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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4:56 PM

清風不解語 -【天下最二】《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5-3 01:40 AM 編輯

【書名】:天下最二(原名:姑娘,請自重)   
              
【作者】:清風不解語

【內容簡介】:

  武林有個兵器譜,兵器譜中論排名。

  銀筆書生天下二,出師一戰鬼谷傾。

  行俠仗義性純良,人道難得慈悲心。

  恪守禮教拒女色,江湖俠女多傷情。

  即便書生號稱自廢武功退出江湖,還是不斷有人上門挑戰。

  面對這些人,他總是苦口婆心:「壯士你們別這樣,在下是個讀書人……」

  「這位兄台一表人才風度翩翩,想也是風雅之人,不如我們來講道理……」

  女掌櫃范輕波註:這哪是天下第二,這分明是天下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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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01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4 05:04 PM 編輯

1、城中有女名輕薄...

  元祚九年春,一代賢君元祚帝英年早逝,祥王即位,改年號大同。
  
  從此,皇朝進入了一個昏君,哦不,和諧的時代。幸而前任賢君為皇朝打下了結實的根基,所以大同初年,天下還能勉強維持盛世景象。
  
  而百姓們在發現新任昏君除了實在很昏之外,似乎沒有暴虐凶殘的屬性後,又開始了樂觀而又向上的生活。這種積極的國容國貌國民素質,集中體現在京城欣欣向榮的娛樂行業之上。
  
  君不聞,逍遙茶社,品香茗而知天下事。

  君不見,才子佳人,閱萬卷盡在歡喜天。

  更有城西紅粉巷,多少風流葬此鄉。
  
  「今天小老兒要講的就是這歡喜天!」
  
  逍遙茶社中,茶博士張老頭驚堂木這麼一拍,掃視一圈,滿意地看到堂下眾人津津有味的神情,只除了一個靠窗的姑娘。那位姑娘身著女子裙衫,卻高高束著男子髮式,一臉百無聊賴,似在等人,十分之不捧場。
  
  張老頭揚高了聲線。
  
  「歡喜天是個書店,還是咱京城最大的書店,雖然名字像個銷魂窟,實際上——實際上它還真不是什麼正兒八經的地方!」
  
  眾人心照不宣地笑。
  
  「說是最大的書店吧,這經史子集詩詞書畫,是應有盡無。說不是書店吧,那滿櫃滿店擺的,不是書又是甚?都說文以載道,別的書小老兒不敢說,這歡喜天裡的書呀,小老兒以項上人頭作保,那可真是切切實實的在載道!」
  
  眾人拍桌大笑,紛紛附和贊同。
  
  「說這歡喜天最出名的,除了書之外,還有它的掌櫃。這位掌櫃不簡單,姓范閨名是輕薄,明明是個女嬌娥,舉止豪放卻勝似男兒郎,人送綽號『輕薄女』……」
  
  這個段子也不知說了多少遍,眾人還是聽得津津有味。掌櫃的也入了神,有人結賬都不理。

  櫃前男子一身青色儒衫,斜挎著一隻方形布包,書生模樣,見狀只能默默留下銀兩。心道這京城果然不一樣,文化風貌如斯,民眾對書籍如此追捧,所謂聞道而喜,不外如是。待安頓下來,定要上那歡喜天見識一番才是。
  
  這樣想著,書生邁步跨過門檻,迎面一道風塵僕僕的身影衝來,他躲閃不及一個趔趄撞向櫃檯。掌櫃的這才反應過來,連聲說著「沒事吧沒事吧」去扶那書生,扶到一半聽到堂中吵雜,抬頭看見堂中情形,大驚失色,手一鬆又急忙跑了過去。
  
  這一扶一放,書生又是摔了個四腳朝天。
  
  原來那張老頭不知說了歡喜天那女掌櫃什麼閒話,惹得那個風塵僕僕而來的華服男子大怒出手就要打。眾人拉架的拉架,圍觀的圍觀,好不熱鬧。
  
  一片混亂之中,一個明快的聲音響起。「子策,算了,咱們走吧。」
  
  聲音的主人是窗邊那姑娘。她將手扶在男子臂上,原本暴怒的獅子瞬間變成柔順的貓兒。
  
  「范掌櫃,你的茶錢還沒付呢……」
  
  那姑娘咯咯笑了起來,衝著張老頭眨眼,那嫵媚之色令張老頭一張老臉也生出一抹暗紅。
  
  「你也知道叫我范掌櫃?當著我的面整日價編排歡喜天與我的私事,我們還沒收你妄言費呢,你倒向我討起茶錢來了?退一萬步講,方才子策要打你也是我救了你,你難道不是很應該請我一頓茶謝恩?」
  
  一番話說得茶社眾人啞口無言。
  
  兩人相攜而去,走到門口,剛剛站直了的書生連忙側身避開,不料那姑娘卻停了下來。她推了推身邊的男人,「快,給人道歉。」
  
  男人撇嘴,隨口說了句抱歉,那姑娘似乎不滿意,男人就不耐煩地要掏銀子出來。書生連忙向那二人擺手,溫聲道:「在下沒事,再說在下相信這位公子也不是故意的,所以無需破費。只是這位公子日後行路要仔細些才好,在下皮粗肉厚摔了也沒什麼,若是撞上老人或稚童……」
  
  「囉嗦!」男人狠狠瞪了他一眼,拉了那姑娘就疾步往外走。
  
  「若是撞上老人或稚童就不好了。」書生吶吶地補完要說的話。
  
  堂中眾人見那兩人走得遠了,才又嘰嘰咕咕說開來。

  「也只有那輕薄女降得住這個小霸王!」

  「不然人家怎麼會是一對兒呢,狂男浪女嘛~」
  
  書生聽了直皺眉,跨出門檻的一隻腳又收了回來,轉身面向眾人,正色道:「你們若是對那兩位公子小姐有意見,何不當面說個分明?聖賢有雲,非禮勿言,背後妄議他人,非君子所為。聖賢又雲,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須知今日之加於人,來日將報於己。諸位可都改了罷。」
  
  此言一出,堂中靜了片刻,所有人都用看瘋子的眼神看那個書生。
  
  「去!」
  
  噓聲響起,書生也被推出了茶社。
  
  茶社掌櫃撥著算盤嗤笑,「不讓背後議人,咱這茶社還開不開了?先帝知道我們議論朝政編排後宮軼事都只是意思意思加加妄言稅,你這呆書生倒有趣,直接讓咱們禁言?癡人做夢!」
  
  城中有個歡喜天,歡喜天裡女掌櫃。

  姓范閨名叫輕薄,三從四德全不會。

  拋頭露面是等閒,授受相親不避諱。

  舉止放蕩好男色,閨中少年聞風退。
  
  這是一首城中三歲小兒都會背的打油詩。
  
  前幾句范輕波都承認,並且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但最後一句她就不敢苟同了。
  
  什麼「舉止放蕩好男色,閨中少年聞風退」,說得好像她有多飢不擇食,只要是個閨中少年她就非要染指一番不可。這其中真是有天大的冤枉!她范輕波好歹也是兩世為人,九死一生,出入宮廷,混跡市井,見過的世面可謂不少,哪裡就那麼不挑了?
  
  范輕波一向認為,男人嘛,總得有一技之長。要麼出得廳堂,要麼入得廚房,要麼智計無雙,要麼武功高強,若是文武才貌皆不得,起碼也要上得了床。
  
  城中那幫弱質少年有幾個符合條件了?
  
  還聞風退呢,那些偷偷給她塞紙條邀請她指導他們行周公之禮的都是鬼不成?
  
  她就奇了怪了,她一個年過二十的大齡女青年,連個情人都沒有,自認除了職業需要拋頭露面之外並無太出軌的行為,這「經驗豐富,破童男無數」的名聲究竟是怎麼傳出去的?
  
  罷了罷了,反正她自從發現自己重生在這個時空後就沒有過嫁人的打算。名聲這玩意兒,實在值不了幾錢銀子,倒是從另一個角度想,若因緋聞滿天飛連帶著為歡喜天作了免費的宣傳,豈不妙哉?
  
  她這邊算盤打得劈啪作響,另一邊,人稱京城小霸王的周子策卻為她煩惱不已。
  
  「小范,你一定要當歡喜天的女掌櫃嗎?」
  
  周子策五官都快皺到一塊兒去了,她倒是一派悠哉,「當然。若是為那些嚼舌根子的無聊之人摔了自己飯碗,那也太傻了。」
  
  看著周子策神情一凝,似乎在醞釀著什麼,范輕波心中默默倒數:三、二、一,來了。
  
  「小范,你嫁給我的話就根本不用擔心飯碗的事。」
  
  面對這第一百零一次的求婚,范輕波歎了一口氣,例行公事地回答:「子策,我們是不可能的,你是年輕有為的將軍之子,我是聲名狼藉老大嫁不出去的庶女,實在是不相襯。」
  
  周子策有些嘲諷地笑,「你又要說那堆門當戶對的屁話麼?」
  
  范輕波難得收起漫不經心的笑容,正色道:「那不是屁話,也不是偏見,是真理。這一點,很明顯,我與你的家人們都達成了共識。」
  
  周子策皺眉,「家人?他們對你做什麼了嗎?」
  
  范輕波的神情又變得懶散,「你還記得你入軍營受訓的半年內給我寫了幾封信嗎?」
  
  「六封。」毫不猶豫的回答。每個月一封,他記得很清楚。
  
  范輕波點點頭,「是六封,不過我只收到五封,想必是其中一封誤送了去將軍府。你也知道,你每一封書信都是以求婚做結尾的,大概讓周將軍看了去,於是他震怒地向天下公告了將軍府的立場。」
  
  周子策臉色一變,急道:「公告天下?我爹到底做了什麼?」
  
  范輕波微微皺了皺眉,搖搖頭,「那話讓我說來實在彆扭,你今天剛從軍營回來,想必還未回過府,你回去看看,自會明白。」
  
  周子策知道她不想講的事絕對不會講,於是一聽這話,立馬翻身起來,跑到栓馬的樹旁,解開韁繩,躍上馬背。寶馬仰嘶了一聲,他跑了兩步又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小范,你等著,我一定給你個交代!」
  
  范輕波逆著光,瞇眼看著他這一系列動作,不由得心下愴然,無語凝噎。
  
  少年你倒是要給我個啥交代呀,不說得好像我們有一腿似的會死麼?
  
  范輕波無力地垂下肩膀,一張靈動活潑的臉瞬間耷拉成標準的老土狗憋屈臉。
  
  此時,若有路人經過,見到此情此景,必定要讚歎周將軍慧眼獨具,竟能一眼看出此女子與狗的特殊關係,並在堂堂將軍府大門口豎起一張牌子,上書:范輕波與狗不得入內。



2、小巷再遇呆書生...

  暮煙裊裊,空氣中彷彿有稻米之香,坊巷裡婦人喚兒歸去的聲音也在渲染著晚餐的氣氛。
  
  范輕波看到幾個貪玩不願回家的孩子躲在樹後,朝她又是眨眼又是努嘴的,心領神會,衝他們點頭微笑,然後負手走開。途遇兩位婦人,主動上前告知幾位頑童的藏身之處。
  
  聽到身後響起一陣吱哇亂叫,心情頓時舒暢了許多,原本沮喪的雙肩也生機勃勃了起來。
  
  「報復社會」果然是治癒消極情緒的良藥。
  
  她收拾好心情,復又大搖大擺穿街過巷,視路人的指指點點如無物。而當周圍的竊竊私語漸漸消失,越來越多的人與她打招呼時,她就知道,她住的地方——青墨坊到了。
  
  「喲,小范會情郎回來啦?」

  「哎,小范你怎麼這麼早回來?就沒找個客棧溫存一番?」
  
  范輕波笑容滿面,拱手一一作答。「見笑,見笑」。「客氣,客氣。」
  
  早兩年她還會極力澄清,但在發現街坊鄰居對自己腦補物的堅持程度與周子策對求婚的堅持程度不相上下後,她就放棄解釋了。
  
  「喲,小范你還活著吶?你家小小范蹲門口拍大腿捶胸口撞牆頭的,哭嚎得那叫一個地動山搖鬼泣神驚,我還以為你真讓愛慕小霸王的那群小姐姑娘們湊份子砍了呢。」
  
  五姐不知從哪裡冒出來,捏著她的臉這樣說著。
  
  她的眼皮開始狂跳了起來,乾笑道:「這小子又犯病了,五姐你別理他,習慣就好。」視線轉了一周,又問:「皮蛋他們呢?」
  
  義務教育的時間到了,這幫調皮搗蛋鬼不知又跑哪裡去了。
  
  五姐聞言誇張地笑了起來,那叫一個春風滿面容光煥發,「哦呵呵,都忘了跟你說了,咱青墨坊來了個秀才,要開私塾,說是三文也好五文也好束脩隨意!以後就不用老麻煩你了哈哈哈!」
  
  范輕波慢吞吞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五姐,新來的秀才餵你吃春藥啦?」
  
  五姐瞪了她一眼,隨即又控制不住衝她甩了甩手絹,「哦呵呵呵呵」地笑了起來,中邪一般,扭著身子扶著髻走遠了。
  
  抱歉,說錯了,瞧五姐那神情,分明是她比較想給秀才下春藥。
  
  搖搖頭,想到家中那小子犯起病來無人能擋的熊樣,她加快了腳步往回走。經過一個幽暗的小巷子時,卻不由自主緩下了腳步,下意識豎起耳朵。
  
  聽一下又不會懷孕,沒準有活春宮呢?
  
  「嘿嘿嘿嘿……」
  
  居然真讓她聽到一個淫邪的聲音!
  
  嘖嘖,真是好彩,這是辣手摧花現場?
  
  緊緊貼在牆上拉長了耳朵偷聽的某猥瑣女子雙眼發亮,拳頭握緊,兩靨生春,一股久違的、多年未曾有過的、初次看A片的感覺在心中蕩漾!
  
  范輕波!身為一個共青團員,雖然一直抱著混到26歲自動超齡離團的猥瑣信念,但你看到犯罪發生時這副興奮期待模樣真的好嗎?!
  
  「且慢,兩位少年,請聽在下一言,你們年紀輕輕,還有大好前途,怎能如此……」
  
  哎哎?被摧的這朵嬌花是公的?男男?年上受?還是三人行?!
  
  天!這種情況下,身為一個四有青年,不仔細觀摩一下真的說不過去了。
  
  范輕波小心翼翼地探出頭,第一眼就看到兩個形容邋遢的少年,一個正對嬌花上下其手,另一個則是一把扯下嬌花頭上的束髮銀簪,嬌花一頭烏髮垂然墜於胸前,平添幾分楚楚。
  
  「住、住手!等等,你們別、別這樣……」
  
  噢,嬌花你的聲音太給力了,不蹂躪你蹂躪誰!
  
  少年用力一扯,嬌花包中物什都稀里嘩啦地掉了出來。
  
  年下攻你太渣了啦,要溫油要溫油!納尼?居然有盒胭脂?嬌花你居然是娘受!
  
  「!一點值錢的都沒有!再搜搜!老子就不信頭上戴銀簪的身上居然沒銀子!」
  
  喂喂!你不是採花賊麼你敬業點!
  
  「兩位少年,等等,等等,在下有一言要說。古德云: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惟賢惟德,可以服人。打劫一事萬萬使不得,莫毀了德行。再者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現今是在下被搶了,自然不打緊,但將來你們若是遇到別個強人,豈不是要吃大虧?到時候叫愛你疼你的人如何是好?情況若在嚴重點,豈非要你們的父母白髮人送黑髮人?你們又於心何忍?」
  
  嬌花這話一出,別說邋遢少年二人組,范輕波這個路過的都頂不住了。這人敢情是羅家英版唐僧穿越來的?
  
  不過,老長一段聽下來,她怎麼覺得這嬌花的聲音有點耳熟?
  
  「娘皮的你個臭秀才!欺負我沒讀過書啊?你這都七八九十言了還一言?你才白髮人送黑髮人呢!敢咒我們!」
  
  聽到此處,范輕波不禁有些意興闌珊。居然真的只是打劫而已,這兩個滿嘴髒話的渣攻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轉身正要走,突然「啪」的一聲,後腦勺被渣攻隨手往後拋的胭脂盒砸中。
  
  ……這算什麼?還不許她袖手旁觀了?非要她插手?
  
  蹲□子撿起那盒砸到她的胭脂,慢慢步入巷中。
  
  「陳大天,陳小天,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呢?」
  
  兩個少年瞇眼,漸漸看清來人的面孔,本來陰狠流氣的表情瞬間變成諂媚,躬身訕笑道:「范姨您怎麼在這?要回家了嗎?要小侄兒送您一程不?」
  
  范輕波挑眉看了一眼牆角的人,十分驚訝地發現,這嬌花居然有幾分眼熟?
  
  「是你?」早先在茶社有過一面之緣的那個書生?
  
  嬌花顯然也認出她了,一臉的訝異。
  
  大小天見這二人似乎認識,於是立刻以快到令人傻眼的速度收拾乾淨地上的東西塞到書生懷中,還順帶幫他拉好了衣服,哈哈笑著一人搭住一邊肩膀,極力粉飾太平,「鬧著玩鬧著玩的!我們兄弟倆在給他進行機會教育,告訴他暗巷有危險,入巷需謹慎,哈哈,哈哈!」
  
  范輕波這才收回定在書生身上視線,不鹹不淡地看了一眼陳小天藏在背後的那隻手。
  
  陳小天大叫了一聲「咦」,拿出身後的銀簪,一臉誇張的驚訝,直嚷嚷:「啊!找你半天原來在這兒!這位大哥快拿著吧,下次小心點,這麼貴重的東西不要再弄丟了哦!」
  
  「哦,多謝。」書生有些呆愣地接過東西。
  
  原來他們是一番好意,他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大小天互相使了個眼色,開始躡手躡腳往外移走,就聽身後一句「等等」,雙腿一軟,戰戰兢兢地轉過頭。只見那書生對他們露出一抹淺笑,有些愧疚地作揖道:「方纔誤會你們了,對不住得很,請受在下一拜。」
  
  大小天還道他在說反話,嚇得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書生望著二人迅速消失的身影,一時有些怔忪,呆呆地喃喃:「施恩不望報,天子腳下果然義士輩出。」
  
  范輕波嘴角不斷抽搐,這書生是天然呆麼,自己都快成烈士了還把搶匪當義士……
  
  「對了,還沒謝過這位姑娘——」
  
  「別!我就是個路人甲,你不把我當義士我就謝謝你祖宗八輩了。」她果斷打斷了他,然後將她撿到的胭脂盒塞給他,幫他收拾好布包,再將他帶出巷子。
  
  茶社匆匆一瞥,只覺得順眼,現在細看之下才知道豈止是順眼。
  
  倒不是說他五官有多出色,只是組合在一起溫良醇厚,左臉寫著「我很好騙」,右臉寫著「快來欺負我」,大小天不打他主意她才要奇怪。不過此人老實歸老實,看起來卻不木訥,加之長衫儒雅,氣質渾然天成,抿嘴一笑,竟有春風撲面之感。
  
  聯想到先前大小天叫他「秀才」,她大概知道他是誰了。
  
  「你是新搬來的秀才爺?」
  
  書生老實地點頭,想起大小天叫她范姨,又恭恭敬敬地作了一個揖,道:「范姑娘既是兩位義士的阿姨,可否煩勞代在下向他二人致謝?」
  
  范輕波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什麼義士?那兩個小鬼是街坊鄰里出了名的混世小魔王,欺軟怕硬,專愛欺生。你信不信現在只要我走開,他們二人立馬會出來再打劫你一次?」
  
  書生瞪大了眼,顯然是不信。
  
  看來他是不見黃河心不死。她蹲□去撿了個石子,瞅準了二人身後不遠處的一堵牆,扔了過去,牆那邊立刻傳來窸窸窣窣一陣逃跑的聲音。拍拍手,抬眉看書生,「這下信了吧?」
  
  書生面色有些糾結,顯然是掙扎於信與不信之間,左右為難。
  
  見他這副被人賣了還為人數錢的模樣,范輕波決定日行一善。「實話告訴你吧,四年前我剛來的時候也被打劫過,他們的惡習我再瞭解不過。因為前前後後我一共被他們搶了九次,幾乎全部家當都被搶光了。」見他訝異的神情,她有些得意地繼續說,「當然後來我都討回來了。大小天天不怕地不怕,唯獨怕死他們娘親了。」
  
  「所以你與他們娘親結拜,成為他們的阿姨反制他們?」
  
  書生也漸漸進入狀況了,見她點頭,又有些好奇地問道:「你是如何與他們娘親結拜的?」
  
  輕波似笑非笑地望著他,「你真想知道?」
  
  書生毫無防備地點頭。
  
  范輕波曖昧地眨了眨眼,怪聲怪氣道:「我與她分享了一些閨房秘技,幫她從青樓女子那邊搶回丈夫的身心,她自然將我視為閨中密友咯。」
  
  書生有些無措,白白淨淨的臉上迅速染了一層細細薄薄的紅暈。與此同時,他的眉頭卻也漸漸皺了起來,一直安守本分不敢直視她的雙眼突然對上她的,道:「范姑娘,請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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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07 PM

3、三遇緣來是鄰居...

  畢竟是萍水相逢,范輕波倒不是很在意這書生對她的看法,反而饒有興致地打量起他來。
  
  這個呆書生臉一紅,原本的兩分姿色變成七分,頗有些秀色可餐的味道,加之性子古板有腐儒之氣,更令人想調戲。難怪五姐提到他就跟吃了春藥似的,想來禁慾屬性不論古今都是極受熟女歡迎的。
  
  可惜她喜歡的是陽光健朗型,這種白面書生,看起來就嬌柔易推倒,完全沒有安全感。
  
  范輕波不懷好意地笑:「我說書生,明明是你非想聽我才說的,怎麼到頭來又要我自重了?」
  
  「這……」
  
  書生噎住。明知道這話有些不對,偏偏說不出哪裡不對,急得舉起袖子直擦額上沁出的汗,突然動作頓住,臉色一變,奇道:「范姑娘怎麼知道在下的名字?」
  
  「誒?」這回輪到她反應不過來了,「你叫什麼名字?」
  
  書生放下袖子,彬彬有禮地拱手道:「在下姓書名生,字勤之。」
  
  咳!范輕波冷不防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下,指著書生不自覺揚高了聲調:「書生?」見他認真點頭後,她頓了一秒不到,便控制不住捶牆爆笑了起來:「書、書生!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麼不乾脆姓呆算了!」
  
  書生被笑得有些不明所以,只能逮著她笑到喘不過氣的空檔解釋道:「雖然在下母親姓戴,但在下是隨父親的。」
  
  范輕波這一聽,更是笑得臉都白了,扶著牆直揉肚子。
  
  「哎喲,哎喲,不行了,書生你太寶氣了!」
  
  這下書生終於聽出她是在笑他了,臉一紅,惱的,扭頭就要走,卻被拉住衣擺。他全身氣息倏地一凜,握著銀簪的手緊了緊。
  
  范輕波一下子止了笑。
  
  她可以肯定,在剛剛的那一剎那間,她感應到了一絲叫做「殺氣」的東西。但是……
  
  「范、范姑娘,男女授受不親……」
  
  這轉過頭來滿臉通紅連連後退的,分明還是那個純良可欺的呆書生,哪裡有什麼殺氣?
  
  她搖搖頭,甩掉不切實際的想法,逕自大步走到一個賣首飾的小攤前。書生見狀,忙道:「范姑娘既有事,在下就不打擾了。」
  
  聽這迫不及待的語氣……范輕波心裡暗笑,頭也不回道:「你要披散著頭髮滿大街走?」
  
  「啊!」書生聞言滯住腳步,低叫一聲,慌慌張張拿起手中的銀簪要束髮。
  
  「別忙了。」說話間,范輕波手中已經多了一支素雅的雲紋桃木簪。她走過去,一把奪下他的銀簪,道:「財不外露。也不見你多有錢,還用銀簪束髮,是巴不得人家來打劫麼?」
  
  說著就要把木簪塞給書生,卻撲了個空。她驚訝地抬眼,這呆子會武功?身手這麼敏捷!
  
  只見書生如同被木簪燙到般,大力地擺手,「使不得使不得!這於禮不合……」
  
  范輕波無奈了,乾脆對他招了招手,「書生,轉過去背對我,然後蹲低點。」
  
  「做、做什麼……」

  「我是你救命恩人我叫你轉你就轉!」
  
  什麼賤德性!看著眼前迅速轉身蹲下大氣都不敢出的男人,范輕波木著臉,忍著笑,順勢握住他的頭髮,熟稔地梳理,三下兩下挽成一個髻,再用木簪固定住。
  
  「不值什麼錢的玩意兒,就當是先前在茶社,子策衝撞了你的賠禮。」看了一眼他那支毛筆形狀的銀簪,撇嘴道:「雖然不及你的那支貴重又特別,好歹不招賊惦記。」
  
  趁他還愣著,她將銀簪還給他,然後衝他揮揮手,「好了我們就此別過吧,走了。」
  
  連跑帶跳,三步兩步消失在街口。
  
  書生望著她漸漸遠去的歡脫背影,半晌終於反應過來,頭皮開始發麻。
  
  讓女子當街為自己綰髮實在太不莊重,但拆掉髮髻大庭廣眾披頭散髮豈不更失禮於人?思來想去,騎虎難下。最後,他福至心靈,吶吶地想:先賢有雲,兩害相權取其輕……這才打消了拆掉髮髻的念頭。
  
  收回視線,看到手中銀筆,還是聽范輕波的話將其收進了腰間斜背的布包中。
  
  「真是個奇怪的人,輕薄……女嗎?」
  
  書生的喃喃自語散在風中,幾不可聞。
  
  青墨坊裡共有三條街四個巷子,街以信達雅命名,巷以琴棋書畫命名。明明是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卻有著這樣高雅的名字,不得不佩服皇朝人民的冷幽默。
  
  范輕波住在畫巷的巷尾,快到時,遠遠的看見門口沒人,舒了一口氣。
  
  背著手恢復悠哉姿態,慢慢走回去,就在一隻腳跨過門檻的剎那,她突然全身毛髮倒豎——有妖氣!說時遲那時快,一道身影從院中衝了過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抱住了她的大腿!
  
  「主人!你終於回來了主人!奴才還以為你不要奴才了!嗚嗚嗚嗚……」
  
  范輕波嘴角微微抽搐,幾度試圖把腿拔出來,都失敗,只好倚在門上等他哭完。
  
  「哼,傷風敗俗。」
  
  一個女聲響起,范輕波抬頭,見是隔壁巷的巷花秋意,勾唇一笑,「秋意姑娘找我有事?」
  
  秋意對她皺皺鼻子,嫌惡地說:「誰要找你了?」
  
  「哦?可這巷尾只我一戶人家,你不找我……難不成找我們家犯病?」
  
  未等秋意回答,抱著她大腿的范秉仰起一張梨花帶雨的小臉,哀哀慼慼哭道:「奴才對主人一心一意,就算這個春意還是秋意的對奴才情根深種死纏爛打非我不嫁奴才也不會背叛主人的!女人如衣服,但主人你是奴才的天,奴才的神,奴才的心肝脾肺臟……嗚嗚嗚嗚!還有奴才叫范秉,主人可以叫奴才小小范也可以叫小秉秉,不要叫犯病……」
  
  「惡……嘔……」
  
  范輕波聽到怪聲,轉頭見到秋意扶著牆嘔吐了起來,心中不免有些歉意,「十分不好意思,我以後會栓好他的。」
  
  過了好一會兒,秋意終於吐完,抹了抹嘴,回身惡狠狠地瞪著他們主僕二人,咬牙切齒道:「少裝瘋賣傻了!你們兩個要怎麼樣傷風敗俗都無所謂,但我要警告你,范輕波,不許對書公子起邪念,更不許勾引他!」
  
  范輕波正滿頭霧水不得其法間,就見不遠處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過來。
  
  「書生?」
  
  那人聞聲抬頭,正是那呆書生,神情微微一愕,遲疑了下隨即加快步伐,眼中帶著三分驚喜三分恐懼還有三分不知什麼上前,「范姑娘?怎麼這樣巧?」
  
  短短一日,竟能相遇三次。
  
  「你們認識?怎麼認識的?」
  
  秋意戒心大起,橫擋在兩人中間,眼神投向書生時又變得羞澀,聲音也溫柔了幾分。
  
  書生這才看到一旁的秋意,忙不迭從布包中拿出一盒胭脂,遞給她,「這是秋姑娘托在下買的胭脂,請查收。」
  
  范輕波一隻手倚在門上,一隻手撐在腰間,饒有興致地看著二人來往,這分明是一出活生生的「神女有心,襄王太呆」戲碼。看得興起,不由抬眉,「秋意姑娘,這位就是你方才說的書公子?」
  
  「咦?方才二位提到在下了?」書生有些驚訝地看看她,又看看秋意。
  
  秋意柔情似水的明眸瞬間向范輕波射出濃濃殺氣:你敢說什麼就死定了!
  
  「是啊,秋意姑娘說……」范輕波故意拖長語調,在看到秋意緊張到快要爆炸時,才漫不經心笑道:「秋意姑娘說有一位書公子要搬到我家對門,要我多多照顧呢,是麼秋意姑娘?」
  
  秋意鬆了一口氣,有些脫力地垮下肩膀,迎上書生詢問的目光,隨意點了點頭。
  
  書生頓時綻開一抹清雅的笑,對范輕波深深一揖,「怎好煩勞范姑娘?」
  
  秋意聞言連忙接口,「是啊是啊太麻煩了,輕波姑娘可是堂堂歡喜天大掌櫃,有很多交際活動,沒時間應酬我們這些鄰里的。書公子,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快點進去收拾新屋吧。」
  
  書生點點頭,「天色的確不早了,秋姑娘早些回家才好,不送。」
  
  范輕波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秋意狠狠挖了她一眼,心裡又惱書生不解風情,無奈姑娘家面皮薄,只能跺跺腳恨恨地走了。臨走還送了她一記眼刀:不准勾引書公子!
  
  范輕波這人沒別的,就是激不得,你越抗拒,她越想惹。所以她收到威脅後,毫不猶豫地回了秋意一了個吐舌頭的鬼臉,氣得她抓頭髮才心滿意足。
  
  誰料這不雅又失禮的表情落在書生眼中,他又是滿臉的不贊同。
  
  「太不莊重了。」
  
  一天之內聽到兩次要求她自重的指責,還是出自同一人口中。范輕波覺得好笑,卻故意正色道:「我是在與秋意妹妹玩鬧聯絡感情,你一個男子此時自當避嫌,非禮勿視,誰知你看都看了還倒打一耙?」
  
  這絕對是詭辯,因為怎麼看,倒打一耙的那個人都像是她。
  
  但是書生愣頭愣腦的,竟聽進去了,竟還覺得頗有道理,竟隨即滿臉愧色地連聲道歉。
  
  ——真是個十足的呆子!
  
  絲毫未覺自己道歉的對象憋笑快憋到內傷,他又兀自對范輕波一揖致意道:「多謝范姑娘海涵。在下還要收拾新屋,就不打擾范姑娘了。」
  
  邁開腳剛要走,又望了一眼抽抽噎噎嚶嚶哭泣的范秉,忍不住道:「這位小哥看起來年紀還小,若是犯了什麼錯,還請范姑娘再給他一次機會,切莫懲罰得過重了。」
  
  范輕波這下笑不出來了,嘴角微抽,現在是怎樣?她看起來很像在欺凌弱小嗎?
  
  踹了范秉一腳,「起來。」
  
  他自覺也哭得差不多了,便歪歪扭扭地站了起來。
  
  范輕波畢竟不是真的要為難書生,且不說她對他並無惡感,單憑他有心開私塾教小孩還不在意束脩這一點,就足夠讓她決定敦親睦鄰了。
  
  她推了推范秉,讓他去幫書生收拾新屋。范秉不願意,直跺腳嚷嚷,她斜眼勾唇冷笑,「你不去難道要我親自去?那我要你做什麼?天天號喪用?」
  
  一聽到她說不要他,他立刻打了雞血般跳了起來,「我去我去!」
  
  「呃,其實不用麻煩這位小哥,在下自己就可以……」
  
  書生不過是不想這對主僕為他吵架,好心提議,卻被范秉惡狠狠地瞪住,「你這什麼意思?想讓主人趕我走?然後趁機上位?這世上怎麼會有你這麼卑鄙陰險的人!別以為我看不出你一雙賊眼在轉著什麼心思,告訴你,我小小范精著呢,你休想勾引我主人!」
  


4、奴性堅強是犯病...

  范秉又犯病了……
  
  范輕波深感丟人地掩面,真想剁掉自己這雙當年救過他的手,更想乾脆買塊豆腐砸死這個一天到晚犯病的小子算了。
  
  他以為誰都跟他一樣奴性堅強護主心切麼!
  
  幸好他遇到的是這個書獃子,居然還面紅耳赤地認真向她解釋。
  
  「范姑娘千萬別誤會,在下,在下對范姑娘絕對沒有非、非分之想,挑撥離間更是君子所不為,在下絕不會做此等卑劣下作之事,范姑娘……」
  
  范輕波徹底無語,擺擺手,留給這對囧貨一個踉蹌的背影。
  
  「還看還看!我家主人是你可以看的麼!」
  
  范秉跳起來拍了下書生的後腦勺,覺得手感不錯,加上他又不會反抗,索性又多拍了幾下,然後嘰嘰喳喳地走進對門書生家。
  
  他雖然年紀不過十三歲,身量也小,做起事來卻十分利索,搬起重物來似乎還比書生得力些。在他的幫助下,新屋很快就收拾得差不多了,剩下的清掃工作書生表示可以自己來。
  
  范秉打量了下屋中這滿滿的書,隨手拿起一本,似模似樣地翻著看。
  
  「呃,范小哥,書拿反了。」
  
  書生好意提醒,卻戳中范秉的死穴,他炸毛了,跳起來凶巴巴的地嚷嚷:「我就是不識字怎麼樣?秀才了不起啊,我家主人還是——呃,反正我家主人比你有學問多了!她會教我讀書識字的,是啦,她現在是忙了點,但她說過要教我的!哼!」
  
  書生站著任他吼了許久,眼都不眨,待他歇嘴了,才溫然道:「范小哥這樣聰明伶俐,學什麼必定都是事半功倍。」
  
  「那是當然!」范秉一下子被順毛了,仰著頭得意洋洋。
  
  書生想起什麼,從懷中摸出一點碎銀子,有些尷尬地笑,「有勞小哥替在下將這些錢還給范姑娘,就說無功不受祿,在下不能白收她的簪子。」
  
  范秉得意的神情一下子僵住,顫聲問:「你你你你,你說你頭上這簪子是我家主人送的?」
  
  書生點頭。
  
  范秉的聲音抖得更厲害了,「然、然後……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主人還給你束髮了!」
  
  書生還是點頭,有些不明所以,「怎麼了嗎?」
  
  「怎麼了?你還問我怎麼了!」范秉激動地在屋中走來走去,握著拳頭在書生面前晃來晃去,「想當年我就是因為主人送了我一根髮帶還幫我紮了頭髮才決定跟著她的!你還敢說你對我家主人沒有非分之想!你這只居心叵測的披著羊皮的狼!」
  
  書生總算稍稍明白了他在說什麼,但還是無法理解他為什麼這麼激動。
  
  「在下並沒有決定要跟著你家主人的,請你放心。」
  
  說出跟著一個女人這樣的話,他忍不住有些難為情。可是范小哥為何瞪大了雙眼,彷彿更加生氣了的模樣?莫非他又說錯了什麼?
  
  「我家主人有什麼不好!她都為你束髮了你居然不決定跟著她?能跟著她是你三生有幸你居然還敢嫌棄?你簡直不識好歹不知所謂不三不四不倫不類不講衛生不一而足!」
  
  「呃,范小哥,不三不四不倫不類不講衛生不一而足不是這麼用的……」
  
  除了前兩個詞用對了,其他的全部狗屁不通。書生額角隱約有一滴冷汗滑落。
  
  「你管我怎麼用!識字了不起呀?你會燒水煮飯嗎?你會洗碗掃地嗎?你會買菜殺價嗎?你會抱大腿哭出力與美的結合嗎?」
  
  最後一點實在算不得什麼才能,然而范秉卻說得最為自豪。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好慚愧的,但書生還是相當配合地慚愧搖頭,「這些在下都不會。」
  
  范秉滿意了,總結陳詞道:「所以你還是死了那條心吧,我才是天下第一奴,主人絕對看不上你的。哼。」
  
  書生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最後還是識相地閉嘴了。雖然不知道這天下第一奴是個什麼排名榜上的東西,但既然范小哥這麼愛當,就讓他當吧。至於他,對排名這種東西,早就厭倦了。
  
  范秉揚眉吐氣出了書家,又低眉順眼進了范家,屁顛屁顛要找范輕波邀功。
  
  到大廳發現桌上飯菜都被端走了,料想主人回屋了。往內間走,卻見她的房門上貼著一張紙。紙上畫著一個雞蛋,旁邊是一個大大的叉。
  
  好歹跟著她三年了,他自然知道這幅圖所配的內涵對白:玩兒蛋去吧,別吵我。
  
  其實方才在臭書生家他沒說完的話是:我家主人還是寫書的呢!
  
  世人只知主人是歡喜天的大掌櫃,卻不知她也是歡喜天的執筆寫手,專事言情,與艷情大師豐言各據一方。哎,主要是歡喜天的幕後大老闆太小氣了,死也不肯多請幾個人看店,先前是豐言大師兼任掌櫃,主人去了之後豐言大師樂得清閒就把掌櫃這擔子推給她了。
  
  范秉有時候想,他知道這麼多秘辛,如果哪天主人真的不要他了,他還可以去逍遙茶社賣八卦……呸呸!童言無忌童言無忌!他精通洗衣做飯灑掃,又伶俐又俊俏又忠誠又耐操,主人才不會不要他呢!
  
  隔著一道門,屋內范輕波握著眉筆,正做著報復社會的事。
  
  她在最新的文稿中把男主女主男配女配龍套們挨個兒虐了一遍,大團圓結局之後再來個地震番外,把所有出現過的人物全滅了,留下女主角養的那隻狗活著。
  
  將所有不好的情緒都溶到文字中,發洩得淋漓盡致,直到眉筆筆芯寫禿了。
  
  這個時空原本描眉用的是石墨,是范輕波提議研發眉筆的。
  
  因為她選擇寫作為業,這裡沒有電腦,她又始終用不慣毛筆,發明鉛筆自動筆原子筆更不是她能力範圍的,想來想去,只有眉筆最接近她的需求,也最易研製,畢竟筆芯石墨是現成的,唯一要做的就是把它製成筆狀。
  
  只是這成本太高,幸而她積蓄頗豐。雖然肉疼,倒也不差錢。
  
  勉強又寫了幾行,總算將該死的人都捆成一捆拖出去死一死了。
  
  了卻一樁心願,范輕波伸著懶腰,心滿意足地滾床上去了。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還做了個十分美妙的春夢,內容少兒不宜,此處略過不提。
  
  第二天起床,心情特別舒暢,甚至連范秉的犯病也可以笑著容忍。
  
  出門上班時恰好遇到對門的書生,道了聲早,卻見他紅著臉匆匆點了個頭就幾乎是跑著離開了,背影還趔趄了下,似乎太過緊張。
  
  想也知道昨天范秉必然是又對他說了奇怪的話,還真是防不勝防。
  
  走到巷口,竟看到一個人倚在牆邊,那側顏分明是周子策。素日陽光硬朗的他此刻卻彷彿被陰影籠罩。
  
  「子策?」
  
  周子策聽到聲音,抬頭的一剎那,范輕波看到他眼中有一絲陰鬱,卻在見到她的瞬間換上明朗的笑容,「小范晨安,今日我陪你去歡喜天上工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13 PM

5、好一場狗血鬧劇...

  范輕波自認還有些察言觀色的本事,雖然周子策沒有表現出來,甚至一如往常興致高昂地大談他在軍中的趣事,她卻知道他心中定然有事。
  
  不出意料的話,他回家看到將軍立的牌子,必是同將軍鬧了一場。而今日他還來找她,說明他家那個唯我獨尊的將軍並沒有說服他,至少,他心中還是不甘的。她覷了個空試探,輕描淡寫道:「子策,你與家裡鬧過了?」
  
  他飛揚的神采霎時僵住,半晌,認命般露出一抹苦笑,「小范,你總是太聰明。」
  
  他承認了,卻沒說具體情形,只是突然握緊她的手,堅定地說:「無論發生什麼事,我一定會娶你的。到時我要讓整座京城結滿綵燈,我要昭告天下,范輕波是我周子策的妻子!」
  
  范輕波聞言幾乎要暈倒,她怎麼會漏算了這小子現在處於青春期叛逆,居然指望將軍府施加的壓力能令他知難而退?他嘴上說說倒是輕鬆,畢竟還是將軍的獨子,將軍府自然不會為難於他,但她呢?她現在大概已經是將軍眼中釘肉中刺了吧?
  
  想到這裡,她用力地抽回手,冷著臉鄭重道:「我最後說一次,我不會嫁給你,不是開玩笑,更不是以退為進。你若還想與我做朋友,就不要再提起嫁娶之事!」
  
  周子策一時被她冷漠的神情喝住,反應不過來,直至她走遠了,才急急發足追上去,拉住她的手臂,狠聲道:「我不信你不喜歡我!城中人人皆道你是輕薄女,我卻知你防心戒心有多重,你能容我這樣接近你,你敢說你心裡沒有我?」
  
  他第一次對她這樣厲聲說話。
  
  范輕波被質問得腦子發懵,望著他稜角分明的面龐,神色有些怔忡。
  
  死過一次,又在宮中最下等的地方——赭衣宮當了四年的罪奴,重獲新生之後遇到這個人。他少年得志,未及弱冠之齡便晉為校尉,聖上親授銀腰帶。鮮衣怒馬,穿街過市,何等意氣風發?
  
  不喜歡嗎?不喜歡嗎?喜歡的。
  
  他在狗仗人勢的奴才馬鞭下救了她,以為她臉上的蒼白是受驚所致,還訓斥了幾個奴才。殊不知,那是她長期不見天日養成的膚色。她像渴極了的人祈求雨露,像餓極了的人祈求食物,像黑暗中的人祈求陽光般,不由自主地被吸引。
  
  ——說白了,就是個剛還陽的人急需要一股強烈的陽氣來證明自己的的確確是活著的。
  
  可惜眼前的人身世顯赫。而她也很快地發現,一個出身糟糕的穿越女在異世的處境有多尷尬。隱姓埋名改頭換面倒不難,這幾年她的長相越發像前世的自己,只有一些角度才能看出身體原主人溫婉的影子。難的是如何生活。
  
  小說裡的穿越女動輒隨心所欲,做盡驚世駭俗之事,然後必然有王侯將相趨之若鶩。
  
  她呢,不過是自食其力養活自己罷了,卻贏來輕薄之名。別說王侯將相了,就是小門小戶的尋常百姓,誰敢要「歡喜天女掌櫃」做自家媳婦?
  
  先兩年還有什麼員外商人的打她主意,當然是作姬妾。周子策知道後發狂教訓了那些人,京城就有了一個板上釘釘的傳言——說她是他的外室,學名外室暱稱情人俗稱姘頭後世稱包二奶。
  
  嘖,京城這幫百姓腦子裡除了桃色新聞還能有啥?外什麼室二什麼奶?那小子連正室都沒有。
  
  不過倒是從那以後,明裡再沒人惹過她,小霸王的名號不是白叫的。至於暗裡怎麼編排她,她也不是很在乎,偶爾還能去逍遙茶社蹭茶喝,何樂而不為?
  
  就是這份聽之任之的態度,令傳聞甚囂塵上,她名氣越來越大的同時,名聲也越來越差。
  
  好處是歡喜天的生意很紅火,她活得很真實自在;壞處……壞處就在眼前,她必須與周子策一刀兩斷了,連朋友也沒得做。
  
  剛想到這裡,突然察覺扣在手上的力道一重,整個人被扯進一個灼熱的胸膛之中!
  
  「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喜歡我的!」
  
  喂喂!這是什麼情況!她明明是要與他決裂的,什麼時候變成果然是喜歡他的了!
  
  范輕波絲毫不知她回憶往事時不經意流露出來的情緒,完全被周子策認定是某種「我愛你我也知道你愛我但是我們身份雲泥之別我不想毀了你的前程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你」的虐戀情感。
  
  周子策自以為發現她的心意,高興過度,完全沒發現她的異狀,抱著她的手越箍越緊。
  
  她被勒得喘不過氣,連話都說不出,拚命掙扎。突的,耳邊一道驚雷響起。
  
  「孽子!你在做什麼!還不快放手!」
  
  周子策背上受了一棍,手上一鬆。范輕波全身束縛一去,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氣。抬眼望去,棍子橫在胸前,怒火奔騰,氣勢如雷的那位,赫然就是周子策的父親——輔國大將軍。
  
  原來昨日周子策回家真的大鬧了一場,口口聲聲要娶輕波為妻。周將軍也是個牛脾氣,一怒之下就喊打喊殺,幸好讓周夫人勸了下來。那周夫人早就為兒子選了幾門好親事,都是大家閨秀。而今朝正是兩家約在吟風樓吃飯的日子,誰知等了許久,男主角都不出現,最後還是家奴來報,說是少爺在街口跟輕薄女摟摟抱抱。周將軍一聽,勃然大怒衝下樓來,於是便有了現在這一幕。
  
  范輕波看了看不遠處的吟風樓,若有所思,再抬頭看周子策,見他望著她,面有愧色,頓時瞭然。這兩父子鬥氣,敢情她當了一回道具。心中一涼,臉上卻笑了開來,恭恭敬敬地對將軍行了個禮。
  
  「民女見過周將軍,多謝周將軍救命之恩。」
  
  周將軍一愣,怒氣斂了些,濃眉一皺道:「你在說什麼?」
  
  她笑得越發暢快,「回將軍,民女一向奉公守法,不知何時何處冒犯了令公子,方纔他二話不說突然捉住民女,民女著實嚇著了,幸虧將軍及時出現,救了民女一命。」
  
  周將軍虎目爆瞪,「你的意思是說我兒子巴著你這個下三濫的女人?你是什麼東西!」

  周子策面色發急,「小范你別生氣,我是真的想娶你的,不是為了氣我爹!」
  
  兩人同時說話,說完又同時瞪向對方。
  
  「你這孽子在說什麼!」

  「爹你不能那麼說小范!」
  
  范輕波的眼皮開始一抽一抽地跳個不停,這對父子沒什麼問題吧?她在為三人找台階為將軍府保全體面,他們居然不領情?他們這麼喜歡當街演鬧劇給人看?
  
  「我說……」你們回將軍府關起門來愛怎麼吵怎麼吵別拖我下水呀!
  
  「沒你的事!」
  
  兩人異口同聲對旁邊咆了一句後,繼續對吼。

  「身份低賤,聲名狼藉!她有什麼好!」

  「堅強獨立,聰慧過人,她有什麼不好!」
  
  越吵越歡了。
  
  「住口!別說你要娶她為妻,就是納為妾收為奴老子都嫌有辱門風!」

  「從小到大我做的哪件事順過你的眼?我辱了你門風是吧,大不了我們搬出去住!」

  ……
  
  圍觀群眾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到後來的疲憊不堪,直到現在已然意興闌珊,只是礙於「看戲要有始有終看都看了總要有個結局」的原則,才呆在原地繼續圍觀。
  
  「你這個畜生!跟我回去!」

  「小范我們走!」
  
  終於告一段落了。圍觀眾打呵欠的打呵欠,伸懶腰的伸懶腰,等待戲中這倆主角發現最後一件事——「咦,小范呢?」
  
  是的,女主角早就翻翻白眼走了。
  
  哦,對了,臨走前還跟群眾招呼了一聲歡喜天裡豐言大師新作上架的事。
  
  周家父子面面相覷,俱是一臉囧然。最後還是老的那個回過神來,佔了先機,一把抓住小的那個,又朝旁邊的家奴喝道:「還愣著幹什麼!帶少爺回去!」小的那個反抗無門,脫逃未遂,被按手按腳押回了將軍府。
  
  劇終,人散。小販們各就各位,路人們各行各道,街市之間又是一派井然,彷彿前一刻什麼也沒有發生過。
  
  這就是皇朝的風俗人情,這就是皇朝的百姓。
  
  若是你們以為這是淡定那就大錯特錯了,他們只是悶騷罷了。
  
  不難想像,京城的茶館小肆又要熱鬧好一陣子了——這麼多人一起目擊的大八卦,光是每個人講一個版本就夠傳上十天半個月了,更何況從皇朝百姓的平均瞎掰能力看來,每個人至少能掰上四個版本。
  
  當然,皇朝百姓中也有正直純良而又不八卦的,比如書生。
  
  彼時,他在一旁的四寶齋裡買紙筆。外面發生的一切,從范輕波與周子策爭執到擁抱到老將軍出現「棒打鴛鴦」,全程盡收眼底,緊皺的眉頭沒有一刻放鬆,直到范輕波離去。
  
  掌櫃的見他面生得很,料想他是剛來京城不久,就等著他來問八卦,誰知他一開口竟然是問:「掌櫃的,請問歡喜天怎麼走?」
  
  一腔分享八卦的熱切心思落空,掌櫃的神情冷了下來,隨口敷衍:「右轉街口左轉直走。」
  
  書生聽得迷迷糊糊,正待要問清楚些,卻聽得身後有個聲音說道:「這麼巧,我也是去歡喜天,不若一起?」
  
  那人一襲玄色長袍,已是初夏,卻將雙手攏在袖子裡,眼睛不大,卻亮得嚇人。

  

6、遠近馳名歡喜天...

  歡喜天是城中最大、最賺錢、最負盛名的書樓。正如說書人所說,這書樓中是經史子集、詩詞歌賦,應有盡無。那麼,有的究竟是什麼呢?看客人便可知一二。
  
  一般來講,歡喜天的客人分為三種。
  
  一種是衣冠楚楚,舉止得體,道貌岸然——這種悶騷男人往往是豐言大師的忠實讀者。豐言的代表作有《玉門關》、《巧生春》、《歡頭宴》、《治水記》四部曲,其中描繪男女情事香艷入骨之餘,又不乏警世名言,道盡世間百態,實乃雅俗共賞裝逼必備之無上良品。
  
  還有一種多半是財大氣粗或流里流氣模樣,有時也有些市井莽漢——這種男人最愛的是永遠最新最全的春宮系列。不過,大部分人並不知道,這些活色生香的圖畫全部出自兵器譜上排名第一的金畫師。其畫技之精湛,曾有丹青名家偶然得窺其畫,自慚形穢,羞而封筆。
  
  至於最後一種,則經常是大戶人家的小廝僕役、青樓女子或者女扮男裝的姑娘家——這一種買的是甜蜜動人纏綿悱惻的言情小說。
  
  當然,眾人心照不宣的是,這歡喜天中偶爾也賣些罕見的壯陽藥催情藥。
  
  這樣的一家店,從大老闆到創作者到店面裡裡外外合起來一共也只有四個人。由此可見,這位大老闆是如何的斤斤計較精打細算物盡其用,標準的「把女人當男人使,把男人當畜生使。」
  
  由於店中人手不足,為了提高效率,顧客必須自備零錢;而為了避免顧客看霸王書,店中擺放的書籍都是只有封面與簡介的,客人需到櫃檯出示要買的清單,一手交錢一手交貨。這樣奇怪的規矩,卻還是吸引了絡繹不絕的來客。
  
  而今日,因為先前在街口那一場鬧劇早以瘟疫傳染的速度傳開了,所以歡喜天的客人更是比往日多了一倍。甚至開門沒多久,對面成衣店的大嬸就尋了個由頭坐到她身旁,同她東拉西扯,企圖套出隻言片語作為參與街傳巷議的談資。
  
  又要應付客人,又要應付三姑六婆的探問,范輕波真的有些吃不消了。
  
  她從抽屜中摸出眉筆,開始一筆一劃在紙上寫著:掌櫃不爽,罷工一日。
  
  「哎呀范掌櫃,你在寫什麼?是不是在寫情信呀?」大嬸一臉八卦。
  
  「沒什麼,不是情信。」
  
  范輕波簡短而又冷淡的回答絲毫不影響大嬸的熱情,她發出一陣老母雞般的咕咕笑聲,作勢打了打自己的嘴,「瞧我說的,這麼大的字怎麼會是情信呢,又不是巴不得人不知道!范掌櫃的,你一定收過很多情信吧?」
  
  「什麼情信吶?怎麼歡喜天要開始賣情信了?」
  
  門外有人這樣說著,只見大嬸一聽到這把嗓音便愀然變色,再顧不得探問八卦了,慌慌忙忙站起來,「解大人您好!解大人回見!」迅速打完招呼行完禮,像被鬼追似的奪門狂奔而出。而店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客人也是同大嬸一樣的反應。
  
  這些人想來都是吃過這位小氣尚書解大人的虧的。
  
  范輕波一直冷凝的臉上終於綻開一抹舒心的笑,側身離開櫃檯,迎了出去。
  
  「真是稀客呀,解大人大駕光臨,歡喜天真是蓬蓽——書生?」
  
  客套話說到一半,突然發現解東風身旁站著的那位竟是她的新鄰居呆書生,怎叫她不驚訝?一個是高高在上歷經兩朝盛寵不衰的戶部尚書,一個是三教九流之地青墨坊中名不見經傳的小小私塾先生,怎麼看也扯不到一塊兒吧?
  
  「范姑娘有禮,在下是在途中遇到這位解大人,正巧都是來歡喜天,就一路同行了。」
  
  書生拱手解釋,解東風卻漫不經心地吸了吸鼻子,抬腳進了歡喜天。晃到櫃前,見到那張寫著「掌櫃不爽,罷工一日」的紙,眼神一閃,嘴角勾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下一刻,這張紙從眼前被抽走。
  
  「啊哈哈,寫著玩的,練字,只是在練字!」范輕波迅速將紙揉成一團往後一拋,乾笑。
  
  開什麼玩笑,這位解大人表面上是一品大員,實際上卻還有另一個身份——歡喜天的大老闆,也就是她的頂頭上司。小氣摳門愛財如他,若是知道她經常以「掌櫃不爽」為由罷工偷懶,誰知道他會怎麼剝削她的血汗?
  
  紙團正好砸到書生身上,他順手攤開來,看過之後大為驚奇,不由上前虛心問道:「在下孤陋寡聞,竟看不出范姑娘這練的是何種字體?」
  
  范輕波眼也不抬,頭也不回,一巴掌推開他的臉,繼續對解東風賠笑。
  
  解東風眨眨眼,「怎麼范掌櫃就是如此待客的?」
  
  范輕波一見他這般天真而又狡詐的神情就頭皮發麻,立時扯出笑臉,飛身撲向一臉受傷的書生,熱情洋溢地拉住他,「哎呀書公子,我方才失手『碰』到你,沒事吧?你想買什麼書?需要我介紹嗎?」
  
  她何曾如此客氣地喊過他書公子,他又何曾受過她如此善待?加之近日聽了太多有關她的傳聞,導致他被這麼一撲,非但毫無軟玉溫香之感,反覺脊背發涼毛骨悚然。
  
  他不知哪裡來的力氣,一下扒拉開她的手,三步兩步躥到解東風身後,面色蒼白猶帶驚嚇,小聲問道:「雖然子不語怪力亂神,但是解大人,范姑娘她……中邪了?」
  
  噗嗤——
  
  店中三三兩兩地響起噴笑聲,范輕波面皮一緊,扭頭坐回櫃檯。
  
  「解大人書公子請自便。」
  
  哼,打工仔也是有尊嚴的!還有那個呆書生,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現在可好,跟著出了名吃人不吐骨頭的小氣鬼解東風,不被騙得脫一層皮才怪,活該!
  
  果然不出半盞茶的功夫,書生拿了清單過來。
  
  她掃了一眼那上面羅列的若干言情小說,若干艷情小說,若干春宮,面部不停抽搐。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吶,這書生看著老實,胃口還挺大,口味還頗重。
  
  「買這麼多?你帶夠錢了?」印象中這個書生也算不得有錢。
  
  「放心,這些都是普通版不是精裝版,二十五兩剛剛好。」回答的卻是解東風。
  
  她眼角也開始抽搐了。老闆你太黑了,二十五兩夠窮人一家過一年了。
  
  「書公子,你確定這些全都要?很貴哦。」范輕波咬牙多問一次,她都快被自己的善良感動了。
  
  誰知書生並不領情,他點點頭,然後抿唇彎出一抹人畜無害的微笑,虔誠道:「文可載道,聞道可喜,這道,是花多少銀子也不嫌貴的。」
  
  無藥可救的呆子!
  
  范輕波自覺仁至義盡,也懶得理他了,乾脆利落地收下清單與銀子,點好書,銀貨兩訖。
  
  輪到解東風。
  
  「范掌櫃,聽書兄說,你們是鄰居?」
  
  解東風笑得似有深意,范輕波不解,挑眉詢問。他眼珠轉來轉去,卻是不語,只推了一張紙條過來,「這些是我要的書。」
  
  她接過紙條,頓時將前一刻他的異狀拋諸腦後。只看了一眼,就將其收入抽屜中。
  
  然後,從身後的書櫃中抽出幾本書,笑道:「大人也是老主顧了,輕波怎會不知大人的喜好,又何須親自跑這一趟?其實只要大人派人來說一聲,輕波自會親自將書送到府上。」
  
  「不妥不妥。」在一旁整理書籍無甚存在感的書生突然抬頭道,「男女有別,范姑娘一個女子,怎可單獨拜訪解大人?」
  
  范輕波翻了個不甚雅觀的白眼,正待要酸他幾句,卻聽解東風笑瞇瞇回道:「無妨無妨,范掌櫃與內人是好友,拜訪好友總算不得越禮。」
  
  此話一出,店中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想也知道,「一品誥命夫人」與「賣小黃書的」是好友這件事給人衝擊太大了。
  
  書生雙目圓瞪,脫口而出:「原來范姑娘也有好友?」
  
  話一出口,他自己也覺得太過刻薄失禮。但這實在怪不得他,他也從未見過如此不得人緣的女子。從第一次見到她開始,似乎所有人都看不慣她,所有人都在編排她,連街坊鄰里對她都不親厚,秋意姑娘還特地告訴過他要他離她遠一些。
  
  范輕波不怒反笑,她身子一偏,探向店中其他顧客,嬌聲道:「這位書公子似乎對我有點誤會,你們倒是告訴他呀,我是有朋友還是沒朋友?」
  
  「有,當然有!」「我就是!」「我也是!」
  
  那些男人嘻嘻哈哈搶著認,她得意地望向書生,卻見他臉漲得通紅,不知是氣的還是急的。定定地看了她幾眼,一向最多禮的他連句告辭都沒有,抱起書就往外走。
  
  本來正等著他說出「范姑娘,請自重」的范輕波被他這番突如其來的動作弄得有些發愣。
  
  解東風看看她,又看看書生的背影,眼中閃著興味的光芒。
  
  她回過神來,連忙包好書遞給他,「解大人慢走。」
  
  解東風走後,歡喜天中拘謹的氣氛一散而空,恢復了平常的熱鬧。
  
  有客人打蛇隨棍上,大著膽子調笑道:「范掌櫃,既然我倆是『朋友』,這書是不是可以算便宜些?與你做『朋友』,總有好處吧?」
  
  她眉梢微抬,眼中結滿冰霜,緩緩勾唇,笑道:「哪個說,你是我朋友?」
  
  明明是輕聲慢語,卻彷彿要拽人入地獄,令人不寒而慄。
  
  看著落荒而逃的男人們,范輕波下意識抬手摸了摸臉。重生了八年,還帶著地府的陰氣,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拉開抽屜,拿出解東風的那張清單。
  
  方纔只看了一眼就收起來,是因為上面並沒有任何書名,而是寫了兩句話。
  
  【明晚宮中有宴,必須出席。】

  【書生不簡單,萬事小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22 PM

7、一品誥命輕薄女...

  皇宮是什麼樣的存在?
  
  誠然,它紅牆綠瓦,它雕欄畫棟,它富麗堂皇,它戒備森嚴,它象徵著一個皇朝至高無上的尊榮與權力。但是於謝依人而言,這座皇宮給予她的所有記憶,只是一個陰暗潮濕寒冷逼仄的房間,一堆做不完的苦工。
  
  昔日赭衣奴,今時誥命婦。說書人說她的故事時,總不忘提這一句。
  
  八年前,她是堂堂鎮國公之女,最有希望的皇后人選,一場春日宴叛變,家破人亡,她成了逆臣之女,赭衣宮罪奴。四年前,尚書解東風向先帝請旨要娶她,一紙詔書下,她搖身一變,成為尚書夫人,享一品誥命。
  
  被扶下馬車,抬頭看見這座宮殿的剎那,她心中幾乎是立刻生出一股抗拒的情感。
  
  「解夫人,這邊請。」
  
  可惜不能走,也走不了。謝依人沖引路的太監點了點頭,便隨他走向她該呆的地方,那裡早就聚集了一堆命婦與小姐。
  
  「解夫人真是許久未見呢,算算從封後大典到現在,也有兩個多月了吧?」
  
  因為她非不得已從不參與各種聚會,所以這些夫人小姐們對她的新鮮感與好奇度四年下來絲毫未減,一見她便圍了過來。
  
  一位夫人拿手帕掩著嘴笑道:「那是解大人真真心疼夫人,藏著掖著不讓出來。」
  
  面對這樣的調侃,一般女子會如何反應?謝依人斟酌了下,露出羞澀的神情,低聲道:「夫人見笑了,其實是我過於蠢笨,相公唯恐貽笑大方才讓我多留在家中的。」
  
  她沒算錯,這回答果然讓夫人們滿意地笑了。
  
  又一位夫人話中帶話道:「解夫人一個人打理整個家,想必十分辛苦吧?」
  
  這句分明是在諷刺她相公摳門,連個傭人都不捨得請,她一個主子卻要做僕人的活。人群中,幾個腦筋轉得快的已經掩不住竊笑了。
  
  謝依人覺得這是報應。她相公在朝堂之上搜刮她們丈夫的官脂官膏,然後她們就要在她身上找回場子。無妨,被損兩句又不會掉塊肉,反倒是她們,被她相公搜刮過的多半是真的要掉幾塊肉脫幾層皮的。
  
  她呆憨地回答:「不辛苦的,家又不大,還有一位嬤嬤幫手呢。」
  
  這一句顯然很是稱了夫人們的心意,她們幾個眼神來回,皆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謝依人自然明白那幾個眼神中幸災樂禍的含義,她們以為她不是在逞強,就是真傻得什麼都分不清。其實她們不知道,尚書府上那位身兼廚娘護院管家賬房奴僕五職的嬤嬤真的很厲害的,聽說年輕時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代魔女,人送綽號「閃電貂」。
  
  不過既然她過得糟糕是群眾喜聞樂見的,她也不會那麼殘忍去打碎她們的腦補。
  
  她仍是怯怯的,睜著茫然的大眼,天真地望著眾人。
  
  「解夫人。」一個尖細的太監聲音響起,「皇后娘娘召解夫人覲見!」
  
  至此,謝依人的臉上終於出現了有別於膽怯靦腆的第二種表情。
  
  這種表情在進了棲凰宮見到當朝皇后娘娘之後更加明顯了,她見鬼般地看著一身鳳袍的皇后摒退了全部宮人,然後足尖一點,用輕功飛到她身旁,一頭撞到她懷裡。
  
  「輕波,人家想死你了~~~來來,快讓媽媽檢查檢查身體,還好還好,胸是胸臀是臀,還可以賣個好價錢!」
  
  聲音嫵媚地令人腿軟,動作淫蕩得令人髮指。
  
  謝依人,也就是范輕波,捉住在她胸前臀上亂捏的手一摔,額頭青筋爆了爆,「媽媽你個頭!雲采采,拜託你長點記性,你現在不是極樂樓的老鴇子,是鳳氏皇朝的皇后!我也不是你家花姑娘!」
  
  范輕波發現,她與「皇后」實在緣分匪淺。
  
  她重生在鎮國公之女謝依人身上時,正好是當不成皇后成了罪奴。利誘解東風娶她出宮後,結識了兩位奇女子。一個是先帝的皇后清鳴,玉瑤宮最後的傳奇,另一個就是眼前這位,前任天下第一老鴇,現任當朝皇后。
  
  與兩朝皇帝的妻子成為好友,這是唯一讓她覺得自己不枉為穿越女的地方。
  
  可惜的是這兩位都不怎麼爭氣。一個是好好的皇后不當偏偏卷款出逃,被找到後又耍傲嬌帶球跑,搞得先帝一把火燒了玉瑤宮死遁,順便陷害了雲采采的姘頭明月公子當皇帝;另一位也是,什麼不好喜歡偏喜歡逼良為娼當老鴇,孩子都八歲了還到處跑,剛封後沒多久就留書出走,說要找個沒人認識的地方重張艷幟。
  
  「對了,你這次怎麼這麼快被抓回來?」
  
  記得她最高紀錄是跑到關外一年半,不過那時明月公子還不是皇帝。
  
  這不問還好,一問雲采采又是滿肚子火,挑眉毛瞪眼睛,艷麗的五官如玫瑰怒放。她罵道:「還不是因為影閣的勢力!清鳴以前說影衛有多厲害多無所不能我還以為誇張了,王八蛋,到底誰發明的皇家影衛這玩意兒!」
  
  范輕波覷了一眼抓狂中的雲采采,不鹹不淡道:「你難道不會以彼之道還施彼身麼。」
  
  雲采采微愣,「你是說……」
  
  「既然影衛這麼厲害,何不收為己用?清鳴呆呆的,都能有兩個影衛對她忠肝義膽誓死相隨,你這麼聰明這麼漂亮還怕收不到十個八個?」
  
  雲采采一雙媚眼乍亮,露出狐狸般的笑容,捏了捏范輕波的臉蛋:「還是你鬼主意多!」
  
  捏了幾下又收回手指,皺眉,「輕波,你這胭脂也搽太多了吧?」粘得滿手都是。
  
  「喂!我的妝!」
  
  范輕波急急推開她,跑到梳妝台處,開始補妝。
  
  她前世學過些彩妝,所以在發現自己長得越來越不像謝依人時,也沒有多驚慌。反正解東風是出了名的怪人,她不出席各種宴會也不足為奇,偶爾遇到這種非來不可的宴會,也可以用化妝掩蓋。
  
  眉修細些,眼睛化大些,臉頰多打些陰影,腮上多上些胭脂蓋住陰慘的膚色,一個大眼小臉白裡透紅的美人橫空出世。再加些易容的技巧,任誰也看不出尚書夫人與城中輕薄女是同一人。
  
  「娘娘,鳳輦到了。」
  
  門外,一個細細柔柔的宮人聲音在催。
  
  雲采采撇撇嘴,勾起范輕波往外走,碎碎念:「催催催,催魂吶,就是因為這樣我才不要當皇后的。哼,遲早勾搭幾個影衛私奔去!」
  
  被拉著走的范輕波若有所思地望向空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雲采采這傢伙平日精明得要死,但只要靠近明月方圓三里的範圍內智商就直線下降。她這麼愛逃,用膝蓋想也知道明月一定派了影衛守著,也就是說方纔她們所有的對話都被聽到了。
  
  哎呀呀不知影衛大人聽到皇后說要勾引他私奔感覺如何呢?
  
  隱在暗處的兩個影衛不約而同打了個寒噤。
  
  范輕波跟著雲采採到了鳳儀殿外就分道揚鑣了,一個宮人引她入席。她的位置在解東風下首,這令她舒了一口氣,幸好不用再與那幫命婦同席。
  
  「你還好吧?」
  
  解東風抬手扶在她臉上,旁人以為二人夫妻情深,其實他只是在為她抹勻臉上的胭脂。
  
  范輕波感激地勾勾唇,突然聽到對面傳來一聲不屑的嗤笑,抬眼一看,卻差點驚得掀桌——坑爹呢!對面坐的居然是周將軍一家!周將軍的位置正對著解東風,而周子策的位置正對著她!她轉頭去看解東風,他居然還朝她無辜地眨眼?丫根本等著看好戲吧!
  
  這一來二往,在周將軍看來,顯然成了眉目傳情,眼中的不屑愈濃。
  
  解東風看出范輕波有些不自在,為她斟了一杯茶,低聲道:「放輕鬆放輕鬆,他們又認不出來。再說了,難道你不覺得這種敵在明我在暗的情況還蠻好玩的麼?」
  
  最後一句還是顯露了本性。
  
  范輕波低頭咬牙道:「你這是在玩火!」
  
  她的聲音很快被一陣祝酒聲蓋過。
  
  坐在上位的皇帝不知說了什麼,眾人齊呼萬歲,然後舉杯共飲。接下來,絲竹聲起,美人們從門外湧入,清歌曼舞,各展妖嬈,美不勝收。賓客們看得目不轉睛,自然不會發現場中還有兩個十分失禮的吃貨存在。
  
  解范二人雖是有名無實的夫妻,在某些方面卻有著難以比擬的默契。
  
  「唔唔,御廚的手藝真好,難怪你這麼喜歡參加宮宴。」

  「非也非也,一般來說,只要是宴,我都喜歡的,只是官員間的私宴常常要回請的,划不來划不來。唔,這肘子不錯。哎呀,只要想到這些都是免費的,我就吃得特別開心。」

  「……小氣鬼,撐死你好了。」
  
  一曲舞罷,二人早已恢復優雅端莊。只是若仔細看的話,還是可以發現,旁人桌前都還是酒菜,而這二人桌前則是杯盤早已撤下,換上了飯後水果茶點。
  
  范輕波吃著罕見的貢品琉璃果,姿態越發怡然,初初入席時的不自在早就拋諸腦後。
  
  這時候,上位的皇帝大人似是酒酣耳熱,豪興大發了。
  
  「常聞周將軍有一子,劍法高超,不知朕有沒有這個榮幸一睹其技?」
  
  一粒琉璃果就這樣生生卡在了她喉嚨裡。
  


8、驚嚇連連的夜晚...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
  
  書到用時方恨少,范輕波看著台上舞劍的周子策,腦中幾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杜甫那首觀公孫大娘弟子舞劍器行,奈何記不住全詩,只能顛來倒去詠誦前兩句。
  
  「霍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
  
  耳邊響起解東風讚歎的聲音,范輕波頗為吃驚地看著他,「你居然會背唐詩?」
  
  解東風偏頭,蹙眉道:「唐詩?不是海外傳來的東土詩集麼?」
  
  對,這個時空的唐詩宋詞都屬於東土詩集,不過重點不是這個——「我以為你只會斂財。」
  
  解東風愣住了,也開始思考自己為什麼會背詩,半晌才恍然大悟道:「我以前是探花來著!對對,先帝的先帝那會兒的探花!嘖嘖,原來我也已經是三朝元老了。」
  
  摸了摸依然十分年輕的臉,他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說起來,那一年的三甲好像只有我還在朝堂之上呢。榜眼是前鎮國公,也就是你爹的門生,春日宴站錯邊,讓先帝砍了。」
  
  等了半天沒等到他繼續說,於是范輕波開口問了:「那狀元呢?」
  
  「狀元有一個很特別的名字,所以時隔多年我依然記得十分清楚。」他回頭看著她,眼神變得有些古怪,「他人如其名,姓書,單名一個生字。」
  
  范輕波瞪著眼,張著嘴,驚訝得無法言語,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
  
  ——於是老天終於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是穿越女所以開始給她奇遇了?
  
  解東風似乎還嫌嚇得她不夠,繼續說道:「當時,衍和帝在青樓設宴款待士子們,不要懷疑,你沒聽錯,的確是青樓。當晚,狀元爺十分受歡迎,嗯,不可否認,他長得不錯。他很快被一個花娘拉到房裡去了,但是——」
  
  正說到關鍵處,一陣掌聲響起,周子策舞完劍了。
  
  儘管心裡好奇得要命,范輕波還是按捺了下來,將注意力放回場中。
  
  皇帝大人誇獎了一通,又賞了一通,而後突然話鋒一轉,興致勃勃道:「朕聽說,周將軍當年刀法天下聞名,卻不知究竟是將軍的刀厲害,還是校尉的劍厲害?這樣吧,趁著今兒個人多,你們下場比比,讓大家好好瞧瞧!」
  
  范輕波差點讓口水嗆到。雖然她不是很喜歡周將軍,但人家好歹一門忠烈功在社稷,他現在這樣分明是拿他們當賣藝的。雲采采家男人為了不當皇帝,演昏君也演得太賣力了吧?
  
  鳳氏皇朝從開國以來幾百年,就一直進行著一朝明君一朝昏君的交替,從無例外。如今聖上昏庸無能,而八歲的太子已然初具賢君風範,這種局勢下,廟堂之高江湖之遠,誰人不是早晚三炷香祝願聖上英年早逝呢?
  
  雲采采家那位本來想直接禪位,但很明顯,他兒子也還不想這麼早當皇帝。無奈之下,只好將昏君進行到底,希望有朝一日能逼得群臣聯合起來逼宮,他就可以順理成章地禪位了。
  
  「陛下,老臣的刀,是用來上陣殺敵的!」
  
  周將軍顯然是怒極,卻礙於君臣之分而極力壓抑著。
  
  宴會的氣氛頓時有些肅殺。范輕波心中隱隱有不祥的預感,因為不管是高位之上的雲采采,還是近在咫尺的解東風,都有些漫不經心,彷彿一早商量好的。然後,接下來皇帝大人的話直接讓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咦?朕又沒讓你殺兒子,只是比劃比劃罷了。再說你們又不是沒比劃過,昨日在東街街口不是為一個女子喊打喊殺鬧得蠻高興嘛?聽說好多人都看到了,這不成,你們得再來一遍給朕看!」
  
  席間一片嘩然。
  
  周將軍臉上紅了又青,青了又白,瞠目欲裂,咬牙欲碎,正待發作卻被一人擋在身後。只見周子策上前一步,朗聲道:「啟稟陛下,昨日之事,是微臣與家父略有爭執,家父在教導微臣罷了。區區家事,實在不足掛齒。」
  
  好!若不是場合不對,范輕波就要為他鼓掌了。這小子昨日在街上若有半分今日的冷靜沉著,事情就絕不至於那樣一發不可收拾。
  
  可惜,有人似乎並不想這麼放過他們。
  
  「家事?本宮聽到的怎麼是其中還牽扯了一個女子呢?莫非那也是周將軍家的人?」
  
  這回是首開金口的皇后娘娘。
  
  你們到底在玩什麼!
  
  范輕波瞪向離她最近的解東風,解東風眼神虛了虛,避開了她的視線。對面的周子策似乎做了一個決定,但是剛開口說了個「是」就被人打斷了,而打斷他的人正是解東風。
  
  「當然不是。」他站了起來,離席向帝后二人行了個禮,道,「啟稟陛下、娘娘,那位女子是微臣內子的好友,與將軍府並無關係。微臣也十分好奇,為何將軍府的家事要牽扯一位無辜女子,這令內子的好友十分困擾。」
  
  雲采采立刻接口:「解夫人的好友?莫非是范輕波范丫頭?陛下!」她突然抱住明月的手,做出驚訝的表情道,「是本宮流落江湖時收留過本宮的那個丫頭呢!
  
  靠!我窩藏過你這種事你也爆給你老公聽?這不給我拉仇恨呢麼!
  
  還丫頭呢……太雷人了!范輕波已經完全沒臉看下去了。
  
  聽著帝后二人一驚一乍一唱一和,完全不給任何人插話的機會,中心思想不外乎「周將軍以大欺小恃強凌弱欺負一個挾丫頭』實在是太不應該了」,結論不外乎「為了撫平這個『丫頭』內心的創傷,周將軍必須作出補償」,她絕望地將頭越埋越低。
  
  「這樣吧!」皇帝大人正了正臉色,沉吟再三,鄭重道,「周卿家,朕要你從明天起十天內每天都要去歡喜天買一本書,作為補償。」
  
  「陛下!」
  
  不用抬頭也聽得出,這是周將軍發出的悲鳴。
  
  「這是聖旨!」
  
  這仗勢欺人唯我獨尊的聲音,捨昏君其誰?
  
  范輕波開始覺得自己罪孽深重了,她不該重生,不該認識這幫瘋子,不該認識周家人。讓堂堂大將軍每天去買一本黃書?周將軍過往對她施加的那些人身攻擊,比起這幾個人來瘋玩的,簡直太小兒科了。
  
  她悄悄抬起頭,剛好看到周子策望向她的方向,嚇得全身一僵。
  
  所幸他只是皺著眉看了她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對了,他眼中此刻的她是尚書夫人,也許他是在想范輕波怎麼會同尚書夫人認識……
  
  她的兩個身份不能被人看穿,所以必須盡量避開朝堂中人。當初知道周子策的身份後已經決定掐掉自己所有的綺念,但因為自私,還是同他保持了朋友的關係,直到事情一發不可收拾才下定決心斷絕一切聯繫。說起來,其實是她對不起他。
  
  可是現在,事情發展到這一步真是是她完全沒料到的。她從沒想過要把跟將軍府的關係弄得這麼複雜。一想到明天要如何面對來買書的周將軍,她就開始頭痛了。
  
  接下來的時間裡她一直渾渾噩噩,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如何回相府,如何換裝,如何同解東風告別,完全沒有印象。回過神時,她已經走在回家的路上了。
  
  夜深人靜,空蕩蕩的巷子裡只有她的腳步聲啪啪作響。
  
  穿堂涼風一吹,整個人突然清醒了過來。解東風的話一句句在腦中回放。
  
  「你是我家搖錢樹,哪能白白讓人欺負。」

  「怎樣,我們為你報仇了,你高興不?感動不?」

  「放心,周子策那小子應該不會再去煩你了。」
  
  高興個頭,感動個屁!還不是要她收拾爛攤子?什麼報仇,根本就是他們自己想玩吧。倒是最後一句還有些道理。周子策雖然叛逆,心裡卻是很崇拜很敬重他爹的,如今他爹因她受辱,他的確不大可能再來找她了。
  
  想到這,范輕波的心情有些複雜。
  
  鬆一口氣是自然的,只是那口氣散了之後,心中不免有些空虛。畢竟四年了,這是唯一一個不在意她的名聲,欣賞她喜歡她的男人。如果她不是經歷了太多,如果她能再衝動些,也許會不管不顧地去爭取自己的愛情。
  
  可是她的心已經太老了,沒有那樣的力氣了。
  
  也許再過幾年,她連工作寫字的熱情都沒了,那麼她就找個人嫁了,鰥夫也好莊稼漢也好,只要老實可靠身體強壯就可以,生幾個孩子來玩。不對,在此之前應該先把犯病這小子賣了。她的行情本來就已經不好了,再拖個犯病,沒準貼錢人家都不肯要……
  
  一路天馬行空,拖著疲憊的身軀,到畫巷時天都快亮了。
  
  遠遠的,看到她家對門門口有一坨東西。好奇地上前,卻發現是書生躺在地上,好像睡著了。
  
  「瘋了嗎?好好的房間不睡睡在大門口,這什麼毛病?」
  
  范輕波喃喃著,又打了個睏倦的呵欠,蹲下去,推了推他,「喂,書生,你怎麼了?」突然發現自己的手碰到他的地方黏黏的,抬手一看——是血!
  
  她腿一軟,一屁股坐到地上,腦中電光火石般閃過解東風最後對她說的話。
  
  「狀元爺當時被一個花娘拉進房中,但是第二天他就失蹤了,而那個花娘,她被挑斷手筋腳筋,橫死臥榻之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27 PM

9、各自萌動的春心...

  范秉等了一夜的門,到凌晨時實在困極瞇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聽到一陣推門聲,一個激靈睜開眼,就見范輕波跌跌撞撞進來。走得近些,才發現她的臉色白得嚇人。
  
  「主人你沒事吧?出什麼事了?」
  
  范輕波似乎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逕直倒在一張太師椅上。范秉伶俐地去倒茶,觸到壺身冰涼,連忙提起茶壺往內間跑。「主人,我去溫壺茶!」
  
  沒跑開兩步,就被叫住。
  
  「不用了,你回房睡吧。」
  
  范秉雖然有些擔心,卻還是聽話地放下茶壺,一步三回頭地離開。猶猶豫豫走到中庭,想起范輕波扶著額頭神情疲憊掙扎的模樣,心裡一慌,咬咬牙還是轉身又跑了回去。
  
  跑到一半,就聽到大廳傳出一連串召喚聲:「犯病!犯病!」一聲急過一聲。
  
  他加快了速度。「主人,我在這!」
  
  此時的范輕波扶著椅子站了起來,臉上已換了決然之色,彷彿豁出去般閉了閉眼,咬著下唇,「犯病,去,把門口挺屍的書生拖進來。」
  
  書生迷迷糊糊的,被扯來蕩去,東碰西撞,苦不堪言。幾度想出手解決掉折騰他的人,卻總被鼻尖一絲似有若無的香氣干擾。那香氣不同於一般胭脂香料的味道,它有果酒的清甜,有梨花的恬淡,又有牡丹的雍容,混合在一起,給人安靜的喜悅,令他不由自主地斂起殺氣……
  
  「啊……」
  
  背上猛不丁被狠狠一拍,一陣灼燒般的痛楚從傷口處開始蔓延。他聽到屋中一陣手忙腳亂,一個女子尖叫著:「要死了犯病,你這是敷藥還是謀殺?我來我來!」
  
  然後那股香氣離他越來越近,一個少年的聲音又嘟嘟囔囔地響起,他聽不清楚,只聽到女子罵了一句什麼,少年氣鼓鼓地摔門走了。然後,屋子安靜了下來。其實,也不算特別安靜,因為女子的嘴似乎不怎麼閒得下來。
  
  「得人恩惠千年記,我這麼辛苦救了你,你可一定要報答。」
  
  濕毛巾在他背上擦拭著,他在心裡點了點頭。
  
  「不好,你身份成謎,又有血光之災,我就不指望你報答了,記著不要拖累我就成。」
  
  背上又是「啪」得一聲,他差點叫出聲來,姑娘你這是敷藥還是謀殺呢!你這下手可不比前面那個少年輕!不等他抗議,他整個人被她從床上拉了起來,沉沉地壓在她肩上。猝不及防,他的呼吸之間已全是那股香氣了。
  
  昏沉沉間,一雙不算溫柔卻足夠溫暖的手繞上了他的背,開始纏紗布。
  
  「還是不好,我都救你第二次了,再不求回報的話……我又不是瑪麗蘇幹嘛要聖母?」
  
  他似乎漸漸可以拼湊出女子的模樣了,這聲音,這語調,這理所當然的姿態。嘴角漸漸勾起一抹笑意,卻很快消失,因為他再次被摔到床上。這次是臉朝下。他可以理解她是怕碰到他背上的傷口,但鼻中這股無法控制的向外噴湧的濕熱又是什麼……
  
  「這樣吧,我記得你有個銀簪子好像還值點錢,我勉勉強強收了就當扯平如何?數三聲不回答就算成交一二三好了謝謝。」
  
  女子的聲音越來越含糊,一句話間打了兩三個呵欠,最後說到「謝謝」時已是氣若游絲,然後悲劇又發生了——她整個人壓在他的傷口上,睡著了。
  
  他全身肌肉一緊,那撕裂般的痛令他面色變得死白,冷汗不停地往外冒。
  
  書生緩緩地睜開眼,小心翼翼地將身上的女子推開,低頭看到身上纏得亂七八糟的紗布,不由苦笑。肩上傷口經過一番折騰又開始滲血,他抬手點住幾處大穴。緩過一口氣後,終於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此刻是衣不蔽體與一個女子呆在一張床上。
  
  意識到這一點,他全身的血氣開始往原本蒼白的臉上湧。
  
  以最快的速度抱著衣物跳下床,手觸到門時又停了下來,他突地折返回床前,想了想,從隨身布包中拿出那支銀簪,放到床頭。
  
  又聞到了那股安人心魂的香氣……
  
  他看到她比他還要蒼白的臉色,還有眼窩下的青痕,心驀地抽緊。那突如其來的情緒太過陌生,竟令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冰涼的手指撫在她的眼下。察覺到她一個瑟縮,他才恍然醒悟自己竟趁人不備在輕薄她!
  
  心下大為震動,踉蹌後退,撞倒椅子也無所覺,狼狽不堪地奪門而出。
  
  躺在床上的人絲毫未覺自己攪亂一池春水,兀自睡去,大夢方酣。
  
  而書生一回到家中就窩進書房,捧著聖賢之書誦讀了個通宵,終於壓下心中的躁動,最後體力不支昏昏然倒在塌上。
  
  「小丫,我覺得夫子已經死了。」

  「皮蛋你亂講,夫子明明是睡著了。」

  「還不到吃晚飯的時間,哪有人這個時候睡覺的,夫子肯定是死了。」

  「才不是!」

  「一定是!」
  
  書生就是在這一陣討論他死了沒的聲音中醒過來的。
  
  而當他扶著腦袋爬起來時,包括那個堅持他沒死的小丫在內,原本圍在他榻前的所有孩子都尖叫著「夫子詐屍了」跑了出去。
  
  他沒空去追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他的肚子已經餓得直叫喚了。算起來,昨日清晨去歡喜天買過書之後就遇上那群死纏爛打的傢伙,到現在……大概已經黃昏了吧,快兩天沒吃到東西了。
  
  「這邊這邊!夫子詐屍了啦!」
  
  門外傳來那群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他們又跑了回來,身後還跟了一個人。
  
  「書公子,你醒啦?」
  
  是秋意姑娘。意識到有個女子在房裡,書生立刻從塌上起來,側著身子整理好著裝,才歉然施禮道:「見笑了。請問秋意姑娘光臨舍下是有何要事麼?」
  
  秋意的臉紅了下,低著頭說:「是這些孩子說今天要來領書本,可是叫不醒你,所以我才來看看。」
  
  叫皮蛋的那個男孩子也跟著說:「是啊是啊,怎麼都叫不醒,我和小丫還以為夫子死了呢!」
  
  叫小丫的小女孩嘀咕了一句「我才沒有以為呢」,皮蛋霸道地瞪了她一眼,繼續嚷嚷:「我們嚇得跑到對面去找范老大,誰知道范老大也叫不醒,小小范還把我們都趕出來,我們就只好去斗蛐蛐咯。」
  
  皮蛋說得毫無章法,唯一確定的一點就是他沒提到秋意。原來根本就是她自己想來找書生,卻又覺得孤男寡女不方便,於是拉上本來在斗蛐蛐的孩子們一起,以領書為名,行探望之實。
  
  秋意生得漂亮,又知書達理,一直是青墨坊這牛鬼蛇神之地的一朵奇葩。她心性頗高,一心想找個學富五車溫潤如玉的良人,拒絕了許多男子的求親乃至誤了韶華。她不想淪為范輕波那樣的老女人,所以在十八歲的這一年遇到書生這樣符合她一切想望的男子,焉能不緊緊抓住?
  
  一方面又希望他明白她的心意,一方面又怕他知道後覺得她不矜持。秋意絞著手指偷偷望向書生,卻見他紅著臉,忸怩之態更甚於她。
  
  她以為他終於開竅了,心中又羞又喜,礙於孩子們在跟前,只用那甜得能擠出蜜的聲音道:「書公——書郎,我為你做了飯,在廳中,我……我……我改日再來探你!」說完身子一扭,捧著臉羞不自甚地奔走,蝴蝶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眾人視線之中。
  
  幾個孩子面面相覷:「叔公書郎是神馬?秋意姐撞邪啦?」
  
  這時一直低頭臉紅的書生突然抬眼,問:「你說……你們范老大也叫不醒?」
  
  皮蛋心裡有些毛毛的,夫子的眼睛黑黑亮亮的,跟棋巷阿花家的那隻小白狗好像,每次它用這種眼神看他,都是要吃他手裡的肉包子。他退後幾步,想到自己手裡沒有肉包子,心才定了下來,衝他點點頭。
  
  然後他看見夫子抿著唇,臉又紅了起來。這下他徹底糊塗了,他上次舔阿花的臉時她也是這個樣子,原來夫子不是小白狗是阿花嗎?那夫子是被誰舔了哦?不對,剛剛秋意姐也臉紅紅,她又被誰舔了?
  
  還沒研究透誰舔誰的問題,夫子又說話了:「咦?秋意姑娘呢?」
  
  皮蛋皺起眉頭,深深覺得他不該聽老母的話,這個夫子傻傻的,哪有范老大教得好?皮蛋抱著手,很嚴肅地看著這位腦子好像有點問題的夫子,由衷地建議:「夫子你要不要去再睡一會兒?」
  
  書生哪裡知道皮蛋的想法,還道是在關心他,於是靦腆地笑了笑,謝絕了他的好意。
  
  接下來,書生的思路似乎終於正了回來,記起自己為人師表的身份了,開始給孩子們發書。帶著孩子們出書房,要去院子裡安排座位,經過客廳時,看到桌上的飯菜。
  
  「咦?這些是哪裡冒出來的?」
  
  這一回,所有的孩子都學皮蛋抱起手,嚴肅地望著他們這位腦子剛恢復正常好像又出問題了的夫子,異口同聲道:「夫子,你要不要去再睡一會兒?」
  
  書生被這陣勢弄得有些發愣,不明白這群孩子為什麼這麼執著要他去睡覺,他明明已經睡了一整個白天了……
  
  正待要說些什麼,突然聽到門外傳來一陣激烈的吵鬧聲。
  
  「走走走!將軍兒子了不起啊?校尉了不起啊?我家主人不會見你的!你給我走!」



10、天下第二銀書生...

  周子策在門口求見的時候,范輕波剛起床沒多久,正在喝粥。
  
  范輕波實在沒想到他還會來找她,所以聽到他的聲音時心裡一個咯登,所以她沒有阻止范秉去攔人。昨夜實在發生太多事了,凌晨一睡不醒多多少少也是內心深處想逃避醒來後就要面對一切的現實。可現在避無可避了,即使腦子亂成一團麻還是要做一個了斷。
  
  任他門口吵成一片,她依舊不緊不慢地專心喝粥吃菜。直到喝完最後一口粥,放下勺子時,她腦中已經清明了許多。抹了抹嘴,拎起早準備好的包袱,向外走去。
  
  「吵什麼吵?犯病你在變聲期還這麼愛吼愛叫,仔細你的嗓子!」
  
  范秉一聽到范輕波的聲音,立馬屁顛屁顛跑到她身邊站定,皮蛋那群孩子也爭先恐後地喊著:「范老大你醒啦!」「范老大你沒死啊?」
  
  書生這才發現,其實這個女人也不是那麼不得人緣,起碼三到十三歲的小孩子都喜歡她。
  
  「周校尉。」
  
  疏離的稱呼令周子策微微一震,抬起頭來。
  
  范輕波從未見過他這樣沒有生氣的模樣,彷彿一夜之間老了許多。心中微窒,卻還是綻開爽朗的笑容,將手中包袱遞給他,輕鬆地說:「十日內,歡喜天都不會開店。這裡是十本書,周校尉帶回去,就當是完成聖旨了。」
  
  周子策看了她許久,終於露出一抹心灰意冷的笑。
  
  他接過那個包袱,他說:「我覺得再棘手的問題你總能輕而易舉地解決,以往我總是覺得這是你的特質,聰明又冷靜,堅強又果決。」
  
  他轉身頭也不回地離開,最後只留下冷冷的一句:「如今我才明白,你只是無心。」
  
  關心則亂,而唯有無心,才能這樣果斷地置身事外,快刀斬亂麻。
  
  後來她才知道周將軍宮宴回家就氣得病倒了,而周子策是抱著什麼樣的心情來找她的呢?她努力回想他看著她時眼神中是否有恨,卻怎麼也想不起了。
  
  無心嗎?大概是吧。范輕波隨意的笑容變得有些飄忽。
  
  不過,現實不是電影,她的飄忽定格不了不久,就被接下來的狀況打斷了。
  
  「不好了啦!夫子又死了!」
  
  她轉身,就看到跟昨夜一模一樣的情形——書生又躺倒在門口了。頭痛地扶額,天,現在很流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麼?她的生活一定要這麼一驚一乍麼?
  
  事實證明,在皮蛋口中一天之內死了好多次的書生只不過是餓暈了,端一碗飯在他鼻前晃了晃他就醒了。范輕波與范秉排排坐,托腮看著他吃飯,歎為觀止。
  
  他吃飯的樣子很好看,很優雅,基本是同看書一個姿態的,你決計想不到他餓了整整兩天還為此暈倒過。神奇的是,他的動作明明是一派溫吞慢條斯理,飯菜消失的速度卻是如風捲殘雲,他甚至還有時間在吃飯的空隙對他們靦腆地微笑。
  
  「主人,我沒記錯的話,昨晚這位仁兄滿身都是血要死要活的?」
  
  范輕波心中一凜,神情凝重了起來,「你沒記錯。快,去把門閂上。」
  
  閂門,上鎖,拿籐條,嘿嘿嘿嘿。
  
  范輕波踢了范秉一腳,「你以為你主人我是要強搶民男辣手摧花還是逼良為娼霸王硬上弓?收起你那滿臉的淫笑!還有籐條!」書生真如解東風所說的那麼厲害的話,籐條哪裡派得上用場,最怕到時S不成反變M。
  
  「你們……在忙嗎?」
  
  書生吃完飯,一臉茫然地望著正在爭奪籐條的范氏主僕,卻見他們一聽到他聲音就不約而同往後退了一步。
  
  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范輕波輕咳兩聲,堆出滿臉燦爛的笑容。
  
  「這位書公子,我想,你是不是該解釋下昨晚的事?」
  
  書生聞言立刻站了起來,拱手為禮,溫聲道:「范姑娘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在下……」他頓了下,耳根有些泛紅,「在下會負責的。」
  
  范輕波並沒注意到他的異常,只道他在避左右而言他,乾脆挑明來講:「誰要你道謝了?我要問的是你為什麼會受傷?為什麼昨天還流血不止今天就能活蹦亂跳了?你到底是什麼人?」
  
  書生愣了愣,才一一回答:「受傷是因為被人砍了,昨天還流血不止今天就沒事是因為傷口癒合了,至於在下是什麼人……」他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低頭,「在下姓書單名一個生字,字勤之,祖籍江南靈州,父母早逝,老家有良田數頃,尚、尚未婚配……」
  
  說到最後一句時,他本來幾乎要勾到胸口去的頭抬了起來,雙目炯炯望著她。
  
  范輕波額頭青筋一繃,面色異常嚴肅,「犯病,這就是傳說中的裝傻吧?」
  
  范秉若有所思地摸著下巴,搖頭道:「報告主人,我覺得他是真傻。」
  
  范輕波告訴自己不要跟智力障礙人士計較,然後做了幾個深呼吸,終於緩下神色,盡量柔和地問:「這樣吧,我挑得再明些。你是不是衍和十三年的狀元?是不是會武功?是不是殺過人?是不是有很多仇家?」
  
  書生驚訝地眨了眨眼,「范姑娘如何得知?」
  
  「你他媽管我怎麼知道的!」
  
  范輕波終於因為受不了他的慢節奏而暴走了。
  
  「范姑娘你,你……」怎麼能口出穢言……
  
  「你你你你個頭!現在是追究自重不自重穢言不穢言的時候嗎?現在在說你被人砍以及你砍人的事你的表情就不能有點起伏嗎?我管你真傻還是裝傻,現在我問一句你回答一句,不准反問我怎麼知道的!不准答非所問!」
  
  一連串炮轟下來,范秉已經眼冒星光,習慣性撲過去抱大腿表達他的崇拜之情了。而書生被罵得連連點頭,心裡則開始有些搖擺,這女人好像太潑辣了些,他……真的要負責嗎?
  
  「你是武林中人?」

  「以前是,現在不是了。」

  「坑爹呢,都還有人追殺你還說不是武林中人?」

  「我金盆洗手了。」
  
  金盆洗手?范輕波懷疑地打量書生。能用到這個詞說明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可她偶爾也看看江湖軼聞的,怎麼沒聽說武林中曾經有過這麼一號呆子?
  
  「你在江湖中可有名號?」

  「銀筆書生。」
  
  「哦,銀筆書生。」范輕波無意識地複述了一遍,驀地瞪大雙眼,「銀書生?!」
  
  書生微微蹙眉,認真地強調:「是銀筆書生。」
  
  范輕波此刻哪裡顧得上銀書生與銀筆書生的些微區別,一徑不可思議地尖叫:「金畫師銀書生的銀書生?號稱仁德天下第一武功天下第二的銀書生?鬼谷中以一敵百一戰成名的銀書生?一支銀筆挑斷武林第一妖女『艷鬼』的手筋腳筋全身而退的銀書生?」
  
  書生有些不高興了,「是銀筆書生。」銀書生聽起來太像淫書生了。
  
  這微弱的抗議一如既往地被無視,范輕波一拍額頭,恍然大悟道:「所以那個被殺的花娘就是『艷鬼』?怪不得……不對,你已在武林中成名了幹嘛要考狀元?」
  
  書生正色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在下十年寒窗苦讀,本就只為一朝能登天子堂。奈何那些人苦苦糾纏,非要與在下比試。在下已經百般規勸,他們的武功根本過不了在下三招,何苦浪費時間?誰知他們非但不領情,反而說要與在下拚個你死我活。」
  
  范輕波嘴角一抽,與范秉交換了個眼神:此人果然有病。
  
  士可殺不可辱,你那麼直白說人家武功低微不配跟你打,人家不找你拚命才怪。
  
  范輕波又想到一個問題:「你武功這麼高強,昨晚怎麼會受傷?誰傷得了你?」
  
  書生歎了一口氣,道:「這個就說來話長了,八年前,在下……」
  
  「長話短說謝謝!」開什麼玩笑,從八年前說起,按書生的話癆程度計算,不得說到明天去?
  
  書生再次被打斷,也無慍色,從善如流長話短說道:「在下自廢武功了。」
  
  范輕波差點咬到舌頭,「還、還真短……」猛地反應過來,一下子跳了起來,「你你你,你說你自廢武功了?天下第二的武功就這樣說廢就廢了?只為了不跟人比試就寧願自廢武功讓人砍得半死?」
  
  書生彬彬有禮道:「讀書之人,時常動手動腳總是不好,再說,他們又殺不死在下。」
  
  讀、讀書之人?你這個江湖上赫赫有名兵器譜排行第二的傢伙自稱「習武之人,時常說話文縐縐總是不好」才比較合理吧!
  
  范輕波一張臉抽搐得天地是色日月無光,與范秉交換了個眼神:此人腦子有坑。
  
  被鑒定腦子有坑而且坑裡有水沒準水裡還養著一隻金魚的書生此時主動開口了:「范姑娘,請問你都問清楚了嗎?」
  
  猶在震撼中的范輕波點點頭,訥訥地說:「清楚了。」
  
  書生露出滿意的笑容,「可以輪到在下問了嗎?」
  
  輕波呆呆地點了點頭。
  
  書生那雙清泉般透亮的眼睛開始眨呀眨,「那,我們何時可以過三書六禮?在下雖非大富大貴,卻還有些積蓄,敢問范姑娘想要多少聘禮?范姑娘八字為何?家中可還有長輩?」
  
  撲通!
  
  范氏主僕雙雙摔下椅子,滾到地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33 PM

11、我們有肌膚之親...

  距離書生向范輕波求婚已經五天了。這五天內,除了照常上課教書的時間之外,書生似乎在不遺餘力地證明那些江湖中人,無論是想追殺他還是找他比武,都殺不死他。
  
  第一晚,他胸口插著一枝箭倒在自家門口,范輕波把他撿回去,拔箭敷藥。
  
  第二晚,他手臂插著一把飛刀倒在她家門口,范輕波把他撿回去,拔刀敷藥。
  
  第三晚,他肩上插著一支飛鏢倒在她家院子裡,在見識過他神奇的復原能力後,范輕波決定讓他自生自滅。果然,次日就見到他中氣十足地教小孩誦詩。
  
  第四晚,他腿上插著一排銀針倒在她家大廳中,范氏主僕二人直接扒了他的褲子,再搬著小凳子坐到他旁邊,徹夜不眠圍觀他究竟如何滿狀態原地復活。
  
  第五晚,他身上沒有插著任何一件可疑物體地倒在她家客房裡。
  
  所謂得寸進尺,登堂入室,不外如是。
  
  這一回,范輕波的憐香惜玉之心消失殆盡,去廚房提了一桶水就衝到房裡對他兜頭潑了下去。范秉在一旁拍手叫好,叫到一半突然哀嚎了起來:「主人等等!等我把他踹下床再潑呀!床弄濕了我還要收拾啊啊啊啊啊……」
  
  書生被這麼一潑,倏地翻身坐起,雙眼往身側掃去。
  
  冷厲的眼神令范輕波胸口一震,卻在瞬間消失無蹤。再一看,他已經跳下床,有些無措地整理濕透了的衣衫與頭髮,不時拿眼偷覷她。
  
  「犯病,你先出去,把門帶上。」
  
  「可……」范秉抗議的話語在看到主人凝重的神色後又憋了回去,認命地抱起還在滴水的鋪蓋,嘟嘟囔囔往外走。
  
  范輕波抱著手,一瞬不動地盯著眼前「楚楚可憐」的男人。
  
  書生被這樣的注視弄得坐立難安,輕咳一聲道:「范姑娘,可否先讓在下去換身衣裳?」
  
  「不可。我還沒瞧夠。」
  
  書生臉一紅,弱弱地說:「這……雖說我們已有盟約,但畢竟還未成親……姑娘你這麼直白在下會不好意思的……」
  
  范輕波冷笑一聲,就近扯過一把椅子坐下,「裝,繼續裝,我瞧你裝到什麼時候去。」
  
  書生聞言顧不得臉紅了,也坐到她對面去,以著十二分的認真說道:「雖然不知道范姑娘為何說『裝』,但在下是認真的。大丈夫敢作敢當,不文過,不推諉,在下說過會娶姑娘,自當一諾千金!」
  
  范輕波又是一聲冷笑,冷冷地看著他,「說吧,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明明起初還很不屑她,看不慣她的作風,時常讓她自重,卻在她知道他的身份後,口口聲聲說要娶她?加上最近幾日他登堂入室的舉動……陰謀,這裡面一定有陰謀!
  
  「目的?」書生一臉莫名,「什麼目的?」
  
  范輕波忍無可忍重重拍了下桌子,「沒有目的你幹嘛娶我!」
  
  書生被那巨響嚇了一跳,抬手輕按胸口,囁嚅道:「你的手,不痛麼?」
  
  范輕波右臉一抽,收到桌下的手疼得直發抖,咬牙道:「不、痛!你再答非所問,信不信我下一掌會落在你那張動不動就紅的臉上?」
  
  書生正因為那句「動不動就紅的臉」而不好意思,突然觸到她殺人的視線,立刻收斂了心緒。又花了一些時間想她方才到底問了什麼問題,才答道:「在下自然是真心要娶姑娘的,若定要說什麼目的的話……」別開臉,耳根有些泛紅,「在下與姑娘已有肌膚之親,自當負起責任。」
  
  說完這番話已是他的極限了,他低垂著頭,直到一陣熟悉的香氣襲來。
  
  范輕波一把捉住他的衣領,迫得他抬起頭,眼對眼,鼻對鼻。
  
  「肌膚之親?肌膚之親?!我跟你上過床交過配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地方什麼前提什麼氣氛?難不成是你對我下迷藥春藥了?衣冠禽獸死渣男斯文敗類王八蛋!」
  
  書生被噴了滿臉口水,還分了些心想,書上說的「吐氣如蘭」多半是騙男人的。下一刻,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這指控有多嚴重,一下子漲紅了臉,急著辯解,反而更說不清楚,「不、不是……沒、沒上床,不對,是沒交交交交……」
  
  交後面那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
  
  幸而范輕波很快抓到關鍵詞,「上床了沒交配?」
  
  書生忙不迭點頭,點完頭又覺不對勁,臉又燒了起來。
  
  「早說嘛。」范輕波凶神惡煞的面容瞬間柔和,鬆開他的領子,還細心地作勢為他撫平衣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皺,把他按回到椅子上,「嚇我一跳,還以為什麼滋味都沒嘗到就讓人上了。」
  
  噗——
  
  書生剛喝了一口的定驚茶噴了出來,這、這個女人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心裡莫名一股火起,「你對其他男人也這樣說話麼?」
  
  范輕波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其妙,「其他男人又沒說跟我有肌膚之親。」
  
  也就是沒有了。書生鬆了一口氣,進而又想,她這話的意思也就是說,他是第一個與她有肌膚之親的?思及此,他柔了神色,含情脈脈地望向她,「范姑娘,在下會負責到底的,我們擇日就成婚!」
  
  這回輪到范輕波一口茶噴了出來,「我們又沒發生關係你負什麼責!」
  
  敢情這個時空的男人都是恨嫁結婚狂?一個周子策是這樣,現在來個書生也這樣。
  
  書生眨了眨眼,有些不解,「可我們有過肌膚之親……」
  
  「等等,」范輕波腦中一道靈光閃過,猛地抬眼,「你一直口口聲聲肌膚之親,說的該不會是前幾日我救你回來幫你敷藥的事吧?」見他點頭,她倒抽一口冷氣,「那你口口聲聲要娶我以及近幾日的異狀都是因為這所謂的肌膚之親而要負責?」
  
  書生頗為欣慰地點頭,臉上寫著:你終於明白啦!
  
  「明白你個大頭鬼!」
  
  知道這其中並沒有什麼陰謀,而純粹是這呆子的迂腐性子在作祟後,范輕波整個人都輕鬆了,又好笑又好氣道:「既然是一場誤會,以後什麼娶不娶、負責不負責的話就別提了,沒的嚇死個人。」
  
  書生急聲道:「這怎麼是誤會?在下的的確確是冒犯了范姑娘的名節……」
  
  范輕波早已恢復素日隨性神采,似笑非笑道:「呆子,你確定是你冒犯了我的名節?被看光身子的那個,可不是姑娘我喲。」
  
  被這麼一調笑,書生腦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她為他寬衣解帶的情形,頓時只覺胸中一團熱氣四處亂竄。尤其她還不懷好意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身體,順著她的視線所及,夏衫單薄,因被淋濕而緊貼在身上,肌理線條若隱若現……書生這下不僅是臉,整個身子都燒了起來,幾乎要烘乾身上的衣服。
  
  他不禁對自己生起氣來,明知這個女人最喜胡言亂語,卻還是控制不住情緒隨之起舞。
  
  他蹙著眉,半晌才道:「無論如何,范姑娘收了在下的銀筆,已然是約婚了。」
  
  「誒?你的隨身兵器銀筆?我什麼時候收了?你別污蔑我!」
  
  話說到此,范輕波頓了一下,想起了什麼,霎時驚訝地瞪眼,從腰間錦囊中摸出一把銀簪子,不可置信道:「你不會告訴我,你給我的這把簪子就是武林中人聞風喪膽的神兵銀筆吧?」
  
  書生神情凝重地點頭。
  
  「不可能!」范輕波站了起來,揮著手表達激動的心情,「這這這,這明明是一把簪子!好吧,它是長得像一支銀筆,但是這麼短的簪子,你拿著它跟人打會笑死人吧?莫非其實那些敗在你手下的江湖好漢都是被你的兵器笑死,不戰而敗的?」
  
  書生有些受辱地望向她。
  
  范輕波一下子噎住,摸了摸鼻子,她最抵擋不了這樣小狗般的眼神了。乾笑兩聲,「那,這看起來的確不像什麼神兵利器嘛……」聲音有些弱氣。
  
  書生緊抿著唇,鼓著臉,一聲不吭地接過銀筆,熟練地按住筆頭某處,筆尖處銀光一閃,整支銀筆瞬間延長成一把劍的長度!
  
  范輕波看得目不轉睛,看到銀筆變長時忍不住「啊」了一聲,她興奮地跑到書生身邊,驚奇地摸摸筆身,又看看劍身,不斷發出驚歎,「太神奇了!它還會不會變長?會不會?還有其他機關嗎?」
  
  第一次見到她露出這樣小女孩的神情,書生不由自主松下唇角,任笑意氾濫。
  
  他為她示範伸長縮短以及發射暗器的機關,她壓抑不住好奇心也伸手去按,銀筆卻毫無反應,「怎麼會這樣?難道它是認主人的?還是你有偷偷念什麼我不知道的咒語?如意金箍棒?」
  
  正要回答,卻見她等不及地回身,捧著自己的臉,望著他,不可思議地嚷嚷:「你不要告訴我它還會說話哦,我會信的,我真的會信的!」
  
  書生終於忍不住朗笑出聲,扶著桌子,笑到最後,一發不可收拾。
  
  他想,這個女人不潑辣的時候,還是很可愛的。
  
  「笑什麼笑!再笑拿臭襪子塞你的嘴!」范輕波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被笑得惱羞成怒,跳起來抽了他後腦勺一巴掌。
  
  書生嗆咳了幾聲,心中不無遺憾地想,這個女人不潑辣的時間真短,稍縱即逝。
  
  早知如此,他該忍住笑的。
  
  范輕波恨屋及烏地推開銀筆,哼聲道:「收回你的銀筆,我不要了。」
  
  書生不解,「為何?這不是你想要的報答麼?」
  
  范輕波白了他一眼,他忍住叫她注意儀態的衝動,聽她說下去:「我原以為這是普通的銀簪子,想說稍微改改我還能戴,誰知竟是你的隨身兵器。江湖上見過它的人不知凡幾,萬一你的仇家認出了它,以為我是你的什麼人加害於我怎辦?更別提這還是你約婚的信物,我還怎麼敢要?」
  
  書生總算明白她的意思,「范姑娘不願意嫁給在下?」
  
  范輕波見他一臉不可置信,心知他一定想著她的名節被冒犯,又是一個大齡女青年以後可能嫁不出去,他願意負責她為何不肯嫁云云。
  
  沉澱了下思緒,她難得認真地問:「呆子,你喜歡我嗎?」
  
  書生驚訝地看了她一眼,也許因為她神情太過慎重,他這次竟沒有臉紅,思索了一陣,遲疑道:「這……范姑娘是個好人……但是……」
  
  靠!格式完全正確的標準好人卡!
  
  雖然早知道這呆子不是喜歡她只是遵守禮教道義要負責罷了,問出這個問題也預料他可能會回答夫妻之間當相敬如賓他自然會喜歡他的妻子什麼的,可是她萬萬沒想到她人生中第一張好人卡是這麼收到的!
  
  范輕波被這一記歪打正著的冷箭射得面色凌亂,接收到他擔憂內疚的視線才極力鎮定下來,強笑道:「瞧,你並不喜歡我。」
  
  見他神情焦急似要辯駁,她搶著繼續道:「你們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可以停妻再娶,女子卻多半要從一而終。這樣風險的終身,我憑什麼要托付一個對我只有道義責任的人?莫非你也同城中其他人那般,看不起我年紀大了,覺得我沒資格嫁給一個我喜愛也喜愛我的人?」
  
  「不不不,在下絕無此意!」
  
  范輕波見他又是搖頭又是擺手的慌張模樣,心中暗笑,嘴上再接再厲道:「你倒好,負起責任,成全了你的高尚道義。我呢?成親之後,若是你遇上了真正喜歡的人,就算不休棄也勢必會冷落我,我的處境豈不可悲?若是我遇上了真正喜歡的人,愛而不得,我的處境豈不可憐?你忍心這樣陷我於可悲可憐的境地麼?」
  
  這番話下來,恰如其分地利用了書生的迂腐高義,以彼之盾御彼之矛,真真無懈可擊。
  
  書生被說得滿頭大汗,收回銀筆,連連拱手為禮,「是在下考慮不周,實在對不住范姑娘……請容在下閉門三思,負責一事,再議,告辭。」
  
  說著,他腳步踉蹌地奪門而出,以神鬼般的速度消失在她的視野內。
  
  一直蹲在門口守著的范秉身形遲緩地站了起來,神情異常凝重,「主人,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位仁兄前幾天告訴過我們,他自廢武功了。」
  
  范輕波呆呆地望著他離去的方向,咂了咂嘴,乾巴巴地說:「你沒記錯。」
  
  所以她剛剛應該不是看到什麼絕世輕功,而是見鬼了。
  


12、又一個賣黃書的...

  范輕波是個享樂主義者,一直奉行及時行樂的原則,所以上一世即使最終因為出海遊玩遇上海嘯英年早逝都沒後悔過。
  
  某個滿臉鬍子比閻王還像閻王的判官曾經說過,人死後的怨念、遺憾、執著、悔恨、牽掛或者希望化成魂,與脫離肉身的最後一股清明之氣化作的魄一起,可投胎輪迴。而范輕波則是極罕見的,無怨無恨無愛無念,沒有魂只有魄,無法投胎。
  
  判官本想為她聚魂,可那一年天災人禍特別多,海嘯地震接踵而來,地府鬼滿為患。魂魄俱齊排隊投胎的隊伍檔期就排到半年後了,誰還有空理她這只整天游手好閒的魄。甚至到最後,她還被判官拉壯丁去當接待員,負責登記魂魄——明知道她怕鬼。
  
  直到有一天,她接待到了一隻生靈,也就是鳳氏皇朝前鎮國公之女,真正的謝依人。判官查到謝依人明明陽壽未盡,卻帶走了最後一口氣,還陽無望。她同他簽了份喪權辱國的合約後,終於換得借屍還魂的機會,可以不用天天見鬼了。
  
  謝依人,女,身世顯赫,貌美如花,享四十六年陽壽。
  
  死判官光告訴她這些,她屁顛屁顛去重生之後才知道:身世顯赫?哈,她老爹是鎮國公,都能號召來十萬大軍謀反了,果然顯赫!成功了,沒準她能混個郡主當當,結果失敗了,她淪為最低等的奴婢。一發現自己被忽悠,她當機立斷決定自殺去找判官理論,誰知被好奇路過的解東風給救了。
  
  「呼……」
  
  范輕波趴在浴桶邊緣,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幸好當初遇到瞭解東風,否則沒準現在她就是在地府做苦工,哪得此刻的安樂日子。彼時,他愛錢,她能賺錢,他需要一個妻子掩人耳目,她想逃離赭衣宮,二人一拍即合。籌謀四年,終於各償所願。
  
  漏說了一點,還要多虧先皇元祚帝的腦子也不咋正常,熱愛圈養叛黨後人。
  
  唔,水有些涼了。
  
  范輕波拔掉浴桶底的篩子,讓水順著空心的竹竿排出去。
  
  她起身穿衣,低下頭,不可避免地看到自己的身體,那是她聽書獃子說肌膚之親後反應激烈的原因,也是她打定主意不嫁人的原因之一。
  
  一具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身軀,被看到的話,會被當成妖物吧?
  
  參考神話故事,白素貞現了原形之後只落得兩個下場,一是老公被嚇死,一是老公找和尚來收妖。殷鑒不遠,自當避之。
  
  說來說去,都是死判官的錯。他早說魂魄不齊的人重生後是這模樣的話,登記進出口鬼魂算什麼,排隊半年算什麼,她一定會乖乖等他閒下來了再為她聚魂的。
  
  嫻熟地穿上複雜的女裝,將身體遮得嚴嚴實實。用力地嗅了嗅肩臂,沒聞到「國色天香」的味道,才舒了一口氣。
  
  「國色天香」是前任皇后清鳴親手調製的,天下獨一無二的香,送給她作為與解東風的新婚賀禮。參加宮宴的時候誤穿了那件熏過香的禮服,一直暗香纏身,今天總算徹底去掉那股味道,可以出門晃悠了。
  
  「主人主人!出大事了!」
  
  門外傳來範秉一驚一乍的叫嚷。范輕波拉開門,走了出去,「什麼事?」
  
  范秉跑過來,邊喘邊指著外面說:「我去買菜,聽人家說歡喜天閉門這幾天,對面也開了一家書店,叫什麼袖什麼招的,生意好得不得了!」
  
  「紅袖招?」
  
  「對對!咦,主人你知道?」
  
  「猜的。」范輕波面無表情,「繼續說,你還聽到什麼?」
  
  范秉點點頭,繼續道:「聽說那家書店也是賣小說,賣春宮,也是女掌櫃,跟咱歡喜天不同的是,他們店裡人手很多,賣的價錢只是咱的一半!」
  
  「小說?什麼小說?盜版?」范輕波皺起眉。
  
  范秉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斟酌著說:「不,不是盜版,他們說是他們旗下的人寫的。」
  
  也就是說,有人在複製歡喜天的模式,企圖分一杯羹。范輕波瞇起眼,沉吟間,天際飛來一隻白鴿。她連忙解下綁在白鴿腳上的紙條,展開來。
  
  「吾愛卿卿如唔:

  自君別後,兩地相思。思君不得,輾轉反側。古人誠不我欺,所謂一日不見兮,若隔三秋,五日不見兮……他娘的有人來搶錢了!速設法解決!

  寢食難安衣帶漸寬的夫」
  
  ……這傢伙好歹也是探花出身,沒人教過他行文最基本的起承轉合麼?
  
  「上面寫的什麼?」范秉見她又是皺眉又是抽搐又是無語的模樣,耐不住好奇探頭看了看,「什麼什麼什麼,一三五,什麼什麼什麼……主人,是討債的啊?」
  
  討債?這個說法倒是貼切。「是啊,討債的。」
  
  「主人你什麼時候欠的債我怎麼不知道呀?還有,主人你怎麼還笑得這麼開心……」
  
  范輕波將字條收了起來,十分好心情地揉了揉范秉的髮,「因為有的玩了啊。」這四年比起赭衣宮那四年實在是過得太舒服,差點就死於安樂了,總算有個機會舒筋動骨,不好好地玩上一玩怎對得起自己?
  
  「玩什麼?主人是不是有對付那紅袖招的法子了?」
  
  面對范秉的興奮,范輕波坦然地攤手,「暫時沒有。」
  
  雖然暫時沒有辦法,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她得先買幾本紅袖招的書,鑒定過貨色才能有的放矢地反擊。當然不能由她或者范秉出面,城中誰不知道她們是歡喜天的人,被看到上紅袖招買書,那歡喜天的臉面要往哪兒擺。皮蛋那群孩子嘴上沒把門也不行,陳大天陳小天見利忘義,她不能授人以柄。
  
  這樣看來……最適合去買書的,好像只有一個人。
  
  想到這裡,范輕波二話不說,拔腿就往外走。走到對門,沒碰到書生,倒是看到一個意料外的人從書家出來。
  
  「咦,小范,你也來找書夫子?」
  
  五姐迎面走來,搖曳生姿,那滿臉曖昧的笑意更是令范輕波寒毛豎起。想也知道,她必定是發揚推己及人的體貼精神,以為她也是對書生有企圖。
  
  「我對那呆子一點心思都沒有,五姐您慢慢享用,我就不打擾了哈。」
  
  五姐十七歲嫁給皮蛋他爹,生了皮蛋沒多久就守了寡,今年也不過二十五六,輕熟女一枚,再嫁或找漢子找炮友都無可厚非。范輕波對於她看上呆書生這件事,一直抱著看好戲的心態,風騷寡婦與禁慾書生,嘖嘖,光是想想就要噴鼻血了。
  
  「喲,呆子都叫上了?到底是妹妹你近水樓台先得月。」
  
  什麼話到五姐嘴裡都得轉一圈變個味兒。
  
  「五姐你說什麼呢。」
  
  范輕波再三保證自己對書獃子沒意思,卻被五姐瞪了一眼,只見她挑起柳眉,食指狠狠地戳上她的腦門,「小蹄子,別告訴老娘你真把心思全放在那小霸王身上了。」不待她辯解,她又嗤聲道,「那種高門大戶的男人,玩玩就算了,別學戲文裡那些傻娘兒們動真情。」
  
  後面這話她倒是贊同。
  
  見她乖乖受教的模樣,五姐越發來勁了。「就算他對你是真心的,也想娶你,但你覺得能掙上什麼好名分麼?光他十六歲那年收房的兩個丫頭就是六品學士的女兒,你一個市井女兒拿什麼與人爭?」
  
  范輕波如遭雷劈般愣住,抖著唇問:「收、收房?」
  
  五姐閒閒翻了個白眼,「你不會天真地以為他還是童子雞吧?」
  
  她是沒有那麼天真,但是她也的的確確沒想過收房丫頭這個問題。她以為他沒有妻室就是單身,她怎麼會忘了這是古代,這是有通房丫頭的古代!賈寶玉還有個襲人呢,周子策怎麼會沒有個把麝月晴雯的!
  
  雖說他們二人並無男女關係,但她不否認她喜歡他,也享受被他喜歡的過程,也就是所謂的曖昧……天吶天吶,敢情她當了四年的第三者,不對,有倆收房丫頭,是第四者!
  
  好、好骯髒……范輕波抱住腦袋,羞愧到無以復加。
  
  五姐以為她在為周子策傷心,心中有些不忍,閉了閉眼,壯士斷腕般說道:「好啦好啦,兩條腿的蛤蟆不好找,三條腿的男人周街跑。不過瞧你這樣也是懶得多走兩步去找男人的,大不了近水樓台的那呆子就讓給你了!」
  
  「誒?」
  
  范輕波正要辯解,卻被五姐推了一把,「皮蛋說夫子去後山了,你要找他就趕緊去!」
  
  「哎哎,五姐你讓我家主人去哪裡啊?」
  
  范秉追了出來,卻只看到范輕波漸遠的背影,回頭一臉狐疑地問。
  
  五姐妖嬈地倚在門旁,笑得像隻狐狸,她舔了舔嘴唇,回道:「皮蛋說他家夫子每天這個時候都會在後山洗澡,我本來要自己上的,卻讓給了你家主人。你說,你五姐我是不是特別仗義?」
  
  「什麼!你跟那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傢伙設局色誘我家主人?!」
  
  什麼事到范秉嘴邊,也是會轉個圈變個味兒的。
  
  見到他拉袖子挽褲腳嚷嚷著要沖去救主的模樣,五姐隨手操起一根木棒往他後腦勺一揮,天下太平了。她拍了拍手,蹲下去望著這位細皮嫩肉的少年,嘖嘖歎道:「小模樣長得還不錯,就是年歲小了些,不然你五姐我這般憐香惜玉的性子,還真下不了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38 PM

13、美男出浴神馬的...

  後山其實算不得山,既不高也不大,甚至連棵像樣的樹都沒有,充其量只是個坡。沿途芳草茵茵,野花漫漫,山裡還有一條河,怎麼看都是郊遊野餐之最佳選擇。可惜根據定律,凡是被稱作「後山」的地方,必定附帶著無數的鬼故事。這座很像坡的山也不例外。
  
  范輕波是怕鬼的,不過她在地府呆了月餘,也算半個體制內人員,好歹也知道那群死鬼與這樣風光明媚的地方是完全犯沖的。再說青天白日的,嚇唬誰呢。
  
  這樣想著,走在空無一人的山道上,也毫無懼意,反覺悠閒愜意。不多時便到了山頂,環顧四周,更真切地意識到了後山的小,一眼就可以望到頭。
  
  這一眼中自然也包括了山的另一邊那條河,以及,河裡的那個男人。
  
  作為一個淑女,遇到這種情況最好的選擇是轉身離開,或者閉上眼睛提醒河裡洗澡的那個男人穿上衣服。而很顯然的,范輕波並不是淑女。她第一反應是屏住呼吸以防打草驚蛇,第二個反應是躡手躡腳躲到一棵雖然矮小但聊勝於無的樹後面。
  
  這一切的發生只在一瞬間,而當回過神時,范輕波發現自己已經在津津有味地偷窺了。
  
  嘖嘖,人不可貌相,這傢伙那張臉明明是個柔弱書生,身材卻是瘦而不弱。一身上好的精肉,增之一分太多,減之一分太少,肌理分明,線條優美,可紅燒,可燉湯,看著就好吃……
  
  「口水流出來了。」
  
  有人這樣說道。
  
  「哦。」范輕波有些羞愧地擦了擦嘴角。
  
  擦到一半動作的手陡然僵住,大驚失色地回頭,只見一個彪形大漢把食指比在嘴邊,示意她別出聲,然後傳音入密道:「別緊張,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她的驚恐之色不減反增——你你你,你一個大男人,居然覬覦那呆子的肉體?
  
  這樣的猜測令她打心裡感到不舒服,擰起眉狠狠地瞪了大漢一眼:無恥!
  
  大漢被瞪得莫名其妙,正要問些什麼,卻見河裡有了動靜,連忙屏住呼吸。
  
  書生轉過身來,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冷峻神色。
  
  於是前面還將他當做一塊肉暗暗評估的范輕波突然口乾舌燥起來,終於意識到這是一個實打實的裸男,而且還是個十分好看的裸男。然後,女子該有的反應也後知後覺地隨之而來,她臉紅了。最後,女子不該有的反應也聞風而至,她摀住鼻子。
  
  「所謂君子非禮勿視,在下要起身著衣,可否煩請江湖的朋友閉眼?」
  
  明明是溫文有禮的聲音,卻帶著不可抗拒的壓迫感。
  
  范輕波看了看身後,那大漢竟真的順從地閉上眼睛。唔,她不是江湖的朋友,所以可以睜大眼睛繼續看沒關係。眨了眨眼,只見那書生從水中直起身來,向岸邊走,帶起水聲嘩然,也帶起她的心如水波一般搖曳擺盪。
  
  他越走越近,白皙精瘦的胸膛,修長的雙腿,還有那遊走於他週身的水珠在陽光下閃耀著迷離的光芒……她眼冒狼光,讚歎膜拜地看著這一切,倏地鼻中一熱,兩管鼻血噴湧而出。隨手抹掉鼻血,再抬頭看時——喂喂,你趕著投胎啊,穿這麼快做什麼!
  
  也許是因為她的視線太過灼熱,書生若有所覺往這邊望了一眼。
  
  她嚇得一縮,心怦怦直跳。
  
  「請出來吧。」
  
  誒?叫她?不是吧……范輕波推了推身後的大漢,「喂,叫你呢。」
  
  未等大漢反應,就見一個白衣男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哈哈,銀書生果然名不虛傳!在下自認輕功不錯,卻被你輕易發現!」
  
  書生躬身作揖,「過獎過獎。」
  
  寒暄完畢,把一頭濕髮攏到身後,書生掃視四周道:「出來。」
  
  一個持流星錘的男人憑空出現。
  
  「出來。」
  
  一個拿大刀的男人憑空出現。
  
  隨著書生一聲聲的出來,手持十八般武器的各路江湖中人如雨後春筍般從四面八方冒出來。范輕波窮其一生都沒弄明白,這麼小這麼平整這麼一眼可以望得到頭的山坡究竟是如何藏住這麼多人的。
  
  最後,書生將視線投向這座山上唯一一棵矮樹。
  
  范輕波下意識想推身後的大漢出去,誰知推了個空,大漢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大妹子,別躲了,把口水鼻血都擦一擦,出來吧!」
  
  書生聽到「大妹子」三個字的時候,身子明顯地震了震。再聽到口水鼻血,眼中霎時升起一股濃濃殺氣,怒瞪向那棵矮樹。
  
  在場眾人不由為樹後那位「大妹子」捏了一把冷汗。
  
  江湖中誰人不知兵器譜頭兩名中,金畫師是不禁女色,銀書生是不近女色。據傳銀書生初入江湖時,常有豪放女子見他外表文弱可欺加以投懷送抱非禮調戲,結果那些女子傷的傷殘的殘,紛紛退出江湖,導致很長一段時間江湖中陰陽失調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如今,那「大妹子」竟偷窺他出浴,還流口水流鼻血……
  
  樹枝搖了搖,眾人俱提了一口氣,坐等喋血現場香消玉殞畫面。
  
  「嘿嘿。」
  
  人未至聲先到,眾人驚奇地發現銀書生在聽到這兩聲乾笑後殺氣頓斂,神情轉為疑惑,待到樹後那人繞出來時,他的臉一下子紅了個透!
  
  看到他臉紅,本來還有些發楚的范輕波倒不害怕也不尷尬了,這才是她熟悉的書獃子嘛。
  
  「那啥,我就是路過,你們繼續,不用理我……」
  
  「咦,大妹子,你不是跟咱一樣來找銀書生比武的?」大漢聲如洪雷。
  
  呃,原來這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仙過海的陣勢,都是來找書生比武的麼,害她以為有群P可以看……范輕波撇了撇嘴,「這位大俠,您看著我像會武功的麼?」
  
  大漢不信,「大妹子步法輕盈飄忽,分明是身懷絕頂輕身功夫之人。」
  
  步法輕盈飄忽麼……我還體質陰寒常泛青氣呢你怎麼不乾脆叫我青翼蝠王算了。范輕波翻了白眼,說到底都是魂魄不齊的她與這具身體結合得不夠好的緣故。
  
  「范姑娘的確是不會武。」書生的視線一離開范輕波,神情就恢復正常,對大漢溫聲解釋,順便聲明:「還有,在下早已自廢武功,自動讓出天下第二的排名,諸位請回吧。」
  
  話音剛落,范輕波十分清晰地看到眾挑戰者的面部都不同程度地扭曲了下。
  
  最早冒出來的那個白衣男無奈道:「書兄能輕易辨出我等藏身之處,叫我等如何相信所謂的自廢武功?」
  
  書生愣了一下,微微蹙眉,隨即眨眼道:「我猜的。」
  
  這話連鬼都不信吧?
  
  果然,八位挑戰者七嘴八舌地鬧開了。一個說「書兄百般推脫莫非看不起我們」,一個又說「今日不分出個勝負誓不罷休」,書生應接不暇。范輕波見狀,心想此時不溜更待何時,迅速轉身,邁步向前——
  
  「范姑娘等等!在下同你一起回去,在下還、還有些事要詢問於姑娘……」
  
  身形僵了下,回過頭時卻是滿面微笑,「書公子不是在忙麼?輕波就不打擾了。有什麼事回去說也是一樣的。」
  
  書生微微抬眉,書公子?是了,這個女人言不由衷的時候,總是叫他書公子的。
  
  不知不覺,那幫江湖中人也停下了吵鬧。白衣男看著這傳聞中不近女色的銀筆書生露出近似於少女懷春的神情,心中不可置信之餘也多了一番計量。只聽先前那與范輕波有過同躲樹後之誼的大漢爽直地問道:「大妹子,你跟這銀筆書生好親熱嗎?」
  
  此話一出,范輕波便懊惱不已。她傻了不成,說出「有事回去說」擺明了她跟呆子相熟,誰知道會惹上什麼麻煩!心中微慌,面上卻不露分毫,神色自若笑回:「算不得十分親熱,這位書公子是我一個街坊的兒子的教書先生,有過幾面之緣罷了。」
  
  她看向書生,想示意他配合,卻見他面色赧然,眼神閃閃,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直視她。只略加思索,便想到他是在為大漢那句「親熱」扭捏。
  
  扶額,呆子你這隨時隨地不分場合亂害臊到底是什麼毛病!現在四面環敵,你死了不打緊,我可是生死簿上寫著要活四十六歲的人注定現在死不了,要是傷了殘了下半生生不如死你賠得起麼混蛋!
  
  在范輕波過分熱烈的注視下,書生終於稍稍回神,垂下眼瞼,囁嚅應道:「范姑娘說什麼,便是什麼。」
  
  范輕波無語望天,她要哭了,書公子,書大俠,要你配合劃清界限但你這一副「妾身一切由夫君做主」的表情是想怎樣!其實你是犯病失散多年的哥哥吧!
  
  她承認他那模樣的確楚楚動人我見猶憐,但這麼一來還有誰要相信她的清白麼……
  
  還來不及哀悼自己坎坷的命運,突覺耳側一陣陰風襲來,肩上幾絲秀髮被劃斷飄落,一把利劍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14、後山野戰神馬的...

  「書兄若不想這位姑娘有任何差池的話,就接受我們的挑戰!」
  
  就這樣,毫無懸念的,范輕波被挾持了。
  
  「不!不要管我!你快走,我沒事,千萬不能受他威脅!」——這種范輕波筆下最常見的狗血劇情在此刻發生的可能性不大。
  
  實際上,一察覺到左肩上擱了一把劍,范輕波的左半邊身子就完全呈石化狀態了,生怕稍微動一下就撞上劍刃。她試圖跟挾持她的白衣男溝通:「這位大俠,您的寶劍能不能稍微往外移一寸?我的脖子比較敏感……」
  
  白衣男目視前方,根本不理她。
  
  溝通無果,范輕波只好梗著脖子對書生喊話:「書生,你就接受他們的挑戰吧。」
  
  卻見書生輕輕搖頭,神色莫解,「在下已然自廢武功,金盆洗手。」
  
  她一口氣湧上來,瞪眼道:「我管你金盆還是銀盆洗手,現在是我被你連累,是我被挾持,我要是有什麼差池你拿什麼賠!」
  
  一旁的江湖好漢起先對白衣男的行徑有些不以為然,現在卻是對范輕波咋舌不已了。
  
  哪裡見過這麼會主動為自己爭取權益的肉票?一般女人不是該大義凜然不讓自己的男人有後顧之憂,或者柔弱可憐地呼救麼?有這樣另類的一個紅顏知己,不知銀筆書生作何感想?
  
  眾人望向書生,只見他神色自若,彷彿對那女子的言行習以為常,對她點頭道:「范姑娘你放心,這是在下惹來的禍端,在下自當保你周全。」
  
  范輕波同眾好漢不約而同地眼睛一亮,「你願意接受他們挑戰啦?」
  
  書生一愣,似乎不明白她怎麼會想到那邊去,連忙擺手道:「沒有沒有。」說著,他撣了撣衣袍,又理了理廣袖,而後才朝那白衣男深深地一揖,道:「這位兄台一表人才白衣翩翩,想必也是風雅之人,動刀動劍未免有辱斯文。所謂君子動口不動手,不如我們來講道理吧。」
  
  一眾好漢聞言險些撲倒,互相扶持著才勉強站穩,面面相覷,俱是冷汗涔涔。
  
  范輕波又要哭了,書公子,書大俠,有比你更不清楚狀況的人麼,人家找你比武你跟人比什麼講道理?你哪是天下第二啊,你這分明是天下最二!
  
  「聖賢有雲,君子懷德,仁者無憂……」
  
  伴隨著萬年開場白「聖賢有雲」的響起,書生無可阻擋地開始了他的「君子之道」大演講。幾位江湖好漢都是粗人,識得的字僅夠看懂武功秘笈,此刻聽到從他口中吐出綿綿不絕不帶重樣的經文只覺頭大如斗,紛紛絕望地摀住耳朵。
  
  可憐被挾持的范輕波與挾持人的白衣人因為手不得閒,只能接受荼毒。
  
  「……所謂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故而君子能循正道,而小人易行差踏錯。范姑娘一介弱女子,兄台挾持於她實在有損德行;在下一介書生,手無縛雞之力,兄台苦苦相逼,亦是有失道義。聖賢又雲,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
  
  書生說得天花亂墜滔滔不絕,范輕波卻聽得膽戰心驚。
  
  因為她頸上那把利劍已然不敵他話癆功力,開始微微顫抖了。她小心翼翼地躲開劍鋒,然後小小聲地與挾持她的白衣男商量:「大俠,您確定要挑戰這貨?」
  
  白衣男面色一僵,不言。
  
  她再接再厲:「跟這種二貨比試,就算贏了,真的好光彩麼?」
  
  在場眾位都是武林中排名前百的好手,耳力自然過人,即使摀住了耳朵,范輕波這番話還是伴隨著書生唸咒般的聲音傳了進來,心中漸漸也起了同樣的疑惑。
  
  而白衣男雖然依舊是目視前方,神色卻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動搖。
  
  她繼續煽風點火:「我曾聽聞驚鴻劍客秦子玉的驚鴻劍法獨步天下,位列兵器譜第三,而兵器譜前兩名一個使金筆一個使銀筆。您想想,你也使劍,若贏了驚鴻劍客便是天下第一劍,那豈不比贏了銀筆來得更光彩更有意義?」
  
  白衣男面上掙扎更甚。
  
  此時,書生喋喋不休的說教持續傳來:「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就算兄台不念君子之道,亦應念及江湖之道。盜亦有道,更何況兄台還是一位俠客?俠客當鋤強扶弱,豈能因一己之私傷及無辜百姓?聖賢亦云……」
  
  一邊是范輕波誘惑性的話語,一邊是書生陰魂不散的叨叨念,輪番在他耳邊響起,在他腦中炸開,最後,他終於受不了地仰天爆吼一聲,然後揮劍指向噪音來源:「你閉嘴!不要再念了!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幾下縱躍,白衣男神情狂亂步伐凌亂地消失在眾人的視野內。
  
  范輕波沒了外力挾持,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書生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事,慣性地吐出最後一句總結陳詞:「綜上所言,兄台還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吧……」
  
  眨了眨眼,意識到他講道理的對象已經不戰而逃了,於是雙手合十,滿懷欣慰道:「善哉善哉,白衣兄台果然是有道之士。雖偶爾行差踏錯,但所謂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突地想起了什麼,他轉身面向其他江湖好漢,微微一笑。眾好漢虎軀一震,面露懼色。
  
  他溫溫吞吞地開始整理衣冠,廣袖輕揚,斂衽為禮,朝他們又是深深地一揖。再抬起頭時,卻發現幾乎所有好漢都憑空消失了,只剩下一個灰衣男子。
  
  「咦,其他人呢?」書生茫然地望了望四周,問灰衣男子。
  
  已是初夏,這個灰衣男子卻披著斗篷戴著手套,全身上下透著一股詭異。
  
  「那些人不想同你講經論道自然就走了。」灰衣男子的聲音扁扁的,像久未潤滑的二胡弦音,嘶啞,壓抑。
  
  書生頗為遺憾地「哦」了一聲,又問:「那這位兄台你留下是想同在下論道麼?」
  
  灰衣男子頓了下,才怪笑了一聲,開口:「我不是來找你挑戰的。」
  
  書生有些疑惑地看著他,想了下,隨即恍然大悟,「你也是來此地沐浴的?在下已經洗好了,收拾收拾便可以走了,兄台請。」說著眼神閃了閃,有些羞澀地望了不遠處的范輕波一眼,范輕波被他看得全身一抖,皺著鼻子回瞪了他一眼。
  
  灰衣男子這次沒有回答他,反問道:「你是真的自廢武功了?」
  
  書生無奈地點頭,「你們為何總是不信。在下是真的厭倦了打打殺殺,也是真的自廢武功了。在下可以起誓,若有虛言,不得好死。」
  
  灰衣男子聞言,斗篷的帽子下一雙濁目陡然綻出亮光,臉上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嘿,不可一世的銀筆書生,你也有今天!」
  
  他桀桀笑著,戴著手套的雙手在空中拍了拍,山的另一頭陡的多了四個人。他們抬著一個什麼東西踏風而來。走得近些才看清,那分明是一具棺材!
  
  尋仇的!范輕波腦中閃過這三個字,當機立斷決定逃離仇殺現場。誰知她爬起來,腳剛接觸到地就膝蓋一軟倒了下去。
  
  「范姑娘,你沒事吧?」書生見狀一急,要過去扶,卻也是全身鬆軟,委頓在地。
  
  「哈哈哈哈!二位覺得,鬼谷的獨門軟筋散滋味如何?」
  
  灰衣男子拉下斗篷的帽子,露出一張疤痕斑駁猙獰不堪的臉,他湊到書生面前,「哼!鬼谷中以一敵百一戰成名?一支銀筆挑斷艷鬼的手筋腳筋全身而退?你好生厲害啊銀書生!」話到最後咬牙切齒。
  
  啪的一聲,書生被一巴掌打得倒向一邊。
  
  「啊——」范輕波嚇得失聲尖叫,隨即摀住嘴巴,驚恐地望著那個轉眼看她的灰衣男。
  
  幸而那男人只是輕蔑地看了她一眼,又將視線轉回書生身上,滿意地看到他臉上的五指血印。
  
  他的那雙手套,上面不僅有鉚釘,還有劇毒。
  
  書生咳了幾聲,吐出一口血,血色濃黑。他終於皺起眉,一改淡然神情,面色有些不愉,「你說你是鬼谷的人?那你可還記得,十一年前你們谷主敗給我,曾承諾過從此鬼谷不再用毒。君子重然諾,豈可食言而肥?」
  
  灰衣男冷笑道:「省省你的君子之道吧!我只知道,現在你落在我手裡!當年你加諸鬼谷的侮辱我們要一筆一筆地討回來!」抬手又是要一掌打下去,動作卻頓在半空,硬生生收了回去,「要不是谷主說要捉活的回去給他發落,哼!」
  
  他拉上斗篷,回身呼喝,「還磨蹭什麼?把他丟進棺材帶走!」
  
  「是。」
  
  四人將書生抬起扔進棺材之中,又請示道:「厲鬼大人,那個女人該怎麼辦?」
  
  被稱作厲鬼的灰衣男掃了一眼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范輕波,想到慘死在銀書生手上的艷鬼,眼神頓時變得陰狠,獰笑道:「也丟進棺材帶走。」
  
  范輕波見四人向她走來,倏地渾身一顫,歇斯底里地尖叫哭喊起來。
  
  「不要!求你們不要抓我!我跟那個書生根本不熟的!幾位大人行行好,你們隨便進城問問就知道,我跟他真的沒關係!別抓我!啊!啊!」
  
  鬼谷五人被她吵得心煩意亂,以最快的速度將她扔進棺材,然後蓋棺抬走。
  
  混亂之中,誰都沒有聽見,地上有個東西在嗤嗤作響。
  
  而在那群人離開後一分鐘,後山之上,有一支響箭穿入雲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43 PM

15、陰陽調和最有愛...

  范輕波被丟進棺材第一件事便是問:「書獃你中的毒要不要緊?」書生聞言心中一暖,正要說幾句寬心的話,卻聽她下一句緊接著道:「我們靠這麼近會不會有事?這毒不會透過呼吸唾液傳染吧?」
  
  於是噎了一下,心涼了,強笑回答:「不會。」
  
  范輕波確保了自己安全,鬆了一口氣。漸漸適應了僅有的幾個通氣孔下微弱的光線後,才隱約看見書生似乎臉色不對,有些擔心:「你身上的刀傷劍傷都能自動恢復,中毒應該也沒問題吧?」
  
  書生只懨懨地「嗯」了一聲,不言。其實他中了軟筋散,再加上不知名的毒,要排出來談何容易?不過他現在心裡就是不想跟眼前的女人多說話,管他失禮不失禮。
  
  范輕波心中好笑,雖然光線太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這傢伙大概不知道他語氣有多怨念多像在賭氣吧??真可愛。她忍不住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臉,戲謔道:「哎,你現在是不是在想,幸好當時懸崖勒馬,沒再堅持非要對這個女人負責?」
  
  「你,你說什麼呢……」
  
  書生瞪著眼否認,閃閃發亮的眼中卻明明白白寫著:你怎麼知道的?
  
  哎呀哎呀,身為一個男人,怎麼能可愛成這樣?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我這人呢,優點的確不多,不過自知之明算其中一個。輕佻潑辣,自私無禮,坊間所傳一點不差。在我心中,只有我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我活著便是為了讓自己過快活日子。我快活了,才有閒心理旁人快不快活。」周子策說過她無心,沒準是真的,也許這具身體的主人離魂的時候順便把一部分心也帶走了?
  
  見書生聽得一愣一愣的,她笑得更開心了。
  
  「如何?現在是不是更加慶幸沒有堅持娶我了?」
  
  書生沒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著她。一片昏暗中,那雙過分清澈黑亮的眼睛似乎能照到人心裡,她被看得莫名心虛,笑容也開始僵硬了起來。
  
  在她幾乎要喘不過氣的時候,他終於開口了,「不,你只是太任性罷了。」
  
  明明只是輕描淡寫的語氣,卻在她心中掀起漣漪。這人,這人怎麼可以用這種大人對小孩的語氣對她說話?這根本是犯規!「任性」這麼粉紅這麼少女這麼大小姐的形容詞完全不適合她吧?范輕波神色頓時變得有些糾結,「我哪裡任性了?」
  
  不好,這對話方式怎麼令她想起「你殘酷你無情你無理取鬧」「我哪裡殘酷哪裡無情哪裡無理取鬧」了?
  
  幸好書生不諳瓊瑤模式,他略回憶了下,才答道:「上次在歡喜天,為了氣在下,明明不喜歡卻對著那些男人笑,是任性。此刻為了徹底打消在下負責的念頭,故意抹黑自己,也是任性。若再追究得遠些,放任謠言滿天卻不加辯解,還是任性。」
  
  他這樣一口一個「任性」砸過來,她聽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彷彿那些「任性」會咬人一般。瞇起眼,咬牙切齒道:「我不介意你用『隨心所欲放浪形骸』來代替『任性』這個詞。」
  
  書生頓了一下,突然低低地笑了起來。
  
  空間這麼狹小,距離這麼近,溫溫熱熱的笑聲勢如破竹,無可阻擋地鑽入她的耳中,分明在說:看,你又任性了。她的臉轟的紅了起來。
  
  一直習慣了被人依賴,做強勢的一方,現在突然被人當做任性的小女人,說多彆扭就有多彆扭!更何況那個人居然還是這個她一直沒放在眼裡的柔弱書生,是可忍孰不可忍?
  
  范輕波惱羞成怒了,偏偏手腳虛軟無力,急紅了眼乾脆一口咬了下去。
  
  書生只覺肩上一麻,所有起初刻意忽略的東西全部湧入腦中。
  
  比如鬼谷的人顯然沒預期到會多抓一個女人,所以準備的是單人棺材。

  比如這個女人從被扔進來到現在一直是疊在他的身上的。

  比如這個女人沒多久前看光了他的身體,而此刻她的唇落在他的身上。
  
  書生是天下第二,是武林高手,雖然他自稱自廢武功,但不能改變他能在黑暗中視物的事實。所以看著身上這個女人突然滿臉通紅,低頭髮狠地咬他,他想,這個女人是真的潑辣。見她眉梢高抬,斜向上望著他的方向,眼角俱是惱意,他居然想,這個女人有時候潑辣起來,也是可愛的。
  
  這樣想著,突然口乾舌燥了起來。
  
  對比身體的僵硬,他的心跳卻快得像是要將身上這具柔軟的女體彈開。看著她落在他肩上的唇,他腦中竟浮現一個無恥至極的想法——或許她的唇能止渴?
  
  黑暗助長了想像的翅膀,他無法控制地在腦中描繪了一幅幅畫卷……
  
  這真是……太糟糕了!可他此刻竟想不出任何一句君子之道來制止自己!
  
  她只是咬著他的肩膀,他卻覺得她在吞噬整個他,他的審美他的道德以及他的自制力。
  
  他可以感覺到自己從頭髮絲到腳趾頭都燒了起來,可她卻絲毫沒有放鬆的跡象,似乎非要咬出血來才罷休……等等,血?
  
  書生驀地清醒過來,出手如電,掐住她的下顎。
  
  范輕波咬了半天這人卻還是不痛不癢的已經夠令她窩火了,這下還被強制鬆口,無異於火上澆油,她惡狠狠地瞪著眼前的人,彷彿隨時都要再咬下一口。
  
  書生見她嘴角並無血跡,鬆了一口氣,道:「范姑娘,在□上的毒尚未排盡,若是咬到血,你也會中毒的。」
  
  說完才鬆開她的下顎,因為相信她絕不會拿自己生命開玩笑。
  
  果然,范輕波一聽說他血中有毒就一個激靈,什麼深仇大恨都丟到九重天外,連忙七手八腳的,試圖離他的身體遠些,免得磕著碰著出了血就大事不妙了。
  
  雖然一早知道她會是這個反應,書生心裡還是忍不住有些悶悶的。
  
  然而這種悶悶的感覺很快就消失了,因為前面說了,這個單人棺材實在是太合身了,合身到無論范輕波怎麼遠離,都是在他身上爬。他剛剛清醒沒多久的腦子瞬間又糊了,全身的血氣都湧向了某處。
  
  「范、范姑娘,別、別動……我……唔……」
  
  她乏力地癱倒,正好壓在他全身唯一清醒的部位,一道奇異的感覺貫穿全身,他壓抑地哼了聲。察覺到身上的人明顯僵住,書生別過頭,以袖掩面,羞愧得幾乎要撞棺死去。他是衣冠禽獸,他是斯文敗類!
  
  「噗——」
  
  正當書生陷入自厭情緒考慮一死以謝天下時,范輕波卻俯在他身上笑了起來,「果然是永遠不在狀況的呆子!我們被挾持,躺在棺材裡,你還中著毒,居然,居然,噗……哈哈哈哈!」
  
  不是不尷尬,實在是這情形太搞笑了!
  
  他對她起了反應,她非但沒有被猥褻的感覺,反而覺得是自己在辣手摧花——於是這歸根結底,應該是因為書生那小媳婦兒般的扭頭動作吧?她該說,收回主導權的感覺真是太好了麼?
  
  「好啦好啦,你對我坦誠相見,我讓你肅然起敬,我們算扯平了。」
  
  拍了拍他的肩膀,范輕波就差沒抽著事後煙說「大家都是成年人」了。
  
  坦誠相見?肅然起敬?書生終於忍不住好奇地放下袖子,眨眼詢問,正好撞上范輕波一臉曖昧揶揄的笑意,瞬間無師自通,臉爆紅了起來,握拳低吼道:「范姑娘你自重點!」
  
  這樣義正詞嚴正氣凜然吶……真令人心癢癢呢。范輕波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抬腿碰了碰他那裡,不懷好意道:「自重?我怎麼覺得,你比我更需要自重呢嗯?哎呀呀,書公子您這可是寬於待己嚴於律人?」
  
  「絲——」
  
  書生倒抽一口冷氣,幾乎要控制不住拋棄尊嚴求她多碰幾下。
  
  太可恥了!
  
  他連忙斂神調息,偏偏身上的人似乎不打算這麼放過他。「哎,你反應這麼大,不會還是童子吧?哎,你是衍和十三年的狀元,那年紀應該不小了吧?你有沒有聽過一個傳說,二十五歲還保有童貞的男人會釋放魔法喲,三十歲的話就可以轉職魔法使——啊!」
  
  話未說完,突然被一陣猛力往上拽,直到視線可以與他平視。
  
  「在下不會什麼魔法讓姑娘你失望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書生緊緊抓著她的手臂,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
  
  范輕波依然是笑嘻嘻的,非但沒有被嚇到,反而饒有興致地藉著光打量他與平常文弱形象不同的強勢模樣。嘖,還說不會魔法,這不就變身了麼?她不緊不慢地問:「哎,呆子你真知道我說的魔法是什麼嗎?」
  
  書生盯著她一張一翕的唇,眼神幽暗,倏地抬起手重重地按在她的唇上,咬牙切齒道:「你這張嘴,全無忌諱,只會胡說八道!」
  
  他在她頸間吸了一口氣,突然皺起眉,「你身上的味道怎麼變了?」
  
  范輕波被他挑得心顫,無暇思考他為什麼會注意她身上的味道,勉力集中精神想了下,回道:「是,是追魂香……」先前的「國色天香」早就洗乾淨了,現在身上的是皇家影閣特製的追魂香。
  
  書生被打時她那聲尖叫是為了掩飾摩擦香石發出的聲音,後來的那次失控哭喊是為了掩飾響箭開啟的聲音。
  
  書生顯然也想起了她被抓之前的那段裝瘋賣傻的哭戲,指上力道又加重了些,冷哼一聲道:「果然是好會胡說八道的一張嘴。」
  
  他完全像變了一個人!
  
  煽情的動作,冷峻的面孔,這哪裡還是那個動輒臉紅的呆子?分明是貨真價實的男人!他這個模樣,令她無法不想到早些時看到過的他的裸體……血氣又開始上湧,她摀住鼻子。
  
  不妙啊不妙,她果然完全抵擋不住他變身之後這濃濃的陽剛之氣……陰陽調和什麼的,最有愛了……鬼使神差地舔了下按在唇上的手指,只見他全身一震,猛地抽回手。
  
  於是她反而鎮定了下來,眨眨眼,勾唇笑道:「瞧,我這張嘴不只會胡說八道呢。」
  
  「你——」
  
  「你不是說我任性麼?唔,讓你看看真正的任性好了。」她咕噥著,抬起手摸索到他的唇,然後低頭將自己的唇印了上去——
  
  彭!
  
  一個急停,棺材裡的兩個人因為慣性往前衝,范輕波的牙齒悲劇地磕上了書生的鼻子。
  
  「會不會剎車啊混蛋!這泥馬是新手上路還是酒後駕駛啊!」

  

16、多情的銀筆書生...

  一個是正氣凜然被譽為武林百年不遇的清流的銀筆書生,一個是膽小怕事的市井小女人,進了一趟棺材,卻變得衣衫不整淫靡不堪。這畫面,饒是多年浴血江湖見慣奸情世面的鬼谷四子,打開棺材的剎那,也禁不住臉皮抽動風中凌亂。
  
  男的那個還一臉的慾求不滿,寒厲如刀的視線直射向他們四人。
  
  女的那個雖然被保護性地壓在懷中看不清表情,嘴裡卻在不遺餘力地罵著一堆他們都聽不懂的話,慾求不滿的程度比前者有過之而無不及。
  
  還有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動情的味道,甚至壓過了棺木的漆味。
  
  居然在棺材裡做那種事……真是太有想法了!
  
  「哼,好一對交頸鴛鴦。你不是自命清高剛正不阿麼?你不是滿口仁義道德麼?哈,原來傳說中不近女色的銀書生根本是個急色鬼,難怪能與金畫師齊名!」厲鬼陰毒如蛇的目光在二人間來回,最後停在范輕波身上,「你喜歡的就是這種貨色啊。」
  
  驀地出手將她從棺材中拽了出來,捏住她的下巴,上下打量。
  
  「是有點姿色,但憑這點姿色能讓堂堂銀書生看上,想來是有其他可取之處。」
  
  厲鬼獵奇的眼神令范輕波腦中瞬間閃過小黃書裡常出現的兩個字:名器!敢情鬼谷這位大佬的腦回路跟京城百姓是一樣一樣的,也覺得她床上功夫特別了得麼……心中一陣惡寒,臉上勉力保持著怯弱表情,垂下雙目,盡量不去看他。
  
  誰知只是一個垂眼的動作,竟也戳中了他的雷點。
  
  「為什麼不看我!覺得我長得可怕?」
  
  ……這哥們會不會太玻璃心了點?
  
  范輕波的下巴幾乎要被捏碎,她被逼著抬起頭,近乎零距離地貼上他的臉。那是一張恐怖猙獰到極致的臉,上面扭曲的疤痕像爬滿密密麻麻的蟲子,蜘蛛網般的血絲分佈,外翻發紫的腐肉……整個人像極了從十八層地獄爬上來的厲鬼。
  
  她拚命壓制那股攪動她五臟六腑的恐懼與噁心,艱難地擠出一抹笑。
  
  「怎麼會呢?這位大爺您生得如此豪門禁斷虐戀情深相愛相殺,美好得令小女不敢直視……」聲音因為下巴被扼住而含混不清。
  
  話音未落,捏著她下巴的手突然下移,殘虐地掐住她的脖子!
  
  厲鬼瞠目欲裂,像被刺到了哪根神經,狂暴起來,「滿口謊話!虛偽的賤人!都去死吧!」
  
  察覺頸上那隻手倏地用力,一陣溺水般的窒息感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唔……」
  
  范輕波被掐得面色青紫,直吊白眼,在她放棄掙扎決定認命等待地府那幫老同事來接她時,一道天籟傳來,生生拉回了她游移的魂魄。
  
  「放開她。」
  
  伴隨著這個溫潤的聲音響起的,還有鬼谷四子的抽氣聲。
  
  厲鬼轉頭,只見書生斜倚在棺材旁,漫不經心地轉著手中的銀筆,身下赫然是一灘血泊,而左手手腕上是一道觸目驚心的劃痕,發黑的毒血不斷湧出,滴落。
  
  「聽聞鬼谷谷主下令必須活捉在下?聽聞鬼谷谷規,任務失敗者,當受萬蟲噬心之刑而死?這位鬼兄台,你道,是你手中的范姑娘氣斷得快,還是在下的血流得快?」
  
  書生的聲音溫溫淡淡,卻令厲鬼狠狠一震,「想不到,銀書生的多情,比起金畫師,也是不遑多讓。」他怪裡怪氣地諷笑,甩手鬆開范輕波,丟下一瓶創傷藥便領著鬼谷四子往一邊去。
  
  范輕波被摔在地上,還來不及順回那口氣,就慌亂地回頭尋找書生的身影。
  
  「啊!」她失控地尖叫了一聲,隨即無措地摀住嘴,眼淚毫無預兆地滴了下來。「你……」
  
  書生習慣性地對她笑,見她臉色青白嗆咳不停,一身狼狽似乎想爬過來,連忙阻止:「范姑娘千萬別過來,在下的血中有毒。」
  
  范輕波聞言停住腳步,有一瞬間的怔忡。是啊,若不是他的血中有毒,厲鬼怎會受他要挾,直接讓鬼谷四子過去為他止血不就成了?她竟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不過很快的,她就將這一茬拋諸腦後了,因為——「你在那邊傻笑個什麼勁,還不快止血!」
  
  書生聽見她凶他,眼神亮了亮,笑得更傻了。那神情,甜得能膩死個人。
  
  范輕波全身一麻,抖落一地雞皮疙瘩,果斷抹掉眼淚,扭頭不再看他。
  
  片刻之後,書生收拾妥當,將染了血又撕了一半下來包紮傷口的外袍扔了,才走到她身邊。二人比肩而坐。
  
  彼時已是入夜,星辰雖寥寥,山風卻怡人。
  
  如此良宵,又有佳人作伴,花前月下吟詩作對,按說是一件美事。唯一不美的,大概是隔壁那五個人正在支著篝火烤野兔。陣陣香味飄來,本來要吟詩的書生一開口,肚子就不配合地叫喚了起來,於是在身邊佳人鄙視的眼神下,只好作罷。
  
  范輕波鄙視完書生,順便鄙視一下鬼谷那五隻鬼。不想分吃的給他們就算了,還特意把他們從棺材裡拉出來聞香。猛的又想起方才被破壞的那一吻,於是新仇舊恨一起來,在心中把那五隻鬼殺了一萬遍啊一萬遍。
  
  在一片寂靜中,書生似乎下了一個很大的決定,開口了。
  
  「范、范姑娘……在下很開心。」
  
  范輕波以為自己聽錯,「什麼?」
  
  書生直勾勾地盯著她,靦腆地笑,「范姑娘方才為在下流淚了……」
  
  「打住打住。」范輕波抵擋不住他那雙過分閃亮的眼睛,乾脆別開頭,擺手撇清道,「那啥,我流眼淚是因為被你那一灘血唬到了,才不是因為你。不許自作多情。」
  
  書生的眼神受傷地暗了下,隨即又亮起來,「范姑娘方才擔心在下,甚至忘記自身安危……」
  
  「那是因為我被厲鬼嚇傻了,換做任何人為了我割腕我都會擔心的,才不是因為你。」
  
  書生咬了咬牙,拼著臉紅到爆炸的危險,拋出最後一擊:「那方才在棺材內,你對在下,對在下……」在身邊人殺人的視線下,加上自身的害羞,聲音又弱了下來,「這樣又那樣……」
  
  「助人為快樂之本,我是看你快要爆炸了才幫你一把,這種事太壓抑不好,容易精神分裂,嗯。再說最後又沒幫成,你不用謝我。」
  
  范輕波努力忽視自己臉上難得升起的溫度,豪放地說著,以為能嚇住這迂腐的書獃子。
  
  誰知他聽完之後整張因失血過多而蒼白的臉都亮了起來,激動地拽過她的兩隻爪子緊緊握住。他用溫柔得能擠出水來的眼神望著她,滿心歡喜地說:「范姑娘果然是個好善樂施樂於助人的好姑娘,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誰來告訴她,其實這書生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雙重人格,而是扮豬吃老虎吧?!
  
  他不是最守禮教嗎?他不是最重德行嗎?這時候他不是該說「范姑娘請自重」嗎?為什麼會變成「好人求合體」了?這傢伙腦回路到底怎麼長的!
  
  「……所以我們婚期不如定在下個月?」
  
  「喂餵你夠了哦!」現在是什麼情況?她只是走神一小會兒,事情怎麼進展到定婚期了?范輕波頭痛地皺眉,想抽回手,抽不動,於是瞪眼,「放手!」
  
  「抱、抱歉,在下只是情不自禁……」
  
  「聖賢還有雲發乎情止乎禮呢,書公子你自重點!」
  
  被這麼一呵斥,書生訕訕地收回手,生平第一次發現聖賢所云,也不全是好的。
  
  范輕波雙手交疊一本正經地放在膝上,挺起背,板著臉,決定與這個腦回路不在人類軌道上的書生進行一場成年人之間的對話,「這位書公子,其實說真的,我們不是很熟。」
  
  繞過書生投來的抗議視線,繼續說:「關於負不負責的問題,我還是維持原判。我們之間或許有友情、恩情,卻並無愛情,我不會接受這樣的婚姻的。」
  
  「至於方才在棺材內發生的事,只是大家一時衝動,你有需要,我也不排斥,興之所至罷了。再說實際上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喂喂,瞪什麼瞪?眼睛大了不起啊?好好好,隨便你瞪。瞪清楚了吧?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她不否認的確被書生的肉體吸引,但是實在沒有跟他走進婚姻的欲望。他合該配一個跟他一樣知書達禮的溫婉閨秀,例如秋意姑娘。在棺材裡,完全是孤男寡女乾柴烈火,費洛蒙在作祟,不僅他,她也動情了。
  
  現在清醒過來,自然不能一錯再錯,沒的害了一個好男人,還累了自己。
  
  她那一番話出口,料到書生會受到強烈打擊,卻沒料到會多收到這麼多道譴責的視線。
  
  她小心翼翼地回頭,只見本該在大啖兔肉的那五隻鬼只只都是滿臉不齒地望著她,那視線中分明寫著:王八蛋,負心漢!
  
  抽搐……
  
  范輕波擦了擦額頭的汗,感到壓力空前的大。默默地轉回頭,卻撞上書生飽受打擊怨念纏身的表情,一陣心虛,視線開始游移了起來……直到兩隻白蝶闖入她的視野。
  
  她雙眼一亮,露出興奮的笑容。
  
  「我還道是誰這麼不小心被抓了,原來是妹妹你啊。」
  
  一聲清雅低淺的歎息在荒野之中漾開,送入每個人耳中,有人踏月而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51 PM

17、敢跟老娘搶男人...

  影蝶是皇家影閣的土特產之一,每個影衛都有一隻屬於自己的影蝶,它能追蹤影閣的另一個土特產——追魂香。雲采采入宮前送了范輕波一打響箭幾塊追魂香石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這次真的用上了。
  
  更沒想到的是,聞訊追蹤而來的不是普通影衛,而是一個久違的故人。
  
  「美人哥哥!怎麼是你?你不是下江南出公差咩?」
  
  來人微微一笑,「回來的路上正好看到你發出的求救信號,就過來看看了。」
  
  范輕波喜出望外地撲了過去,「快讓妹妹檢查檢查你隻身在外這麼久有沒有照顧好自己……」抓住一切機會上下其手,噢,京師第一美人的豆腐果然比一般豆腐嫩滑好吃!
  
  被偷襲非禮的人還來不及反應,就見眼前色迷迷的女人像小雞一樣被拎走了。
  
  「喂喂,書生你做什麼!」
  
  書生心中惱怒她對陌生男人的親近,於是皮笑肉不笑地用她不久前剛說過的話來回敬她:「范姑娘,發乎情,止乎禮。」
  
  這時,鬼谷五人似乎終於從來人的美貌中醒過神來,高聲喝道:「來者何人?」
  
  書生對這個問題也頗為關心,抬眼望去,那個美得不像話的男人氣定神閒地吐出三個字:「公冶白。」
  
  厲鬼神色一變,「帝師公冶白?」
  
  旁邊有個女聲插了進來補充道:「是蟬聯京師第一美人之位十五年,百官票選最受歡迎同僚,少女票選最受歡迎夫君,寡婦票選最受歡迎一夜情對象的前任帝師現任太子太傅公冶白。」
  
  聽到前面那些,書生是沒有感覺,但聽到「最受歡迎夫君」時他的心提了下,想到范輕波年紀挺大了不算少女才放鬆下來。又聽到「最受歡迎一夜情對像」,不由倒抽一口冷氣,雖然范輕波不是寡婦,但她之前說了那一堆「興之所至」的理論,怎麼看怎麼像會找人一夜歡愉的人……
  
  雖未回頭,卻能明顯感受到身側那道飽含濃濃敵意的視線,公冶白失笑。
  
  「公冶白,我鬼谷與朝廷一向井水不犯河水,你不會想多管閒事,壞了規矩吧?」
  
  厲鬼皺著眉,他實在不想與公冶白為敵。這人除了武功高強之外,還是朝中重臣,更與武林泰斗江南李家的主事成蹊公子私交甚篤。得罪了他,相當於得罪朝廷與江南李家,怎麼都划不來。
  
  公冶白輕笑一聲,搖頭道:「我向來不是多管閒事之人。只是現下我的妹妹讓你們抓了,做兄長的救妹妹,怎麼能算閒事呢?」
  
  「你的妹妹你自然可以帶走,但是這銀書生,我必須帶回去!」
  
  早知道這個女人這麼麻煩就不帶上她了。厲鬼心中懊悔不已。
  
  書生聞言,拉著范輕波的手立時一鬆,上前道:「鬼兄台說的是。這本就是在下與鬼谷的恩怨,與范姑娘並不相干。正好在下也有話想與貴谷谷主說說,跟你們回谷也好。」
  
  說完又回身,對上正在猛翻白眼的范輕波,滿腔心緒霎時噎住。
  
  范輕波雙手環胸,抬起下巴,面無表情地對著他,「你不要告訴我,你所謂的有話要跟那什麼什麼谷主說是想跟他講道理聊君子之道,勸他遵守承諾不再用毒。」
  
  書生心中頓時湧起一股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動,「知我者,范姑娘也!」
  
  「知你個大頭鬼!」范輕波跳了起來,伸出食指猛戳他胸口,「你是瘋了還是傻了?明知人家跟你有仇,你又自廢武功了還跑去送死?你跟人家講道理人家就要跟你講道理嗎?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道理好講?我要是那什麼谷主,就算本來不想殺你,聽你講那一堆道理都要殺了!」
  
  深受其害的鬼谷五人心中頓時也湧起一股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動,齊刷刷地點頭。點完頭才發現失態,連忙恢復陰沉神情,當前一刻什麼也沒發生過。
  
  書生被數落得頭都抬不起來了,只聽她道:「知道錯了吧?」雖然心中不覺得自己有錯,還是識時務為俊傑地點了點頭,又聽她道:「少來,看你那受委屈小媳婦兒的模樣就知道你是虛心認錯打死不改的主。」
  
  他在心裡又默默地說了一遍:知我者,范姑娘也。
  
  「不管了,反正你得跟我們走。」
  
  范輕波如此作出結論,鬼谷五人自然不依了,「銀書生不能走!」
  
  書生不想連累他人,又礙於范輕波的氣勢,有些遲疑,卻被她用力瞪了一眼,「你還猶豫什麼?我們要走一起走,要留——」
  
  看到他期待嬌羞感動兼而有之的眼神,她頓住了,想了想還是照實說:「反正我不要留!」
  
  「公冶白,你的妹妹我已經還你了,銀書生的事是我鬼谷內務,你總不會出爾反爾地插手吧?」厲鬼陰沉低啞的聲音揚高了幾度,艱澀銳利,在深夜的荒野上更增詭異。
  
  一直在看戲的公冶白聽到這把聲音也忍不住皺了皺眉,視線轉向自家義妹身上才又柔和了下來。他點頭道:「說的也是。我與這位銀書生非親非故,要帶走他吧,確是理虧了些。」
  
  范輕波急了,那邊一個呆書生不合作就罷了,這邊這個死腹黑也不配合,這戲怎麼唱?正要說些什麼,卻聽得身後那五隻鬼齊齊附和公冶白道:「沒錯,銀書生是我們的!」怒了,她回身眉眼一抬,掀起嘴皮就是一句粗口:「放屁!」
  
  然後一把扯過書生,拉到抱手看好戲的公冶白跟前。當著公冶白的面,捧住書生的臉,踮腳湊上去狠狠嘬了一口他的唇——
  
  「這是我男人,你妹婿!怎樣,現在不算非親非故了吧?」
  
  明明是對公冶白說話,眼角卻掃向鬼谷五人組:跟老娘搶男人?嗤。
  
  這一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太過快速,導致被貼上標籤的當事人在事發之後一直呈現瞳孔放大雙目無神的呆滯狀態。而鬼谷五人圍觀組也被范輕波這不亞於任何一個武林妖女的豪放動作震得目瞪口呆。
  
  唯有公冶白仍能處變不驚應對自如,他揚眉作出訝異的表情道:「咦,我怎麼記得我下江南前妹妹你的男人裡面沒有這一個啊?」
  
  呆滯狀態的書生瞬間清醒,用憤怒的眼神指控:以前除了周什麼策你還有其他男人?
  
  目瞪口呆的眾鬼也恢復意識,用譴責的眼神再次指控:王八蛋,負心漢!
  
  腹背受敵的范輕波只好將視線投向公冶白:喂,捏造謠言誹謗妹妹,有這麼當人哥哥的麼!
  
  公冶白毫無愧意毫無兄妹愛地哈哈一笑,又抬手揉了揉她一頭亂髮。玩夠了,該收手了,這位義妹可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清了清嗓子,對鬼谷五人十分抱歉地說道:「真是不巧,你們瞧,這位銀書生是我妹妹的男人,不能跟你們走。」
  
  厲鬼眼中殺意頓現,「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了!」說著已經揉身撲向他。
  
  「小心他的手套有毒!」范輕波與書生異口同聲地提醒。
  
  公冶白似有若無地一笑,又避過了幾掌,一邊與厲鬼拆招一邊防著其餘四子襲擊范書二人。一時間,荒野中塵沙飛揚,掌風獵獵,草木也為之驚折。
  
  混亂之中,范輕波撿到公冶白拋出來的竹哨,輕輕一吹,一隻白蝶飛了過來。她連忙拉起書生隨白蝶而去。
  
  「范、范姑娘,我們這是去哪裡?」

  「美人哥哥讓我們先走,影蝶應該會帶我們去安全的地方。」
  
  話音剛落,她整個人感覺到一股拉扯的力量,腳步被迫停了下來,回頭只見書生一臉不敢苟同,「令兄為了救我們正在與人搏殺,我們豈能貪生怕死丟下他一個?這實在有違道義!」
  
  她有些無力,「問題是你又自廢武功還身中劇毒失血過多我又沒有武功,回去除了被人抓住威脅美人哥哥還能頂什麼用?像我們這種累贅的存在,只有自動消失才是對美人哥哥最好的幫助。」
  
  他想了下,還是覺得不好。「不如范姑娘你先走,在下回去看看。」
  
  她徹底沒轍了,對他招招手,等他低下頭後,親了親他的唇,滿意地看到他再次石化,然後拉起他繼續跑路。跑了一陣子,他清醒過來又開始扯後腿,她故技重施,收效甚好,繼續前進。
  
  如此往複數回,屢試不爽。
  
  當書生最後一次清醒過來時,他們已經在官道之上了,影蝶帶他們來到了公冶白的馬車旁。
  
  於是問題又來了,事實證明,他們真的是兩個世界的人。
  
  范輕波帶著重獲新生的興奮爬上了馬車,只想要有多快就多快地離開這個鬼地方,書生卻堅持要在原地等候。她試圖說服他,也許美人哥哥打完怪之後會抄小路回城,但他堅持要效仿尾生抱柱。他認為,拋下同伴獨自求生已是不對,現在連等待都做不到的話就更加禽獸不如了。
  
  這幾乎可以算是他們二人之間的第一次爭吵,呃,他堅持要娶她的那件事除外。
  
  她終於認識到他的固執,或許該說堅持原則。總之,她不嫁給他的決定果然是對的。
  
  一個是重原則重禮教道德感強烈的書獃子,一個是這個時代人眼中隨心所欲不守禮教的豪放女,談談戀愛也許還能有反差萌,但結婚生活在一起絕對是個悲劇,相看兩相厭只是遲早的事。
  
  偏偏書生在這方面的堅持與毛爺爺類似:不以結婚為目的的戀愛都是耍流氓。
  
  所以,即使他硬朗冷峻起來很讓她心動,柔弱嬌羞起來很讓她憐惜,嘴唇吻起來的感覺更是美妙……還是只能,到此為止。
  
  就這樣,邊走神邊爭執,時間悄然流逝。
  
  月上中天,公冶白回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男一女,男的站在路邊,女的坐在車上,梗著脖子吵架的情形。
  
  「嘖嘖,真是激烈。」
  
  范輕波頭也不回地說:「是啊,這個呆子固執得要命,我真想掐死他!」
  
  「哦不不,我說的激烈是指……你們的嘴唇。」
  
  爭吵中的兩人陡然止聲,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對方的唇上,顯而易見的,那是一片被蹂躪過後的紅腫。轟的一下,書生沒被衣服裹住的地方都紅了,害羞的。接著,范輕波沒被衣服裹住的地方也都紅了,被傳染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
  
  午夜時分,官道之上,一串響徹雲霄的爆笑聲響起。
  
  公冶白一手一個,將呆若木雞相視臉紅的一對發春男女拎起,丟進車廂。他彈指解開綁在樹上的韁繩,悠閒地趕著馬車,往內城的方向行進。三不五時,還能聽到車廂裡傳出令人捧腹的對話。
  
  「呃,那個,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親腫你的。

  「在下明白!這不是范姑娘一個人的錯……」畢竟一個巴掌拍不響。

  「唔,你明白就好。」這對話走向不妙啊。
  
  尷尬,靜默。
  
  「對了,說你是我男人什麼的——」都是權宜之計,你千萬別當真了。

  「在下明白!范姑娘是一片苦心。」

  「嗯,你明白就好了!」難得這傢伙有這麼好溝通的時候啊。

  「明白歸明白,但是在下已經當真了。」

  「……」收回上一刻的那句內心獨白。

  「所以說我們的婚期還是定在下個月?」

  「……」喂喂,這句對白怎麼這麼耳熟!
  
  挺屍,裝死。
  
  「唔,還有件事,在下不知當講不當講。」

  「其實在下很開心,你與公冶公子是兄妹。」

  「不過終究男女有別,唔,還是不宜越禮。」
  
  「……」關你屁事!
  
  車轆卡啦卡啦地響著,馬車悠悠地前進,朝著太陽升起的方向。而在相反的方向,敗給公冶白的鬼谷五人腳步同樣緩慢,卻並不那麼悠閒。
  
  「厲鬼大人,我們就這麼算了嗎?」
  
  「當然不!公冶白護得了他一時,護不了他一世!」
  
  狠話剛放完,嘴巴還沒來得及合上,突然感覺到一粒什麼東西破空而來,猝不及防,鑽入他的喉嚨,入口即化。厲鬼一陣暈眩,倒了下去。
  
  「什麼人!」
  
  鬼谷四子剛開口,只見一個鬼魅般的身形掠過,他們竟也毫無防禦之力地被當面餵了藥丸,倒了下去。他們使勁地撐著眼,卻撐不住意識與視野都漸漸模糊。
  
  最後,他們只看到一隻翩翩起舞的白蝶,以及一個身形模糊的少年。
  
  少年的聲音帶著成長期獨有的嘶啞,又透著一股精明。
  
  「睡吧,睡吧,醒來之後你們就會忘了一切苦惱與歡樂,甚至忘記自己的名字,當然也不可能記得小爺我怎樣虐待過你們……別說小爺不厚道用千古一醉對付你們,誰讓你們膽敢抓她掐她欺負她,最不可饒恕的是……」
  
  你們幾個王八蛋居然為那個陰險狡詐一心想篡小爺位的惡毒書生製造了機會對主人獻慇勤!
  


18、爭風吃醋事件一...

  馬車駛入青墨坊,在畫巷巷尾停下。公冶白抱著挨不住困昏然入睡的范輕波下車,叫了幾聲范秉,無人答應,也不覺意外。
  
  輕車熟路地翻牆入院,將范輕波安置好,又折回去為途中昏迷不醒的書生把脈。
  
  公冶白驚奇地發現,他身上的毒幾乎已經排清了。以前聽種種傳說還不覺如何,現在倒是真想知道這銀書生練的究竟是何種功夫了,自愈能力這麼強。還有他所謂的自廢武功,至今還是個謎啊。
  
  將銀書生也收拾妥當之後,他抬頭看了看天色。
  
  時候也不早了,乾脆去找某人一起上朝?
  
  這樣想著,他的臉上露出一抹愉悅的笑意,抬腳步出書家。撞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在范家門口探頭探腦。那人也頗警覺,幾乎是在他看向他時就戒備地轉了過來。
  
  「你家主人已經睡了。」
  
  來人正是范秉。在公冶白面前,他似乎特別不自在,摸了摸腦袋,眼神閃爍地應了一聲:「哦,麻煩公冶先生了。」
  
  「嗯?」公冶白挑眉。
  

  「……十七哥。」范秉認命地喚了聲舊稱呼。
  
  公冶白這才點頭,邁步離開。走開沒多遠,突然想起什麼,「鬼谷那五人如何了?」
  
  頓了一會兒,身後才傳來一個遲疑的聲音:「照理來說……應該還活著吧?」
  
  噗——這小子到底還嫩些,下手不知輕重。不過瞧他這樣護著范輕波,想來是認定她,不會再回去了。公冶白歎了一口氣,當年那批新人中最有天賦的兩個,一個是當朝太子,另一個就是他范秉了。先帝委以重任,分別讓他們接近第一女官高遺愛與叛黨後人謝依人。誰會想到他現在竟然假戲真做,當人跟班當上癮了?
  
  認真說起來,太子又何嘗不是假戲真做?瞧他對第一女官千依百順的模樣……
  
  這幾代影衛,一部分跟保護對像產生感情要麼不務正業要麼乾脆卷款潛逃了,一部分被先帝賣去和番了,還有一部分如他這般入朝為官了。唉唉,莫非影閣注定後繼無人?難怪閣主最近下了緊急文件,要求建立和諧影閣,增強影衛對影閣的自豪感、榮譽感以及歸屬感。
  
  公冶白搖著頭,朝著城中某尚書府邸的方向去了,身影漸漸消失在晨曦之中。
  
  日上三竿,畫巷巷尾仍是一片寂靜,僅有的兩戶人家還在集體補眠中。直到一陣殺千刀的吵鬧聲在書范兩家門口輪番響起。
  
  「范老大!范老大!快開門!夫子又死了啦!」
  
  范輕波帶著滿眼睡眠不足的紅絲,抓狂地披了件衣裳起床,打開門,卻差點踩到人。
  
  「犯病?你怎麼會睡在我門口?!」
  
  只見范秉抱著被子坐在地鋪上揉眼睛,顯然也是剛被吵醒。聽到她的聲音,嘴一癟,順勢抱住她的腿,大聲地嚷嚷:「我要保護主人!」
  
  她愣了下,然後想到大概是凌晨美人哥哥送她回來的時候正好遇到等門的范秉,把她被抓的事告訴他了。頭一次,面對他抱大腿的動作,她沒有一腳踹開他。也許是劫後餘生令她有了感恩的覺悟,她想,這位少年雖然一天到晚都在犯病,卻也是真心對她好的。
  
  她抬手摸了摸他的頭,動作有些生硬。
  
  不過很快的,摸的動作就變成了抽打,因為地上的這個少年因為她難得湧現的人道主義關懷而激動過頭,嚶嚶哭泣了起來:「嗚哇……都怪我不好,我被五姐暗算,我沒用,我沒有保護好主人!我發誓!從今天起,我要對主人寸步不離!不管是吃飯睡覺洗澡上工上街還是上茅房,決不讓任何人有機會欺負主人!誰敢對主人不利,就從我范秉的屍體上踏過去吧!嗷!」
  
  她禮貌地聽完他的話,然後面無表情地出腳,一擊脫離,繞過他往外走。
  
  她想,這位少年雖然是真心對她好的,但一天到晚都在犯病果然還是不能忍啊。
  
  范輕波橫過院子,到了門後,聽敲門聲音有古怪,留了個心眼,高聲對外面喊道:「我要開門了,你們都不准敲了。」敲門聲稀稀疏疏地停了,她才小心翼翼地打開門,果然看見每一個小孩子手裡都拿著一個石塊兒。
  
  ——也就說,如果她直接打開門,那麼這些石塊兒都將招呼到她身上。
  
  該誇這些小孩聰明伶俐麼?知道用手敲門又小聲又會痛。
  
  那群以皮蛋為首的小毛孩們見到門開了,紛紛丟下手中的石塊兒,瞬間湧了上來,七嘴八舌地匯報著最新發現:「范老大,夫子又死掉了啦!怎麼叫都叫不醒哦!秋意姐姐去請大夫了!」
  
  范輕波嚇了一跳,這下什麼瞌睡蟲都跑光了。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想起他的毒,還有割腕後的失血過多,心中開始擔心起他原地復活功能失靈,真的有什麼事……她二話不說撥開孩子群,大步流星走向對面的書府。
  
  剛追出來的范秉亦步亦趨,緊隨其後,那群孩子也不甘示弱地跟上。
  
  呼吸平穩,面有血色,皮膚白皙,眉清目秀,睫毛很長……唔,跑題了,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除了眉頭緊鎖之外看不出任何異狀。
  
  范輕波盯著在床上挺屍的書生,怎麼看怎麼不像要死的,更不像已經死了的。說真的,這傢伙究竟怎麼當人民教師皇朝園丁的?把這群孩子教得連點常識都沒有,動不動就說他死了……
  
  「怎麼樣?范老大,夫子是自殺還是他殺?」
  
  說話的小孩摸著下巴,頗像那麼回事地問著令人哭笑不得的話。
  
  范輕波眼珠轉了轉,突然衝著孩子們神秘地一笑,「你們想不想看到夫子起死回生?」
  
  「想!」
  
  孩子們都興奮地喊著,只除了一個人。
  
  皮蛋撇著嘴,嘟囔著:「如果夫子不再要我背書的話,我是不介意看一看他起死回生啦。」說著又煩惱地看了范輕波一眼,「范老大,你真的不要教我們了嗎?人家比較喜歡聽你講故事啦,夫子教的那些都聽不懂,搞得好像人家很笨一樣!」
  
  噗,她完全可以想像書生對他們授業傳道的模樣,也完全可以想像他們聽得一臉困惑糾結的模樣……
  
  忍住笑,她雙手按住皮蛋的肩膀,正色道:「聽不懂的話有兩種方法,一種是左耳進右耳出不要去理會他,認真學寫字就好;還有一種,就是把夫子教的背下來,然後來問我。個人推薦第一種。」
  
  第二種有風險,因為很可能她也不懂書生說的那些,她的古文造詣顯然沒他高。
  
  可惜皮蛋選了第二種,因為他覺得選第一種的話還是搞得好像他很笨一樣。
  
  這時,旁邊的小孩已經不耐煩了,「老大,人家要看起死回生啦!」
  
  范輕波展顏一笑,對他們眨眨眼,「馬上就來。」又轉身對范秉耳語,「世界和平人間正義社會良心就靠你了,去吧,去看看家裡有什麼熟食,隨便熱一碗過來。」
  
  范秉嘴撅得老高,臉上也悻悻的,在轉身的時候眼中突然閃過一道狡光,原本不甘不願的步伐也快了起來。
  
  不多會兒,他端了一碗熱乎乎的肉湯過來。
  
  范輕波接過盤子,坐到書生床邊,輕輕地將肉湯的熱氣吹向他。果然,他鼻翼動了動,慢慢醒轉過來。
  
  「哇!」孩子們拍手尖叫起來,「范老大好厲害!夫子又活過來了耶!」
  
  書生撐開半隻眼,被眼前的陣仗嚇到了,直覺還是在做夢,連忙又閉上眼睛。可才閉上沒多久,猛地又睜開了,瞳深似墨,他直直地望著坐在床邊的范輕波。她手中端著香噴噴的熱湯,神情貌似溫婉,「舉案齊眉」四字一下子擊中了他。
  
  他不可置信地低聲喃喃:「是何時……孟光接了梁鴻案……」
  
  她沒聽清,以為他又在冒酸氣掉書袋,笑嘻嘻道:「哎,呆子,我發現你好像特別挨不住餓?」
  
  那群孩子這時也圍了上來,摸摸他的手臂又捏捏他的大腿,十分興奮,「真的是活的耶!」
  
  不料他轉頭看到這群孩子卻大驚失色,瞪著眼睛倒吸一口氣,「是何時……我們有了這麼多孩子?」夢果然是不可理喻的嗎……明明前一刻他剛夢到新婚,怎麼這一刻已經兒女成群了?
  
  這句范輕波倒是聽清了,面色頓時變得奇怪起來。中毒的後遺症是記憶混亂胡言亂語?
  
  見她不答,他又追問了一聲:「娘子?」
  
  「娘娘娘娘——娘子?」一直密切關注書生喝湯與否的范秉聽到他的稱呼,一口氣差點沒背過去,炸毛般跳了起來,衝到他面前,揪住他的衣領,「你你你!小爺我一早就知你不是好東西!你給我老實招來!你昨晚對我家主人做了什麼?為什麼叫她娘子?妄想越過小爺一步登天,你找死是不是!」
  
  他被晃得頭昏腦脹,神思卻一下子歸位,終於明白過來這不是夢。
  
  那那那,那他剛才說的那幾句話實在是……實在是……
  
  書生眼一翻,又倒了下去。這次不知道是餓的、暈的,還是尷尬的。
  
  范秉連忙鬆手,「不關我的事!」
  
  范輕波頭痛地揉了揉太陽穴,無奈道:「犯病,你為什麼這麼敵視書生呢?他是個好人,而且救過我,你不能這樣。我知道你在肉湯裡加了料,雖然他還沒喝,但是……等他醒了之後你還是向他道個歉吧。」
  
  發現她句句都在維護書生,范秉又傷心又生氣,口無遮攔道:「救你的才不是他!他明明武功高強卻任由你被人抓,你還要感激他?」
  
  范輕波臉色沉了下來,「他說過他自廢武功了。」
  
  范秉急得漲紅了臉,「在見過他的自愈能力和輕功之後,你還信這個?」
  
  范輕波歎了一口氣,垂下眼,「是的,我信。」
  
  不等他反駁,她又接著道,「他寧願割腕都不願再動武了,其中自然是有莫大的苦衷。我又不找他比武,也與他無仇,他會不會武跟我半點關係都沒。既然如此,如果做一個武功盡失的普通書生是他所希望的,我又為什麼要去破壞?」
  
  她一直垂著眼,所以沒有看到范秉緊咬著唇,一下子白透了的臉上,憤怒有之,驚慌有之,絕望亦有之。直到聽到腳步聲,她抬頭才發現他奪門而出,還以為他只是在鬧小孩子脾氣。
  
  視線轉回來,看到孩子們噤若寒蟬的模樣,連忙咧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安撫道:「沒事沒事,小小范在跟我玩捉迷藏呢。對了,今天夫子不舒服,就不上課了,你們自由活動吧。」
  
  幾個孩子被嚇到的情緒一下子被放假的消息壓過去了,他們歡呼著一散而去。
  
  終於,屋中只剩下兩個人。
  
  范輕波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別害臊了,起來吧,他們都走了。」
  
  床上的人不動如山挺屍中,恍若未聞。范輕波看著他微微顫動的睫毛,心中好笑,「你的肚子難道不餓嗎?起來吧,我們去十里香吃頓好的,我請客,當報答你的救命之恩。」
  
  那兩排長長的睫毛顫動得更厲害了。不僅如此,她還注意到,他的唇也開始抿緊了。大概是想說什麼又怕露餡所以下意識抿嘴阻止自己?噢,書生,你不能這麼萌!
  
  她舔了舔唇,故意輕描淡寫道:「再不起來的話我要親你了哦。」
  
  說出來了她居然真的說出來了!明知要劃清界限就不該再撩撥他,但她真的忍不住也不想忍啊。范輕波你真渣!不妙啊,她現在居然有些認同他說的「任性」了……
  
  只見書生聞言果然驚得立刻詐屍。一雙無辜失措的大眼眨巴眨巴的,在她笑著打算揶揄他兩句時,突然又緊緊地閉上了。「任君採擷」四個字就這樣浮現在她腦中。
  
  書生閉著眼,心砰砰亂跳,亂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著什麼。
  
  彭!咦,他的心跳聲有這麼大聲嗎?不對——他連忙睜開眼,屋中卻哪裡還有范輕波的影子?
  
  「快起來梳洗穿衣,我在外面等你。」她的聲音從門外傳進來。
  
  他呆呆地「哦」了一聲,語氣中是連他自己都嚇到的失落與沮喪。
  
  然後,門外陡然爆發出一陣狂笑聲,顯然了憋了許久了的。
  
  然後,門內的他又臊又窘得把臉埋入被子中。因為自己不該有的失落,也因為她過於直白的笑聲。
  
  關於「夫子又死了」事件的最後,不得不提的是,當秋意帶著大夫趕到書家的時候,書生已經跟著范輕波去下館子了。從在附近玩的私塾學生口中問清情況之後,礙於矜持與不拋頭露面的原則,她放棄了立刻追去十里香,決定明天再來,問問他對於婚事的看法。
  
  自從上次「確認了兩人的情意」之後,他們還沒見過面呢。
  
  秋意自然不知道,她這一次的放棄,將使她計劃中的那個「明天」永遠無法來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5:57 PM

19、我們已經約婚了...

  詭異,十分詭異!
  
  范輕波與書生走在前往十里香的路上。這是她自那場宮宴之後,第一次上街。其實左右也不過七八天,但這七八天實在是過於豐滿幾乎度日如年,導致她有了強烈的恍若隔世感。
  
  她敏銳地察覺到,街上行人雖然對她側目依舊,但那些目光中分明透著一股詭異。
  
  那些人一見到她便開始交頭接耳竊竊私語,又擠眉弄眼相視一笑,個個都是一副心照不宣等著看戲的模樣。范輕波頭皮一麻,脊背開始發涼。
  
  魯迅先生寫過一篇《狂人日記》,裡面狂人弟弟的日記中,若是將主語全都換成「范輕波」三個字的話,就是現在街上情況以及她內心活動的完美呈現了,違和感為零。
  
  於是,在她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這幾天裡,城中究竟出了什麼她應該知道卻還來不及知道的事?直覺告訴她,這絕不是歡喜天對面來了個打對台的紅袖招這麼簡單。
  
  「書生,你有沒有覺得街上氣氛有些詭異?」
  
  范輕波目視前方,臉上仍掛著隨意的笑容,微微偏頭問身邊的人。
  
  半天沒得到回答,她有些奇怪。一回頭,卻見書生呆呆望著她,目光中的深邃複雜詭異程度絲毫不亞於街上行人,頓覺問錯人。這人從她跟犯病為他起爭執之後就用各種奇怪的眼神關注她,好像在鑽研什麼,又好像在確定什麼……
  
  被這樣注視著,她倒是不會不舒服,但是只要一想到這傢伙腦子裡可能又在想一些地球人完全無法理解的事,她就全身無力。
  
  原本呆望著她的書生見她回頭,有些不自在,卻難得的沒有避開視線。
  
  他眨了一下眼,似乎試圖用眼神來傳達什麼訊息。
  
  她嘴角一抽,眼睛也無意識地眨了下。然後她就看到他眼神乍亮,撲閃撲閃又眨了兩下。她被閃得一陣眼花,不由自主地也跟著眨了幾下。
  
  我眨。

  我也眨。

  我拚命眨。

  我加快速度眨。
  
  隨著相視眨眼的次數越來越多,書生神情是越來越亮,目光越來越燃,臉色越來越紅。最後還是范輕波頂不住認輸喊了停,她悲催地按住開始抽筋的眼皮,對居然跟著他一起犯二比眨眼的自己感到痛心疾首。
  
  「喲!這不是范掌櫃麼?」
  
  一串銀鈴般的嬌笑聲在她身後響起。她回頭,一陣香風襲來,身著薄紗的美艷女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唔,正對著她莫名興奮的書生除外。
  
  「原來是灩灩姑娘。多日不見,灩灩姑娘的光彩依舊令人不敢直視啊。」
  
  灩灩是紅粉巷中一間青樓的花娘,紅粉巷又恰恰在青墨坊隔壁,所以這灩灩姑娘也算范輕波半個鄰居。加上她時常光顧歡喜天,是春宮大神金畫師的人體模特兒,動不動畫著畫著就滾上床,她想對她不熟也難。
  
  至於人家滾床單的事,她又是如何得知呢?那就要歸功某個小氣鬼了。
  
  解東風摳門至極,歡喜天中一共只有兩間狹小的辦公室,而且是渣隔音。原本身兼寫手掌櫃跑堂三職的范輕波是獨佔一間的,但後來金畫師以「作畫不欲人打擾」為由,將豐言趕到了她這邊來。當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丫是「做愛不欲人打擾」。
  
  隔壁天天上演活春宮,除了吵一點之外,還是有好處的,比如拓寬她的文路。沒有人知道,豐言近年出版的小黃書中,大部分女性視角的番外都是她的練筆之作。反而有人開始懷疑豐言的性別,這個話題炒作了一段時間,還掀起了一陣銷售熱潮。
  
  范輕波唯一不滿意的一點,大概就是活春宮女主實在是詞彙匱乏,叫起春來毫無創意,幾年如一日的「大大你好棒」「棒棒你好大」。
  
  只是眼下金畫師不在城內,這灩灩姑娘大白天的穿成這樣,就不知是要勾引誰家棒棒了。
  
  「范掌櫃真會說話,呵呵。」
  
  灩灩聽了范輕波的恭維,心中十分受用,媚笑不停,帶得胸前那對物什上下晃動,好不煽情。街上幾乎所有男人都停了下來,面露淫相。說幾乎,因為還有一個例外。
  
  「范掌櫃不介紹一下麼?這位公子……」
  
  見到她放浪挑逗地望向書生,范輕波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那一瞬間,她是想擋住這女人狐媚的視線的,但結果她卻是眉目不驚地退後一步,懶懶地戳了戳不在狀態的書生。「人家問你話呢。」
  
  「啊?哦。」
  
  書生終於回過神來。他扭頭看向來人,見她袒胸露背,眉頭毫不掩飾地一擰,目光立刻上移。又見她濃妝艷抹,這下連嘴角也下垂了,幾乎撐不起禮節性的微笑。最後他只能望著她頭頂那只釵,淡淡點頭致禮:「在下姓書,姑娘有禮。」
  
  灩灩見他對她完全無動於衷,不由臉色一變,正想大發媚功拿下他,卻見他身後的范輕波面帶笑意,心中頓時有所了悟,「哎喲,瞧我多失禮!我說這男人怎麼瞧都不瞧我一眼呢,原來是范掌櫃傳說中那位新寵啊。嘖嘖,你教得可真好,什麼時候也傳授姐妹幾招呀。」
  
  傳說中的……新寵……?
  
  敢問,皇朝什麼時候變成女尊世界了?再問,這到底是誰傳誰說的?
  
  范輕波心中覺得荒謬,卻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懶得跟不相干的人解釋。
  
  她這一笑,在旁人眼中自然是默認了。書生心中大喜,連帶著看灩灩也順眼了一點,只是「新寵」這二字用得十分不妥。「這位姑娘,你弄錯了,在下並非范姑娘的……唔。」X寵這樣的字眼,果然還是說不出口呀。
  
  范輕波抱著手,瞇起眼,這呆子在跟她撇清關係?
  
  雖然她一直都是這麼撇清的,但話從他口裡說出來,怎麼就這麼不是滋味呢?
  
  「咦,不是新寵?莫非是舊相好?」
  
  灩灩掩口驚呼,哎呀呀人不可貌相啊,想不到這范掌櫃竟有腳踏兩條船的本事,一跟周校尉分手就馬上換另一個……天吶,該不會是周校尉知道了她外面還有一個男人所以甩了她?瞧她挖到了一個多美妙的秘聞!
  
  ——皇朝人民腦補八卦編故事的能力從來不受性別年齡職業限制。
  
  書生顯然對「舊相好」這個說法也十分不滿意,他與范姑娘如此神聖的關係,豈能用「新寵」「舊相好」這般庸俗低俗媚俗的字眼來形容?
  
  他昂首挺胸站得筆直,氣沉丹田朗聲道:「范姑娘方纔已經答應與在下成婚,不日將行嫁娶之禮。」
  
  咳咳咳咳咳……
  
  此話一出,一直偽裝成路人偷眼關注這邊情況的圍觀眾,撞的撞,絆的絆,前赴後繼摔倒一片。而那被口水嗆到咳得昏天黑地的,自然就是毫無預兆「被答應成婚」的范輕波了。
  
  書生見她咳得眼圈通紅,連忙上前為她拍背,被白眼,被甩開,鍥而不捨地附上去……
  
  一旁的灩灩完全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問竟問出了一個大八卦,她櫻口圓張,表情變得滑稽,哪還有半分嫵媚之色。半天,終於反應過來——「你們約婚了?什麼時候?跟周校尉分手前還是分手後?」
  
  她這一問,彷彿打開了水壩的大閘,民意洶洶湧來。
  
  圍觀群眾顧不得偽裝紛紛圍了過去,七嘴八舌地開始問了起來:「請問范掌櫃你是真心嫁人還是利用這個男人氣小霸王?」「你跟小霸王進展到什麼地步了?他是不是始亂終棄?」「你跟這個男人進展到什麼地步了?你們是不是奉子成婚?」
  
  當然,還有一部分問題是問書生的。
  
  「請問你是什麼人?你不怕小霸王嗎?敢娶他的女人?你不怕輕薄女給你戴綠帽嗎?你確定她肚子裡的孩子是你的嗎?你不怕為別的男人白養了兒子嗎?」
  
  場面十分混亂。這群百姓跟瘋了一樣眼冒綠光,步步逼近。
  
  范輕波在第一時間便被書生護在懷中,所以在感覺到他全身肌肉僵硬緊繃得不像話時,她開始為圍觀群眾默哀。不用看也知道這傢伙黑化了,因為她又嗅到了那股一直吸引她的陽氣。唔,這麼說的話怎麼好像她是吸人精血的妖怪似的……
  
  「諸位且靜一靜。」
  
  溫潤的聲音,平淡的語氣,即使是在一片喧鬧中也能無堅不摧地送入每個人耳中。
  
  「在下是什麼人,怕不怕什麼,只需向范姑娘交代。同樣,范姑娘如何也無需向諸位交代。君子善謔,然不出惡言。在下奉勸諸位修身養性,莫損了德行,徒令自身面目可憎。」
  
  明明是毫無波瀾起伏的語調,卻帶著一股令人喘不過氣來的壓力。
  
  明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樣子,卻給人一種隨時會大開殺戒的感覺。
  
  不知何時,人群已經靜了下來。他們看著上一刻還冷峻得令人恐懼的男人突然又柔軟了下來,沖大家彬彬有禮地點頭微笑,道:「麻煩借過,多謝。」
  
  然後他們明明沒有動,卻被一道憑空而來的力道往外彈開,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拉著輕薄女的手一步一步悠然離開,而輕薄女跟在他身後,狀似乖巧溫柔,卻在沒走出幾步就回頭對他們挑釁地豎起中指。
  
  等他們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竟被一個文弱書生輕飄飄的幾句話就嚇得不敢動時,面上著實掛不住。不知誰說了一句「那個男人肯定會巫術」,眾人如醍醐灌頂,紛紛附和「是啊是啊方纔我被他看了一眼頭就開始痛了」「嗯嗯我方纔的意識是清醒但是手腳居然都不能動彈」……
  
  把一切推倒巫術頭上了,眾人面上又恢復了幾分光彩。然後大家奔走相告,迫不及待地想把這個發現分享出去。
  
  而在眾人不遺餘力地宣傳新出爐的八卦時,作為主角的書范二人也沒閒著。
  
  十里香的二樓雅間內。小二進來布完酒菜,看了看神情迥異劍拔弩張的兩人,嚥了嚥口水,小心翼翼地問:「那個,公子,范掌櫃,還有什麼要吩咐的麼?」
  
  「不用了,謝謝。」
  
  小二如臨大赦地應了一聲「是」,然後飛快地退出門外帶上門。猛地聽到屋內一聲大大的拍桌聲,小二用力拍了拍胸口,呼,幸好跑得快。他定了定神,才下樓繼續招呼客人。
  
  「這位客官裡面請!這位——咦,是周校尉!周校尉裡面請裡面請,周校尉一個人?」
  
  周子策面無表情道:「兩個。」
  
  小二愣了下,看了看他身後,果然見到一個衣著華麗端莊大方的小姐,連忙賠笑,「啊哈哈,是小的眼拙,小的該死!二位裡面請,樓上有雅間!」
  
  他領著二人往樓上走,眼神不經意打量了一下,發現這二位間的緊張氣氛絲毫不比另兩位少。於是心裡不免嘀咕,這幾個人的男女關係真亂。以前嘛,是這個男的帶那個女的來,現在那個女的帶了別的男人來,這個男的也帶了別的女人來。
  
  哎呀,糟!他們兩人以前獨愛的那個雅間已經讓女的那個先到先得了!
  
  見周子策真的在那個雅間前停了下來,小二隻好硬著頭皮乾笑道:「周、周校尉,小的帶錯路了,這個雅間已經有人了……」
  
  「我有說過一定要這個雅間嗎?」周子策神情壓抑,語氣冷沉。
  
  「是是是,您沒說過,是小的該死,小的胡亂猜測的,小的這就帶大人去另一間!」
  
  小二暗暗吁了一口氣,幸好他沒問裡面是誰……哎,他要是心地壞些就直接告訴他范掌櫃跟個男人在裡面了,還有好戲看呢,偏偏他天生純潔善良活潑可愛做不來這種事。
  
  抹掉額間冷汗,小二帶著二人剛邁開兩步,就聽見雅間內傳出一陣哀嚎。
  
  「書生你這二貨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啊啊啊啊!」
  
  慘了慘了,我說范掌櫃你在老情人的老地方約會新情人要不要這麼高調啊!
  
  他抱著僥倖心理,希望這小霸王聽不出范掌櫃的聲音,偷偷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立在原地,鐵拳緊握,神情晦澀難解,連那個高貴的小姐叫了他幾聲他都沒反應。
  
  死了死了,這怎麼看怎麼像捉姦戲碼,還是帶著大老婆來捉小老婆偷漢!



20、新歡舊愛(上)...

  話分兩頭。說那小二退下之後,范輕波見屋內已無外人,於是橫眉立目,一拍桌子,厲聲喝道:「說!為什麼要造謠我們的婚事?」
  
  書生肩膀一縮,隨即想起自己並沒做錯,挺起背,正色道:「在下並未造謠。」
  
  范輕波告訴自己要淡定,此男大腦運轉模式與尋常人類大大不同,她該諒解之,遷就之……終於壓下心中那股火,「好,那換種說法,我什麼時候答應跟你成親?」
  
  這麼一說他就明白了。書生理所當然道:「就在街上啊。」頓了一下,想到她還有一位新冒出來的兄長,恍然大悟,「所謂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兄如父,在下理應先拜訪令兄才是,的確是在下考慮不周了。」
  
  「乾哥哥又不是親哥哥,不用理他——不對!誰跟你說這個了!」
  
  書生一臉莫名:那不然你想說哪個?
  
  「我是說!」吼到一半又停住,總覺得對著他那副天真無辜理所當然的模樣,每每被氣得吹鬍子瞪眼大吼大叫的自己真是……太白癡了。
  
  有些脫力地塌下肩膀,飛揚的眉毛也耷拉成了八字形,范輕波趴到桌上,望著書生,眼神中散發著無限怨念,「我是說,我到底是什麼時候答應婚事了?為什麼我一點印象都沒有?書公子,書大俠,你確定你親耳聽到了?」
  
  「那倒是沒有。」沒有給她任何高興的時間,書生接著說道,「不過在下親眼看到了。」
  
  范輕波聞言,腦子突然閃過什麼,慢慢僵直了背,臉色異常凝重,「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在街上對我拋的那幾個媚眼是飽含深刻含義的。」
  
  書生雙眼一亮,猛點頭,「知我者——」
  
  話未說完,就見范輕波絕望地抓住腦袋往桌上撞,「大俠您饒了小的吧!小的真的不是知您者!真的,您層次太高了,小的這腦回路就是再多轉個幾光年的距離都到達不了您的故鄉!」你個外星人!
  
  書生雖完全聽不懂她在說什麼,但卻看懂了她的動作,慌得撲過去手忙腳亂地扶住她的腦袋往自己胸口按。見她一臉痛不欲生,有些笨拙地拍著她的背,語無倫次地安慰:「沒事沒事,在下故鄉江南靈州,雖離京城遠了些,卻也無需幾年……」
  
  見懷中的人眼中殺意頓現,噎了下,弱弱地補了句:「不過在下故里已無親戚,我們成親不回去也是可以的……范姑娘願意在何處,在下便在何處……」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啊。」范輕波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然後倏地揪住書生衣領,一字一頓咬牙道,「給我前因後果地解釋清楚你那幾個眼神的內涵,姑奶奶死也要死個明白!」
  
  書生回想了下,認真解釋道:「在下一路上都在思索姻緣二字。在下年紀也不輕了,是時候成家了,這一點范姑娘同在下無疑是一樣的——」
  
  呃,有殺氣……無、無視掉好了,繼續。
  
  「於禮,在下侵犯過姑娘,姑娘也,呃,侵犯過在下,當然,我們也互相侵犯過……」頓住,低頭望著懷裡的女人,委婉地建議,「范姑娘,咬人並不是一個好習慣。」
  
  范輕波咬著他的手臂不放,斜眼上眺,「我願意!你管我?」
  
  「好吧,在下不打擾了,姑娘你慢慢咬。」反正現在他身上無毒,怎麼咬她也不會有事,隨她高興好了。比起她死氣沉沉或慵懶隨意的模樣……果然還是張牙舞爪的她更可愛些。
  
  不過看她咬得這麼賣力,他是不是該配合點叫疼?
  
  唔,還是算了,他不善撒謊,免得她嫌他演得不像沒誠意,還是繼續陳情好了。
  
  「於情,姻緣一事,琴瑟和諧最好。而范姑娘聰慧解語,雖然偶爾喜歡胡說八道,偶爾不莊重了點,偶爾任性妄為了些,偶爾控制不住脾氣了些,卻是難得的知心人——」
  
  「你誤會了。」
  
  范輕波鬆開他的手臂打斷了他,「除了聰明絕頂這一點我同意之外,其他都是美麗的誤會。事實上我是整天喜歡胡說八道,完全的不莊重,天生任性妄為,一直控制不住脾氣。很顯然,最大的誤會就是——我真的一點都不知你的心啊這位公子!」
  
  見他又要說什麼,怕越扯越遠,她連忙擺手,「算了算了不說這個,你直接進入正題吧。」
  
  他點點頭,一一分析道:「經過以上的深思熟慮,在下決定對我們之間的關係負起責任,但礙於大庭廣眾,只好用眼神示意。第一個眨眼是在詢問,范姑娘雖有些遲疑,卻還是眨眼同意了,第二次眨眼是不可置信地再次確認,這次范姑娘范姑娘沒有遲疑,毫不猶豫地回應在下……」
  
  「等等,等等!你怎麼知道我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她自己都不知道好不好!
  
  書生有些靦腆地一笑,又露出那種理所當然的神情,「因為是知心人啊。」
  
  范輕波徹底抓狂了,捶胸——當然是書生的胸——哀嚎道:「書生你這二貨腦子裡裝的到底是什麼東西啊啊啊啊啊!」
  
  正在這時,敲門聲響起,隨之而來的還有店小二的聲音:「客官,打擾了。」
  
  范輕波停止嚎叫,與書生面面相覷,倏地推開對方,匆匆忙忙各自低頭整理儀容,而後正襟危坐揚聲道:「進來吧。」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看到小二,范輕波決定先發制人,「方纔音量過大吵到你們真是不好意思,雖然這其中大半原因是因為你們店的房間隔音效果太差。」
  
  她以為小二是接到樓下客人投訴來提醒她小聲一點的。誰知他神色尷尬地往旁邊一站,身後竟進來一個熟悉的人,她瞬間把眼睛瞪圓了。這還沒完,她還沒來得及收回驚訝的表情,就見屋中又多了一個人,一個她完全不認識的女人,於是她順便也把嘴巴張圓了。
  
  「周校尉說要跟你們拼桌!」
  
  小二丟下這句話就跟火燒屁股似的跑了,相當沒有職業道德。
  
  於是剩下舊愛新歡齊聚一堂,其樂融融……那是不可能的。
  
  「在下姓書名生字勤之,諸位有禮。」
  
  只有書生不受影響,秉持禮節,淡定自若地打破沉默。奈何范輕波忙著埋頭吃飯,周子策忙著緊迫盯人,沒空捧場。最後還是周子策身邊那個小姐起身回了個萬福。
  
  「小女徐氏,見過書公子,見過范姑娘。」
  
  被點名了……范輕波嚥下嘴裡的飯,抬起頭,「徐小姐有禮了。」
  
  她想她大概知道那件她本該知道卻來不及知道的事是什麼了。結合前幾天她閉門不出的情況,這幾天的八卦標題應該是「小霸王另結新歡婚期近,輕薄女慘遭拋棄玩失蹤」。
  
  這位徐小姐溫婉大方,雖是一身華貴,卻沒有一些高門小姐的驕奢之氣,舉止雖多禮卻不讓人覺得矯情,足見是真正沉澱了幾代的世家裡出來的閨秀,配將門之後周子策倒是相得益彰。
  
  在范輕波觀察徐家小姐的同時,徐家小姐也在觀察著這位京城鼎鼎大名的「奇」女子。
  
  眉目疏朗,是磊落之人。目光靈動,是隨性之人。嘴角輕揚,略有細紋,是善謔之人。
  
  果然是周家公子會喜歡的人啊。可見坊間傳聞多麼荒謬,依她看來,這位范姑娘只是略不同於凡俗罷了,像足了歡喜天那些小說裡敢愛敢恨的女角兒,何至於像他們說的那樣不堪?輕佻放蕩,潑辣無禮,多麼糟糕的誹謗。
  
  這邊廂兩個女人四目相望,生出了那麼點「傾蓋如故」的意思。
  
  那邊兩個男人卻看得不是滋味兒了。
  
  周子策一把將徐小姐拉到身邊,直直望著范輕波,冷聲道:「這位是當今大學士之女,我的未婚妻,好歹相識一場,你不恭喜一下麼?」
  
  明明上次見面時說了絕情的話,也恨過她的無心,但終究還是放不下。放不下,卻也不能拿起。即使告訴自己一百遍不該再為她所動,在看到她平淡的模樣時還是忍不住惱怒不已。若是冷淡以待,他還可以安慰自己她對他還是有情緒的。但平淡以待,說明她真的已經完全放下了,毫不留戀。而這正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徐小姐對周子策的動作微微皺了皺眉,卻沒說什麼,只是沖范輕波點了點頭。
  
  范輕波回她一笑。雖然覺得祝福前曖昧對象的新戀情什麼的,實在有夠矯情,但既然這是他想要的,那麼她也只好從善如流,「恭喜兩位。」
  
  感覺平淡了點,恐有言不由衷之嫌,於是她又加了一句:「二位門當戶對,天作之合,日後必能幸福美滿。」
  
  這句的確是她的心底話,卻激怒了一直在苦苦壓抑的周子策。「該死的門當戶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6:03 PM

21、新歡舊愛(下)...

  門當戶對,多麼輕巧又多麼沉重的四個字,成為她次次拒絕他的理由。
  
  想起往事,周子策新仇舊恨一起湧上來。他一下子鬆開了徐小姐的手,上身越過桌子,逼近范輕波,怒吼道:「范輕波!你除了門當戶對之外就沒有其他的話好說嗎!」天殺的門當戶對!專門用來克他的門當戶對!
  
  「呃,我還會說金童玉女天作之合琴瑟和諧……」
  
  「范!輕!波!」
  
  「……好吧我知道這並不好笑。不過周校尉你要不要冷靜點?你嚇著你的未婚妻了。」
  
  看到徐小姐發白的臉色,周子策才收斂了點氣勢,但眼睛還是惡狠狠地盯著范輕波。
  
  范輕波向書生使了個眼色,書生心領神會,連忙為徐小姐斟茶壓驚。徐小姐接過茶,道了一句謝。而周子策此時終於也開始正視這個一直很礙眼的男人了,陰沉道:「初次見面,小范你不介紹一下這個男人嗎?」
  
  「他剛剛自我介紹過了,你沒理他。」
  
  書生點頭,順便提了一句:「其實也不是初次見面了,之前在下與周公子范姑娘在逍遙茶社就有過一面之緣。」
  
  周子策皺起濃眉,打量了一番書生,終於想起他就是當日被他撞倒的人。隨即又想起當時范輕波要他向他道歉的事,結合近日甚囂塵上的關於范輕波新寵的傳言,頓時妒火攻心,怒極反笑,「誰知道你們兩個那時是初次見面呢還是早就相識!」
  
  書生愣了下,似乎沒明白他的暗諷,「我們自然是……」
  
  話未說完,被范輕波截過,她拍案而起,「周子策你是什麼意思?」
  
  看著她發火,他心中有一絲報復的快感,卻很快又被憤怒壓過,她是為了別的男人向他發火。「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你敢說你跟這個男人什麼事都沒有???」
  
  哈!男人!喜歡的時候說你特別說你有個性,現在倒轉頭來跟其他人一起來數落你放蕩不貞?范輕波原想好聚好散,不見面最好,見面點頭而過,互不干涉,如今是他非要撕破臉,好!乾脆什麼破事都攤開來一次說乾淨!誰怕誰!
  
  「我跟什麼人有什麼事跟你有關係?你以為你憑什麼資格說我?」
  
  「憑我四年來心中只有你,一直想娶你為妻!」
  
  「得了吧你!你敢說你對那個投懷送抱的花魁沒動過心」
  
  「范輕波你這什麼態度!我不是為了你拒絕她了嗎?再說這都四年前的事了!」
  
  「還有三年前你英雄救美的那個小家碧玉!」
  
  ……
  
  四年的恩怨不是一時半會吵得完的。當事人說得繪聲繪色七情上面,一聲高過一聲,旁觀者就沒辦法做到那麼入戲了。
  
  書生在他們高聲吵架的空隙,熱情地招呼著徐家小姐,「他們兩個看起來還有的耗,徐小姐肚子餓的話不妨先動筷。喏,這兩盤都是未動過的。」
  
  「多謝書公子,那小女卻之不恭了。」
  
  徐小姐溫婉一笑,低頭開始小口小口地進餐。吃了幾口之後就停著了,拿手絹優雅地拭著嘴,見書生望著她,微微側身道:「失禮了。」
  
  書生連忙回禮,「小姐多禮了,是在下失禮了。」
  
  徐小姐搖搖頭,表示不在意。
  
  書生看了看旁邊,那兩人算賬似乎才算到兩年前。歎了口氣,從隨身布包中拿出一本書,想到還有一個徐小姐,便又多拿了一本詩集出來。
  
  於是雅間之內,頓時像被分割開了兩個時空。
  
  一邊在劍拔弩張地爭吵,另一邊則是進入了飯後飲茶讀書的時間。
  
  而事實證明,這兩種形態即使能共存,也是短暫的。
  
  「徐小姐,你知不知道這個人他有兩個通房丫頭?」
  
  猛不丁被這麼一問,徐小姐臉紅了,本想避開的,卻見到范輕波一副不得答案誓不罷休的神情,只好硬著頭皮含混道:「唔,大概吧。」
  
  「哈!你看,連久居深閨的徐小姐都知道這檔事!也就是說,全天下人都知道我是跟有婦之夫勾勾搭搭的女人!陷我於如此不仁不義的境地,你還敢說我?」
  
  吵到現在,周子策已經從原先的憤怒嫉妒恨變成悲催抓狂愁了。
  
  「范輕波你講點道理好不好?!在你之前,那兩個丫頭已經存在了!但有她們並不代表我是有婦之夫好不好!如果你早說你這麼在意她們,就算完全無法理解這有什麼好在意的,我也可以為了你送她們走!」
  
  「混蛋!你要對她們始亂終棄?送她們走?送去哪裡?你想害死她們嗎?根本不是她們的問題,是你的問題!如果我一早知道你有所謂的通房丫頭我壓根不會多看你一眼——這就是我在意的程度,而你居然完全無法理解這有什麼好在意的,這就是我們之間的問題!永遠不可磨滅的問題!」
  
  徐小姐稍微整理了下他們的話,強忍著臉紅,弱弱地插了一句:「其實……成年男子有一兩個,嗯,通房丫頭,是正常的呀……」
  
  「你看!」周子策找到了支持者,頓時趾高氣揚起來。
  
  范輕波冷哼一聲,「是啊,你看,所以我說你們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范輕波!你不要什麼事都扯到門當戶對上面去!」周子策又跳腳了。
  
  默默躲在一旁回憶了許久的書生突然自言自語碎碎念了起來,「在下也是成年男子,卻沒有通房丫頭,難道在下竟是不正常的?可是聖賢只說過君子當有德,並未說過君子當有通房丫頭呀……」
  
  「你看!」范輕波喜笑顏開,若不是有外人在場,她早撲過去親他了!這一次聖賢說得真太他爹的有道理了!
  
  太刺眼了,這個女人為別的男人而笑的模樣太刺眼了。
  
  周子策無法控制地遷怒了,對書生吼道:「你這個小白臉有什麼資格插話!」
  
  書生淡淡地看了眼前怒髮衝冠的男人一眼,「真是不好意思啊,在下這個小白臉是范姑娘的未婚夫。」
  
  噴!這句話直接讓原本處於隨時候戰模式的范輕波破功,她一掌推開他,忍不住笑罵道:「死開!有你這麼趁火打劫的麼!」
  
  打情罵俏……公然的打情罵俏……
  
  周子策暴走了:「你還說你跟他之間沒什麼!!!」
  
  「我跟他有什麼沒什麼都跟你沒關係!」
  
  ……
  
  很好,吵架的內容又回到起點了。
  
  徐小姐頓了一下,對書生行了個萬福禮道:「周家公子脾氣直了些,有些話並非惡意,希望書公子莫放在心上才好。」
  
  書生連忙回了個揖,「不妨事,不妨事。范姑娘也是直性子,徐小姐多包涵。」
  
  話說完,兩人面面相覷,都感覺到了一絲詭異。這情形怎麼這麼像「兩家孩子在學堂打架了家長出面互相道歉」……
  
  「噗嗤。」
  
  徐小姐忍俊不禁,發出了淑女不該發出的笑聲,臉上一赧,低頭道:「失禮了。」
  
  書生又是反射性地打揖回道:「小姐多禮了。」
  
  見他這樣拘謹,徐小姐反而輕鬆了下來,她拿錦帕掩住嘴,眼睛笑得彎彎的,「書公子此刻是否在想,幸好范姑娘不是如我這般多禮之人?」
  
  書生驚訝地看了她一眼,算是默認了。
  
  徐小姐將視線移到旁邊吵架吵得面紅耳赤的周子策身上,悠然道:「因為小女方才也在想,幸而周家公子不是多禮之人。」
  
  這二人本身都是崇尚禮教循規蹈矩之人,此前的人生中難免想過尋一個志同道合之人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共度此生。然而諷刺的是,他們卻是在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來跟一個同樣守禮的人相處是這麼折騰的事。這算不算另一種程度上的葉公好龍?
  
  徐小姐清清淡淡的兩句話,卻令書生心弦劇震。
  
  回想以往種種困惑,為何答不上那人問他的一句「喜不喜歡」,為何她能一而再顛覆他的原則他的審美,為何明知她不願意還用盡方法想要負責,手段近乎無賴……原來,這一切都是有跡可循的。
  
  一語驚醒夢中人。
  
  原來,一切皆只因為他從一開始便弄錯了自己想要的。
  
  所以在遇到真正想要的這個,發現與理想大相逕庭,卻每每控制不住隨之起舞時,才迷惑,才矛盾,抗拒著,又莫名被吸引,甚至執著地用「負責」來解釋自己看起來不合理的所有舉動……
  
  當所有困惑迎刃而解,當一切矛盾不復存在,書生心中激盪不已,急欲尋人分享一番,告白一番,這個人自然是那困擾他許久的罪魁禍首——范輕波。
  
  他倏地站起來,向正在吵架的兩人走過去。
  
  彼時正好那二人吵到激烈處,范輕波表示從今往後婚嫁自由,互不相干時,周子策劈頭蓋臉吼了一聲:「全京城誰不知你是我的人,你道還有誰敢娶你!」
  
  「呸!」瞎了她的狗眼,她以前怎麼沒看出這傢伙身上還擁有她最討厭的魅惑狂狷屬性!
  
  范輕波一向最經不起激,你越不讓她做什麼她越要做,尤其這種帶有威脅性的激將,不逆襲一下簡直對不起天地良心。她一回頭,堪堪撞上書生凝望的視線,脫口而出:「書生,你敢不敢娶我?」
  
  書生腳步陡然頓住,那雙素來明亮透徹的眼睛霎時如清水瀲灩流光溢彩。
  
  他嘴角輕抿,溢出一抹春意盎然的笑,而後欠身為禮,長袖垂然,道:「有何不敢?」
  


22、吃了不能不認賬...

  大事不妙啊。范輕波看了看身旁一臉笑意合不攏嘴的書生,心中懊惱不已。
  
  她是瘋了還是傻了?明知道這傢伙天天就等著對她負責還問他敢不敢娶?他的確是有何不敢,她可是無論如何都不敢吶!這下可好,出了虎穴又入狼窩,還是她自投羅網的。
  
  不行,還是得說清楚。
  
  范輕波一把將書生拽入一個小巷子中。「那個……」
  
  「嗯?」
  
  不對,書生你笑得這麼春心蕩漾是犯規的喂!
  
  她腿一軟,到嘴邊的話又嚥了下去。「沒事……」
  
  范輕波你太廢柴了!這書生也算不得絕色美人就值得你這樣五迷三道了?論美貌,他比不上公冶白,論陽剛,他比不上周子策,論身段,他比不上金畫師,甚至論起他最擅長的發神經犯二——他都比不上范秉!
  
  自我唾棄了一番,范輕波又重整旗鼓。這一回,堅決不看他的臉。
  
  「我說書生啊,在酒樓說的那些話說說聽聽就算了,我就是被周子策那副我非他不可的嘴臉給激到了。你也知道我最愛胡說八道,你別放在心上哈。」
  
  一口氣說出來了!做得好,鼓掌。
  
  「嗯?你說什麼?」
  
  「啊!」耳邊一麻,她捂著耳朵尖叫著跳開一步。
  
  書生你靠這麼近也是犯規的喂!把氣吹在她耳朵上更是大大的犯規啊喂喂喂!
  
  這傢伙居然還敢擺出一副茫然無辜模樣,范輕波心中一股邪火起,腿也不軟了,臉也不熱了,挑眉斥道:「誰准你靠這麼近了?男女授受不親,你的聖賢之書都讀到哪裡去了?」
  
  書生一愣,臉紅了,「在下只是想聽清楚些,再說我們已經……」
  
  後面的「訂婚了」三個字被范輕波陰狠的視線嚇得吞回去了。
  
  「嘖嘖嘖,這就是你不對了,小范,你們都快成親了,還不讓人靠近?」
  
  喝!什麼人!范書二人回頭,只見巷子裡兩排後門不知何時都齊刷刷地打開了,而每個門裡平均都有三到五顆腦袋在爭先恐後地往外探。
  
  范輕波額上滑落三根黑線。「你們在幹什麼?」
  
  「看戲咯!哎,你們繼續啊,別因為我們耽擱了,該摸摸,該抱抱,該親親,當然你們若是要就地洞房得事先說一聲,我們也要先把小孩趕走不是?」
  
  「哈哈哈哈……」
  
  巷子裡看熱鬧的街坊們笑成一團。而始作俑者依舊倚坐在門旁閒閒嗑著瓜子,懷裡還拉扯著一臉好奇的皮蛋,正是三街四巷中出了名的俏寡婦——五姐。
  
  范輕波想起灩灩之前說的「傳說中的新寵」云云,腦中一道靈光閃過,「書生是我新寵這消息不是你放出去的吧五姐?!」
  
  五姐眉一挑,「怎麼著?想吃了不認賬?」
  
  隔壁的王婆接口道:「嘖嘖,荒郊野外,孤男寡女,一宿都沒回來……」
  
  再隔壁的豆腐西施搶過話頭,「那天五姐跟咱說你去後山跟書夫子打野食咱還不信,哪裡就這麼快勾搭上了?打賭來著,誰知開著門豎著耳朵聽了半宿,愣是沒聽到你們回來!好你個沒皮沒臉的小騷蹄子,害咱跟陳家嫂子都輸了一盒胭脂!」
  
  陳家嫂子就是陳大天陳小天的母親,也就是范輕波的結拜姐姐。她手上還捏著晚飯要吃的麵團,嘻嘻笑著:「想不到書夫子看起來文文弱弱的,卻恁的厲害,折騰了妹妹一宿呢!」
  
  「胡說,咱青墨坊裡出來的姑娘,誰折騰誰還指不定呢!」五姐一轉媚眼,「要不要打賭?」
  
  「喂喂喂!你們這些三姑六婆夠了哦!」什麼叫三人成虎,這就叫三人成虎!居然旁若無人地造起謠來了!范輕波氣得七竅生煙,掐腰怒吼,「姐姐!回屋去,不然別想要歡喜天的絕版典藏房中術!皮蛋!把你娘那張嘴堵上,再把她拖回房!二丫小牛強子東東!」
  
  「是!范老大!」
  
  一幫對她忠心耿耿的童子軍收到命令,立刻一哭二鬧三上吊地把自家爹娘爺爺奶奶往屋裡扯,奈何還是擋不住那一句句調侃往外飄。
  
  「喲喲,臉紅了喲,原來咱們家輕薄姑娘也會臉紅,稀奇的咧!」

  「這還用說,定是跟夫子嗯嗯啊啊久了學來的唄,嘻嘻嘻……」

  「夫子可是咱青墨坊自己家的人,小范你這回若是敢始亂終棄,仔細你的皮!」

  「對對,誰讓你吃窩邊草!玩弄旁的男人都可以,咱青墨坊可從不出欺負自己人的薄倖女!」
  
  范輕波惱羞成怒,蹲下去撿起幾個石子就往最近的五姐家門上丟。
  
  門內立刻傳來五姐高亢嘹亮的聲音。
  
  「作死喲你個小蹄子!老娘忍痛割愛把白花花的夫子讓給你,你這是恩將仇報,男人領上床,媒人丟過牆啊?」
  
  此言一出,巷子裡瞬間爆出一陣哄笑聲。
  
  一片喧鬧中,書生拉了拉范輕波的衣角,她憤憤地回頭,只見他面色暈紅,眼神灼熱,嘴角卻銜著一抹古怪的笑,低聲道:「原來你那日來後山是來找在下……找在下……」
  
  「才不是找你野合的!」她想也不想就這樣吼道,旋即又悔得幾乎要咬斷舌頭。
  
  因為周圍的哄笑聲越發大聲了,震耳欲聾。
  
  「啊啊啊啊啊!笑死你們好了!」范輕波徹底抓狂了,回身對上書生那張人畜無害純良無辜的面孔,怒由心生,抬腳狠狠踹了他的小腿一下,「你也去死好了!」
  
  施完暴推開他拔腿就往外跑,再呆在這個環境裡她說不定真的會殺人!
  
  書生被推得靠在牆上,小腿脛骨處隱隱有些痛,他卻顧不上,只一徑發愣,半晌才眨了眨眼,喃喃道:「如果沒猜錯的話……莫非范姑娘方纔那是在害臊?」
  
  嘩啦啦一片,巷中二樓的窗戶全開了,前一刻圍觀的原班人馬探出頭,異口同聲道:「本來就是!」
  
  書生嚇了一跳,隨即臉一紅,又笑了出來,心中是說不出的歡喜。
  
  「喂,夫子,你會對那傢伙好吧?」
  
  冷不防一句問話,書生抬頭,只見陳家嫂子仍是嬉皮笑臉的。她看了他一眼,眼中卻是不可錯認的嚴厲,然後別開臉,漫不經心地摳弄著指甲。
  
  「那傢伙性子與別家姑娘不同,有時聰明有時又糊塗。愛說笑,嘴裡沒半句真的。她若說不喜歡你你可別灰心,很可能是逗你玩,當然她若說喜歡你你也別太高興,因為這也很可能是逗你玩。總之,你既要同她一起,就得擔待著。若是擔待不了,只需想著一件事,那就是——那傢伙是我認來的妹子,莫以為她沒有娘家。」
  
  言下之意,擔待不了你也得擔著,不然有你好看的。
  
  「有你這麼威脅人的麼?敢情大小天那強盜性子是隨了你啊。」五姐翻了翻白眼,又轉向書生,笑道:「夫子你瞧,陳家嫂子那是拿著雞毛當令箭呢。」
  
  「說起娘家,當初小范被某兩個小強盜打劫得分文不剩時可是住在我家的,她還叫我一聲五姐呢,我才是她娘家!夫子你別怕,好歹你是五姐我親手挑的人,好好表現,別讓人家小瞧了去啊。」
  
  書生額上一滴冷汗滑落,五姐你這最後一句話有比較不像威脅麼……
  
  不過五姐這麼一鬧,巷中冷滯氣氛一下子被打破,眾人紛紛說起自己同范輕波的淵源。一個兩個的平時打打鬧鬧到處說她閒話,這時倒搶著認起親來了。娘家的隊伍不斷壯大,挨個兒找書生交代,呃,或許說訓話更恰當。
  
  總結下,車轆話顛來倒去不外乎一個意思:要麼對她好,要麼你去死,任君選擇。
  
  一一訓完話,眾人面面相覷,都有些不自在,彷彿做了什麼不好意思的事。
  
  五姐心裡暗罵著「死丫頭果然是個不讓人省心的禍害,老娘一個志在顛倒眾生的大好寡婦居然在這邊煽起情來了,閒的」,率先甩上了窗戶。
  
  接著,其他人也紛紛效仿,速度之快,像是窗外有什麼瘟疫在蔓延一般。
  
  書生停在原地,心中猶自震撼。
  
  雖然一早便知她與市井傳言不同,雖然時常在學堂中偷聽學生討論她的種種「英雄」事跡,知道在他之前,一直是她在教他們讀書識字,知道她善良又隨和,偏偏不喜歡人家說她好。只是,他一直以為只有他和那些孩子們看到她的好,卻不知這些說話很難聽的人心裡也是這樣護著她。
  
  最初看中「青墨坊」這個名字中的書香氣住了進來,誰知這裡龍蛇混雜,隔壁還是個煙花巷,實在與書香扯不上半點關係,心中頗為失望。但現在,在來了這麼久之後,頭一次,他對這個名不副實的地方產生了歸屬感,只因這些人嬉笑怒罵之下的溫情令他意識到,這裡是她的家。
  
  只有青墨坊,這個住著三教九流各色人等的地方,才容得下那樣一個特立獨行的她。
  
  「輕薄女」這個稱呼在這裡反而成了讚美,這些街坊鄰居自豪地說著,我們青墨坊出來的姑娘就應該如何如何……誰能說,這不是在縱容她的任性,助長她的隨心所欲呢?
  
  他似乎有些明白了,為何她能笑對種種飛長流短。
  
  書生此刻腦中清明,他站在空無一人的巷中,朝四方各行了個大禮。
  
  「在下謹記諸位訓示,在此謝過。」
  
  言畢,轉身大步往畫巷而去。他心中有一股莫名的迫不及待,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於是他越走越急,越走越快,最後幾乎是在凌空騰飛了。不過一會兒的功夫,便回到了畫巷。
  
  遠遠的,看到巷尾一人坐在范家門口。
  
  「范姑娘?」
  
  范輕波抬起頭,臉色有些難看,卻咧嘴笑了笑,「你沒讓那群三姑六婆撕了啊?」
  
  他沒有說話,只是蹲到她面前,遲疑了下,還是伸出手握了握她的手,觸到一片冰涼,於是握得更緊了些。頓了許久,她終於開口了。
  
  「犯病好像不見了,我帶了他最喜歡吃的魚豆腐回來,卻找不到他。他沒有做晚飯,也沒有給我燒洗澡水,院子前面一堆鳥屎也沒人打掃,我突然發現我好像什麼都做不了……」
  
  她的聲音很平靜,卻透著一股令人心疼的壓抑,書生胸口一緊,將她攬入懷中。
  
  靠在他懷中的范輕波眼神一閃,緩緩伸出手回抱住他,緊緊的,然後仰起頭,神情有些柔弱地問:「書生,犯病走了,我只剩下你了,你以後會像犯病那樣照顧我嗎?」
  
  書生被她那樣楚楚可憐的眼神一看,心神一震,頓時三魂不見七魄,憐香惜玉之情大起,恨不得把心捧出來保證一生一世照顧她。
  
  他張口欲言,卻被兩道怒吼聲打斷。
  
  「禽獸!放開那個我家主人!」

  「禽獸!放開那個我家書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6:09 PM

23、爭風吃醋事件二...

  半路殺出兩個程咬金,書生那一腔即將噴薄而出的柔情蜜意就這樣被全數噎了回去。
  
  不僅如此,懷中那個前一刻還嬌弱可憐的女人更是臉色一變,躥了出去,一把揪住來人的耳朵,破口大罵道:「讓你離家出走,讓你離家出走!有本事你走了就別回來啊!」
  
  被掐的那個哀哀直叫,臉上卻分明洋溢著愉悅滿足的笑——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被虐狂。
  
  而一旁的書生正為懷中一空而滿心惆悵抑鬱不得志時,一雙豐潤的手搭上了他的臂膀。
  
  「書郎……你沒事吧?」
  
  軟軟的一句話,卻彷彿有魔力一般,讓整個空間都凝滯了。不管是打人的,還是被打的,都僵住了動作,哽住了聲音。分明是夏日時節,他們卻不約而同地感到秋風瑟瑟寒意不斷。
  
  「書……郎?」這是范輕波遲疑的聲音。
  
  「書郎。」這是范秉肯定又帶嘔的聲音。
  
  「啊!」這是書生反應過來的低叫。
  
  秋意察到手上一股力道緩緩將她彈開,待她回過神來,書生早已跳開她五步遠,站在范輕波身邊。她心下一慌,「書郎……」
  
  面對范氏主僕投來的古怪視線,書生下意識舉手:「不關在下的事!」
  
  范氏主僕同時撇頭,嗤了一聲。書生急了,轉頭對秋意道:「秋姑娘,在下姓書名生字勤之,與姑娘非親非故,還請姑娘端正稱謂,以免旁人誤會。」
  
  見他邊說邊小心翼翼地望向身旁的范輕波,口中的那個「旁人」昭然若揭,秋意臉色一白,「難道傳聞竟是真的?你、你與這輕薄女……」目光憤恨地轉向一旁,「范輕波!你!你答應過我什麼!」
  
  「呃……」突然被點名,范輕波其實還沒弄清楚狀況,「我答應過你什麼嗎?」作孽喲,難道她不經意間玩弄傷害了一顆少女心?
  
  一個完美的跟班必須是主人的記事本,范秉發揮作用的時候到了。
  
  他探過頭,小聲提醒道:「我猜這個春夏秋冬意說的是不准勾引書生這件事,當然我很確定主人你當時沒答應還對她挑釁地吐舌頭了。」
  
  收到。范輕波讚許地看了范秉一眼,然後轉頭對秋意從容微笑,「且不說我根本沒答應,事實上我也沒勾引過……」突然想起某次棺材震,話尾不由頓住,「咳,且不說什麼勾引不勾引的,書生還是書生,你若喜歡他,與其喝止旁的女人,何不直接對他說?」
  
  書生聞言大驚,「范、范姑娘你是說,秋秋秋秋姑娘她……」
  
  范輕波一掌拍開他湊過來的臉,對秋意抬了抬下巴,「你看,你不說的話這傢伙不會知道的。」
  
  秋意此刻哪裡聽得進她的勸說,她一心想著這輕薄女勾引迷惑了書生還當眾說破她心事給她難堪,這番話分明是耀武揚威!她含著淚花,氣急敗壞道:「書公子,你不要被這個女人迷惑了!她的德行根本配不上你!你方才也聽到了,她根本是在玩弄你!」
  
  喂喂,她剛剛明明是在勸導勇敢的少女去創造奇跡,哪句話在說她玩弄書生了!
  
  「玩、玩弄……」雖然時間場合都不對,書生還是不可抑制地臉紅了,想起在棺材裡她對他做的……似乎的確稱得上是玩弄……但若是這種玩弄的話,他想他會甘之……
  
  「打住打住!」
  
  耳邊傳來範輕波的呵斥,他羞愧得低頭,無地自容,心中默默詠誦金剛經,竭力收起一腔綺思。再抬起頭時已是目如清水,卻在看到她同樣泛紅的臉頰時破功,各種綺思捲土重來來勢洶洶洶湧澎湃……
  
  兩人四目相對,電光火石,一時間如入無人之境。
  
  「喂喂,我說你們兩個自重點啊。」
  
  一道陰涼似鬼的聲音飄了過來,毫不留情地戳破空氣中的粉紅泡泡。
  
  范輕波掙開書生的視線纏繞,有些不自在地別開頭,撞上范秉哀怨的小眼神,咳了兩聲,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咦,秋意姑娘呢?」
  
  「就在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的時候,她說,你!你們!你們太過分了!我恨你們!」范秉捏著嗓子學著秋意離開前泣不成聲憤恨難填的模樣,學完又恢復面無表情,「這樣,然後就跑了。」
  
  范輕波心中莫名有些慚愧,但她一向很懂得怎麼讓自己快活,所以很快的,這慚愧就轉移給別人了。她迅速站到范秉身邊,與他一起不敢苟同地看著書生,搖頭歎道:「你看你,造孽喲。」
  
  書生完全的不在狀況,「關在下何事?」
  
  范秉冷哼一聲,湊近范輕波,開始敲邊鼓:「主人你看到了吧?我說的沒錯吧?這書生是披著羊皮的狼,吃人不吐骨頭的!狼子野心欺世盜名淫亂人間說的就是他!」
  
  「唔,一天不見,犯病你詞彙量又多了。」
  
  范秉一愣,隨即眼神一亮,「真的真的咩?」就差沒搖尾巴討賞了。
  
  「真的真的,不用多久你就能趕上你主人我了。」范輕波毫不吝惜自己的誇獎。
  
  「那比起姓書的呢?」提到這個,他才猛然想起他之前在說什麼,臉色一惱,「主人你轉移話題!」聽到噗嗤的笑聲,他殺人的視線倏地投向書生。
  
  書生連忙忍住笑,溫聲安撫道:「范小哥,在下與范姑娘已有婚約,往後咱們就是一家人了。」
  
  「誰跟你是一家人?」
  
  范秉話一出口就發現自家主人竟與自己異口同聲,驚喜地望向她,只見她撇嘴說道:「我姓范,犯病也姓范,我們范家什麼時候多了個姓書的?」
  
  范輕波看了一眼滿臉激動的范秉,板起臉,戳了戳他的腦門,「還有你,沒事就犯被害妄想症,無端端惡意針對人家你還有理了?還離家出走?還不去給書生道歉?別讓人說我范家的人沒家教。」
  
  說完推了他一把,然後轉身入屋。
  
  范秉不傻,這一席話裡孰親孰疏他還是聽得出的,於是整天下來的哀怨委屈以及被拋棄的恐懼絕望一掃而空,他樂得對書生鞠躬道歉:「外人你好,范家小子向你道歉了,外人再見!」而後屁顛屁顛追著范輕波的腳步去了。
  
  「哎哎主人!你是不是給人家帶了魚豆腐呀!」
  
  「騙你的。」
  
  「嗚嗚嗚主人你不能這樣少年的心是脆弱易碎的經不起你這樣傷害——」
  
  「煮飯燒水洗衣掃地,速度。」
  
  「是!」
  
  「是就鬆開我的腿去幹活啊混蛋!」
  
  「人家都一整天沒抱主人大腿表達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又如黃河氾濫一發不可收拾了嗚嗚嗚……」
  
  「……」
  
  「主人,如果人家真的不見了,你會怎麼辦?」
  
  范輕波木著一張臉,發自肺腑地吐出四個字:「殺、豬、酬、神。」
  
  ……
  
  范家終於恢復往日的熱鬧,而對門書家則一如既往,寧靜如斯。可惜寧靜的只是屋子,至於人嘛……書生自回來後便將自己關在書房,來回踱步,深思沉吟。終於在華燈初上之時,書家傳出一聲拍案聲:「原來如此!」
  
  嘩的一聲,書房門被拉開,書生足尖一點,躍出門外,停在范家門口,敲門。
  
  「誰啊?」范秉的聲音。
  
  「是在下。在下有話要同范姑娘說。」
  
  屋內頓了一下,隨即傳出范秉哼哧哼哧的聲音,「夜了,我家主人不見客,回吧。」
  
  「等等,范小哥,在下真的有要緊事要同范姑娘商量!」
  
  「真的很要緊?」
  
  「真的!」
  
  「那太好了!」
  
  聽到這話,書生滿心以為他會開門,誰知迎來的卻是啪啪兩聲——門從裡面被閂了個嚴實,然後是范秉吹著哨子蹦蹦跳跳歡快地跑開的聲音。無論書生怎麼敲門,門內都不再有任何回應,反倒驚擾了鄰居——「外面招魂吶?吵死了!」
  
  書生默默退後兩步,望著牆眨了眨眼。
  
  彼時,范輕波吃完飯洗完澡,正在後院裡挽著袖子洗貼身衣物,聽到身後腳步聲,頭也不回道:「犯病你又來了,跟你說過多少次你洗床單被子外衣袍子就好了,其他的我可以自己來。」
  
  「范姑娘。」
  
  「啊!」范輕波聽到是書生的聲音,背一下子僵直了,「你你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書生胸有成竹地一笑,「在下終於明白你為什麼不肯嫁給在下了。」
  
  范輕波聞言倒沒有鬆一口氣,而是有些狐疑地皺起眉,「你究竟明白什麼了?」直覺告訴她,他所明白的東西跟她真正的原因絕對差之千里。
  
  「方纔你說你與范小哥才是一家人,又說范家沒有一個姓書的,所以——」
  
  范輕波提起一口氣,只聽書生鏗然斷言道:「所以你其實是想要在下入贅!」
  
  倒!她差點一頭栽進洗衣盆裡!
  
  「雖然在下是書家一脈單傳,並且家中從無入贅的前例,但萬事還是可以商量的……」
  
  她忍不住了,猛地站了起來,回身對書生比了一個大大的叉:「錯錯錯!我不嫁是因為我們不合適!你以為我不想要男人嗎?我前前後後兩世合起來也虎狼之年很久了,我都快旱死了怎麼會不想要?關鍵是我們不合適啊!」
  
  相較她的激動,書生冷靜多了,「哪裡不合適?」
  
  「哪裡都不合適!」她瞪眼。
  
  身為一個夫子,書生很有耐心,「例如呢?」
  
  「光身份就不合適!」
  
  一個是正直的教書先生,一個是猥瑣的賣黃書的,哪裡合適了?
  
  誰知書生並不這麼想,他目光微漾,偏頭不解道:「在下是教書的,姑娘是賣書的,豈非門當戶對天作之合?」
  
  ……這人不是買過歡喜天的書麼怎麼還能說出這麼天真的話?
  
  范輕波仰天翻了個白眼,又抬手猛捶胸口,試圖紓解胸中那口惡氣。
  
  卻見書生臉色陡然一變,失聲驚叫道:「范姑娘你的手!」
  
  手一下子頓住,她僵硬地低下頭,看見自己手上還拽著從一開始就忘了放下的正在洗的肚兜。當然,她知道,令書生變色的肯定不是這個,而是——她洗衣服時挽起袖子露出的那截手臂。月光下,透明而又詭異。
  
  她上一刻還為拒絕不了親事而煩躁不堪的心霎時緩了下來,一下一下,漸趨平靜,彷彿塵埃落定。又如月光一般平和熨帖,雖然有些涼,有點冷,卻也算不得什麼。腦中甚至還有個聲音在輕描淡寫說著,啊,前頭白費了那麼多功夫,我怎麼早沒想到這樣就能嚇退他呢?
  
  范輕波漫不經心地拉下袖子,用再隨意不過的語調說道:「啊,嚇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

  

24、數對清風想念他...

  入夏了,京城熱得發瘟,人人都穿上了夏衫。
  
  現任的這位大同帝登基以來搞過一次改革,打著發展節約型帝國的旗號,借鑒邊陲小國的服飾,發明了中袖中長袖裙衫。在夏衫布料減少的同時,皇朝女性的夏日中暑率也大大減低了。
  
  可想而知,此舉自然引起了一幫衛道士的大肆討伐。
  
  奈何他們生不逢時,遇上的這個是對生前身後名都不甚在意的帝王。加上就算是衛道士,他們家也總有不想中暑的女人,例如老婆,例如老母。於是乎,在一片捶胸頓足哀歎人心不古長歌當哭追憶前任賢君聲中,皇朝女性邁出了解放的第一步。
  
  而就在這樣滿街合法清涼著裝的大環境下,卻有兩個人仍是將自己裹得密不透風。
  
  一是常年縮肩駝背籠著袖子的戶部尚書解東風,這個,京城百姓早就見慣不怪了。另外一個卻是令眾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素有「輕薄女」之稱的歡喜天女掌櫃,范輕波。
  
  「范掌櫃。」
  
  一道靦腆羞澀的聲音在頭頂響起,范輕波懨懨地抬頭,見又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心裡罵了一聲爹,臉上還是漾出慣常的笑,「這位小公子要點什麼?」
  
  少年似乎看她看呆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紅著臉羞答答地遞過來一張紙條。
  
  范輕波看了一眼紙條,機械地從櫃檯後面抽出幾本書遞出去。少年付銀子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頓時面紅耳赤,眼神中欲語還休,欲語還休……最後掩面羞不可抑地跑了出去。
  
  范輕波木然地收回視線,熟練地翻過紙條,果然看見上面寫著一行字。
  
  「今夜亥時三刻,護城河上悠然畫舫,不見不散。」
  
  連白眼都懶得翻了,隨手將它放到旁邊一疊紙條上。
  
  周子策與徐小姐的婚訊傳出,與此同時一起傳出的還有那日在十里香酒樓的那場「火拚」。於是盡人皆知她與周子策徹底決裂,於是城中少年紛紛認定她恢復單身,於是久違了的「求合體求調教」小紙條重現江湖。
  
  這幾天重開歡喜天,發現客流基本上都被對面的紅袖招截走了。最常光臨的大概只剩下對街成衣店的老闆娘了,來探聽各種八卦內幕的。不過她沒從范輕波口中套到話,倒是范輕波從她口中聽到了一些有趣的傳聞。
  
  比如她跟周子策崩了之後勾搭上了一個有巫術的男人。
  
  再比如她有了巫術的滋潤之後,床上功夫更加銷魂了。
  
  開店第一天就這樣在趕蒼蠅打盹兒聽八卦中度過。第二天倒是有幾個老主顧出現,誰知他們一隻腿剛邁進來就被對面女掌櫃的半解羅裳給吸引過去了。
  
  紅袖招的女掌櫃大家並不陌生,就是前幾日范輕波在街上遇到的那個灩灩姑娘。
  
  第三天,也就是今天,歡喜天看似又熱鬧了起來,青春少年往來不斷。
  
  之所以說看似,是因為這些青春少年顯然是收到了風聲,來找她求合體的,醉翁之意不在酒。這群少年先前很是忌諱周子策,這會兒卻一點沒把傳說中她那個有巫術的未婚夫放在眼中。只一個早上的時間,邀請過夜的紙條便堆了一疊。
  
  她是不是該感到榮幸,四年來一直是城中少男票選最想共度成人禮的女人?
  
  話說回那個「有巫術的未婚夫」啊……那日見了她不人不鬼的模樣,他難以置信大驚失色的模樣太過震撼,以至於後來他又說了些,她也沒聽清,只記得他步履蹣跚落荒而逃的背影。
  
  之後一直到現在,再不見蹤影。
  
  若不是有學生們三不五時來問夫子下落,她幾乎要以為此前的種種純屬虛構,她家對面仍是空置,從未搬來過什麼人。
  
  心中不是不失望的。
  
  雖然口中總是說不喜歡不稀罕不嫁人,到底還是女人,內心深處總抱著一個美好的想望。也許有那麼一個人能不在意皮相,不理會流言,不管不顧不問緣由,只守著她。
  
  如此看來,倒只有犯病符合這個條件。可惜他總有一天要長大,要娶媳婦兒,再相依為命也不過數年。他現在看起來是黏她黏得要命,待哪日動了情就說不准了,「有了媳婦忘了娘」這話總歸說得不錯。
  
  即便到時候他還黏著她,她也是要趕他們兩口子出門的。婆媳矛盾什麼的,最討厭了。
  
  范輕波趴在櫃檯上,不知不覺已經想到數年後自己形影相吊晚景淒涼的模樣,不由悲從中來,深深地歎了一口氣。唉……
  
  又有腳步聲響起,她心中煩悶,頭也不抬道:「本掌櫃賣書不賣肉更不負責免費教導房中術,十六歲以下含十六歲少男止步,雖是十六歲以上卻仍未破身的處男也止步,謝謝。」
  
  「原來你都是這樣趕客人的。」
  
  陰森森,冷冰冰……范輕波脊背一涼,剛抬頭就見一道身影從內間向她撲來,猝不及防脖子就被掐住了,「這都多少天入不敷出了你這個掌櫃的怎麼當的你知道我這幾天對賬的時候心有多痛嗎我要錢錢錢錢錢!」
  
  「唔,咳咳!大人你冷靜點……」眼尖瞧到解東風身後的人,雙眼一亮,「豐先生救命!」
  
  豐言搖著羽扇,慢悠悠走了進來,「大人,您掐死了她再讓我當掌櫃的話,這工錢得漲。」
  
  解東風聞言立刻鬆手,轉而捏了捏她的臉,親暱地笑道:「好小范,收拾收拾,開會了。」又回頭吩咐,「關門關門,看著對面那什麼紅袖招綠帽戴的就心煩。咦,金畫師呢?」
  
  范輕波從他手中救出自己的臉,探出頭問:「死淫蟲也來了?」
  
  豐言抬了抬眉,「去對面跟老相好敘舊了。」
  
  解東風嘴角一抽,瞇起眼,「去,把他叫回來,不回的話老子就關門放公冶白了!」
  
  范輕波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金畫師仗著自家一張俊美的面孔一張甜死人不償命的嘴一身風流銷魂的功夫,素來在紅粉場中是所向披靡,卻屢次不敵同為男人的公冶白美色,最終還落得被解東風騙著稀里糊塗簽了賣身契為歡喜天作畫。是以他將公冶白視為最大的剋星,將此事視為平生最大的污點。
  
  果然不多會兒,豐言就領著他回來了。
  
  金畫師一見到范輕波便不正經地笑開了,「哎呀范妹妹,一日不見如隔三秋,近來戰績如何?」
  
  死淫蟲,總喜歡把她拉到他那採花壓草聯盟裡,以為她跟他一樣身經百戰。范輕波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怎麼都比不上百人斬金爺您來得戰績彪炳啊。」
  
  顯然對百人斬這個稱號頗為滿意,金畫師十分自得地笑了起來。
  
  能笑得如此花枝招展,又半點不顯女氣的,大概也只有這人了。
  
  「你們兩個聊夠了沒?要不要順便開個房?」
  
  解東風一張黑透了的臉橫梗在兩人中間,金畫師想起向來與他同行同止的公冶白,心裡一陣發毛,連忙從懷中掏出幾本書,揚了揚,「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這是我方才深入敵營探來的。」
  
  眾人不由都正了臉色,各拿一本書翻閱研究。
  
  不出半盞茶功夫,范輕波放下手中小說,「假。」
  
  豐言也百無聊賴地將書丟了回去,「劣。」
  
  金畫師草草翻了幾頁春宮,懶洋洋地吐出一個字,「軟。」
  
  豐言嗤地笑了出來,范輕波則是受不了地翻了個白眼,唯有解東風不解道:「什麼軟?」
  
  「就是硬不起來的意思。」她神色自若地解釋。
  
  解東風噎住,臉紅了又青,衝著金畫師吼道:「說正事呢你他娘的開什麼黃腔!照你們這麼說,對門的東西不過爾爾,客人怎麼都跑了?」
  
  「我看這問題是出在人身上。」
  
  這回輪到范輕波臉綠了,可惜臉綠也阻擋不了金畫師繼續往下說,「紅袖招那邊請了紅粉巷裡的花娘招呼客人,還有人家的女掌櫃——」他頓了下,對她不懷好意地笑,「哎,她比你漂亮比你身段好比你穿得少,最重要的是她比你騷。男人嘛,口味難免重一些。」
  
  咳……
  
  此起彼伏的忍笑嗆咳聲響起,范輕波聽到,眼裡冒著火,射向一旁。被燒到的豐言解東風連忙撇清,異口同聲道:「別看我,我口味不重。」
  
  視線轉回金畫師身上,范輕波涼涼地笑。
  
  「瞧,也不是所有男人都像金爺您這樣,偏好腥膻騷這一口的嘛。」
  
  眼看著這兩人又要「聊」上了,解東風不幹了,「你們兩個都適可而止一點,別一對上就你死我活的。現在我只要辦法!能馬上讓我賺回銀子的辦法!」
  
  豐言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唇,道:「依我看,那些客人只是貪一時新鮮,無需多久便會回流,這一點毋庸置疑。值得擔心的是,能有一個紅袖招必定還會再有兩個三個,趁眼下他們還不成氣候某人是不是該從長計議了?」
  
  范輕波的想法與豐言不謀而合,她點頭道:「雖說歡喜天一直有在接民間的投稿,卻始終是零零散散,歸根結底是某人太小氣不捨得花錢簽人回來,某人是該從長計議了。」
  
  金畫師也來摻一腳,「畫室隔音效果太差,每次辦事還要聽隔壁兩個為了寫段子不擇手段喪心病狂的人指手畫腳,說起來,某人的確是需要從長計議。」
  
  三人口中的「某人」霎時拉長了臉,咬牙道:「從長計議就從長計議!豐先生,你擬一份計劃書我看看吧。至於畫室隔音的問題——」解東風轉向金畫師,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陰陰一笑,「我看閹了你會比較快一點。」
  
  「這個,可以有。」范輕波與豐言一本正經地舉手附議。
  
  「喂喂!現下是什麼狀況?三個相貌平平的男女因羨慕嫉妒恨我的風流美貌而挾怨報復嗎?」
  
  「……你怎麼不去死一死?」
  
  解東風罵著,順手一本書就砸了過去。金畫師是何許人?天下第一高手是也。這等暗器,還是明著來的,自然是不費吹灰之力地躲開了。解東風不爽,繼續砸,於是兩人跟小孩一樣鬧開了。
  
  范輕波心中好笑,還說她與金畫師一對上就是你死我活,他自己也不遑多讓吧?
  
  或許該說,金畫師實在是太欠抽了?
  
  誰又能想到,武林第一高手跟春宮界第一神筆竟是同一人,而身負這兩個身份的人此刻卻跟當朝尚書在一個黃書店的後廂房裡玩你追我躲的幼稚遊戲。
  
  這令她又想到另一個人,也是人不可貌相,總是做著與身份不符的事。
  
  想來金畫師銀書生能夠齊名也不是沒有道理的,起碼他們一樣不靠譜。
  
  一壺茶盡,豐言放下茶杯,看了看從人身攻擊回到言語攻擊的兩個男人,又看看對面陷入沉思似笑似歎彷彿心事重重的女人。他提著空茶壺站了起來,如來時一般,搖著羽扇,慢悠悠地走了出去,嘴裡哼著不著調的曲子。
  
  「兀那俏冤家,遠走在天涯……」
  
  撞見一人,歌聲頓時歇住,「太傅大人?」
  
  來人正是公冶白,他點頭致意,「豐先生。解大人可在?」
  
  「在。」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金畫師也在。」
  
  毫不意外看到公冶白皺起眉,加快腳步往後廂房走,豐言笑了笑,繼續往外走。沒兩步又搖頭晃腦地接著哼起那荒腔走板的曲子。
  
  「兀那小娘子,困坐南窗下。數對清風想啊念啊他,莫不是,偏那裡綠楊堪繫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6:15 PM

25、左擁右抱輕薄女...

  公冶白到廂房的時候,只見滿屋狼籍,並沒有看到金畫師。而解東風正坐在范輕波對面,聽到聲音後撐著腦袋望向門口,嘿嘿笑道:「金畫師跟見了鬼似的溜走,我就知道小白你要來。」
  
  公冶白若有所思,「你別與他走得太近。」
  
  解東風饒有興致地問:「為何?」
  
  公冶白並未回答,逕自抬腳進屋。環視一周,最後目光定在異常安靜的范輕波身上。他抬手試探性地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仍是毫無反應。
  
  「她怎麼了?」
  
  「不知道,開會時就一直心不在焉的,可能思春吧。」
  
  公冶白了悟地點頭,在二人之間坐下。解東風不耐地敲了敲桌子,示意他回答他之前的問題,他才正色回道:「你也知道你自己學壞有多快,當年放你跟著先帝沒多久不就學得牙尖嘴利一肚子壞水了?」
  
  「呸!」解東風毫無形象地啐了一口,施以白眼,「老子是天生的,從來不學人。」
  
  公冶白皺了皺眉,「我回來那天就想說了,你這滿口老子老子的,又是誰教的?」
  
  「太傅大人,您是不是管得寬了點?」解東風最看不得他這副倚老賣老的模樣,彷彿十一年前初見時他對他自稱一句小子就一輩子是小子了,他公冶白不就是大他幾歲官高一等麼至於這麼處處壓著他?!再說了——「您還住著我屋子呢,麻煩有點寄人籬下的自覺,謝謝。」
  
  公冶白微微挑眉,「聽說我下江南這兩個月,俸祿是你代領的?」
  
  解東風露齒一笑,「同僚一場,舉手之勞,不必多謝。」
  
  「小風風你還真是十年如一日的沒皮沒臉沒心沒肺啊。」
  
  公冶白斜著眼覷他,嘴角眼梢淨是揶揄笑意,看得定力一向不濟的解東風心一跳,忙低下頭去飲茶,卻忘了茶壺早被豐言拎走,茶杯亦是空的。這下,饒是再沒皮沒臉沒心沒肺也要窘了。
  
  氣氛變得詭異,而在這片詭異中,一直被無視的范輕波突然發出一聲慘叫。
  
  「哎喲我的狗眼我的狗眼!我的狗眼你怎麼了!」
  
  正四目相對的兩人頓時噎住,嘴角一抽,默默扭頭。只見范輕波捂著眼睛坐了起來,「好閃……我的狗眼瞎了。拜託你們考慮考慮大齡單身女青年的心情,打情罵俏走遠些,找個僻靜點的地兒,乖。」
  
  那二人互看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同樣的光彩之後——
  
  「娘子,你不愛為夫了麼?」一個握住她兩隻爪子,含情脈脈。
  
  「妹妹,你在嫌棄為兄麼?」另一個捧住她的臉,痛心疾首。
  
  靠。兩隻妖孽想跟她比不要臉?誰怕誰。范輕波一個抬手,掙開公冶白的手順便捧住他的臉,乾淨利落地親了一下他的額頭,「噢親愛的美人哥哥,我怎麼會嫌棄你呢?」送上嘴的豆腐,不吃白不吃。
  
  非禮完畢,乾淨利落地推開他,再反手摟住解東風的脖子,「夫君,我怎麼會不愛你呢?」
  
  「哼,我不信,我聽說你最近勾搭上一個會巫術的小白臉,還論及婚嫁了!」解東風來勁了。
  
  「哎呀,那都是逢場作戲啦,女人在外面行走,難免的,難免的。放心,為妻心中最愛的永遠只有夫君一個。」嗯,這個左擁右抱家中紅旗不倒外頭彩旗飄飄的形象,范輕波揣摩得很好。
  
  「真是逢場作戲麼?妹妹可是親口對為兄說的,那是我妹婿。」公冶白適時的落井下石。
  
  解東風一下子變了臉色,拉下她的手,正襟危坐,「小范?」
  
  他們二人是有協議的,她「重婚」的話,無疑會將事情變得更加複雜。所以一開始他們就達成共識,五年之內她都不能再嫁,五年之後,如果她遇到心儀之人必須提前報備,以便善後工作的開展。雖然五年之期也快到了,但她一直優哉游哉的模樣讓他以為這個期限會更長才對。
  
  現在猛不丁冒出個小白臉,真真令他措手不及。
  
  見他這樣,范輕波也不由得嚴肅起來,認真保證道:「你放心,我真要嫁人的話一定會徵求你的同意的。這次這個是一連串誤會造成的,總之,不是真的。再說……就算就真的,新郎官也被我嚇跑了。」
  
  「再說什麼?」最後一句太小聲,他沒聽清。
  
  「呃,沒什麼。反正現在又沒對象,我不會先斬後奏就對了。」
  
  解東風滿意地點頭,順帶威脅道:「記住你現在說的話哦,不然到時候別怪我心狠手辣。」
  
  范輕波賣乖地點頭,眼珠一轉,看到一旁好整以暇看戲模式的美人哥哥,腦中靈光一閃,嘴角勾起一抹壞笑,「夫君大人,我想到一個能在短期內立刻賺回銀子踩扁紅袖招的辦法喲。」
  
  解東風雙眼一亮,公冶白脊背一涼。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咱們有京城第一美人在手,紅袖招那些花娘哪裡夠看?」
  
  拋下這句話,范輕波從容自若地離開歡喜天。她對解東風十分有信心,相信他一定能讓美人哥哥答應。至於美人哥哥會從他身上討什麼代價,那就不在她關心的範疇內了。
  
  眼下歡喜天沒啥生意,難得清閒,她自然要在街上晃蕩個夠本。
  
  買了一支束髮的簪子兩支眉筆,兜裡剩下的銀子也就夠吃一碗麵了。於是順理成章來到一個麵攤上,點了一碗蔥油陽春麵加鹵蛋,就著街景與周圍人的閒聊八卦,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師傅,兩碗打滷麵,快!」

  兩個大漢在范輕波身後坐下,將刀大咧咧地往桌上一擱,旁若無人地聊開了。
  
  「娘的,不是說銀書生在京城嗎?為啥怎麼也找不著?」
  
  「誰他媽放的假消息,害老子特地從關外趕來!」
  
  范輕波夾面的手頓了下,吃麵的聲音也小了些,不由自主豎起耳朵。聽見他們只一個勁兒的抱怨,絲毫沒有提到書生的下落,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轉念又為這莫名的失落感到好笑。
  
  此時,恰好師傅煮好了面,端到那邊桌上,聽到他們的話,便順口問了句:「兩位大俠說的銀書生可是天下第二的那個銀筆書生?」
  
  「可不就是他!等等,莫非師傅你見過?」大漢喜形於色,連聲催促師傅快說。
  
  師傅撓了撓頭,乾笑道:「我是沒見過啦,不過逍遙茶社新出的江湖軼聞裡寫到,近日金盆洗手的銀筆書生似乎重出江湖了。三天前有人見到他在欒州玲瓏閣出現過,似乎在找閣主葉無心。」
  
  「欒州?太好了!得來全不費工夫!」
  
  兩個男人發出一陣震天笑聲,而後倏地拍桌而起,操起刀就向外走。
  
  「哎哎,大俠,這面不吃啦?」師傅追了出去。
  
  那兩人一眨眼間已經走了好遠,只隔空丟來一串銅錢,師傅手忙腳亂地接住。邊數便往裡走,經過范輕波那張桌子時又被叫住,「敢問師傅,這玲瓏閣是個什麼地方?」
  
  師傅將錢塞到懷裡,笑瞇瞇地回答:「是江湖上最著名的一個做機關暗器的門派。」
  
  「那銀書生找人家閣主做什麼?」
  
  「姑娘有所不知,葉無心葉閣主呢,有個名號,叫鬼斧神工,據說銀書生那把銀筆就是經他手的。我就知道這些,都是聽逍遙茶社的茶博士說的,再多也沒有了,嘿。」
  
  「哦,謝謝師傅。」
  
  范輕波抹了抹嘴,放下幾個銅板,沖師傅感激地一笑,而後若有所思地離開麵攤。
  
  從那日見到她的手臂,到失蹤,到重出江湖的傳言再到玲瓏閣什麼的,這其中應該有什麼聯繫才對。莫非……這書獃子被她嚇得心智不清重出江湖了?不對,這邏輯不對。等等,玲瓏閣,機關暗器,銀筆……難不成書獃子被她嚇得跑去找外援,準備改進武器來收妖?!
  
  雖然這個可能性令人黑線了點,但起碼邏輯是有的,而且配上書生神奇的腦回路……
  
  天哪,她是不是該準備準備跑路了?
  
  這麼一想,保險起見,范輕波果斷決定回家捲鋪蓋。
  
  她使出當年校際運動會跑一千五的勁頭,足下虎虎生風,快馬加鞭連跑帶喘的,終於回到青墨坊。剛到畫巷巷口就嗅到了一絲異常。大白天的,居然一個人影都沒有?
  
  惴惴不安地繼續往回走,到巷尾,遠遠的看到書家大門敞開著,心裡一個咯登。再看自家門口,她敏銳地發現門上多了些東西——這個時空收妖有掛燈籠的儀式?
  
  「啊——」
  
  一道淒厲的喊聲從屋內傳出,她心膽一顫,是犯病!怎麼回事?難道書生以為犯病同她一樣是妖怪?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再顧不得危險了,范輕波飛奔進門,衝向聲音發源處,顫聲喊道:「不要,不關犯病的事——」


  
26、千金難換此書生...

  現在……是什麼狀況?
  
  任由范秉抱著她的大腿哭得天地鬼神驚,看著滿屋子的七大姑八大姨,范輕波腦子有些打結。原本預想的屠殺畫面並沒有出現,衝進屋的剎那只看到屋內雜亂不堪,擺滿了箱箱盒盒。
  
  「主人你回來就好了!這些人好過分!他們擅闖民宅意圖逼良為娼!嗚嗚嗚……」
  
  逼良為娼?把范秉賣去當小倌?哪家鴇子這麼有勇氣接收?
  
  「妹妹啊你可回來了,快來看看,這兩塊布,你喜歡哪一塊?」
  
  「小范看看我手上這塊,這塊好!」
  
  陳家嫂子和五姐一人手上捧著一匹布嘰嘰喳喳地問著,那大紅的顏色晃得她眼暈。
  
  「兩塊都不要!哼!」范秉呲牙裂嘴地對兩人吼了回去。
  
  「喲,捨不得你家主人啊?乖啦乖啦,男大當婚女大當嫁,你反抗不了的。」
  
  見屋中人笑作一團,范秉又一臉氣急敗壞,范輕波面色開始變得古怪。她一把拉起跪在地上抱大腿的范秉,護在身後,皺眉道:「怎麼回事?你們要賣范秉是不是要先問過我?價錢總得我說了算吧?」
  
  噗哈哈哈哈哈……
  
  屋中的街坊們笑得更厲害了。范秉扯了扯她的衣角,「不是賣我,是賣你。」
  
  「賣我難道不是更該先問過我?」范輕波瞪眼叉腰,隨即發現不對,「賣我?賣給誰?」
  
  「給夫子啊!」眾人異口同聲地說。
  
  順著眾人視線望去,那個進屋以來她一直企圖忽視卻無法忽視的人,就是失蹤了許多天的書生。只見他仍是一身儒衫,卻有些風塵僕僕,俊秀斯文的臉上有一抹紅暈。他見她望向他,頓時有些手足無措,倏地想起什麼,突然探手入懷。
  
  這動作莫不是在掏兵器?
  
  她嚇了一大跳,連忙扯過范秉擋在身前,絲毫不記得前一刻她還在喊著「不關犯病的事」。
  
  書生從懷中拿出一張折子,望著她,目如清水,盈盈微瀾,上前一步,雙手奉上。
  
  「這是什麼?」不像暗器呀……這呆子怎麼又恢復最初的模樣了?難道他忘了那天見到的?
  
  書生抬眼迅速地看了她一眼,又靦腆地低下頭,「聘書。」
  
  「聘書?什麼聘書?你傢俬塾要招人?」范輕波狐疑地從范秉身後探出頭來,接過聘書,邊打開邊精打細算地說,「身為京城最炙手可熱的掌櫃,我身價很高的,你們傢俬塾薪資水平如何?有沒有保險退休金什麼的?休假——媽呀這是什麼!」
  
  折子如燙手山芋,被她拋了出去,書生連忙接住。「是聘書。」見她仍是一臉迷糊,於是又道:「納徵之聘書,至於禮書,在下已經交給陳家嫂子了。」
  
  納徵……聘書……禮書……
  
  「裝什麼糊塗啊死丫頭,夫子這是在過大禮呢。」
  
  陳家嫂子擰了一下她的胳膊,終於把她擰醒了。這泥馬是傳說中的三書六禮啊!
  
  范輕波一下子推開圍在身邊的人,直直走到書生面前站定,「你要娶我?」
  
  觸到她惡狠狠的眼神,書生嘴唇一抖,還是堅定地說,「是,在下要娶范姑娘!」又弱弱地補了一句,「你、你眼神再凶也嚇不到在下的……」
  
  「你——」說正事呢你賣什麼萌!感受到背後無數灼熱的視線,范輕波全身一僵,隨即咬牙拉起書生,「你跟我來!」
  
  「嘖嘖,小別勝新婚吶!」

  「年輕人體力就是好~!」
  
  很快的,這些戲言就被他們遠遠地拋在了身後,她把他拉到一道死巷子裡才停下。
  
  此刻范輕波算是明白了,雖然不知道原因,但這書生是真的對她毫無芥蒂。不過事情並沒有因此變得更好一些,下聘書,過大禮,這書生是要弄假成真,將她逼上梁山啊?
  
  「范姑娘,我們這樣跑出來,會不會有些失禮?」
  
  書生喏喏地問著,感覺被她握住的那隻手臂都要麻掉了。
  
  「失禮個——」對著書生小白兔般無害的臉,她突然覺得那個屁字怎麼也吐不出來,憋悶地甩了甩頭,才繼續說,「你帶著一幫人私闖民宅就好有禮麼?」
  
  「這……在下是來下聘書的,自然不同。」
  
  范輕波哼了一聲鬆開他的手,整個人靠到牆上,腳點著地,由下往上望著他。直到他面紅耳赤又開始下意識眨眼睛才問道:「你這幾天去哪裡了?」
  
  書生溫溫軟軟的聲音在巷子中響起。「在下回了一趟故鄉。」
  
  等了半天沒等到下文,她踹了他一腳,不是很重。「不要抽一鞭子走一步,說清楚點。」
  
  他隱隱覺得她對他態度好像變了些,心中有些忐忑,繼續說道:「在下先前同范姑娘說過的,需得回鄉下,尋到同宗長老作為書家長輩寫聘書禮書,還有載族譜一干雜事也需要一一辦理。」
  
  「等等,你什麼時候同我說過這些?」
  
  書生的臉紅了紅,低下頭,「就是在那晚……」
  
  范輕波慢慢直起身子,圓目撐大,「你那晚說的就是這些?」她腦子打結沒聽到以為不重要的話就是這些?慢著——「你在看到我的手臂之後想的就是這些?!」
  
  書生的臉更紅了,「在下看了姑娘的身子,自當……」
  
  聲音很快被范輕波激動的言語蓋過,「這根本不是負責不負責的問題好不好?我是問你感覺!你看到我的手,我的手那個樣子,你,你就沒有其他想法?」
  
  「其他想法?」書生不明白她為什麼看起來很生氣的樣子,於是小心翼翼地回,「呃,膚如凝脂?」
  
  五姐說女人都愛聽好話,莫非范姑娘在意的不是身子被看,而是被看完後他沒有誇獎?
  
  范輕波一口血差點噴出來,「誰要聽這個啊!你難道不覺得我很白嗎?!」
  
  不對,這話說出來怎麼也有些怪……
  
  「是佷白。」書生愣了好久,潛心研究佷白和他說的膚如凝脂有什麼區別。
  
  范輕波又開始磨牙了,正琢磨著尋他身上哪一塊肉下嘴時,聽到他一句疑惑的嘟囔:「白……難道不對嗎?書中寫女子如珠如玉,不正該是白皙通透的?」頓時怔住。
  
  「你,你,你……」你了半天,卻啞然語塞。
  
  書生見她似乎不生氣了,心中一喜,覺得時機到了。他從隨身布包中捧出一個盒子,珍而重之地遞給她,而後滿臉期待地望著她。
  
  「這是什麼?」
  
  「葉無心說你看到了必會同意嫁給在下。」
  
  葉無心?所以這個盒子是他出現在玲瓏閣的原因?她滿腹疑團地打開盒子,在他那樣期待的熱烈注視下,手竟有些發抖。盒子裡,用手絹包著的,是一隻連指的銀流蘇手鏈。她困惑地抬頭,只見書生神秘地一笑,低頭為她戴上手鏈與指環,然後退到她身側。
  
  「手握拳,然後用力拉一下最長的那條流蘇。」
  
  雖然完全摸不著頭腦,她還是依著他的話,抬起手,拉了一下最長的那條流蘇,沒反應。
  
  「用力點。」
  
  「哦,拉斷了不要叫我賠哦。」
  
  她訕訕地說著,用力地扯了一下流蘇,只聽嗖的一聲,無名指上的指環瞬間射出一支銀針!
  
  「啊!」她驚喜地跳了起來,「這這這,這是傳說中的暗器?」說完又迫不及待跑到對面牆邊看那支銀針,「好神奇!對了,銀針有沒有毒的?」
  
  「只是迷藥。」書生搖頭,見范輕波開心模樣,也笑瞇了眼。
  
  可開心了沒多久,她突然謹慎地回頭,表情異常嚴肅,「如果不小心射到自己怎辦?」
  
  書生莞爾一笑,為她解釋其中機關。
  
  原來這玩意兒還有個大開關,平常沒事的時候關著,任你怎麼拉流蘇也射不出銀針。儘管如此,范輕波還是覺得不保險。把玩了一會兒就想褪下來,「還是不要了,無功不受祿。」
  
  唔……為什麼摘不下來?明明剛剛書生戴得很容易啊!
  
  「范姑娘,這並非無功不受祿,是回禮。你贈以木簪,在下回以銀鏈。」書生笑得有些靦腆,低聲吟詠,「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匪報也,永以為好也。」
  
  范輕波摘鏈子的手突然頓住,因為她摸到鏈子上有一處突起,那手感,那手感……
  
  「書生你的銀筆呢?」
  
  她突然急聲問道,書生抿嘴一笑,指了指她的手上。
  
  「你千萬不要告訴我……你把兵器譜上排名第二的兵器做成了手鏈送給我?」范輕波整個人呆若木雞,只有眼中的劇烈波動顯示出她內心無法言說的震撼。
  
  「嗯。上次,在下見你似乎很喜歡銀筆,還曾說過想將其改為女式髮簪,在下原也是這麼想的。但是那晚,那晚見到你的手臂……突然生出一個念頭,也許手鐲或手鏈會更好些?」書生絮絮說著,見到她神情恍惚,心中一慌,小心翼翼地問:「范姑娘,你、你不喜歡?那、那還是改成髮簪?」
  
  見她還是毫無反應,急了,心道葉無心信口開河,范姑娘還是不願意嫁給他!怎麼辦?怎麼辦?聘書,信物都送了還是沒用……驀地他想起五姐在她回家前曾將他拉到一邊,教了他一個法子。
  
  雖然很不想用,但是,但是……書生咬了咬牙,還是開口了,「聽說,聽說周校尉與徐小姐的婚期已經定了,你上次說過,說過要與他賭一口氣,何不,何不——唔!」
  
  書生眼睛睜得老大,眨也不敢眨,看著她猛地撲上來堵住了他的唇,用嘴唇。
  
  他還來不及回應,她又猛地抽身,手還是摟著他的脖子,她望著他,眼神熱烈又衝動。
  
  「這不是非禮不是輕薄不是侵犯,而是——書生,娶我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4 06:27 PM

27、番外 范秉的自白...

  我叫范秉,今年十三歲,身兼管家護院廚師等多職的萬能小跟班。
  
  我很喜歡我的名字,雖然它常常被叫成犯病,卻一點無損於我對它的喜歡,這大概是因為在我八歲以前的名字更加慘不忍聽。那時候,大家都叫我——二百五。
  
  也許你要說世上沒有姓二的人,我原先也以為沒有,直到我認識了一個叫書生的壞人。
  
  當然這些都不是重點,重點是我是孤兒,並沒有名字,二百五是我的編號。雖然我希望他們稱呼我二五零,但顯然他們更喜歡叫二百五。
  
  那是一個大雪紛飛的冬天,影主發現了猶在襁褓中的我。他對我說了一句話,然後帶走了我。
  
  他說:這位小兄弟,我看你骨骼精奇,是個百年不遇的練武奇才……
  
  別問我怎麼會記得猶在襁褓中的事,這些都是影主告訴我的。我隱隱可以感覺到他是希望我感激感動於他的知遇之恩,我也努力過了,但是每次一看到他那張黃鼠狼般的笑臉,就完全沒心思煽情了。
  
  同期的還有一個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他是影閣中除了影主之外唯一一個沒有編號的人。
  
  大家都叫他寶少爺。
  
  關於這一點,我是很不滿意的,不過看在他的包子臉很好捏的份上我就原諒他的特權待遇了。啥?為啥我能捏他的臉?這還不簡單,他打不過我呀!
  
  小爺我是誰?我是影主欽點的骨骼精奇百年不遇練武奇才啊!
  
  ——後來我問了很多人,他們都以過來人的身份告訴我這只是影主拐帶小孩的口頭禪罷了。
  
  八歲,是我人生的轉折點。那一年,影閣也發生了很多事。例如那些成年又美貌的影衛接二連三地被元祚帝賣去和親,例如零煉丹走火把煉丹房炸了,順便炸飛了隔壁影主的屋頂,再例如,影閣接了一單十分棘手的任務。
  
  鎩羽而歸的影衛能捆成好幾打了,最後影主把心思打到了我和寶寶身上。
  
  任務其實看起來是很簡單的:接近第一女官高遺愛。
  
  但實施起來難度頗深,上頭下達的指令是:坑蒙拐騙,奸淫擄掠。
  
  我決定和寶寶猜拳來分工,誰知道寶寶居然白了我一眼就走了,完全不理我。太不識好歹了!我完全可以挑簡單的坑蒙拐騙來做,但我沒有,我決定公平地猜拳他還不滿意?當然,最後他還是跟我猜拳了。我拿他來影閣第一天尿床的事提醒他,注意,是提醒哦,我從來不威脅朋友的。
  
  猜拳結果出來了,我贏了。其實要贏寶寶很簡單的,他因為長得像包子,所以喜歡出剪子。
  
  通過公平公正公開的方式,我們分工完畢。我負責坑蒙拐騙,寶寶負責奸淫擄掠。雖然在我講解分工的過程中,寶寶一直在翻白眼,但我相信他只是不好意思表達他對我偉大的領袖能力的仰慕。
  
  那是一個秋風蕭瑟的傍晚,在高遺愛回家的必經之路上,我扮成又餓又冷的小乞丐。
  
  在見到她的第一時間抱住了她的大腿,她沒有推開我,我看到了成功的希望。她給我披上她的外衣,又給我買了幾個包子,我覺得我成功一半了。她用那張萬年冰山的臉對我說了一句話,然後我就挺屍裝死了。
  
  她說,我送你去京尹府。
  
  這個女人真是沒有母愛!虧她還跟傳說中的娘親這種東西是同一性別!
  
  第二天,我簡單地易了個容,又去老地方蹲點。
  
  這一次,還沒見到高遺愛我就先見到了另一個人。
  
  那個人,明明週身的氣息都很弱,卻有那麼明亮的笑容。她好像發現了我在看她,愣了一下,隨即衝我一笑。就在那一瞬間,我做了一個決定,明知她不是任務對象,我還是堅定地抱住了她的大腿。
  
  但我很快發現,冰山女官雖然沒她那麼愛笑,但絕對比她溫柔。
  
  她一腳踹開了我,還嫌惡地不斷拍打身上的灰塵。我再接再厲地撲上去,卻被她一掌抵在額前,不讓我前進。以我的功力,彈開她實在是很容易的事,但眼下我是一個病弱的小孩,力氣不能太大。
  
  接下來,出乎我意料的,她說了一句話,然後把我帶走了。
  
  她說,死小鬼你髒死了,快跟姑奶奶回家洗個澡。
  
  我跟著她到了她家,發現她家只有她一個人。房子不大,還是有些空曠,庭院荒蕪,家中灰塵遍佈。於是我覺得她大概跟我一樣,也是孤兒。這一點讓我很滿意,但是我聽到路上行人都叫她范姑娘。她居然有名字,身為孤兒居然有名字,這就太過分了。
  
  後來她為我燒水,我發現她不怎麼會生火,廢了四五個火折子才點著。然後她不知道從哪裡拿出兩個硬掉的饅頭放在燒開水的鍋蓋上,熱了一會兒,遞給我。
  
  她咳了一聲,好像有些不自在,她說,先吃這個吧,等把你收拾乾淨了咱再上館子去。
  
  我握著外皮軟得快化掉裡面卻硬得像石頭的饅頭,心裡很想告訴她熱饅頭不是這麼熱的,不知為什麼,我最終還是沒有說。非但沒有說,我還運功把饅頭嚥了下去。
  
  然後我聽到她小聲嘟囔,真可憐,餓成這樣,餿掉的饅頭也吃得這麼開心,唉。
  
  我心中頓時五味雜陳。
  
  水開了。我知道後院有一口井,其實我可以洗冷水的,但我喜歡看她為我張羅熱水的樣子。所以就算過程中她不小心把油啊抹布啊什麼的掉進了水裡我也當沒看見,我洗了人生中最長的一次澡。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我把易容也洗掉了。後來我知道我做對了。
  
  這個人很喜歡小孩,尤其是長得漂亮的小孩。我突然覺得很慶幸。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是不得不說,寶寶長得比我漂亮,臉上肉也比我多,好捏。如果先執行任務的是他,估計就沒我什麼事了。
  
  顯然我當時完全忘記了,這個女人並不是我們的任務對象。
  
  她借了鄰居小孩的衣服,幫我穿上,還幫擦頭髮,對我和顏悅色,態度與之前完全不同。
  
  我心中頓時又五味雜陳。唉,沒想到小爺我也有被迫以色事人的一天。
  
  我的頭髮乾了,她開心地把玩著我的頭髮,突然眼神一亮,跑回自己房間端了個梳妝盒出來。我心裡隱隱有不祥的預感,我見過寶寶有次執行任務時被一群三姑六婆抓著打扮,頭上兩個沖天辮,額上一點硃砂紅,那模樣讓我整整笑了三天三夜。
  
  第一天是我自願笑的,接下來的兩天是寶寶惱羞成怒對我下藥。
  
  幸好幸好,這個女人的品味顯然沒有三姑六婆那麼惡俗。
  
  她帶我出門,我梳著跟她一樣的男式髮髻,簪著跟她一樣的雲紋木簪。我們並排走著,我心裡想著旁人看到我們會怎麼想?會以為是母子嗎?或者姐弟?無論如何,總歸是家人吧?
  
  這樣想著,我心裡很歡喜,偷偷去拉她的手。
  
  這一次她沒有踹我,只是笑著捏了捏我的臉,親暱地喊我小鬼。
  
  我腦中又浮現「以色事人」四個字。唉,難道影衛都逃不過出賣色相的宿命?
  
  那天夜裡我收到影閣的飛鴿傳書,上頭讓我將計就計呆在這個女人身邊,高遺愛那邊全權交給寶寶。於是我心安理得地留了下來。她給我取名范秉,范是跟她一樣的范。
  
  那一瞬間,影主完全被我拋到了腦後,我叫她主人。
  
  主人很快發現了我的能幹,便理所當然地將所有事情交給了我。我也發現了,主人雖然很不會照顧自己,但卻很會賺錢。她是一出現便引起全城熱議的歡喜天女掌櫃,她是開闢皇朝言情小說先河的執筆人,她甚至還是皇朝史上前無古人的一品誥命罪女。
  
  我很喜歡抱主人的大腿,因為這是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方式,這是我認定她的見證。
  
  可惜主人好像不是這麼想的,她每次都毫不留情地踹開我。漸漸的,她似乎不再受我表相迷惑了,恢復了最初的態度,惡聲惡氣,又掐又罵。不過我還是很開心,打是親罵是愛嘛。
  
  再說了,我也不能以色事人一輩子嘛。
  
  日子在抱大腿與被踹開中度過,充實而又幸福。只除了一點我很不滿意。主人身邊太多花花草草了,那個什麼什麼周子策就算了,起碼他沒欺上門來。但是鄰居那些小屁孩就太過分了,一個兩個老愛扒著主人,喊她范老大。幹嘛,是想搶我第一跟班的地位嗎?
  
  哼哼,一哭二鬧三上吊,我可是學得爐火純青,你們這些乳臭未乾的小子給我邊上呆著!
  
  四年時間就這麼過去了,期間我幾乎沒怎麼想過任務的事,影閣似乎也忘記了我。最後元祚帝火燒玉瑤宮自焚了,我這單任務更像是不了了之了。
  
  無所謂,反正我一早就認定主人了,也樂得不當影衛,免得長大後還要被扔去番邦和親。
  
  在我以為我和主人的幸福生活會一直這麼過下去的時候,一個史上無敵大壞人出現了!這個壞人陰險狡詐卑鄙無恥下流賤格,簡直禽獸不如!主人太過天真善良,完全被蒙蔽了,我痛心那個疾首啊!我一心護衛主人,誰知主人竟為了那個壞人凶我!還要我道歉!
  
  我揭發那個壞人的惡行,主人卻輕描淡寫地說她知道。
  
  她明明知道,卻還是相信他,還是要我道歉……
  
  我心裡又驚又慌,平常我一哭二鬧三上吊,主人的神情從來都是又好笑又好氣又無奈的,但這一次,這一次她那麼認真地看著我,要我向那個壞人道歉,彷彿我不道歉她就不要我了一樣……
  
  我氣她為了別人凶我,我怕她為了別人不要我,所以我逃了。
  
  我走在大街上,人人都叫我小小范,問我主人去哪裡了,我怕這些人知道主人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該走去哪裡。最後我走到一片紅牆綠瓦處,恍然記起這是皇宮,我唯一的朋友住在這裡。
  
  我潛進中宮找寶寶,寶寶一眼就認出了我,不枉我記掛他……的包子臉這許多年。
  
  我還去捏他,他卻冷冰冰地說,信不信我賜你死罪?
  
  我信,我真的信,但我還是要捏,反正我武功高,你賜罪我可以逃。再說了,我心裡還一肚子恨呢,憑什麼你明明有爹有娘還裝孤兒欺騙我感情(人家真沒裝是你自己誤會的……),憑什麼我家主人不要我了你家主人還沒拋棄你?
  
  是的,我看到那個高遺愛捧著折子進來找他。兩個人旁若無人地眉來眼去,分明在刺激我!
  
  一個死人包子臉,一個萬年冰山臉,哼哼。
  
  我把他桌上的點心都吃光了,順便還在他塌上滾了一遭,把中宮每個房間都睡過一遍之後才拍拍屁股走人。那幾個侍衛根本不是我的對手,倒是守衛中宮的影衛有兩手,過了幾招,認出是當初教我功夫的影衛十二,我連忙收手捂臉想溜,卻被當屁股踹了一腳。
  
  師父說,你個欺師滅祖的小王八蛋!
  
  我還是裝死,搖頭晃腦回,這位大人認錯了吧?在下姓范名秉,字,字……
  
  呸呸!我幹嘛學那個壞人的開場白!
  
  編不出字來,最後還是被師父教訓了一通,才踹出宮外。我覺得我這一天真是倒霉透了。
  
  出了皇宮,我又沒處去了,晃悠來晃悠去,又回到了畫巷,我告訴自己我是來看看,就看一眼。要是主人發現我不在了傷心欲絕要自盡就不好了,我在這裡守著也來得及救人嘛。
  
  等了半天終於看到主人回來,聽到她喊我,我忍。
  
  看到她在屋裡找我,我繼續忍。必須讓她知道我有多重要!
  
  後來她茫然地坐在門前,我忍不住了,正要出去的時候,那個大壞人又出現了!
  
  他他他,他居然趁虛而入!現出原形了吧?現出原形了吧!太無恥了,禽獸不如!等等,主人你在幹嘛?什麼犯病不在了你只剩下他了?什麼要他照顧?我還在還在啊!照顧什麼的,放著我來!
  
  喂喂,禽獸你快放開那個我家主人!
  


28 一波三折的婚事

  古往今來,春節都是成親的熱門時節,大抵是因為人們總有「春天種下一粒種子,秋天收穫一個娃」的情結。但此時時值夏末,只待梧桐葉落,太史官那一聲「秋來了」便是立秋,京城之中竟是沸沸揚揚,有兩門婚事爭先恐後地要在此時操辦。
  
  昔日情人,今成陌路。小霸王迎娶徐家女,輕薄女下嫁巫術男。
  
  偏巧這兩樁婚事一前一後只差一天,令人不得不猜疑其中情事曲折。
  
  「此外,還有一個人風頭絲毫不亞於這對昔日情人,他就是咱京城第一美人公冶先生!」
  
  逍遙茶社裡,張老頭正唾沫橫飛地評談著近日京城的風雲人物。當講到公冶白時,更是眉飛色舞了起來,整個人都年輕了好幾歲。「這歡喜天,從門可羅雀到門庭若市,皆只因先生一人!說到先生,那是先帝的帝師,又是當今太子太傅,歷經三朝,一手帶大兩個賢太子,功在千秋啊!」
  
  「昔,鎮國公叛變,子夜之時,先帝年幼,困坐圍城,何等危急?先生一身清姿,踏月而來,談笑間十萬大軍灰飛煙滅!」
  
  公冶白的英雄事跡要認真說起來三天三夜也說不完,不過這不是重點,今日的重點是——
  
  「先生的仙姿無需小老兒多言,見過的人自然會知,那是世上任何言語都無法比擬的。說那日先生一到歡喜天,對門紅袖招霎時變了個樣兒。你道怎的?那些個花枝招展的花娘個個矜持了起來,行不露足,笑不露齒,真真比個良家女子還要賢良淑德!」
  
  「那那些客人呢?男人總不至於也被迷惑了吧?」
  
  一聽這問話就是個外省人。在座的京城百姓皆回頭看那個出聲的男人,眼神有些不悅,什麼迷惑不迷惑?先生是謫仙人,怎能用這樣污穢的詞語加辱於他?
  
  那男人被一眾帶著敵意的視線看得冷汗涔涔,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多虧張老頭打了圓場。
  
  「不知者不為罪。這位客官,你若是見了先生,便會知道你方纔的言語有多不妥了。先生高風亮節,清姿不凡,其言其行,甚至於衣著打扮,一向為城中眾人楷模。如今他青睞歡喜天,眾人自當效仿之,免得顯了自己淺薄。」
  
  「那先生究竟是為何去歡喜天?」
  
  這句話算是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張老頭神秘地一笑,搖了搖手中紙扇,拖長了語調道:「據獨家消息稱,歡喜天的清風君新作是以先生為原型,要寫先生的情事……」
  
  滿座頓時嘩然,公冶白獨身多年,婚姻大事一直是眾人關注的焦點。歡喜天使出這招,無疑是扼住了八卦眾的命門,無怪乎紅袖招短短一日內兵敗如山倒了。
  
  坐在角落的一道淺色身影悠然起身,負著手走到櫃檯,拍下一錠銀子。
  
  「喲,難得呀,范大掌櫃居然也會付賬?」
  
  范輕波懶洋洋地露出一個心照不宣的表情,「投桃報李罷了。」
  
  掌櫃的掂了掂手中的銀子,又笑著推了回去,「范掌櫃這就見外了,莫說這點茶錢,就是你往後來咱們茶社一律免錢,也不是不可能的。」
  
  范輕波抬了抬眼皮,默默將銀子收回袖中,然後扯下賬簿後面一張空白的紙,「寫字據。」
  
  白紙黑字,立字為證。范輕波笑了,「合作愉快。」
  
  她將小說內容適當地劇透給逍遙茶社,茶社為歡喜天新書作宣傳,互惠互利,何樂而不為。
  
  迎著傍晚的涼風,范輕波走在回畫巷的路上。自從那天她一時衝動脫口求婚後,事情就真的一發不可收拾了。納徵,回禮,請期,接踵而來。五天後,也就是七月初七,是迎親日,就在周子策迎娶徐小姐的前一天。本來只是個巧合,卻被旁人認為是她不甘心,在較勁,在報復。
  
  或許這些人是習慣了男負心女癡情的套路,接受不了她這麼快琵琶別抱才有這番揣測。
  
  不過他們也未免太高估她了,她的感情貧乏得可憐,可沒那麼高尚的情操。為男人要死要活自虐報復什麼的,她可是一樣都做不出來。掰手指一算,她今年二十有二,距離壽終正寢也不過二十四年,及時行樂都來不及了,哪有功夫浪費心思在不屬於自己的男人身上。
  
  至於書生,他那永遠不在地球服務區的神奇腦回路,令她所有的顧慮都變得不值一提。
  
  嫁!幹嘛不嫁?又專一又會賣萌又能暖床的男人哪裡找?即便他並不愛她,他的道義也不會讓他背叛她。即便她也不愛他,但她總歸是喜歡他的,更遑論她垂涎他的很久了。她早就改變主意了,愛情這種善變的東西從來不是婚姻中必須的。
  
  雖然有些卑鄙,好像在利用書生,但她真的想要孩子了。
  
  上次想到以後范秉娶妻之後她晚景淒涼的場景,至今心有餘悸。她想,如果現在生一個孩子,那麼接下來的二十幾年就不擔心沒人陪了。待到孩子長大,她再優雅地死去,多麼完滿的結局。
  
  就這樣,在范輕波美好的憧憬中,可憐的書生完成了從「暖床工具」到「生孩子的工具」再到「用過就拋的孩子他爹」的三級跳。
  
  「蒼天啊大地啊!我不要活了,嗷啊啊啊啊……」
  
  踏入家門就聽到這麼一聲哀嚎,范輕波收住腳步,扭頭就想原路退走,誰知還是被范秉眼明手快地撲過來抱住大腿,一聲聲嘶力竭的——「主人!」
  
  「我說犯病,你別嚎得好像我要給你迎娶後媽一樣好不好?」
  
  這傢伙自從知道她答應了書生之後,就開始每天照三餐一哭二鬧三上吊。
  
  一腳踹開他,逕自走到廳中餐桌旁,坐下吃飯。唔,鬧歸鬧,該做的事還是一樣都沒落下,這也是她能容忍他犯病的原因。突然想起那個身邊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又經常餓暈的書生,范輕波隨口道:「快過來吃飯吧,呆會兒再給對門送一份晚餐過去。」
  
  半天沒聽到動靜,抬頭嚇了一跳,范秉拿了把菜刀橫在自己頸上。
  
  「主人你要是嫁給那個禽獸的話,我就死在你面前!」
  
  范輕波低頭喝了一口湯,才道:「有本事你拿刀刃對著自己別用刀柄啊。」
  
  范秉聞言菜刀一扔,噌噌跑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噌噌跑了回來。
  
  「與其被主人拋棄,我不如現在就吊死在你面前!」
  
  她抬頭,只見范秉站在椅子上,頭套在麻繩圈裡,憂傷淒切地望向她,聲淚俱下道:「這樣的話,起碼主人就會永遠記得我了……」
  
  此情此景,不可謂不淒美,奈何郎心似鐵。
  
  「有本事你別把繩頭割得只剩一根絲還懸著。」
  
  范輕波埋頭吃飯,又聽范秉噌噌跑了出去。這一回,過了許久,直到她吃完飯了他都沒回來。她放下碗筷,叫了一聲:「犯病?」沒人應。這傢伙哪根筋又搭錯了?她皺起眉頭,起身向外走。找遍前庭廚房還有他的房間都沒找到人。
  
  突然聽到一聲撲通水聲,她心裡一個咯登,向後院跑去。
  
  跑到井邊,低頭一瞧,果然看見范秉在裡面掙扎浮沉。他邊吐著嘴裡的水,邊艱難地說:「主人……你要是……的話,我就死在你……咕嚕……前……」
  
  范輕波定定看了他許久,然後勾起唇角,微微一笑,「你慢慢死,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而井底下,范秉直起身子,踢了踢只到膝蓋的水,單手撐在井壁上,托腮陷入沉思。撞牆,吞金,服毒,刎頸,上吊,投井,還有什麼死法沒用過呢?
  
  范輕波提著食盒到對門去的時候,書生正在寫喜帖,見到她來,一臉驚喜地站起來。
  
  「范姑娘。」
  
  真是個書獃子。哪有人管未婚妻還叫姑娘姑娘的?范輕波放下食盒,招呼他過來吃飯。然後自己走到書桌旁,看到一疊寫好的喜帖,皺眉道:「你家中不是沒什麼親戚了嗎?怎麼會要這麼多喜帖?」
  
  信手翻開其中一張,隨即瞪眼,迅速翻了一遍其他喜帖。
  
  「呆子,你是要宴請整個青墨坊的人嗎?」
  
  書生一愣,道:「他們都說是你娘家人……」
  
  「狗——呸!」屁字沒出口,撞見他眼神又拐了個彎變成呸,可這也沒好到哪裡去,他臉上還是不贊同的神色,不過范輕波顧不得了,「他們說你就信啦?我明明是孤兒哪來這麼多娘家人。這些傢伙分明是來騙吃騙喝的!專騙你這個傻多速!」
  
  書生蹙眉,有些困惑,「什麼是傻多速?」
  
  「人傻,錢多,速來!」范輕波沒好氣地說著,猛不丁想起一件事,「你錢很多嗎?」
  
  這麼一說,書生也想起一件事,他匆忙起身,從書櫃中抽出一個賬簿,遞給她。
  
  范輕波滿腹疑團地接過賬簿,隨手翻了兩頁,眼睛不由越瞪越大,最後啪地一聲合上它塞回書生懷中。對上他飽含期待的眼神,她也回以深情的凝視,道:「那啥,你不介意我悔婚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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