姐留在了京城外祖家中。

  董家第五進有幾個小院,皆是小姐們的住處。最大的一個院子是曲苑,裡邊還有一個小小的荷花池,每到夏日,白色的粉色的荷花,或是含苞欲放、或是盛開搖曳,滿院子都是沁人心扉的清香。

  此時,正是六月初的黃昏,天上飄過被夕陽染成濃烈胭脂色的雲霞,晚風輕輕襲來,送來一片涼爽。荷花池東邊有座精巧的假山,假山下靠池邊設著一個石桌幾個石凳。

  一個淡湖藍色的身影坐在其中一個石凳上,似乎在埋頭看書,凳上鋪著竹面的椅搭。

  院子入口處,一個穿著青色衣裙的人影匆匆闖了進來,細看,梳著雙丫髻,應該是個小丫頭。她邊快步走著,邊大聲叫嚷著:「小姐,小姐。」

  坐著的女子身子稍微一挺,彷佛歎了一口氣,在抱怨小丫鬟莽撞。

  屋子裡相跟著出來了兩個穿紫衣的女孩兒,瞧著大概十五六歲,都有一種青春的朝氣和明快。那個瓜子臉的眉毛微蹙,面上閃過不快,低聲叫道:「淺草,你作死呢,總這麼毛毛躁躁的,回頭看葉嬤嬤不撥了你的皮。」

  旁邊那個圓圓臉的看著很是沉穩,舉動大方,含笑點了點瓜子臉的女孩兒:「你呀,就別嚇她了,瞧瞧她說什麼先?」

  叫淺草的小丫頭似乎是飛跑來的,好不容易在二人跟前收住腳,粗聲喘著氣,猶自急赤白臉的:「小姐呢?出大事了?」

  「什麼事?那不是小姐,過來。」瓜子臉很有幾分爽利勁,拉了淺草向石桌邊過去,圓圓臉的一齊跟上。

  湖藍色女子把書往桌上一放,竟是本《茶經》。她轉過身來,只是對著池中一支才打了花骨朵的荷花出神,並不上前。但看她眉彎似柳,雙眸瀅水,唇若紅蓮,芙蓉凝腮,肌膚賽冰雪,玉腕勝藕白。似笑非笑,天然一股嬌態;欲語還休,生成一段清雅。

  湖藍色杭綢的曳地長裙,極是淡雅,反襯得她明眸皓齒。一頭烏髮梳成時新的垂雲髻,斜插一支翠玉步搖簪,垂下三撂珠花隨風舞動,霎是好看。腕上籠著層疊的紅珊瑚手串,映得她的纖手白裡透紅,以及耳畔的紅珊瑚耳環給一身清麗平添了一段嫵媚。她是董家這一輩唯一的嫡出,男女統共得了她一個,學名是風荷。

  淺草不及請安,劈頭就道:「小姐,老太太要把你許給杭家,杭家連八字都合了。」

  董風荷微微頓了頓,視線收回落到淺草身上,半晌才問道:「哪個杭家?」

  「哎喲,我的小姐啊,京城有幾個杭家,自然是莊郡王杭家了。你快點想個法子吧。」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小丫頭淺草急得都快哭了。

  瓜子臉丫鬟一愣,喝斥道:「杭家那是一等一的好人家,這是好事,你急什嗎?」

  「行了,把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了。」董風荷紋絲不動,似乎有點不關己事的不耐煩。

  淺草理了理思緒,從頭說起:「午後杜姨娘身邊的小鵑兒說她主子給她的繡活多得來不及做,拉了我幫她,我強不過她只得跟著去了。後來發現杜姨娘屋裡的人似乎都忙忙碌碌的,常避著我悄聲細語,我起了疑心,方才硬逼小鵑兒給我說實話。原來,今兒早飯後,杭家就遣了人來,替他們四少爺給小姐你提親。老太太如何會放過這樣巴結王府的好機會,當即就應了,杭家那邊說他們四少爺年紀不小了,緊著要辦,怕是年內就要來娶人呢。小姐,你可知道那杭家四少爺是誰?」

  圓圓臉的丫鬟低頭想了想,看風荷不說話,斟酌著問道:「聽說不是前頭王妃嫡出的嗎?」

  「我先只當是好事。誰料小鵑兒面色不對,吞吞吐吐的,我就急了,她跟我說杭家四少爺克妻克子,不然怎麼到二十多了還沒有娶親,只因前頭定的幾家小姐都被他克死了。而且,而且整日在外頭尋歡作樂,屋裡通房小妾一大堆,漸漸的除了太妃娘娘護著他之外,連王爺都不怎麼待見他。小姐要是嫁過去,不是得跟著吃苦?況且,他還克妻啊?」淺草雖知這種話不能與小姐說,但這關係到小姐終身幸福,她也顧不得這麼多了,竹筒倒豆子一股腦兒全說了。

  她一邊說著,另兩個紫衣丫鬟的臉色已經越來越難看了,老太太不待見小姐這是府裡人人都知的,可好歹是她的親孫女,怎麼能這麼作踐自家小姐。

  唯有風荷沉靜如故,一聲不吭,不急不慌。

  「死丫頭,胡說什麼?還不給我輕著點。」身後傳來一個嚴厲的聲音,唬得三個丫鬟都是一跳,忙轉過身來行禮:「嬤嬤好。」她們都聽得出來,嬤嬤雖是責怪她們,但沒說不準說,而是讓她們輕點說。

  風荷緩緩起身,含笑說道:「嬤嬤快坐。」說著,一手拉著來人一齊坐下。

  來人是風荷自小的奶嬤嬤,她母親從娘家陪嫁過來的貼身丫鬟,後來嫁了替她母親管理陪嫁的葉管事,所以大家都稱她為葉嬤嬤。葉嬤嬤眉目慈愛,不過訓起小丫鬟來一點都不手軟,倒是一屋子的丫鬟都怵她,她今年已經四十二了。

  「淺草,你的話可實?」瞧葉嬤嬤的神色就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淺草連連點頭,就差賭咒發誓了。

  葉嬤嬤皺眉看著風荷,翕了翕嘴唇,半日攬著風荷,低聲歎道:「你們年紀小,一向深處閨中,沒聽過外頭的傳聞。這個杭家四少爺那是安京城裡出了名的紈絝子弟,克死了兩任未婚妻,克死了一個小妾所出的男孩兒,嚇得京城無人敢把女兒嫁給他。若這樣便算了,偏他鬥雞走狗,吃喝嫖賭無所不幹,正事一點不會。誰見了他都得躲得十丈遠。聽說他小時候聰明伶俐,很是好學,頗得先王爺和太妃王爺的喜愛,後來不知怎麼就成了這副樣子。在莊郡王府,一向不得王爺喜愛,跟了他豈能有好日子過。小姐,此事你先別急,待我再去打聽打聽。咱們曲家表少爺娶得不正是杭家三房裡的小姐嗎,她定是比外頭的傳聞知道的清楚些,不行的話老奴回去向表夫人打聽打聽。若果然,咱們去信求老爺回來給小姐作主,老奴不信老爺就一點不念骨肉親情。」

  「嬤嬤,你別擔心。主要是先別把這事透給母親,她身子不好,我怕她受不住,咱們得了確切消息再做計較。」風荷鎮靜地讓人覺得可怕,這個時候,她都一點不擔心自己,只是憂心她母親的病體,卻半句不接請父親回來作主的話。

  她隨即又徐徐掃過站著的三個丫鬟,沉聲吩咐:「沉煙,你與老太太房裡的丫鬟還算不錯,去探探口風;雲碧,你哥哥在回事處,應該知道這兩日有沒有杭家的人過來。淺草,杜姨娘那裡別去了,別被她抓到什麼把柄。你們都小心著些。」

  三個丫頭齊聲應是。圓圓臉的就是沉煙,是風荷身邊的一等大丫鬟,瓜子臉的叫雲碧,是二等份例,淺草是三等小丫鬟。

  打發走了幾人,風荷繼續看書,彷佛剛才的事情根本沒有發生過。



第二章 姨娘挑釁

  桌子上整整齊齊碼著早飯,一大碗荷葉碧粳粥,一份奶油松釀卷酥和胡桃松子榛仁棗泥糕,四小碟清淡小菜,還有一盆五彩牛柳。沉煙在一邊給風荷布菜,風荷從來不挑食,她每樣都會嘗點,但吃得並不多。

  吃完,雲碧和另一個二等丫鬟雲暮服侍她漱口。

  「含秋怕是吃完了,這些你們三個就在這吃了吧,省得一會子又鬧。芰香,去把你三個姐姐的飯菜都傳到這裡來,回頭你和青鈿各自去用飯,我這裡不用人伺候了。」風荷輕輕起身走到一邊紗窗下,望著外邊小小的石榴果,再有一個月應該熟了吧。

  沉煙三人都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也不推辭,洗了手圍著小圓桌,斜簽著身子坐了。門口進來一個豆綠色比甲的丫鬟,不同於沉煙的穩重,也不同於雲碧的明快,自有一股子溫柔敦厚的妥帖,她就是風荷剛提起的含秋。

  含秋端了一個海棠花式的紅漆小茶盤,微微福身:「小姐,吃點酸梅湯再去給夫人請安吧,大清早的外頭的太陽就毒的很。」

  風荷隨口嗯了一聲,端起甜白蓮花樣的小碗啜了一口,酸酸的很開胃,心底一陣透亮。不由笑道:「再去取些過來,今兒這個倒是不甜膩,正好帶去給夫人嘗嘗,夫人躺在病床怕是喜歡吃點爽口的東西。我記得昨兒大少爺送了幾個甜瓜過來,還在吧,一併帶上。」

  「小姐放心,奴婢早想著小姐一定會把東西孝敬給夫人的,已經命淺草和微雨在那收拾呢。」含秋笑起來眼神很溫柔,尤其親切。

  正準備要出門,卻在門口撞見一個眉眼清秀、身段婀娜的丫鬟,原來是夫人房裡的飛冉。飛冉是董夫人身邊的一等大丫環,性子穩重,絕不會無故這樣莽撞。她迅速福了福身,不等風荷發問,已經焦急的回道:「小姐,杜姨娘去了夫人房裡,說了些子混帳話,夫人正在吃藥,氣得藥都吐了,面色好不怕人,小姐快去看看吧。」

  「別說了,快走。」風荷打斷了丫鬟的話,提起裙子快步跑了出去。這一來,沉煙幾個哪裡還有心情吃飯,都急急跟上,杜姨娘莫不是真把自己當主子了,居然敢去夫人房裡撒野。

  董夫人自從生了風荷之後,身子骨就一直不爽利,病了許多年。如今沒有住在二進的正院裡,董老太太藉口讓她靜養搬到了三進院子東邊一個僻靜的院落裡,叫僻月居。風荷跑到僻月居的時候,額上都滲出了密密的薄汗。

  湘妃竹簾裡,隱隱傳來杜姨娘囂張嬌媚的聲音:「夫人,這是好事,你該高興才是。莊郡王府那是什麼地方,大小姐能夠嫁過去是咱們董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夫人為何不樂?杭家四少爺這樣的好女婿,那是滿安京城打著燈籠也難找的,看老太太多疼大小姐的,吃的穿的從來都是緊著她,現在有好夫婿仍是留給大小姐。我說夫人你啊,放著身子不保養,成日操心這些事有什麼意思?回頭老爺回來,又要怪我不知好好服侍夫人了。我自來是個嘴笨的,不及夫人得老爺心意,把這樣的好地方給夫人住。哎,我這樣子的,也只能多替老爺管著家中的事務,方能讓老爺心裡念著我一點。」

  風荷唰得一下掀起竹簾,穩穩的邁著步子進來,清冷的眸子如刀一般射向杜姨娘,看得她沒有遁逃的地方。夫人對老爺的心死了,不願與你們計較,自己只想與夫人好生過日子,懶得搭理你們,你們倒是好,真當自己怕了你們是吧。看自己今日能不能罰了你,杜姨娘。

  杜姨娘看年紀似乎還不滿三十,瓜子臉,眉若柳,小巧的鼻子,倒是個美人胚子,只是神色間有一種戾氣。她一身裝扮,早就逾了規矩,衣服的布料款式,滿身的金銀首飾,許多都不是她的身份能用的,她這樣大大方方在外招搖,足以見得她在董府的地位不單純是個姨娘。

  「杜姨娘,你可知道你錯在哪裡?」冰冷的語調使得人在盛夏裡感到刺骨的冷酷。

  「大小姐,我不明白你的話。我是來給夫人道喜的,有什麼錯?」杜姨娘身子顫抖了一下,淡淡泛青的面色,襯著她那件豔麗的金絲刺繡棗紅撒花薄褙子,顯得很是怪異。她不知為何,一見到這個只有十幾歲的小姑娘就有點發怵,卻仍然強撐著氣勢高聲問道。

  風荷不理她,快步走到床邊,握了握董夫人的手,先吩咐一邊嚇得眼淚汪汪的丫鬟:「哭什麼?夫人身上出了汗,先把夫人擦洗下換身衣服,難道你想一會太醫過來看到這副樣子。」她在路上已經打發人去請太醫院時常給董家診脈的陸太醫了。

  小丫鬟名喚錦瑟,是與飛冉一樣的一等大丫環,她行事妥帖,服侍起人來兢兢業業,只是膽子較小,被董夫人嚇得有點慌了手腳。現在有大小姐在,她就不怕了,情急之下拿袖子抹了眼淚,拼命點頭,果然和飛冉扶起董夫人到隔壁的淨房,董夫人憂傷的看著風荷。

  董夫人病中,很顯瘦弱,一陣風都能把她吹跑一般。細看她的眉眼,與風荷有五分相似,只她有一股溫柔如水的甜美之感,而風荷大家氣度十足,舉手抬足間顧盼生輝。

  風荷輕笑,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看著她出去了,才淡淡瞥了杜姨娘一眼,沉聲說道:「夫人內室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進去的,請杜姨娘到外邊說話。」說完,自己已然轉身去了隔壁的小廳。

  僻月居有三間正房和兩間廂房,兩間小耳房,原先是祖輩的老夫人禮佛的地方,年久失修,甚是簡陋。董夫人搬過來之時,也只是稍微粉刷了一下,但因佈置得好,反而顯得輕巧雅致。

  小小一間正廳,正面是一個黑漆三圍的羅漢床,鋪著半舊的秋香色錦墊,兩旁的高幾上擺著翡翠為葉玉石為枝的萬年青石料盆景和汝窯天青釉面的花觚。地下兩溜黑檀木鏨福壽紋圈椅,幾個同樣黑漆的小杌子。向東望去,一個四折烏梨木雕花繡緞屏風,隔開了東間吃飯的小花廳。

  董夫人不在,風荷高高坐在羅漢床上,不先發落杜姨娘,對著雲碧細細說道:「我記得咱們庫裡還收著一個水墨畫的帳幔,夫人房裡那個有點舊了,也不合現在的時令,回頭找了我們那個給夫人換上。還有,上月皇后娘娘賞下了幾匹冰蠶絲的貢緞,做了裡衣穿最是涼爽舒適,傳我的話,讓林管事送幾匹過來。」

  越聽,杜姨娘的臉色越不好看,這些年,雖說是老太太理事,但在老太太的縱容下府裡的事多半是她拿主意,董風荷分明是打她的臉。偏她一句話不敢駁,夫人不受寵,大小姐被冷落,可是府裡的老人私底下對大小姐都是又敬又怕的,她的話管保比自己的話還管用。

  這些年,她們母女倆凡事不計較,自己竟然忘了這個大小姐的厲害,以後她若想插手府中事務,那自己就麻煩了。

  風荷說完,抿了一口茶,將茶盞在桌上重重一頓,淺笑吟吟:「姨娘怎麼不坐?」

  杜姨娘心頭怒氣洶湧,誰見了她不是稱呼一聲二夫人,連老爺老太太都不理論,只有她們曲苑的人,一口一個杜姨娘,老爺也是的,不然怎麼會委屈自己。這般一想,杜姨娘倒是膽子大了不少,一屁股坐到風荷下手第一個的椅子上。

  「沉煙,請杜姨娘坐好了。」珠圓玉潤的聲音,散發出金石般的凜冽之氣,叫人更慌。

  沉煙會意,含笑扶了杜姨娘的手,把她架了起來,拉著走到了最靠門的一個小杌子上,嘴裡笑嘻嘻:「姨娘快坐,這裡靠門,涼快。」

  杜姨娘在董府囂張得太久,風荷的話,沉煙的舉動把她完全愣住了,她都沒有一點反抗的被沉煙按在了杌子上。良久,她才反應過來,便是老太太房裡她都能坐個椅子,董風荷她太過分了,杜姨娘呼喇一下就站了起來。

  不等她質問,風荷已經訝異的問道:「怎麼,姨娘不願坐,既這樣,那就站著算了。」

  一句話氣得杜姨娘上氣不接下氣,雙拳拽得死緊,說不出話來。

  「哼,沉煙,告訴姨娘,她到底錯在哪裡?」風荷忽地變臉,剛才的和顏悅色彷佛是夢境,一張俏臉佈滿寒霜。

  沉煙不疾不徐,正色應道:「奴婢遵命。第一,姨娘不得穿金絲繡線的衣物;第二,姨娘不得帶鳳釵;第三,夫人內室姨娘不得入內;第四,夫人身子不好,姨娘不知服侍湯藥,反而坐在那裡長篇大論;第五,夫人不適,姨娘沒有及時稟告老太太請太醫;第六,小姐過來,姨娘沒有行禮;第七,小姐賜座姨娘不從。姨娘犯了這七個錯。」

  「姨娘,你可服氣?」紅唇輕啟,語音柔和,發間碩大的珠花閃射出耀眼的光芒,高貴天成。

  「我,我沒有。」沉寂多年的人一旦發怒,杜姨娘有點招架不了,可她終究自持自己背後是老太太,還能怕了一個不得寵的女孩兒不成。

  「第八,有錯不改。」沉煙安靜地加了一句。

  杜姨娘覺得自己的世界轟然而響,太多人叫她二夫人,讓她以為自己真成了董府明堂正道的主子,忘了董風荷才是她的主子。她向一旁的藍衣小鬟拼命使眼色,讓她去請老太太來救她。藍衣小鬟得命,悄悄退了出去,一溜煙飛跑,風荷視而不見。

  風荷撥弄著腕上瑩潤碧透的老坑翡翠手串,柳眉微挑,滿不在乎的吩咐:「姨娘既然犯了錯,不得不罰。念在姨娘養育了大少爺和二小姐二少爺的份上,掌嘴二十吧。夫人見不得這樣的情景,沉煙,請姨娘到院子裡受罰,好生伺候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22 PM

第三章 怒掌親妹

  撂下這篇話,董風荷起身去了西間的臥房,董夫人已經梳洗整齊仰靠在床上。她臉上瘦的沒有一點肉,面色發青,極不好看,只有一雙看著風荷的眼睛清澈如水。見風荷進來,不由拉了她的手急聲問道:「你這樣,老太太一定會為她出頭的,算了,放了她這遭吧。」

  「娘,這些年,我們忍了太久,沒想到她們還不肯放過我們。她們既無恥,就別怪我無情了。老太太連那樣的事情都做得出來,娘還能指望她會待我好嗎?娘只管放心,她,我還是動得了的。」風荷又給董夫人背後加了一個素色的團花大迎枕,讓她靠得舒服些,輕輕拍著她的背。

  外邊響起了杜姨娘一串驚慌的叫聲,隨即似乎是扭打的響動,很快一切歸於平靜,院子裡斷斷續續傳來清脆的「啪啪」之聲和杜姨娘的怒罵聲痛哭聲。

  風荷從來是個會用人的人,別看沉煙穩重,雲碧厲害,這種事交給雲碧她不一定治得住杜姨娘。沉煙不同,穩重的有點冷酷,才不管你是姨娘還是夫人的,她只知道服從主子的話,行事之間更有一股子別人比不了的狠絕。

  董夫人紋絲不動,只是歎了一口氣,才啞著聲訴道:「風荷,都是娘不好,這些年來連累了你,讓你沒個安生日子過。若是娘爭氣些,你也不會,不會……咳、咳……」

  「娘,不說這些,你先歇歇。」風荷撫摸著董夫人的前胸給她順氣,錦瑟這會子已經伶俐不少,急急倒了一盅茶過來,董夫人止了咳嗽吃了一口茶就推開不要。

  「風荷,那個杭家,你不能去,娘以前懦弱,但你是娘唯一的女兒,娘就是拼了這條命也要護著你。」董夫人靠在迎枕上喘氣,半日方才說道,清淩淩的眼圈霎時紅了。

  風荷忙掏出帕子給她拭淚,低聲勸慰:「娘,你別哭。你養身子要緊,女兒沒事。你是知道的,女兒才不信那些鬼神之說,不過是愚弄糊塗人的。何況,女兒不會這樣讓他們得了好去,你放心,女兒心裡有數呢。」

  「你爹他,他的心好狠。」一語未了,董夫人已是哽咽不已,風荷抱著她忍不住淚盈於睫。她不是怪老爺對她不好,她只是恨老爺不知娘的滿腔心意,居然相信了那些人的伎倆,撇棄了與娘的山盟海誓,讓娘傷透了心。這樣的爹,靠不住她也不想靠。

  風荷勸了半日,董夫人才漸漸定下心來,其實暗中卻打定主意,這次她一定不能由著他們毀了自己唯一的女兒,那個人,求也要求得他轉圜。

  恰好,太醫到了,不過是囑咐小心靜養,不能受刺激之語。風荷服侍董夫人吃了藥睡下,方帶了人悄悄離去。

  在第四進的甬道上,有一個紫藤長廊,走在下邊擋了好多光線,一下子陰涼不少。風荷不由放慢腳步,想著心事。

  「董風荷,你給我站住。」一道嬌斥遠遠傳來,順眼望去,一個粉紅色紗裙的女孩兒滿臉怒氣,蹬蹬蹬的沖這邊過來,瞧著與風荷一般年紀。容貌姣好,脂凝腮豔,可惜眉宇間戾氣太重,蠻橫無理,與杜姨娘相似,讓人本能的不喜歡。

  風荷止住腳步,轉身笑看她。

  粉紅衣裙的女孩兒柳眉倒豎,一手叉腰,一手指著風荷罵道:「董風荷,你吃了雄心豹子膽啊,連我娘都敢打,我今兒不教訓教訓你你就不知道厲害。」

  「鳳嬌,說話要小心,娘可不是隨便叫的。一個奴才秧子,我還教訓不成了,你堂堂董家二小姐給一個奴才出氣,算是什麼樣子,傳出去我們董家的臉面都被你丟光了。」她先還帶著笑意,說到後來竟是語氣冷酷,面容不虞。

  這個粉紅裙的女孩兒原來是杜姨娘生的女兒,比風荷小了近一歲。本來她們是風字輩,可杜姨娘嫌風字不好,鬧著給她改了鳳字,取名鳳嬌。

  董鳳嬌倒是人如其名,真像個鳳凰一般驕傲,渾然不把風荷放在眼裡。偏偏在董府,她的話不比風荷管用,心下早存了一段氣,時不時就要找風荷的麻煩,卻從得不到好。

  董鳳嬌聽到把她娘說成奴才,登時大怒,指著幾個畏畏縮縮的小丫鬟大叫:「給我打她,打。讓她知道知道誰才是府裡受寵的小姐。」

  小丫鬟們嚇得大氣也不敢出,董府自來有個傳聞,大小姐才是董家的當家人。即便她如今不受寵,好歹還是個主子呢。她們以前就不敢招惹風荷,何況今兒風荷連杜姨娘都打了,誰嫌命大撞到槍口上去。

  「你們這群沒用的東西,回頭就叫人牙子來把你們賣了。」董鳳嬌氣得臉色鐵青,她的丫鬟居然怕董風荷,不聽她的話,這是徹底無視她這個二小姐。

  她越想越氣,胸口被一團火燒,猛地上前幾步,掄起右手就要往董風荷嬌嫩的臉頰上招呼。不就是長得漂亮點嗎,有什麼用,你那個娘還不是輸得很慘。

  半空中,一條有力的胳膊牢牢縛住了她的右手,疼得她齜牙咧嘴,待她看清來人,真如火上澆油一般:「哥哥,你抓我幹什麼?這個女人打了娘,我要為娘出氣。」

  董風荷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名年輕公子,穿著青色杭綢的夏衣,玉冠束起滿頭烏黑的髮絲,豐神俊朗,氣度雍容。清澈的眸子泛著琥珀的光澤,劍眉斜插入鬢,淡粉紅的唇角緊緊抿著,沉鬱的面容顯示出他此刻相當憤怒。

  他的聲音不高不低,有股醇厚綿柔的後勁:「給你姐姐道歉。姨娘犯了錯,本應受罰,你憑什麼為她出頭。」

  「你,你這個白眼狼,娘辛辛苦苦生了你,你卻只顧巴結著夫人,我是你的親妹妹你不幫,反而幫著個外人來欺負我,我這就告訴娘去。」董鳳嬌氣得不輕,她這個親哥哥眼裡從來都對她這個妹妹看不順眼,反而時時處處照應著仇人的女兒,有好的東西都是讓她挑剩下了才想到自己。

  「風荷是我妹妹,不是外人。姨娘尊敬夫人那是應該的,尤其夫人在病中,姨娘更不該前去打攪,你還是消停些吧。」他一副淡漠而清冷的樣子,卻叫人感到了真誠,他不是在演戲而是真的這麼想。

  他是董家大少爺董華辰,杜姨娘庶出,前年已經中了安京第一名的解元,等著明年的大比之期。董家雖是武將出身,但也是書香門第,極為重視子孫的教育,董華辰若能博得進士及第,就能徹底脫了董家武人的外衣。

  自古大家族裡,為了家族安定,子孫團結,向來是不允許有庶出的長子,除非正室妻子一直無孕。董夫人原姓曲,小名清芷,前頭說得曲家表少爺就是她娘家侄子。她十六歲嫁到董家,一年後懷孕卻不幸流產,是個男胎,自此傷了身子。又因當時曲家出了大事,董夫人心緒不寧,以至於無心調理身子,後來幾年不育。

  所以,老太太作主把養在自己身邊的杜語眉給兒子收了房,杜氏是老太太庶出妹子的女兒,因父母雙亡自小跟著老太太在董府長大。一年後,她就生下了長子華辰,隔年董夫人終於生下了嫡女董風荷。可是,董夫人元氣大傷,再不能有孕,後來又發生了一些事,漸漸在董家沒了權利。杜氏倒是接著生下了二小姐鳳嬌二少爺華皓。

  不過,因六歲前董華辰都是養在董夫人膝下的,倒與董風荷甚親,對自己親妹妹都不及。杜姨娘時常埋怨董華辰不孝順,卻也沒有辦法。

  董鳳嬌對自己這個親哥哥本來就有不滿,這會子已然是怨恨了,狠狠跺了跺腳,終究不死心,對著風荷罵了一句:「一個哪來都不知道的野種,也敢在我們董家耀武揚威。」

  「啪」的一聲,清脆至極,一時間驚呆了所有的人,董華辰沉聲斥道:「把二小姐送回房去。」

  「你,你打我?你為了她打我?」董鳳嬌不可置信的盯著董華辰,她活了這麼大,還沒有人敢彈她一指甲,卻為了那個女人被自己親哥哥打,這叫她如何能受得了?她登時捂著臉大哭著向前院跑去,估計是向老太太告狀去了。

  風荷不由汗濕,看著董華辰喃喃著:「她性子燥,我都不計較,你何必與她計較呢?」

  「你們都是我妹妹。何況,不給她點教訓,她的性子真就難改,日後去了別人家裡還不得吃虧。」他只要一對著她,滿腔的不悅怒意都立時消散了,儼然當年那個哄著她陪她玩鬧的哥哥。

  「姨娘的事,我也不想那樣,只是我不能再由著她欺負我娘了。」無論心裡多麼看不起杜姨娘,面對華辰風荷始終有些愧意,好歹是他的親生母親,她打她就是打他啊。

  董華辰默默的看著她的眼睛,從她身上移到了開得正豔的紫藤花上,長歎口氣:「我不怪你。我知道你和夫人多年來一直忍讓著姨娘,是姨娘太過分了。風荷,我會想辦法阻止你和杭家的婚事的。」

  風荷嫣然一笑,揚了揚眉,一種明暢暈散開來:「你好好讀書就好,我的事我會解決的。好了,我那裡還有些事,先走一步。」

  指尖冰涼的觸覺震得她一顫,慢慢往上侵襲,舒適的涼意環繞在她周身,如六月裡的冰雪。

  他拉住了她,看著她窈窕的背影,一時間慌亂痛惜害怕攪得他亂了心智,向來能說會道的他沒了言語,只想留住手上的溫軟滑膩。

  風荷沒有回頭,輕輕抽出自己的手,頓了須臾,飄然而去。



第四章 爭鋒相對

  只是今日註定是個多事的日子,董風荷才走了幾步路,後頭就有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揚聲喚道:「大小姐請留步。」

  風荷正等著呢,沒想到老太太的速度這麼慢,她悠然轉身,笑吟吟看著面前小跑著過來的一個老嬤嬤。來人是董家老太太自幼隨身的丫鬟,嫁了人之後夫君早逝,她獨自一人,便重新回了老太太身邊伺候,如今已是六十的人了。她亦是含笑,和氣的說道:「老太太請大小姐過去呢。」

  「好,請顧嬤嬤帶路。」風荷想都沒想就應了。那個顧嬤嬤不由一愣,老太太還擔心大小姐不聽話呢,巴巴派了自己過來,自己早猜到大小姐會乖乖去的。

  論理,老太太這些年也有些過了,都是上輩的恩怨了,何必連累了後世子孫,怎麼說大小姐都是董府的女兒呢。何況,自己也看出來大小姐不是那種懦弱的姑娘家,過去只是她不願計較而已,她若真發火了老太太也沒有辦法。哎,一會又是一場好鬧。

  董老太太娘家姓沈,也算得上京城的望族,弟弟現任兵部侍郎,將到致仕的年紀,下一輩中卻沒有出息的子孫。董老太爺十四年前去世之後,董家就尊她為長了,她也是六十二高齡了。

  如今的董將軍名喚長松,就是董老太太的親生兒子,常年在外戍邊,家中之事過去是董夫人料理,現今都是董老太太掌管,杜姨娘協助。老太太還有一個親女兒,嫁給了安瀾公主的駙馬一個庶出的兒子,已於前年去世了。

  老太爺還有一個庶出兒子,叫長鳴,娶妻之後就出府獨住,與這邊極少往來。三個庶出女兒,各是玉芳、玉婉、玉茜,都遠嫁離京,幾乎斷了來往。是以,董家真正的人口算是比較簡單的。

  老太太住在三進院的正房,朝暉堂,她把董夫人安置在她眼皮子地下,就是為了隨時監視。偏她心存歪念,董夫人的院子太僻,不然早上杜姨娘被打的聲音早就傳到了正房。

  朝暉堂裡,分外安靜,小丫頭都小心翼翼的看著進來的董風荷以及身後不遠處跟著的董華辰。

  董華辰不放心風荷,跟了過來。看來杜姨娘和董鳳嬌一定沒有放過這個機會,熱熱鬧鬧的哭訴了一番,以至於滿院子的人都聽說了。

  堂屋正面的羅漢床上,威嚴的坐著一個老太太,滿頭銀絲,皮膚不算白,一雙眼睛銳利而又精明,臉色毫不隱藏著她此刻的憤怒。她穿著赭石鑲邊淺金五彩撒花緞面薄褙子,下著棕紅馬面裙,脖子上的珍珠項鍊顆顆碩大,兩手各帶了兩個寶石戒指。雖然富麗堂皇,卻不好看,畢竟是個守寡的老年婦人,太招搖。

  「孫女(孫子)給老太太請安了。」風荷笑得很甜,實在是因為椅子上坐著的杜姨娘那副尊容太過精彩了,唇腫得像小孩手臂,還是豬肝色,臉頰兩邊滾圓成團。

  「你給我跪下。」聲音不止嚴厲,而且狠毒了。

  風荷假作不解,詫異的問道:「老太太是叫孫女嗎?孫女不知犯了何錯,要老太太罰跪?」

  老太太氣得渾身顫抖,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認帳,自己只當她安分了,沒想到今兒連這種事都做得出來,打杜姨娘是假打自己是真吧。狠命拍著桌子,沉聲斥道:「你不知,你毆打長輩妹子這難道還不是錯?」

  「長輩?孫女並不敢,孫女何時毆打過長輩了?」風荷一雙明亮的眼睛靈動慧黠,老太太自己有語病別怪她不認。

  「老太太,是孫子打了二妹,不關風荷的事。」董華辰不去看親生母親,都這樣了還不長記性,難道真想風荷對你開刀不成?

  「你?你們一個個都了不起了,翅膀長硬了,連我的話都敢頂撞。華辰,鳳嬌好歹是你妹妹,你怎麼下得去手?」老太太捶胸頓足,做痛心疾首狀。

  董華辰望著鳳嬌皺皺眉,終是說道:「二妹的話不但是辱風荷,還是侮辱我們整個懷恩將軍府,對父親而言更是男子不能受的恥辱。我只是想給二妹一個教訓,希望她以後能夠慎言。」

  鳳嬌的話有不妥,老太太心知肚明,但她不想怪罪,她只是痛恨孫子糊塗,不就是養了你幾年嗎,難道還敵過生育之恩兄妹之情了。與你說了多少遍,遠著點那母女二人,你偏不聽,現在甚至為了那個小賤人打自己的親妹妹,怎麼就這麼糊塗呢?

  老太太狠狠平了平心氣,孫子是董家未來的希望,她不想與他鬧破了,半日方才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妹妹若有錯,你好生教訓她就好,豈能當著一眾丫鬟的面給她沒臉,你讓她日後怎麼在府裡立足,他日怎麼出嫁呢?」

  「孫子錯了,不過二妹更不該對風荷動手。長幼而言,風荷是姐二妹是妹,尊卑而言,風荷是嫡二妹是庶,老太太日後還是管管她的好。」換了旁人,誰願意當著一堆人的面提自己的庶出身份,他卻不,甚至還有些理直氣壯,庶出沒什麼可恥的,你提不提他都擺在那。

  安靜了一小會的杜姨娘再一次嚎啕大哭:「我的命怎麼就這麼苦呢,十月懷胎辛辛苦苦生下的兒子不肯認我,還滿心瞧不起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老爺啊,你可要回來給我作主啊。」

  杜姨娘趁著擦眼淚的空隙去瞧兒子的反應,誰知他連眉眼都不抬,越發氣苦,哭得更起勁。

  老太太當然知道杜姨娘這是在演戲,可惜這戲碼不管用,只得沉聲喝止:「哭什麼,當著小輩的面不知莊重。」杜姨娘嘎然而止。

  老太太不想把時間浪費在華辰身上,轉而怒目看向風荷:「董風荷,你究竟認不認錯?」

  風荷幽幽看了一眼董華辰,似在向他道歉,隨即冷冷的看著老太太:「老太太,我是董家嫡出大小姐,難道還教訓不得一個犯了錯的姨娘下人嗎?老太太這樣,眼裡可有規矩,可有尊卑。若說杜姨娘是長輩,是不是春姨娘、冬姨娘都是長輩了,是不是以後大哥和二妹、二弟見了她們都要行禮,若是,我無話可說。」

  「你,胡鬧!杜姨娘為你爹生養了二子一女,如何能跟那些無所出的姨娘相提並論。」老太太嘴唇微微顫抖,顯然是氣得不輕,撈了一把桌上,只有一個茶盞,劈手甩到了地上。眼看茶盞落到風荷腳邊,裡邊若是熱茶非得燙傷了不可,董華辰不及細想,一把拉了風荷到自己身後,他擋在前邊。

  風荷安然無恙,董華辰黑色的鞋面上沾了幾點茶水,留下了水印子。

  這回,董華辰原本的幾分不快瞬間爆發,一雙清涼如水的眼裡盛滿了怒火,冷冷問道:「老太太,難道你想去祠堂跪祖宗嗎,你忘了當日祖父留下的話了嗎?」

  一語未完,董老太太登時變了臉色,驚怒的同時閃過一抹慌張,該死的老爺,臨行前都不忘擺自己一道,要為他那寶貝兒媳婦和孫女撐腰。

  原來,當日董家老太爺離世之前,曾留下手書於曲家、好友及衙門,老太太若是對董夫人和風荷不善,輕則祠堂罰跪,重則逐出董家。是以,這些年來,無論老太太如何不喜董夫人和風荷,大面上都過得去。

  「大哥,想必老太太也是一時失手,不是有心的。老太太,姨娘犯的錯人盡皆知,不需我重複吧,我處置姨娘那也是按著規矩來的,不敢逾越。姨娘還是快請太醫看看吧,別留下什麼病根,老太太,你說呢?」風荷輕輕扯了扯華辰的袖子,她與老太太鬧翻沒關係,終是要離開這個家的,哥哥不同,老太太若是使絆子對他以後仕途總歸不利。

  董老太太連輸兩陣灰頭土臉,哪肯服氣,一時間卻又沒個主意,只得企圖等自己兒子回來之後再說,難道做老子的還不能教訓自己女兒?

  杜姨娘和董鳳嬌看老太太有認輸的跡象,頓時大急,她們吃了這麼大的虧就算了不成,不讓那個小賤人知道厲害,日後還把她們放在眼裡嗎?兩人一齊走到老太太身邊,想要再說兩句,門外有小丫頭前來稟報:「回老太太、大少爺、大小姐、二小姐、二夫人,忠義伯夫人求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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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23 PM

第五章 杭芸來探

  上回說到董老太太正要命眾人散了,恰好忠義伯夫人來訪。論理,忠義伯夫人的身份比董家之人都高了一級,既然來了不得不迎。

  只是老太太、杜姨娘、董鳳嬌都悶悶不樂的,只因這個忠義伯並非別人,而是董夫人娘家,現在的忠義伯正是董夫人的侄子,忠義伯夫人是她的侄媳婦。也就是風荷的表哥和表嫂。

  除此之外,忠義伯夫人還有一重身份,她的娘家就是莊郡王府上。其父是莊郡王府嫡出之子,可惜青年早逝,留下忠義伯夫人的母親青春守寡,幸好還有這個小女兒。上次葉嬤嬤提到回曲家向表少爺和表夫人打聽杭家之事,就是因為如此。

  杜姨娘和董鳳嬌藉口身子不適都退下了,剩下老太太帶著董華辰和風荷前去迎接。

  忠義伯夫人年紀甚輕,娘家單名一個芸字,今年只有十八歲,與風荷來往過幾次,頗為合得來。而且曲家除了上面一個老太太,就只有忠義伯夫妻二人,曲家老太太是董夫人的母親,風荷的外祖母。因著家裡人少,忠義伯夫人很是省心,太婆婆待她又好,夫妻恩愛的,連帶著對董夫人和風荷都很是喜歡。

  兩個小丫鬟左右扶著她,她梳著清清爽爽的朝月髻,一支銀鎦金點翠鑲碧璽白玉花卉鈿清雅有趣,髮髻裡不多的點綴著幾支珠花。圓圓的鵝蛋臉看起來親切隨和,笑起來兩個小小的酒窩很招人喜歡,皮膚瑩白如玉,身段苗條優雅,很有大家子出身的氣派。

  「怎敢勞煩老太太親自迎接,不拘讓風荷前來就好了。」她雖是笑著,但更多時候是對風荷笑,然後對董華辰輕輕點了點頭。

  「夫人大駕光臨,老身就當鍛煉鍛煉身子骨。」老太太嘻嘻笑著,不過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她並不歡迎忠義伯,或許懼多於喜。

  曲夫人只當不知,含笑問道:「老太太身子骨可還硬朗,祖母日日惦記著呢。」說得是風荷外祖母。

  「好,好著。你家老太太多時不來我家走動了啊。」場面上的話誰不會說。

  哼,來你家,看你虐待我們姑奶奶還是表小姐,都老成這樣了,還放不下當年之事,看你到死了都別忘,都快當曾祖母的人了還這麼小肚雞腸。曲夫人心裡惱著董老太太呢,真當他們曲家沒人了不成,過去那是沒法子,好歹如今相公成年了,大小也有封號在身,你還鬧騰吧。

  幾人分賓主落座,不過寒暄了一刻鐘,曲夫人就提出:「祖母不放心我們姑奶奶,就讓風荷陪著我去看看,老太太只管歇著。」

  老太太明知她們私底下有話要說,可是不敢駁斥了曲夫人的要求,滿臉含笑的應了。

  「怎麼樣,你們是不是都聽說了,姑媽知道了嗎?」回廊轉角處,曲夫人拉著風荷的手低聲耳語。

  風荷點點頭,歎道:「早上被杜姨娘鬧破的,好一場氣。」

  「唉,這卻也怪我娘家,我也是方才夫人送信來才知道的。我們二房夫人不正是你們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嗎,怕是她們暗中拿定了主意,故意去太妃王妃跟前提了提,還說是這邊極樂意的。太妃王妃為這事愁了這些年,一聽有願意的,再加上聽說你是個賢良淑德的,無有不應,當即就派人來提親,合了八字。手腳快得驚人,便是我們有心阻止也插不下手。這麼大的事我不敢瞞著祖母,祖母一聽就要過來,我怕她年紀大了,大暑天的走動不好,就好說歹說勸住了她,姑媽她沒事吧?」曲夫人三言兩語解釋了一遍,她準備先來董家瞧瞧風荷和董夫人,再回自己娘家去探探情形,怎麼說都是一件大事。

  前些年,曲家老太太獨自一人支撐著曲家,又要撫養才落娘胎的孫子長大成人,還要時常操心唯一的女兒在董家受苦,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如今年紀大了,風荷真怕她急出個好歹來,焦慮的說道:「外祖母那裡,還要嫂嫂多多勸著。讓她別擔心母親,也別擔心我,養好了身子要緊。」

  「這是自然,我來時已經送了信去你哥那,想來他一得到消息就會回去陪著祖母的。我本來要等到你哥他回來再走的,奈何祖母心中焦急,一迭聲催著我過來。」曲夫人看著風荷清雅脫俗的美貌,暗自充滿了歉意,讓她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兒去自己家那個狼窩真有幾分捨不得,何況四哥他。

  「嫂嫂,婚姻大事我本不該問,可是娘臥病在床,為了安她的心一會子你和緩著說。」風荷輕顰蛾眉,語調蕭條。

  曲夫人雙手握住了她的,低低應道:「我知道怎麼說。」心中卻更是感歎。

  兩人並肩進了僻月居,小丫鬟趕忙迎上來。

  「夫人歇息著嗎?」風荷壓低了聲音。

  「是芸兒來了嗎?」裡邊傳來一陣略帶嘶啞的聲音。

  風荷與曲夫人對視一眼,急急進去。董夫人歪在床上,急切地望著外邊,一見她們二人勉強扯出了一抹笑,招手道:「快過來。」

  錦瑟搬了一個黃花梨的小圓凳擺在床頭近處,請了曲夫人坐,風荷則挨著床沿坐了,丫鬟們又是上茶上點心的。

  「我病著,只能委屈你倆了。」董夫人面色蠟黃中有蒼白,只是輪廓依然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

  「姑媽說得什麼話,我們是你晚輩,什麼委屈不委屈的。流蘇,」

  一直跟在曲夫人身後的一個綠衫小丫鬟聞言,捧著一個金鑲雙扣金星玻璃的一個扁盒上來,曲夫人親自揭去蓋子,笑道:「這是祖母特地叫廚房老師傅做的,祖母說姑媽年輕時在家裡最喜歡吃藕粉桂糖糕和薺菜餡的餃子,姑媽嘗嘗,可是那個味?」

  扁盒裡兩個汝窯天青釉面的小碟,乾乾淨淨碼著幾塊糕和十來個餃子,淡淡的香味飄散在空氣中,叫人看著食指大動。

  風荷接過丫鬟遞來的純銀筷子,用一個白瓷小碟盛了一隻餃子,喂到董夫人唇邊:「娘快嘗嘗,這餃子皮真薄,都能看到裡邊綠油油的薺菜末,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董夫人原沒什麼胃口,可不想辜負了母親的一片心意,也不想兩個小輩為自己操心,果真就著風荷的手咬了一小口,清香四溢。

  這些日子,董夫人病著,天氣又熱,一直沒什麼胃口,吃到這樣熟悉的味道不由鼻子一酸,想起自己在娘家做小姐時的日子,倒是把一個餃子都吃了。隨即,又在風荷的插科打諢下吃了一塊糕。

  「姑媽若是愛吃,我回頭就把家裡的廚子送來,讓她專給姑媽做。」曲夫人笑吟吟說著。

  「不用,我日常吃不了多少。你們若是高興,有時間遣個人給我送一點子來就好,何必巴巴送個廚子來的。」董夫人咽了一口茶,擺擺手說道。

  風荷把茶盞放到丫鬟托著的紅漆小茶盤裡,眉梢輕揚:「我正要答應呢,那樣我還能日日來娘這裡蹭點好吃的,不想娘一口就拒絕了,顯然是疼著嫂嫂不疼我。」

  一時間,把兩人都說笑了。

  笑過一陣,董夫人方換了顏色,躊躇片刻,終是拉著曲夫人的手低聲問道:「芸兒,你孝敬我的心我一直清楚。此事關係到你娘家聲譽,你定是不好說。可我就這一個女兒,不問問仔細我如何放得下心。你只管與我說實話,杭家四少爺那些傳聞是不是真的?」

  曲夫人眉眼輕抬,偷偷看了風荷一眼,想了想,正色說道:「的確是我娘家辦得急了。姑媽不把我當外人,我更不敢瞞著姑媽。姑媽應該記得王爺之前還有一個王妃,就是嘉郡王府的華欣郡主,為王爺生下三個兒子,我二哥早夭,大哥卻是娶了妻之後才沒的,先王妃所出只剩下我四哥。先王妃離世之時,四哥只有三歲。太王爺和太妃憐他年幼喪母,最是寵愛他,加之我四哥聰敏好學,大哥沒了之後他是王府世子的最熱門人選。

  後來,太皇太后指婚,把她娘家侄孫女指給了王爺做繼室,一年後就有了五弟。其實,這也不是什麼秘密,我實話與姑媽說。大哥是十二年前沒的,我四哥的第一個未婚妻定的是佟太傅嫡女,八年前即將大婚之時一病而亡,第二個未婚妻永昌侯之女六年前沒了,五年前我四哥一個小妾所出的兒子夭亡。從此後,安京城裡就傳出了我四哥克妻克子的話。

  而大概也是七八年前開始,我四哥一反常態,不再喜愛讀書,被人引著漸漸走上了那條路。成了滿安京無人不知的紈絝子弟。王爺對他狠打過幾次,漸漸不再理睬他,只有皇后娘娘和太妃時時肯護著他。姑媽,我所說的句句都是實話,想來隨便找個人打聽就能問到的。」

  「照你這麼說,杭家四少爺克妻克子、遊手好閒的話都是真的了?」一股涼意漫上董夫人心頭,很快傳遍了她的全身上下,她連手腳都冰冷了。

  曲夫人怔了怔,隨即明白她和董夫人立場不同,想問題的角度不同,忙道:「姑媽,是不是我四哥克妻克子,我不敢定論。王爺和我父親都是老太妃嫡出,是以我們兩房比起其他幾房來要親近不少。我父親去的早,太妃憐愛我們母女,日常用度一如王爺這房,而我也打小與大哥四哥最好,先王妃對我也很好。四哥小時候很照顧我,把我當親妹妹般對待,若要我說他如何不好,我委實做不到。雖然,這些年四哥變了個人一般的,但每次見到他我總覺得他還是當年那個四哥。姑媽?」

  「我懂,無論他變成怎樣,你心裡都是那個疼愛你的兄長。只是,風荷不是他的妹妹,我不能眼睜睜看著風荷受苦,甚至我每時每刻都要為她的生死而揪心,一個母親豈能受得了這樣的恐懼。」董夫人拍了拍曲夫人的肩膀,她黯淡的眼睛忽地閃過一抹光亮,她終於有了一個可以繼續活下去的理由,為她的女兒。

  風荷安靜地聽著,沒有插言,她總覺得哪裡不對勁,莊郡王府怎樣她不想管,可若那裡有一日會成為她的另一個家,她不得不多想想。聽到董夫人的話,她心中一顫,突口而出:「娘,或許事情根本不是那樣?你知道,我從不信鬼神那一套,克妻克子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我只是奇怪,為何王府嫡系的子嗣這麼艱難。二少爺幼年夭折尚有可能,大少爺都娶了妻的人難道好端端就沒了,除非當初本就是沖喜。」

  「不是沖喜。我那時只有六歲,卻記得當時整個王府喜氣洋洋的,我大哥的身子自來不差。何況我大嫂是永安侯劉氏嫡女,即便他們不及王府尊貴,可也斷然不會把自己女兒送來沖喜的。似乎是大哥婚後幾個月,慢慢傳出大哥生病之事,沒幾月就沒了。然後就有人說我大嫂克夫,我大嫂常常偷偷哭泣。姑媽,你要相信我,我人小記得卻清。只因我父親就是我娘嫁過去之後沒多久就去了的,我當時還在我娘肚子裡。是以,我娘很同情大嫂的遭遇,畢竟我大嫂連個傍身的孩子都沒有,我娘常帶我去大嫂那裡走動。」

  風荷的話讓曲夫人猛然一驚,其實暗地裡,她不是沒想過,為什麼他們和大房的人都多災多難呢。

  董夫人當年單純至極,不然也不會輕易就著了人家的道,這幾年心思多了起來,可是即便裡頭有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又怎麼樣?王府根本就是一團深不可測的水,她不能拿她女兒的性命開玩笑。

  她眼神一黯,苦澀而笑:「芸兒,不管如何,我都不能讓風荷去杭家,她清淨慣了,受不得那份罪。尤其你四哥房裡通房丫頭小妾一大堆,風荷的脾氣我最清楚,她不是大度能容人的。」說著,董夫人愛憐的看了女兒一眼,從小的教條又如何,她是那個年紀過來的,再明白不過了。

  曲夫人是母親的獨女,自然能夠理解一個做母親的人,她輕輕點頭,歎道:「姑媽,那你就快點想個法子吧。我們老太妃最是個辦事利索的人,說辦就辦。」

曲夫人又坐了一會,方才告辭,風荷直送到二門口。



第六章 婆媳對峙

  這日,曲夫人走後,董夫人居然一反常態的主動要求吃藥吃飯,而且讓丫頭把自己打扮的清清爽爽,瞧著精神好了許多,與那個整日躺在病床上的人判若兩人。不過臉色依然憔悴得緊,久病的人無論如何不會一下子康復,她這也不過是強撐著而已。

  風荷雖然為她擔心,但想到母親好歹有個盼頭,能讓她鼓起生存的勇氣,這至少是個好兆頭。怕只怕改日事情一旦沒有轉圜的餘地,還不知要怎生安慰她呢?

  第三日早上,飛冉笑嘻嘻得來了曲苑,恰逢風荷正在用早飯,幫著沉煙一邊布菜一邊說道:「夫人今兒起來繞著院子走了大半圈,精神極好,我們都高興得不行。不過夫人不比往常打扮的素淨,讓我們找出了她多年未穿的草綠色淨面四喜如意紋妝花褙子和一條桃紅刻絲挑線裙子。還帶了一支赤金桃枝攢心翡翠釵,端的是明豔照人。尤其是這兩天養得好,氣色頗佳。不過,小姐,夫人這樣我們總覺著有點不對勁,你說夫人想要做什麼呢?」說到最後,飛冉的語氣很是猶疑,像是拿不定主意。

  風荷自然知道她的擔心,她何嘗沒有想到,董夫人這些日子來的反常她已經想得清清楚楚,還不是為了她想要最後一搏嗎?董夫人原就沒什麼大病,這些年來不過是心病而已,要想好起來也不是不可能。

  「夫人吩咐什麼你們就做什麼?含秋,你一會子跟著飛冉姐姐去夫人房裡,有什麼情況即刻來回與我。」她漱口的空當已然看到含秋進來了。

  「是,小姐,我們知道怎麼做。」幾個丫鬟一同應聲。

  「我聽說老爺這幾日就會回京,可有確切的消息?」那個人,母親不願提,她也懶得提,可惜如今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或許真有需要他的地方。但她打定主意不會去求他,若他還當自己是他女兒,自然會為自己著想。

  門簾響處,一個歲大的小丫頭低垂著頭站在軟簾下,福身說道:「小姐,葉嬤嬤來了。」

  葉嬤嬤自有家室,平日不住在這裡,都是住在董府後邊巷子裡專供家僕住的一個二進小院裡。每日風荷從董夫人那裡請安歸來,她一般恰好進來。今兒來得這般早,定是有事。

  風荷一怔,忙喝道:「還不快請嬤嬤進來。」

  小丫頭打起簾子,葉嬤嬤彎腰進來,這是規矩,只有主子才能昂首進門。

  風荷緊走幾步,笑道:「嬤嬤倒是來得早,可吃了早飯不曾?」

  「吃過了,家裡又沒什麼事,老奴還是來陪著小姐得好。」葉嬤嬤扶著風荷,把她送回座上。

  「那也是嬤嬤會調理人,桐哥媳婦能幹,把家裡料理的紋絲不差,不然還不知嬤嬤要怎生忙呢。桐哥他媳婦的身子有五個月了吧,嬤嬤只管安心在家伴著就好,我這裡左右都是一屋子人伺候呢。」風荷把一盞才沏的老君眉遞給葉嬤嬤,話裡很是關切。

  原來葉嬤嬤有一女二子,大女兒嫁給了董夫人陪嫁莊子上的管事,等閒不進城;大兒子葉桐管著風荷自己在外開的一家茶鋪,一年半前娶了董府的家生丫頭;二兒子葉梧是和風荷一塊生的,在前院當了一個小廝。

  葉嬤嬤原先還擔心董府的家生丫頭眼皮子高,不肯跟他們大桐好生過日子,後來還是風荷看著那丫頭知禮本分,定了這婚事。嫁過來後一年多,上對公婆孝順,下與丈夫和睦,又這麼快有了生孕,葉嬤嬤喜歡得跟自家女兒一樣。聽風荷贊她,不由翹了唇角。

  只是一想起小兒子與自己說的事,心就定不下來,看了看屋中都是心腹丫鬟,方才壓低了聲音與風荷說道:「梧哥兒昨晚回來與老奴說,老爺怕是這兩天就回來了,昨兒有軍裡的官兵來見了老太太。小姐,你和夫人要早作打算呢。」

  自從出了那事,老爺就不再管她們母女,上了奏摺常年在邊疆戍衛,一年頂多回來一兩次。而且每次回來她們都收不到信,她感覺好像有些年沒有見過自己的父親了。這次回來,會不會因為她的婚事,應該不會,依老太太的性子怕是會瞞著老爺作下了呢。

  風荷心裡不停計較著,面上不露聲色,很快接口道:「多謝梧哥兒記掛著我們母女,嬤嬤,我知道怎麼做。」

  「小姐心裡有打算就好。早些年,老奴也曾跟著夫人四處走動,冷眼看來,沒有幾家小姐能有小姐生得好,何況小姐讀書識字,知琴會畫的,若隨隨便便配了人家,老奴都替小姐不值。」說著,葉嬤嬤擦了擦眼睛,到底是她奶大的孩子,怎麼看都比別家的強,別提風荷本就出色。

  風荷低了頭,假意沒有聽見,這話不好接口,好在含秋來替她解了圍。方才風荷與葉嬤嬤說話之時,含秋已經跟著飛冉去僻月居伺候夫人。

  董夫人匆匆吃了點子東西,又對著鏡子端正了自己的衣飾,扶了丫鬟的手吩咐道:「去朝暉堂。」

  董老太太看到董夫人的一剎那非常訝異,自己這個過年過節都不太出房門的媳婦居然跨出了門,還來了她這裡,難道是為了婚事而來。不管怎樣,兩家已經合了八字,就等這幾天下小定,就算她不滿也鬧不出什麼麼蛾子來了。

  不過,杜姨娘沒有董老太太的得意,前幾天還在床上氣息奄奄的賤人,今兒不但站在自己面前,還顯得那麼精神,這不得不叫她吃驚。

  「媳婦見過老太太,媳婦久病在床,多虧妹妹照料老太太,姐姐這邊謝過了。」那天的爭吵好似沒有發生過一般,董夫人對著老太太的樣子恭敬,對著杜姨娘的面目和善。

  董老太太從鼻腔裡發出沉悶的一哼,面無表情的問道:「你身子好了?都能出來走動?」

  「謝老太太關心,媳婦覺得好多了,特意來向老太太請安。」董夫人這些年受老太太的冷眼早習慣了,只當不知道。

  「你好了最好。眉兒要操持整個府中的事忙不過來,大姐兒的嫁妝由你親自看著準備吧。」董老太太說著這樣僭越無理的話卻一點都不覺得不該,眉兒是杜姨娘的小名,讓一個姨娘掌家掌得這樣理直氣壯,怕是也只有董府了。

  「什麼大姐兒的嫁妝?老爺為大姐兒定下人家了?我身子骨是弱了些,但總歸是大姐兒的親娘,沒有她的婚事我不知情的理。」董夫人那樣單純的人裝起天真來絕對是十成十的像,可語氣裡隱隱有責怪老太太的意思。

  杜姨娘撇撇嘴,你不承認就行了不成,那人家王府也太好欺負了,她媚笑幾聲:「夫人,莫非你忘了那日我去向夫人道喜,大小姐可是天生的富貴命呢。」

  董夫人臉色徒變,冷冷的看著杜姨娘喝道:「妹妹好不知禮,我與老太太說話什麼時候輪到你插嘴了?」她忍她多年,只是因為覺得那個男人不值得她為他爭風吃醋,可若為了女兒她拼著撕破臉皮也不會叫她舒服了。

  杜姨娘一時間愣住了,張著嘴不可思議的看著董夫人,她莫不是中了邪不成。

  杜姨娘是老太太的人,私下裡還要叫老太太一聲姨媽呢,喝斥杜姨娘不就是喝斥老太太不懂規矩,董老太太登時發怒:「曲氏,你別不知好歹,我可憐你身子不爭氣,才狠心讓眉兒為你分憂。這些年,除了大姐兒一個,你說你有沒有為我們董家做到傳宗接代之事。眉兒為我們董家生下兩兒一女,是大功臣,你倒是當著我的面訓斥起她來了。你有沒有一點孝順我的樣子。」

  「老太太,妹妹為我們董家立下的汗馬功勞,我和老爺都不敢忘。但是,長幼尊卑,媳婦一刻不敢懈怠。」董夫人眼裡沒有一絲懼色,沒有了情意,她也無需敬著他的母親。

  「你,好,好,松兒回來,我就讓他升眉兒為平妻。」董老太太沒有見過這樣的兒媳婦,只能搬出兒子來壓人。

  「只要老爺喜歡,媳婦定為他熱熱鬧鬧的辦了。只是,眼下還有一事,媳婦必需與老太太說個明白,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媳婦不同意與杭家的婚事,老太太還是推了為妙。」站了半日,董夫人一直沒有座,她本虛弱的身子就有點搖搖欲墜了,全靠著錦瑟和飛冉兩邊撐持著。

  董老太太重重拍著桌子,厲聲罵道:「不可能,退婚這樣的名聲我們董府擔不起,這婚事你應不應都由不得你。回頭老爺就回來了,你還是趁早去準備嫁妝吧,別丟了我們董家的人。」

  董夫人還要說話,已經有大門口的小廝喜氣洋洋跑進來報信:「老太太,二夫人,」小廝明顯愣了愣,才喊道:「夫人,老爺回來了,就在前邊下馬呢。」

  論理,小廝是不能進後院的,但是這樣的喜事例外,誰不想趁機多得點賞錢呢,都是搶著跑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26 PM

第七章 「天倫之樂」

  含秋一直聽著裡邊的動靜,這會子也是嚇了一跳,急急往曲苑方向趕,老爺回來這麼大的事先去稟報了小姐才是。

  風荷不想父親回來的這麼快,愣了愣,起身看了看自己的釵環首飾:「我這樣打扮可以出去嗎?」

  「小姐,不如換了那只大赤金五彩嵌紫寶蝴蝶簪,再戴上一朵茉莉花吧。老爺回來可是大喜事。」葉嬤嬤瞧著風荷髮髻上只有一支羊脂玉蓮花簪子和一朵小巧的米珠頭花,不由斟酌著說道。

  風荷對著鏡子轉了一圈,粉白撒花衫兒,白玉蘭花紋天青色錦裙,只有腰間一個若隱若現的銀紅滾邊月白荷包是唯一的亮色。只她原生得嬌俏甜美,打扮得素淨越發顯出皮膚細膩如玉,白裡透紅,真個清雅動人,楚楚風致。

  「就這樣吧。」風荷淡笑若梨。

  四五個丫鬟簇擁著風荷往前院去,葉嬤嬤一旁跟上。

  老太太喜歡石榴花,朝暉堂院門入口就種了兩株晚石榴,火紅的石榴花六月裡依然怒放在枝頭,嬌豔富麗,渾然不像一個老太太的居所。

  遠遠聞得一陣嬉笑聲,風荷不由頓住腳向裡張望,一個大概身高近八尺、背影魁梧的男子挺身而立,左邊偎著一個年輕女孩兒,右邊是個身量更小的小男孩。不正是風荷的父親董長松,董鳳嬌和二弟董華皓嗎,三個人有說有笑的往裡走。

  她心中猛地一窒,朦朧記得那時候父親是很喜歡抱她在膝頭教她讀書識字的,只是後來卻日漸冷淡,時到今日都不願多問她幾句。

  那又如何,父親沒了,不是還有母親嗎,她的母親正拖著病體為她做最後的掙扎呢。

  就在丫鬟嬤嬤都擔憂的看著風荷的時候,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掛著淺笑,快步走了進去。

  回廊下立著的丫鬟俱是喜氣洋洋的跪下磕頭,高聲喊著迎候之詞。

  杜姨娘扶著老太太迎到了門口,老太太的老臉笑成了一朵菊花,這個兒子以前是不太聽話,現在算是很不錯了。杜姨娘更是羞澀一笑,眉目傳情,柔情似水。

  離了一丈遠的角落裡站著董夫人主僕,與那邊的熱鬧一襯,立時顯得形單影隻起來。董夫人垂著頭,壓根不去看外邊,她有幾年沒有見到這個名義上的夫君了呢?

  「母親。」董老爺幾步上前,跪倒老太太腳下,哽咽出聲。

  「快起來,松兒,怎麼又瘦了這麼多,還黑了?」老太太亦是有些動容了,這些年兒子待在家裡的時間統共加起來也不足半年,每次都來去匆匆。府裡沒個主事的男子,感覺就是不一樣。

  董老爺拉著老太太的手起來了,語氣中有喜有愁:「母親,你身子怎麼樣?兒子不孝,母親年紀大了不能頤養天年,反而因著兒子整日操心勞碌。」

  「咱們母子倆的,又不是外人。何況我究竟沒有多少事,多虧了眉兒能幹,裡裡外外都是一把好手,你念著她的情就行。」老太太忍不住摸了摸兒子的臉,剛見面就鼓勵兒子做出寵妾滅妻的事情來。

  「語眉辛苦了。回頭想要什麼只管說。」董老爺話說得好聽,只是總給人客氣有餘甜蜜不夠的感覺。

  杜姨娘抽出帕子拭去眼角的淚滴,低聲哽咽:「老爺別這麼說,能為老爺分憂是妾身的福分。」

  這話倒是勾得董老爺幾分動容,對著她點了點頭。他扶著老太太往正座走,眼神一閃,整個人都怔在了當場,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不遠處那個清冷消瘦的人影,他曾經許諾要照顧她一輩子的愛妻。

  董夫人感覺到了他的視線,不由微微抬了頭,半日輕輕蹲著身,勉強行了一個禮:「老爺回來了,妾身有失遠迎。」只是只有一瞥,便再不願意看他。

  青梅竹馬,少年夫妻,恩愛無比,甚至在她幾年沒有生下子嗣的情況下,他都沒有冷落她一分一毫。如果不是母親抱孫心切,他也不會納了杜氏及其他幾房妾室。杜姨娘一生下兒子,她就抱到了她房中養育,居然診出她身懷有孕,後來她生下女兒,他比兒子還要疼寵幾分。

  而她,為何嫉妒如斯,要做出那些事來,置他們董府何顧,置他尊嚴何顧,還有他們多年恩愛?若不如此,他們又何嘗走到這一步?想起來,她的女兒應該也不小了,比鳳嬌還要大上一歲呢。

  「你在呢?」他失聲呢喃。

  不等董夫人說話,鳳嬌已經站到大老爺身邊,挽了他的胳膊搖著:「爹,祖母等著你呢。」

  董老爺悵然回神,抱歉的望了母親一眼,重新攙扶著老太太在羅漢床上坐好,老太太不放他手,硬是按著他坐在一邊。

  「松兒,怎麼突然回來,可是軍中有什麼事?」老太太怕他勾起舊日心緒,急急扯著話題轉移他的視線。

  董老爺當是母親關心自己,笑著回道:「前兒收到皇上的旨意回來的,這次打算都不走了,往後好好孝順母親,想來皇上多半會允。」

  「哦?果真?這可真是大好事啊,咱們一家子人多久沒有團聚了,你孤身一人在那裡,我是日夜懸心呢,這樣最好最好。」老太太喜得滿面紅光,不停拍著兒子的手。

  「老太太別光顧著高興,好歹容老爺喝盅茶,去去暑氣潤潤嗓子再說。」杜姨娘適時插話,接過丫鬟小茶盤上的豆綠底繪粉彩成窯茶碗遞到董老爺眼前,嬌笑著道:「老爺,這是你愛喝的明前龍井,老太太一直給你留著。」

  董老爺笑著接過,吃了兩口放下:「母親,你自己吃就好了,做什麼留給我。上次還往我軍中送了不少呢。」

  「呵呵,我平日不多吃龍井,反正你愛吃就最好。上次那個是眉兒命人送去的,才摘下的新鮮,想著你喜歡。」老太太年紀大了,覺著龍井味淡,愛吃鐵觀音等茶。

  「哦,語眉費心了。」董老爺看著杜姨娘的目光越發溫柔了些。

  董風荷站在門口,心中冷笑,好一幅母慈子孝,夫妾和睦呢,她在門口站了這麼久,小丫鬟都死了不成,分明是不敢打攪老太太的興致。她笑著對董夫人點了點頭,方才放重了腳步往裡走。

  「你怎麼進來了?」旁人未及開口,董鳳嬌記著舊恨,不管父親在眼前就突口而出。

  董老爺始朝門口看去,先是一驚,繼而一黯,即使多年未見,他依然一眼就能認出這是她的女兒,他寵愛了五年的女孩。她的確長得很好看,與她年輕時很像,只是比她更高貴更驚豔。

  看著她素淨的衣飾,想起幾年來的冷落,漫上一股淡淡的懊惱和歉意,不管怎麼說,他終究食言了,讓她們母女倆受了很多委屈。轉頭去看風一吹就能倒的董夫人,隱約憐惜,便想讓她們坐。

  老太太對自己這個兒子最瞭解不過,他的眉頭一皺,就知他心中想法,大急之下,高聲問著杜姨娘:「你的傷還沒好全,不必伺候,下去坐著吧。」

  「什麼傷?」董老爺一愣,回頭細細打量杜姨娘,他進來之後還沒正眼看過她呢,很快發現她抹了厚厚的粉,卻依然沒有遮住兩頰不正常的紅暈。

  「沒什麼?」杜姨娘慌張抬頭看了風荷一眼,忙回著。

  「什麼叫沒什麼?掌嘴二十呢,我竟不知道,咱們這個家何時輪到一個閨閣裡的小姐插手了?要不是宮裡特製的舒痕膏子,這回還不知留下多重的疤痕呢。」老太太撇了撇嘴,眼神淩厲的掃過風荷和董夫人的身子。

  董老爺又不是傻子,還能聽不出來看不明白,當即寒了臉,沉聲問著董風荷:「你為何打杜姨娘?」

  院子裡伺候的下人都悄聲屏息,知道老太太是要借著老爺的手教訓夫人和大小姐了,誰敢出風頭。只有董夫人和風荷帶來的人滿臉焦急的看著她。

  「風荷給老爺請安。姨娘不守規矩,不敬夫人,難道就由著她去嗎?老爺,咱們董家何時有這樣的規矩了?傳出去沒的是我們董家的臉面。」她微微屈膝,目光平淡如常,絲毫沒有一絲害怕或者慌亂,反而有幾分理直氣壯。

  這個女孩兒真的很有幾分自己年輕時的風骨,冷靜能幹,可惜……唉。杜姨娘的為人,十幾年相處,董老爺不可能不清楚,若說她得罪董夫人,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自己即是為了過去,也為了老太太,時時容忍著她,不知她是不是又變本加厲了。是以,董老爺看著杜姨娘的目光便有些猶疑,沒有很快回話。

  「老爺。即便妾身有錯,也與風荷無關。她還那麼年輕,怎麼能將一生就此葬送呢,求老爺三思,別把她許給杭家四少爺吧。」眼下不是糾纏前事的時候,最緊要的是風荷的終身,董夫人儘量把那個男人當做尋常人一般對待,只是袖子下緊握的拳頭卻出賣了她的心。

  董老爺忽然聽到自己夫人與他說話,霎時懵了,只顧看著董夫人沒有聽清她到底說了什麼:「杭家四少爺?」

  老太太死死地瞪著董夫人,風荷嫁到杭家有什麼不好,富貴榮華一輩子都享用不盡,關鍵是能讓杭家對董家存著感激的心,日後松兒華辰在官場上還能得杭家提攜呢。

  「老太太,老爺,聖旨、聖旨來了。」前門的小廝飛一般跑進來,氣喘吁吁,結結巴巴。



第八章 聖旨賜婚

  上回文說到董家老爺回來,一家人正在敘話之時,忽然聖旨下到了董家。

  「松兒,是什麼事?」老太太急切的問著兒子。

  「大開中門,我馬上來迎接。快擺香案。」董老爺心下也是詫異,但接了旨再說,邊往外走邊與老太太說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呢。」

  董老爺出去之後,老太太帶著一干人也往二進院子走,一路上還嘀嘀咕咕:「松兒不是才從宮裡出來嗎?怎麼會不知道旨意,究竟怎麼回事呢?」

  風荷挽著董夫人的手走在最後,太陽已經升得挺高,院子裡的熱氣慢慢彙聚蒸騰,燥熱的叫人心中不暢快。

  正院的甬道上一般不許種花草樹木,連點遮陰的都沒有。風荷拿帕子擦了擦董夫人額上細密的汗,悄聲問道:「娘,你身子怎麼樣,要不咱們先回去歇息一會。」

  「不用,我還行,不把這件事與他說清楚了,我哪裡能定下心來。娘沒有那麼脆弱。」董夫人虛弱的一笑,她就這麼一個女兒,為了她自己也得撐著。

  「嗯。娘,你若不舒服了,就快與我說。」風荷知道無論她說什麼都別想勸得董夫人回頭,董夫人固執起來那是很厲害的,不然也不會強著性子不肯解釋,與老爺走到這一步。

  正廳裡,董老爺正與一個年歲大概三十,下巴圓滑,皮膚潔白的太監服飾之人說話:「安公公,怎麼竟是勞煩你前來,大熱天的隨便派個人來走一遭就好了。」

  「董大人抬舉奴才了,這可是大喜事,奴才專門向皇上討了這個差事呢。府裡的人都在了嗎?哪位是大小姐呢?」安公公是皇上跟前第一號的,尋常只伺候皇上,宣旨這樣的事都有下邊的人來。他一面掃視了一圈,目光在鳳嬌和風荷身上頓了頓,一面笑著說。

  「這是大姑娘,這是我的二姑娘。」董老爺最會察言觀色的,不然也不會一路高升直至正二品,還深受皇上信任,滿腹疑團暫且壓下,笑吟吟地指著兩個女兒介紹。

  安公公悄悄打量了風荷一圈,好一個標緻的小姐,配給杭四少真是有些可惜了。不過他面上絲毫不露,笑道:「既然人都齊了,就先宣旨吧。」

  董老爺攜著董家男女老幼齊齊跪下,山呼萬歲。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聞聽懷恩將軍府大小姐嫻雅端敏,溫柔良善,特賜婚與莊郡王府四公子杭天曜,著日完婚。欽此。董大人,董小姐,恭喜了。」安公公仍然笑眯眯的,不論杭四少在外頭的名聲怎麼樣,他到底是皇后娘娘的親侄兒呢,還是唯一的嫡親侄兒了。即使繼王妃為王府生下兩個兒子,也只有杭四少是如今最正統的嫡系呢。

  這一來,老太太杜姨娘的臉上止不住漫上笑來,僻月居和曲苑的人面色都極為難看,尤其是董夫人,臉色蒼白中泛著青色,嘴唇輕輕哆嗦,雙眼瞪得特別大。

  風荷卻是暗想杭家竟受皇上這般器重,一個紈絝子弟都能得皇上親自下旨賜婚,或者還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情況呢。難道自己非得嫁給杭家四少爺不可了嗎?

  董老爺震驚之後,已經恢復過來,恭恭敬敬地接旨謝恩。

  安公公完成任務,拿了不小的荷包,就趕著回宮了。

  風荷正要扶董夫人起身,卻見她慘然的神色,整個人有如被抽乾了氣息一般,呆呆地跪坐在地上:「娘,娘你怎麼了?快把夫人攙起來,宣太醫。」

  彼時,大廳裡其他人才發現董夫人的不對勁,董老爺直覺得一陣焦急,一疊聲喊著宣太醫,自己幾步上來就要抱起董夫人。

  「你別碰我。」出乎眾人意料,董夫人在董老爺的手觸到她的剎那間受了驚般跳起來,猛地推開了董老爺,聲音淒厲。

  董老爺滿腔關切頓時被澆了一盆冰水,透心的涼意纏繞住他,他冷冷的退後,一甩袖:「送夫人回房。」

  屋子裡伺候的丫鬟猶猶豫豫的上前,不知該不該動手。孰料董夫人扶著風荷和錦瑟的手,顫顫巍巍站了起來,冷笑一聲:「都給我退下。董大人,你果真是好狠的心呢,為了你的前程為了你的烏紗帽,不惜要用女兒來攀附杭家。你知不知道,那個四少爺克妻克子?你知不知道,那個四少爺除了吃喝嫖賭沒有一分能為?你知不知道,那個四少爺屋子裡通房小妾一大堆?憑什麼,要用我女兒的生命來換你們的榮華富貴,換你們董家滿門的烈火烹油。

  這些年,你可有盡到一個做父親的責任,你可有關心過她能不能吃飽穿暖,有沒有被人欺負。你沒有,你心裡眼裡只有她的兒女。既如此,為什麼不拿她的女兒去討好王府討好宮裡,卻要獻出我的女兒。

  我曲清芷自問,嫁到你們董家之後沒有一點對不起你的地方,我也曾為你們董家勞心勞力,可我沒想到我父親終究是看錯了人,信錯了人。不但賠進了我,還要賠進他唯一的外孫女兒。」話到最後,董夫人已然是珠淚滾滾,眼裡滿是絕望怨恨。過去那些年,他冷落她都不曾真正恨過他,可是這一刻,她好恨,她保護不了自己的女兒,她的女兒要被她親生父親出賣。

  董老爺目瞪口呆,他是聽過杭家四少爺一些不妥之處,只是沒想到竟是那樣一個人。何況,他從不曾想過要把風荷嫁去杭家啊,方才他在宮裡,皇上並沒有提這件事啊,怎麼不到半個時辰就下了旨意過來呢。董夫人定是認為他早知情,甚至是他允的婚,這聖旨來得太巧了。

  董夫人的哭訴不由使他想起老丈人親手把女兒交到他手裡,他對天發誓會好好待她那一幕,想到自己父親當日殷殷叮囑日後一定要好生對待董夫人和風荷。是啊,董夫人沒有說錯,他分明是背叛了自己的誓言,違背了父親的遺言,是不是他們在地下都會覺得自己當日看錯了人呢,她又是不是後悔嫁給自己。

  「我,我沒有。」他囁喏了半天,卻只能說出這麼幾個字。

  「你沒有?你沒有,那為何你一出宮就下了賜婚聖旨呢。即使你沒有,那也是你的母親,你的好姨娘,她們主動向杭家提的這門婚事,我的女兒就這樣毀在你們的手裡。她還那麼小,卻被我這個沒用的母親連累至斯。風荷,是娘對不起你啊,若不是娘沒用,怎麼會讓他們這麼作踐你呢。娘好恨,娘如果不是全心全意信任他的話,或許早為你做了打算,就算嫁個平頭百姓也比現在好啊。風荷。」董夫人完全崩潰了,她愛了幾十年的人終於徹徹底底傷害了她毀了她,難道要怪她太單純,怪她太傻嗎?

  風荷再冷靜的人,也被母親的一番話和傷心至極的樣子觸動了,回抱著董夫人無聲啜泣。

  葉嬤嬤與她提過往事,她知道當年董家和曲家是通家之好,董老太爺與風荷的外祖母還是表兄妹呢,甚至曾有過婚姻之說。後來婚事不成,老太爺對自己表妹依然極好,與曲家老太爺更是莫逆之交,兩人看著一對小兒女,當即定下了兩家的婚事。

  不過如今的董老太太不喜曲家的人,董夫人過門之後,一向不待見她,不過每次反受老太爺斥責,由此心結甚深。

  董夫人流產之後一直無孕,偏遇上二十年前的魏王叛亂,魏王是當今太皇太后的幼子,曲家老太爺恰好帶著兒子奉命巡視到魏王領地。老太爺被害,董夫人的親弟弟拼著命逃回來給京城皇上送信,那時皇上剛登基,只是個十五歲的孩子。而董夫人弟弟送了信之後就力竭而死,他新娶不到一年的妻子恰逢生產,聽到噩耗,孩子生下來了,自己卻血崩而亡。

  叛亂平定之後,曲家加封為忠義伯,可惜家裡只剩下曲老太太和出生沒多久的小孫子。權貴人家誰不是心眼明白的,想到曲家即使有希望重新起來也要等到二十年之後幼子長成了,是以曲家很快淡出了權貴階層,沒人在意他們。

  董夫人經此幾事,時常憂心家中老母弱侄,身子越發不好。幸好董老太爺念著舊情,對這個媳婦比兒子還勝幾分,時不時去曲家幫些忙。如此,自然更遭董老太太怨恨。

  風荷出生後頗得老太爺喜愛,可惜大概一歲之時老太爺就去世了,臨終前還放不下她們母女二人,囑咐了董老爺許久。是以,董夫人才會說出那些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27 PM

第九章 自行求去

  午後悶熱難言,日頭毒辣辣的,一絲風也沒有。整個院子安靜至極,沒有一絲人聲,偶爾傳來團扇輕搖帶起的風聲,愈添燥熱。前後的瓷海裡都堆滿了冰塊,化成冰水,卻總覺沒有降下一點溫度。

  董老爺坐在羅漢床上,有點坐立不寧,卻勉強自己一動不動,額上沁出了豆大的汗滴。身上的衣衫被汗濡濕,有些狼狽。他都坐了一個時辰,董夫人依然沒有醒。這是他這些年來第一次來僻月居,等閒是不會經過這樣的角落的,實在簡陋了些,不是一個正室夫人應有的體面,難怪她的身子也一直不好。

  他幾次想鼓起勇氣進去看看,腳下卻動不了,只得豎著耳朵細聽裡邊的響動。

  風荷歪靠在床沿上,黃花梨的方背椅上是青絲細篾涼墊,身邊的沉煙有一下沒一下的打著扇。之前,董夫人力竭而暈,太醫看了之後搖搖頭,歎道不該使夫人這麼激動,往後要好起來就難了。

  她不由有些薄薄的涼意,若不是她的婚事,母親不會激動不會勾起素日的仇恨,不會一病如斯。她以前都不願恨別人,此刻心中卻有恨意翻湧,那些人,不把她們母女逼死不甘休嗎?若真那樣,那她絕不會坐以待斃,她定要和母親好好活下去。

  臨窗高高的案几上有一口很大的水晶缸,種著稀疏兩支睡蓮,那是她特意種的,想讓母親醒來第一眼就常能看到自己女兒。眼下,潔白的花朵微微綻放,甜甜的香氣浮動在空氣中,很淡,膩得人昏昏欲睡。

  董夫人朦朦朧朧,看見自己女兒坐在床前,眼角很快濕了,她又夢到女兒沒了。小小的人兒還那麼需要她,她一定要振作起來,她微微動了動手指,睜開眼。

  風荷又喜又憂,抓著她的雙手,低聲喚道:「娘,你醒了。快,去把藥端來。」立在軟簾下等著伺候的小丫鬟微雨急急向外邊跑去。

  「娘不會丟下你不管的。」董夫人的聲音很小,要湊得很近方能聽清楚。風荷鼻子一酸,那是她這生唯一的依靠,她甚至想過,沒有母親她該如何?

  「娘。」彼時,她沒有話說得出口,只是伏在她床前。

  董老爺已經聽到裡邊的動靜,聽到了極力壓抑的哭聲,風荷在那樣的環境中長大,是不是會常常害怕無措,那樣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過他呢?

  微雨捧著紅漆茶盤經過小廳,沒有停徑直向里間走去,飛冉忙打起簾子待她進來,然後接過了小茶盤,穩穩的端著走到床邊。半跪在床沿上,強笑道:「夫人,這是小姐不停命人煎制的藥,就等著夫人醒來喝,夫人可不要辜負了小姐的心意。」

  風荷趕忙用帕子拭去眼角的殘淚,錦瑟在床裡,與她一起合力扶起了董夫人,沉煙快速塞了一個石青色的大迎枕到董夫人背後。

  「娘,吃點藥吧。」風荷接過藥碗,在唇角試了試溫度,剛剛好,餵到董夫人嘴邊,董夫人毫不猶豫的喝了,風荷長長舒出一口氣,還有生存的意志就好。

  吃完藥,一個長挑身材、容長臉面的丫鬟捧著一個白色小瓷碟近前,裡邊是幾顆糖醃的玫瑰鹵子,董夫人自己動手拈了一顆吃了。這丫鬟名喚倚翠,是老太太安在董夫人身邊的人,只是許多年過去董夫人一直沉寂,是以老太太都把她忘得差不多了。

  「你快回去歇歇,累了這半日,我好多了,還有一屋子丫鬟服侍。」董夫人看著風荷微紅的眼圈,心疼不已,自己生病房裡不敢放冰,一定把她熱壞了。

  她知道董夫人是真心的,而且老爺還在外邊,兩人怕是有話要說,自己在這裡他們不便,還是先回去換身衣服再說。不由抿嘴笑道:「嗯,我知道了。我讓丫鬟燉了燕窩粥,錦瑟姐姐和飛冉姐姐記得一會子服侍夫人用了,最是滋陰補氣的。娘,你再歇歇,我回去換身衣裳。沉煙妥當,讓她留在這裡代我服侍你,不然我放不下心。」

  她這是怕董夫人一會和董老爺又鬧起來,沉煙也能快回去知會她。

  董夫人為叫她放心,無有不應的,母女兩又說了兩句,風荷才帶了其他丫鬟先回曲苑。

  回到曲苑之時,她的內衫都濕透了,幾縷被汗濡濕了的頭髮,粘膩的貼在鬢側,她一陣不適。忙讓丫鬟打了水來,稍微擦洗了一下身子,換了乾淨衣裳,靠在湘妃榻上,涼快了不少。

  「小姐,這是早上掰在井水裡的西瓜,甜絲絲的,正好解暑。」雲碧穿著青緞衫兒白綾裙兒,俏麗乾淨,她是風荷的丫鬟裡長得最漂亮的,小丫鬟中還有一個芰香長得也不錯。

  風荷用籤子吃了幾塊,果然又甜又冰,消散了一身浮躁之氣。挑眉問道:「嬤嬤去了曲家多久?」董夫人暈倒之後,她趁著空當讓葉嬤嬤回了一趟曲家給杭芸報信,給他們一個心理準備,怕是還有要請他們幫忙的時候呢。

  「走了有一個時辰。估計再有多半個時辰就該回來了。」雲碧一向說話乾脆,跟著風荷學了一點子賬上的東西,常幫著看賬。那些基本上是董夫人的陪嫁產業,前幾年病中已經交給風荷打理,準備留給她日後當陪嫁的。

  門簾掀起,雲暮笑著進來,手裡捧著一個紫色的包袱,請了安之後方道:「小姐,這是你前兒讓我照著夫人的身量做得兩件裡衣,你看看,可還行?若合身我就照著再做兩件。」

  那次發落杜姨娘之時,風荷不是派人去找管事要了幾匹冰蠶絲嗎,管事沒一刻鐘就送了來,她慮著董夫人本來丫鬟就少,又病著,就帶了回自己房交給雲暮做。雲暮針線最好,平兒專門負責風荷的四季衣裳。

  風荷看她打開包袱,展開看了看,觸手涼快柔軟,的確適合夏季穿在裡邊,手腳綿密,大小也正好,不由笑著贊道:「不愧是雲暮,又快又好,你再做一件裡衣。若有剩下的料子給夫人做兩件家常外衣穿,外邊配上青翠點的料子。回頭你找沉煙去咱們庫裡看看,選幾塊好的。」

  「林管事送了好幾批來,再做兩件也是僅夠的。小姐只管放心。」雲暮長相敦厚,但笑起來眼睛很靈動。

  正說著,沉煙已經焦急的疾走進來,她自來最穩妥,能讓她這樣定是那邊出了大事。

  風荷一驚,當即起身問道:「出了什麼事?」

  「小姐,夫人要以離開董家換小姐你的自由,求老爺答應不再讓人干涉小姐的終身。」沉煙氣喘吁吁地說著,不想夫人看著柔柔弱弱的,還有這樣決絕的時候,為了小姐連自己清譽都不要了。

  「什麼?」風荷也沒有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份上,二話不說提起裙子向僻月居跑去。

  原來,那邊董風荷離開後,董老爺躊躇了好一會才踱進董夫人內室,一時間偏又不知從何說起。

  孰料董夫人正著人扶自己起身,給她梳妝打扮。她穿得一件白色粉綠繡竹葉梅花領長褙子,正對鏡梳妝,那種情形彷佛回到了他們二十年前初成親的時候,他總喜歡看她理妝,覺得她美似幽蘭。

  「老爺,你還記得風荷剛出生時嗎,那麼漂亮伶俐,那麼可愛聰明,她小時候都是你手把手教著寫字的,我就在一旁做針線。現在想來,真懷疑那是不是一個夢,是我病中胡想出來的。」她往髮鬢上插著一支年輕時最愛戴的紫玉鑲明珠的流蘇簪子,沒有回頭。

  董老爺心中一震,他如何能忘記,他們夫妻幾年好不容易得了這一女,豈能不疼如掌珠,連長子華辰都遠遠不及。他那時還想著日後風荷長大了要給她好好選一個夫婿,不求家中富貴,只願人品佳的對風荷好的。而今天,他卻要把風荷嫁給一個聲名狼藉的人。他禁不住有了淚意,抬頭看著遠處。

  董夫人收拾齊整,扶著丫鬟的手起身,走到董老爺對面,居然沖著他跪下,嚇得滿屋子丫頭都跟著跪下,董老爺糊塗不已,只顧要去攔她。

  董夫人執意跪下,含笑說道:「我與老爺自小認識,夫妻二十四載,從不曾求過老爺一件事。我知道老爺心中恨我怨我,時到今日我也不想解釋,只是求老爺念在老太爺的情分上,放了我們母女吧。我久病床前,不得孝順婆婆,不得打理家事,早犯了七出之條。老爺不必再顧忌當年對我父親的諾言,這是我自己求去的,想來父親是不會怪老爺的。我只有風荷一女,不能眼睜睜看著她入火坑。我把正室之位讓出來,求老爺放過風荷,不要逼她去杭家吧。」

  一席話緩緩說來,聲音悅耳溫柔,讓人心氣平息。可是話裡的意思不但嚇得董老爺半日沒有反應過來,更把丫鬟嚇得心膽俱裂。

  「你,你,你就那麼想走?」董老爺哆嗦著手指著董夫人,額上青筋都冒了出來,形狀可怖之極。

  「不是我想不想走,我知道老太太對我看不順眼多年,我若肯把正室之位讓給妹妹,她大概能放過我女兒吧。求老爺成全。」她面容沉靜,無喜無悲,彷佛說著不關自己的事。

  董老爺茫然不知所措,即便發生那樣的事,他也從來不曾想過休了她,而她居然主動求去,難道她對自己真個沒有半分情意了嗎?

  風荷疾奔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董夫人跪在地上,董老爺頹然的站立不穩,她沖到董夫人跟前,抱著她勸道:「娘,你別求老爺,沒用的。聖旨已下,即使老爺答應你那也沒有用。抗旨不尊的罪名誰都承擔不起啊。」

  「風荷,娘知道。可是這婚事既然是老太太與杭家提的,只要杭家肯退婚,那皇上看在皇后的面上也不會多做追究的。」她也不是凡事不懂的女子。

  屋子裡亂成一團,又有丫鬟匆匆進來:「老爺,夫人,小姐,忠義伯大人和大少爺來了。」



第十章 驚天隱秘

  風荷趕忙和丫鬟一起將董夫人攙了起來,董老爺疾步出去迎接,不過走到僻月居大門處,就見兒子董華辰陪著一個眉目清亮的年輕男子快步過來。他穿了一身墨灰色的杭綢夏衫,腰間系著金色絲絛,用一根玉簪束著頭髮,一副尋常貴介公子的裝扮。英挺的鼻子,粉紅的唇,一對濃眉給溫潤的形象平添了英武之氣,緊皺的眉心看得出來他此刻並不痛快。

  他就是董夫人的娘家侄兒,風荷表哥,名喚曲彥。曲彥身負振興家族的重任,在曲老太太的監督下用心學習,苦讀不輟。憑著祖輩性命換來的爵位他不稀罕,也不想叫人瞧不起他們曲家,他要憑自己的能力來重振曲家。

  十八歲那年,就中了進士,皇上大喜,賞了他一個翰林院編修之職。可不要小看翰林院修撰,那是正經出路,封侯拜相,直入內閣的人哪個沒有翰林院的資歷。

  起初,眾人以為曲家會就此沒落,那些權貴之家都不肯把女兒嫁他,願意結成姻親的都是條件不如曲家想要來攀附的。曲老太太若是個等閒婦人,也沒那本事一人撐持曲家,將孫子教育得那麼出色,她是寧缺毋濫,不肯輕易允婚。她相信,只要孫兒中了進士,不愁沒有良緣相配。

  果然,曲彥高中後,不少京城一等的人家都露了口風出來,最後曲老太太選中了杭家三房的獨女杭芸。杭芸父親早逝,意味著曲彥會缺少來自岳丈的助力,但只要老太妃在一日,就不會虧待了杭芸,因為老太妃就只有這一個嫡親的孫女,自來最是疼愛。二者嘛,杭芸娘家只剩一個寡母了,那她必然全副心思撲在夫家上。最重要的是杭芸大家出身,知書達禮,其母是當年楊閣老的女兒,家教自然不必憂心。

  曲老太太的眼光自是了得,杭芸嫁到曲家後,能幹卻不驕矜,溫柔卻不懦弱,為曲彥在內眷中使了不少力。

  若不出意外,曲彥明年就有可能升為翰林院從五品的侍講或侍讀。

  「侄兒拜見姑父。」

  「兒子拜見父親大人。」董老爺看到這一雙青年才俊,心情本然的好起來,快快攙起了二人。

  曲彥憂心著自己姑姑,沒心思與董老爺寒暄,開門見山問道:「姑父,姑姑怎麼樣了?」

  董老爺很快黯淡下去,輕搖頭拉了他往裡走:「你勸勸你姑姑吧。」

  「父親,皇上真的下了聖旨?」董華辰心中涼意一片,這個家,就這麼容不得妹妹嗎?

  董老爺沒有回答,而他的沉默自然是最好的回答。

  三人沉默著進了僻月居,風荷已經攙扶著董夫人立在小廳裡,向外望著。

  「姑姑。」曲彥幾步搶上前,跪在董夫人腳下。祖父和父親的早逝,帶來巨大影響的不止是曲家,還有姑姑和表妹的生活,如果有娘家的扶持他們也不敢這樣欺淩姑姑表妹。

  「快,快起來。」董夫人的聲音裡滿是疲倦,即使她強烈想表示出自己很好都沒用。

  待曲彥起身,風荷才與他行禮:「表哥。」

  曲彥登時有了淚意,姑姑小時候常帶著表妹回娘家看祖母和他,每次都會給他帶很多好吃的,他與表妹都是獨出,比親兄妹還要好。

  這些年,表妹受了不少苦,好在都不傷大雅,他們曲家不好干涉董家內務,想著等風荷出嫁後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沒想到卻是才出虎穴又進狼窩。

  「表妹,表哥去求皇上撤了旨意。」

  一句話嚇得眾人都愣了片刻,還是董華辰最先反應過來,急匆匆對曲彥說道:「不行,你是常見皇上的,難道還不明白裡邊的隱秘。皇上與皇后娘娘感情一直很好,對杭家四少爺一向寬容,他下這樣的旨意分明是向杭家眾人和外界表明他的態度。你千萬不能這個時候撞到槍口上去。」

  「我明白,可我不能看著表妹,她……」曲彥有些說不下去。

  其實,像董老爺華辰曲彥等人都是隱約清楚杭家內部的紛爭的。先王妃三個兒子只剩四少爺一個,按理他是世子無疑的,偏他自己不出息,事情才沒有定下來。現在續娶的魏王妃有兩個兒子,長子十七,人稱五少爺,據說生得儀表堂堂,才學能力都是受人推崇的,娶得又是輔國公的嫡女。另外上邊還有一個側妃生的兒子,比四少爺和五少爺都大,排名第三,更是京城小有名氣的瑾公子,娶妻錦安伯女賀氏。

  世子人選遲遲未定,老太妃似乎囑意四少爺,王爺看好五少爺,還有些人支持三少爺。皇后一來順從老太妃心意,兼之在家時教導過四少爺,情分不必旁人,皇上看來也是站在皇后一邊的。不過魏王妃身上是太后的支持,三少爺身後是許多世家子弟。以至於至今,莊郡王府都沒個世子。

  皇上不顧四少爺克妻克子的傳聞,執意指婚,想來心意堅定,又豈是曲彥幾句話能說動的?

  董華辰悄悄看了父親一眼,見他不語,徑直說道:「除非杭家主動提出退親,不然」

  要杭家退親,那簡直比登天還難。魏王妃不想讓外人以為自己苛待前王妃之子,自是希望快點給他成家,不過為了不給四少爺太大岳家的助力,風荷是最好的人選,一個二品官員家不受寵的嫡女。而老太妃心疼孫子,當然指望著他能早日娶妻生子。

  這個結果眼上,董家自己樂意把女兒送上門,豈容他們反悔。

  「華辰,是不是老太太和你姨娘兩個人作下的事?」董老爺微有顫抖的語氣,他不願信,心裡卻是已然相信了。

  「父親,杭家二房夫人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兒子查到老太太身邊的顧嬤嬤七日前出府去探望過杭二夫人,兩日後杭家就來提親了。」華辰一如既往的平靜,目光卻不肯稍離風荷的衣角。

  董夫人無力的癱坐在圈椅裡,蓄滿淚水的眼睛看著董老爺之時充滿了控訴與怨恨:「你的母親親手葬送了你的女兒,你滿意了?你寧願聽信外人的話也不肯相信我的清白,不肯相信風荷是你的女兒,我真想看看有朝一日你知道真相時的悔恨心虛。

  董長松,從今日起,我們夫妻恩斷義絕。你不再是我的夫君,我亦不是董家婦,風荷也不是你們董家的女兒,輪不到你們作主。我要與你和離。風荷,你別怕,就算不是董家的女兒,娘也會拼盡全力讓你過上好日子的,大不了我們母女二人隱姓埋名遠遁他鄉。」她輕柔地撫摸著女兒的髮髻鬢角,這是她八月懷胎生下的女兒,父親不認她,她認。

  「你?」董老爺胸口劇痛,慌亂、緊張、恐懼、茫然,她真的恨他了?到底,風荷是不是他的女兒?當日,可是人證物證俱全的,可為何他看到風荷,就有一股血脈相連的熟悉親切之感,他對她的感覺遠勝於鳳嬌,是不是因為小時候常常抱著她的緣故呢。

  她那樣決然的眼神,讓他好怕,無論他多少年沒有見到她,只要想到她仍在家裡,他都是一陣欣慰的,難道他要就此徹底失去她嗎?

  幾個晚輩都不知該如何應付這樣的場面,長輩之間的事論理他們是不便插手的,但難道就這樣看著事情鬧到一發而不可收拾的地步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28 PM

第十一章 訣別謀劃

  烈日炙烤著,反射到地磚上白花花的,晃得人眼暈。斑斑駁駁的樹影紋絲未動,空氣沉悶得沒有一絲風,寂靜的庭院裡仿佛沒有一個人。

  風荷凝眸望著外邊湛藍湛藍的天空,想起母親對父親的情意,多年來都不曾變過。即使父親冤枉了她冷落了她,其實她內心深處都沒有忘記過那個人,甚至仍是深愛著他的。

  不然她不會身子一好,就喜歡繡荷包,那個大樟木箱子裡收了有上百個荷包吧,只因父親當年說過這輩子都只戴她做的荷包。她不會把那件又醜又爛的烏木桃心簪子層層包裹著,藏在床頭的暗櫃裡,只因那是父親親手為她做的。她不會喜歡教自己唱《遊園》那折戲,不會喜歡吃冰糖紅燜袍子肉,不會……

  或許母親怨過、怪過,可這都是因為母親愛他,如果不是幻想著有一日他們能和好,或許母親的身體早就熬不住了。

  若因為自己,而讓母親做出了訣別這樣的舉動,她好怕,有一日母親會後悔,怕母親沒有指望之後消盡了自己的生命之燈。

  何況,即使母親和離,即使自己不是董家的女兒,那道賜婚的聖旨估計都收不回去了。天子一言九鼎,明知錯了也只能錯到底,最後反而是連累母親無辜受苦。形勢早就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除非自己死不然婚事絕不可能退掉。

  如果聖旨沒有下,杭家可能看在自己出生有污點的情況下允許退婚,可聖旨已下,就算有污點也要把它掩蓋了,大不了把自己娶過去之後慢慢弄死了。

  所以,他們已經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娘,我願意嫁。你放心,我的命硬得很,不會輕易就沒了,杭家看到我能安然無恙嫁過去,或許還會把我當成有福之人好好對待呢。」風荷挽著母親的胳膊,淺笑吟吟,想給母親一點信心。

  一語既出,震驚滿屋。

  「妹妹(表妹)。」

  「風荷,你?」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得董夫人的身體異常敏感,她幾乎是跳了起來,不可置信的抓著風荷的雙手,掐的她一陣刺痛。

  她只得苦笑:「娘,除非我死,不然皇上是一定要讓我上花轎的。那是帝王永不可侵犯的權威。」

  董夫人無力的軟下去,在聖旨下達的那一刻,她們已經沒有後路了,或死或嫁,而自己竟然看不清這一點,還在苦苦掙扎。於皇權而言,她們的性命只是螻蟻,隨時準備赴死保衛皇權。

  「清芷。」董老爺猛地驚叫,在她軟弱倒下那一刻,他的心狠狠抽痛,痛得他恨不得自己此刻就死了。不是他的女兒又怎樣,只要她願意,他現在開始都會比親生女兒還要疼她,只求她別棄他而去。他的一大半生命裡是她,沒有她他不知道要如何面對往後的人生?

  風荷力量太弱,小小的身子扶不住董夫人,隨著她一同向側摔去,連帶著奔過來想要扶住的飛冉也帶倒在地。

  不過董夫人依然清醒,她厲聲阻止了董老爺的前進:「你別過來。我不想再見到你,你走,你走。」

  「清芷?」他的手停頓在半空,不知該向前還是退後。

  董華辰和曲彥見這樣不是辦法,對視一眼一同上前一個攙起了董夫人一個扶住風荷。而董老爺原本略顯老態的臉像是一下子蒼老了十歲,黯淡灰敗褶皺。

  幾個年輕人有意讓董夫人回房歇息,她需要冷靜一下,可是董夫人似乎鐵了心,她掙扎著立在原地,整個身子幾乎都靠在風荷和曲彥身上。

  「董老爺,風荷不能沒有親生母親在娘家支持,是以就算妾身有錯,也請你允妾身留下,暫時不要休棄妾身。你放心,妾身不會插手董家的內務,只要你們讓妾身能維護風荷的利益就好,一應用度花費都由妾身自己料理,不會糟蹋了董家的一分一毫。」她臉上沒有一滴淚,甚至都沒有一點悽楚之意,冷得就似那千年的冰雪,只有在提起風荷的時候有溫暖的味道。

  一瞬間,風荷淚如雨下,有這樣一個母親,她的人生還有什麼不滿足。她願意為了自己背上休棄的罵名,又為了自己留在這個厭惡傷心的地方,她要如何才能報答她呢?

  董老爺蒼茫的眼睛裡噙著渾濁的老淚,為什麼他們要走到這個份上,是老天要懲罰他嗎?他深深看著她,緩緩點頭:「我不會讓杭家隨意欺負了風荷的,即使得罪杭家我也會護著她。」

  說完,他就徐徐轉身,邁著老邁的步伐向外走,搖搖欲墜的身子似乎隨時都會倒下。華辰見此不妙,匆匆與董夫人、風荷、曲彥點了點頭,就趕上去扶著董老爺。

  當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僻月居院門那一刻,董夫人唰的放聲痛哭,抱著風荷的身子一抽一抽,淒涼無比。

  董夫人哭了許久,方才吃了藥睡著。風荷送曲彥出去。

  這一鬧,竟已經臨近傍晚,西邊的太陽照在漫天的雲上,映出絢麗的緋紅,流動的、靜止的紅雲給這個黃昏平添了一段靜謐。有風輕輕吹拂,持續了一日的燥熱漸漸消散,身上很舒服。

  「表哥,外祖母那裡你要婉轉得說,儘量提提杭家老太妃的慈祥,王爺王妃的溫和,讓她別為我擔心。她年紀又大,天氣又熱,我怕她受不住激動。我會照顧好娘的,你們放心。」兩人並肩走在鵝卵石漫的小路上,這是一條通往前院的小路,平時供小丫鬟們行走。

  曲彥皺著濃眉,他是個聰明人,不會因為風荷的幾句安慰而真的放下戒心,他是真的捨不得自己看著長大的表妹入那狼窩。聽夫人偶爾閒聊時提起娘家,他就能想見那裡的水極深,不是個無權無勢的外來人能輕易站住腳的。

  「回頭我與芸兒說說,請岳母大人想法子多多關照你。岳母大人一向得老太妃喜歡,若她肯為你說話,相信老太妃對你能看重些。事到如今,我只能為你做這種小事了。」

  「表哥又謙虛了,有三夫人為我說話,我在杭家的日子能好過不少。表哥,你手下有沒有會點功夫的人?」風荷忽然想到一件事,她不打算死得不明不白。

  「有幾個,你要用嗎?」曲彥微微詫異,表妹整日呆在內院裡,要會功夫的做什麼?

  風荷折了一支紫藤花在手,細細嗅著,低聲問道:「表哥,你相信四少爺的兩任未婚妻都是被克死的嗎?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

  「難道你懷疑她們?這,芸兒告訴我四少爺之前定的一個是佟太傅的女兒,一個是永昌侯的女兒,都是名門貴女,家中名望實權都不缺。如果她們嫁去杭家,四少爺世子之位就有了強大的支援。你的意思是有人不希望這樣,所以才會?」曲彥登時如醍醐灌頂,世家裡長大的孩子,對那種醃臢事誰沒個心眼。的確,四少爺蹉跎到二十多都沒娶妻沒有後嗣,這一點上他就輸了人一招,何況他聲名在外。

  「我不敢確准,雖然我家世上不及那兩位,但還是小心些,免得成為了有些人的眼中釘都不知道。」她淡淡語調,似乎在說穿衣吃飯這樣的例行小事。

  曲彥深深點頭,壓低了聲音:「我明白了,我會派人過來的。只是這事不好洩露出去,你這裡安排起來容易嗎?」

  「嗯。你將人送到母親的半夏莊裡,著葉舒姐送些莊子裡盛產的瓜果進來,裡邊我會佈置好的。」風荷亦是悄聲細語,葉舒姐就是葉嬤嬤的女兒,隨著丈夫在半夏莊管事,風荷習慣了喚她葉舒姐,一直沒有改口。

  「我明白了。不過你還是要小心些,佟家、永昌侯府的守衛何其森嚴都被人鑽了空子。」想到這,曲彥更是焦慮,不能明著讓董老爺加強守衛,傳到有心人的耳朵裡很有可能被利用。

  風荷卻是嫣然而笑,附在曲彥耳邊笑道:「表哥也是急糊塗了。董家雖然有些子權利,可我算什麼,董家最不受寵的小姐,嫁到杭家能帶去多大助力,只怕有人高興還來不及呢。」

  曲彥一想,覺得也對,鬆了一口氣:「話雖如此,到底咱們多個心眼得好。」

  兩人很快就到了二門處,曲彥也不去向董老爺董老太太告辭,只命人進去傳了話就走了。



第十二章 暗度陳倉

  晚間,曲苑上了門,黑兮兮的,感覺似乎都歇下了。

  不過風荷的內室裡點著燈,不亮,反而有些暗,朦朦朧朧的。

  風荷穿了一件月白色的中衣,挽著慵妝髻,粉黛不施,雪膚花貌。她坐在湘妃塌上,身邊圍著一溜丫鬟,都半坐在小杌子上面,神色嚴肅的聽她吩咐。

  「你們幾個,都是我親自挑的,跟了我多年,短些的微雨青鈿都有近三年了,更別提沉煙服侍了我九年。這些年,你們陪著我吃苦,從無怨言,我心裡都念著你們的好。只要你們忠心耿耿服侍我,我管保會讓你們都像葉舒姐姐那樣風風光光的,你們有了好的去處我定會成全,還有你們的家人只要對我忠心,我一定不會忘記。」她語音溫婉,卻有一股子少見的威儀和高貴。

  丫鬟們都清楚這幾日的事情,她們是大小姐的丫鬟,大小姐出嫁她們多半會陪嫁過去杭家,若是不走也別想在董家有好日子過。大小姐對她們,絕對是極為難得的,好吃的好玩的從不吝嗇,連帶著他們家裡都沾了光,一心忠於大小姐那是她們第一天進來時就牢牢記下的。

  大小姐今兒必是有話要說,她們一致點頭保證:「小姐放心,奴婢絕不會對不起大小姐,不然就讓我們不得好死。」

  風荷緩和了臉色,輕笑著說:「你們也別這麼緊張,只是叫你們小心些罷了。你們每個人都領著一樣事物,只要比以往更加謹慎在意就好。沉煙,以後但凡我的吃食,你都用銀針試過,切記不能忘了。雲暮負責我的衣物,咱們的衣物絕不能經了外人的手,外來的東西一概不能亂用,請太醫看過才行。

  雲碧,你日後別跟我去其他地方,只管留在曲苑,盯緊了不要讓不相干的人進來。含秋,咱們院裡的賴嬤嬤是老太太送來的,幾個灑掃小丫鬟是杜姨娘選的人,你負責看好她們,一有風吹草動就知會我。還有你們幾個,多多幫襯著幾個姐姐,多長個心眼。旁的也沒什麼了。」

  她雖說得輕鬆,可是幾個丫鬟都被嚇住了,小姐這麼小心絕不會無意為之,難道是有人想害小姐?

  終究沉煙年紀大,穩重,帶頭回道:「小姐,我會小心的。」其餘幾個忙跟著應是。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們快去歇息吧,留著沉煙伺候我就行。」風荷莞爾一笑,擺手示意眾人卻下。

  第二日,風荷命人把飯送去了僻月居,陪著董夫人一起用,她這分明是不放心董夫人。

  服侍著董夫人用了飯吃了藥,董夫人就把她打發回來了。

  才進院門,雲碧已經笑著迎上來:「小姐回來了,嬤嬤和葉舒姐來了呢。」

  「哦,快走。」沒想到表哥辦事速度這麼快,看來是昨晚就把人送去了半夏莊,所以葉舒姐天沒亮就往城裡趕了吧。

  葉嬤嬤和一個作婦人裝扮的年輕女子快步出來,都是笑吟吟向風荷行禮問安。

  「嬤嬤和姐姐還與我這麼客氣不成?葉舒姐,怎麼不把良哥兒帶來我瞧瞧,嬤嬤說都能說許多話了呢。」風荷忙攙住了要下拜的二人,攜了她們的手往裡邊走。

  「他太皮,又愛鬧騰,我怕她吵了小姐。」葉舒二十出頭的年紀,穿了一身八成新的象牙色蓮花紋素色杭娟褙子,一條淺綠色的馬面裙,身材修長,容顏俏麗,和厚親熱。

  風荷出生後不久,她就跟著學伺候,出嫁前一直是風荷身邊頭一份的大丫環,常常像姐姐一樣照顧風荷。前幾年年歲大了,放了出去,董夫人作主配給了半夏莊林管事的兒子林懷遠,如今都有了一個兩歲大的哥兒,風荷給取名叫做林良。

  風荷坐在西稍間的臨窗大炕上,鋪著水藍色的坐墊,炕桌上一個針線簸籮,再無它物。兩邊高幾對立,左邊幾上一個細長的水晶瓶,裡邊幾支水竹青翠欲滴;右邊紫砂盆裡是一株名品蘭花——春劍。這一擺設,立時使炎夏有了幾分蔭涼之意。這個房間本來就背陰,一到夏日涼快舒適,風荷每常愛在這裡做針線、讀書寫字。

  她硬讓著葉嬤嬤和葉舒坐到了炕桌對面,兩人卻不過,偏著身子坐了。

  「莊子裡出息可好,懷遠一家對你定是極好吧。」風荷抿嘴而笑。

  葉舒有些羞紅了臉,低了頭小聲答話:「小姐又取笑我。不過莊子裡今年出息很好,天氣比往年更為炎熱,咱們莊子裡種了許多瓜果蔬菜,賣得極好,不出意外的話能有一千多兩銀子的進益呢。」

  「多虧你們費心照料,不然也不會有這麼好的出息。這麼熱的天,不能苦了那些農人,回去每人賞兩個西瓜,兩斤石榴,外加五錢銀子,年終結帳的時候另外有賞。你們一家子的賞賜,我包管不會少了。」風荷沒想到比她預想的還要好,不由彎了唇,眼角笑意更盛。

  半夏莊是董夫人的陪嫁,有整整五千畝的地,坐落在西山腳下,連著一大片山地和平原。以前一年只種兩季小麥,收入平常。風荷五年前接手後,進行了很大一番改動,山丘下的地分別種了一千畝石榴、橘子和桃樹,平原地塊以種西瓜蔬菜為主,等入秋時西瓜蔬菜收下就種冬小麥。

  農人都是雇傭的青壯年,管吃住,一年再有三兩銀子,外加小麥五石,算得上不錯的酬勞了。若是全種小麥,不但出息不大,而且人手多;現在種了果樹,倒是省下不少人手。像今年這樣的天氣,誰不愛吃點新鮮瓜果,恰好京城附近種瓜果的委實少,到讓風荷小賺了一筆。

  葉舒自然也是高興,打趣著道:「小姐哪裡在意這點小錢,把曲苑的縫隙掃一掃就夠我們一家過一年了。」

  說得風荷和葉嬤嬤都是哈哈大笑。

  笑過之後,葉舒放低了聲音:「小姐,那些長勢好的葡萄樹上有不少都熟透了,我今兒帶了兩籮筐過來,回頭小姐或者留著自己吃或者送人都是好的。這會子還存在東邊小耳房裡,小姐要不要過去看看。」

  「哦,自然是要看看的,這可是今年頭一茬呢。」風荷會意,笑著起身,在眾人的簇擁下往有個小地窖的耳房走。

  除了她們三人,就是沉煙雲碧服侍著進去,地上兩個兩人合抱大的籮筐,用青草蓋得嚴嚴的,沉煙揭開,下邊是一層灰色厚娟,左邊籮筐滿滿得累著紫色晶瑩的葡萄,右邊籮筐赫然是個男人。

  他當即跳了出來,一掃之後就對風荷躬身行禮:「小的譚清見過大小姐。」

  風荷細細打量他,身子精壯,方臉,高鼻,濃眉大眼,精氣神十足,一看就是個有功夫的人。而且不像一般武人的粗魯樣,見了幾個女眷兩頰有點紅暈爬上來。風荷看著就有幾分滿意,不由笑道:「你跟了表哥幾年,讀過書不曾?」

  「小的三年前由大爺提拔到了身邊服侍,之前在外院護衛了兩年,小時候讀過三年書。」風荷的聲音圓潤甜媚,使他頓時安定下來,畢恭畢敬回話。

  「很好,譚侍衛,要暫時委屈你住在這裡,這屋的鑰匙就我身邊貼身的人才有,她們會借著來拿瓜果的機會給你送吃食,好在還有個小炕,回頭讓人給你送被褥過來。我這邊等閒沒有人來,你只要遠遠的保護我就好,小心些,別叫人發現,不到萬不得已不要出手,明白了嗎?」風荷眉梢輕揚,有一股說不出的威嚴和壓力。

  譚清本以為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丫頭,還有幾分不樂意呢,這回發現這個大小姐可不是簡單的角色,立馬起了三分敬佩服氣之心,答話的時候越發恭謹。

  風荷繼續囑咐了他幾句府中人事,就留他先休息一會,帶了人出去。沒一刻鐘,雲碧帶著淺草給他送了一床被褥過來,還有點飯菜。自此後,譚清就承擔起了保護風荷的責任,他一般都隱藏在樹上,風荷去哪裡他一般都會跟著。董府內院都是些丫鬟婆子,誰會發現一個武功高強之人終日躲在樹上呢?

  風荷留了葉嬤嬤和葉舒吃午飯,想著問她們:「後門進來時有沒有人為難你們?」

  「沒有,今兒守門的是青鈿她娘,一見是我們立時放了進來,就是那個夏婆子有點不滿,發了幾句牢騷。我是每日都走的,她也沒奈何。」葉嬤嬤笑著回答,她算是明白了當日小姐為何要選不起眼還有些瘦弱的青鈿服侍,有她娘在後門上,她們進出方便不少。

  「夏婆子是不是杜姨娘房裡雙桃的姨媽,因著這點關係前年被選進來的?」眉心微蹙的時候她有一種孩子的純真,不像那個事事清明的董家大小姐。

  「不是她還有誰,外頭來的居然敢這般囂張。」葉嬤嬤亦是不滿,一個守門的都敢與她們過不去了。

  風荷吟吟淺笑,眼睛亮晶晶的,勾唇看著葉嬤嬤:「她既然這般得力,是不是該升升?」

  葉嬤嬤雙眼一跳,當即明白,嬉笑著道:「小姐,奴婢回頭送些新鮮葡萄去給王興家的嘗嘗鮮?」

  「很是該如此。你與王媽媽交好,記得多帶些啊。」風荷點頭贊道。

  沒幾日,據說老太太小廚房裡少了一個打雜的媽媽,那個夏婆子得到了高升。...<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29 PM

第十三章 作繭自縛

  葡萄顆顆滾圓碩大,裝在白瓷敞口淺底盆子裡煞是好看,襯得粉嫩嬌豔。風荷命人送了幾大盆去曲家,下剩的董夫人房裡送了幾盆,董華辰院裡送了些,董老太太和董老爺那裡也意思了意思。

  杜姨娘的小兒子董華皓正是愛玩愛吃的年紀,他去找董華辰玩,恰好看見了他案桌上一大盆葡萄,當即吵著要吃。董華辰不在,伺候他的丫鬟芳綃和浣紗知道自己爺的脾氣,大小姐那裡送來的東西不得隨便動,是以沒個主意,不知該不該給小少爺吃。還是芳綃膽子大些,用剪子剪了十幾顆葡萄給董華皓。

  董華皓這是今年頭一回吃,囫圇吞棗全咽了下去,很快吵著還要。

  丫鬟們既擔心他吃壞了肚子回頭杜姨娘拿她們煞氣,又怕大少爺回來生氣,一時間就有些不知所措。

  跟著董華皓的嬤嬤姓張,是董華皓自小的奶嬤嬤,仗著有杜姨娘撐腰從不把旁人放在眼裡,當即就高聲斥道:「小蹄子們,你們也敢拿大了不成。二少爺是大少爺的親生弟弟,別說幾顆葡萄,就是金呀玉呀也沒不捨得的,還不快快給了二少爺,仔細回頭夫人打折你們的腿。」她一向稱杜姨娘為夫人的。

  浣紗是個性子躁的,忍了忍,終於嘀咕了一句:「這是大小姐送來的,大少爺知道了又要罵我們。」

  「死蹄子,不教訓教訓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大小姐送的又如何,回頭你們再去要些不就結了。哎喲,二少爺,不哭不哭啊,嬤嬤給你拿。」張嬤嬤還沒罵完,董華皓已經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又踢又咬的,就是要葡萄。

  浣紗氣得臉都青了,哆嗦著唇將一整盆葡萄都推到了張嬤嬤這邊,甩下一句:「行,都給你。」然後捂著臉跑了出去,她自到了大少爺屋裡伺候還沒被大少爺這麼厲聲說過一句呢?

  董華皓登時止了哭泣,張嬤嬤命小丫鬟抱著白瓷盆子,自己領了董華皓就往回走。路上遇到從杜姨娘房裡回來的董鳳嬌。

  董鳳嬌一見,不由好奇的問道:「這個時候,你們哪裡來得葡萄,紅豔豔的定是很甜吧。」原來董老太太一聽是風荷送去的東西,看都沒看就讓丫鬟們扔了,小丫鬟捨不得,幾個人偷偷吃了。是以鳳嬌不知道。

  張嬤嬤立時眉開眼笑迎上去,把方才之事加油添醋得鼓搗了一遍。其實張嬤嬤本意是對大少爺房裡的丫鬟不滿,只因她有個大女兒之前也想去大少爺屋裡伺候,在少爺們屋裡的丫鬟將來極有可能被收為通房姨娘之類的,是以張嬤嬤這個主意打了許久。

  誰料,杜姨娘應下了,大少爺卻不要,把人退了回去,以致張嬤嬤對大少爺屋裡的人都有幾分看不順眼。平日裡拿不住人家的錯,好不容易有了筏子還能不興興浪。

  可惜董華辰終究是鳳嬌的親哥哥,鳳嬌不會怪他,只會把氣轉嫁到董風荷身上去。

  「真當自己是王府少奶奶了,居然不把我和娘放在眼裡?有了好東西不知孝敬,哼。」鳳嬌一直以為自己身份比風荷高貴的。

  鳳嬌的嬤嬤是老太太親自挑的,是外頭管採買的沈管事的女人,沈管事是老太太從娘家帶來的陪嫁,一家三代都為老太太心腹得用之人。現任沈管事是老沈管事的兒子,他女人自生了小女兒後就是鳳嬌的奶嬤嬤。這個沈嬤嬤是董家的家生奴才,對董家之事甚是明瞭,平日也是個謹慎小心的,可惜遇上個暴烈的主子,從不肯聽她一句勸。

  這不,這小祖宗怕是又要去找大小姐的麻煩,大小姐不受寵可是身份擺在那裡,何況有杭家作靠山,如今與她作對分明沒什麼好,反正幾個月後就要出嫁了不是。她只得拐著彎勸道:「小姐,你和夫人想要什麼沒有,哪裡稀罕這點子葡萄,還不知是酸是甜呢?」

  董華皓今年十歲,言行舉止卻如一個長不大的孩子,一把往口裡塞著葡萄一邊高興得喊道:「二姐,你嘗嘗,可甜了?」

  沈嬤嬤暗暗叫苦,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果然,董鳳嬌的臉色越發不好看。她在董家雖是受寵,卻沒有實權,她娘不放心她不肯教她管家理事,再比比人家董風荷去,就比自己大了一歲卻管著那賤人的所有嫁妝產業。還有,為什麼她不受寵,可是身邊的丫鬟卻比自己的還能幹俏麗呢,日常吃穿用度哪一點比自己差了。自己不服,就是不服!

  越想心火燒得越旺,也不管董華皓了,提起裙子就往曲苑方向跑。沈嬤嬤既不敢攔又攔不住,嚇得跑起來都跌跌撞撞的,小姐這回怕是又要在曲苑大鬧一場了。說實話,大小姐的容貌涵養無一不勝過小姐,偏小姐不服氣,這些年來哪個月不去鬧一場?

  董鳳嬌這次的氣估計比往日還要大上幾分,先把院門前要去通報的小丫鬟一把推得滾到了地上,然後一面走,一面高聲喊道:「董風荷,你給我出來。」

  院子裡一片靜謐,風中荷花的香氣清冽而又濃郁,碧綠的葉子層層疊疊,給人一種華貴的優美。一個不知哪來的野種憑什麼住在這麼好的院子裡,即使是老太爺當年的話又如何,這裡就應該騰出來讓給自己。想起自己那個小院,裡邊的擺設再多又如何,就是比不上曲苑的精巧雅致。

  風荷懶懶地歪在涼塌上,才沐浴過,一動不想動,就怕再出汗。鳳嬌尖厲的嗓子她自然聽見了,只是懶得理她,膩不膩呢,大熱天的,不去涼快還這麼有興致。

  淺草身形嬌小,動作伶俐,迅速跑了進來:「小姐,二小姐瘋了,命人要拔了所有荷花呢,小姐快去瞧瞧吧。」

  沉煙在一邊做針線,聽到淺草的話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你沒告訴她那是當年老太爺在世時種下的嗎?」

  「府裡誰不知道,她身邊的嬤嬤丫鬟都勸著,可她執意那樣。」淺草撇撇嘴,二小姐的脾氣還真是嬌貴的不一般呢。

  「我累著不想動,派個人去朝暉堂告訴顧嬤嬤一聲,再使個人去正院。」風荷連眼睛都沒睜開,管她的人多著呢,自己何必吃力不討好,今兒也讓她吃個虧。

  淺草猶自不明白風荷的意思,沉煙臉上已經帶了笑意,戳了戳淺草的額角:「看你明兒還能說嘴。走,跟我去朝暉堂哭去。」說著,沉煙果真拉了淺草往外就走。又在門首撞到含秋,把風荷的意思一提,她當即笑道:「我去正院哭去。」

  外邊,她們根本不擔心,有雲碧在,還能鎮不住二小姐那幾個丫鬟了,而且雲碧性子最烈,她在啊挑起鳳嬌的怒氣簡直是易如反掌的事。

  老太太再不喜風荷,曲苑有老太爺的話在前,她也不敢由著鳳嬌胡鬧,傳出去就是不孝的名聲呢,日後想要配個好人家就難了。

  董老爺前兒回去就病了,一直躺在床上懨懨的,聽了含秋的哭訴不由肝火旺盛,這個鳳嬌,脾氣不會改改嘛,老太爺的東西自己都不敢動,她倒好說拔就拔。自己平日太慣著她了,今兒不給她點顏色看看,以後還不知做出什麼事來呢。

  老太太和董老爺兩隊人馬在曲苑大門口匯合,董老爺趕忙扶著老太太快步向裡走,恰好看見極為驚險的一幕。

  「二妹妹,那是老太爺的遺物,你千萬別糊塗,回頭老爺生氣。」原來鳳嬌不知從哪弄來一根長竹竿,對著池裡的荷花亂打一氣,風荷大急,上前抱著她手中的竹竿,苦苦相勸。

  鳳嬌如何聽得進,嬌聲斥罵:「老太爺的遺物又如何,我就是拔了,爹爹難道還為這麼點小事處罰我不成?」一面說著,一面用力甩開風荷,風荷猛地往後摔去,竹竿堪堪擦過她的纖腰,而她腳下失力,眼看就要摔一個四腳朝天。這一跌下去,不在床上躺幾個月是很難好起來的。

  雲碧呀雲碧,你倒是好本事,把她氣成那樣,這次老爺想不罰她都難。可惜自己跟著受罪,沒想到鳳嬌力氣這麼大。

  就在風荷以為自己要與大地來個親密接觸的時候,身子觸到一片柔軟,耳中傳來雲暮慘呼的聲音。風荷當即明白,使力向一邊移,恰好雲碧和青鈿跑過來攙起她們兩人。

  四個人在地上亂成一團,卻聽到一陣陣尖叫:「二小姐,不好,二小姐落水了。」然後是嘈雜的腳步聲、呼喊聲。四人偷偷相視而笑。

  鳳嬌看見風荷向後倒去,很是得意,不及拍手歡呼,只覺腳跟空虛,身子重心不穩有點向後倒的趨勢,等她清醒過來之時已經在水裡撲騰了。

  老太太和董老爺又氣又急,只得先叫人把鳳嬌撈上來,好在荷花池很淺,一會子就有幾個身強力壯的婆子或抬或拉或扛的把鳳嬌弄上岸。只是鳳嬌滿身都是水滴污泥,衣裳耷拉著,頭髮的,臉上還有幾塊淤泥。

  「送二小姐回房梳洗,一個月之內不准踏出蘭庭一步,抄五百遍《女戒》。」董老爺氣得青筋都要冒出來了,一個千金大小姐的這算什麼樣子,而且鬧得還是長輩特賜的地方,這一次杜姨娘休想求情。

  老太太欲要再勸勸,看兒子面色很是不好,不敢多說,只得暫時罷了。

  董老爺扶著老太太回去,倒是沒忘記一會送了太醫過來給風荷問診。



第十四章 翻手為雲

  小花廳裡,雲暮半躺在炕上,衣裙撩起,含秋正在給她背上上藥,好在摔得不重,只是擦破了些皮,並無大礙。風荷倒是沒有一點傷,坐在一旁看著她們,輕聲嗔道:「你做什麼給我擋著,我都算准了不會有大事的,這下好了,反把你傷著。」

  「小姐又胡說,我這點傷算得了什麼,咱們還有這樣的好藥,不怕。」雲暮一會齜牙咧嘴,卻還要安慰風荷。

  「好了,小姐先去用飯吧,你這樣看著雲暮都不能安心了。小姐若心疼她,不如賞她幾卷小蘇閣的繡線吧,保管她比什麼都開心。」沉煙一面扶著風荷起身,一面調皮的與她眨眼。

  雲暮不由大急,回頭說道:「小姐休信她,那小蘇閣的繡線是京城最貴的,咱們尋常做針線哪裡用得著,放著也是白糟蹋了。」

  「哦,真有那麼好,我倒要見識見識,一卷要多少銀子?」風荷想到自己總算也是出嫁,照規矩自己要親手做些針線送與杭家的長輩們,普通貨色他們怕是看不上眼呢。

  「中等的一兩銀子三卷,上等的一兩銀子只得一卷,也就一些小物事上點綴點綴,誰真拿來做大件的針線呢。」雲暮就著含秋的攙扶轉過了身來,拉好身上的衣襟,抿嘴而笑。

  風荷暗暗點頭,比自己尋常用的確實好了不少,勉強拿得出手,當即笑著吩咐沉煙:「回頭取十兩銀子給雲暮,讓她哪天好了跟著葉嬤嬤出去,自己去挑,咱們也跟著開開眼界。」

  「小姐,十兩銀子太多了吧,你一個月月銀也就五兩。」雲暮登時急了,如何能讓小姐為自己花了這麼多銀子。

  董家也是幾代的名門望族了,如今主子又少,發起月例銀子來都不少。老太太四十兩,董夫人二十兩,風荷、鳳嬌、華辰、華皓都是五兩,本來杜姨娘也是五兩才對,老太太作主提到了二十兩。

  「你先別急,等你買回來並不全給你,正好我自己試試好不好。你小姐我不至於窮到這份上,十兩銀子不過小意思而已。」風荷笑著擺了擺手,說完,扶著沉煙的手坐好,準備用飯。

  這邊正吃飯著,董夫人那裡得了消息,遣了飛冉過來細問詳情,風荷揀著大致說了一遍。董夫人聽說女兒沒有吃太大虧,始放下心。

  暫時撇下董府之事不提,先另外有一篇說話。

  這是一間不小的屋子,足有風荷客廳的五倍大小,地上鋪的是光滑如鏡的金磚,纖塵不染,耀得人發暈。當中地上不像尋常人家裝飾著鼎爐類的器具,反而是一個很大的紫砂盆裡種著一株金橘,綠油油的霎是可愛。

  堂屋正面是個黑漆萬字不斷頭三圍羅漢床,床上鋪著細篾羊脂白玉的涼席,床上小幾上擺著釉彩青花綠竹盅子,裡邊還有絲絲熱氣。聞味道,應該是太平猴魁。還有一個蓮花樣子水晶碗,滿滿盛著紅豔可口的西瓜。地上一溜太師椅上,俱是搭著石青底金錢蟒的椅袱。

  羅漢床上斜歪著一個老婦人,鬢上銀絲閃耀,但梳理得紋絲不亂,戴著珍珠翡翠珊瑚碧璽鳳凰點翠多寶簪和金墜角,脖子上一串孔雀綠翡翠珠鏈成色極好。棕綠緞面繡著吉祥紋樣的對襟褙子,低調華貴。臉上已然有不少皺紋,尤其是眼角,好在皮膚白皙,襯得她更為慈眉祥目,大概是六十出頭的年紀。

  「你說我這事做得是不是有些不地道呢?」聲音圓潤,不是很顯蒼老。

  「娘娘別多心了,這也是為了四少爺。何況咱們四少爺一表人才,嫁過來還能委屈了她不成?娘娘若是心裡愧疚,來日多多疼她,留些體己銀子就好。」地上小杌子上半坐著一個年紀類似的老婦人,穿著打扮應該是個很有些體面的嬤嬤。

  老婦人淡淡點頭,不由歎氣:「我何嘗不是這樣想,如今只能指望人家姑娘順順當當嫁過來,千萬別再出什麼事得好。不然曜兒,唉,我可憐的曜兒啊,小小年紀沒了母親,怎麼還碰到這麼多不順心的事呢。」

  「四少爺福大命大,以後還要生一堆重孫子孫女陪著老太太呢。再說,董家的姑娘,我向三夫人打聽過了,說咱們四小姐很是愛敬她呢,必是個好姑娘。而且她在家裡不得待見,卻能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定是個有大福的,娘娘只管等著四少爺的好日子吧。」老婦人一面給她口中的娘娘捶腿,一面笑吟吟說著。

  原來這裡是莊郡王府,羅漢床上坐著的老婦人就是現任莊郡王的母妃,英勇公周家過來的媳婦。嫁到王府四十多年,算得上老祖宗了。生有二子一女,長子襲了王位,三子就是前文杭芸早逝的父親,另有個麼女是當今皇后娘娘。

  老嬤嬤是自小服侍她的丫鬟,夫家姓周,如今也是家大業大,卻仍然喜歡每日前來服侍老太妃,陪著說說話解解悶。

  老太妃對董家的家世還算滿意,畢竟眼下是尋不到更好的了,只是不喜董老太太:「董老太太也是個糊塗人,就這麼一條嫡親血脈,就這樣作踐,難道日後想要庶出子孫混淆了家族血脈嗎?」

  「娘娘有所不知,董家現在的姨娘中最得寵的是董老太太的侄女,自然是要不同些。何況她給董家生了兩兒一女,還不母憑子貴的,反把個正室夫人打壓排擠。」周嬤嬤眉頭微皺,他們這樣的人家都是最重血脈的,庶出的就是庶出的,那是不容改變的事實。

  「沒想到沈家人都是一樣的脾性呢。我那二媳婦也是個厲害的,把個老二治得服服帖帖,全然沒有一點男兒漢的烈性,我看著就不舒服。一個嫡親女兒嫁到老遠的山西,嫡子為了奉承她老爹的上司居然娶了人家的庶女,真是一點不要臉面。我一來是懶得管他們,二來以二媳婦的脾氣休想叫她改主意,罷了,任他們鬧去吧。」老太妃抿了一口茶,一臉憎惡的表情,當初真不該聽信了籤子上的話娶了這個二媳婦,沒個消停。

  周嬤嬤不由撲哧笑出了聲,簽了一塊西瓜餵給老太妃,笑道:「這才是呢,兒孫自有兒孫福,娘娘放著身子不保養,理他們作甚?只要四少爺好了,旁的事,娘娘都甭搭理。」

  「哎,偏老四不叫人省心,這些年鬧得都沒譜了,連我在他父王面前替他說話都開不了口,反叫個老三老五得了便宜。」老太妃提起這就有氣,帶壞了自己的孫子,你們就能得了王府,自己還沒死呢。

  「等把四少奶奶娶進門,有她管著四少爺,想來四少爺就能慢慢改了。四少爺又有舅舅在呢,又有皇后娘娘護著,定會前程遠大的。」周嬤嬤當然知道事情沒有這麼容易,但重要開解老太妃一下,免得她終日憂心此事。

  老太妃拄著拐杖站了起來,周嬤嬤忙上前扶著,她卻道:「咱們去王妃屋裡看看,不是在準備給董家的定禮嗎?董家小姐在娘家沒有好日子過,咱們對她好,她自然清楚該站在咱們這一邊,好生與老四過日子。怕是有人心裡對婚事還不滿得很呢,咱們總得辦得有些誠意,別叫人看咱們王府的笑話。」

  「娘娘說得極是。董小姐只要是個明白人,就會一心一意幫著四少爺。只是,董家怕是不會為董小姐出頭,娘娘不擔心日後四少爺少個助力嗎?」這個問題可是在周嬤嬤心裡存了許久呢,不明白太妃怎麼一眼就看中了董小姐。

  老太妃嘻嘻而笑,一面慢慢踱著步,一笑看著周嬤嬤低聲道:「我雖為老四的婚事焦急,但也不到慌不擇食的地步,京城沒有外邊還能娶不到一個像樣的媳婦。我是看中了董小姐的手腕,小小年紀就能幫著母親打理陪嫁,便是我們王府的小姐都不定有這個本事呢。

  董家不護著她又怎樣,難道董家還及得上忠義伯府嗎?曲家人丁簡單,就這麼個姑奶奶和表姑娘,你沒聽芸兒說啊,那是放在心尖子上的,豈會不助著董小姐。曲大人年紀輕輕,就得聖上信任,日後封侯拜相,那才是英雄出少年啊。

  再者,董家的大少爺據說很是個才俊,小小年紀就得了京城的解元,進士及第是跑不掉了。聽說董少爺打小養在董夫人膝下,對董小姐比自己親姊妹還勝上三分,他承繼了董家之後會不顧董小姐嗎?」

  周嬤嬤聽得連連點頭,不過點點時間,娘娘就把一切都打聽清楚了,自己居然沒有一絲覺察,薑還是老的辣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29 PM

第十五章 文定之禮

  杜姨娘得知董鳳嬌因著風荷被董老爺處罰之後,就去向董老爺撒嬌賣癡兼求情,孰料這次董老爺完全沒有理她,反把她狠狠訓斥了一頓,叫她管好自己的女兒。

  她哪裡肯服氣,卻沒有辦法,只得回蘭庭看鳳嬌。鳳嬌還沒有從眼前的形勢中明白過來,以為杜姨娘去說幾句她就會像平時那樣風光了。

  杜姨娘無奈,苦勸道:「你先忍幾日,誰讓你把老爺氣狠了。你要去鬧那個賤丫頭怎麼不行,非要與老太爺過不去。老爺一向孝順,你這不是自己往槍口上撞嗎?好了,等過幾日老爺氣消了,我再去求她放你出來。」

  董鳳嬌不以為然,不就幾支破荷花幾根破荷梗嗎,至於這樣關著自己嗎,分明是偏心著董風荷。

  「娘,你要替我報仇,我不會就這樣放過那個小賤人的,你一定要想辦法好好治治她,不然真當她嫁了王府就了不起了。還不爬到我們頭上來,作威作福。」董鳳嬌不停揉搓著杜姨娘的脖子,一番杜姨娘不答應她不甘休的架勢。

  「這也是急不來的,娘一定不會叫她好過的。」杜姨娘本就對這次的事情不滿,加上鳳嬌火上澆油更是添了氣,能不能平平安安出嫁還是個問題呢。

  杜姨娘從鳳嬌房中回去,想了一晚上,偏沒個主意。第二日起來之時眼圈有些青,服侍董老太太的時候沒情沒敘的。董老太太正要問她,卻有杭家的人來了,今兒是下定的日子。

  一時間,先把前事撩開,辦理正事。

  董夫人拖著病體,勉強來了正院,她可不想女兒的東西落入別人的手中,要說董老太太不是那種人,她真就不信,當初可是哄著她管家拿出了不少嫁妝來呢,難保這次不會打風荷的主意。何況還有個煽風點火的杜姨娘。

  杭家不愧是王府出身,定禮極多,珍惜寶貴之物不少,有些都是董府裡見不到的好東西。雖然董家是二品大員家,但依著規制,很多東西只有皇室王府能用,他們自然是不敢僭越的。

  董老太太和杜姨娘原以為杭家有過先頭兩次經歷,這次定會簡慢許多,沒想到人家這麼重視,整整三十六抬定禮。一些中下等人家女孩兒的嫁妝一共不過二三十抬呢,到底是王府,出手不凡。

  其實,莊郡王府魏王妃本來打算了二十四抬定禮,那與她嫡親的兒子五少爺娶妻時一樣。哪想老太妃親自關注這事,又添了不少東西,還說是當年先王妃準備給兒媳婦的,終於派上了用場。有沒有這事的只有老太妃心裡知道,她還能去打聽不成,恭恭敬敬封了三十六抬過來。王爺知道後,不過說了一句太奢侈就算了,反正四兒子的事情這些年他都不帶管的。

  看著那麼多稀罕物件,董老太太和杜姨娘的眼睛當即就直了,欲要吩咐抬到庫房裡去。卻不知董老爺怎麼想的,搶著說道:「此事就由夫人料理吧。杭家的日子定的緊,只有五個月了,咱們的嫁妝也該準備起來了,別到時候讓人看著不好。」不管風荷是不是他的女兒,都是以董家小姐的身份嫁過去的,弄不好丟得是董家臉面。

  唯有董夫人一人暗暗神傷,她真怕哪一天醒來忽然聽說女兒沒了,那樣叫她怎麼承受得起呢。

  有了董老爺的話,董夫人命人將定禮直接送到了曲苑,藉口那裡地方大,其實是防著老太太,畢竟在曲苑老太太還是有些顧忌的。

  屋子裡一時間散得乾乾淨淨,老太太氣得雙拳緊握,低聲罵道:「沒臉的娼婦,眼皮子淺成這樣,幾件東西還要巴巴藏起來,自己還能私吞了不成?」一旁伺候的顧嬤嬤嘴角略撇,沒有說話。

  杜姨娘亦是異口同聲:「老爺也是糊塗了,這樣的事不交給老太太,反去交給她。不說老太太有經驗辦事利索,單她那病懨懨的樣子,能籌備得了咱們府裡這麼大件事嗎?旁的不論,單是嫁妝,看她能拿出什麼來,回頭丟了我們董家的臉面看她還有何話說。」

  「哈哈,你說得對。家中物事都是你掌著,你不放看她拿什麼銀子給她寶貝女兒準備嫁妝?」老太太想起此事,一陣大笑,兒子啊兒子,你到底棋差一招。

  錦瑟飛冉扶著董夫人回房之後,董夫人已經累得氣喘吁吁,靠在羅漢床上說不出話。小丫頭金縷是這幾天董老爺命人送來的,一起來的還有一個采芝。

  上次董老爺走後,自己也反省過,知道有些地方做得過了,便是為了給曲府臉面也不該那樣對董夫人,吩咐管事送了幾個丫鬟過來伺候董夫人。董夫人只留了金縷和采芝,都是剛留頭的小丫頭,外頭買來的。

  金縷捧著一個黑漆小茶盤,上邊一個白瓷粉彩小碗:「夫人,小姐說枇杷膏子化了水喝清肺生涼,昨兒晚間命人送來的,讓奴婢每日給夫人進一盅呢。」

  「你倒是乖覺,小姐的話比夫人的還管用不成?」飛冉看她身材有些瘦弱,一雙眼睛卻極亮,忍不住打趣她。

  「奴婢不敢,奴婢覺得小姐都是為了夫人好的,那小姐的話也應該聽才是。幾位姐姐每日服侍夫人都很辛苦了,奴婢也就只能做做這樣的小事。」她說起話來好似有理,又終有些膽小,低了頭不敢去看。

  董夫人寬慰於風荷的孝心,連看著她都頗為順眼,不由笑著接過吃了,贊道:「的確清潤。錦瑟,我記得咱們應該還有幾匹青緞料子,你找找,襯上白綾子給她做幾件褂子穿,若有其他的再做兩條裙子。」

  「奴婢記得收在哪個箱子裡,還有一個與她同來的采芝,是不是也做幾身。」錦瑟一面服侍董夫人漱口,一面笑問。

  「好在你提著我,不然我豈非就忘了。」董夫人看起來心情還算不錯。

  「哪裡是夫人忘了,夫人分明是想給我們機會做這個好人,可惜奴婢嘴慢,被錦瑟姐姐搶了頭。」飛冉言語爽利,一向得董夫人的心,湊合著逗董夫人開懷。

  「夫人難得這麼高興?」竹簾掀起,葉嬤嬤笑眯眯進來,蹲身給董夫人請安:「夫人安好。」

  董夫人不由住了笑,問道:「你怎麼過來了,是不是大小姐那裡有事?」語氣裡隱約焦急。

  葉嬤嬤怕她擔心,趕忙笑道:「沒事沒事,大小姐已經令人把夫人送去的東西都收拾妥當了,怕夫人不放心,讓老奴來回一句。大小姐說,等她一會看著雲碧再把冊子對一遍,就過來給夫人請安。」

  「什麼大不了的事,你讓她不用日日幾趟過來,這麼熱的天中了暑氣可怎麼是好?」董夫人勸風荷幾次,風荷就是不聽,又想讓葉嬤嬤多看著些。

  「夫人就是心疼大小姐。老奴也勸了,大小姐非說這樣能鍛煉身體,而且大小姐一日不見夫人那就想得慌。」葉嬤嬤瞅著說話的空檔打量了一眼新來的小丫鬟,看著不像個有心眼的。

  董夫人想到風荷在自己身邊待不了幾個月了,心裡就一陣難受,又怕她遭遇不測,悶悶的說道:「我只望她一輩子好好的,那我就是去了也安心。風荷是你奶大的,對你我是一百個放心,你年輕時跟著我現在跟著風荷,咱們母女兩都要感激你。我身子不好,風荷那裡,你多擔點心。」

  葉嬤嬤嚇了一跳,一面保證一面勸慰:「夫人,你這不是折殺老奴嗎?老奴能有今日,還不都是你和大小姐一手提拔的,我這條老命就是小姐和夫人的。才聽說老爺把小姐嫁妝一事都交給了夫人,不知夫人心裡是怎生打算著?」葉嬤嬤為免董夫人繼續傷心,扯開話題。

  「我也沒多少東西,盡我能的,把我那點子都給了她。還有老太爺臨去時給她留下的那些,加起來雖然算不上多好,也差不多了。老太太那裡,怕是不作數的。」這話的意思很清楚,就是沒有指望過老太太拿錢,不過倒是沒想到當年老太爺居然已經備了些許。

  「話雖如此,老爺一家之主,單子總要給老爺過了目才好。夫人你說呢?」葉嬤嬤定定的看著董夫人,話裡明顯含著深意。

  董夫人不笨,轉念之間就明白了,不管他拿不拿,自己只管開了單子命人送去給他,他若還有點良心或許陪些,若沒有也罷了。當即笑著應了。



第十六章 祖母奪嫁

  七月初的時候,董夫人分別命人謄抄了幾份嫁妝單子,一份送去老太太那裡,一份杜姨娘手上,一份董老爺那。

  上邊各項標示得很清楚,哪些是老太爺當年留下的,哪些是自己給女兒的添妝,還差著哪些,或者哪項大概需要多少銀子。當然,她不會傻得把自己的添妝都寫上,總得給女兒留些私房錢。

  董老爺之前常年在外帶兵,皇上體恤他年紀大了,尤其這次又把他女兒指給了杭家,心裡存了一份歉意,很快准了董老爺留京的摺子。是以,董老爺的故舊至交紛紛前來拜訪,或是請他吃酒,他倒是忙起來,一連幾日都不得空。

  而老太太和杜姨娘看到之後的氣憤可想而知了,一個賤丫頭,能不能活著嫁過去都是個問題,竟準備這麼多東西,想把整個董府都陪嫁過去不成。這話實在是有些冤了,董夫人大致報了一萬兩有餘的嫁妝,包括田莊鋪面,算不上很多,尤其董家家業大人丁少,這幾年很是攢了不少銀子。

  不過,老太太最恨的是董老太爺。當年就對自己橫看不順眼豎看不順眼的,處處提防自己,自己幾次問他城東他們幾十年前置的那所三進院落的房契在哪裡,他都不語,原來早就留給了他的寶貝孫女。那宅子不算很大,但是地段好,那是有銀子也買不到的地方,他還真是大方,難道不知道女孩兒都是別人家的人嗎?

  宅子之外,還不知留了多少私房呢?難道夫妻幾十年,自己為他生兒育女,還抵不上她為別人生的女兒嗎?老太太一口氣上不來,差點暈厥在床上,嚇得杜姨娘慌忙亂叫。

  「叫什麼叫?我還沒死呢?」老太太的命哪是那麼小的,當即推開了杜姨娘,把嫁妝單子撕得粉碎,還不夠,要命人拿去燒了。

  杜姨娘雖然對老太太的態度不滿,但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邊給老太太拍背還勸道:「老太太,犯不著為這樣事生氣去。她有錢讓她自己準備,咱們那是一個銀子也沒有的,一概推了就得了。」

  「你知不知道那宅子多值錢,那可是我們董家的發家地,我絕不能白白便宜了外人。走,跟我去僻月居。」老太太的心氣一如年輕時盛,就曲氏那樣懦弱性子不信她敢與自己作對。

  「老太太,小心腳下。」杜姨娘笑得那叫一個得意,有老太太出馬,自己只管看戲就好,哎,今兒的太陽不錯呢。

  僻月居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些人氣,裡邊笑語喧嘩的,聽得老太太火氣更大,加快腳步往裡走。

  小丫鬟嚇了一跳,忙接進去,董夫人和風荷已經得了信匆匆接出來。

  「日頭這麼毒,老太太怎麼來了?」董夫人的氣色似乎不錯,滿臉關切,其實演戲也不是很難啊。

  老太太看都不看她們母女一眼,徑直往裡邊走,還不忘重重哼一聲。

  董夫人也不氣,扶著風荷跟在她們後邊。

  老太太當中坐在羅漢床上,掃視了一圈,用極平常的語調說道:「把城東臨江院的房契地契交出來。」

  還真當自己是軟柿子捏了,那是留給自己女兒的,你休想。董夫人眉眼不抬,仍是笑語吟吟:「老太太想看看嗎?」

  「我叫你給我,那是我們董家的東西,不能給了外人。」老太太強壓著怒氣,聲音卻更淩厲不少。

  「什麼叫做外人?老太太這話恕媳婦愚鈍不懂。」彎彎的柳葉眉,溫順膽小。

  「你,那是我們董家的,不能留給你女兒做嫁妝。」本就黑的臉一生氣看起來更顯得醜,而且凶。

  董夫人當即變了臉色,小心翼翼成了寸步不讓:「老太太,恕媳婦不能辦到。那是老太爺臨終時的囑咐,媳婦手中還有老太爺當日的親筆書信,難道老太太想要違背老太爺的遺願嗎?」

  話說董老太太有個不良習慣,一生氣就愛砸東西,她順手就抄起案几上的東西往地上扔,一時間屋子裡此起彼伏著哐啷叮噹聲。

  董老爺這日與人敘話,想起有個東西忘了拿,半路回家,便想去跟母親說聲要吃了晚飯再回來,誰知進了後院隱隱聽到一陣陣尖厲的聲音。又是疑惑又是焦急,順著聲音來源去尋,似乎從僻月居傳來的,腳下更快。

  「你給不給?給不給?」這,好像是老太太的聲音呢,老太太在僻月居幹什麼?

  董老爺非常不快的看到他的夫人帶著女兒和丫鬟們步步後退,已經退到了門前,而老太太一人坐在上首,地上一片狼藉,不堪入目。

  「老太太,是誰惹你生氣了,下人們有不好的該打的打,該罵得罵,讓管事們料理就好,何必鬧得自己不暢快,氣壞了身子可怎麼好?」董老爺越過門前眾人,大步流星往裡邊走,攔著老太太要繼續搜尋東西的手。

  「哼,我哪敢,現在都被媳婦欺到了頭上來,松兒你要給娘作主啊。」老太太登時嚎啕起來,可惜眼睛裡怎麼都擠不出眼淚,只是不斷抹著乾乾的眼角。

  董老爺對自己母親的脾氣還是有幾分瞭解的,最是要強,不然也不會讓老太爺常常不滿,夫人又怎麼惹了她不成,他看向董夫人讓她自己說話。

  董夫人蹙了蹙眉,拿眼去瞧一邊的小丫鬟金縷,金縷會意,當即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不加一個字不減一個字。董夫人正是看中她年幼口齒伶俐,容易招人信任,何況她是董老爺派來的人,難道還偏幫著自己不成?

  越聽,董老爺的面色越不好看,母親也是的,那是父親當年的遺願,這會子還爭什麼,何況誰家嫁女兒不陪嫁些東西,既然已經成了親家,在杭家面前撐著風荷的臉面還不是自己家的臉面。關鍵是,這實在不太光明,傳出去不是變成老太太搶奪孫女的嫁妝嘛。

  「老太太,這是老爺的意思,當年兒子也是知道的。」

  「那你什麼意思,就這麼給她不成?今兒她女兒出嫁陪嫁一個院子,日後鳳嬌出嫁是不是也要陪個院子,咱們哪來那麼多院子呢?」糊塗兒子,真是不當家不知錢來得不易,辦個幾百兩銀子東西打發就得了,需要興師動眾當件正事辦理嗎?

  「嫡庶有別,本就不能同等對待。何況,老爺的決定,做兒子的只有服從沒有質疑的理。鳳嬌日後出嫁,老太太若是怕她委屈,多給些壓箱錢就好了。」董老爺也不知自己是不是頭腦發熱,居然說出嫡庶這樣的話來。

  果然,杜姨娘登時大哭起來,扭著老太太的衣袖:「老太太,你要給我作主呀。我進董家十幾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老爺他今日這麼看不起我和我的孩子,那我還活著有什麼意思,讓我死了算了。」

  董老爺本就很是不快,杜姨娘越鬧他心裡越煩,也不管當著老太太的面就吼了起來:「哭什麼哭,沒看見這是什麼地方輪得到你插嘴嗎?你若覺得孩子委屈,都過到夫人名下不就成了,真是個無知婦人。」

  杜姨娘這些年有老太太撐腰,已然把自己當成了董夫人,卻忘了董老爺對她一直算是淡淡的,還以為這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戲碼能有用。被董老爺的話震的止了哭聲不可置信的看著董老爺,他的心真夠狠得啊,這種話都說得出來,自己爭了半輩子還有什麼意思。

  老太太也是憤怒,大喝一聲:「松兒。」

  董老爺發覺自己一時口快惹火了老太太,杜姨娘怎麼說都是老太太的甥女,這樣說的確有些過了,只得勉強賠笑看了杜姨娘一眼,對老太太說道:「老太太,咱們再鬧下去怕是滿府的人都知道了,下人們人多嘴雜的,傳了出去丟得還不是咱們家的臉,尤其這裡隔壁就是吳家下人的院子呢。」

  老太太一聽,忙往外看了一眼,噤了口,只是心裡的氣難平,難道就這麼便宜了她們嗎?

  「老太太,杭家極重視此事,咱們可不能叫人看低了。明年開春華辰就要參加大比了,聽說極有可能是嘉郡王主考呢。」董老爺話裡的暗示意味很濃厚,婚事成了,華辰就是杭家四少爺的小舅子,讓他在自己舅舅面前說句話總不能推諉吧。其實,董老爺是相信自己兒子的本事的,沒有那種心思,不過他相信這點老太太一定會動心的。

  果然,老太太怔了半日,想了許久,方才氣恨恨地帶著人揚長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31 PM

第十七章 豐厚陪嫁

  董老爺把老太太送出了僻月居,自己沒有跟著一起走,站在院門前拿眼覷著董夫人。董夫人低了頭,並沒有請他進去再坐坐的意思,母親不說話風荷自然不好搶先,何況她私心裡是希望母親與這個名義上的夫君能遠一點的,免得再受傷。

  「風荷的嫁妝備得怎麼樣了?」董老爺頗為尷尬,又心有不甘,好不容易想起這事。

  董夫人低眉順眼,屈膝行了一禮:「回老爺的話,妾身已經擬了單子,其中一份送到了老爺書房,老爺可能還沒有看到吧。」

  「噢,這樣啊,要什麼缺什麼你只管說,回頭我叫林順先送一萬兩銀子過來,若是不夠就向林順支著,務必要辦得風風光光的。」董夫人的態度冷淡,董老爺自然是清楚的,可是因著心存愧疚非但沒有計較,反而有些事事依順的感覺。

  「是。」董夫人微微有些驚訝,卻沒有多說,匆匆掃了董老爺一眼,只回答了一個字。

  董老爺實在留不下去,看看沒什麼說的快步走了,瞧方向應該是去外書房。

  沒想到半個時辰之後,林管事求見,送來了一千兩一張的銀票十張。這些銀子置辦嫁妝是盡夠了。

  消息傳到老太太房中,把個老太太氣得沒死過去。原以為這些年兒子對那個賤人的心懶了,連女兒都不認了,沒想到這次把董風荷嫁去杭家之事反給了她們重新翻身的機會,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那麼多銀子,能買多少田地,能開幾個鋪子呢?老太太一想到這就肉痛不已。董家的財物狀況她是最有數的,幾代積攢下來,雖算不上富甲一方,也是個大富之家了。江南三個莊子,都是最肥沃的地方,北邊幾個田莊雖沒有江南的富庶,可勝在大,算下來一年出息不少。還有四個鋪子,每年都有不少盈利。

  這些,董老爺或是知道或是不知道,都是老太太一手把持著,遣了自己心腹之人打理。府裡公中賬上有十多萬兩銀子,老太太的私房反而不止這些。即便如此,老太太一日不肯放鬆,甚至在外邊偷偷放印子錢,真不知道她想帶多少銀子去棺材裡。

  一萬兩銀子有如剜了老太太的心頭肉,氣不順飯不思,真是前氣不平後氣又添。

  當然,杜姨娘的心裡比老太太還要難受,本來,這些銀子都是她的華辰和華皓的,再分一些給鳳嬌,沒想到董風荷橫插一杠,一下子就去了這麼多。你叫她如何不恨呢?

  可惜她們順遂了十年,這次老天偏不如她們的意了。董老爺畢竟是為官的人,考慮事情比內宅的婦人縝密的多了,皇上賜婚辦得不好那是藐視皇權,他可不敢為著婦人之間的一點私怨拿整個董家來賭。晚上回府之後,給老太太請安之時重新提起了此事。

  「母親,咱們及不上杭家門第顯貴,也不能差太遠了,依我的意思還要撥一兩個莊子給風荷陪嫁,方是正理。聽說杭家的三媳婦、五媳婦進門時都帶了近萬畝的陪嫁莊子,咱們家不敢跟錦安伯府、輔國公府比,好歹要顧著些臉面,莫讓人以為咱們董家好欺負。母親看哪個莊子好呢?」董老爺坐在下首的紫檀雕花圈椅上,穿著家常的竹青色長衫,臉上微微發紅,顯見的是飲了酒的。

  老太太正有氣呢,心口疼了半日,就等著兒子回來好好說道說道,去把銀子要回來,沒想到兒子發了酒瘋,一萬兩銀子還不夠,居然還要送莊子,這不是要她的老命嘛。

  老太太氣得顫顫巍巍,哆嗦著食指似要戳董老爺的額角,可惜太遠夠不到,半日罵道:「不過一個丫頭,你就要這般賠錢賠地的,留著兩個孫兒日後喝西北風去。你想過沒有,華辰明年參加科舉,有多少地方是要打點的,哪裡不用銀子,你倒好,都送給了外人。何況,華辰和鳳嬌年紀都不小了,到了說親的時候,你讓他們到時候拿什麼銀子成親?莫非他們就不是你的兒女?」

  董老爺雖然不理家事,可不代表他就一塌糊塗,家裡的底子他還是清楚的。聽了老太太的話不由皺了皺眉,賬上還有十幾萬兩銀子呢,怎麼就不夠華辰鳳嬌的婚事了,母親分明是拿這說事。只他究竟是晚輩,不敢明目張膽說出來,婉轉回道:「母親,華辰和鳳嬌的婚事我心裡都有數呢。我這樣也是為了華辰的前程,咱們與杭家結了姻親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他們能不看顧華辰嗎?再者,風荷出嫁辦得風光了,才好給鳳嬌說人家啊,若是太寒酸了,還有哪個大戶人家願意來給鳳嬌提親。母親以為兒子說得可對?」

  老太太滿心不願,可她亦是個心裡有成算的人,董家長女的出嫁是關係到後邊幾個兄弟姐妹的大事,馬虎不得。要是這時候小氣了,往後說人家就難了。想到這,她禁不住後悔聽了杜姨娘的話把風荷送去了杭家,引得滿安京城的人都盯著他們,做不得半點假。若是隨隨便便嫁個小門小戶的人家,放出風聲去那是老太爺在世時就定下的,那時還有誰會關注。

  「既這樣,咱們家在南邊有塊五百畝的水田,地段好收成好,就給了她吧。」老太太無奈的揮了揮手,臉上皺紋好比秋霜之下的菊花,她怎麼覺得,自從把風荷許給杭家之後就萬事不順了呢。

  江南一帶人口稠密,有個幾百畝的水田算是不小了,關鍵是那塊水田絕沒有老太太說得那般好,地勢太過低窪,還臨著大江,一旦發洪水就極易被淹,十年中五年能不虧就已經不錯了。

  董老爺腦中過了一遍,笑著說道:「我回來時還托老趙給我留意著,入了秋有好的皮子弄幾張過來,到時候給母親多做幾件皮褂皮襖,再給華辰幾兄妹也做幾件。那次巡視到晉北,記起咱們家在大同不是有個三千畝的莊子嗎,一看都是沙地,收不了什麼東西,不如都給了她吧。」

  「她母親不是還陪了個五千畝的大莊子嗎,還是在京郊呢,這些盡夠了,那個莊子雖然是沙地,也不是沒用,我看就算了。」大同的莊子的確出息很不好,還是當年老太爺花了一二百銀子就拿到的,可老太太依然捨不得。

  「那是夫人自己的。大同那邊每年耗費人力物力,幾乎年年都虧,留著也沒什麼大用。不如一次把面子情兒都做足了吧。萬歲爺聖旨賜婚,咱們不盡心丟得是萬歲爺的臉面,難保萬歲爺心裡不膈應咱們呢。」不是董老爺偏心,多半的姑娘家出嫁了之後,忙著孝敬公婆管家理事,自己的陪嫁一般沒時間打理,就混個不虧不賺。給了好的也沒什麼用。

  「罷了罷了,都由你吧。不過我話放在前頭,往後可是一分錢都不給了,誰家嫁閨女破費這麼多呢。」老太太原就不是很滿意那兩個莊子,想尋個主顧賣了,眼下就當虧了幾百兩銀子吧。

  這般一來,風荷的嫁妝很是好看了,大小三個莊子,京城一所宅子,兩個鋪子(一個是董夫人的,一個是風荷自己經營的),成套的傢俱,金的、銀的、玉的、寶石的頭面首飾好多套,冬夏的衣料綢緞,屋中的擺設古董。不比公侯府邸嫁小姐差。尤其董夫人的壓箱錢給得多,她自己這些年來餘下的一萬多兩銀子給了八千,董老太爺單留給風荷的三萬兩銀票,這些當然都是暗中的。



第十八章 心生毒計

  不知是董老爺為著董鳳嬌的事還存著氣,還是厭煩了杜姨娘一日幾次的嘮叨,這些日子他都沒有歇在杜姨娘房裡,不是去書房獨宿就是在春姨娘和冬姨娘屋裡。

  杜姨娘是氣上加氣,一為鳳嬌被關,二為風荷的嫁妝,三為董老爺的冷淡。歸根到底這所有的氣惱怨恨都加在了董夫人和風荷身上,滿心想著要怎樣出出這口惡氣。

  設計把風荷嫁去杭家,克死了她最好,克不死就讓她好好跟著那個混帳夫君過日子。可是這麼久了,董風荷依然好端端的,能跑能跳,一點病痛的跡象都沒有,這丫頭一向命硬,不會被她躲過了這遭吧,那自己真是偷雞不成蝕把米,白白浪費了那一大筆嫁妝。之前,她相信以老太太的心氣絕不會把婚事辦得多體面,當個小妾送過去就成了,誰想杭家會請來聖旨,老爺居然會插手此事,結果越弄越遭。

  整整兩萬兩銀子的陪嫁啊,這叫杜姨娘怎麼不心疼。唉,要是那丫頭真被克死就好了,這些東西就留給鳳嬌日後做嫁妝。

  杜姨娘心中猛地一跳,克死?她要是這會子死了,所有人都會當她是被杭家四少爺克死的,沒有人會懷疑,那麼嫁妝就沒用了?

  前後計較了一遍,愈發覺得此事可行,只要做得悄無聲息,不信有人看得出來。那丫頭一向是個心氣高的,如果去了杭家被她得了好,回來還不耀武揚威,扶持她那不成器的娘,那時候事情更糟。一定要趁現在了結了,絕不能留下這個後患。

  心中打定主意之後,杜姨娘開始細細謀劃,暗中準備,勢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克死了風荷。

  九月初的天氣是安京城最舒適的季節,冷熱適中,一件夾衣或者小襖就能抵擋淡淡的秋涼。天空一洗如碧,藍得澄澈而又透明。滿地菊花搖曳,滿城金桂飄香,夾雜著成熟果物的香味,馥鬱芬芳,叫人不由心生歡喜。

  海棠樹下,貴妃榻上鋪著水紅的氊子,一個小幾上是一套紫砂的茶具,另一個小幾上兩碟子糕點。

  風荷挽著流雲髻,左鬢斜插一支鎏金菊花簪,右邊戴了一朵小孩拳頭大的素白小菊花,翻動書頁的時候腕上的翡翠鐲子叮咚作響。木蘭青的雙繡菊花錦緞外裳,下邊配著杏黃的裙子,清麗卻又不失嫵媚,天然一段風情。

  沉煙跪坐在杌子上,手中赫然一支銀針,一個個得試著碟子裡的糕點。當試到最後幾塊糕點時,她不由頓時大驚,面色驟變,壓低了聲音驚呼:「小姐,這個芸豆卷中有毒,這,這都是這個月來第三次查出有毒了。」

  哧的一聲輕笑,風荷揀了另一個碟子裡的桂花糕問著沉煙:「這個沒毒吧?」

  「沒有,小姐,到底是誰想害我們呢,居然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下手。」沉煙拈著銀針的手有些輕顫,若不是她仔細,每塊糕都試了試,很可能就會害死小姐的。

  「傻丫頭,你說誰會這麼笨,老用這一招呢。換了個聰明的,一計不成早生他計了。」她一直不動手,只是想看看是不是同一個人的手筆,真懷疑杜姨娘這點子道行當日是怎麼扳倒母親的。難道那次有老太太插手,不然以杜姨娘的腦袋不至於把事情計畫謀算的那般精准,而且手法俐落狠辣幾乎不留活口。

  沉煙又驚又怕,這個人分明是要置小姐於死地,還對小姐的喜好都摸得一清二楚,府中人的嫌疑最大。小姐這麼平靜,莫非她早猜到了?

  「小姐,你知道是誰?那為何咱們不抓住他呢?」

  風荷拿帕子擦去手上桂花糕的殘漬,端著小小的紫砂杯啜了一小口,揚眉笑道:「有些人,一擊不中後患無窮,尤其當她有後臺的時候,除非咱們能把她的後臺一起扳倒,不然還是安靜等著看戲最好。」

  「可是,這樣太危險了,若是被他們得手了,那、那?」沉煙的定力沒有風荷好,雖然董府裡明爭暗鬥不少,但公然這樣謀人性命的,她還是第一次遇見,叫她不得不怕。

  「放心,若她只有這點子手腕,我還懶得陪她玩呢。瞧著吧,想來很快就得出新招了。回頭告訴譚侍衛,這幾日小心些,我總覺得心頭不定。」她放下茶杯,目光飄向樹上,嫣然而笑,她相信他已經聽到了這句話。

  沐浴過後,風荷在中衣外邊又披了一件藕荷色的長襖,推開窗戶望著天上的明月。一道黑色的人影迅疾的閃過眼前,刮起一陣勁風,譚清立在窗外,恭聲輕喚:「小姐。」

  「很好,這些日子辛苦你了。」月光下,她的臉越顯秀美柔和,潔白如玉的肌膚泛著微光,眉眼含笑。

  譚清的頭低了又低,繃緊的聲音似乎有些緊張:「小姐,其實這幾日一直有人暗中在曲苑附近出沒,但好像沒有惡意。我與他會過一面,蒙著臉,看不清容貌,他見到我時也很驚訝。我想小姐是個閨閣女子,聽了害怕,所以……」

  「無事,你看緊點就好。自己也小心些,一旦發生意外,若是不敵就快些離開,不要管我。」這樣一個年輕害羞的大男孩,她不想他為自己賣了命。

  譚清霎時抬起頭,眼裡閃過不解迷惑,這一次卻是看著風荷的眼睛簡簡單單說道:「我會保護好小姐的。」

  風荷覺得自己的話似乎傷害了他,登時有些尷尬,只得笑道:「我相信你。」

  他立時笑了,露出潔白的牙齒,眼裡有星光閃耀。

  一連三日,風平浪靜。

  風荷陪著董夫人一起用得晚飯。最近,董夫人忙著為風荷置辦嫁妝,沒心思去想那些從前的恩怨情仇,人反倒開懷不少,病好了五六分。尤其這麼久來,風荷一直健健康康,她懸著的心勉強放下些許。

  董府後院有一片小小的木樨林,伴著晚風幽香隱隱,幾欲讓人醉去。風荷見時間還早,順著腳步尋了小路穿過去。第五進院子是給少爺們住得,華皓年紀小杜姨娘不放心帶在身邊,是以這裡平日只有華辰一人住著。最近,華辰都忙著在國子監攻書,常常住在那裡不回府。

  雖如此,風荷依然怕撞見他,揀了小路走。天尚未黑透,跟著的沉煙、芰香也不怕,一路上說說笑笑。

  點點的金黃開在枝頭,濃烈的香味竄入鼻尖,厚重的滿足感將人包裹住。十丈開外是一顆一人合抱大的槐樹,投下斑駁的月影,涼意浮上心頭。

  風荷折了一支桂枝,涼風一吹,身子有些輕顫:「芰香,去把我那件玫瑰色的雲錦披風取來。你自己也加件衣服,給你沉煙姐姐也尋一件。」看著芰香走遠了,又笑道:「今年咱們都忙著,沒時間來收桂花,再不收就要謝了,趁著今兒興致好,我要親自動手。」說著,她沖沉煙眨了眨眼,調皮的一笑。

  沉煙大驚,小姐把她們全支開必是有用意的,難道小姐想以身犯險,這,不行。

  「小姐,夜深了,不如咱們明兒趕早來。」

  「清晨露重,今晚月色正好,我才想賞月尋桂,你就要攔著。好姐姐,勞你走一趟,把我西稍間裡臨窗大炕邊上櫃子裡那個粉色花囊取來,不過就這點子路嘛。」

  沉煙明知風荷主意已定,可如何都放不下心,要是小姐有個好歹她也不想活了。偏偏小姐一直給她使眼色,她只得不情不願的去了。

  譚清飄然立在風荷一丈後的桂花樹下,暗暗焦急,小姐難道發現了園中有人,故意支開了人,想把那人引出來嗎?

  風荷渾然不覺,腳步輕轉,一會挨著這顆看看一會湊著那朵聞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32 PM

第十九章 月夜桂香

  雲層卷舒,遮住了月亮的一角,園子裡越發幽暗寧靜,只有風荷偶爾踏著地上殘枝的蓽撥聲。

  斜刺裡,一個黑影迅速得沖著風荷身上撲去,尤其是最前邊那柄寒光凜冽的寶劍滿是殺氣。他的聲音很輕,動作很快,風荷恰好背過身去,除非她後邊長了眼睛,不然絕對不會發現。

  黑衣人心下歡喜,這個小丫頭可真值錢,三千兩白花花的銀子呢。也不知道礙了誰,下得了這樣的狠手。不過說實話,長得可真漂亮,若不是對方說死要見屍,自己真有些捨不得呢,可惜了這麼個美貌的小姐。

  他的劍並沒有朝風荷身上招呼過去,就在離風荷只有三丈距離的時候,他已經迅速收起了劍,左手向風荷的頭撈去。一刀下去多快的,非不讓留下疤痕,要死得無聲無息,要不是為著三千兩銀子,他還真不願意呢。

  譚清屏住呼吸,他就在風荷正前方不遠,看到了小姐的手勢,竟是不讓他出手。小姐瘋了不成,對方明顯要置她死地,她不讓自己出手,難道她還會武功不成?不可能啊,以他的經驗,他看得出來小姐身上沒有一絲功夫。

  就在他猶豫不決的時候,黑衣人馬上就要觸到風荷了。

  「哎呀。」驟然的嬌呼,使得兩個一起屏住呼吸的男子都猛地發慌,定睛去看,風荷踩到了一支圓溜溜的樹枝,柔軟的身子向前傾,滾到了地上,躲過了黑衣人的左手。

  一時驚變,黑衣人沒有及時改變方向,收勢不住,身子堪堪掛著枝頭穩了下來。風荷躺在地上沒有動靜,不會這樣就死了吧,黑衣人心下腹誹,腳步不停,上去想要加最後一擊。

  可是有人比他出手更快,半空中截住了他的手,低低喝道:「三弟,主子不是說了不要動手嗎?」不知從哪裡冒出一個與他相似裝扮相似身材的黑衣人。

  最先刺殺風荷的人大吃一驚,迅猛退後,格開了那人的手,喝道:「胡說什麼,誰是你三弟?」

  後來的人不由愣住,細看前人形容,確實不像,更是緊張,他尚未說話,又從遠處冒出一個人叫道:「大哥,你認錯人了,我在這呢。」

  說完,兩個看起來一處的黑衣人都用不可思議的眼光看最先的人,那他是誰?

  刺客發覺事情不對,知道今天怕是難以得手,還是快點溜了得好,趁那二人狐疑之際一躍而起,向董府外跑。那兩個人愣了一瞬,很快同時起身,追向了前人。

  風荷不住向譚清示意,譚清沒法,咬咬牙丟下風荷追了上去。待到只剩下風荷一人,她才悠悠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撇了撇嘴,糟蹋了一件好衣服啊,幸好不是無功而返。

  話說那二人功夫似乎比刺客強些,幾個起落之後就追上了刺客,刺客一言不發當即與二人打成一團。二人邊招呼邊問:「閣下是哪位兄台,為何要對董小姐動手?」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還望兩位別多問了。」

  「是誰讓你動的手?」其中一人很快問道。

  「無可奉告,兩位是保護董小姐的?」刺客試探著相問,他可不想栽倒一個小丫頭手上。

  「非也,只是好奇閣下的來路。」

  刺客見此,稍微安心,卻不敢大意,他知道自己武功不及兩人,越早脫身越好,扔了一顆煙霧彈,等到二人能看清之時,刺客已經沒了蹤影。

  「三弟,主子讓我們這次別動手,你怎麼還來了?」

  「大哥,我又不是來殺人的,我是見你來了才跟著來的。」

  「哦,我怕你莽撞趕來看看,誤把那人當做了你。」

  「不知還有誰要殺董家小姐?」

  「別管那麼多了,先回去交差吧。」

  待到二人走遠了,譚清才悄然回了董府後園。

  後園裡,譚清剛走,就有一個人闖入了木樨林,不是旁人正是董華辰。月白色的長袍,豆青色的絲絛上佩著一塊美玉,明亮而又溫柔的目光執著的盯在風荷身上,熠熠生輝。

  「妹妹怎麼一個人在這裡,丫鬟們呢?」

  「我讓沉煙回去尋個花囊來裝桂花,趕明兒做了桂花糕送與哥哥吃。」她當即莞爾,撩了撩鬢角被風吹亂的碎髮。

  華辰晶亮的目光忽然就冷卻下來,還有明日嗎?這一切,都拜他的母親所賜,讓他恨不得不能恨,在她面前更覺卑微,吶吶而言:「妹妹。我一定會考取功名的,那時候杭家就不敢欺負你了。」

  杭家難道會怕一個小小的進士嗎,便是狀元怕也不放在眼裡,他何嘗不懂,但唯有這樣能安慰自己。

  「嗯,我相信哥哥會成功的。」這些年,他對自己照拂有加,自己豈是沒有心的人,可他們之間橫亙著上一輩的恩怨,她無法做到釋懷,更因著他對自己的好而越發難受。

  「妹妹,我認識杭家四少爺,有時候行事確有些乖戾,不過不是個全無章法的人。往後,妹妹凡事小心些,若有什麼為難之處儘管告訴哥哥,我定會為你去做的。」竭力壓抑的語調在寂寥的夜色裡有一種悲愴的味道,勾起多少的少年情腸,青梅竹馬、兩小無猜,這些字眼,似乎於他們並不合適。

  「我會的。」風荷強忍住落淚的衝動,輕輕呢喃,然後快步去了。園門口守著等待她的沉煙和芰香,擁著她匆匆而去。

  飄飛的衣角,飛揚的青絲,宛妙的背影,纏繞成他記憶中最美的畫面。他這一生,最恨她是他的妹妹,也最恨他連她的哥哥都做不成。



第二十章 恩威並施

  接下來,董府一直很平靜,杜姨娘沒有再對風荷下手,想來是有些怕了。

  「娘,你嘗嘗這個菊花佛手酥,是我親自看著做的,合不合口味?」正是早飯時分,風荷夾了一塊酥脆的餅放到董夫人的碟子裡,巧笑倩兮。

  董夫人感動於女兒的乖巧孝順,每次都吃得很多,這些日子倒是長了不少肉,身上看著豐腴了不少,顯出一種成熟婦人的嫵媚。她笑著吃了,一面連連點頭:「真香,菊花的量恰到好處,炸的也是時候,脆而不老。你也多吃些。」

  風荷果然又夾了一塊吃起來,兩人說笑著用了早飯。

  「娘,我想去咱們臨江院那邊看看,許多年未去,管事也不知道有沒有好生看著,若是破敗了就稍加修葺一番。」風荷掰著董夫人的脖子,偎著她的臉,滿是小女兒情態。

  董夫人低頭細想了想,有些猶豫:「倒是你想得周到,老太爺過世之後幾乎就沒去看過,也不知成什麼樣子了。好在看守屋子的一房家人是當年老太爺的心腹管事,叫周齊,是個忠厚的,只他媳婦有些子厲害,倒也不是什麼壞心腸的。有個兒子娶了林順的女兒,如今只一個小子。只你是閨閣小姐,輕易沒有出過門,又是出嫁在即,若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礙著你的閨譽就糟了。說不得,不如遣了葉嬤嬤走一遭?」

  「娘,自己家裡能有什麼事,何況有嬤嬤丫鬟們一路跟著服侍。來去不過一個時辰路程,這會子去午時也就回來了,很不會有事。」風荷怕董夫人不應,越發纏著董夫人扭骨糖一般,渾不像那個責打杜姨娘的大小姐。

  「好,好。你整日關在家裡,出去走走也好。只快些回來,多帶跟著的人,老太太那裡正忙著,就不用去回了。」董夫人想她年紀還小,正是愛玩的年紀,若不是因著自己身子不好,不會把她每日拘著,既是這般想去也就由著她了。

  風荷辭別了董夫人,很快回了曲苑,出門的物事、車馬是昨兒就備好的。她與葉嬤嬤、沉煙坐了一輛八寶華蓋珠纓車,含秋帶著淺草、青鈿坐了一輛青釉車,還有四個跟車的護院。側門出去的時候倒也無人阻攔,董夫人不得寵,話還是有幾分威力的,沒人敢為了這些不傷大雅的事與她作對。

  車子出了將軍街,沿著中正街向北行駛了一刻鐘,然後右拐進了書畫胡同,不過一盞茶功夫就到了。正門沒開,車子直接駛到前邊角門處。葉嬤嬤下了馬車,門房是個老蒼頭,一聽大小姐來了,慌得忙迎進去。

  風荷慢慢走著,仔細看著院子,還好,不顯得很破敗,稍加修葺一番就能住人了,看來這個周齊還算盡責。含秋領著青鈿已經快步朝裡邊走,前去通知周齊一家。

  很快,迎面急匆匆趕過來三個人,一個年約五十許的精瘦老人,一個與他年紀相似、面相淩厲的老婦人,還有一個穿著打扮不錯的少婦。見了風荷,忙都跪下磕頭:「奴才拜見大小姐,未知大小姐前來,有失遠迎。」臨江院給了風荷做陪嫁的消息他們自是得了,分外恭敬。

  「周管事,周嬸子,周嫂子,大家都快起來,我也是順腳過來望望你們。」她也不托大,服侍過老太爺的人總有幾分體面。

  周齊家的扶著周齊,三人才起來。周齊往裡邊讓:「小姐請。老奴一家在這看了十幾年,從不敢動這裡的一草一木,都是老太爺生前的樣子呢。」

  「辛苦你們了。老爺常年在外,夫人又忙,顧不上照應這邊,好在有你們守在這裡,不然我與夫人也不能這麼放心。」風荷扶著沉煙的手,一面往裡邊走,一面笑道。

  小小三間正廳,擦洗的窗明几淨,不染塵埃。風荷眉彎若柳,在正面左下,抬手笑道:「都坐吧,今兒這裡可都是自己人。」

  周齊一家子推辭著不肯,倒是葉嬤嬤笑著按了周家的在第二把椅子上坐下:「嫂子最是個爽利的,這會子還與小姐客氣不成?」

  這一來,周齊只得偏著身子半坐了,他家的也如是,媳婦伺候在周家的身後。

  含秋領著丫鬟上了茶。

  「怎麼不見周大哥哥?」風荷輕輕撇著茶上的浮沫子,笑容溫婉,語氣隨意。

  周齊的面色登時有些尷尬,沖他家的瞪了一眼,撲通一聲跪下:「小姐,老奴知錯了,不該讓勇小子出去。」

  他一跪,周家的與他兒媳婦都跟著跪下,不過周家的明顯有些不以為然。

  「哦,這是怎麼說得?周嬸子。」她故意不問周齊,反去問他女人。

  「小姐,不瞞你說,咱們一家子在這看守院子,月銀加起來統共只有五六兩,又不比在府中伺候的能有些外邊的進益,就這些一家子嚼用著實艱難。別人看著院子,或是偷偷租給外人,或是在園中種些菜蔬去賣,他是個認死理的,都不准。

  我沒法子,想著這裡也使不了太多人,就讓我們勇小子在外頭混口飯吃,並不敢打著府裡的招牌,只是一家小綢緞莊的二掌櫃,只當貼補家用。小姐若是要怪,就怪我吧,我都認了。」周家的雖是認錯,卻沒有一點子悔恨的跡象,還隱隱對現在的安排有些不滿,只差沒有直呼冤枉了。

  周齊急得一個勁給她使眼色,她全當沒看見,氣得周齊恨不得立時上去給她兩巴掌。

  風荷並不是那等刻薄之人,周家的說得那些她也常聽說,誰家閒置了十幾年的院子,不是被下人們租給了外人就是弄得面目全非。周齊這樣已算不錯了,既他們人手夠使,出去尋幾個錢也算不得什麼大事。

  但她不能表現的太無所謂,不然以周家的那個性子,以後只會變本加厲。她正了正身子,並沒看他們,沉吟不語,屋子裡一時間只剩下她腕上的金絲鑲粉紅芙蓉玉鐲子偶爾發出的叮噹聲。周家的額上開始有些冒汗,她是個急性子,有事說事該罰就罰,最受不得人家不發話。

  半日,風荷方道:「你們先起來。論理,周大哥哥拿著我們家的月銀出去自己尋事,也是個不小的錯,怎麼罰都不過。我如今也不想理論,只他必須立刻辭了外頭的事。」她雙目清亮,一眨不眨盯著周家的,看她沒有回絕方才繼續說道:「你們也別急,周大哥哥既能在外頭當個掌櫃,想來也是個有本事的,我手上正好有些事需要人手。」隨即,她就閉口不語了。

  周家的此時方有些怕了這個小丫頭,恩威並施,氣氛拿捏的相當准,把她嚇個半死再給點甜頭,還真是個厲害的,難怪林家的會讓自己小心些。她也不扭捏,當即磕頭保證:「奴才知錯了,以後再也不敢。小姐心寬不與我們計較,日後,只要小姐有使得著我們一家子的地方,我們必定本分做事,絕不敢有違了小姐的希望。」

  周齊見自己女人說了話,也跟著磕頭謝恩。

  「你們再不起來,叫人看見還以為我是個厲害的呢。快,我還有正事與你們交代呢。」她頓時笑靨如花,彷佛沒有發生過剛才的不愉快。

  這下,周家一家人更是存了畏懼之心,周家的想著風荷有事吩咐,好過現在這樣,倒也高興起來。

  風荷抿了一口茶,打量了屋子一圈,笑道:「你們打理得很好,該賞。不過這裡許多年未住人,想來不少東西都得添置,牆上的漆也不亮了,是該粉粉。回頭,我會讓葉嬤嬤與你們細細商議的,哪些要請人的,哪些要添置的,要支多少銀子,你們只管作主。嬤嬤。」

  葉嬤嬤會意,從荷包裡掏出一張薄薄的紙,笑著塞到周家的手裡。

  「這是四百兩銀子,你們先能著用,不夠的再與我說。周大哥哥是在外頭見過世面的,正好幫著你們料理停當。我慮著,這怕是要一兩個月方能完工。等明年開了春,還有大事要請大哥哥去忙呢。」風荷繼續說道,她雖是笑語吟吟,卻總給人一種凜然不可侵犯的高貴優雅,叫人無端端的又敬又怕又愛。

  周齊一家一聽,當即想到她這意思怕是以後會常來住住,那會更加重用他們,一個個眉開眼笑的。尤其聽到有事使喚周勇,那越發高興,偷著在外頭幹總及不上光明正大給自己主子幹活。

  風荷隨即在院子裡轉了一圈,吩咐了幾句這裡添些什麼,那裡怎麼改動,就上車回府了。

  馬車不過走了一射之地,就忽地停了下來,其中一個護院在車外高聲回道:「小姐,前邊有些吃醉了的王孫公子擋住了去路,馬車過不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33 PM

第二十一章 初遇相輕

  書畫胡同別看只是條小小的胡同,這附近全是權貴之家的別院,臨江院隔壁是承平公主府的別院,再往前就是永昌侯府的院子。當年董家能在這裡買個小院,那也是機緣巧合。

  能在這附近出沒的定不是簡單的公子爺們,是以護院不敢大意,先來回與風荷,由她定奪。

  風荷已經聽到了外邊的喧嘩聲,她自然清楚那些人可能惹不起,可是這條胡同是條死胡同,眼下又快到午時了,再不回去董夫人必然焦急憂心。躊躇之下,她撩起了車簾一角向外觀望,總得看看是些什麼人才好打算。

  五六匹高頭大馬,六七個錦衣公子,尾隨的幾十個小廝,的確把一條小小的胡同堵得沒有一點餘地。風荷坐在馬車上,視線頗高,能勉強看清前面的形勢。

  一個穿著寶藍色華服的男子,抱著另一個月白錦袍的男子,身形有些搖晃,面上薄薄的緋紅,看來是吃醉了酒的。口裡只管嘟囔著:「韓穆溪,我好歹、算是……你的姐夫,讓你陪著吃個酒你有什麼不願意的。你家……老爺子一向把你拘得緊,知道嫵眉閣嗎,他們那裡新來了一個頭牌姑娘,叫、叫嬌鶯,那舞跳得飄若驚鴻,宛若游龍。你跟我去,我今兒把她讓給你,怎麼樣?保你樂不思蜀。」

  旁邊一個石青色華服的男子看著不像,中間勸說著:「好了,杭四,穆溪的性子你還不清楚嗎?他家老爺子又是個認死理的,咱們別為難他了,自己去吧。」

  先頭說話的男子一把推開了來拉他的男子,不滿的叫道:「你懂什麼,穆溪也不小了,我是他姐夫還能不照應著他。日頭這麼大,回去作甚?」

  回話的護院見風荷從縫隙向外看,不由與她解釋起來:「小姐,這就是永昌侯府的院子,那個月白衣服的就是他們小侯爺。石青衣服勸說的是承平公主的次子傅大人,那邊穿著黑衣服不說話的是嘉郡王世子,他身邊站的紅衣少年是鎮國公的小兒子。」他們這些人,時常要與外邊打交道,京城那些出名的人兒豈能不認識。

  「哦,那個穿著寶藍色的是哪家的少爺?」風荷聽得仔細,詫異護院怎麼沒有介紹剩下那人,難道他不認識?

  護院望了那邊一眼,有些不知所措,小聲說道:「他是杭家四少爺。」

  杭家四少爺?自己的未婚夫君?難怪,他自稱是小侯爺的姐夫,確實論得上,永昌侯的嫡長女不是曾許了他,傳說被克死的嘛。生得倒也一表人才,可惜不成器。

  風荷一想到自己往後要與這個人過一輩子,就禁不住想笑,還好生得不算醜,別的就不指望了,哪個王孫公子沒點風流事呢,這裡不正是最好的證明嗎。

  小侯爺韓穆溪想來有些不耐煩了,退開了一步正色說道:「你喝多了,還是趕緊回去歇歇吧,我也要回府去了。」

  「那怎麼行?你今兒做了東道請我們,我們豈能不還席,我已經包下了整個嫵眉閣,就等你賞臉呢。」杭四少搖搖晃晃得挨近他,伸手去摸他的臉,韓穆溪面上一紅,趕緊往後退了好幾步。

  原來還有這個嗜好,小侯爺面如秋月,美如新玉,溫潤如風,不怪他這般不肯放手。風荷看得好笑,忍不住撲哧笑出了聲。

  頓時,一道淩厲的視線射向這邊,定在了她身上,風荷忙放下了簾子,不好繼續看。外邊一時沒了響動,估計是大家都發現了她們的馬車。

  「去,請幾位爺們讓個路。」被人發現了自然不好意思再看,早點溜了為妙。

  護院領命,很快上去向幾位爺行禮:「小的石磯是董府護院,給各位爺請安。這是我們府上女眷的車馬,還請幾位爺行個方便,容我們過去。」

  承平公主家的傅爺笑問:「是哪個董家?」

  「回傅大人,是懷恩將軍董家。」

  「哦,哈哈哈,杭四,那不是你岳家嗎?說不定裡邊的正是董小姐呢?」傅爺登時大笑,這撞得可真巧啊。

  一時間,所有人都盯著馬車看,可惜遮著車簾,什麼都看不到。嘉郡王世子蕭尚目中閃過精光,剛才揭簾觀看的是個年輕女子,作主子裝扮,莫非她真是董家小姐,表哥的未婚妻?她既看到了表哥這副樣子,又為何要笑呢?

  杭四少一聽,興致頓起,忘了糾纏韓穆溪,興致勃勃的看著馬車,一手支著下巴笑問:「是不是你們家大小姐?」

  石磯無法,點頭應是。

  「那不是一家人嗎?遮著車簾作甚,讓爺我瞧瞧。」他的語氣滿是調侃戲謔。

  風荷只得暗怨出門沒有看黃曆,會撞到這個滿安京人都躲著的杭四少,偏還是她的未婚夫,她放低了聲音吩咐另一個護院:「咱們有急事趕回府裡,去請幾位大人通融一下。」

  除了杭四少之外,其餘幾人也是充滿了好奇,不知是個怎樣的女子,能不能安然嫁去董家呢,不會像前兩位一樣吧,那卻是可惜了。

  護院的話,一直冷淡不語的蕭尚反而應道:「行了,咱們就讓讓吧,別為難人家小姑娘。」

  幾位公子當然明白自己的要求無理,見蕭尚這麼說,也就罷了,反是杭四少不同意:「既是我的人,看看有什麼了不起的,總不會是個醜八怪不敢見人吧。那樣我可不要,至少要有清歌的一半美貌才能進我的門。」

  蕭尚和韓穆溪都皺了眉,杭四的話實在有些過了,把一個千金小姐去比勾欄院裡的一個妓女,傳出去讓董家小姐怎麼做人。

  偏傅爺在一旁叫好。當日清歌的美貌他可是垂誕許久的,無奈被杭四捷足先登弄回了府裡,若他這個正妻長得不怎樣,倒是可以常常拿來取笑他一番,煞煞他的銳氣。

  風荷亦是蹙了眉,這人不是一般的胡鬧呢,連她都被激起了三分氣,莊郡王怎麼沒有把他打死算了,還來禍害人。

  外邊不斷響起杭四少的叫嚷聲,她尋思半晌,只得命沉煙給她覆了一塊絲巾在面上,葉嬤嬤很是不快的打起了車簾。

  眾人沒有想到她會真的相見,都是一陣愕然,而且不但沒有急得哭起來,反而雲淡風輕,只是微鎖的眉尖表示了她此刻的不滿。身段窈窕是不必說了,面容雖然看不清,但一見之下就給人一種高雅貴氣的大家之感。淺玫瑰紅繡嫩黃折枝玉蘭於前襟腰背交領緞襖配月白素緞細折兒長裙,嬌豔可人,墮馬髻嫵媚慵懶,一色的白玉配飾清麗雅致。

  眾人不由在心中叫好,不論容貌如何,這份氣度這份從容,就不是一般小姐有的。而且她的眼睛很清澈,卻又含著薄怒,語音柔雅:「幾位大人看夠了嗎?看夠了是否可以放行呢?」

  話中意思蘊涵惱怒,聲音卻依然平淡優雅,的確是大家千金的風範。杭四少眼裡一閃而過一絲探究的神色,轉瞬間換上了憊懶的笑意:「戴著那勞什子作甚,一併揭了吧。」

  「不可。」風荷乾脆至極。

  「為何不可?我可是你的夫君,命令你這麼件小事都不行嗎?」杭四少一面說,一面往馬車走,旁人怕他真做出什麼事來,都緊緊跟上。

  「我不願意叫這麼多人看了去,可否?」她輕啟朱唇,每個字都如扣在人的心上,癢癢的。

  不意,杭四少猛地大笑:「好,你說的對。你是我的人,自然只有我一人能看,不然吃虧的可是我。放行。」

  旁人還未反應過來,卻見他同意放人,杭四少何時是這麼好說話的人了?

  「多謝。」風荷正襟危坐,點頭示意,葉嬤嬤趕緊放下了車簾。護院們不等她說話,已經催著車夫趕路,趁著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免得有了禍事要他們擔。

  馬車發出清脆的行駛聲音,餘下一眾還在對它行注目禮的一群男子。

  風荷坐在車裡,聽到後邊傳來的笑聲:「杭四,你何時也會憐香惜玉了?不過,瞧著似乎不錯呢,你這小子豔福不淺。」

  「好了,今日之事大家不要傳出去,免得壞了人家小姐的閨譽,咱們幾個當街攔著人也不是什麼有臉的光彩事。」聽聲音,應該是那個叫蕭尚的。

  接下來,似乎是眾人的唯唯應諾。



第二十二章 出閨成禮

  那日的事果真一個字都沒有露出去,風荷完全放了心。

  時間倏忽而過,再有十日就是大婚之日了,嫁妝全部備齊,餘下就是跟過去陪嫁的家人了。

  風荷身邊服侍的大小八個丫鬟都是一定要去的,老太太憐惜孫女,又送了兩個二等丫鬟,一名銀屏,一名錦屏,杜姨娘送了一個叫落霞的丫鬟。

  其中銀屏年方十七,豆蔻年華,身子圓潤豐美,容顏俏麗,眉梢眼角常含著一縷媚態,口齒伶俐,是個愛拔尖的;錦屏生得只能算是清秀,是個嘴笨的,反倒敦厚老實些;落霞跟著鳳嬌一起讀書,學過幾句詩詞,時常一副西子捧心之態,偏她生得單弱,好不楚楚可憐。三人都是世代的家生子,老子娘都在董府的。

  內院裡,這十一人,加上葉嬤嬤,整好湊成雙數。另外葉嬤嬤全家、林管事一家,還有臨江院看守屋子的一房家人,負責打理江南大同田地的兩個管事都陪嫁給了風荷,總共十六人。再加四名護院四個小廝。

  這些人裡頭,當然有老太太的人,杜姨娘的人,那三個丫鬟自不必說,還有兩個管事,護院小廝裡定也有。風荷沒有打算全然不用這些人,畢竟她到了杭家之後,人單力薄,可是怎麼用就是個大問題了。

  十一月二十,是杭家四少爺和董家大小姐的大喜之日,滿安京城的權貴十有都是賀喜去了。

  不是說杭家四少爺克妻克子嗎,這次新娘怎麼沒事?難道新娘的命硬,克住了杭四少身上的戾氣?聽說是個娉婷絕世的佳人呢,會不會很兇悍,河東獅吼?無論外人這麼計較怎麼議論,婚期都如約到了。

  杭家老太妃高興自不必說,總算選對了人,日後必是個有福氣的,說不定孫兒就此改了呢。是以,在老太妃的心意之下,杭家把此次婚事辦得隆重異常,風荷打頭的嫁妝就是皇后所賜的玉如意,一時間人人競相爭睹。

  大堂上,居中坐著董老爺和董夫人,董老爺瞧不出是悲是喜,董夫人一看就是難過得很。女兒命大,終於撐到了大婚之日,可不知有沒有福氣呢,千萬別落得自己一般啊,不過自己女兒的心性還是有把握的,應該不至於像自己那麼懦弱,只希望新姑爺不要太過分。

  相比起董夫人的激動來,董老爺真的算得上很平靜,卻無人知道他心裡的翻江倒海。這個女兒,他疼若掌珠的護了五年,然後發現她不是他親生的,那樣的背叛曾讓他許多年都難以平靜下來。眼下,她終於要嫁人了,他是真的害怕,怕她如果是他親生女兒,他日後要怎生面對她面對董夫人,他連一個贖罪的機會都沒有。

  風荷安靜的拜別了父母,人都說女孩兒出嫁要哭,她卻哭不出來,她有太多事沒有料理好,她放不下董夫人一人在府裡,大婚之日的她還在心中籌畫著許多事情。

  至於她的夫君,雖已見了一面,但那是個怎麼樣的人,她幾乎沒有精力去想,被迫出嫁,侈談情愛,總之無論是嫁到杭家還是哪裡,她都是董風荷,她只做她自己,絕不會委屈也不會瓦全。

  華辰親自背著風荷走向花轎,在鋪天蓋地的喧鬧和豔麗中,他只是希望這段路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延緩他把她交給另一個男人的時刻。

  高頭白馬上,赫然危坐著一個紅衣飄飄的男子。一頭烏黑茂密的頭髮被金冠高高挽起,一雙劍眉下卻是一對細長的桃花眼,眼角輕佻,仿若含春。鼻子堅挺,唇角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膚色頗白,襯著大紅喜服俊美絕倫。身姿修長,舉動隨意,絲毫沒有大婚的緊張忐忑,倒有一股漫不經心的不耐煩。威嚴中續著風流,多情裡藏著無情。

  華辰只能在心裡暗歎,這個男子,是否配得上妹妹?妹妹這樣的女子,必要世上最好的男兒方能相配,難道她這一生就要與這個風流債無數的男子過下去嗎?以妹妹決然的性情,她能否受得住呢?

  風荷微有不適,她感到有許多灼熱的視線盯著她,其中一道最強,彷佛要看穿她頭上的喜帕,她知道那個人是杭四少,她的夫君。很快,明亮霎時間黯淡下來,風荷知道她已經進了花轎。

  鞭炮聲、嬉笑聲蓋過了一切,她恍恍惚惚坐在轎子裡,其實嫁人也不難。

  出花轎、拜天地、入洞房,一系列的程式緊迫而又繁雜,她心裡漸漸升起了厭煩,尤其是那些嘖嘖議論她的聲音時不時送到她的耳裡。

  那個一直安靜走在她身邊的男子,一入洞房就變了臉色,當嬤嬤要求他坐床揭喜帕之時,風荷感到了身邊的涼意。男子嗤笑一聲,隨手撩開了蒙著她的喜帕扔到一邊,目光炯炯的望著她的側臉,眼裡有貪婪有欲望。

  女子沒有一般姑娘出嫁時的嬌羞,相反有些漠然。大紅嫁服穿在她身上沒有一點彆扭,極為妥帖,襯得她皮膚瑩白如玉,雙腮帶赤,一雙含露目裡閃過一絲詫異,彷佛續著無限深情。微微張開的櫻桃小嘴粉嫩潤澤,直覺得勾引人想去一親芳澤,偏她看人的眼神太單純,使得人滿腔邪意都化為了一段柔腸。

  那顆堅硬的有如千年寒鐵的心,似乎哪裡出現了一個裂縫,發出輕微的破碎聲,小的只有他自己能聽見。

  風荷沒有慮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一時間有點怔愣,驚訝的抬起頭,回望那個站在她前邊,高大到無限壓迫她的男子。那日相見,她居高臨下,沒有發現他的英武,這一刻,她真切感受到了男女的差距。同時響起的還有喜房裡此起彼伏的驚呼聲,不知是驚呼杭天曜的不拘小節,還是驚呼風荷的美貌。

  杭天曜再一次的笑出了聲,高聲說道:「原來真是個大美人啊。放心,爺會好好疼你的,只要你聽話。」一面說著,他的修長的大掌已經撫上了風荷如玉的嬌顏。

  這個男人,果然不按常理出牌,大婚之日就給自己這麼個下馬威,叫自己日後怎麼在府裡抬起頭來做人。心中計較著,風荷已經偏頭避開了男人的手,穩穩站了起來,蹲身行禮:「爺。」

  她的聲音自有一種冷淡的嬌柔,讓杭天曜的心無端溫軟,便沒有再為難她,反而問著全福夫人:「是不是還要喝合巹酒?快些,大家還等著我去敬酒呢。」

  屋裡的人從最初的震驚中反應過來,哪裡來得及計較他的失禮,趕緊端了大紅雕漆託盤上前,兩隻金杯裡溢出濃烈的酒香。

  他也不等人讓,主動端了兩杯酒,笑吟吟看著風荷,把一個杯子餵到她唇邊。風荷羞窘不已,粉頰上爬上兩朵紅雲,瞪著男子的眼睛裡明顯是不滿。全福夫人看著不像,欲要阻止,可是四少爺的脾氣那是出了名的,誰敢老虎頭上拔毛,俱是低了頭只當沒看見,來當這個全福夫人那還是看著老太妃的面上呢,不然誰樂意來。

  杭天曜一把攬了風荷的纖腰,湊到她耳邊輕問:「娘子怎麼不喝?」

  風荷又氣又急,胸口堵了一口氣上來,不由恨恨瞪了他一眼,劈手奪過他手裡的杯子,一仰脖一飲而盡。

  沒想到他竟是大聲叫好:「娘子不但模樣嬌媚,而且性情爽利,夫君我煞是喜歡,哈哈。」說完,他也是一氣飲盡。

  門口立刻有小廝請他前去敬酒,他當即撩了杯子,大笑著往外走,一腳跨出門口,卻不忘回頭與風荷拋了一個媚眼,半點不避忌的笑道:「娘子好生等著,夫君我去去就來,放心,我不會多喝的。」

  風荷望著他遠去的高大背影,恍如做了一個夢,還真是個風流紈絝,第一日就把她的臉丟盡了,來日有的饑荒打了。

  杭天曜一走,就有伺候的人請了她的丫鬟進來,沉煙又是緊張又是不安:「小姐,你還好吧?」

  「很好,多謝兩位夫人。你們辛苦了。」風荷輕輕握了握沉煙的手,給了她們一個鎮定的眼神,很快應付起了屋子裡剩下的人。

  兩位全福夫人那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方才一應行事已經把她們嚇得不行,好在新娘子是個聰慧的,不由對她抱了真誠的笑意。風荷親自遞了兩個紅包過去。

  接下來,便是賞賜小丫鬟們、嬤嬤們、媳婦們。董夫人準備了許多不同份量的金銀錁子,就是為了今日撐足風荷的臉面,屋裡伺候的人頓時喜氣洋洋起來,哄笑著上來領賞。

  沉煙應付著眾人,雲碧扶著風荷去了淨房,更衣梳洗,一會子應該還有許多杭家的親眷來看她呢,她要打點起精神,不能第一日就叫人瞧低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34 PM

第二十三章 閨房戲嬌

  風荷梳洗停當,換上了另一件簡便些的喜服,葉嬤嬤領了微雨芰香進來,手裡端著兩個託盤。

  「少夫人,快吃些吧,怕是還要鬧幾個時辰呢。」葉嬤嬤心疼不已,端起一盅燕窩粥餵給風荷。

  到底是幾十年的老人了,這麼快就改了口,唉。風荷笑著接過,小口小口吃著,又用了幾塊糕點,便沒有食欲了。

  才把東西撤下去,外頭就響起了一片喧嘩嬉鬧聲,風荷忙站起身往外迎,這個時候應該是杭家的女眷們來看新娘了。

  新房凝霜院,坐北朝南,是個二進的小院子,大門進去就是筆直的甬道,第一進正面五間正房各帶一個耳房,充作待客宴飲的地方,第二進亦是五間正房帶耳房,才是風荷起居住臥之地。第一進與第二進之間有個小小庭院,倒有幾株很有些年份的大樹,餘者稀疏幾支花草。東西對面兩溜低矮的房子,該是下人們住宿之地。

  新房後邊不遠還有兩個小院子,比鄰而居,那是老太妃留給他們將來的孩子住的,現在空著。

  隔壁還有一個不大的院子,人都喚作茜紗閣,有回廊相通,那是杭四少的姨娘們住處。

  風荷在臥房門口遇上了杭家一行人,好幾十人,也鬧不清誰是誰。總之最前邊是個滿頭銀髮的老婦人,一身金色吉祥如意紋樣的長褙子,滿頭珠翠,笑得和藹可掬,看得出來是真心高興。

  風荷心中有數,急走幾步雙膝跪下:「孫媳給太妃娘娘請安。」

  老太妃左邊一個二十出頭的敦厚婦人,右邊一個年貌嬌小作婦人裝扮的美貌女子,風荷估摸著都是老太妃的孫媳婦。

  老太妃趕忙笑著攙起她:「什麼太妃娘娘,沒的生分了,老四一向喚我祖母,你隨著他就好。」

  「孫媳拜見祖母。」風荷再度屈膝。

  老太妃端詳她容貌氣度都是一等一的,怕是眼下府中所有小姐夫人都不及她,越發歡喜,摟著她笑道:「好孩子,一家人客氣什麼。來,咱們坐著,這裡都是你的嬸子嫂子們,我指給你認識。」

  風荷順勢扶了老太妃在床沿上坐下,含羞低頭。

  「王妃在前邊待客,你二嬸子四嬸子都去幫忙了。這是你五嬸子。這是你三嫂與五弟妹。這是你六弟妹。」太妃每指一個,風荷就上去與人招呼一句,始終言笑晏晏。

  之前那個年貌小的就是五爺的新媳,年初完的婚,是輔國公蔣家嫡女,容貌美豔,身子嬌小,一身打扮俱是大家子氣派。她口齒伶俐,很會討老太妃喜歡,當即搖著老太妃的胳膊笑道:「祖母有了這樣漂亮的孫媳婦,咱們這樣的越發不招待見了。」說得眾人齊聲大笑。

  「你呀就是猴,一會沒人招你就不舒服了,何時能向你三嫂那般穩重。」老太妃是笑著說的,顯然並不討厭她這樣。

  「三嫂一向得祖母的心,如今又來了一個四嫂,進門第一日祖母就要編派我了。我向母妃訴苦去。」蔣氏假意跺著腳,眼裡卻全是笑意。

  老太妃拉著風荷的手反復摩挲,笑道:「你別見怪,她呀就是這樣,一刻不得消停。你三嬸和大嫂不好過來,明兒一併再見,還有你那些弟弟妹妹們,我怕他們來了吵著你,都一併趕回去了。」真是個有福的,破了老四克妻的流言,看以後誰還敢亂說。人家姑娘冒著生命危險嫁過來,自己往後也不能虧待了她。

  「孫媳多謝祖母疼愛。」看起來老太妃是愛屋及烏,為著杭天曜也會對她好些,日後的日子好過不少,王妃那裡就等明日見了再說吧。

  說笑了一會,下人們請老太妃及各位夫人少夫人前去坐席,很快一屋子人就走得空蕩蕩的,只剩下風荷及身邊跟來的人,還有一個周嬤嬤。是老太妃特意留下的,怕她初來不適,有個知根底的人總是好的。

  周嬤嬤得老太妃的意思,對風荷很是親熱,沒有倨傲,風荷便與她閒話府中之事。一直到了二更天,外邊重新響起嘈雜的腳步聲,周嬤嬤忙道:「是四少爺回來了。」

  風荷趕緊起身,就見一個鵝蛋臉面、修長身材,穿著打扮既像丫鬟又像姨娘的女孩兒領著幾個梳著雙鬟髻的小丫頭,簇擁著杭四少進來了。他面頰緋紅,眼神迷糊,顯然喝了不少酒,已有幾分醉意,卻不忘拿眼覷著風荷。

  「取醒酒湯來。」雲暮很快下去了。

  風荷強忍著對濃重酒味的不喜,近前說道:「先把爺安置在床上,換身乾淨衣裳吧。」

  之前那個女孩兒點點頭,伸手去除杭天曜的衣物。不料杭天曜一把推開了她們,歪在床上高聲說道:「都出去,不知道一刻值千金嗎?」

  霎時氣得風荷滿臉通紅,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裡把他問候了幾百遍。

  杭府的丫鬟應該是見慣了他這副樣子,安安靜靜行了禮悄悄退下,走得一個也不留。周嬤嬤笑看了風荷一眼也出去了,誰家姑娘大婚不是這麼回事,只望四少爺念著少夫人嬌弱,不比外頭的女子,能憐惜一些,不然明兒太妃還不得嘮叨。這般,屋裡只剩下董家帶來的丫鬟們面面相覷,沉煙等人自是不放心的,卻只能等風荷的命令。

  風荷咬咬牙,揮手命她們都退下,一個醉漢而已,她還怕了他不成。

  「過來,還不把爺的衣服脫了,你想熱死爺啊。」他說話的時候眼裡的笑意滿滿溢了出來,似乎很享受這樣的感覺。

  風荷抱著成仁就義的精神,放重了腳步走到床邊,去摸他衣服上的腰帶。有什麼大不了的,丫鬟不都這樣伺候人,大不了自己從小姐淪為丫鬟唄,女人嫁人不都是這樣嘛。

  她一直低著頭,不肯去看他的眼睛,很快她的手有點哆嗦了,只因她怎麼使力都解不開他的腰帶。越急越難,風荷漸漸漲紅了臉,腰帶被她扭得麻花一般,似乎只能用剪子了。

  杭天曜睨斜著眼,笑看她先是一副英勇就義的表情,然後是氣鼓鼓的撅著嘴,最後是慘兮兮的哭喪著臉,眼裡就差有淚珠閃動了。不由大是開懷,這個丫頭也不錯啊,挺好玩的,比起那些有經驗的更多了一股子清純楚楚的嬌態。

  他心下動容,雙手環住了她的腰,一個翻身把風荷壓倒了他的身下,腰帶已經大開。

  一陣頭暈目眩,當反應過來的時候風荷才發現自己好像是躺在了床上,上邊還壓著一個人,用一種吃人的目光看她。風荷始知害怕兩個字怎麼寫,小手拼命去推他,語無倫次:「你,放開,我要起來。」

  「我若不放呢?」他的聲音低沉而且臨近,有點沙啞,響在她的耳畔,吹得她氣息紊亂,心亂如麻。

  風荷閉上眼睛,她不能第一陣就輸了氣勢,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深深吸氣,然後睜開眼,含笑看著他:「爺不去梳洗一下嗎?」

  他頓了半晌,就在風荷以為他要拒絕的時候,他居然朗聲應道:「好。不過你要伺候我。」後半句話聽著全是曖昧的調調。

  風荷只求他快些放開自己,滿口答應,不停點頭,等她起來之後那還由得了他嘛。

  誰料他非但沒有放開她,反而一把撈著她的纖腰,跳下床來,抱起她大步流星沖淨房方向走。

  「你,你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風荷一想到兩個人裸身相對的一幕,就頭昏腦脹,急得拼命拍打他的肩膀背部。色狼,分明就是一隻色狼。

  「你這麼小,我捨不得讓你走路。娘子。」他一面說著,語氣溫柔至極,一面將唇覆在了她的粉頰上,輕輕吮吸。好香啊,皮膚水嫩透亮,果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比起來,清歌不及她清麗,雅韻不及她溫婉,吟蓉不及她有一股天生的嬌媚,雨晴和朱顏更是不及,她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美,大氣的美。

  風荷平生經歷各種場面,就是沒人教她遇到色狼怎麼辦,那個人還是她的夫君,臉上麻癢的觸感嚇得她瞪大了眼睛,眼裡迅速汪了兩汪眼淚。就在她不知是該叫救命還是哭喊的時候,有人救了她。

  「少爺,少夫人,柔姨娘的丫鬟在外邊等著,說是柔姨娘懷孕了。」急促的聲音打斷了屋裡的動作,一下子一片寂靜。



第二十四章 獨去敬茶

  柔姨娘就是杭四少的妾室之一,小名吟蓉,曾經是王妃身邊的丫鬟,前幾年給了四少。柔姨娘長相甜美,眉彎新月,臉似櫻桃,唇若含苞,笑起來常有兩個酒窩,尤其脾氣溫婉,柔美可愛,伺候杭四少很盡心力,杭四少賜她柔一字。

  柔姨娘懷孕的消息來得很突然,不早不晚,恰好在四少和風荷大婚之夜診了出來,這不得不說是個巧合,不可思議的巧合。要知道,新婚之日忌諱,府裡是不許請太醫或大夫的,卻不知她是怎麼診斷出來的。

  杭天曜眉頭忽地一皺,手上的力量緊了緊,抱的風荷隱隱作痛,風荷不由嬌呼出聲:「哎喲。」

  「怎麼?」他面容端正,哪裡還有方才那個調戲的紈絝樣。

  「沒事。柔姨娘有孕,爺要不要去看看。」照規矩,這種事有她這個主母料理,該賞得賞,該備得備,絕沒有新郎官新婚之夜去看一個妾室的道理。不過與其留他在這,搞得她擔驚受怕的,還不如先將他打發了,等她能想明白之後再作道理。

  杭天曜沒有馬上答話,只是盯著她的眼睛細究,他什麼都看不出來,但他知道他此刻要做的事情是什麼。他很快放下了風荷,揚高了聲音笑道:「娘子,為夫去看看吟蓉,她膽子小,你先歇著吧。」

  「嗯,爺去吧。替我問候柔妹妹。」她亦是笑得開懷,回頭就得把門關了,他睡哪裡就不是她管的事了。

  杭天曜神色中閃過慍怒,卻沒有說話,興沖沖往外跑去,還一路高聲問道:「可是確准了,幾個月了?」

  風荷看著門上的氈簾飄動,一下子如釋重負,懶懶地走到床邊靜靜坐下。這個男人不好應付啊,以後要怎麼辦呢?相比較而言,一個妾室的懷孕還不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他的夫君可是克子呢,誰知道這個能不能平平安安生下來?

  葉嬤嬤、沉煙、雲碧等等九個人一齊湧了進來,眼含焦急:「小姐。」

  雲碧嘴快,心裡藏不住事,面色忿然:「小姐,姑爺大婚之日就去了姨娘房裡,把小姐一個人丟在這裡,這也太過分了。」

  「雲碧。」葉嬤嬤趕緊喝止了她,依她的想法,小姐此刻應該很不開心才是,雲碧這話不是火上澆油嗎。她慈愛的笑著:「這裡不是董家,以後記得都改了口。少夫人,姑爺年紀不小,這是他頭一個孩子,緊張些也是正常的。時辰不早,少夫人歇了吧。」

  「嬤嬤,你們的住處可都安排好了?」風荷只是輕笑,她不能說自己對於杭四這回的離去很滿意吧。

  「少夫人快別為我們操心了,都好著呢。今晚留誰值夜?」葉嬤嬤見風荷沒什麼不快,方安下心來,小姐可不能第一天就給人留下善妒的話柄啊。

  風荷看了看,只沒有老太太給的銀屏錦屏和杜姨娘給的落霞,不由笑道:「就讓含秋帶著青鈿在隔壁小耳房裡歇了吧。銀屏錦屏和落霞呢?」

  葉嬤嬤一怔,神色中閃過淩厲,倒是沉煙笑著回道:「落霞身子有些不適,奴婢讓她先去歇了。銀屏錦屏正與屋裡其他幾個小丫頭說話呢。」

  風荷帶來的人都在這裡,說話的小丫頭自然是杭家的人了,這兩人手腳不慢嘛,第一天來就開始呼朋喚友了。杭四少平日從不曾一個人歇在正屋,都是去各個妾室屋裡,是以他身邊不留伺候的人,去了哪裡就由姨娘伺候,正屋的幾個小丫頭還是大婚之前撥過來的,也就管管外頭的灑掃等事。

  「罷了,大家都累了,快去歇了吧,明兒還要早起呢。」風荷撫額,說實話,喧鬧了一天她的頭真有幾分痛了。

  幾個人一聽,打水的打水,鋪床的鋪床,都忙開了。

  風荷梳洗過後,一沾著枕頭就睡了。她向來注重養生,極少這麼晚了還沒休息。

  第二日,一覺醒來,外邊還是漆黑一片。風荷摸索著坐起身來,含秋聽到動靜,掌著燈燭快步進來,問道:「少夫人需要什麼?」

  「你給我倒一盅水來,我有些渴了。」風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懶懶的說道。

  含秋先倒了一盅溫水,風荷漱了口,第二盅才是喝的。

  「什麼時辰了?」

  「才寅正,少夫人要不要再睡會。」

  「還是起來吧。還要收拾出回頭敬茶時送給各位小姑小叔侄女侄子的禮物呢,馬虎不得。」風荷擺擺手,自己披了衣服就要下床。

  含秋忙揀起早就放好的衣物服侍她穿上,一面笑道:「哪裡還等少夫人吩咐,嬤嬤昨晚就帶著沉煙姐姐翻咱們帶來的箱子,已經依著少夫人的意思一份份規整好了。一會子出門只要記得帶上。」

  「還是嬤嬤有心。你和青鈿晚上有沒有睡好?我雖是在杭家,但一切和在董家時一樣,晚上等閒不要人伺候,你們只管睡著,若有事也會叫你們,別整晚守著。」風荷任由含秋擺弄著身上繁雜的喜服,心下暗暗嘀咕,好在是冬日裡,不然穿上這一身不把她給悶死。

  青鈿端著銅盆,盆裡大半盆溫水,微雨也跟著進來了,三人一起給風荷梳洗。

  「少夫人就是體諒奴婢們,值夜一向是幾位姐姐帶著奴婢幾個輪換著來,總共好幾天才一次,能累到哪裡去。」說話的是微雨,原也是寒薄人家的小姐,幼年時家裡遭了難,她被叔叔嬸嬸賣了,恰好風荷挑中了她。自來了府裡,也沒吃過什麼苦,其餘都好,只是偶爾有些要強。

  含秋給風荷梳了一個牡丹髻,頭上插了一支金累絲鳳釵,每個鳳須微微顫動,一時間金光閃耀。

  「哎喲,這怕有七八兩重吧,含秋,你想壓彎我的脖子啊。」風荷小聲驚呼,她自來喜歡輕便雅致些的首飾,鳳釵這種頭飾幾乎從來不帶。

  「好小姐,你就忍忍。嬤嬤吩咐過了,今兒是新婚第二天,要向長輩敬茶,都要戴這玩意。咱們也不能太小氣了,回頭還不被杭家的人看不起,奴婢都沒敢拿那個十兩重的呢。」含秋早猜到了風荷會不願意,忙忙告饒著,連稱呼都忘了。

  「唉,希望一會子能順利一些。」風荷也知這些禮節,無奈應了。眼見含秋繼續往她頭上插東西,又把一對極品老坑翡翠往她手上套,還有脖子裡的珍珠項鍊,只能閉上了眼,眼不見為淨。

  按照慣例,新媳婦要與新郎一起去長輩院裡,可是杭天曜遲遲不回,連個信都沒有。風荷只得遣了淺草去姨娘住的茜紗閣問問。

  不一時,淺草就氣憤憤的回來了,撅著嘴:「少夫人,柔姨娘的丫鬟寶簾說四少爺還在歇息,沒人敢去打攪。」

  「她難道不知道少夫人敬茶是多重要的事嗎,我去請姑爺。」雲碧正把一樣樣禮物分派給小丫鬟們隨身攜帶,聽了當即大怒,這也太欺負人了,分明是沒把少夫人放在眼裡。

  「雲碧。淺草只是個三等丫鬟,在那裡根本說不上話,我為何偏偏讓她去,而沒叫沉煙叫你們呢?」風荷把燕窩盞頓在桌上,眉目清冷,高聲問道。

  雲碧立時啞口無言,是呀,小姐明知淺草身份不夠,依然讓她去,這顯然是無心去請姑爺,不過做做樣子而已。她俏麗的臉蛋很快紅了,可憐巴巴的望著風荷,囁嚅著說不出話。

  沉煙笑拍著她,打趣道:「剛才還那麼橫呢,怎麼這會子就奄了。你呀做事多想想,別只是意氣用事。」說得滿屋子人都笑了。

  「我,我這不是替小姐抱不平嗎?」雲碧跺跺腳,越發不好意思起來。

  「好了好了。咱們還是快去正院吧,去晚了真讓人看笑話。」風荷抿嘴而笑,柳眉微揚。

  一行十多人浩浩蕩蕩前去正院,路上也有人行禮,也有人只當沒看見,還有人竊竊私語,風荷俱是含笑不語。

  正院裡,卻有兩人先自等著。一個四十上下的婦人,打扮富態,瓜子臉,吊梢眉,看著風荷一行人的目光似笑非笑,左右打量,像個高傲的女王。她身邊依著一個年貌與風荷相似的女孩兒,白似梨花帶雨,嬌如桃瓣隨風,最勾人心魄的卻是她一雙秋水,似含著說不清道不盡的纏綿情意,叫人無端想去憐惜保護她。

  風荷不認識她們,看起來兩人應該是對母女,照女孩兒的年紀推測似乎不是府裡的小姐,那這二人就是親戚家的了。她一面心中計較著,一面已是對二人溫婉相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35 PM

第二十五章 杭氏一脈

  上回文說到風荷一個人去正院敬茶,在院裡遇到一對母女,其中那個母親看著她的眼神有些不善。

  「喲,這不是老四的新媳婦嗎?怎麼一個人過來,老四呢?」她說著,還故意誇張得沖後面不停張望。

  既是府裡人或者親戚,沒有不進去反在外頭等的道理,這分明是等著看自己的笑話。風荷一邊親熱的笑著,一邊矮了矮身子,卻沒有行禮:「不知這位夫人怎麼稱呼?」

  門口,疾步走來一個老嬤嬤,滿面笑容:「四少夫人過來了。您不認識,這是我們大姑奶奶,這是表小姐。」不是太妃身邊的周嬤嬤還是誰,她定是聽到了聲音,匆忙趕來與風荷解圍的。若是新媳婦第一天就在太妃院子裡教人為難了,傳出去也是他們杭家沒面子。

  「侄媳婦見過大姑奶奶,見過表小姐。」風荷向周嬤嬤報以感激的笑容,重新與那二人見禮。

  話說杭家的大姑奶奶閨名喚作明倩,是姨娘所出,姨娘早逝,一直養在太妃跟前,就把自己當了正經的嫡出小姐般看待,比太妃親生的三姑奶奶當今皇后都要會來勢。她的夫家就是文章開頭就提到的董家對門的三品威烈將軍淩家,前幾年調了外任,一家子老小都跟著去了,卻藉口女兒淩秀身子嬌弱不耐長途跋涉,竟將她留在了外祖杭家。

  這次忽然聽說杭四少要娶妻了,很是驚詫,淩將軍有皇命在身不得離開,這大姑奶奶倒是緊趕著回來了,是特來參加侄兒婚禮的。她女兒淩秀比風荷還大上一歲,卻至今沒有許人,只管在杭家住著。

  大姑奶奶不過輕輕一哼,並沒阻止風荷,倒是淩秀還了一禮,口呼「四表嫂」。

  「侄媳婦真是好福氣,順順當當嫁進了咱們莊郡王府,侄兒又是個會疼人的,好日子好在後頭呢。」大姑奶奶話裡滿是諷刺,笑得無比舒心。

  這無非是諷刺風荷進門第一日就被夫君冷落,早上還是獨自過來。周嬤嬤早注意到了四少爺不在場,心中暗暗焦急,不防大姑奶奶說出這樣帶刺的話來,面上就有些不好看了。她不等風荷回話,搶著笑道:「大姑奶奶、表小姐和四少夫人先去裡邊坐吧,天陰陰的,怕是一會子就要下雪了。」

  大姑奶奶又是輕哼一聲,就攜了女兒的手當先往裡走,周嬤嬤扶著風荷的胳膊笑說:「娘娘馬上就好了,四少夫人先等等。估計再有一盞茶功夫,王爺王妃他們和各房的老爺夫人都要過來了。」

  「多謝嬤嬤了。風荷初來咋到,許多事望著嬤嬤提點呢。」風荷邊走邊道,語音輕柔,笑得很真誠。四少靠不住,那她只有儘量靠上太妃了,不然這府裡的日子就沒法過下去了。

  「四少夫人抬舉老奴了。」周嬤嬤領著幾人到了廂房坐下,丫鬟端上茶來。

  「大姑奶奶、表小姐、四少夫人先坐坐,老奴還要去服侍娘娘。」她一走,屋子裡氣氛就有些不好。

  大姑奶奶時不時瞥一眼風荷,嘴角泛起嘲諷的笑。淩秀悄悄打量風荷,單論容貌,即便稱不上傾國傾城,至少也是國色天香的;尤其是她的氣度,雍容典雅高貴,比王府的小姐還要體面。淩秀不由自問,她雖生得好,可惜氣度上遠遠不及,總學不來大家千金的頤指氣使的氣派,唉。

  很快,外邊傳來腳步聲、說話聲,越來越嘈雜,想來是各房的老少爺們女眷們都陸續到了。

  然後,就有人來請大姑奶奶和淩秀先出去坐,屋子裡只剩下風荷幾人。

  赭石色的厚氈簾被人倏地掀起,捲進來一股冷氣,風荷抬頭去看,竟是她的夫君杭天曜,倜儻俊逸,面色微怒。

  怎麼,難道是怪自己沒有等他,這人也太不講理了,不過鑒於他昨晚總算放了自己一回,風荷不介意對他伏低。她很快笑著起身,欲要迎上來幾步腳下卻是沒有動,蹲身,柔聲喚道:「爺來了。」

  「哼。你倒是賢慧,第一個來了,只是卻忘了要伺候你夫君起身嗎?」杭四少繞過她,自覺坐在她上首的圈椅上,語氣很有些不善。

  風荷仍是輕笑,從丫鬟手中接過青花茶盞托到他跟前,睨了他一眼:「柔妹妹有孕在身,需要多歇息。妾身怕驚了柔妹妹,才吩咐小丫鬟輕聲前去請爺的。」

  杭天曜接過她手中的茶盞,飲了一口,淡笑道:「娘子這麼賢慧,竟是爺我錯怪娘子了?」

  「妾身不敢。」風荷低眉,語笑嫣然。

  杭天曜目光一霎,不由自主拉了她的手細細撫摸,白嫩滑膩,手感很好。

  風荷猛地一驚,欲要抽回自己的手,卻紋絲未動,面上紅暈宛然,又當著一屋子丫鬟的面,就有些怒氣。

  「今晚我留在你房裡?」杭天曜低低一笑,曖昧的語氣傻子都能聽出來。

  風荷不知該氣還是該羞,伸出左手在他手背上狠狠掐了一下,疼得杭天曜齜牙咧嘴,立時鬆開了她,她迅速退到了一丈開外。

  兩人正對面對峙呢,就有周嬤嬤笑著進來:「娘娘請四少爺帶著四少夫人去敬茶呢。」

  杭天曜只得把方才之事丟開手,與她一前一後出了廂房,向正廳走去。

  正廳足有兩個籃球場那般大,當中一張紫檀木的雕花太師椅,下首兩溜十六張紫檀圈椅,每兩個中間置著高几。老太妃精神矍鑠,笑呵呵坐在太師椅上,下邊依次坐著各房爺們夫人。

  風荷度其位次,向左邊上首望去,果然一個王袍在身的中年男子,方正的臉型,粗黑的眉毛,不苟言笑的表情,淡淡的掃了風荷一眼,眼裡閃過微笑,顯然對這個兒媳婦還算滿意,卻一眼都沒看杭天曜。

  他下首是個三十出頭的美婦,正紅色的朝服,深緋色霞帔,鳳冠端正。保養極好,到現在都看不出一絲皺紋,身材苗條不見臃腫,含著溫厚的笑容,必是王妃無疑了。

  不及細細打量,杭天曜已經向太妃跪下行禮,風荷忙低了頭跟著他下跪。

  「快起來,你要磕頭待會敬茶時好好磕,這回偏孝順的緊,還帶累了你媳婦。」老太妃見孫子穿得意氣洋洋,又想見日後他子孫滿堂的興旺景象,心裡好不高興,眼裡有了淚意。這個孫子可是叫她操碎了心,總算看到他成家,日後有個人管束著,她能卸下好多包袱,真是又歡喜又心酸。

  「看來祖母是心疼孫媳婦而不是心疼孫兒了。」杭天曜調皮的笑著,果真站了起來。

  敬茶開始,杭天曜領著風荷在太妃腳下跪下。風荷接過大紅茶盤,高舉著托過頭頂,口稱:「孫媳拜見祖母,請祖母用茶。」

  老太妃眼裡淚光閃動,笑著接過茶盞一飲而盡,取過周嬤嬤手裡的託盤交到風荷手裡,裡邊赫然是一整套紅寶石的頭面首飾,底下還壓著一個大紅龍鳳呈祥的紅包。

  「這是我年青時的陪嫁,現在老了也用不到,就給你吧。」

  太妃說得輕巧,可是風荷一眼就看出來這套紅寶石非凡品,成色十足,定是價值連城的,尤其她都能感到背後射來一道道銳利的寒意。不過她沒有推辭,笑著受了:「孫媳謝祖母賞賜。」

  「好,好,快起來。我就喜歡你的性子,與我年輕時一樣爽利,不扭捏,咱們家的孩子就要這樣。」老太妃越發高興,對風荷很滿意的樣子。

  接下來就是給王爺王妃敬茶了,這一次杭天曜就沒了那副嬉笑的樣子,神情有些嚴肅冷淡,風荷緊了緊心神,恭恭敬敬行禮。

  王爺沒說什麼,只是道:「既進了我們杭家就是杭家的人了,要好生相夫教子,別由著老四胡鬧。」

  風荷凜然,王爺對自己這個兒子的不滿已經這麼公開化了,真不知杭天曜都鬧出了些什麼事,使得親生父親都這麼不待見他。

  王妃魏氏眉目姣好,年輕時定是個美人,又是太皇太后的侄孫女,魏平侯的嫡女,不知當年怎麼到了十六都未許人,最後給了莊郡王做繼室。她微微一笑,取出一支羊脂白玉石榴花的簪子和一對手鐲遞給風荷,聲音圓潤:「你是個有福的孩子,孝順長輩、悌愛小叔小姑,這些我都不多說了,記得多為我們杭家開枝散葉。」

  往下,是二房老爺和二夫人。二老爺汪姨娘所出,懦弱膽小,沒有一點擔當。當年有算命的說要找個年紀長於他的女子作媳婦,才能興家立業,太妃娘娘才為他定了兵部侍郎沈大人的女兒。這個沈大人不是旁人,就是董家老太太的娘家哥哥,是以前邊才說董老太太托了杭家二夫人在太妃王妃面前露了話,原因她們二人是姑侄關係。

  三房老爺早逝,只有杭芸的母親一人撐著。三夫人面目清秀,氣態嫻雅,不愧是書香世家出身的女兒,一舉一動都是端莊高雅。

  四房老爺生母也是大家千金,頗有才華,曾是側妃。四老爺幼年時也曾定過親事,可惜對方小姐夭亡,後來一直沒有合適的小姐相配。誰料四老爺出息,當年竟是欽點的探花郎,現在刑部,萬歲爺一高興,就作主將恭親王的庶女許給了他為妻。四夫人出身王府,難免有些驕氣,據說與四老爺很恩愛。

  五房老爺生母是江南豪富張家的小姐,是以五老爺年紀輕輕就愛經商,喜歡斂財,如今掌管著王府不小的產業。五夫人是永昌侯的侄女,其父是永昌侯之父的庶出兄長,蔭封了一個中散大夫。

  杭天曜領著風荷給眾人見了禮,一切倒是很順利,風荷收了許多貴重禮物。

  見完了長輩,接下來又是平輩叔伯嫂子弟妹小姑侄子侄女等等,不一而足。暫不細表。



第二十六章 唇槍舌劍

  老太妃原就疼愛袒護四少爺,這是眾所周知的,如今愛屋及烏,對四少夫人也是喜歡得很,自然免不了有人嫉恨在心。不過大家都是聰明人,不會敬茶第一日就當著老太妃的面給人沒臉,看著倒是和睦融洽。

  新婦不用立規矩,老太妃索性免了所有兒媳婦孫媳婦的規矩,一家人分了男女兩邊各自用飯。下午還要去祠堂祭拜祖先,午飯用的匆忙。

  等到祭拜結束,已是申時正時分。離晚飯還有一個時辰,老太妃自己累得不行,就命眾人都散了。

  風荷一路跟著杭天曜還沒走幾步路,就有外院的小廝送了請帖過來,有那群杭天曜素日交好的王孫公子在酒樓置了席恭賀他新婚,他忙忙去了。

  風荷累得腰酸背疼,懶懶地歪在炕上不願起來,芰香伏在腳下給她捶著腿。

  「少夫人,不如換了這身衣裳吧,重新梳個髮髻。」沉煙一旁恭聲問著。

  「好吧,戴著這些膈應得很。」風荷想了想,終是起身,與其躺得不舒服,不如弄舒服了再躺。

  換了一件玫瑰紫壓正紅邊幅錦緞長袍冬衣,下著撒花洋縐裙,挽了新月髻,只用一根金簪別住。風荷抱著琺瑯掐進小手爐窩進炕裡,還不到半刻鐘,雲碧就笑著跑進來報信:「少夫人,曲家表夫人來看您了。」

  「哦,快請。」風荷愣了一瞬,忙笑著起身迎出去。這府裡,除了身邊這些丫鬟下人,她沒有一個熟悉的人,杭芸來了正好,打探些消息。

  不等她走到門口,丫鬟已經打起水紅色的氈簾,搖搖步進來一個美貌婦人,戴著雪帽,披著大紅猩猩氈的斗篷,斗篷上零落幾片雪花。

  「表嫂,外邊下雪了不成?」風荷把自己的小手爐一把塞到她懷裡,看著丫鬟給她解下斗篷雪帽。

  「可不是,我先去了祖母房裡,祖母歇著,再去王妃院裡,王妃正忙著,我便與娘說了一聲來看你,半路上就飄起了雪珠子,好在不甚大。」杭芸從冷氣中一下子進了暖爐一般的內室,臉上紅撲撲的。

  風荷攜了她的手到吃飯用的小花廳正面的炕上坐下,莞爾一笑:「難得大冷天的,你費心來看我。用了晚飯再回去吧。外祖母好嗎?」

  「都好,只是不放心你,我也替你懸著心,估摸著你們這邊忙完了,瞅著趕過來的。自然要吃了飯再走,我四哥呢?」杭芸細細看了風荷的氣色,好在沒什麼大不同,想著以她的聰慧應該還能適應,就笑了。

  「就記得你四哥不成?據說有朋友請他赴宴,他才出去。」風荷揚了揚眉,打趣道。

  「好你個沒良心的,我記掛著四哥還不是為了你,你倒反編派我。」杭芸大笑,撲過去要擰風荷的臉頰。

  「好嫂子,快饒了妹妹吧。妹妹人生地不熟的,就指望著你疼我,難道你也與我計較不成?」風荷笑著往後躲去,卻仍被杭芸抓住了衣袖。

  兩人正在炕上笑鬧著,就見含秋快步進來,眉眼中透著焦急:「少夫人、表夫人,五小姐和表小姐來了。」

  五小姐?魏王妃的女兒,小名杭瑩的,府裡排名第五,今年十三,今兒上午見過,是個漂亮單純的女孩兒,愛玩笑,不愛針線,極得王爺喜歡。她怎麼與淩秀一同過來了,是找杭芸的還是來看她的?

  不及細想,風荷已經和杭芸坐直身子,理了理衣服發飾,未及出迎,門口就進來兩個小姑娘。

  「四姐,你們說什麼呢這麼高興,我在外頭就聽見了。」杭瑩也不脫斗篷,小跑著就過來了,眉眼彎彎。

  淩秀卻站在門口,慢條斯理的解著斗篷,臉上掛著盈盈淺笑。

  杭芸忙催著杭瑩脫了外衣,嗔道:「作什麼這麼急,我們又不會跑了。」

  風荷笑著把她們往炕上讓,一面吩咐丫鬟:「沏了好茶來,裝幾碟子咱們從家裡帶來的點心果子來,大家嘗嘗鮮。」

  「瞧瞧,你們就是貴客,一來你們嫂子就忙裡忙外的,我坐了這麼久還沒見撈著什麼好東西吃呢。」杭芸拍手笑著,再四推著淩秀在炕上坐了。

  「你問問,哪回我有吃的玩的沒讓人往你那裡送,這回反來說嘴。究竟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都吃過,兩位妹妹沒嘗過,就是圖個新鮮而已。」風荷看著丫鬟一邊忙碌,扶了扶鬢角。

  淩秀聽著,不由抬眉望著杭芸:「四表姐與四表嫂很熟悉啊,沒去看我們就先來了這裡。」她說話時輕聲細氣,叫人禁不住降低音量。

  杭芸看了眼風荷,沖淩秀笑道:「她在娘家時常去我們家走動,倒是時常見面的。我們老太太想著她,我自然先來望過了她再好去看你們。」

  「哇,這個糕好好吃啊,我竟沒有吃過這個味的。」杭瑩不等人讓,自己抓起一塊糕就嘗了起來,登即驚呼。

  「算你嘴刁。你四嫂成日沒事就愛琢磨吃的玩的,這就是她自創的。叫什麼芙蓉香蕉卷,據說是把荷葉搗碎了沁出汁來,用這個汁和的麵,裡邊嵌了香蕉剁成的泥,清香軟和,甜而不膩。」杭芸把帕子遞給杭瑩,抿嘴而笑。

  風荷會意,沖杭瑩眨了眨眼,笑道:「我原是要送些給祖母、母妃和幾位妹妹嘗的,又怕不知道她們的口味,既然妹妹喜歡,回頭就帶上一些,也省得我的丫鬟跑一趟了。」

  杭瑩滿口答應。

  淩秀卻是只喝茶,輕笑道:「表嫂真有閒情逸致,有功夫擺弄這些。不比我,身子不好,每日枯坐著,也就偶爾與表兄弟表姐妹們閑耍一番。四哥小時候最饞這些,表嫂倒是投其所好了。」

  她的話聽似不經意,可細想似乎又有深意,一是挑明了她與杭四關係熟稔,二又有些諷刺風荷的感覺。

  風荷心弦一動,留神打量淩秀,這個少女別看長得嬌嬌弱弱的,卻不是個簡單的人,嘴裡說道:「我聽表嫂說表妹素日愛彈琴,府裡人人都是贊的。那才是高雅之事,比我這些上不得檯面的強多了。」

  淩秀抿了一口茶,嘴角翹了起來,謙虛著:「哪裡,不過是兄妹們抬舉,其實也不甚大好,四表哥就不喜歡這些。」

  她字字不離杭四,再聯繫她母親對風荷無端的敵意,風荷漸漸了然。看來,姑娘的芳心怕是都在杭四身上了,就連她的母親未嘗沒有結親的意思,只是擔心傳聞成真,姻親不成反白白賠了個女兒,是以拖著沒有動作。如今見自己安安穩穩嫁到了杭家,怕是又恨又悔吧。只自己名分已定,難道她們還願意與人作小嗎?看著淩秀可是個好強的姑娘。

  「哦,相公不喜歡這些嗎?我倒是不知道,今兒還要多謝表妹的提醒了,免得日後在相公跟前鬧了笑話。」風荷故作驚訝,隨即面露感激,連連點頭。

  淩秀的唇角越發翹了起來,與大家說笑之間更見親熱了。

  直到晚飯時分,四人才結伴同行,一起去了前頭。老太妃看風荷與眾人相處的融洽,很是滿意,吃飯時對她極為照應。

  雖有人想借杭四昨晚及今兒出去之事刺她幾句,卻礙著老太妃都不敢開口。

  用了飯,送走杭芸,在垂花門內的抄手遊廊上遇到一個五官尋常,長相略微普通的年輕婦人,風荷記得她是二房裡嫡子的夫人,六少夫人,娘家兵部尚書袁家,二夫人的兒媳。比起王府裡的夫人小姐們,六少夫人袁氏實在太不出挑,身材微胖,小眼、圓臉,厚厚的脂粉下隱約可見幾點雀斑。

  老太妃一向不喜她,只因二夫人為了巴結自己父親的上司,讓兒子娶了袁家的庶女,以杭家的門第,怎麼會是個兵部尚書的庶女配得上的呢。

  就因老太妃不喜袁氏,偏寵風荷,是以六少夫人今日心中一直壓著一腔怒火呢,沒處發洩。莊郡王府雖沒有分家,但二房、四房、五房都不住在王府,而是住在隔壁王府的老宅裡,只大房和三房住在王府。她回去完全可以不走這條路,而是從太妃後院出去向西拐彎,有個小小的角門連著兩府。顯然,不過是有意等著風荷而已。

  「四嫂啊,四哥還沒有回來嗎?四哥也是的,家裡有個如花似玉的媳婦,還有一堆妾室,還沒個滿足的,難怪王爺要生氣。」她本長得一般,這樣故作嬌媚的笑更顯得不倫不類。

  風荷急著回去歇息,懶得理會她,這樣的小人最會順著杆子往上爬,今兒不冷著她改明兒就越發沒有安生日子過了。當即回了一句:「六弟妹這麼閑,連大伯子屋裡的事都管了起來,怨不得二嬸當親生女兒般疼。」

  這句話是有些重了,但風荷不想理會,若是什麼人她都要忍讓幾分,那日後這日子過得也太憋屈了。

  袁氏瞠目結舌,這個新嫁過來一日的新媳婦居然敢當面給她沒臉,真不知是沒腦子呢還是無所謂,她氣得結結巴巴:「你、你,別以為太妃娘娘寵著你你就能囂張跋扈了,這裡可是王府,上面還有王妃呢。」

  其實二夫人作主給兒子娶了她,對這個兒媳婦並不是很滿意,常常橫挑鼻子豎挑眼的,又礙著她父親不好發作,以至於婆媳之間很有些尷尬。風荷的話根本就是戳到了袁氏的痛處。

  「是呀,正如六弟妹所言,這裡是王府,我好歹是皇上賜婚、四少爺明媒正娶的。」風荷把王府兩字咬得很重,不過是依附著王府生活,因著太妃還在沒有分家,就真把自己當主人了。

  杭家幾房裡邊,唯有二房最不出息。三房就不用說了,四房老爺可是進士及第的刑部侍郎呢,五房老爺手下生意不小,唯有一個二房,掛名幫忙管著府裡的庶務,其實什麼都輪不到他們插手。即便如此,二夫人依然不改做姑娘時的脾性,總當自己是尊貴的,甚至連三夫人都時常不放在眼裡。

  二夫人勢強,二房至今只有一子,兩個小姐都遠嫁了。六少爺半點不像他的母親,反跟著父親學得懦弱膽小,在六少夫人面前都不敢高聲說句話。

  六少夫人雖有利害婆婆,可也是個不肯吃虧的主。在王府裡,別人不喜與她計較,偶爾被她搶白一兩句就當沒聽見,從不曾有人像風荷這樣當面不給她好臉色。實在是又氣又恨又無奈。

  「六弟妹,嫂子我還有事,不送了。」風荷嫣然一笑,繞過她直接走了,不留下一片衣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6-30 11:36 PM

第二十七章 大醉而歸

  華燈初上,凝霜院裡卻是一片安靜寂寥。天黑之後,雪下得越發大了,不過一個時辰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薄的雪,在燈燭的映襯下反射著耀眼的白光。

  屋子裡,上好的銀霜炭沒有一絲煙火氣息,偶爾的木炭蓽撥聲為寧靜的夜裡添了一份平淡與家常。

  風荷只穿了一件柳黃的刻絲小襖,鬆鬆挽了一個纂兒,斜倚著熏籠看書,那是一本《李太白詩集》。她眉眼精緻,粉黛不施,微舒的眉心透著一縷愉悅。

  雲暮帶著芰香伏在炕上做針線,風荷針線上功夫雖不是很差,只她一向不喜這些東西,覺得太過浪費時間,她寧願多看一會詩書,所以她的貼身衣物都是出自雲暮之手。芰香漂亮聰敏,卻愛跟著雲暮討教繡工,常和雲暮一同值夜。

  風荷把一根水藍色的攢心梅花絡子夾在自己看到的那一頁,舒了舒腰肢,回頭笑道:「白日難道還做不完這些東西,就著燭火傷眼睛,你們就是不聽。好了,夜已深了,咱們都歇了吧。」

  「少夫人,爺還沒有回來?」雲暮頓了頓,似有略微不快,卻沒有多說其他。

  「呃,是嗎?我還以為他歇在其他房裡了。都二更多了,爺怕是吃多了酒留在朋友那裡了吧,咱們不用等他。」風荷一直在看書,之前沉煙來回話的時候她並沒有聽見,還以為杭四少又去妾室房中了。

  這,怕是不好。不過雲暮知道小姐心裡一向有成算,而且爺這樣叫小姐的臉往哪兒擱,小姐便是生氣也不好說出來,罷了。

  她與芰香收了針線,打了水來重又給風荷稍加梳洗一番,風荷通了頭髮,換上了銀紅的睡衣,就要往床上躺。

  忽然間,外邊響起紛紛踏踏的腳步聲,似乎還夾雜著小廝的叫喚聲,然後又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風荷正欲命雲暮出去看看,已見雲碧快步進來,皺了眉道:「少夫人,少爺回來了。吃醉了酒。」

  「哦,我去看看。」說完,她又披了一件大毛的斗篷匆匆出去。

  人已經到了一進院子與二進之間的甬道上,兩個小廝左右攙著醉眼迷濛、腳步踉蹌的杭四少,還有兩個丫鬟在一邊,一會是托杭四少一把一會是扶著他的手,顯見得很焦急。這兩個人正是銀屏與落霞,兩人都只穿了貼身的小襖,曲線畢露,明擺著是從床裡爬出來獻殷勤的。

  旁邊,一個模樣清俊,年歲只十五六的小廝正與沉煙說話:「這位姐姐,我們幾個是四少爺的貼身小廝,外院那邊沒有姐姐伺候,都是婆子,四少爺嫌她們髒從不讓她們近身,我們幾個只能僭越了,回頭還請姐姐在夫人面前為我們分辨分辨。」

  倒是個會說話的,難怪能近身伺候杭四少,他們既能進了內院,想必以前常發生這等事,此時也不是追究的時候。

  風荷腳下放得快了些,站在廊下高聲吩咐:「含秋,你們幾個快把爺攙進來。沉煙,你先請幾位小哥們等等,一會我還有話說。」

  含秋無法,只得帶了淺草青鈿兩個上前去從小廝手裡接過杭四少,那銀屏落霞眼快,趕緊搶到一邊扶住了,含秋想想憑她們三個的力氣不一定能將四少爺一個男子扶住,多兩個自願使力的人更好。就什麼都沒說,一行子人架著杭四少穿過正廳去了西間的臥房。

  不等風荷吩咐,雲碧幾個已經去院旁的小廚房打了熱水過來。

  「就安置在床上吧。」風荷看了看,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不好把自己夫君趕到耳房或者炕上,就當糟蹋了那一床錦被吧。

  杭四少仰躺在床上,四肢大開,身上散發出強烈刺鼻的酒味,熏得風荷一陣陣噁心。

  銀屏明知爺不省人事,卻不肯放過這樣的好機會,也不等風荷發話,她就絞了手巾給杭四少擦洗頭臉手腳。落霞亦不甘示弱,伏在床上柔聲喚著:「爺,爺,您覺得怎麼樣?」

  一時間,風荷的丫鬟都有些氣憤了,恨恨地盯著她們倆看,天生的狐媚子,這麼急著就要勾引主子了。

  風荷倒是想笑,她的丫鬟跟她久了都有些潔癖,怕是滿心不願意伺候這副樣子的杭四少的,這回有兩個勤勞的人也不錯。是以,她一句話沒說,站在一邊看著她倆忙活,等到銀屏把杭四少擦洗的差不多了之後,她才冷冷說道:「行了,都下去吧,別吵吵嚷嚷人盡皆知。」

  銀屏落霞幾乎忘了身後還站著她們女主子呢,一時都有些愣神,淺草微雨笑著上前拉了二人的手,一面往外頭走一面笑道:「兩位姐姐也辛苦了,快去歇歇吧。明兒一早還要起來伺候呢。」

  氣得銀屏落霞咬碎了一肚的銀牙,卻不能出口反駁。

  風荷留了雲暮含秋在屋中繼續伺候,自己帶了雲碧去了前邊廳裡,四個小廝戰戰兢兢站著,低頭數著地上的地磚。少爺這麼晚回來,還吃了一肚子酒,少夫人必是心中有氣,不會拿他們幾個煞氣吧。爺睡著了,一定沒法子來救他們。

  「多虧了你們幾個乖覺,將爺好生送了回來,今兒是在哪裡吃的酒,都有哪些人?」風荷依舊穿著斗篷,不去坐,只是站在中間,和聲笑問。

  之前那個與沉煙說話的小廝看來是幾個人中的領頭,膽子大了不少,他知道即便他們不說少夫人依然能夠查到,爺這種事一向不瞞人,就一五一十的倒了出來:「小的名叫平野,每日只管跟著少爺出外辦事。今兒是京裡那些與少爺素日交好的爺們包了知味觀,慶賀少爺大婚,大家一時高興多吃了幾杯。」

  他口齒伶俐,模樣沉著,看來很是得力。風荷不由對他生了好感,又看了看剩下幾個,都是一般清秀的小子,便沒再多問,只是笑著吩咐沉煙:「每人賞幾個銀錁子。大晚上的,又下著雪,你們必是也凍壞了,回去早些歇息吧。」

  那個叫平野的小廝眼中閃過詫異,迅速低了頭,領著幾人給風荷磕頭。風荷笑著擺了擺手,就抬腳回了。

  沉煙忖度著風荷的意思,作主每人賞了四個一兩的銀錁子,他們都是四少身邊人,平日都是在外頭見過不少世面的,不能叫人小看了。何況,怕是日後還有用得著他們的地方,倒是不能得罪了。

  四個小廝原以為要受一頓責罰,不想不但不罰還有賞,頓時喜笑顏開,興沖沖領了賞去了。杭四少一向大手大腳,對他們也大方,錢財上很寬泛,而且那些欲要巴結杭四少的對他們都不少孝敬,他們不缺錢使。關鍵是現在爺有了女主子,若是看不順眼他們想要處置了他們也不是一件小事,有位這麼和氣的女主子總是他們的福氣。

  風荷回了屋,脫了斗篷,卻愁煩起來,杭四少睡了床,那她睡哪裡,叫她與一個醉鬼共睡一床她可受不了。

  她看了看,耳房是不行的,誰知道院裡有沒有別人的耳目,傳出去就是她不會伺候自己夫君了。想了半晌,風荷才命幾個丫鬟把熏床抬進了房裡,鋪了錦被衾褥,忙了這一會,她有些累了,很快就睡著了。

  夜間,杭四少一共醒了三次,不是要茶要水就是嚷著難受,雖有雲暮領著芰香伺候,可她總不能安睡著不動,慢吞吞起來,卻依舊沒動,圍著被子窩在熏床上,看著雲暮兩人服侍。

  直到風荷起床之後,杭四少才安穩睡著。風荷更是叫苦,今兒是她回門的日子,這人睡得死人一般,怎麼陪她回門,去了也是丟臉的份。可若不去,就坐實了她在杭家不受寵的事實,她不怕老太太杜姨娘鳳嬌的嘲諷,她就怕董夫人傷心難過。



第二十八章 祖母機心

  風荷看著幾個丫鬟收拾齊整了她帶回娘家的私物,天才大亮,她忙去與老太妃請安。回門之禮自有王府操辦,她也不怕王妃敢虧待她。第一面她就看出來王妃可不是省油的燈,若要動手腳必是在暗處,不會明面上給她沒臉。

  果然,有老太妃派了周嬤嬤前去看過,準備的相當齊整,足足裝了一車,老太妃滿意的笑了。

  「老四呢,怎麼不見?」其餘人還沒有過來,太妃尚在梳洗,風荷笑著打下手。

  老太妃身邊有六個一等大丫鬟,之前把一個雨晴給了杭四少,就是大婚那日扶著杭四少回來的那個,餘下還有五人。其中,老太妃最器重一個叫端惠的和一個叫楚妍的。端惠模樣周正,今年已經十八了,說話辦事有條有理,對人不偏不倚,她的意思向來都是代表了老太妃的意思,很得府中人心意,連王爺王妃都很少駁她的臉面。楚妍生得風流嫋娜、明媚姣好,很有些像老太妃的獨女當今皇后娘娘,是以很得老太妃另眼相看。

  這會子梳頭的正是端惠,她穿了一件淺紫色的彈花暗紋大襖,配飾清爽而不失喜慶,臉上含著恬淡的笑容。

  風荷揀了一支赤金鑲綠寶石的墜腳遞給端惠,笑回:「昨兒四少爺的朋友與他賀喜,多吃了兩杯酒。孫媳想著祖母心疼孫子,不捨得他沒睡醒就過來,就做主讓他多睡會。晚些再去請他給祖母請安。」

  「嗯,真是個賢慧知禮的好孩子。老四從小沒了親母,我不免偏疼他一些,養成了他嬌慣的性子,你日後多擔待他。他若有不好的,欺負了你,你也只管與我說,我必不會偏心他,定為你好生出氣。」老太妃究竟疼愛孫子,連一個重字都不肯給,都鬧得滿安京皆知了還只是嬌慣。

  風荷自然不會明指出來,何必為了這樣的小事與老太妃鬧不快呢,這可是她眼下唯一的保護傘啊。她笑得越發單純:「四少爺真是可憐,幸好有祖母疼他。祖母放心,我以後會好好照顧四少爺的。」

  老太妃照了照鏡子,笑拍著風荷的手起身走到炕邊,硬拉著她一起坐下,命周嬤嬤去取一個什麼東西來。

  很快,周嬤嬤捧了一個紫檀木雕花的小莢子過來,太妃親自開了鎖,裡邊厚厚一遝銀票,最上頭是一百兩小面額的。

  風荷詫異的看著老太妃,不知她是何意。老太妃把盒子推給風荷,笑說:「這是我的一些積蓄。這些年,憑著老四的份例銀子哪能過得去,我便時常貼補著他。偏他是個耳根子軟得,手腳大方的,存不住錢,我也不敢胡亂給他。這裡是三萬兩的銀票,你收著,他若有要用的你看著辦,該給的給,該勸的勸,如果有好的路子拿去做點小生意也使得,不夠再與我說。」

  昨日敬茶時老太妃給她的紅包裡就有一萬兩銀票,今天又拿出這麼多給她,風荷很是震驚。要說老太妃心疼孫子,想多給他些私房也不是不可以,完全可以給了四少,何必交給她,難道她不擔心自己私吞了?自己嫁過來還不滿三日,老太妃就這麼信任她不成,這也太蹊蹺了些。

  「祖母,四少爺與我,一般都有月例銀子,怎麼能要祖母的錢呢。孫媳萬萬不敢。」風荷壓下心中的疑慮,很快推脫,無緣無故掉到手中的銀子都有些燙手,她不敢接。

  「你放心,我是老祖宗老太妃,誰還能少了我那一份不成,這些日後還不是分給幾個兒孫的,只是把你們的這份先給了罷了。府中之事都有王妃打理,不是我說句誅心的話,你與老四的日子不會好過,豈能沒個貼補。我聽說你在娘家時就替你母親打理嫁妝,弄得很不錯,銀子給你我最放心,總要為你們日後留個退路。把你娶進門實在是無奈之舉,你也不要怪祖母眼裡只有孫子。不過祖母是實心實意喜歡你這個孩子,我就把老四交給你了,你要替我守好了他。」說到最後,太妃眼裡竟是淚光閃動,想是到了動情之處。

  風荷一時呆住,太妃的話不可謂不真心,但她不是單純至極的女子,人心的兩面她勉強知曉幾分。或者太妃是真的覺得她不錯,想著孫子如果不能繼承王位,是要出去單過的,杭家這麼多口人,他們能分到多少,以杭四少的那個花法怕是撐不過多久就得倒了。把銀子給自己,由自己去打理,或許等到分家時兩人已經有了一份不小的家業。

  再者,這是想用銀子收買自己的心,讓自己徹底站到老太妃、杭四少這邊,記住唯有跟著他們才能有未來。還有,老太妃可能是想用真心感動她,讓她真的接手杭四少那個爛攤子。

  老太妃自然不怕她卷著銀子跑了,一個閨中女流,能跑到哪裡去,連杭家的大門都出不去。

  想到這,風荷身上出了一身冷汗,老太妃可真不簡單呢,現在已經開始佈局了,她既然嫁給杭四,就不能撒手不理。她亦做出一副感動唏噓的樣子,握著老太妃的手,哽咽著歎道:「祖母,我一定會與四少爺好好過日子的。」

  老太妃滿意的笑了,這個孫媳婦就是聰明,輕輕一提點她就能想到深遠之處,老四有她相助,不怕翻不了身。她的孫兒她一直相信,不認為他會就此頹廢下去,一定有重整旗鼓的那一天。

  沉煙才把莢子收好,王妃就帶著另外幾個兒媳前來請安了,大家服侍老太妃用了早飯。

  回凝霜院,杭四少猶在睡。風荷無法,只得上前去把他喚醒,他要不出去很快前邊就會知道,杭家為了面子計較,是不會讓她一個人回去的。

  「爺,醒醒,爺,天亮了。」風荷坐在床沿上,聲音漸漸拔高,偏杭四少連眼皮都沒動過。

  緊抿的薄唇,皺著的雙眉,像個煩惱的小孩一般,單純可愛。風荷不由想著,他要是不醒來,永遠這麼就好了,可惜他一醒來就換了副樣子,整個一地痞流氓。

  腰上突然有力量牽引著她,風荷大驚,整個人撲到了杭四少身上,臉挨著他的臉,唇距離他的唇只有一寸,風荷大大的眼睛黑白分明,純澈靈動。底下的人笑得像只狐狸,捏著她的鼻子懶散的問道:「娘子可是怪為夫這兩日不曾好生服侍你,你禁不住投懷送抱了?怎麼樣,為夫的胸膛還算寬厚吧。」

  「你,你?」風荷氣得粉腮漲紅,支起身子要遠離他的勢力範圍。

  「娘子,雖然為夫還沒有清醒,不過為了你也得奮力一戰了。」杭四少緊緊摟住風荷,紅唇勾著,她生氣的樣子還真好看。

  風荷真不明白自己聰明一世,怎麼跟這個風流鬼鬥就會輸呢,為了面子考慮,她決定要勇敢一點,好好羞辱羞辱她的夫君。她登時瞥了嘴角,眼裡閃過不屑,小聲嘀咕:「算了,就你這樣子。」

  杭天曜的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這,他的妻子確定是個黃花大閨女嗎,這麼,這麼不害羞,連這都敢說,居然敢看不起他。他一定要叫她知道知道自己的厲害不可。他微瞇著桃花眼,一手勾著風荷側了身,一手探進風荷衣襟,很快就摸到了那個滾圓柔軟的地方,隔著一層薄薄的肚兜。

  一股刺骨的涼意漫上全身,風荷的神經完全繃緊了,她倏地想起他與別的女子翻雲覆雨之時,就是一陣噁心,沒來由的覺得很髒很髒。

  「你放開我。」她的聲音裡含著哭音,小小的身子一顫一顫的。

  杭天曜立時慌了手腳,不就摸了一下嘛,不會嚇哭了吧。不過,她年紀本來就小,又是大家子千金,被嚇到了也不是不可能,可她剛才還一副很瞧不起他的樣子呢。

  他低頭去看她,原來她已經哭得梨花帶雨了,小小的臉上滿是淚珠,看著他的眼神都是控訴,身子拼命往後擠。

  杭天曜頓時有一陣挫敗感,他有這麼恐怖嗎?一時間,什麼興致都沒了,懶懶的放開風荷,起身自己披了衣服。

  風荷小心翼翼探出頭,見他背著身,唇角彎了起來。跟我鬥,你還差遠著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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