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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3:50 PM

樁樁 -【放棄妳,下輩子吧】《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23 09:25 PM 編輯

【書名】:放棄妳,下輩子吧

【作者】:樁樁

【內容簡介】:

    你有過與五十人開相親茶話會的陣仗嗎?

    你與相親男逛街,

    結果被拉進每家店鋪參觀兼被參觀,

    你會如何保持笑容?

    你說我惹不起還躲不起嗎?

    他的回答是:「放棄妳,下輩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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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3:54 PM

第一章 相親茶話會

  這一個小時中,陸續冒出來的夏長寧的朋友增加到了五十個,不,準確說是五十三個……我第一次相親哪,我覺得我成了觀賞動物,我冷臉不應該嗎?

  我不知道什麼樣的女孩子會被稱為「淑女」

  如果見了長輩斯文有禮、在父母面前乖巧聽話、吃西餐知道刀叉的順序、從來沒罵過髒話怪話,就可以靠上淑女的邊,我想,我當然是個淑女。

  首先,我很懂禮貌。據我外婆和我媽回憶,我三歲半時院子裡的胡爺爺來家裡收水費,我搬了張小板凳細聲細氣地請他坐。從此這佳話一直被我外婆、我媽四處傳揚,我當之無愧地成了懂禮貌的好孩子。

  其次,我很斯文。據我小學的音樂老師說:「福生音質很好,又清又脆,像翠鳥兒一樣,就是太斯文了,點她的名讓她跟著風琴唱歌,她紅著臉一句也唱不出來,聲音跟蚊子似的。」我所有的老師都贊同這點,都說福生是個斯文的女孩子。

  再有最最重要的一點,我聽話地在大學畢業之前沒敢交男朋友。我爸媽很傳統很保守,他們認為沒工作前絕對不能談戀愛。其實我很嚮往大學裡成雙成對去食堂打飯的情侶、上自習有人占桌的溫馨、宿舍樓下有追求者彈吉他的浪漫。但是我發育得晚,高中畢業讀大一的時候才七十八斤重,身高一米五八,脫了衣服估計還沒有肌肉男胸大,還是一棵葉兒青黃的小白菜,實在夠不上大學男生食葷的愛好。從此我對異性有愛好沒交道,因此滿足了爸媽的要求,成了純聽話的好女孩。

  我大學畢業工作時二十一歲。工作後第三天,媽媽很嚴肅地對我說:「福生哪,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談戀愛了。」

  我有些興奮,也有點兒害怕。

  興奮的是終於工作了,經濟獨立了,不用考試了,想咋咋的了。害怕的是一個月前臨近大學畢業考試的時候,媽媽還在電話裡說:「福生哪,你千萬不要早戀,工作了才能談戀愛!你沒有瞞著爸媽學壞吧?」

  瞧瞧,這黑的白的都讓他們說了。

  我真害怕出現包辦婚姻,倒不是怕自己反抗不了,是害怕我一旦發飆,多年的淑女形象就會毀於一旦,後果會比我媽吃了減肥藥越減越肥還可怕。

  依照從前的習慣,我很聽話地「嗯」了聲,算是回答媽媽了。我是老大不小了,是該談戀愛了。

  心裡打定主意,一旦目標與標的不符,三緘其口,沉默是金,非暴力不合作為上上策。

  沒過兩天,小姨上門了,堆著笑臉與媽媽咬了陣兒耳朵,老媽臉上的花由一朵小迎春開成了波斯大麗菊。我彷彿能看到瓣瓣花兒都映射著陽光。

  小姨得了媽媽的首肯,坐在沙發上親暱而溫柔地將一綹垂頭喪氣的頭髮捋到我的耳邊,笑逐顏開地說:「福生哪,這個小伙子相當不錯哪!他母親是招商局王局長,家庭環境好!他家三兄弟,他大哥和小弟都在公安局,他自己從部隊轉業,開了家保全公司,就是那家盾城保全!他本人二十七歲,大幾歲正好能照顧你。身高一米七八,長得特別英俊,還特別懂禮貌,我去他家的時候叫我小姨叫得可甜了!」

  一聽條件還真是個優秀男人——家世好,自家公司能賺錢,身高長相還有人品,無可挑剔。

  我還沒接話呢,小姨就轉過頭對媽媽說:「雲海不是想調進招商局嘛,我去過王局長家很多次了。聽王局長說,一直愁這個老二沒女朋友。我就想咱家福生斯文秀氣,人品又好,正好沒男朋友,越想越登對!」

  啊!啊!我成了小姨父想調進招商局的籌碼了?我馬上扔開了那堆條件,心裡頓時不痛快起來。

  我知道現在相親介紹在沒見到對方之前,介紹人一般也只能從對方條件說起。可是……我純真的心靈還盼望著有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啊!我脫口而出:「他高中畢業去當的兵?」

  有時候我相當佩服自己的急智。我老爸是大學講師,我老媽是小學教師,說起來還是知識分子家庭,女婿好歹也要有個成人大專文憑吧?

  「唉!王局長就愁這事,說對不起他家老二。那會兒家裡窮,她一個人帶三個孩子。夏長寧十三歲就被她送去當了兵,一當就是八年。退伍回來就自己開公司拼事業。王局長這個當媽的心裡一直內疚,偏偏夏長寧又孝順,一心忙公司想多掙錢,拖到現在也沒女朋友。所以王局長特別操心他的個人問題!」

  聽了小姨的話,我的心拔涼拔涼的。十三歲當兵,小學文化!小學文化啊!腦子裡情不自禁勾勒出一個身強力壯、胸大無腦的肌肉男。

  我用可憐巴巴的眼神瞅著老媽,希望她從素質角度考慮這個問題。我也是一名老師,連我年邁的外婆也是一名退休老師,書香門第咋可能和一個兵老粗做親家?

  媽媽想了想,說:「聽說王局長為人和藹。夏長寧當兵回來就一心打拼事業,盾城保全在市裡挺有名的,真沒想到他這麼能幹。」

  「是啊!聽雲海說盾城保全最近接的建行大樓的工程標的有一千多萬呢!」小姨順竿子往上爬,嘖嘖稱讚夏長寧能幹。

  我看老媽的神情,一個能吃苦耐勞家世清白英俊多金且上進的優秀男已經在她心目中佔據了位置。我不再吭聲,我和那個姓夏的能否對上眼還不是我說了算?!眼前,閉嘴是最明智的選擇。

  果然,媽媽開口了:「反正也是知根知底的人家,不會是壞人。讓福生去見見吧。」

  我絕倒!不是壞人?天底下不是壞人的多了去了!

  第二天,我就和夏長寧分別從小姨與他母親那裡得到了約會通知:晚上七點半,市裡的凝露香茶樓見面。見面接頭人是茶樓的服務生,暗號是:請問夏先生在哪一桌?

  我大學畢業才八十四斤重,梳的是馬尾,穿著大毛衣牛仔褲運動鞋,背著雙肩包。說實話我照鏡子的時候看上去極像高中生,我不認為胸大無腦沒文化的夏長寧總經理會看上我,除非他喜歡小蘿莉。這個念頭一起,我雙臂抖落無數雞皮小粒子。

  臨出門的時候,媽媽還是有些不放心。據她所知,我從小到大還從沒這樣單獨和男人約會過。她叮囑我說:「福生哪,你晚上九點半之前一定要回來。不管夏長寧有多好,你都要早點兒回家,在外面待得太晚的女孩子不是好女孩。」

  我恭敬地翻了個白眼,決定回來對爸媽好好數落一番夏長寧,讓老爸老媽從此對哪怕親如小姨的人介紹的對象都不會太過相信。

  來到凝露香茶樓,對上了暗號,我跟著服務生往裡走,眼睛東瞟西看尋找心目中的夏長寧。目光總往大塊頭的人身上看,我一心認定夏長寧是四肢發達型。

  「夏哥,你等的人來了。」服務生恭敬地喊了聲。

  夏哥?這稱呼新鮮!不是夏總夏先生,叫夏哥?他混黑社會的?我站在夏長寧身前面帶老實相實則賊賊地打量著他。

  他的個頭不假,看他坐著的高度身高應該會在一米七五以上。長相嘛,離特別英俊至少差一大截,我心目中特別英俊的人是邁克的眼睛、元彬的笑容,他頂多……看上去不肥、不壯,像什麼呢?我正想著形容詞的時候,他說話了:「福生是吧?坐吧!」

  我看他的時候服務生一直等著為我拉開椅子,聽到發話,馬上動手,我就順勢坐了下去。他像什麼呢?我還在思考。

  「喝什麼茶?」

  「竹葉青!」思考再一次中斷,他的聲音還不錯,不是太監的雞嗓子也不是魯智深的粗喉嚨。天啦!我怎麼想到這兩個人?前者不舉,後者一舉倒拔楊柳樹!都非我所好也。

  心裡打著小九九,轉著心思,表現得肯定像個低眉順目的乖乖女。我估計如果我不說話呆不了半小時,過場走完大家就可以各奔東西了。

  沉默不到一分鐘,夏長寧掏出手機打電話:「嗯,凝露香茶樓,進門往右!」

  好!好!看來他也看不上我,直截了當招來朋友。相親沒感覺,可以借事遁,借尿遁,借電話遁。此類法寶我沒用過,但在大學裡見同學用過,和沒吃過豬肉見過豬跑同等原理。

  我忍不住放鬆下來,微微地笑了笑。

  「福生學的是中文?」

  「嗯。」

  「才畢業啊?」

  這不是廢話?!相親前這些基本資料我小姨會忘?那只有一種解釋,就是——無話找話。

  他說話時聲音懶洋洋的,像我面前的竹葉青,杯口籠著層水霧,懶心無腸的感覺。很好,太好了!哈哈!如果可以,我真的想笑出聲來。現在只等他的朋友來,然後我就禮貌地說句「你有事,我先走了」

  不到五分鐘,他的朋友,哦,是朋友們來了。好傢伙,一來就是六七個!服務生趕緊並桌子上茶,夏長寧總經理同志,你看不上我寧福生,就找這麼多人來湊話。不錯,真不錯!

  正想開口告辭,夏長寧對他的朋友們說了句讓我想暈倒的話:「這是我女朋友,寧福生!」

  「生姐好!」六七個人齊齊招呼。

  我還沒從女朋友的身份裡清醒過來,就被「生姐」這個頭銜雷得裡外不是人,比外焦裡嫩還要銷魂!生姐啊,我咋聽咋像大西街口長春麵館的女胖老闆或是小東街金足洗腳房的搓腳師呢?更何況喊我的人每一個看上去都和我至少有兩條以上的代溝!

  「別……叫,叫我福生好了。」我結結巴巴抖出這句話,不是我想裝斯文,我的鼻子真的快觸到杯子了。

  耳邊似乎聽到一聲嗤笑,我抬起頭的時候,夏長寧歪在椅子上當我不存在似的繼續懶洋洋地打電話,「嗯,阿七他們也在。來吧,凝露香!」

  我終於找到機會,在他掛掉電話的時候搶著說:「你有事,我就先走了。」

  「等會兒,我送你。」

  「不用了。」

  「我媽讓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家。」

  我只好坐著等他和叫我「生姐」的阿七們說完話。默默地喝茶,竹葉青,一杯清心,馬上就走了,馬上就說完了……我怨念。將老媽臨走時叮囑九點半之前回家的話奉為聖旨,殺了我也不想違抗。

  「哎,夏哥!好長時間沒見你了!」一聲嬌叱,我腦子裡出現了王熙鳳同志的臉。

  隨同話聲腳步聲,眼前兩張圓桌變成了三張,又多出了七八個人。

  「介紹一下,我女朋友寧福生,這是陳姐、張哥……」夏長寧繼續讓我被雷劈。

  成熟嫵媚漂亮的陳姐便挨著我坐了,我乾笑著點頭招呼,人家卻肆無忌憚地上下看我。我暗想,她看上去三十歲左右,總不能也叫我「生姐」吧?

  陳姐點燃一支煙,手指紅紅的蔻丹像兔子的紅眼睛從眼前飄過。她毫不客氣地吐出了今晚讓我無法安眠的第二個詞,「該叫夏嫂吧?」

  我倒!我再倒!我想口吐鮮血倒地不起。

  夏長寧沒有絲毫反對的意思,微微一笑默認。我便淹沒在一片「夏嫂」的聲音中。

  不要怪我罵髒話,我的確從來沒罵過——只是在心裡罵,沒罵出口過。此時我就在心裡暗罵道:NN!你怎麼不叫祥林,叫我祥林嫂好了!。

  這是我第二次開口說要走。在等著第二批人和第一批人順利交接寒暄出現空當的時候,我拿出了書香門第家該有的禮貌說:「你們玩,我先走一步。」

  陳姐親熱地按住了我的肩頭,笑嘻嘻地說:「我可從來沒見過夏哥帶女朋友出來,才八點半,還早著哪!夏嫂看不起我們,不給姐姐面子?」

  我初入社會十天不到,怎麼會是陳姐這種老江湖的對手?我起身不管不顧地走了就是不給她老人家面子?眾目睽睽之下,我乾笑了聲,以養了經年的斯文語氣,做足了乖乖女形象說:「我媽說要在九點半前回家。」

  我保證在座十來個人有一半會被自己口口聲聲喊出的「生姐」和「夏嫂」的稱呼噎死。這麼小白兔的聲音,與「生姐」和「夏嫂」是兩個年代的人。

  夏長寧還是懶在椅子上,要是敢在我爸媽面前坐成這樣,我爸媽會說:「坐沒坐相,一副流氓樣!」靈光一閃,我終於找出適合他的形容詞了。他長得不叫英俊,叫匪氣!穿西裝的流氓!渾身都帶著這味道。

  怪不得服務生喊他夏哥,怪不得這十來個人沒一個像正經人。聽介紹就知道,開服裝店的,跑運輸的,酒吧老闆娘,文化緝查隊員……交友太廣泛,社會氣息太重。

  不是我不看好你,夏長寧!你實在與我家的風水不協調。我微笑地繼續,「不是不給陳姐面子,實在是媽媽叮囑要早回家。」

  有種你打電話給我媽說啊!我內心挑釁。敢帶壞她的寶貝單純乖乖女兒,她會像訓小學生一樣訓你的。

  「離九點半還早,到時我準時送你回去。」夏長寧發話了。

  離九點半還有一個小時。我等!我點點頭,繼續喝泡得淡而無味的竹葉青。如果可以,我希望我的嘴能變得像竹葉青蛇一樣毒,短短幾次交鋒,他一開口,我就找不到拒絕的好詞兒了!在我的人生經歷中,我還沒有和人撕破臉的經歷。心裡再不願意,也做不到拔腳就走。這一刻,我有些討厭自己的乖乖女形象。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中,陸續冒出來的夏長寧的朋友增加到了五十個,不,準確說是五十三個,佔據了凝露香一半的空間,圓桌順利拼成了奧運五環的模樣,聲音嗡嗡地壓過了茶樓其他散客的竊竊私語。

  我是落進狼群的小羊,只能縮在夏長寧的對面人堆裡默默喝茶。我無聊地數完了人,回憶兩個小時中我一共說了幾句話。在桌下瞅著手機看時間已跳到九點二十,夏長寧正和朋友們聊得高興,聊什麼我也聽不清楚,總之五花八門:從報紙的庸俗版聊到市裡新開張的酒樓,從某人鬧的笑話侃到各自最近新交的朋友。

  我想起了從前的初中政治課老師被學生氣極了總愛嚷的一句話,「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的限度就在九點半,起身就走,絕不回頭!現在……念在小姨父想進你老媽單位的分上,念在我家家規說要懂禮貌要給人留情面的分上,念在我忍氣吞聲已經坐了兩個小時的分上——我忍!

  九點半一到,我正要起身。陳姐這個會察言觀色啊,一伸手撈走了我的背包,她笑瞇瞇地說:「才九點半,夜生活還沒有開始,陪姐姐再坐會兒……」

  我很冷靜,我該當著五十三個人的面厲聲要回我的背包然後轉身走人,還是順從地當小羊?

  第一個選擇我不敢。這叫翻臉,我沒這資本。

  第二個選擇我不願意,我已經受不了夏長寧和五十三個人陪著開的相親茶話會。

  我還沒說話,夏長寧又懶洋洋地發話了:「她著急回家,家裡管得緊……」

  我以為他會順勢說讓我走了,沒想到他的狗嘴的確吐不出象牙,「小弟,去,放首誰誰的《回家》,薩克斯吹的那首!」

  NN!我長這麼大是少有的一天兩次在心裡罵髒話!我決定「寧為玉碎,不為瓦全」這也太欺負人了,這是相親嗎?這是我小姨介紹的好男兒嗎?我的臉色瞬間變冷。可是我的雙肩包被陳姐扔到夏長寧腿上,他輕輕用小指頭勾著上面吊著的粉紅小豬玩。我發現他懶洋洋靠著椅子,眼睛卻像一元硬幣般閃閃發光,一副賊眉鼠眼的樣子!難道他希望我衝過去搶過背包然後跑掉?大庭廣眾之下,我也做不到。

  「福生,別鬧彆扭,這麼多朋友都在,我晚點兒送你。」

  附和聲眾。

  我怒極反笑,他的話就像……我和他熟嗎?我尿遁可以吧?我站起身,陳姐這個人精啊,也笑著站起身,「走,我們姐妹倆一起去。」

  晚上十點半,我終於拿回了雙肩包,坐上了夏長寧的越野車。後排坐著順路的陳姐和倆男的。

  夏長寧一路超車,風馳電掣,驚起後排兩人一陣尖叫,「夏哥,這是城裡!」

  他板著臉說:「沒見有人急著回家嗎?」

  我……我除了委屈就想揍人。誰不對?是誰不對?我是單純無辜斯文有禮的乖乖女啊!我發誓我絕對不會再和這個姓夏的毀我清譽的流氓見面!我發誓!

  十分鐘後車停在家門口,我跳下車,大力地摔車門。

  身後傳來陳姐略帶驚詫的聲音:「她怎麼了?」

  哈,我怎麼了?我第一次相親哪,我覺得我成了觀賞動物,我冷臉不應該嗎?我借車門出氣不應該嗎?我頭也不回地往家走。

  夏長寧的聲音傳來,無奈且體貼,「小孩子脾氣,就這樣!」

  我好像和他才第一次見面,對話時間加起來不超過三分鐘吧?我怒極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換來我從此的噩夢——「明天我來接你下班。」

  「夏長寧!你別……」

  話未說完就被他打斷,「你小姨說你明天下午只有一節課,三點半是吧?四點我在學校門口等你。」

  握拳,指甲陷進肉裡!明天沒有五十三個人作陪的時候,我一定告訴他,我不是他的那杯茶!這個不要臉的流氓!



第二章 拒絕。

  我怎麼突然和他變成朋友了?怎麼就同意週末跟他去打靶場玩了?我不是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看到他嗎?夏長寧太厲害了。

  我氣呼呼地回到家,進門前深吸一口氣。我有些鬱悶,難道我以後要靠相親才能解決個人問題?第一個是不要臉的夏長寧,下一個會是誰?我難道只能在這些相親人選中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地找一個完事?

  我很期待有浪漫的令人心跳的夢幻美麗的愛情出現。帥帥的男朋友,又溫柔又體貼又懂得情調,最好還能下得廚房……做夢!總結完畢我進了家門。

  老爸和老媽從沙發上噌地跳起來。老媽居然板著臉,「福生哪,你怎麼這麼晚才回家?不是說了九點半以前要回來的嗎?給你打電話也不接!」

  這話對那個流氓說去吧!我的包被扔在他腿上放著呢,讓我怎麼接電話?我滿肚子怨氣。

  我坐在沙發上開始一五一十地說經過,說得極度委屈、極度鬱悶……可更鬱悶的事發生了。

  「福生哪,我看夏長寧對你很喜歡嘛,才見第一次面就把關係定下了。不錯!」這是老爸的話。

  「看你高興的,咱們家福生是帶著福氣出生的,剛出生的那天我就接到通知從民辦教師轉正了,像福生這樣單純的好女孩本來就難找,夏長寧能看不上她?」老媽嗔了老爸一眼。

  我目瞪口呆。

  不不,這肯定不是我希望看到的。老爸難道不應該氣急敗壞地拿起電話打給小姨罵她亂介紹?老媽難道不應該數落夏長寧的不要臉?

  我瞬間有種被遺棄的沮喪,事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我清了清喉嚨,認真地對爸媽說:「我已經成年了,個人問題我自己知道解決。這個夏長寧,我不喜歡。還有,告訴小姨,別再對夏長寧透露我的工作時間,我才到學校上班,他來學校找我影響不好。」

  我說完無視爸媽驚詫的神情,關了房門睡覺去了。這輩子長這麼大,頭一次這樣跟爸媽說話。他們今晚會像我一樣睡不著嗎?

  我在床上翻來覆去折騰,委屈還在心裡打著旋兒。夏長寧和他的五十三個相親陪客給我的打擊太大了。人比人氣死人,明顯的力量不對等!所有人都幫他說話,所有人都和他一個鼻孔出氣,我能不胸悶氣短?

  也許,我也是在恨自己沒有勇氣當著那麼多人的面揚長而去。現在使勁兒地回想,再來一次的話,一定要拍屁股走人。可惜上天不給我這個機會,我只能一個人躲在房間裡怨念。

  我打電話給中學好友梅子,「我今天相親了,對方是個流氓!」

  「啊?天啦,居然是個流氓!」

  梅子這一聲瞬間讓我心平氣和下來,知己就是不一樣!我咬牙切齒地說:「兩個人約會相親,他叫了五十三個人作陪!」

  「啊?這麼多人?他有病啊?!」

  又舒服了不少,我繼續,「老媽規定九點半前回家,他拖到十點半才送我回來;中間我想走,他居然叫茶樓服務生放《回家》那支曲子!我還聽完了!梅子,我居然還聽完了!」對自己的丟人行徑我簡直痛心疾首。

  「天!他擺明了不讓你如願!他是故意的!」

  唉!和梅子說了半天,得出的結論是我被人耍了。夏長寧壓根兒就是在耍我。至於嗎?不想相親也不用這樣耍我啊!我和他才第一次見面!他,他的的確確是個流氓!還是個拿小姑娘開涮的流氓!

  我想起他說明天要來學校接我下班。我要報仇!我要明明白白讓夏長寧知道我瞧不上他,叫他從我面前滾蛋消失!

  早晨起床喝粥的時候,老媽說:「福生,你要是真不喜歡夏長寧,爸媽也不會勉強你,現在不流行包辦婚姻了。」

  聽老媽的口氣,好像挺遺憾的。

  我擦了擦嘴,堅定地告訴老媽:「我真的不喜歡他!」

  老媽看了我一眼,奇怪地問:「福生,我怎麼覺得你工作後像變了個人似的?」

  我頓時像放了氣的皮球癟了。不是我變了個人,是我以前很少和他們持相反的意見。但這是我的終身大事,我絕不想和那個流氓扯到一塊兒。「媽,我是成年人了,已經工作了,不是孩子。」

  「媽知道,但是社會太複雜,你才工作幾天?聽媽的沒錯,夏長寧各方面條件都不錯,你再考慮考慮?媽媽不會害你的,你小姨也不會害你的。」

  「我沒感覺。」

  「唉,你們年輕人哪,什麼叫感覺?我和你爸還是包辦婚姻呢,現在不是很幸福嗎?」

  得,我就知道我媽會這樣說。

  當年是我爺爺親自向我外婆提親,外婆看了老爸的相片沒問過老媽就同意了,實打實的包辦婚姻。可是老媽你命好,老爸不是流氓,是愛老婆的正人君子。

  望著老媽的目光,我決定迂迴,「總不能看到一顆歪脖子樹就忙不迭地上吊吧?媽,要不,我多相幾次親,多比較比較?」

  這話老媽愛聽,她也想她的寶貝女兒百里挑一找個好女婿,當即笑逐顏開地說我真的長大了。

  我去學校上班的時候她又補充了一句:「如果真的看不上,你就好好和夏長寧說,別把關係弄僵了。他們家在市裡也算有頭有臉的人物,你小姨父調工作的事還要求著王局長。」

  我滿口答應。

  任何相親,一方不滿意要麼再不聯繫,要麼委婉地告訴介紹人,由介紹人去轉達自己的意思。我是第三種,我得自己告訴等在校門口的夏長寧。

  我要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夏總,我倆不合適,就這樣吧。」

  我覺得這句話沒有什麼不對。當機立斷,不拖泥帶水,沒有曖昧。於是我昂首挺胸走出了校門。

  夏長寧今天沒正兒八經地穿西裝,換了身休閒服顯得朝氣蓬勃。站在他身邊我才發現他至少有一米七八,這樣的身高相對於我來說,足以讓我仰視。他留著清爽的板寸頭,現在看得清楚了,夏長寧不是特別帥但也算很有市場的那類男人。可惜,我已經瞭解到,他骨子裡就是一個流氓。

  我定定神,走過去喊他:「夏總!」

  他轉過身笑了,「叫什麼總啊,你又不是我的員工。要不,來我公司上班?」

  我差點兒噎住。出師不利,昨天他話不多,今天一出口又發現他有條毒舌。我訕訕地笑,不知道該怎麼回這句話。

  「嗯,今天像個老師樣!」他上下打量著我,很是滿意。

  我怕自己太嬌小鎮不住,穿了身薄呢套裙正式一點兒。伸手不打笑臉人,他這樣一讚,我昨晚的火氣和今天凝聚的戰鬥力瞬間被削減了。我這個鬱悶啊,只好說了聲「還行吧」想起今天的目的,我趕緊說:「昨天你對你的朋友那樣介紹不好,我……」

  我還沒說完「我們不合適」這句話,夏長寧就打斷了我的話,「是我唐突了,以後不會了。」

  我頓時鬆了口氣,他還挺聰明的,我還沒說他就明白我的意思了。這樣也好,免得硬邦邦地告訴他「我不喜歡你」樹怕傷皮人怕傷臉,大家面子上都好過。

  「我朋友在這條街新開了一家店,讓我捧場,去看看。」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我看到不遠處的確新開了家服裝店,店外擺滿了祝賀的花籃。夏長寧這麼上道我當然不好意思拒絕,幾步就走到了,打聲招呼說聲恭喜完事。不和他撕破臉以後也再也沒有交集。

  我想得很簡單,事實證明我錯得一塌糊塗。

  走進店舖,夏長寧和老闆熱絡地打招呼,我隨意地看店裡掛著的衣服,只等他說完就走。

  「福生!我給你介紹一下。」

  我的頭皮一下子發麻,他不會又介紹說是他的女朋友吧?

  「這是王哥,這家店的老闆。我朋友寧福生。」

  去掉了「女」字,我的心情瞬間放鬆,大方地和王老闆招呼。

  「福生,你去選衣服吧。」夏長寧說。

  我搖頭,「我不買衣服。」

  他低聲解釋道:「這家店賣女裝,我買五千塊的衣服捧場。你隨便選,就算幫我忙。」

  我恍然大悟,便問他:「你媽媽穿什麼碼?或是你朋友的?」

  夏長寧笑道:「我媽穿不了這些款式,選小號的吧。」

  我瞬間臉紅,這才發現店內都是年輕人穿的款。他順手遞了套衣服給我一指試衣間,我就自然地走了進去,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兒,一邊換衣服一邊想這個問題。夏長寧要捧朋友的場,需要花五千塊買店裡的衣服,因為是女裝,他還要買小號的,所以找我幫他試衣服……

  「小姐,試好了嗎?」店員在試衣間外問我。

  我還沒想明白這個問題,被她一催想起今天來捧場的人多,總佔著試衣間不好,急急忙忙換好衣服走出去。

  「喲,嫂子穿這身衣服真漂亮!」

  這句話無疑當頭一棒,我聽到「嫂子」二字就氣緊。

  「我不是他……」

  「福生面淺,別亂開玩笑。」夏長寧笑嘻嘻地告訴朋友。

  他的話沒錯,可我怎麼覺得這是此地無銀三百兩?

  夏長寧的眼中溢出笑意,滿意地瞅著我,不由得暗恨自己笨。他隨便選購五千塊的衣服,轉手送給他認識的女孩子就好了,為什麼我要試衣?

  我轉身退回試衣間,迅速換好自己的衣服。出來時夏長寧手中已拎著好幾個袋子了,親熱地和王老闆說話。

  見我出來,他拍拍王老闆的肩告辭。

  「我回家了。」我也告辭。

  夏長寧笑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離學校不遠。」

  「我反正沒事,陪你走回去吧。」

  我能說什麼?只好和他一起往家走。

  平時十分鐘的路程一下變得很漫長。這條路上開著各式精品服裝店、皮具店、工藝品店。夏長寧今天特別清閒的樣子,每經過一家店,他就要進去看看。我跟著他進了兩家店,聽到他對店主介紹說:「我朋友寧福生,這是×××。」

  儘管去掉了那個「女」字,他的熟人、朋友們仍然以一種相當曖昧的目光打量我。

  再看到店舖,我就不進去了。他要進去我就說:「你慢慢逛吧,我先走了。」

  夏長寧也不進去了,只不過他走到店舖外看到老闆就會大聲招呼,店主跑出來和他說話,他還是把介紹語一遍又一遍地說完。曖昧的目光依然準確的落在我身上。我開始後悔為什麼要走路回家。還答應讓他送我。實在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我懷疑他是收保護費的黑社會,所以才能認識這條街每家店舖的主人。終於,我忍不住問了句:「你都認識?」

  他笑了起來,「不認識怎麼打招呼?」

  我笨!我笨還不行?

  「有的是我公司裝的攝像頭,有的是朋友的朋友,久了就都是朋友了。我弟正好在這個轄區的派出所,我常來。」他這樣解釋了一遍。

  我沒吭聲。到家後我長舒一口氣對他說再見,是再也不要見的意思。

  他叫住了我,「福生,我們雖然是第二次見面,也算是朋友了吧?」

  朋友?我能生硬地說「夏長寧,我們不是朋友」嗎?老媽早上才叮囑過不要把關係搞僵,朋友也分很多種,我們是再也不會見面的「朋友」!我敷衍地點點頭。

  哪知道這一點頭又中招了。

  夏長寧呵呵笑著說:「週末有沒空?朋友約去打靶場玩?」

  「我有課,沒空。」我以為這樣回答天衣無縫。

  他笑得更開心,「我們去俱樂部吃晚飯時打幾槍玩,不影響你白天給學生上課。」

  「晚上媽媽……」

  「九點半之前肯定送你回來,不會像昨天了。昨天正好朋友談事走不了。」

  我還能說什麼,只好又點頭。在夏長寧面前,我快成雞啄米了。

  他順手將衣袋遞給我,「你的。」

  「我不要。」我就知道會這樣。想用糖衣炮彈,我有竹子的氣節!

  「反正都買了,全是你的碼,不穿浪費了。我認識的女孩子沒有你這麼瘦的。都是朋友就別見外了。」他說得很自然。

  我豈能上當,當即笑道:「那就浪費吧。」

  夏長寧愣了愣,沒有勉強我收下,拎著衣袋說了聲「再見」走了。

  回到家我很是疑惑不解。我怎麼突然和他變成朋友了?怎麼就同意週末跟他去打靶場玩了?我不是打定主意再也不要看到他嗎?夏長寧太厲害了。週末我不能去,絕對不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3:57 PM

第三章 另類相親。

  說話間,我看到那只蟲子被他卡嚓一聲咬得四分五裂,身子禁不住一顫。老媽啊,我不要和這個醫生戀愛!

  爸媽聽了我的匯報連聲稱讚我說:「做得對,絕對不能隨便收禮物!咱們家和他家雖然不能比,可也不能讓他家小瞧了咱們。福生哪,夏長寧有錢是他的事,以後再送貴重的東西你也不要收,知道嗎?」

  我有點兒啼笑皆非,趕緊更正他們的說法,「不是收了他的東西會讓他看輕,是我對他沒意思,我不喜歡他。」

  媽媽盯著我,表情有些嚴肅,「福生,你的意思是你如果對他有意思,喜歡他就能收他五千塊的衣服?」

  慘了,要被老媽教育了。都說知識分子清高,其實我覺得是骨子裡自尊心太強。我爸媽生怕別人說半句閒話。他們不反對找個條件好的,但又怕別人說自家女兒傍款。我低著頭吃飯,邊吃邊表明態度,「喜歡他也不收,太貴重的禮物都不能收。我的意思是我也不喜歡他。」

  爸媽這才鬆了口氣,覺得從小對我的教育很成功。

  見我對夏長寧沒意思,老媽便隆重地推出了第二個相親對象。

  這人是我古阿姨的兒子何古,小時候還住一個大院的,他比我大四歲,在市醫院當醫生。

  「知根知底不說,和我們家也門當戶對。再說,有個當醫生的女婿,家裡人生了病最方便不過了。」媽媽對何古的條件很滿意。

  我回憶了很久,在小時候一起玩的孩子裡面搜尋良久也沒想出哪一位是何古。

  這次相親就比較正常了,我一家三口和何古一家三口吃了頓飯。何古本人很正常,話不多也不少。他的長相一般,是扔進人堆兒裡轉眼就找不出來的那種。

  我和他的確很般配:差不多的家庭環境,差不多等級的外表,還有差不多偏文靜的性格。

  我不是特別內向的人,也不是很活潑,只有和好友梅子她們在一塊兒時說的話要多一些,平時還算安靜。何古話也不多,不會冷場的客氣話而己。

  兩家的家長卻聊得熱火朝天,他們都很滿意。

  要是成了親家,兩家人本來就是朋友,親家母有共同語言。老師和醫生的職業雙方家長都很欣賞。

  唯獨我沒有心跳臉紅的感覺。

  用老媽的話說,「一見鍾情是小說裡寫的,電視是演的,你倆多接觸就有感覺了。」

  何古約我週六晚在食古齋吃飯,我壓根兒不想和夏長寧去打靶場。我對夏長寧沒好感,自然也不把這事放在心上。可是如果事先知道要吃的是什麼,我寧肯和夏長寧去打靶。

  何古點了三菜一湯。我去的時候他已經點好了。照理說,他應該等我來了給我看菜單後再點菜才叫禮貌。何古笑著說:「你肯定沒吃過,我就先點了菜了。」

  這家食古齋我沒來過,他既然點了菜,我便笑著等。

  過了會兒,菜端了上來,有魚香螞蚱、清炒打屁蟲、油炸知了。

  何古夾起一隻螞蚱放我碗裡,笑呵呵地說:「福生,你還記得小時候我們在鐵路邊捉了螞蚱放在火裡烤著吃的事嗎?我記得你撕著螞蚱腿像吃鵪鶉腿似的,吃得特別斯文秀氣,不像我,嘎巴嘎巴就嚼著吃了。」

  原諒我,我實在記不起還有這等事。就算我記不起,被硬生生安到我頭上的事件仍讓我有無地自容的感覺。

  我會秀氣斯文地撕著一條螞蚱腿像吃鵪鶉腿?我的胃在抽。

  何古目中充滿了回憶,「那會兒我就在想,你吃東西的模樣真可愛,吃得可真香啊,我忍不住就吃了一隻。」

  敢情他吃螞蚱是被我誘惑的?

  「你還別說,這些蟲子的蛋白質含量很高,我還吃上癮了。這是清炒的打屁蟲,看著油汪汪的,其實下鍋時不放油的,打屁蟲自己會出油。」何古邊說邊夾起一隻炒得四肢僵硬的打屁蟲扔進了嘴裡。

  說話間,我看到那只蟲子被他卡嚓一聲咬得四分五裂,身子禁不住一顫。老媽啊,我不要和這個醫生戀愛!

  「呵呵,大了反而膽子小了,是吧?沒事,你別去想它的樣子,吃就對了,味道肯定好。」何古同志很執著、很體貼,夾起一隻知了,去頭去屁股,剝蝦一般把知了黑糊糊的脖子放進我碗裡。

  「知了脖子這段是精瘦肉,炸著吃特別香。」

  我碗裡放了只紅黑色的螞蚱、一段知了的脖子,何古在旁邊一口一隻卡嚓嚼著打屁蟲。

  我深吸口氣對他說:「不行,我吃不下。」

  這不是我想裝就能裝的。我的確吃不下,不僅吃不下,而且渾身都似有蟲子在爬。

  何古很遺憾。他歎了口氣說:「我還想著吃這個能和你聊起小時候玩的事情呢。算了,吃不下別勉強。我們走吧。」

  正說著,一個玻璃盅端上了桌。何古就笑了,「這是店裡的招牌菜,沒事,你不吃也見識一下吧。這道菜的菜名□潮湧動,湯是酸湯,放了酒,像醉蝦的做法。」

  我好奇地瞧他揭開了蓋子,上面飄著白花花的一層東西。

  何古像期待什麼好玩的東西似的,嘴裡喃喃說道:「等下,馬上就好。看,動了!菜名貼切吧?這些肉蛆酒一醒就會蠕動,像潮湧……」

  我已經衝出食古齋吐得翻江倒海。蛆!他讓我吃活的還在蠕動的蛆!

  何古跑出來疑惑並歉疚地對我說:「福生,你不是膽子特別大、特別喜歡玩新鮮刺激的東西嗎?」

  我腦中瞬間想起小時候一起玩的事情。那會兒還在鎮上,老媽還沒調進市裡的小學,一群學校職工子弟常在鐵路邊或是河邊玩。可是,膽子特別大、特別喜歡玩新鮮刺激的小女孩不是我寧福生啊!我最多跟在他們身後瞧著罷了,那個津津有味吃螞蚱腿的也不是我,我從小到大對蟲子一點兒愛好都沒有。

  何古,你想追憶青梅竹馬是不是找錯人了?

  如今我已經沒有力氣和他解釋,只想離這個賣蟲子賣蛆的食古齋越遠越好。一想到那層蠕動的米粒大小白花花的活蛆,我就又想吐了。

  我有氣無力地對何古擺擺手說:「我回家了。」

  何古彷彿也意識到了什麼,臉上滿是尷尬和歉意。他還想說什麼,我已經招了輛出租車坐了上去,還禮貌地衝他笑了笑,說:「再見!」

  開車的是位年輕人,看我走出來的方向打趣說:「不是膽大的人還真不敢進食古齋。我拉過好幾個上車還吐的。」

  他一說,我忍不住趴在車窗邊上乾嘔。越是噁心怎麼越是印象深刻?

  師傅嚇了一跳,放慢了速度問我:「你沒事吧?嫂子?」

  我……我靠!

  我機械地轉過頭看他,他居然笑了,「我沒認錯,那天跟哥們兒去見夏哥,聽說他帶女朋友出來喝茶……」

  「停車,我到了。」下了車,我一字一句告訴他,「我不是你的那個夏哥的女朋友!」

  小師傅愣了愣,又笑了,下巴一抬,「嫂子你別開兄弟玩笑了,那不是夏哥?」

  我一呆,回過頭,看見夏長寧正朝我走來,頓時大腦瞬間空白。我今天關了手機,成心不想和他去打靶場玩。我該說什麼?

  「還好,你媽規定你九點半之前回家。」

  他的語氣有點兒吊兒郎當略帶諷刺。我今天已經很堵心了,目光盯著腳尖將勇氣從丹田運到喉嚨小聲地說:「我不想去打靶,你別來找我了。」

  說完這句話,我的膽子大了點兒,抬頭看著他。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他的那些朋友、他的社交圈和我的是不一樣的。不做女朋友做朋友,我也覺得不方便。

  夏長寧瞅了我半晌,說:「晚了。」

  什麼?什麼晚了?

  我呆呆地看著他不明所以,夏長寧淡淡地笑了笑,「快九點半了,回去吧!改天再來找你。」

  「我是說,你別來找我了。」我的倔脾氣被激出來了,顧不得什麼面子、什麼禮貌和小姨父調工作的事情,直截了當地說。

  夏長寧理也不理,開著車揚長而去。

  和夏長寧接觸三次,他讓我看不透摸不清。我不明白為什麼相親第一天他會說我是他的女朋友,也搞不懂他第二次和我變成朋友的態度。他今晚又在我家樓下等我,我以前和他有接觸嗎?我把從小到大的事情想了一遍,還是沒有印象。

  我沮喪地回家。

  老人家都說名字取什麼鐵蛋呀、狗剩呀這種賤名人會好養。我媽給我取名叫福生,是不是意味著我的運氣就會很差很差?

  爸媽很期待今晚我和何古的進展,我又有想吐的衝動,有氣無力地說:「何古有喜歡的人了。」

  這話沒有說錯,他留有深刻印象的吃螞蚱腿的青梅竹馬不是我。

  爸媽很失望。

  我沒有告訴他們夏長寧的事,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爸媽是挺老實的教師,夏長寧一身匪氣,我們都惹不起。更何況,我真的不知道夏長寧哪只眼睛看上我了。

  這個晚上,我做了噩夢,噁心地夢到我掉進了糞坑,被白花花的蛆包圍,又夢到夏長寧惡狠狠地對我說:「不當我女朋友我宰了你!」

  怨念啊,讓我交個正常的男朋友行不?



第四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夏長寧一把將我拽進懷裡,惡狠狠地說:「等你喜歡上我、黏上我,我他媽再甩了你!」

  秋天是我很喜歡的季節,從學校校門到教學樓的這條路上種滿了銀杏,一到秋季,樹葉兒金燦燦的,映著藍天,色彩分明,走過的時候被風帶下的銀杏葉會從眼前飄落。

  每每看到這樣的情形,我都忍不住會笑,心情會變得極其開朗。

  然而,今年從樹葉開始黃的時候起,我就再沒笑過。

  夏長寧出現了。

  聽別的老師說,夏長寧以成本價幫學校安裝監控器,沿學校圍牆安裝了一圈監控探頭。

  我們學校是所私立學校,為了讓家長更放心地交納昂貴的學費,安裝監控器也很正常。不正常的是,夏長寧沒事就坐在銀杏大道旁喝茶監工。

  我很害怕他當著別的老師面喊我的名字,介紹說我是他的女朋友。

  工作對我是多麼重要,現在工作不好找,能進這所學校也是爸媽用盡了關係。我不想因為夏長寧而在學校成了風雲人物,更不想為了躲他辭了這份工作。我愁得很,不知道萬一出現夏長寧當老師學生面追求的情況,我該怎麼辦。

  突然覺得夏長寧是非常聰明的一個人。他在銀杏樹下坐了五天,沒有和我打過一次招呼,就已經讓我膽戰心驚。

  再這樣下去,我會神經衰弱的。

  於是,一天下班經過校門的時候,我主動和他打招呼:「你好。」

  夏長寧笑了,銀杏樹的金黃色襯著他的黑西裝色彩分明,他的笑容同樣明朗。他笑著說:「還有三天就完工了。」

  「哦。」我找不到話說了,乾著急。

  難道只是我多想了?他一點兒動靜都沒有,我怎麼好意思再對他說「夏長寧,你千萬不要來找我,我們不合適」?

  「有什麼事嗎?」

  我張了張嘴,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左右看看無人憋出一句話來:「你千萬別在學校亂說我是你女朋友!」

  夏長寧歪著腦袋疑惑地看著我,「我在學校說過嗎?」

  是,你是沒有,可我怕啊!我只能敗走,乾笑道:「沒有,再見。」

  夏長寧在身後懶洋洋地說:「我一向公私分明,做完這個工程再說吧。」

  我停住腳步,就像捉住了他的小尾巴一樣找到了借口,氣憤地回過頭,「我說過,我們不合適,你別來找我了!」

  吐出這句話我心裡總算舒服了些。

  夏長寧冷笑,他真的是在冷笑!「福生哪,我找你是我的事,你別理我就行了唄!」

  啊!啊!啊!這個流氓!這是我的工作單位,我的學校啊!他找我,我不理就行了?我的同事會怎麼看我?我的學生也會用異樣的眼光看著我然後再私下討論!這怎麼可以?!

  「你不要來找我好不好?」我低三下四地求他,急得汗都沁了出來。他就不知道「人言可畏」這四個字怎麼寫的嗎?

  「行啊,我不是沒找你嗎,是你來找的我吧?」

  我找你還不是害怕你會來找我?不行了,我已經被繞得頭快暈了,忍不住大聲說了句:「夏長寧,你這樣會讓我更討厭你!」

  夏長寧站了起來,離我又近了一步。我瞪著他毫不退縮,這次不滅了他,以後他會更囂張!我的勇氣在熊熊燃燒。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下他能把我怎麼樣?!

  他伸出手,我情不自禁地往後縮了縮。夏長寧撲哧笑了,拿走了一片掉在我肩上的銀杏葉,神情顯得很和藹。他什麼意思?

  「福生,你們學校的老師都用很怪異的眼光在看我們呢。」他低低地說道。

  我猛然回頭,正對上語文組的幾位老師的目光,果然帶著一種了然、一種驚詫。我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心如擂鼓,抱頭鼠竄。

  第二天上班我就知道了昨天別人眼中的情形。

  語文組趙老師說:「寧老師,夏總對你很不錯啊,那眼神溫柔得要把人溺斃了!」

  陳老師說:「就是,夏總和寧老師說話的樣子看上去就像一幅風景畫!」

  「你們別亂說!」我臉紅。

  「哈哈,寧老師害羞了!」語文組頓時笑成一團。

  「你們真的別亂說,他是個同性戀!否則這麼多年為什麼他一直沒有女朋友?夏長寧身邊都是男人!」急中生智,我冒出了這句話。

  語文組眾老師的注意力馬上轉移,驚呼一片,繼而遺憾、歎息。

  我終於吐出了心裡的一口悶氣。

  「寧老師,你怎麼認識他的?」總有想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

  我悠然地喝了口茶,滿意地在學生卷子上用紅筆畫出一個勾,笑道:「我最好的朋友喜歡他,結果沒想到一接觸發現他是個同性戀,還傷心了很長時間,我就這麼認識他了。現在大家成了好姐妹!不過,別捅出去啊,夏長寧在本市還算知名人物。要是知道是我洩露出去的,我就慘了!」這個解釋無跡可尋,無懈可擊!

  老師們自然應下,誰知道回頭會被傳成什麼樣子。

  哈哈,我發現銀杏大道的風景又漂亮起來。

  工程完工的最後一天,我經過銀杏大道時,夏長寧笑嘻嘻地叫住了我:「福生!」

  我回頭沖一起下班的語文組的老師們擠了擠眼睛,笑著問:「什麼事?」

  他一怔,眼睛裡冒出疑惑,「我請你吃飯!」

  「不用了,今天工程完工,你和你的兄弟們去吃吧。」我把「兄弟們」三個字咬得特別重,我相信聽到這句話的老師們都會會心地一笑。

  夏長寧安靜地看著我,我趕緊轉身,挽住趙老師的手有說有笑地離開。心跳得很快,要是被夏長寧知道了,我該怎麼辦?

  可我是被他逼的啊!結果我又一宿沒有睡好。

  第二天我下班的時候,夏長寧出現在學校門口。我遠遠地看到他的身影,借口要抱學生作業回家批改返身回了教學樓。等到老師們走完,我才慢吞吞地走出去。

  如果可以學螃蟹走路,我想我現在的腳步也差不多了,出了校門我就橫著往一邊移,盡可能地離他遠一點兒。

  「寧福生!」夏長寧全名全姓、分貝極大地喊我。

  我聽不見!腳步加快,希望能快步走回家。

  「你真有意思!」夏長寧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在腦後響起。

  我真是欲哭無淚,回過身望著他,「你別來找我好不好?我求你了,好不好?」

  夏長寧輕歎了聲,「我還是第一次覺得自己很差勁。」

  「不不不,你的條件非常好,隨便找什麼人都比我強啊!我長相一般,家境一般,我們真的不合適!」我說的都是大實話,希望英明神武的夏總同志能夠充分理解。

  他卻笑得直抽氣,「福生,你是自卑嗎?」

  我不是自卑,我是對他的社交圈、他的為人處世通通不接受。我一字一句地回答他:「我對你沒感覺。」

  「哦?你是聽說我是個同性戀所以沒感覺?」

  我嚇得腿一軟,我不是聽說,這話明明是我自己說出去的好不好?

  「我保證不是同性戀,不過,連我媽都懷疑,所以,我得找個女朋友。」夏長寧這樣回答我。

  「別找我行不?」

  夏長寧笑了,他的笑容讓我害怕。

  「本來是可以的,誰讓你覺得我是個同性戀呢?只有找你才能讓謠言不攻自破,對吧?」

  他是故意的,他知道是我說出去的,故意報復我。

  「對不起,學校老師開我玩笑……我會向她們說明你不是同性戀。還有,我有男朋友了,是個醫生。我和他從小玩到大,感情很好,興趣愛好也一樣,所以,對不起了。」我能想到的都說了,實在沒有別的辦法了。

  夏長寧想了想,說:「興趣愛好是可以培養的,我也可以和你去食古齋吃蟲宴。走吧,聽說食古齋的全蛆宴極有特色!」

  白花花蠕動的蛆霎時清楚的出現在腦中,我如假包換地蹲在街邊吐了。

  都是些什麼強人啊!

  夏長寧又說了句讓我跌進地獄的話:「你撒謊是吧?!「。

  我抬起頭,夏長寧笑嘻嘻地看著我。他什麼都知道,我怎麼就忘了我那天在出租車上乾嘔被他開租出車的朋友看見了,我怎麼可能喜歡吃蛆?

  悲憤之心頓起,我終於爆發,「我說謊又怎麼樣?我就是不喜歡你!」

  「感情也是可以培養的,你爸媽還是包辦婚姻呢。你就當也是包辦的吧!」

  我想暈倒。

  夏長寧站在我面前,我仔仔細細地觀察他。這廝的目光毫不退縮,閃動著邪惡的光芒。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這個人非常簡單,讀完書就工作。朋友圈子不外是我那些同學,而最要好的朋友只有中學同學梅子。我長這麼大還沒和任何人吵過架,更別說結怨了。我究竟是什麼時候惹到了夏長寧?

  我慢吞吞地問他:「相親之前,我沒見過你吧?」

  「呵呵,沒有。」夏長寧非常肯定。

  「你對我一見鍾情?」

  夏長寧哈哈大笑,「你像是……會讓人一見鍾情的?」

  我氣,我又沒有讓人驚艷的外表!這點兒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不過,他的話怎麼聽著讓我很不舒服呢?就算我不會讓你一見鍾情,你也犯不著用這樣的語氣來打擊我吧!我生生壓下被他藐視的怒氣,深吸一口氣問道:「為什麼一定要找我?」

  「不為什麼,那天相親的人是你唄。」

  這是什麼答案?我驚詫得就像是在看怪物,嘴唇忍不住哆嗦。他是被漁夫放出來的魔鬼,放出他的時候他正好想殺人!

  「福生,你的名字給了你好運氣!遇到我是你的福氣!」

  好運氣?被一個流氓纏著叫好運氣?我被他打擊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

  「福生,你沒男朋友,我也沒女朋友,你不覺得很合適?」

  我氣極反笑,「呵呵,大街上那麼多漂亮女孩兒都沒有男朋友,你去感化一個吧!」

  「那天來相親的人是你。」

  我說不過他,只有固執的一招,「我不願意!我不可能做你女朋友!」

  夏長寧瞅著我,沉默了幾秒鐘回答:「剛開始是這樣的,你瞭解我多一些就願意了,我好歹條件比你好多了!」

  NN,他還是個自大的流氓!我被他刺激得血直往頭頂沖,什麼話也說不出來,抬腿狠狠一腳踢了過去,我真的很想扁他!

  夏長寧似乎練過把式,身體不知怎麼一旋一扭,人已經到了我身後,扶著我的肩低聲說:「如果你爸媽也同意,你同意嗎?」

  我身體一僵,甩開他。他要幹什麼?

  夏長寧退後兩步,想了想說:「這樣吧,咱們邊吃邊聊?」

  我頓時想起食古齋,嚇得一抖。

  「放心,不會吃那些噁心的東西。我想,咱們談一談會好點兒。」

  那就談吧,我也不想被他成天纏著。

  房屋往後退去,視線慢慢開闊起來。

  秋天的陽光溫暖的照在田間,這是去哪兒?

  「打靶場!」夏長寧說。

  「就因為上次我沒去,所以你非帶我去不可?你是個偏執狂!」我聽出來了。

  夏長寧忍不住笑,瞟了我一眼說:「福生,你真的很聰明!我要做的事一定會做到,你怨也沒用,我不信你會跳車!」

  我想跳,我只是不敢!摔死事小摔殘事大,腦子有病才會選擇跳車!我希望一腳把他踹下車去!我沉著臉坐著,一路上再不說話。

  城郊打靶場我是來過的。那會兒在鎮上我有個叔叔是好獵手,我從小就喜歡跟著他用汽步槍打獵,除了麻雀,我最喜歡的是打油菜稈。一槍打過去,鉛彈從油菜稈中心穿過,一米多高的油菜稈撐不住重量會很緩慢地倒下去,像電影裡的慢鏡頭,給我種悠然的傷感。

  爸媽因為工作原因只有寒暑假時才能團聚,我十歲才跟著媽媽從鎮上搬到城裡。老爸老媽很開心,到了週末或是放寒暑假的時候,我們一家三口便玩遍了城郊。老爸的學生在打靶場工作,打靶不要錢,我也喜歡,不過,讀高中後課程緊,就再沒來過了。

  眼前的打靶場已經不是原來簡陋的房子和圍牆圍住的空地,而是建成了俱樂部的模樣,兼營賓館、餐廳、桑拿等等,是省市射擊隊的專用靶場,也成了有錢人愛來玩的地方。

  跟著夏長寧往裡走的時候我就想起了決鬥,幻想著舉槍瀟灑地崩了夏長寧的場面,忍不住開心地笑。

  「福生,今天可能要比試一場才行!你別緊張!」夏長寧低聲叮囑我。

  我嚇了一跳,難道他會讀心術?

  進了靶場,夏長寧和正在玩的一群人打招呼。他朋友可真多!男男女女又是十來個人。

  「夏哥你來晚了,沒看到阿敏多酷!今天成績好得驚人!」有人這樣說。

  被人稱為阿敏的女孩子二十來歲,很時尚、很漂亮,正笑嘻嘻地看著夏長寧,手挽著一個年輕人。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突然吐了吐舌頭,嬌笑著說:「情場得意賭場失意,陳哥你放心,夏哥今天肯定輸!」

  「輸?我的槍法陳樹拍馬也趕不上!」夏長寧揚眉。

  被阿敏挽著手的陳樹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突然說:「要不這樣,我喝酒是小事,今天讓阿敏和寧小姐比比?她們輸了咱倆喝酒?」

  夏長寧不屑地瞪他,「福生哪能比得過阿敏?要不,福生輸了你喝,阿敏輸了我喝?」

  我安靜地站在一邊觀察著,一言不發。

  陳樹爽朗一笑,「好,看在你小子肯帶女朋友來的分兒上,寧小姐和阿敏比試,寧小姐輸一槍我喝一瓶!」

  夏長寧撲哧笑了,「不用比了,你自個兒喝十瓶吧!當是慶賀兄弟我找到女朋友了!」

  我慢吞吞插了句嘴:「我不是你的女朋友!」

  所有人都吃驚地看著我。

  夏長寧笑了,「都聽到了?誰讓你們亂喊她『嫂子』,福生面淺著呢。一聽女朋友三個字就和我急。」

  在場的人都笑了,阿敏走到我身邊拉住我的手,嗔了夏長寧和陳樹一眼說:「別理他們,一群流氓!」

  我心裡歎氣,我說話要是管用也不會被他弄到這地方來了。

  阿敏遞了把槍給我,很多年沒有拿槍了,有點兒沉。

  夏長寧在我耳邊壓低了聲音不懷好意地笑,「你贏了就不用做我女朋友!」

  我猛然抬頭,「你說的?算數嗎?」

  他篤定自信地回答:「當然算數。我信用一向好。」

  阿敏回頭望著陳樹歎氣,「你醉死我可不管你!」

  陳樹毫不在意地擺擺手說:「十瓶啤酒醉不死我,脹肚子罷了,別讓著寧小姐,省得讓夏總笑話!」

  「為什麼不是十瓶白酒?」我下意識地接嘴。

  周圍人轟地笑了。夏長寧笑得仰躺在椅子上拍著陳樹的肩說:「瞧我家福生多懂得護短!十瓶白酒?二兩裝的二鍋頭都成啊!」

  陳樹被他一激說:「兩斤白酒罷了,喝醉了阿敏會心疼,值了!」

  我掂了掂槍,和阿敏比。

  第一槍靶子回來,阿敏贏,一瓶二鍋頭推到了陳樹面前。我有些抱歉地看著陳樹。他早知道是這個結果,衝我溫和地一笑。我感激地回了他一個笑容。

  還有九槍。夏長寧,你等著吧。

  我報仇的烈火讓我的手變得穩健,適應了下,利落地瞄準、射擊。

  身後鴉雀無聲。我的福氣終於回來了。夏長寧終於失算了一把。接下來的九槍我只輸了一槍,八槍全在九環以上。

  放下槍,摘了護耳,我回頭。夏長寧面前擺了八瓶二鍋頭,他定定地瞧著我,滿臉的驚詫。

  「哈哈!沒辦法了,夏長寧你挖坑自個兒跳吧!」陳樹意外得眉飛色舞,摟著阿敏吻了下她的臉。

  阿敏笑得花枝亂顫地打趣道:「夏哥是故意的,就想讓福生贏了他好喝酒,醉了有人心疼哪!」

  我被他們說得極不好意思,心卻飛揚起來。陳樹的那句「夏長寧你挖坑自個兒跳」的話太讓我高興了。

  大家笑鬧著去吃飯,席間哄笑著敬夏長寧酒。他拿著二鍋頭的玻璃瓶子死盯著我,每喝一口都像啃了我一口似的。我笑望著他得意的揚起下巴,心裡太舒坦了。

  他喝完八瓶酒,滿臉通紅。飯也吃完了,我該走了。

  擔心夏長寧酒後不能開車,他的一個朋友開他的車送我們。

  夏長寧癱倒在後排,我坐副駕。他朋友回頭望了他一眼對我說:「小心他明天找你算賬!呵呵!」

  我也笑,夏長寧你自個兒說的,我贏了就不用做你女朋友!我忍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夏長寧居然微睜著眼,襯衫的衣領扣子解開,劍眉挑著一動不動地斜睨著我。我趕緊回頭坐好,心怦怦直跳。他的眼神像淬了火似的烈,我心裡冷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怪誰呢?

  到了家,我一看時間,都十點半了,嚇了一跳,趕緊給梅子發了個短信串供。只要不是和男人約會,媽媽應該不會怪我回家晚。

  我對夏長寧的朋友說了聲「謝謝」,瞧也不瞧夏長寧推開車門就走。

  從此,他沒道理再來找我了。哈哈!

  身後傳來關車門的巨響。我一驚回頭,夏長寧搖搖晃晃地鑽了出來,大聲說:「你別高興得太早,我說話,對你不算數!」

  我傻了,衝到他身前吼道:「你太不要臉了!」

  「今晚沒談成,不算!明晚……」他話沒說完撐著車門開吐,吐出一攤後用衣袖隨意擦了擦嘴說,「明晚,我們慢慢談!」

  我氣得渾身發抖,恨急怒吼:「人家都說不喜歡你了,你怎麼這麼不要臉不要皮的?你還是男人嗎?」

  夏長寧一把將我拽進懷裡,惡狠狠地說:「等你喜歡上我、黏上我,我他媽再甩了你!裝什麼純情!」

  我嚇壞了,真的被嚇壞了。他是兵痞!是流氓!我使勁掙扎,換來一句讓我更暈的話:「我才吐過,不想吻你!」

  啊……他才吐過!他要是吻我,我也會……吐!我渾身發抖,腿一軟就往下滑。

  夏長寧醉了,他的腿也一軟,抱著我倒在了地上。我尖叫一聲,連打帶踢地掙開他,拾起包飛也似的跑掉。

  身後傳來他含糊不清的聲音:「寧福生……你記住了……你他媽給我記住了……」

  第二天下班,拖到老師們走完我才悄悄走出校門。沒有看到夏長寧的身影,我長舒一口氣。

  第三天,沒看到他。

  整整一周沒看到他。

  我想,那天下了車他說的都是酒話,酒醒後他應該記得他說過的話,我贏了就不做他的女朋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0 PM

第五章 小強又出現了。

  媽媽瞪著我說:「這戒指是怎麼回事?難怪你不相親了,難怪你非說何古有喜歡的人了,你和夏長寧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我的生活似乎又回到了原來的模樣。

  上班下班,偶爾與梅子逛逛街,大部分時間待在家裡。

  我堅決拒絕了下一次相親,對爸媽說:「我才工作,這是新學期,壓力挺大的。」

  爸媽是老師,自然理解,不過媽媽念叨著到了寒假一定要去相親。

  寒假,再說吧。

  沒等到寒假,還不過一周,夏長寧又出現了。他很酷地倚著輛更酷的摩托車。

  走出校門看到他的時候,我眨了眨眼睛。這回我該說他什麼好呢?我對他相當無語。

  躊躇了下,想起在銀杏大道上他沒找我、我主動找上他招呼的一幕,我決定視而不見。

  雖說打定了主意,我仍忍不住多瞟了兩眼他的車。不單是我忍不住,凡是從他身邊經過的所有人都忍不住看他和他的摩托車。

  我對車像很多女孩子一樣,喜歡看,並不喜歡去瞭解。這輛摩托車太漂亮了,比夏長寧更吸引我的眼球。亮黑色金屬漆,晨曦一般的橘紅搭配,還有那造型,我實在喜歡。

  夏長寧拍拍摩托車的皮座笑了,「你喜歡這個?想不想試試?」

  我想點頭,但卻堅定地搖了搖頭,車與夏長寧現在不是魚與熊掌,而是魚長了對熊掌。我只要敢要,就會把我拍得粉碎。

  「堪比寶馬的哈雷摩托車,感覺與風隨行。」他文縐縐地吐出顆象牙。

  適合流氓拉風!我歎了口氣,是哈雷啊!一輛要價三十萬的摩托車!我一醒,我在想什麼?我實在該想夏長寧怎麼會又出現的!

  我衝他笑,「玩得開心,再見!」

  沒有動靜?我一邊走一邊嘀咕,夏長寧轉性了?或者,他真不是來找我的?眼看快到家門口了,我聽到了摩托車的轟鳴聲,駭然回頭時,看到夏長寧和他的哈雷停在了我身邊。他笑嘻嘻地遞過來一隻盒子,「我上周出差了,給你買的禮物!」

  不收,堅決不收!

  「收下,我不再勉強你做我女朋友。」

  這句話太夢幻了,我的手已快過我的判斷接過了盒子。

  夏長寧和哈雷流星一般劃過街角消失了,沒有多餘的一句話。

  就這麼簡單?

  我三下五除二拆了包裝,打開盒子。裡面放了枚戒指,一枚俗氣得戒面還刻有個「福」字的金戒指!我再次被雷劈中。

  送戒指誰都知道什麼意思,我絕對不能收!我打電話給夏長寧,張口說:「你把戒指拿回去!我不要!」

  夏長寧似乎就等著這句話,輕笑道:「福生哪,我說話算話給了你機會的……」

  這叫機會?我欲哭無淚。

  「你不收,你想做我女朋友,對嗎?」

  「不是!」

  「你打算收下了?」

  「我扔了。」我打算掛斷電話。

  夏長寧慢條斯理地說:「我賭你不敢。」

  我手中拿著那個盒子,像燙手山芋似的。我往哪兒扔?扔垃圾筒?我的確不敢扔。腦中靈光一閃,不是還有小姨嗎?我咬咬唇說:「我收了,你就不來找我了?你說話算話的。」

  「嗯,我向來說話算話。」

  「好,我收了。」

  夏長寧似乎有點兒意外,遲疑了一會兒才說:「我送的是戒指,福生你想清楚。」

  「我想得很清楚了。請你不要再來打擾我,尤其是醉酒後!」我尚記得那天他喝醉酒後暴粗口的流氓樣。

  我說完掛斷了電話,喜滋滋地找到小姨,托她把戒指還給夏長寧。

  小姨歎了口氣,說:「福生哪,夏長寧的條件真的不錯,你真的不動心?」

  我堅決搖頭。

  小姨看了看戒指也搖頭,「他怎麼送這麼俗氣的東西,要送也送鑽戒嘛!不過,他是不是衝著這上面的『福』字呢?哎呀,福生,扣著你的名字呢。夏長寧還真有心!」

  看小姨越說越離譜,夏長寧在她嘴裡快成我裙下之臣了。我趕緊打斷她的浮想聯翩,拉著她的手撒嬌,「還給他,小姨。我要是收了夏長寧的東西卻不和他戀愛,可怎麼好?」

  小姨馬上嚴肅起來,認真地想了想說:「也是,夏長寧咱們惹不起。你沒這意思,還是別沾上的好。」

  我順利達到目的,心裡樂開了花。

  小姨可不會還給夏長寧,她只會找著機會去夏長寧家,還給他母親王局長。藉機和王局長再聊聊家常,增進情感,小姨父調工作的事不是還沒辦妥嗎?

  我想得太天真了。

  我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不該越級上報,沒先對媽媽說,就告訴了小姨。

  小姨去了王局長家又拿著戒指回來了,找到媽媽說經過。

  媽媽瞪著我說:「這戒指是怎麼回事?難怪你不相親了,難怪你非說何古有喜歡的人了,你和夏長寧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我老老實實地把經過說了一遍,媽媽氣得不行,指著我說:「你啊……你不喜歡人家還跟他去什麼打靶場?」

  我就去了下打靶場而已!還是被他脅迫去的!我悲憤!

  「聽聽王局長說什麼了?說親朋裡都傳開了,她家老二找了個神槍手女朋友。福生哪,你還不說實話。一個巴掌拍不響,你要是對夏長寧沒有表示,他會這樣?說你是他的女朋友,還送戒指?這戒指根本不是買來的,是夏長寧他外婆留給他的遺物!這麼重要的東西他會隨便送人?」

  老媽劈頭蓋臉地說了一堆。我委屈得要命。我向媽媽解釋,她卻只相信一個巴掌拍不響的道理。我又氣又急,當場打電話給夏長寧,並按下了免提鍵,「夏長寧你說我寧福生對你有沒有曖昧過?你當我爸媽面說清楚!」

  我幾乎開吼。

  「福生,你怎麼了?冷靜點兒。我求婚是快了點兒,我只是想表明,我是認真的,是有結婚考慮的。」他的聲音很冷靜,卻像顆雷一樣在家裡炸翻了。

  爸媽從沙發一躍而起,圍在電話旁。

  我的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哽咽著說:「我什麼時候是你女朋友了?我什麼時候答應和你在一起了?什麼求婚啊?你滿嘴胡說八道!」

  「你別哭,算我胡說八道好了。」夏長寧急急地回答。

  我一下子高興起來,吸了吸鼻子對爸媽說:「看,他承認他是在胡說八道了。」

  爸媽怪異地看著我,媽媽搶先拿起電話,略一沉思問道:「小夏,你和福生是不是快了點兒?我和他爸還沒有見過你。這事……嗯,嗯,這樣就好,多接觸一些時間再說吧,你有空來家裡玩……」

  媽媽在說什麼?

  她掛斷電話歎了口氣,「你這孩子,我們又不是死腦筋,正常戀愛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改天叫夏長寧來家裡,我和你爸見見再說。你和他認識不到一個月,談婚論嫁太早了,我們不同意。福生哪,你要多接觸、多瞭解,千萬不要頭腦發熱,別將來後悔沒看清楚人哪。」

  她越說越嗔,臉色放晴笑了起來,「福生沒談過戀愛,害羞也正常,以後別瞞著爸媽了,要約會就正大光明去!」

  小姨也高興,附和著爸媽說夏長寧家的事情。我百口莫辯,借口備課回了房。

  關上房門,我用手機打電話給夏長寧,正想咒罵他,他卻搶先一步笑了,「福生,我都承認我是胡說八道了,你還要我說什麼?」

  「你可以告訴我媽,我和你什麼關係都沒有!」

  「呵呵,福生,你可真天真,我要是肯這樣告訴她,你按了免提鍵你爸媽在一旁聽著的時候我不會說?」

  我一呆,「你怎麼知道我按了免提鍵?」

  夏長寧的笑聲足足持續了幾秒鐘,我都能聽到他控制不住地在樂。笑夠了他才說:「我是做保全的,座機的免提鍵按下去是什麼聲音我還不知道?更何況你還提醒我當你爸媽面說清楚,你有時候真笨得可以!」

  「夏長寧你放過我好不好?我沒什麼可值得你這樣的,找個不喜歡你的人有什麼好處?」我說不過他只好求他。

  「你真的想知道為什麼?」

  當然,我當然想知道。我簡直不明白為什麼。「你讓我死個明白行不行?我快被你整瘋了!」

  「後天,我接你下班,這回讓你知道為什麼。」夏長寧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疲倦,輕聲說完掛斷了電話。

  我一晚上都沒睡好。



第六章 原因

  他搖下車窗直樂,「當我真傻啊?我需要演戲給她看?我不過是告訴你,原因很簡單,我喜歡你而已。為你不惜與生死之交和我兄弟翻臉,我對你一往情深,你做我女朋友多好!」

  對首次相親遇到這樣的事,我的感覺是很驚詫的。大概是一直過著太平凡、太普通的生活,這樣的事情讓我覺得怪怪的,生活裡意外多出個流氓瞬間就變得很刺激。

  夏長寧一直很強勢、很主動、很不要臉,然而他最後說讓我知道原因的時候,電話裡傳過來的聲音卻讓我久久不能忘。

  這個聲音和他平時高調的作風太不一致了,像一個人走了很久的路,疲倦、無奈、感傷,兼而有之。這讓我對他要說的原因怎一個好奇了得!

  「福生,這麼開心,是因為見到我了?」夏長寧眉梢眼角都是揶揄的笑。

  「厚顏無恥!」我低低罵了一句,念在能讓我知曉原因的分上,我忍了。

  「我知道,你是想知道原因,然後……不必做我女朋友了,對嗎?」夏長寧說著臉上的笑容越來越誇張。

  我忍了氣對他說:「你都說對了,我是好奇想知道原因。但不管是什麼原因,我都不會做你女朋友,你愛說不說!」

  夏長寧推開車門收了那種痞子笑,很正經地說:「上車,我們找個地方吃飯,邊吃邊談。」

  「用不著,說原因五分鐘就夠了,你不說我就走了。」我態度強硬起來,前晚在家被他整得太慘了,這兩天老爸老媽念叨得我很煩。我拿定一個主意,這個人要離得越遠越好,稍有機會他就會捉住不放。

  「好歹也相親一場,當是吃散伙飯如何?我保證不勉強你做我女朋友。」

  「你說話也算數?在打靶場你就說過一次了。」

  夏長寧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寧福生,你惹火了我,我明天就去你學校求婚!不,不止你學校,還去你老爸老媽學校!」

  我張了張嘴。神啊,我鬥不過他!有句話說得好:光腳的不怕穿鞋的。遇到流氓只能不怕死地上……可是我不怕死,卻害怕被流言飛語包圍。不僅是我,還有我老爸老媽。我憋得臉通紅,卻罵不出來。

  夏長寧低吼:「上車!」

  我身子一抖,吸了吸鼻子乖乖聽話。

  「戒指呢?」

  我趕緊從包裡拿出來遞過去。

  他不接,瞟了我一眼說:「戴上!」

  我氣得發抖,扭頭說:「夏長寧,你別得寸進尺!你給我停車!」

  我什麼都不顧了,隨便他。

  「喲,真生氣啦?你怎麼一逗就生氣?這麼小氣!不戴就算了,還給我吧!」

  夏長寧的態度瞬間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驚恐莫名,不知道他又要出什麼么蛾子整我。

  夏長寧嘴角慢慢露出一絲笑容,這笑容越來越燦爛。他竟笑出聲來,「呵呵,今晚和我吃一次飯,完了你想走就走。」

  真的?

  他停了車,望著天和酒店出了會兒神,才溫言道:「別怕,福生,真的只是吃一次飯而已。」

  我的好奇心再度被勾起。

  走進酒店七樓的韓國餐廳時,夏長寧似乎想對我說什麼,可又欲言又止。

  這會兒來用餐的人少,大堂裡幾乎沒有人。拉開雅間門的時候,笑聲傳了出來。我看到陳樹和阿敏,還有一個穿白色薄絨衣的女人。

  她有二十六七歲年紀,留著齊肩的直髮,臉很小,被白絨衣襯著顯得格外水靈。喝茶認識的陳姐很嫵媚,打靶認識的阿敏很時尚,這個女孩子很……古典吧,疑為畫中人就應該是這樣。

  「陳樹,阿敏,薇子,早到啦?」夏長寧利落地招呼,隨手拉開椅子讓我坐下,他坐到了我身邊。

  從我進來時起,叫薇子的女人的目光就一直在我和夏長寧身上盤旋。我心裡隱隱猜到了什麼,卻又猜不實在。

  但我想夏長寧肯定是有目的,目的就在這個叫薇子的女人身上。他讓我坐在了薇子身邊,就變成我夾坐在他們兩人中間,對面是陳樹和阿敏。

  「介紹一下,這是福生,寧福生。這是我的戰友伍月薇。薇子今天才到,給她接風。」夏長寧介紹完,就招呼阿敏、陳樹,「都是熟人,客氣什麼,我可餓壞了。」

  陳樹笑嘻嘻地說:「誰和你客氣啊,我是等福生來了再動筷子。福生,阿敏一直不服氣,想要再和你玩玩,哪天有空?」

  我愣了愣,對上阿敏的笑容。她眨眨眼說:「上次我怕陳哥喝多了水平發揮不夠,再比一次好不好,福生?」

  我痛快地答應,我對阿敏和陳樹印象挺好的。阿敏嬌憨卻不失真摯,我輸了一槍時,陳樹沒有生氣,而是用溫和的目光鼓勵我,讓我很感激。他倆對我都很好。

  薇子顯然和他倆也熟,聽了便問:「我能參加嗎?」

  「你得了吧!她倆是業餘,你是專業訓練過的,和她倆比你不嫌掉份兒!」夏長寧笑呵呵地拒絕。

  薇子瞟了他一眼說:「我是去玩,不和她倆比。」

  夏長寧夾了塊豆腐放我碗裡,溫柔地說:「不是說餓了嗎?快吃!」

  我眨了眨眼,決定埋頭吃東西,不再理會。

  夏長寧和陳樹、薇子喝酒,我和阿敏喝茶。夏長寧不忘給我夾菜,我只要吃完他馬上就會補上。陳樹和阿敏卻是反過來的,陳樹碗一空,阿敏就會給他補上。

  我正埋頭吃的時候,聽到薇子問夏長寧:「聽說你和福生是相親認識的?」

  戰爭開始了。我放慢了吃東西的速度,支起耳朵滿足自己的好奇心。

  夏長寧歎了口氣,「她還沒答應做我女朋友呢!是吧,福生?」

  我側過臉看他。夏長寧嘴角噙著笑容,眼神卻很深,深得像夜,似乎含情脈脈地看著我,又似乎隱藏著無盡的心事。

  這就是原因?

  她是株空谷幽蘭,我頂多是朵山坡上開著的小野菊。用我去刺激她?我無法相信。再說,夏長寧想找女朋友,什麼樣的女人找不到?就我合適?

  只是出於女人的敏感,我覺得夏長寧和這個伍月薇之間是有故事的。

  難道,夏長寧急著想找女朋友真的是因為她?我想起夏長寧說過,相親那天來的人是我。他真的是找不到合適人選了,來誰是誰?

  心裡一歎,就算我不想做夏長寧的女朋友,還是覺得很受傷。被人當靶子使,還被使得這麼痛苦。

  認識夏長寧後,如果他請我幫這個忙,我多半會幫的。他何苦整出這麼大的動靜?

  我衝她微微一笑算是招呼過了。

  夏長寧急著相親確定女朋友原來是因為她要來,傳揚出去是想讓熟知他朋友的伍月薇確認消息。吃過這頓飯,送走這個伍月薇,夏長寧就真的不會來找我了吧?我很放鬆,配合他一下,不撕破臉多好。

  「新鮮!」薇子冷笑,沖陳樹說,「陳樹你信嗎?」

  陳樹摟了摟阿敏,笑嘻嘻地搖頭,「我不信!」

  夏長寧歎了口氣,掏出了戒指,吊兒郎當地說:「陳樹你要能勸福生戴上這戒指,你和阿敏的婚宴我埋單了。」

  那枚戒指讓伍月薇瞬間變了臉色,冷著臉說:「你原來是認真的。」

  「我是認真的,不然,能帶她來見你?你可是我生死相交的鐵哥們兒!」夏長寧的手不知不覺搭到了我的椅背上,望著我歎氣,「福生,我是真的很有誠意。我條件不差,養老婆也沒問題,你做我女朋友有什麼不好?」

  我真的很想笑,夏長寧根本不怕我說我不是他女朋友。他一早就知道我的態度,也許他要的就是這個態度。

  一個古典美人、生死之交的戰友,對他一往情深他不要,非要追一個普普通通且不喜歡他的女孩子。

  我實在不贊同他的做法。不說這一個月以來他帶給我的麻煩,就說他這樣去刺激別人就很不好。不喜歡薇子直說就是了。

  我想這戲到這裡是該我退場的時候了。

  我拿起包說:「你們朋友聚會,好好玩,我回家了。」

  夏長寧要送我,我笑著搖頭。

  他當然會堅持送我。他沖伍月薇和陳樹阿敏說:「你們先吃著,我送了福生就回來。」

  才拉開門還沒走出去,薇子就發作了,拿起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怒道:「你寧肯對一個不喜歡你不答應做你女朋友的小姑娘獻慇勤也不願意對我好一點兒?她哪點兒比得上我?你偏就喜歡一個什麼都不如我的女人?」

  我看到她眼中的神色都忍不住心起憐意。美人噙淚看上去是極美麗的,像一朵綴滿晨露的花兒,捨不得去傷害。

  夏長寧擋在我身前,也吼:「她比你強的地方太多了!你以為女人只要長得漂亮就好?」

  伍月薇氣得渾身發顫,「我都說了把財產公證到你名下再和你結婚!」

  夏長寧冷笑,「老子有錢,要你的幹嗎!」

  伍月薇的眼淚便下來了,是真正的梨花帶雨。她哭著說:「我不過想讓你知道,我不是圖錢的人!」

  「我不過想讓你知道,我夏長寧不喜歡你,你是仙女也好,我還是不喜歡。」

  汗死!早這樣對她說,何必還要拉上我?

  陳樹和阿敏站起來勸架。我聽陳樹說了句:「夏長寧他瞎了眼,薇子你別和他一般見識。」

  我心裡又不舒服了。我比不過薇子,也不能說夏長寧瞎了眼哪,我對陳樹的好印象頓時沒了。好脾氣地等著他們鬧完,還過我平凡的日子去。

  夏長寧火了,吼陳樹:「你他媽胡說八道什麼?讓我再聽到一句你說福生的壞話,我倆就不再是兄弟!」

  陳樹這才意識道自己說錯了什麼,尷尬地看著我,一副想解釋又不知道該如何解釋的模樣。我衝他笑了笑。

  夏長寧沒再理薇子,拉著我往外走。

  身後薇子的哭聲傳出來,「我不信……」

  我也不信。我不信夏長寧真的對薇子絕情。他大張旗鼓地做了這麼多,不就是為了演這麼一齣戲?

  到家的時候,夏長寧突然笑起來,「原因你知道了,還滿意嗎?」

  「你這樣做不好,好好對她說就是了。」

  「嘿嘿,」夏長寧冷笑,歎了口氣說,「福生你不瞭解她……算了,你也用不著瞭解她。早點兒休息,明天我來接你下班。」

  什麼?不是就完了嗎?

  他發動車子要走。

  我急得拍車窗喊他:「你不是演戲給薇子看嗎?你什麼意思?!」

  他搖下車窗直樂,「當我真傻啊?我需要演戲給她看?我不過是告訴你,原因很簡單,我喜歡你而已。為你不惜與生死之交和我兄弟翻臉,我對你一往情深,你做我女朋友多好!」

  「可是你說過,吃完飯我就可以走了。」

  夏長寧笑得趴在方向盤上歪著頭看我,「你是走了嘛,我還送你回家了,而且沒超過九點半。」

  「我不做你女朋友!」我氣得吼。

  「不做就不做唄,女朋友你覺得敏感,咱們做朋友就是了。再見!」

  說了半天,吃了飯,看了一場鬧劇,我怎麼還是沒能擺脫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1 PM

第七章 情敵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丁越是我喜歡的,他的話讓我對他充滿信心。就算夏長寧搗亂,搶了手機胡說八道,丁越也壓根兒沒被他的話打垮,依然打電話過來。

  惴惴不安地過了幾天都沒看到夏長寧的身影,走出校門時我的腳步開始由小心翼翼變得大步舒展。

  他不再出現應該是件高興事吧?因為他也曾經消失過一個星期再出現,我不想再去猜測夏長寧的想法與意圖。

  但是爸媽卻時不時地問我。以前我幾乎沒有什麼事瞞著他們,可是,現在我有些不想說。也不是想瞞他們,就是不想說,嘴裡的話變成了敷衍。媽媽多問幾次問得煩了,我就有搬出去住的念頭。

  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有獨立的空間。即使有自己的房間,房間裡也沒有一個有鎖的抽屜。我沒有保存自己秘密的地方,直到有了網絡。

  心煩的時候我會去我的博客:福臨客棧。裡面有我大學時瞞著家裡和同學去旅遊的照片。爸媽看到的是和女同學的合影或者是我單人的,都是那種中規中矩的;博客裡則是有和男同學瘋鬧搞笑的。應該說是很正常的同學關係,是幾個同學約著一起去玩,我只是懶得去解釋。

  在媽媽眼中,好女孩是讀完書老實工作再找個老實人嫁了,這一生就過得平安如意。他們教的書再多,也無法理解我們這一代人的思想。

  「福生哪,你究竟和夏長寧交往得如何?」

  「你這孩子,怎麼工作了就變得這麼怪?有什麼不能告訴媽媽的?」

  再接著媽媽的語氣就變得幽怨了,「唉,你大了,媽也老了,管不著你了。」

  我鬱悶得想死。

  不是沒有解釋過,我說和夏長寧沒關係,可她就是不信哪。

  週末我約了梅子逛街,最主要的目的是匯報這段時間的工作、生活和思想狀態。

  梅子坐在搖椅上笑得差點兒摔下來,要了個名為「冰火兩重天」的冰激凌愜意地品嚐。她的行為與我的哀愁對比反差太大、太明顯了。我氣鼓鼓地說:「人家已經愁死了,你還這麼逍遙!」

  「福生,你等我得意完了再說話!」梅子又吃了一勺。

  「得意完了?你得意什麼?」

  梅子嘿嘿地笑著說:「其實夏長寧人真的不錯哪,你和他交往一下也沒什麼關係。」

  怎麼會沒有關係?我歎氣。要是換了像何古那樣的人,交往些日子不成說分手沒問題。但夏長寧這類人恐怕不是我想分手就能分手的。與其將來惱火,我寧可不接觸。

  「我得意是因為我認定夏長寧找上你是有原因的,這個原因你已經知道了。」

  我的臉刷地紅了,想起夏長寧告訴我的原因,頗有些不自在。瞬間這種羞澀就被梅子的話打破了,「我看夏長寧是真的想去刺激下他的女戰友,只不過,不好意思說出來,所以呢,油腔滑調地逗你玩。我保證他不會再來找你了。」

  我一時無語。

  梅子敲了敲我的杯子奇道:「福生,你很失望?」

  「怎麼會?要真是這樣,我求神拜佛還來不及呢!」說完我訕訕地看著梅子,她的眼睛亮晶晶地盯著我,我只好投降,「好吧,白給人當了回槍使,還被耍得團團轉,我有些不舒服。畢竟……長這麼大還是頭回有人追我,讓我有點兒成就感好不好?」

  梅子同情地拍拍我,「沒事,只要他不再來找你、不耍你了,自尊和面子就先扔一邊去吧。你又不是大齡女青年,不愁嫁!我給你介紹個男朋友,是梅山的好朋友!」

  我對相親已經沒什麼興趣了。梅子卻越說越來勁,竟真的給她的男友梅山打了電話,讓他把他的好朋友約出來一起吃飯。

  我阻攔不及,心想,就當是和朋友一起吃飯吧。

  沒想到的是,這次相親讓我感覺好極了。

  梅子的男朋友在招商局工作,他的好朋友是外貿局的,兩人以前是大學同學。

  丁越進來的時候,正對上我的視線。他穿了件夾克,身材很棒,朗眉星目,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帥極了。我特別喜歡他臉上的笑容,如沐春風。他走過來的時候,我的心就開始跳,一下一下地,響得我都能聽見。

  梅子撞了撞我,小聲說:「就是他!」

  我在桌子下踢了她一腳,頭已經埋了下去。

  丁越坐在我身邊。我偷瞟去一眼,正好瞧到他的側臉,天啦,我徹底被他側臉完美明朗的線條迷暈了。

  心再一次激烈跳動,我埋頭吃東西,想笑。我真的想笑,使很大的勁兒憋住了。梅子你真是好樣的,給我介紹這麼個帥哥!要是他請我去吃蟲宴,我沒準兒會極有勇氣、毫不猶豫地卡吧嚼掉一隻螞蚱!

  他被梅子呼來喝去,讓他發揮紳士風度給我布菜。丁越表現得極自然,沒有半點兒相親的尷尬。他的舉止和他的笑容一樣,讓人如沐春風。

  他每給我夾一次菜,我的心就劇烈地跳動一次,除了說「謝謝」再沒有別的語言。突然之間覺得自己笨,相當的笨。我甚至很羨慕梅子的開朗,她可以有那麼多的話題,可以笑得爽朗大聲。我除了心怦怦直跳、臉一直燒著外,說話也比平時小聲了很多。

  丁越沒有刻意對我很熱情,也沒有冷落我,時不時聽了梅子說起讀書時的趣事還偏過頭來問我一句:「福生,你怎麼想出來的?」

  我知道梅子是怕冷場,她知道我和陌生人在一起話不多,找的話題總能和我扯上關係。慢慢地,我自然起來,偶爾也會插一兩句話。今晚的氣氛很融洽。

  梅子借口不准我們當電燈泡,讓丁越送我回家。

  吃飯的地方離我家並不遠,我們便慢慢走回去。深秋的風吹來有絲涼意,卻不冷,特別舒服。啊啊啊……我寧福生終於可以和一個正常人軋馬路了!

  以前在學校裡見著成雙成對的,一直不知道那是什麼感覺;現在我知道了,是希望這條路再遠點兒再長點兒,可以一直這樣說笑。從童年說到大學,從梅山說到梅子,二梅鬧出的笑話成了我和丁越共同的樂趣。

  「福生,你為什麼叫福生?」

  我便笑著把母親生我的那天接到了轉正的通知,從此一家三口在城裡團圓的事說了。

  丁越喃喃地念了幾遍「福生」,他的聲音也像秋夜的風,清朗溫柔。我的臉有些發紅,心很雀躍。

  走回家不過半個小時,我看到我家那棟灰色的樓房,有些遺憾這麼快就到了。別人都說相親成不成功,要看對方有沒意思留電話。

  我走到小區門口,丁越還沒有要我的電話,我跳動了很久的心又漸漸低落。他長得又帥,條件也不錯,大概是看不上我的了。我低聲說:「謝謝你送我回家,再見!」

  「再見,福生。」

  走了幾步,我回頭看著丁越的背影,一直看到他轉過街角消失不見。伸手摸摸自己的臉,很燙。可惜,他看不上我。

  回到家,梅子的電話來了。她興奮地問我:「怎麼樣?」

  「挺好的。」

  「哎,我是說你倆獨處的時候怎麼樣?丁越條件好,和女朋友分手後就一直沒找,我馬上想起你來了,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和你是好朋友,老公和他是好朋友,將來咱們四個人在一起玩肯定好玩!哈哈,還能串供!」梅子越說越高興。

  我忍不住潑她冷水,「他好像對我不感興趣哪。」

  「真的?」

  「他就送我回家,什麼表示都沒有。我,我是不是太悶了?」我沮喪,遇到兩個怪物運氣差,如今運氣好了,對方又瞧不上我。

  梅子撲哧笑了,「福生哪,你怎麼這麼不自信?你好歹也是個有著水蛇腰的清秀小佳人。」

  我被她逗樂了。我瘦,腰自然細,梅子常取笑我沒有女性特徵,但卻極羨慕我的腰。洗澡的時候常用手來量我的腰圍。

  我怕癢,便笑她,「你要是長成我這樣的腰……你吃過火腿腸吧?從中間使勁絞,絞成兩段,然後啪地斷掉,雙截棍哪!」

  她看看自己再看看我,那會兒正好剛看了部電影《青蛇》,從此她就惡毒地說我是蛇腰。

  我照著鏡子,臉還紅著,乾乾淨淨的一張臉,連一點兒斑都沒有,腦中顯現伍月薇的美麗。我為自己鼓勁,好歹也是個有著水蛇腰的清秀小佳人!梅子說,她會去探聽情報,只要是我寧福生看上的,她把梅山逼死也要把丁越搞定!我忍不住樂了。

  第二天上午,我收到了丁越的短信。他說:「福生,晚上一起吃飯?」

  我馬上打了個電話給梅子:「你問丁越了?」

  梅子歎了口氣,「我想今晚和梅山約他一起吃飯問的,現在還早哪,大小姐!」

  我幸福得快要暈了,梅子還沒問丁越他就先約了我。這證明什麼?我壓住驚喜,笑著告訴梅子:「你晚上別約他了,他約了我吃飯了,哈哈!」

  梅子也驚喜,連連說「恭喜」,接著要敲詐謝媒酒。我厲聲喝住她,不好意思地說:「誰知道哪,還早著呢。梅子,你說,丁越這麼帥,他真的會對我有感覺?」

  「會的,你在我眼中是最可愛的!」

  帶著梅子的鼓勵,我下了班直衝回家,洗澡、洗頭髮、選衣服,等我折騰好,又衝出家門赴約。我的心情很好,冒著快樂的泡泡。

  丁越帶我去喝天下第一湯,據說是百年銀杏加純種土雞燉出來的雞湯。

  他細心給我盛湯的時候又把店裡院子中長著的百年銀杏的故事講了一遍。大概是個雌雄銀杏的愛情傳說,聽得我悠然神往,嚼著白生生粉嘟嘟的銀杏果直把它當成了相思豆來吃。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了何古,人和人真的不能比啊。

  丁越請喝雞湯時還說:「福生,你要再胖幾斤才好看!」

  何古只會說:「我記得你撕著螞蚱腿像吃鵪鶉腿似的,吃得特別斯文秀氣……」

  我眼中的丁越帥氣、和藹、見多識廣、體貼溫柔,沒有缺點。

  丁越含笑問我:「想什麼這樣出神?」

  我馬上把何古出賣了,丁越笑得直抽氣,突然又歎了口氣說:「像你這麼溫順可愛的女孩子,他怎麼會讓你去碰那些可怕的蟲子?」

  啊……。

  他說我溫順可愛?我眨眨眼,心又猛烈地跳動。丁越的意思是他對我有好感?

  回家的時候,這條路變得更短了,出租車一會兒工夫就到家了。我笑著想對丁越說「再見」他卻從車上下來了,走到我面前,瞧了我一會兒,說:「福生,我們明天一起吃晚飯?」

  我點點頭,對他下車來送我感到特別溫馨。

  「我看著你進去!」

  我說了聲「再見」往小區裡走,臉上的笑容終於肆無忌憚地露出來。昨天還是我盯著他的背影瞧哪。哈哈!

  第二天我問媽媽:「我刷了睫毛膏眼睛是不是更有神?」

  媽媽疑惑地說:「你今天要和夏長寧去約會?」

  「不是!」

  「那和誰呀?」

  我硬生生打住,和丁越還沒定呢,我可不能讓爸媽提前介入。我搖搖頭撒謊了,「學校說老師要更注意儀表。」

  離開家後,我偷笑。

  今天一天我去衛生間的次數特別多,關在小隔間裡為的是照鏡子。

  看著秋天的太陽一點點變得柔軟,我數著時間下了班。

  才笑著走出校門,我就看到了夏長寧的車,心情頓時像腳底的一片落葉,在風裡淒涼無助地翻滾。

  夕陽金色的光芒中,夏長寧黑色的轎車像被炒得四肢僵硬的打屁蟲一樣讓人又怕又厭。我想再學螃蟹橫著走路,貼著學校牆壁慢慢退出他的視線。

  我的腿有抽筋的跡象,僵硬無比,不受我控制地釘在地上,一動不動。

  車門推開,一雙穿著窄腳褲配長靴的腿搶先落地。我心一鬆,不是夏長寧,接著心又跟著一緊,踩著夕陽朝我走來的人是伍月薇。

  換了身精幹的裝扮,伍月薇個頭顯得更高,她朝我走來的時候,我得微微抬起下巴。老天太不公平了。她比我漂亮,比我有錢,比我有氣勢,還比我個子高!她手中的車鑰匙串一揚一揚的,那感覺像是她甩著鞭子走過來。

  伍月薇往下瞟我,下巴卻還抬著,那氣勢……難道是我借了她的錢卻還給了她糠?

  「有什麼事嗎?」還好,擠出嗓子的這句話還算鎮定。

  她氣定神閒地看著我,嘴角就那麼微微動了動,輕蔑地吐出一句話來:「想來我搶你的男朋友,應該也很容易。」

  我一呆,什麼意思?情不自禁往車裡看。

  伍月薇把玩著手上的鑰匙,一圈圈在手上轉著,笑了笑說:「阿寧不在,我借他的車用。真意外,他還有搶不過別人的時候。不過,丁越的確比他帥得多了。」

  我的心一緊,夏長寧的話迴盪在耳間,「福生你不瞭解她……」

  伍月薇是什麼來頭?她明顯不是本市人,可短短幾天,她連我和丁越約會都知道了!

  丁越如春風般溫柔的笑容浮現在眼前。她憑什麼?夏長寧不喜歡她關我什麼事!我挺直了背也扯了扯嘴角,學她冷笑,「你該找的人是夏長寧!」

  說完這句話,伍月薇在我面前慢慢變矮。我是真的很輕蔑地告訴她:「你搶我的男朋友,有用嗎?」

  「我最看不來的就是你這種女孩子,看上去單純,卻不動聲色地腳踩兩條船。想來丁越和你也沒確定關係吧?和夏長寧一樣曖昧著?」

  她的話惡毒極了,我的確和丁越還沒有確定戀愛關係。可是,我才見丁越兩次面啊!我氣極回頭吼道:「夏長寧是流氓,你是女流氓!你們都不要臉!」

  「哈哈!說得對極了!」

  她的笑聲讓我扭過了頭,挺直了背,感覺委屈得很。

  走進餐館見到丁越時,他臉上溫暖的笑容瞬間沖淡了這份委屈。我努力擠出一個笑容,想來很難看很難看。

  「福生,怎麼了?心情不好嗎?」

  我眨眨眼,定定地問他:「丁越,你這樣和我約會,是真的想做我男朋友?」

  丁越被我問得怔住,沉吟一會兒說:「福生,要說一見鍾情,怕是你也不會相信。」

  我低下頭,很難過。我知道一見鍾情是不可能的,夏長寧也說過這樣的話,可是現在聽了卻很難過。

  「可是福生,我覺得和你在一起很好。我們試著瞭解對方好不好?」丁越的聲音低柔平和,像雙溫柔的手將我心裡的難受一一撫平。

  我抬起頭,望著他一雙真摯的眼睛,突然很感動。他說的話很實在,也許,這樣的誠實更打動我。

  丁越微微一笑,「告訴我,今天遇到什麼煩心事了?」

  我咬咬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不該把夏長寧的事和盤托出。

  「好吧,我先坦白。福生,認識你以前我有個女朋友,她離開我了。」

  「是因為失戀,所以才找上我的嗎?」

  丁越忍俊不禁,給我夾了一筷子菜說:「快吃,我慢慢給你說。」

  這是一個很浪漫、很言情的故事。

  丁越去年因為一單進出口生意去緬甸,回來的時候從木姐市經姐告入境。

  姐告是雲南最大的邊貿口岸,位於瑞麗市南面四公里處,是國道的終點,和瑞麗市之間只隔了一條瑞麗江。

  江上有座聯合邊防檢查站,檢查站外便是寬闊的蘆葦灘。

  從木姐到姐告需要坐船。上船之前,丁越一行人便稀稀散開,在河灘上回望緬甸,拍照留影。

  丁越是攝像愛好者,他沒有拍人,反而走遠了一點兒去拍風景。這時,從河邊蘆葦灘上鑽出了個女孩子。

  「她長得很漂亮,楚楚可憐,對我打了個手勢,隱在一塊石頭後悄悄對我說,能帶她過江嗎?」丁越唇邊露出笑容,眼神滿是感慨。

  「她想偷渡?」

  「不,不是的,福生。邊境其實是可以辦臨時邊境證的,一天時間內可以隨意往來兩邊。她的意思是想和我們一起回瑞麗。」

  我不明白。

  丁越歎了口氣說:「她說,她和旅行社走散了,包掉了,想跟著我們混回國。」

  「不是有邊防檢查站嗎?」

  「人多,說明下情況,應該不難的,畢竟是自己國家的公民。當時還沒過河,還在緬甸境內。她的包掉了,沒有證件沒有錢,不可能單獨租船過河的。她又是個年輕姑娘,所以,我就答應了。我的同伴並不是我單位的人,還有另一個旅行團同坐一條船回去。人多,我和她說說笑笑,就帶她混上了船。」

  「然後呢?」

  丁越給我夾了筷子菜說:「然後就回去了,結果到了姐告邊防檢查站時,她又不見了。」

  丁越的故事沒有完。那女孩子不見也就不見了,結果丁越在中緬商貿一條街打算買點兒東西時,他又看到了那個女孩子。

  「她看到我就笑了,笑得很甜、很美。我們就一起逛街、吃飯、買東西,在瑞麗玩了三天。然後她又不見了。」丁越的笑容帶著苦澀。

  「然後呢?」

  「呵呵,然後,我消沉了一年。梅山一直給我介紹女朋友,我總是忘不了她,直到遇到你。福生,這一年中我相了很多次親,見到你的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平靜。我想,那三天只是一個奇遇,不是生活。」

  丁越很溫柔地看著我。三天,他們必然很親密、很浪漫、很驚世駭俗,我十分羨慕這種情感。愛情不應該是轟轟烈烈的嗎?

  是什麼樣的女孩子才能在三天中讓一個優秀男人對她念念不忘?我能比得上她在丁越心裡的地位嗎?我不覺有些黯然。

  「福生,我不想隱瞞這個。每個人心裡都有曾經,你記著,那是曾經了。你能明白嗎?我想我們可以試著瞭解對方,嗯?」丁越輕輕地問我,目光裡透出一份期盼。

  我微微笑了。為什麼不呢?那是曾經,是過去,是一段浪漫莫名也詭異莫名的戀情。三天,也許是激情,也許是他前女友的神秘讓丁越深陷。但是丁越坦白了,難道就能因為這三天而否定他嗎?他既然能癡情到用一年的時間去忘記三天,那麼,他也是個專情的人。

  「丁越,你怎麼知道我的電話?」我展顏一笑。

  丁越爽朗地笑了,「梅山當晚打電話問我,我找他要的!呵呵,梅子還沒有說,我的短信就來了,所以,心裡犯嘀咕吧?」

  我不好意思地埋頭吃東西,心裡的喜悅越來越濃,抬眼偷望他時,他正笑著看我,眼睛也在笑。

  有人說,當一個人看著你眼睛也在笑時,他肯定是喜歡你的。

  我決定給丁越說和我夏長寧的事,我想和丁越無話不談。

  「丁越,今天我有些不高興,是因為有個女人來找我……」

  「月兒!」我聽到丁越大喊一聲,站了起來。

  他的臉色變得很怪異,吃驚地微張著嘴,連手也緊握成拳。

  我順著他的目光抬頭看去,伍月薇美麗的身影出現在酒樓門口。

  我定定地看著伍月薇,那張古典美人的臉,唇邊隱約的笑意,目光中閃動的瞭然。耳邊一遍遍迴響著她的話:「想來我搶你的男朋友,應該也很容易。」

  丁越口中的月兒真的是伍月薇嗎?她不需要搶丁越,她只要是那個月兒就行了。

  伍月薇面不改色地走過來。她越近,我越害怕,情不自禁也站了起來。

  「丁越,你還好嗎?我的真名叫伍月薇,不叫龍月兒。不過,我喜歡做龍月兒,而不是伍月薇。」伍月薇亮若琉璃的雙瞳似乎看不穿看不透,泛著寶石的七彩光芒。她站在丁越身前,鎮定自信,她是故意的。她知道丁越的行蹤,她是故意出現的。

  丁越被她的出現怔得呆了,只顧盯著她瞧。

  我看著他的雙手捏得很緊很緊,像捏著我的心。我悶得喘不過氣來,痛得難以呼吸。不是因為丁越,而是因為伍月薇的囂張與蔑視。

  她說到做到,她真的很容易就能搶走我才喜歡上的人。

  我是多希望才向我坦白、想和我真心交往的丁越淡然地向她打聲招呼,然後告訴伍月薇:「福生是我的女朋友。」

  丁越沒有,他完全被伍月薇的突然出現震散了神智,目光一直黏在她臉上,貪婪地看著她美麗的容顏,一動不動。

  我輸得連哭都哭不出來。我的運氣,真的好差!

  拿起包,我埋頭衝出了酒樓。直衝到百米外,我回頭看,丁越卻沒有追出來。

  我不要叫福生!我所有的恨都移到了夏長寧身上,所有的噩運都是他帶來的!沒有他,我就不會認識伍月薇;沒有他,伍月薇與丁越浪漫的三天結束後就不會再故意出現在丁越面前;沒有他,我就不會這樣被伍月薇從骨子裡輕視欺辱。

  我腦袋發熱,在極度瘋狂的狀態下打電話給夏長寧,「夏長寧,你要我做你的女朋友嗎?」

  夏長寧怔了幾秒鐘,問我:「福生,你怎麼了?」

  我心裡一酸,夏長寧真的是逗著我玩的,他不是真的喜歡我。他說讓我做他女朋友時,我急得跳腳的模樣讓他覺得很好玩罷了。

  深秋的風吹來,我生生地打了個寒戰。

  我在做什麼?

  丁越遇到和他激情三日的龍月兒出現在他面前,坦然告訴他她叫伍月薇。他沒有錯。

  伍月薇愛上夏長寧,被他當眾不給面子地拒絕後心裡有恨。她也沒有錯。

  錯的是我,名叫福生卻運氣極差——不偏不斜先後與伍月薇兩個緋聞男友相親。

  那好吧,我也不要想著丁越了,也和夏長寧沒有關係。我的有緣人還沒遇到而已。

  我深吸口氣淡淡地對夏長寧說:「我是說,我永遠也不會做你的女朋友。你不必再繞圈子了,你喜歡的人其實是伍月薇。別當我真是好欺負的傻妞!」

  「等等,福生。發生什麼事了?」

  他真的很聰明,很聰明。

  我呵呵地笑道:「家裡給我介紹了一個男朋友,我希望你不要繼續開我的玩笑。夏總,我們家只是普通家庭,怕你攪和。」

  夏長寧笑了,「薇子找你了?」

  NN,他怎麼這麼聰明?

  「她找我幹什麼?我和她又沒交情!」

  「是嗎?你死盯著我的車做什麼?」

  「啊……」我發出一聲尖叫,手機被我摔在地下。我駭極回頭,夏長寧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望著我笑。

  我戰抖著去拾手機。他怎麼會在酒店外?

  夏長寧大步朝我走來,我嚇得拔腿就跑。我不要讓丁越和伍月薇出來看到這一幕,我不要四個人面面相覷。我不要!

  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只想離飯店遠一點兒再遠一點兒。跑過街口,胳膊一緊,我重重地撞進了夏長寧懷裡,撞得我幾乎閉過氣去。

  「跑什麼你!」夏長寧有點兒惱火。

  才晚上八點過一點兒,街上人來人往,鬧市區出現男追女的場景引來眾多好奇的目光。夏長寧冷冷地瞪回去,然後皺著眉問我:「怎麼回事?」

  我推開他,喘了口氣說:「沒事,我要回家了。」

  他回頭往酒樓方向看了看,問我:「你碰到薇子了?她說來這裡吃晚飯。」

  我不回答。

  夏長寧牽住我的手說:「薇子是霸道了點兒。你要和她慪氣,你氣得完嗎?回去,有我在呢,別怕她!」

  我使勁掙扎著不走。

  「我幫你出氣!」夏長寧好笑地看著我。

  我搖頭,不敢張嘴,一張嘴我怕哭出來。

  夏長寧皺著眉,突然不拉扯我了,低下頭仔仔細細地看了我半晌,問道:「福生,你被薇子氣哭了?」

  我死死地咬住嘴唇,眼淚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落。

  夏長寧有點兒急了,伸出手來擦眼淚哄我說:「她這人就是這樣,別聽她胡說八道。」

  我抬手打開他的手,轉頭就走。長這麼大,我還沒被欺負得這麼慘過。我什麼話都不想說,只想早點兒回家,離這些瘟神遠一點兒。

  腰間一緊,我被夏長寧摟得轉了個方向。他摟著我大步往酒樓走,邊走邊說:「見了她讓她道歉。福生,你別像小耗子似的,勇敢點兒,想罵她就罵,想打她就出手,打不過她我也保證她傷不著你。」

  我不由自主地被他帶著踉蹌走了幾步,掙扎著吼了出來:「我討厭見到你,你放手!」

  夏長寧壓根兒不理我,「討厭我你還給我打電話?」

  我被氣笑了。這是兩碼子事!

  轉眼間,離酒樓又近了。我怕了,低低求他說:「夏長寧,我不要進去,求求你好不好?好不好?」

  我哭了出來。

  夏長寧終於停下腳步。「給我說實話,我不帶你進去。」

  我點頭。只要不進去看到丁越和伍月薇,只要不讓丁越知道這中間的關係,我通通告訴他。

  夏長寧帶我繞到酒樓一側,哈雷發出低沉渾厚的轟鳴聲,載著我離開。

  我抱著夏長寧的腰,頭盔抵著他的背,城市的燈火從眼前一閃而過,我有飛起來的感覺。

  「想去哪兒?」夏長寧大聲問我。

  「隨便!」

  隨便什麼地方,只要能忘記丁越。

  隨便什麼地方,只要能讓我遠離心痛。

  夏長寧把我帶到一家西餐廳,點了兩份套餐,還先要了兩杯熱咖啡。

  「天氣再涼點兒就不能騎摩托了,太冷,喝點兒熱的。」

  暖暖的咖啡下肚,喉間泛起一股醇香。我舒服得直吐氣。

  「說吧。今天薇子做什麼了?」

  我低下頭,想了又想,告訴他:「沒什麼,她只是打擊我不如她而已已。」

  「呵呵!」夏長寧笑了起來,低暗的燈光下,他的笑容顯得意氣風發。他目光閃爍,把頭湊近了低聲說道,「福生,你會被她打擊,是喜歡上了我,怕配不上我嗎?」

  我一口咖啡嗆咳出來。他的臉皮不是一般的厚!我扯了張餐巾擦嘴,恨恨然,「你是流氓,她是女流氓,你們倆是一路貨色,正般配!」

  「可是,你是老師,你不想把流氓教育成好人?」夏長寧哈哈大笑。

  我歎了口氣,對他說:「夏長寧,你別玩我了。我有自知之明,你不可能對我一見鍾情,別逗我了。我想找個正常的男朋友,過正常的生活。那些亂七八糟,我玩不來的。」

  夏長寧斂了笑容,一本正經地說:「我沒說對你一見鍾情。我本來是想給薇子來招狠的,她這人哪,從小膽子特別大,經歷也獨特。我和她是鐵哥們兒,多年戰友了。她對我倒是真心的,只不過,做哥們兒可以,要我的命都成,獨獨娶回家做老婆不行。偏偏她從我老媽下手,我只好出此下策。福生,真對不住了。你看著斯文,卻肯定不是小氣的人。我向你道歉可好?」

  我心裡總算舒服一點兒了。我當然不是小心眼兒的人,臉上露出輕鬆的笑容來,盤旋在心頭的疑惑和恐懼被他的一席話打消得乾乾淨淨。

  「你直說就好,不見得我不幫你這個忙。如今可要嚇死我了。」

  夏長寧呵呵直笑,「那麼,不再罵我流氓了?」

  「只要你不再像以前那樣子,說實話就好,別再逗我玩。」我大口地吃著沙拉,胃口好極了。以後我也不和丁越來往了。

  夏長寧說了實話,他也不會糾纏我了。

  這世間的事千變萬化。正傷心於丁越對伍月薇的不忘情,轉眼又用夏長寧變成正常人的態度對我來補償我。果然是上帝之手,關上一扇門的同時,會為你推開一扇窗。

  愉快地吃著西餐,我想吃完回家洗個熱水澡再好好睡一覺。明天睡醒就是新的一天了。

  這時,丁越的電話來了,「福生,你在哪兒?」

  現在找我幹什麼?你當時為什麼不追出來?我鎮定地回答他:「和朋友吃西餐,現在要回家了。祝你和你的前女友重歸於好。」

  夏長寧揚了揚眉,默不作聲地看著我。

  我衝他一笑,現在沒什麼可以不讓他知道的了。我大方地和丁越說話。

  「福生,你別誤會,我和她已經完了,我只不過很意外看到她。我正要出來找你,月兒說她想解釋當時離開的原因。我想,我不能讓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這不,她說完了,我就給你打電話了。福生,你能理解嗎?」丁越的語氣有些急。

  我呆呆地聽著,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換了他的立場他這樣做也沒有什麼錯,是我自己看到伍月薇就失去理智地跑掉。

  「福生,我要是還念著她、還放不下,我就不會告訴你這事,還想和你交往!」丁越斬釘截鐵地說。

  一時之間,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拿著手機有些發怔。幸福又來了嗎?

  夏長寧突然從我手上把手機搶了過去,對丁越說:「你是誰?對我女朋友說了些什麼?」

  我腦子裡的弦卡嚓斷掉,反應了兩秒鐘去搶手機,嘴裡嚷著:「夏長寧你胡說什麼!還給我!」

  他說完就掛斷了電話,笑嘻嘻地看著我,說:「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福生。我剛開始是想著對付薇子,可是和你一接觸吧,我還真喜歡你了。做我女朋友吧!」

  我張大嘴,傻了。手機再度響起,我接聽,丁越的聲音變得很急,「福生,你別生氣,我在你家門口等你,聽我解釋好嗎?」

  「好。」

  沒有什麼比這個更好。丁越是我喜歡的,他的話讓我對他充滿信心。就算夏長寧搗亂,搶了手機胡說八道,丁越也壓根兒沒被他的話打垮,依然打電話過來。

  我望著夏長寧微笑,「你喜歡我是你的事,我有男朋友了。」

  夏長寧看著我並不生氣,悠然地說:「福生,你的意思是我可以和你的男朋友競爭?」

  我真的很懷疑,我和夏長寧之間究竟誰是學中文的。他咬文嚼字和斷句的功夫實在太強。或者說,他的邏輯思維不是正常人。

  「夏長寧,那種同時和幾個男人曖昧著、沒結婚人人可追求的道理在我這裡行不通。我會清楚地告訴丁越所有的事情。我相信,他對你這種無賴行徑也不會理睬,更不會……」

  夏長寧打斷我,「既然這樣,你擔心什麼呢?」

  我當然是擔心他搞破壞,怕他大張旗鼓鬧得人盡皆知。我真是無奈到了極點,語氣也放軟了。我歎了口氣,說:「夏長寧,我只是個很普通的人。我喜歡丁越,喜歡他做我的男朋友。你要是糾纏,我敵不過你,也不想因為你和丁越之間起誤會。所以,你別來找我了,好嗎?」

  被人拒絕到這份兒上了,我都認定丁越是我男朋友了,我想不明白夏長寧為什麼還要胡撓蠻纏。他真是沒臉沒皮嗎?

  「走吧,我送你回家。」夏長寧不回答我的問題,連臉色也沒變一下。

  我站著沒動,今天不得到他一個明確回答,不把事情說清楚,將來後患無窮。

  「不想走?好吧,今天你不答應做我女朋友,就別走了。」他坐了下來,叼了支煙斜睨著瞧我。

  我咬著唇,什麼也不說了,拿起包不理他就往外走。我只認定一點,只要丁越能堅定,不管夏長寧做什麼,都當他是小丑,不理會就是了。久了,他覺得無趣就不會再來糾纏。

  「阿七!收鋪!」夏長寧喊了一嗓子。

  我看到吧檯後簾子裡走出一個人,正是在茶樓見過的叫阿七的男子。我這才發現西餐廳裡只有我們一桌客人。阿七一招手,餐廳服務生齊刷刷退到門口,捲簾門嘩地被拉下。動作之迅速、之齊整,就像經過長期訓練過似的。

  我才走出十步不到,整個餐廳就只剩下了我和夏長寧兩個人。我嚇得話都說不清楚,電影電視裡的恐怖場面一個接一個地衝擊著我的大腦。

  我結結巴巴地說:「很多人都看到了……警察會捉住你的。」

  夏長寧板著臉,冷冷地看著我,「我會毀屍滅跡的!」

  大腦瞬間空白。

  夏長寧撲哧笑了,笑得歪倒在沙發椅上,「哎,福生,你表情真豐富。」

  霎時血直衝向頭頂,我拿起餐桌上的檯燈、煙灰缸、餐牌朝他扔過去,一語不發,只是紅著眼睛拼了命地扔。

  夏長寧像只豹子跳了起來。我尖叫一聲衝到吧檯。這回扔的東西就多了,酒瓶、酒杯,像扔手榴彈似的。

  他動作太迅速,我眼前一花夏長寧已握著我的手,用力將我拉進他懷裡,什麼話也沒說就緊抱著我。

  我哭了出來。掙扎得累了,哭得累了,他才低聲說:「福生,我送你回去,以後不開你玩笑了。」

  我還在抽咽,他擁著我的肩,帶我走進吧檯後的房間。房間裡還有扇門,他打開門外面就是街道。他的哈雷停在門外,夏長寧沒有騎哈雷,招手攔了輛出租車,把我塞進車對師傅說:「大學路七十八號。」

  我抹著眼淚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幫我關了車門,溫和地說:「回去睡一覺,沒事了。」

  出租車送我回家,我遠遠看到他騎著摩托車跟在後面。對於夏長寧的行為,我沒有更多的精力再去思考。

  擦了眼淚望著車窗外,我對見丁越似乎也沒了心情。

  到了家,我下車,丁越站在小區外。我望著他不知道想說什麼。下意識回頭,夏長寧的摩托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

  丁越望了眼摩托車,然後走過來輕聲說:「福生,我是真心的。」

  我沒說話。

  「今天真對不起了。」

  「明天再說好嗎?我累了。」

  丁越體貼地說:「好,明天我接你下班,再和你談。早點兒休息。」

  我點點頭回家。

  「福生!」

  我回頭。

  丁越微笑,「晚安!」

  心再一次溫暖,我對他微微一笑。



第八章 情網

  「福生,你是會帶來福氣的人。遇到你,我覺得很幸運。」這些日子以來,今晚是我第一次覺得老媽給我取了個好名字。

  丁越告訴我,那天他回過神正要追出來的時候伍月薇攔住了他。她說:「丁越,你不想知道我當時離開的原因嗎?」

  丁越回答她:「都是過去的事情了,見到你很意外。我女朋友好像誤會了,我得找她去。」

  伍月薇望著他說:「是啊,真的是很意外。沒想到在這裡遇到你,你都有女朋友了?」

  丁越心裡有氣,忍不住呵斥她,「你太假了!莫名其妙地出現,莫名其妙地離開,連名字都是假的!別提那三天的事了,是我愣頭愣腦二傻子一個。現在我有女朋友了,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伍月薇只歎了口氣,說:「你惹得起夏長寧嗎?他看上的女人,你搶得過?」

  丁越知道夏長寧。這座城市不大也不小,夏長寧的交遊廣泛讓丁越多少也聽人說起過。

  他說到這裡時看了看我,微笑著說:「福生,我不信你是那種人!」

  「哪種人?」

  「你不會是腳踏兩條船的人。不會一邊和夏長寧交往著一邊又和我約會,所以,我不相信月兒的話。」丁越淡淡地說。

  他的話讓我熱血沸騰,感動得使勁點頭,恨不得一股腦兒把怎麼認識夏長寧、伍月薇的事全抖出來。

  丁越溫柔地看我一眼,說:「那三天很浪漫、很童話也很刺激,我一直忘記不了。月兒很漂亮,也很活潑,和她在一起我整個人變得瘋了似的。可是,一年後再見到她,我卻發現我沒有了當初的那種感覺。而看你跑掉,我卻很緊張。福生,我有這段戀情,你介意嗎?」

  他的話讓我的心突起突落,怦怦直跳。丁越是真的為我緊張嗎?

  「如果不是我當時很緊張你,怕你生氣不理我了,我依然沒辦法確定我放下那段感情了。」

  我支著下巴望向窗外。黑漆漆的夜,玻璃窗上只有桌上蠟燭映出的一點光,淡而朦朧,隱約能看到對面的丁越。他英俊的臉上帶著一絲焦灼,目光炯炯地看向我。

  「如果,她說她也沒忘了你,當時只是有什麼急事突然走掉。如今找到你,可以和你重新開始,丁越,你會忘記那段曾經的感情?」

  我轉過頭看丁越,眼睛也沒眨一下。他沒有迴避我的眼神,輕輕地回答:「我不是因為失戀需要有人填補空虛才找你的。福生,你自有你的魅力。」

  最後一句話把我擊倒了。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我寧福生自有魅力!這話讓我的身子骨都輕了。

  「但是我還是留下來聽她說完。我很想確認一點,那三天,她是否真心。我傻了一年,想徹底放下這件事,所以,聽她說完和她說完『再見』才來找你。昨晚,你遇到了夏長寧?」

  我便一五一十地告訴他如何認識的夏長寧,夏長寧如何拒絕伍月薇,她又如何威脅我說要搶走他。

  丁越沒有絲毫傷心,微笑著說:「我在瑞麗告訴過她我的工作單位,她一直沒有來找我。如今她突然出現,我就在想,肯定是有原因的。」

  「你不難過?你還想了她一年呢!」我很好奇。

  「想像和現實是有差別的。她永遠不出現,在我心底深處也許始終有個夢。而她出現了,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卻打破了這個夢境。」

  「你是比較了才明白的嗎?」

  丁越呵呵笑了起來,寵溺地揉了下我的頭髮。我沒有躲開,我甚至有點兒喜歡他這樣的動作。

  「福生,你是會帶來福氣的人。遇到你,我覺得很幸運。」

  這些日子以來,今晚是我第一次覺得老媽給我取了個好名字。

  走出咖啡館的時候,丁越牽了我的手,我臉一紅偏開了頭,心又怦怦跳了起來。他的手和他的人一樣讓我覺得溫暖。

  我和丁越戀愛了。

  他是異常體貼的人。天氣一天天變冷,丁越一早會發短信提醒我,「記著穿厚一點兒去上班。」

  下班的時候,他只要有時間就盡可能地來接我。

  他總會握著我的手放進他的大衣口袋裡,嘴裡不停地念:「暖和了沒?」

  剛開始,丁越總愛帶我去一些好一點兒的酒樓,可我們都是拿工資吃飯的人,有一次我便認真地說:「丁越,這樣很浪費的。」

  他就笑了,「福生,別人追女朋友常哭沒錢花。你這樣替我省錢,我真有福氣。不過,你別替我省錢,我好歹比你早工作幾年,我不是個打腫臉充胖子的人。」

  但我還是覺得每次去酒樓吃飯挺奢侈的,就點兩菜一湯加上喝茶、看電影、車費,一個月少說也要花掉兩三千元。我自己一個月工資就那麼點兒。我不好意思去問丁越的收入,但是和他約會,隨便消費一次就花這麼多,還是讓我有些不好意思。以後再和丁越約會,我就堅持不去那些高檔酒樓了,常拖著他去一些很普通的館子吃飯,有時簡單一點兒就吃兩碗麵。

  丁越便歎氣,「福生,省下的錢做什麼好呢?我們去逛商場好嗎?冬天來了,正好給你買幾件衣服。」

  我心裡很甜,但還是拒絕。

  丁越有些不高興了,板著臉說:「福生,給女友買衣服有什麼大不了的?你非要和我分這麼清楚嗎?」

  我尷尬極了,只得說:「別買太貴的。」

  丁越輕笑著回答:「你要不好意思的話,我給你買了,你也給我買唄!」

  這辦法好!我呵呵笑著同意。丁越便摟緊了我哭笑不得,「傻丫頭!」

  丁越帶我去的地方讓我大吃一驚!這是城裡最貴的百貨商場,商品都是名牌,隨便一件就幾千塊。我站在門口打死也不進去。

  「我給你開玩笑哪,不要你也買這麼貴的給我。我有這個就夠了。」他揚了揚手上的幸運繩。我編來送他的。從栓上他手腕那刻起,他從來沒有取下來過。

  我抿著嘴樂,望著他又有些無奈地說:「丁越,你把錢存著買車、買房都好啊,一件衣服幾千塊,又不能穿一輩子,划不來。」

  丁越想了想,說:「沒車是不太方便。這樣吧,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好不好?外面逛街太冷了。」

  我撲哧一聲笑出來,於是牽著丁越的手以買衣服為名,在百貨商場裡公然享受暖氣。

  我們一家家看,就是不買。

  我咂舌地翻看衣服的價碼牌,發出一聲聲驚歎。丁越插著手看我笑,無視漂亮小姐的白眼,沒有半點兒尷尬。

  我很喜歡他這種氣度。買不起與內心的高貴沒有關係。

  正走到一處,我的目光在這家以黑白色設計聞名的服飾名牌店多停留了會兒。

  丁越低聲問我:「喜歡?」

  喜歡,可是買不起,看看就算了。我對丁越笑,「不是所有喜歡的都要買的。」

  他笑了笑,拉著我的手進了店,指著一件黑色的大衣說:「福生,我看你穿這件肯定好看。你適合黑色。」

  我翻了下價碼牌,手一抖。這件大衣要兩萬多!我馬上放下,搖頭對丁越說:「太貴,我不要!」

  丁越堅持要我試,哄我說:「你試試看,不買,只試試。」

  這時,伍月薇意外地從店裡的更衣室走了出來。她的目光在我和丁越身上打了個轉,笑了笑,招呼說:「寧老師也喜歡這個牌子?」

  我很想翻白眼。她真是陰魂不散!

  「嗯。只不過太貴,我買不起,看看罷了。」我搶先一步回答她。人自賤則無敵!

  我很得意自己的急智。這回,她沒辦法當眾回嘴了吧?她要敢說「買不起別來逛」之類的話,我就馬上把簡對羅徹斯特的經典阿Q對白搬出來——。

  站在上帝面前的靈魂是不需要穿衣服的!呵呵,我想笑,窮人維護自尊的招是層出不窮的!

  「女人不需要有錢,男人有就行了。」伍月薇肯定聽到我和丁越的對話了,語帶諷刺地看著丁越。

  丁越笑了,「把女朋友打扮漂亮是男人的責任。福生,去試吧。」

  我正要拒絕,突然看到丁越的目光。他不想我拒絕他。我想,女朋友要是喜歡,他買不起會不會很沒面子?特別是在聽了伍月薇的話後,我便抬頭對丁越笑著說:「漂亮的我都喜歡,但不見得都要買。」

  丁越的目光讓我有些不懂。似感慨似感動,唇邊的笑容卻異常溫柔。

  伍月薇「哼」了聲,不屑地瞥了我和丁越一眼,辟里啪啦從衣架上拎了四五件衣裳,同時掏了張卡出來說:「都要了。」

  丁越讓小姐取下那件黑色大衣,塞到我手裡,又推著我進更衣室。他似乎意識到了,在我耳邊輕聲說:「我想給你買件衣服,不在這家店買也行的。」言下之意他不是被伍月薇刺激了。

  「呵呵!丁越,何必呢,花掉一年收入的三分之一買件衣服,賭氣不值得。」伍月薇還在煽風點火。

  「就算花一年的收入給福生買件衣服,也值得。」丁越靜靜地回答,用眼神制止我再說話。

  我恨伍月薇。普通老百姓穿兩萬多的大衣,太騷包了。她這樣說,不是逼著丁越一定要買嗎?

  可是,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我再拒絕,丁越就太沒面子了,只好試穿了這件大衣。

  「福生,黑色襯你的氣質。你雖然瘦,但是身材比例很協調。」丁越讚了我一句,看著我很開心地笑。

  鏡子裡的自己因為這身黑色意外有些冷艷的感覺。我從來沒穿過黑色,因為瘦,怕穿出去顯得更瘦小。但是這件大衣的大翻領恰好增加了我的肩寬,我的細腰避開了冬天衣服多、腰間顯得臃腫的情況,大衣腰帶勾勒出了完美的腰線。我不得不承認丁越很有眼光。

  事已至此,我只能看著丁越掏卡付賬,然後拎著那件騷包的大衣離開。

  我倆在百貨商場外等車的時候,夏長寧正好開車過來接伍月薇。他下車接過她手中的衣袋扔進後排座,瞟了我一眼,又看了看丁越手裡的衣袋。我馬上想起他曾經捧朋友的場照我穿的號買了五千塊的衣服而我沒有收的事。他這麼看我是在諷刺我收下丁越買的騷包大衣嗎?

  伍月薇對我們一笑,上了他的車。

  我有些緊張,丁越穩穩地握住我的手,溫柔地問我:「冷不冷?」

  我搖頭。他轉過身給我攏了攏圍巾。

  越過他,我看到夏長寧的車已走遠。從上次我砸了西餐廳後他一直沒來找過我。我想,現在他是真的不會再來糾纏我了。

  他們走遠後,我才認真地對丁越說:「真的太貴了,我穿在身上燒得慌,我一年的工資呢。為什麼一定要買啊?」

  丁越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燦爛。他突然對我做了個怪臉,問我:「如果我有錢,不在乎這兩萬多,你敢穿嗎?」

  「可是你在外貿公司上班能有多少錢啊?你又不是千萬家產,幾萬塊當幾百塊處理。」

  丁越朗聲笑了起來,對我說:「好吧,等我有了千萬家產,再給你買。現在嘛,怎麼辦?買都買了。」

  我歎了口氣,「要是能退就好了。」

  丁越撲哧笑了,「好,我們去退了。退衣服的錢,等你放寒假我們去旅遊如何?」

  「真的能退?」

  「放心好了。」

  我的心情瞬間好了起來。

  丁越真的把那件大衣退了,卻買了同款式的黑色大衣送我,價碼牌都沒有摘,他說:「讓你穿得踏實一點兒,這件才一千多,是仿名牌。你必須收下。」

  我收下了,覺得很甜蜜。...<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2 PM

第九章 非法拘禁

  「你告我好了。我巴不得鬧得沸沸揚揚,讓全城人都知道我夏長寧正苦追寧福生。非法拘禁未造成人身傷害會處以治安拘留幾天來著?……」

  今天是週五,原本約好下班和丁越一起吃飯的。我還打算和丁越商量週末帶他回家見爸媽。沒想到才出校門,夏長寧就出現了。

  他很有禮貌地說:「福生,我有點兒事想和你說。」

  「我約了丁越吃晚飯。」

  「學校週五放學早,這才三點半,不會耽誤你的。」

  我冷著臉說:「你知道我和丁越戀愛了,你要是再糾纏,我告你騷擾!」

  夏長寧笑了,「瞧你說哪兒去了,我要是想糾纏你,你還能和丁越親親熱熱地吃飯、逛街?」

  他也沒說錯。他只要每次出現在我和丁越面前,衝著丁越來一句「寧福生是我女朋友」,我和丁越十有八九就會被他攪黃了。

  我忍著心裡的不安問他:「你究竟有什麼事,現在說不行?」

  「上車吧,外面太冷了。」

  我警惕地看著他,夏長寧氣定神閒地坐在車上望著我。他會有什麼事?

  「關於……你瞧瞧這個?」他從車內遞出一沓紙。

  我打開一瞧,被上面的數字嚇暈了頭,「這是什麼?」

  「阿七托我轉交的。他說,既然是我的朋友,收個成本價就是了。也不多,四萬多塊而已。」

  「你敲詐!那些杯子、檯燈怎麼可能有這麼貴!再說,是你逼我的!我……我是正當防衛。」我對法律不太懂,不知道那天我氣暈了頭砸了西餐店該由誰來賠。是夏長寧讓阿七關了店門不准我走,可是,的確是我動的手。我越說越沒底氣。四萬多塊啊,阿七店裡的東西有這麼貴?

  夏長寧呵呵笑了,下了車,很大度地說:「杯子、檯燈倒也不貴,就是你摔的那幾瓶酒貴了點兒。破酒瓶還留著呢,要不要拿去做個鑒定?」

  我突然很想有錢,然後痛快地扔給他,讓夏長寧遠遠地消失。四萬多塊啊,我才工作幾個月,這事根本不可能讓爸媽知道。我該怎麼辦?

  「這事我也有責任。這樣吧,你賠一萬五,餘下的我賠如何?」

  「我得問問律師!」我不知從哪兒冒出這個想法。

  夏長寧笑了,「福生,你又不是賠我,是賠給阿七。你不賠,去法院的原告會是阿七,被告是你和我。我和阿七朋友一場,我會承認錯誤的。對了,那些酒瓶上好像還有你的指紋。阿七已經做了物證鑒定。」

  我聽了這句就知道肯定是夏長寧要搞鬼。他是做保全的,這方面他自然在行。他要做證人,用我的指紋做物證。當時就我和他在店內,他都認了大頭,這一萬五我能不賠給他?

  「好,我扔的我認賬!我現在沒這麼多錢,能不能分期付款?」我一咬牙認了。一萬五,我一個月兩千,眼看快過年了,學校會有點兒年終獎,我爭取半年還清。

  夏長寧呵呵笑了,「我替你還給阿七了,以後我是你的債主。我知道你不想欠我,利息按銀行活期算,成不?」

  「行!」

  「上車吧,去我辦公室簽份借款協議。」

  我於是就這樣上了他的車。

  夏長寧一溜煙兒把我拉到了一個住宅小區。我左看右看也不像辦公場所,不禁生疑,「你的辦公室?我記得盾城保全的辦公室不在這裡。」

  「哦,這是另一處辦公地點,處理與公司業務無關的其他業務。」

  電梯越往上走,我心裡越不安。公司在小區內租房一般喜歡租一樓或二樓,這樣方便。可夏長寧一進電梯按下的是三十三層。

  電梯內一片安靜,他望著樓層跳躍的數字不說話,我也望著不斷變化的樓層數字不說話。那種寂靜和不安終於讓我忍不住了,我對他說:「我不去了,我寫好協議簽好字,週一給你就是。我不會賴賬的。」

  夏長寧回頭望著我笑,那笑容有點兒不懷好意。

  「叮——」電梯停住,夏長寧悠然地說了句極無恥的話:「其實不簽協議也無所謂,你把身上這件兩萬八的大衣脫了抵賬就行了。」

  他說什麼?他要我脫衣服?我羞憤得衝他吼:「你這個流氓!」

  「福生,我只是提個建議罷了。你要穿著兩萬八的大衣,分期還我錢也行啊。」

  「你胡說什麼?這衣服才一千多塊錢。夏長寧,你又耍我是吧?!」我怒極。

  他按住電梯門,目光上上下下圍著我轉了幾圈,說:「我不信,這明明是LV的衣服,難道我看走了眼?」

  他這麼一說,我倒不自在起來。難道丁越沒有去退衣服,另外弄了個價碼牌掛在上面?我對名牌不瞭解,可是夏長寧騷包慣了,他難道會看錯?

  「要不,讓我再瞧瞧?放心,福生,我要想對你怎麼著,你早就是我的菜了。」夏長寧露出疑惑和好奇的表情。

  我也很想知道,身上這件黑色大衣究竟是兩萬八的品牌還是一千多的水貨?

  我當即扯開了大衣衣帶。

  夏長寧忍住笑,說:「福生,電梯裡有監控器。你想當著保安的面表演脫衣秀?」

  我臉一紅,走出了電梯。

  夏長寧打開門,見我還防備著便笑著說:「保安會看到你跟我進來。你有個三長兩短,剛才監控器拍的全是證據。」

  我低頭進了房間,裡面暖氣充足,我脫下了大衣。

  夏長寧拎在手裡看了又看,摸著衣服嘖嘖讚歎,「還真是水貨哪,現在做假技術真好。」

  他這麼一說,我就放了心。

  其實若真的是兩萬八的品牌,我也只會覺得丁越體貼;若是水貨,我會覺得他會過日子。

  「喝點兒什麼?」

  我環顧四周,一色的黑白設計,不像辦公地點倒像是個家。但是一般家庭難得會這樣裝修,說好聽點兒叫品位,說難聽點兒叫怪異。

  「你不用忙活了,我簽了協議就走。我和丁越約好六點吃飯的。」

  夏長寧倒了杯茶,坐在白色沙發上。為什麼我站著他坐著,我還是比他矮一頭似的?

  「福生,你其實很好騙的。你難道看不出來,我只不過想騙你來我家嗎?」

  我嚇得一抖,愣了兩秒就衝向房門。

  「你打不開的!」

  我回頭瞪著他,「你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我不想看到你和丁越一起吃晚飯!九點半我送你回家。福生,聽我一次,別再和丁越來往了。他實在不適合你。」

  「你這是非法拘禁!」

  「你告我好了。我巴不得鬧得沸沸揚揚,讓全城人都知道我夏長寧正苦追寧福生。非法拘禁未造成人身傷害會處以治安拘留幾天來著?我認罪態度好,還可以登報道歉,估計進去玩幾天就又出來了。你覺得呢?」

  我怒極又想用東西砸他。手才碰到一隻瓷瓶,夏長寧就說:「別砸,這是我花了二十五萬買來的,慶奧運的限量版。法官可以判你不賠,但我可以找人幫我收賬!」

  腦子裡瞬間演出一群凶神惡煞的流氓找上門來的情景。我一口氣悶著,尖叫一聲:「夏長寧,你欺人太甚!」脫下腳上的高跟靴子掄了過去。

  他接飛鏢似的一手接一隻,規規矩矩地放在桌上,打量了下說:「福生,你穿三十五碼的鞋?」

  我快被他氣暈了。掏出手機打給丁越,手機居然沒有信號!

  「省著點兒吧,我這裡手機打不出去的。福生,坐著喝杯茶消消氣,看張影碟,時間一會兒就過了。回去再和丁越解釋吧!過來坐,咱們看,看完我給你做飯。九點半我送你回去,真的。」

  我光腳站在門口,突然覺得無力,一屁股坐在地上,抱著腿望著他。夏長寧一身黑衣陷在白色沙發裡,映著冬日下午的陽光,這情景很像風景片。

  我低頭著問他:「為什麼呢?伍月薇喜歡黑白色設計的服裝,你也喜歡,你倆很般配。你們都是有錢人,個個來歷不凡。何苦要和我為難?我以前惹過你嗎?」

  他慢慢地走到我身邊蹲了下來,微笑著說:「是啊,福生,你惹了我了。」

  「我是真的不喜歡你啊!」我很茫然地說出這句話。

  夏長寧定定地瞧著我,聲音沉而溫柔,「不要緊,我喜歡你就行了。我收回從靶場喝醉酒後說的話。你是我見過的最純情的女孩子。」

  我閉了閉眼,睜開時眼前的夏長寧只是蹲在地上的人形雕塑。我走到沙發前坐下,按了遙控器的按鍵,專心看。

  片子放完六點,本該是我和丁越一起吃晚飯的時間,我卻坐在餐桌上品嚐夏長寧的手藝。很簡單的兩菜一湯。他手藝不錯,我吃得下。

  我們無聲無息地吃飽喝足,又吃了飯後水果,喝了茶。終於挨到九點,夏長寧終於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我走到窗前,問他:「你以後還會這樣嗎?」

  「福生,我個人覺得我比丁越更適合你。你做我女朋友有什麼不好?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他又開始不要臉了。

  我嘩地推開窗戶,冷風灌進來我打了個寒戰。「你敢再來一次,我就死給你看!」

  「喲,福生,一哭二鬧三上吊,你都要試試?」夏長寧笑著把窗戶關上,看似很深情地專注地看著我,無奈地聳聳肩,「好吧,你說,怎樣追求你比較好?我也很喜歡正常地追求女朋友。只不過,多了個丁越,沒辦法。」

  「我都說過了,我喜歡丁越。我不想一哭二鬧三上吊,我也不想腦充血再失態,別逼我了好不好?」對夏長寧,我實在沒有辦法。真要讓我死,我還是不敢,只能這樣求他。

  「我要答應,就不會留著你不讓你赴丁越的約會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我把夏長寧的家砸了。

  最先砸的是離我最近的擺在一個酸枝木高架上的玉花件,我一下摔過去將夏長寧家的液晶電視砸開了花。

  嘩啦一聲,痛快極了。

  我喘了口氣,指著他說:「要錢沒有,命賠給你!」

  我想我是紅了眼睛,夏長寧的臉色漸漸變了,一手拽著我想拖我出房門。似乎瞬間又改變了主意,他指著博古架上一隻黑糊糊的罐子說:「砸那個吧,家裡最值錢的。我不要你賠。」

  「你有錢就了不起?你混黑社會就了不起?」我幾乎是帶著哭聲吼他。

  他冷著臉說:「我他媽就是犯賤!總之我是不會讓你和丁越在一起的!」

  我恨極,和他對瞪著眼。

  門卻悄然打開,伍月薇懶洋洋地站在門口說:「人家愛丁越,阿寧你使什麼壞?福生,我幫你,你走你的,他要攔你,有我呢。」

  我拿起包,拎起大衣就外門外跑。

  夏長寧怒吼:「薇子,你滾開!」

  我按著電梯焦急地等電梯門開,房內真的傳來了打鬥聲。我轉身朝消防樓梯跑下去,緊張得一顆心要蹦了出來。

  跑了幾層我才敢按電梯鍵下樓。手機似乎有了信號,提示音不斷。我抖著手邊跑邊看,丁越的未接電話一個接一個。

  手機再響,我按下接聽鍵,丁越焦急的聲音傳了過來:「福生,你在哪兒?」

  我哇地哭了出來,「丁越……」

  等見到丁越時我已經平靜下來了。告訴他實情有什麼好處?是男人都會發火,我害怕丁越火了找夏長寧打架。夏長寧公司有那麼多保安,他社會關係那麼複雜,我怕丁越吃虧。

  丁越盯著我問我出了什麼事時,我只避重就輕地告訴他:「上次和夏長寧吵架,砸了他朋友的店,要我賠錢,就扯到現在了。」

  丁越一下子放鬆,輕摟著我笑著說:「要賠多少錢,愁成這樣?」

  我搖頭不告訴他,扯著他的衣服說:「晚了,回家吧,我媽要等門的。」

  丁越攔了輛出租車送我回家,他一如既往地要看著我進小區。我走了幾步還是回過頭告訴他:「錢也不是特別多,一萬多塊錢,不告訴你是怕你給我錢。我能還的。」

  他釋然地笑了,「這樣好不好,我先給你錢還給夏長寧的朋友,你欠我的總比欠人家的好。」

  我忍不住樂,夏長寧幫我還了阿七,要當我債主,怎麼丁越也是一樣?但是,我願意。我望著丁越說:「你平時請吃請喝我都不管,但是這筆錢我還你,你一定要收下。」

  「知道。好了,快回去吧。」微微的路燈光灑在他身上,將他的身影拉得極長。他含笑看著我回家。

  我走了幾步又折回來,輕聲說:「夏長寧那裡手機沒信號呢。」

  「我知道,總是提醒不在服務區。我又沒生你的氣,傻丫頭。」

  心情霎時雀躍。我呵呵地笑著跑開了。

  丁越揚聲喊了我一聲,我回頭,他又擺擺手讓我繼續走。

  我遲疑了下,沒有再折回去,掏出手機發了信息給他,「明天週末,見我爸媽?」

  發出這個信息後,我腳步加快,遠遠地轉到角落,躲在花台邊上。

  我看到丁越看手機,看到他拿著手機站了好一會兒。還沒有來短信,他不願意?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短信就來了。我按開一瞧,他說:「福生,我需要買些什麼?有什麼注意事項?有點兒緊張!」

  我捂著嘴直樂,故意回信說:「我不知道。」

  看著丁越用手機砸腦袋,我無聲地大笑,腦子裡只想著明天丁越來的情景,滿心歡喜回了家。

  爸媽在看電視,見我回來,媽媽試探地問了句:「福生,你怎麼最近每晚都在外吃飯?你真的沒有和夏長寧在一起?」

  我忍不住笑容,大聲宣佈:「我交了個男朋友。」

  媽媽神色不動,嗔了我一眼,說:「你和夏長寧交往有什麼好瞞著我們的。」

  怎麼又是他!從明天起,我家裡絕不會再出現這個流氓的名字!

  我嘿嘿地笑著挨著老媽坐下,從果盤裡拿了個蘋果吃,邊吃邊說:「不是夏長寧,他叫丁越。」

  爸媽齊齊轉過了頭,神情開始嚴肅。我啃蘋果的動作也越來越慢,緊張了下開始坦白:「是梅子介紹的,梅山的好朋友,在外貿局工作,今年二十八歲,長得還行吧。」

  「他家是哪兒的?」

  爸媽開始做詳盡的調查工作。我有點兒應付不過來。我很少問丁越家裡的情況。我只知道他不是本地人,是雲南梁河人,爸媽做什麼,他不主動說,我也不好意思追著問。媽媽多問了幾句,我便推到了丁越身上。

  「我是想讓你們先瞧瞧他,這些問題你們問他好了。他對我很好的。」

  爸媽交換下眼神,覺得明天見一面比較好。

  回了房,我趕緊給丁越發短信,「我爸媽跟調查戶口似的,明天你小心回答了。」

  「收到。檔案都準備好了。還有什麼?」

  我想了又想,終於想起來了,「我爸不愛喝酒,愛喝茶。」

  過了會兒,我又想起一點,「我媽喜歡老實點兒的孩子。」

  再過幾分鐘,我又給他發,「你還是買束花、拎籃水果好了。」

  丁越乾脆把電話打過來,笑著說:「福生,你想想還有什麼,我一併記下來。」

  我壓低了聲音說:「總之你隨機應變吧,我爸媽會喜歡你的。」

  「我也是。」

  「什麼?」

  丁越溫柔地重複了一遍,「我也喜歡你,福生。和你在一起,心很安定。」

  我躺進被窩裡,閉上眼睛,丁越的聲音還一遍遍地在腦中響起。我想起夏長寧也說過類似的話,人和人咋就這麼不一樣呢?



第十章 決鬥

  丁越的側臉很完美,很帥。他看著前方,嘴邊浮起一抹笑容,「人爭一口氣。福生,縱然夏長寧要賭一千萬,我也奉陪。」

  丁越第二天上午如約而至。

  他穿著厚厚的灰藍色的羽絨服,圍著米黃色的圍巾,看上去朝氣蓬勃。老爸開門的時候,他露出了很陽光的笑容,同時遞過了一提禮品盒,「伯父好,我是丁越。」

  老爸當場被他的笑容蠱惑,熱情地請他進來,揚聲招呼我道:「福生,沏茶!」

  我瞟了丁越一眼,把茶放在茶几上,閃身進了廚房幫忙。

  媽媽笑著招呼他坐,進了廚房眼睛笑成了月牙兒,湊在我耳邊說:「挺精神的!」

  我偷笑。

  丁越和老爸在客廳裡閒聊,我支著耳朵聽到笑聲不時傳過來。這一刻我覺得格外幸福。沒坐多久,媽媽就擺桌子上菜了。

  丁越穿著薄薄的套頭羊絨衫挽了袖子幫忙。他像這個家裡的一分子。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送走丁越之後,我迫不及待地聽爸媽的意見。媽媽的臉上卻有層陰影,「福生,丁越好是好,可是夏長寧那兒怎麼辦?」

  「媽,我就沒和夏長寧交往過,什麼怎麼辦啊?」我很不高興。這時候還要提到那個流氓。

  「福生,你別說爸媽古板,爸媽可聽人說,你和夏長寧……」

  我霍地站了起來,委屈得不行,「你們不相信我?難道我是這邊和夏長寧交往那邊和丁越戀愛的人嗎?」

  「唉,爸媽不是這個意思。爸媽是說,如果你和丁越確定了關係,就千萬不要再去招惹夏長寧。」

  誰要招惹那個流氓了?我氣!

  這時門鈴卻被按響。

  我氣呼呼地去開門,才打開一條縫就下意識地想關上。

  「哎!」夏長寧一隻腳伸進來,嘴裡還大聲呼痛。

  「誰呀?」爸媽在屋裡問。

  我只好打開門,夏長寧衣冠楚楚地拎著禮品毫不客氣地越過我,笑嘻嘻地招呼說:「寧老師,你忘啦?我是你的學生!」

  我暈!這個人不要臉至極,竟然找出這種借口。他十三歲當兵,初中都沒讀過,居然敢自稱是我老爸的學生。

  老爸也有些糊塗了,疑惑地問:「你是?」

  「您不是在給成教院上M的課嗎?我聽過您講的課,我是今年才去進修的學員。」夏長寧已經登堂入室,把禮品放在茶几上,樂呵呵地說:「正巧知道,您是福生的父親,趁這個週末,我就來拜訪了。」

  聽說我認識他,爸媽把目光又移到我身上。我深呼吸,硬邦邦地擠出一句話:「他是夏長寧。」

  爸媽一驚,趕緊請他坐。

  我氣急敗壞地板著臉上茶,被媽媽瞪了一眼。她笑容可掬地坐在沙發上和夏長寧聊開了。

  這時,小姨也緊跟著來了,見了夏長寧別提多親熱。一時之間,家裡的氣氛竟比丁越在的時候還要熱鬧。

  夏長寧又是極擅言辭的人,從捧我老爸開始談到自己求學上進的心思,加上小姨在一旁協調,家裡除了我,每個人臉上都露出了笑容。

  我想回房間,又被媽媽一個眼神制住。

  無意間瞟到夏長寧的目光,那是種讓我想一巴掌扇掉的得意。

  好了,等到夏長寧也告辭後,我還沒說什麼呢,爸媽愁開了,「其實小夏也不錯。雖然沒有丁越帥氣,但比他活躍。福生哪,你中意丁越,小夏好像還不知道吧?這可怎麼辦哪?」

  我該說什麼呢?我只能斬釘截鐵地告訴他們:「我喜歡丁越,夏長寧要追求我是他的事。」

  想了很久,爸媽統一了意見,「其實現在也不是從前了,交一個男朋友就要從一而終。你兩個都接觸,再多比較一下。只要沒結婚,多接觸點兒男孩子也不是什麼壞事。」

  我的天哪!爸媽是不是被夏長寧洗腦了?竟然鼓勵我腳踏兩條船!

  「小夏挺不錯的。雖然十三歲去當兵沒什麼文化,不過現在他自己開公司還去學M,有上進心。」

  「是啊。丁越也很好,長得帥氣,彬彬有禮,工作也穩定。」

  我蔫不拉嘰地坐著,一天的好心情全被夏長寧的意外造訪破壞了。看到兩人送的禮品,想起自己提醒過丁越老爸愛茶,便隨口說了句:「送禮最能看出一個人的品位,看看他倆送的東西就能比較出來了。」

  爸媽也對二人送的禮品感興趣,打開一看,丁越送的是禮盒裝的極品毛峰。禮不俗,老爸看到好茶挺高興。

  再看夏長寧的。奇怪,他送的也是禮盒裝的極品毛峰,一模一樣。

  最神奇的是,丁越為了講究,把禮品盒用彩紙包了。夏長寧也是。

  「哎呀,他們兩人怎麼這麼統一啊?福生,都是照你說的辦的?」媽媽問我。

  我怎麼可能這樣做?!我只告訴了丁越,還說讓他把茶葉盒包一下,爸媽看著會覺得他斯文雅致。

  我只覺得心裡很涼很怕。夏長寧這樣做,是要告訴我,丁越的一舉一動他都瞭如指掌?

  回到房間,關了房門,我給夏長寧打電話:「你什麼意思?」

  「福生,你別生氣。我知道你不喜歡我。你聽我說,寒假快來了,你要是能答應我這個寒假不和丁越來往,過了這個寒假,我就再不來找你了,成不?」

  「為什麼?好讓你乘虛而入,讓所有人知道我和你在一起,讓丁越誤會,讓他知難而退?」

  「我現在就能做到。丁越不過是個外地人,大學畢業來到這裡工作,他能鬥得過我?我只要求這一點,你只說你答不答應。」

  「你是在威脅我嗎?」

  「隨你怎麼想。」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他:「夏長寧我不怕你。我家是普通家庭,但還有傲骨。丁越喜歡我,我也喜歡他,我們不會怕你的,隨便你怎麼造謠生事!」

  我掛斷了電話,憤憤不已。

  想起還沒有給丁越匯報情況,不知道他等急了沒。我給他發了條短信,「過關!」

  「呵呵,福生,你下周就放假了,和我回雲南玩幾天?」

  正好可以擺脫夏長寧,我興高采烈地答應了。

  「丁越和夏長寧在決鬥!」

  「啊!」梅子從凳子上支起了身體,捧住我的臉左看右看,看了好一會兒才說,「福生,我知道,你不用太傷心,畢竟你沒有伍月薇漂亮!」

  什麼話?這叫什麼話?我翻了個白眼,一巴掌扇開她的手,趴在桌子上怨念,「我沒伍月薇漂亮又怎麼了?丁越和夏長寧是為了我決鬥!」我抬起頭大笑。

  梅子輕咳,「淑女可不興這樣得意忘形的!」她也忍不住笑出了聲。

  我倆笑完後,梅子才說:「怎麼你一點兒不著急?夏長寧在部隊待了八年,丁越怎麼是他的對手?到時候別心疼!」

  心疼?我氣還來不及。

  以前聽說兩個女人為男人爭風吃醋從吵到打,只覺得很沒意思。今天丁越和夏長寧決鬥,我同樣也覺得沒意思。

  丁越說:「這事總得解決。福生,你一邊去。」

  夏長寧說:「有本事打贏我,我說話算話,再也不找福生。」

  兩人像爭地盤的獅子,但是我不想當那頭母獅子。我望著丁越問他:「你要是輸了,是不是就同意讓這個流氓來糾纏我?」

  丁越溫柔一笑,「我不和他打,他也會來找你。打贏了,夏先生說話算話,咱們不吃虧。」

  但是照我的脾氣,我壓根兒不會理睬這種人。夏長寧說了多少次再不來找我的話了?我覺得丁越是頭豬才會相信他。正想叫他走,我看到丁越睥睨著夏長寧,眼神很冷。

  那個流氓則閒閒地坐著,唇邊滑出挑釁。

  「梅子,知道他倆像什麼嗎?像兩頭眼放綠光的狼。嘖嘖。」

  梅子好奇地問:「你就走了?」

  「我不走,難道留下來吹口哨,喊預備開始?」我沒好氣地說。

  今天本來是一頓溫馨的飯後茶時間,夏長寧就笑嘻嘻地出場下戰書。最讓我生氣的是,丁越居然還就接了,看起來還很滿意這個方式。

  「狼多肉少啊,其實伍月薇多好啊,咋就看上你這塊肋排了呢?」梅子歎氣,又疑惑地問我,「你真的不怕丁越受傷?」

  我想了想,問梅子:「你接觸丁越的時間多嗎?你瞭解他不?我怎麼覺得今天的丁越很陌生的感覺。」

  「什麼陌生?他肯為了你和夏長寧打,真是好樣的!男人有點兒血性好。」

  我搖搖頭,丁越的目光,看上去不像個良民。普通人遇到夏長寧這種黑白通吃的人,不是退避三舍就只有報警,丁越卻不怕夏長寧似的。

  「哎,福生,難道你喜歡軟腳蝦?」梅子不太能理解我的想法。

  我想了很久才找到比較合適的語言告訴她:「一個能面對夏長寧而氣定神閒的人,他為什麼會看上我?我很普通的,就算是個好人,這世上好人多了去了。」

  「呵呵,福生哪,你又不自信了。好人多,丁越被伍月薇那種看著美麗實則無情的人拋棄,他沒準兒就想找個踏實過日子的。更何況,你一看就是個清純乖乖女。」

  「不是啊,梅子。普通人怎麼敢和夏長寧打?」

  梅子想了想,說:「我問問梅山,丁越是不是練過跆拳道一類的。沒準兒是個高手,所以不怕夏長寧。」

  「關跆拳道什麼事?」

  梅子奇怪地看著我,「他們不是決鬥要打嗎?」

  「……他們打麻將!」

  ……。

  「哈哈!」我和梅子同時大笑。她笑得幾乎岔氣,趴在桌子上按著肚子說:「福生,你遇到的是些什麼人啊!」

  我狠狠地瞪著她說:「丁越是你介紹給我的!」

  梅子完全放鬆,好奇得要死,「他們打麻將看誰贏得多?」

  我點點頭,「嗯。」

  「去瞧瞧?」

  「不去。」

  「為什麼啊?多好玩啊。」

  「是好玩,太好玩了!」我無語。

  夏長寧和丁越決定打麻將定輸贏。麻將需要四個人,便找來了市麻協的兩位理事,為了公平還包下了凝露香茶樓。夏長寧那些狐朋狗友煞有介事地在茶樓扯開了橫幅「麻王爭霸賽」,引來眾多好事者圍觀。

  我窘得趕緊離開。走到門口回頭,那兩人還對我笑。

  梅子踮起腳尖往裡面看,我縮在角落裡不停地扯她的衣服要她走。這事要傳了出去,我就沒臉在市裡待了。

  也不知道他們怎麼約定的,估計是以四個小時為準。我和梅子來了才一會兒,就聽到裡面掌聲、哄笑聲一片。人群開始往外走。

  我趕緊拉著梅子跑出茶樓躲在街對面,只看到夏長寧和丁越站在門口送走兩位理事,互相不答理。

  我給丁越電話,「完了?我在街對面小店裡。」

  丁越和夏長寧說了句什麼,大步朝我走來。

  梅子興奮地看著他問:「誰贏了?」

  丁越苦笑,「麻協兩位理事。」

  我和梅子當場噴笑。估計夏長寧也瞧見我們了,他笑逐顏開地揮了揮手離開。

  「丁越,我不喜歡你理會夏長寧。」

  丁越摸摸我的頭,附在我耳邊說:「我贏了他三十七萬多。」

  我嚇了一跳,見梅子還在,鼓大了眼不好問。

  梅子聰明地說:「你倆玩,我找梅山去。」

  丁越這才告訴我,他和夏長寧找麻協兩理事時已經說好賭注,差距五十萬定輸贏。

  我結結巴巴地問他:「麻協那兩位理事也這麼有錢?」

  「呵呵,傻丫頭,他們記分,不打錢。」

  結果丁越贏了三十七萬多塊錢。

  「丁越,你萬一輸了呢?你有這麼多錢?」

  丁越愣了愣,笑著說:「我肯答應,自然有勝的把握,我打麻將還行。」

  我歎了口氣,真的是這樣嗎?丁越敢拉我去只賣名牌的百貨商場買衣服,敢和夏長寧賭那麼大,他原來也是個有錢人。

  看我有些不高興,丁越解釋說:「工作這些年,幾十萬我還拿得出來。不用擔心我,福生。」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有種不舒服的感覺。不是因為丁越是有錢人,而且覺得我看不透他。

  「丁越,你為什麼要看上我?」我悶悶地踢腳下的樹葉。樹葉輕飄飄的,著不了力,就像我對丁越,很無力的感覺。

  丁越的側臉很完美,很帥。他看著前方,嘴邊浮起一抹笑容,「人爭一口氣。福生,縱然夏長寧要賭一千萬,我也奉陪。」

  「我是問你……」

  他截住了我的話,很瀟灑地笑了,「剛才我對夏長寧說,我不要他的三十七萬塊錢,請他不要再來打攪我們。」

  「哦。」還是沒聽到想聽到的答案。

  「我父親是琢玉的好手,家裡開著手工玉坊靠手藝吃飯。我母親很賢惠。福生,你很適合我。」丁越停下來看著我,他的目光很專注,很平靜。

  丁越,你真的是經歷了與伍月薇的激情三日,所以才想找我這樣平凡普通的女孩子?我沒有問出口,只是衝他笑了笑。

  我是相當想有那種能讓自己燃燒的激情的,我以為,這才是愛情,而不是適合對方。所以,丁越就算認真地這樣告訴我,我也不能理解。

  我喜歡他,喜歡他長得帥,喜歡他對我體貼溫柔。我們在一起也不過一兩個月,所以,我沒有反駁他,也沒有告訴他我想要的愛情是什麼。畢竟,這樣和他在一起,我也開心。

  晚上十一點了,夏長寧給我打電話。他笑呵呵地說:「福生,你馬上放寒假了,我帶你出去玩,好嗎?」

  我直翻白眼,只可惜他瞧不見,「我要出去玩也是和丁越在一起。夏長寧,別來纏我了,真的沒意思。」

  「是挺沒意思的。以前是我不對,我道歉。」夏長寧語氣誠懇。

  「你還有什麼事?」

  「沒事,我多此一問罷了。福生,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女孩子。祝你好運。」夏長寧輕歎一聲。

  我有點兒發愣,他究竟什麼意思?

  我沒說話,他也沒說話。我是不想說話,又不敢掛斷了電話惹惱他。他是什麼意思我就猜不到了。

  隔了很久,夏長寧才說:「福生,我以後真的不纏你了。我想送你樣禮物,我從來沒這樣追過女孩子,就算是個紀念吧。」

  他說得極其懇切,我有些猶豫。他的禮物不會又是那枚金戒指吧?

  他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笑道:「不是什麼貴重禮物,你放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3 PM

第十一章 彩雲之南行

  一天,不,不是一天,只是一瞬間,上帝輕飄飄地關上了愛情的門,卻忘了為我打開一扇窗,讓我在黑屋子裡呼吸不了新鮮的空氣,悶得快要窒息。

  第二天,有快遞公司送包裹來。

  送貨員說:「小姐請你驗貨,客戶要求有回信。」

  我打開一看,裡面有雙運動鞋還有張光盤。夏長寧極不要臉地在卡片上寫著:「你收他一千多的大衣,收我幾百塊的運動鞋就算扯平了。祝你穿著這雙鞋與丁越歡歡喜喜地遊山戲水。鞋是內增高的,我算了下,這個高度正好和丁越相配。福生,你太矮了。你要是不樂意穿想扔掉,我也會理解的。祝愉快!」

  我盯著這雙有跟的運動鞋哈哈乾笑兩聲,氣得無語。

  丁越身高一米八二,我頭頂還挨不到他的肩頭。夏長寧是嘲笑我和丁越不般配嗎?

  「小姐!」送貨員等了片刻,見我死盯著那雙鞋便提醒我要回信。

  我大筆一揮寫下:「多謝你的鞋,很漂亮,很適合我。」想激怒我,沒門兒。

  送貨員又指著那個光盤說:「客戶說,這個是你喜歡的,但是不要當眾看,回家看吧。」

  他臉上的神情霎時變得極為神秘,像極了晚上躲在陰暗的行道樹下,一見有人路過就跳出來低著嗓子說:「想要什麼片?歐美的,日本的,包你滿意。」

  我正想著,送貨員詭異的一聲「嘿嘿,再見」打斷了我的思緒。

  等他走了,我才反應過來,氣得臉紅脖子粗。什麼表情!

  回到家,我還是忍不住反鎖上房門將光碟放進電腦,緊張地等著看裡面是什麼內容。大學室友狂迷黃碟,用她們的話說:「福生,到了咱們這一代,千萬不能不懂科學。」

  縱然如此,我還是非常不好意思。也許,這是男人與女人的差別。

  畫面播放,我驚訝極了。鏡頭裡是一匹純黑色的馬,從頭到腳沒有一根雜毛。看得出拍攝的人是夏長寧,我聽到他的聲音,它的名字叫寶石。

  夏長寧拍了很多,剪輯成寶石的成長日誌。寶石慢慢地長大,鬃毛漸漸拖到了腰際。它有雙黑玻璃似的大眼睛,漂亮極了。它優雅地在馬場內踏著方步,速度快時,鬃毛像女孩子的長髮在風中飛揚。

  鏡頭裡有夏長寧和朋友去時他朋友拍的他和寶石。他幫寶石鏟馬糞,嘴裡還嘀咕:「以前我餵豬的時候,豬可愛乾淨了,自個兒上廁所,你呢?隨地大小便。」

  寶石傲慢地回頭看了他一眼,又揚起了頭。

  我哈哈大笑。

  光碟結束時夏長寧的大腦袋閃了出來,挑眉說:「寶石可愛吧?想不想去看看它?想去的話,後天上午十點我在公園門口等你。」

  寶石可愛。我歎了口氣,退出了光碟,他真當我是沒腦子的人?我怎麼可能去赴約。

  明天就放寒假了。

  我和丁越已經訂了後天飛麗江的機票。

  麗江我去過,在我的博客裡還有和同學在麗江瘋玩的照片。但是我沒有告訴丁越,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去過,這樣,他會少了做主人的樂趣。

  爸媽對夏長寧和丁越都持贊同意見。我選擇丁越,他們也沒有意見。

  我想是因為我工作了,所以,他們在慢慢學著放手。

  一月的麗江沐浴在陽光下,遙遠的玉龍雪山隱在雲霧之中。四方街遊人如織,我情不自禁地笑了。

  丁越來到麗江,人就變得活躍很多,帶著我去吃各種納西小吃,還聽了場納西的古樂演奏會。

  「福生,其實麗江是後來新建的。不過,這裡的商業氛圍還有四面八方的遊客總讓人覺得這像是個世外桃源。」丁越看著圍成一圈跳舞的人樂呵呵地告訴我。

  「你家呢?梁河是什麼樣子?」我很好奇。

  「很落後的地方,但很淳樸。可以去熱帶雨林。我帶你去熱帶雨林看大瀑布,森林裡的大瀑布。」

  我被他感染,對梁河的熱帶雨林充滿了嚮往。

  夜晚,五彩的燈籠沿著繞街而過的水渠點燃。坐在酒吧外面吹著冷風,聽著空中飄蕩的音樂,心漸漸地變得安寧。

  丁越望著我,帥氣的臉在朦朧的燈光下顯得格外深情,一雙眼眸像我手裡的酒讓人想醉。

  「福生,你不相信我會喜歡上你嗎?」

  我笑了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你喜歡這裡嗎?」

  「喜歡。」

  丁越呵呵地笑了,「要是我們在這裡開家小店,像那家櫻花酒館一樣的,在這裡過一輩子也很不錯。」

  是啊,這樣也不錯。

  「每個來麗江的人都想這樣,但最終還是要走。住得久了,就想著大城市的繁華與時尚了。」丁越無限感慨。

  「丁越,你有夢想嗎?比如將來想過什麼樣的日子,或者說想做點兒什麼?」

  丁越告訴我,他的夢想是做個很自在灑脫的人。他想自由,很自由。

  「但是沒有那種經濟能力,小老百姓會為五斗米折腰的。」我想得很實在。

  「我想去國外,去一個乾淨的城市,可以一個月不擦皮鞋。」

  「呵呵。」我被他逗笑了。我告訴他,我不想去國外,要我一輩子吃不到好吃的中餐,我會發瘋。

  丁越對我因為貪吃而不想去國外的想法嗤之以鼻。他問我:「福生,你有過什麼夢想嗎?」

  「沒有。」

  我沒有理想,也沒有大的志向,就想著能過上小康生活,有點兒小錢不會成天為錢發愁就行了。吃好喝好過好,僅此而已。

  他很奇怪地看著我,「你就沒有特別想要的?」

  我想了很久,特別想要的,好像都是小說裡才有的。比如扛著獵槍騎著「寶石」一樣的馬,在深秋去獵狐;比如在冬天能泡溫泉,躺在湖邊別墅的白色長毛地毯上烤著松木暖暖和和地讀小說;再比如,能像慈禧太后老佛爺一樣,餐餐有一百多道美味好菜。

  我的眼神開始變得夢幻。丁越溫柔而鼓勵地看著我,等著聽我說我的夢想。

  「丁越,炒鸚鵡舌頭和醬鴨舌是一樣的味道嗎?」腦中閃過各種夢想之後,我開口問。

  丁越溫柔的眼神慢慢清醒。他攬過我的頭忍著笑低語:「你的舌頭會和鸚鵡舌頭一樣的味道嗎?」

  我的臉霎時燒了起來,推著他,頭埋得極低,「這裡好多人!」

  他沮喪地說出了一句極毀壞氣氛的話:「你和月兒真的不同。」

  話說出口再也收不回去。他傻了,我也傻了。

  我的目光越過他落在身後肆意笑著的人群裡,這裡是麗江,沒錯。這裡的人就算當眾接吻,也不會有人多瞧你一眼,更不會有人覺得有傷風化。

  伍月薇,像雲南特產的小米辣椒,她能讓人燃燒。我像是從雪山上流下來的水,平靜地看著散發激情的人們。即使身處其中,也依然平靜。

  「福生!」丁越喊了我一聲,想說對不起的樣子,但又沒說。

  我一口喝完啤酒,對他笑,「沒事,我知道,伍月薇能讓男人發瘋。」

  丁越感激地看著我,攬了我入懷,輕聲說:「對不起,福生。我不是比較,我是覺得無須顧忌。我想要你的熱情。」

  我閉上眼睛。我的熱情?為什麼我會沒有熱情?

  「咦?福生?」

  我睜開眼,看到丁越緊皺著眉,眼裡似要冒出火來。我也不想在這樣浪漫,又正好和丁越在修復壞掉氣氛的情況下聽到夏長寧的聲音。

  我心裡充滿了疑問,夏長寧怎麼會出現在麗江?如果說是偶遇,我打死也不信。他本來是約了我明天去看「寶石」的。就算他要追來,也應該是明天我沒去赴約後,他去查航空旅客名單才能查到。

  丁越冷著臉瞟了我一眼。我趕緊分辯道:「我沒說過,真的!」

  他微笑,「我知道,不是那個意思。我是在想,福生,你和夏長寧之間究竟有過什麼,讓他這樣苦纏著你不放?」

  我呆住。

  我能理解,可是卻委屈。

  夏長寧大踏步朝我們走過來,笑逐顏開。等走近了,他說:「你們倆也在麗江啊!真巧,太巧了!給你們介紹下,我朋友小黛!」

  我這才看到他身後跟著的女孩子。一頭亮麗烏黑的長髮,清秀的五官,穿著羽絨服,牛仔褲,清純的學生模樣。

  走到夏長寧身邊,她伸手挽住他。

  我頓時放下心來。不是因為我,不是因為我。太好了!我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很大方地招呼他倆說:「是啊,你們也來麗江玩?」

  丁越似乎也意識到這點,很紳士地說:「晚上這裡不好找位置,要一起坐嗎?」

  夏長寧左右看了看,又低聲問小黛。小黛似乎想逛逛,搖了搖頭。夏長寧便笑著說:「現在還早,我和小黛再去逛逛,等會兒完了,你們要還在的話再一起喝杯酒吧。」

  多麼正常!

  他和小黛離開後,我和丁越似乎因為他的出現忘記了剛才片刻的尷尬和隔閡,又開始談笑風生。

  丁越給我講玉,說各種玉原來只是很普通的石頭,有色澤與有透明度的石頭,要經過數道工序才會變成商店裡看到的散發著潤澤光感的玉。

  梁河離騰沖很近,騰沖和緬甸處於同一礦脈帶,所以丁越家和很多人家一樣都做著與玉石有關的工作。他的父親是個手藝非常好的匠人。

  他很有感情地告訴我他小時候看到父親如何打磨雕玉。他說小時候最大的願望就是偶爾去礦場周圍時,希望能像卞和一樣發現一塊絕世美玉,然後全家搬到大城市裡,不用守著家裡的破舊房屋過簡單的生活。

  也正因為邊境貿易的發展,丁越學了國際貿易專業。他說:「福生,以前我很希望學這個專業然後回家鄉做一名商人。後來發現不是這樣容易,加上父母思想保守,希望我能有個穩定體面的工作,所以我就隨了大流,沒有去冒險。如果冒險丟了工作,將來還不知道能不能闖出一番天地。」

  我當然理解。很多人不就是這樣的嗎?讀書時會有很多夢想,等到最後,有了很穩定的工作時,就猶豫,最終選擇了求穩。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的。不是所有人經商都能成功,也不是所有經商的都是大富翁,小商人多了去了。」

  丁越搖了搖頭,說:「你不明白,你是沒有過過有錢人的生活。不是說有錢就了不得,而是我覺得只要努力,也同樣會獲得那樣的生活環境。像現在平平淡淡、碌碌無為的生活一眼可以看到老,我覺得特別沒意思。我還這麼年輕,我要試試過過別的生活,不行的話,我再這樣平淡養老吧。」

  我還是點頭同意,「是啊,能拼一下,至少還是可以像現在這樣,為什麼不拼一下呢?挺好的。」

  丁越便笑了,「福生,怎麼你都覺得好呢?」

  我有點兒迷糊,我是覺得這兩種都行,好像都有道理。

  「你看,去百貨商場買衣服,月兒可以一買就買好幾件,而你買一件都心痛,買了還不敢穿。只是件衣服而已,她卻隨意踐踏人的自尊心。」

  「哦,丁越,我們要是不去那種地方怎麼會遇到她呢?這世界上貴的東西太多了,難道每一件都要自己買到才會高興嗎?」

  「笨,我是打個比方。我的意思是,錢有時候是可以連自尊心都能買下的。」丁越敲了我一記,不無感歎。

  我還是不太明白他說這麼多道理的目的是什麼。我是不是太笨?

  丁越見我吸了吸鼻子,便結了賬帶我離開。「冬天坐在外面特別冷,看似浪漫,其實是受罪。」

  這話說到我心坎裡了。剛坐下來的時候還覺得很有情調,吹了一晚上風,的確感覺是受罪。

  「算了,福生,我們還是不要在古城裡住了。房子看著漂亮,但沒有空調,我怕你晚上睡不好。我們去城裡住賓館吧。」

  我點點頭,晚上我很怕冷,身上脂肪太少。但又有些捨不得,房錢不就白給了?「能退房不?」

  丁越忍不住笑我,「你真是個小財迷。算了吧,一晚上八十塊錢,兩個房才一百六。」

  我嘿嘿笑了笑,坐車去城裡住賓館。

  在賓館裡開房間的時候,夏長寧和小黛走進來。他倆走得很急,小黛還在微微喘氣。我聽到夏長寧喊了聲:「福生,你們打算住這裡啊?」

  這麼巧?丁越和我轉過頭,夏長寧呵呵地笑著說:「別開房間了,我和小黛開了兩個標間。正好,丁越可以和我住,小黛和福生住一間,省房錢。」

  丁越正要推辭。夏長寧目光往我一瞟,恍然大悟地說:「哦,對不起!不好意思,當我沒說過。」

  我被他的目光一激,看到小黛抿著嘴笑,馬上就明白了夏長寧的意思,趕緊說:「丁越,你開一間好了。」

  我的意思是我和小黛住,丁越可以只開一間他一個人住。

  豈料,丁越的笑容變得燦爛,轉過頭去登記,夏長寧卻歪了頭看著我,那目光充滿了鄙夷。他什麼話都沒說,拉著小黛回房。

  我瞟了眼丁越,再看著小黛和夏長寧的背影,結結巴巴地問:「小黛,你住幾號房?我等會兒去找你。」

  小黛回頭脆生生地回答:「房。」

  夏長寧頭也沒回,和小黛有說有笑上去了。

  丁越訂好房間,笑著說:「也好,省房錢了。本來想開兩間房的。」

  我霎時覺得自己笨,做什麼決定都不經過腦子。開兩間房就是了,為什麼要順著夏長寧的思維條件反射地說和小黛住一屋啊。

  我彆扭地說:「能不能再開一間房啊?免得我打攪人家。」

  丁越笑著搖頭,「要不,和我睡一間房,看看我會不會吃了你?」

  我知道他是在取笑我,的確是我考慮不周到。但是,我從來沒和一個男人住一間房。而且被夏長寧看到,他要是回去一說,我怎麼和爸媽交代?

  我扯了扯丁越的衣角搖了搖,他忍俊不禁,「福生,你撒嬌就這一個動作?這麼隱晦?」

  我臉紅,低了頭不說話。

  丁越便說:「好,再開一間房,等會兒去招呼一聲,免得人家等你。」

  「你真好。」

  丁越突然認真地問我:「福生,是因為我對你好,還是因為你覺得我人好?」

  我嘿嘿笑了,「都好。」

  「要是不好的呢?」

  「你會對我不好嗎?」

  丁越鬆了口氣,摟著我往樓上走,邊走邊說:「會的,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這樣不就結了!

  我們在外面玩到晚上十一點,沒有再纏綿,說了幾句話就各自回房了。

  才洗完澡,就聽到有敲門聲,我以為是丁越,擦著頭髮開了門。

  夏長寧不等我反應便閃身而入,動作迅速得像廚房裡的大耗子,聽到腳步聲就嗖的一聲跑得麻溜極了。

  「這麼晚了,你幹什麼?」這是在賓館,他稍有異動,我就扯開嗓子喊救命。

  夏長寧抱著胳膊堵在門口笑著說:「福生,商量件事。」

  「什麼?」

  「小黛想去梁河看看原來的土司衙門,聽說還住了個土司王妃,我們結伴去可以嗎?」

  我和丁越去梁河,是他想帶我回家看看他父母。和他們一起走,太煞風景了吧?何況夏長寧還和我們有過節兒。「你們自己坐車去不行嗎?地方很好找的。」

  「別這麼小氣嘛,丁越老家不是梁河嗎?給我們當下嚮導也好啊。」

  「你怎麼知道丁越老家是梁河?」我疑惑地問他。

  夏長寧不回答我,閒閒地說:「聽說薇子趕來雲南了,我躲她成不?你說,她會不會找去丁越家?要是找到了,你要不要我幫你應付?」

  我嗤之以鼻,「你夏長寧要拒絕伍月薇,需要躲?別騙我了,我是回丁越家看他父母,你就少攪和吧!」

  「咦?怎麼突然間不傻了?」夏長寧挑眉問道。

  我生氣,「誰傻啊?你怎麼說話呢?!」

  這時,門外又響起敲門聲,「福生?睡了沒?」

  是丁越,我趕緊上前開門。夏長寧笑了笑,上前一步正好截住我。我看到門其實沒鎖,夏長寧一讓,門就被丁越推開了。

  我才看到門被推開一條縫,夏長寧一個健步上前輕輕鬆鬆搶走我擦頭髮的毛巾,順勢甩了甩,又塞回我手中。

  我拿著毛巾覺得莫名其妙,丁越有點兒驚詫,「夏先生?」

  夏長寧笑嘻嘻地開口:「丁越,我正說想找你當嚮導呢。小黛想去看梁河的土司衙門和末代王妃,行嗎?」

  丁越望著他,兩人相互盯著看了幾秒鐘。丁越也笑,「行啊,四個人可以包車去,車費平攤還便宜點兒。」

  「太好了,我這就告訴小黛去。有你這個本地人在就不怕包車挨宰了。」夏長寧笑著離開,臨走時還替我關了門。

  「你怎麼答應他了,我不想和他在一起。」我埋怨丁越。

  丁越接過我手上的毛巾替我擦頭髮,他歎了口氣說:「福生,你以後別隨便讓他給你擦頭髮,這些曖昧動作會讓他誤會的。」

  我跳了起來,對丁越解釋道:「我沒有!是他拿了我的毛巾又塞我手裡,我才沒有讓他給我擦頭髮!」

  「好好,沒有就沒有。」

  「我真的沒有!」

  丁越伸手抱住了我,說:「福生,夏長寧不會放棄你的,我看到他心裡就累。」

  我心裡一下子慌了,抬起頭看他,「丁越,我和他什麼都沒有的,真的。」

  丁越卻放開了我,沉默了會兒,說:「福生,你很適合我,我也挺喜歡你。但是,我沒有激情,任我怎麼努力,我還是感覺不到那種激情。我們,還是分手吧。」

  我踉蹌著後退,眼睛裡慢慢湧出淚來。一天時間,翻天覆地!既然是這樣,何必要對我溫柔、對我好?何必讓我以為你真的愛我,可以堅定地站在我一邊,不理會夏長寧?!你剛剛才說過,你會一直對我好。

  「就是因為看到他在我房間,還拿著我擦頭髮的毛巾?」

  丁越沉默了很久,說:「一半吧,從今天晚上看到他,我心裡就很不是滋味。福生,我知道你沒有錯,也許,錯的是我。我想得太簡單,和你在一起太累,時時刻刻要擔心別的問題出現。」

  「夠了,你走!明天你帶著夏長寧和小黛去梁河,我回家。」我不想和丁越再扯下去。

  他會提起伍月薇,夏長寧像瘟神一樣出現更讓他覺得和我沒有激情。

  不管怎麼說,丁越是意外地出現在我生活中的,然後讓我覺得意外地撿了個寶。他怎麼會真的愛我?他怎麼會真的愛上平凡普通的寧福生?

  「其實,也不見得是因為夏長寧的糾纏。我也許是忘不了月兒。想平靜、平常地交女友結婚,但還是忘不了她。對不起,福生。」

  任何話一旦開了口,後面的就變得順溜了。剛才說分手,現在馬上可以坦白說還愛伍月薇。我明明記得丁越曾說過,見到伍月薇時,他的心就平靜了。他說過,他對伍月薇已經放下了,他還說過……。

  還有什麼打擊比對方說不愛你更大?

  當你面說愛的是別人。我能理解,但不能原諒。

  為什麼不能在你忘記後再來找我?為什麼心裡有別的女人還能對我好?

  然而,更過分的事情是,丁越說:「福生,那件大衣,能還給我嗎?」

  我只能慶幸,為了見他父母,我帶的衣服夠多,那件大衣是想討他高興隨身穿來的。更慶幸的是,丁越只給我買了件大衣,要是他還買了褲子,難道讓我在分手時還脫褲子?

  我把大衣抱來給他,什麼話也沒說。我說不出來,只想他快點兒走,我好蒙在被子裡哭。

  「福生,你很好,值得找個更好的人。」

  「出去!」我受不了地尖叫一聲。

  丁越默默地看了我一眼,透過矇矓的淚眼,我看到他英俊帥氣的臉上有種隱忍的痛。臉頰的肌肉像是咬牙咬得緊了,在微微地抽動。

  我背過身,眼淚便嘩啦啦地往下淌。聽到門輕輕被帶上,我忍不住撲到床上抱著枕頭哭。我不停地告訴自己,丁越條件好,看不上我很正常,很正常……。

  心像刀絞著一樣痛,非得趴著使勁壓著那處地方才能讓自己正常呼吸。我被打擊得腦子都轉不過來了。

  太太太詭異了,太太太出乎我的意料了。一天,不,不是一天,只是一瞬間,上帝輕飄飄地關上了愛情的門,卻忘了為我打開一扇窗,讓我在黑屋子裡呼吸不了新鮮的空氣,悶得快要窒息。

  哭也哭累了,又去洗了個澡。擦乾霧氣氤氳的鏡子,我看到自己的眼睛還是紅的。鏡子裡的自己不醜,瘦了點兒,但看上去很協調。我側過身,還是弧度不大的「S」形。我撇撇嘴「哼」了聲,決定明天不走了,來都來了,怎麼也要玩開心。麗江轉過了,明天一個人去大理!

  穿好睡衣,回過身又衝蒙上一層霧氣的鏡子說:「我以後再也不要做淑女!」嘴往兩邊一分,兩頰肌肉被我強行往上擠出一個笑容來。

  一覺睡醒,才八點不到,平時上班習慣了,到點就醒了。我迅速地梳洗打扮,收拾行李。要走早走,不想再和丁越、夏長寧打照面。

  背包裡少了件羽絨服,輕便了不少,我不由得笑。丁越好樣的,那件大衣要是不穿放包裡多沉啊。

  才想到這裡,一種難堪又襲上心頭。深呼吸一下讓自己不去回想,再努力推出一個笑容。拉開門走出去,我告訴自己:寧福生,你可以一個人玩得很開心,很開心。

  我沒看到丁越也沒看到夏長寧和小黛,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在房間。這樣不錯,免得碰到了還要說上幾句什麼。

  打車到長途車站,買了去大理的票。大巴車啟動開出車站的時候,突然感覺惆悵與孤單。我想,一切都會過去。

  晚上徘徊在大理最有名氣的酒吧街,與不認識的人唱了一晚上的歌。第二天看了著名的已經沒有蝴蝶的蝴蝶泉和三塔。

  大太陽底下,悠悠閒閒地想怎麼走就怎麼走,沒有熟悉的或討厭的面孔出現



第十二章 走私大案

  丁越隱忍的表情浮現在眼前,他不是突然變心,是他感覺到危險,是夏長寧的步步緊逼讓他不得不分手,不得不讓我離開。

  寒假還長,離過年還早。我沒有回家,買了機票回到了小時候住的小鎮。給老媽打電話報平安的時候,我已經坐在外婆的院子裡幫她磨湯圓粉了。

  「福生,你沒去丁越家跑哪兒去了?」

  我想,肯定是夏長寧告訴她我和丁越分手獨自離開了。我很冷靜地對媽媽說:「媽,我和丁越分手了。」

  媽媽歎了口氣,說:「還是家裡介紹的好,知根知底的……」

  我打斷了她的話,「媽媽,以後,我都不希望有人給我介紹。夏長寧我不喜歡,不打算和他交往。我決定考研究生了。我年紀還小,想再多讀點兒書。」

  媽媽被我的話驚呆了,「哎呀,福生,這女孩子讀那麼多書幹嗎啊!你現在工作了,找個對象談兩年戀愛正好結婚,婚後一年半載生孩子正合適。你要是讀研究生,就算明年考上,畢業也都二十五六了,年紀拖大了不好啊。」

  我知道他們的打算,可是,我想走自己的路。電話裡媽媽還在嘮叨,我把手機拿得遠遠的,風裡隱約傳來她急促的聲音。聽到沒聲了,我再收回手機,微笑著說:「我決定了,媽媽。」

  「剛才我說的你聽進去沒有啊?福生,你怎麼一工作就像變了個人似的,一點兒不聽話了呢?你怎麼不為爸媽著想,我們好不容易供你念完書工作,你怎麼又想讀書啊?不讓我們省心是不是?」

  我有些悲哀。父母就是這樣,一門心思為你好,你就得受著,否則就是傷他們的心,就是為難他們。他們眼中的人生軌跡不是我想要的。我想讀研,是想離開這個地方,離開爸媽的身邊,自己做主。做乖女兒太累,我不要做了。

  「你說話啊?你現在在哪兒,趕緊回家。」媽媽的語氣有些急不可耐。

  「春節前我回來,這會兒在同學家玩。」

  「什麼同學?哪個同學?」

  「說了你也不認識。總之我這麼大的人了,知道保護自己,放心吧。」我不想告訴媽媽我在外婆家,我不想夏長寧通過媽媽知道我在哪裡。我現在相當厭煩見到他。

  媽媽倒吸一口涼氣,用很重的語氣說:「福生,你怎麼這樣對媽媽說話?」

  我心裡難過,輕聲對她說:「好吧,我告訴你,我在外婆家。我想在外婆家過完這個寒假。媽媽,我希望你不要告訴夏長寧我在這裡。因為,你們眼中以為好的,不一定是我想要的。」

  我掛了電話,關了手機。

  外婆踮著腳給我端來糖心蛋,笑瞇瞇地喊我:「福生哪,快吃。」

  我端著碗坐在小板凳上吃,吃著吃著眼淚就下來了。

  外婆著急地搓手,「哎,福生乖,出什麼事啦?」

  我對外婆撒嬌,「小姨介紹了個對象叫夏長寧,爸媽喜歡,我討厭。他非纏著我,他是個流氓!」

  外婆從小就寵我,且護短,一聽氣壞了,「怎麼會這樣!別理你小姨,你不喜歡就不行。」

  我像捧著聖旨一般笑了,大口吃著糖心蛋。

  然而,也就一天之後,院子外傳來敲門聲。外婆開門,我聽到夏長寧的聲音:「外婆你好,福生在嗎?」

  我一抖,他怎麼找來的?老媽真告訴他了?

  還沒等我想該怎麼應付,外婆搶先發飆了,擺開老師的架勢問他:「你是誰?」

  「外婆你好,我叫夏長寧,我是……」

  「你就是來糾纏我家的福生的流氓吧?福生在我這兒,我是不會讓她和一個流氓見面的,你走吧!」外婆一聽夏長寧的名字,冷了臉。

  我躲在窗戶邊上掀起窗簾往外看。哈哈!外婆像炸開羽毛擺開陣式的鬥雞,夏長寧滿臉尷尬。我忍不住開心地笑。外婆真是好樣的!

  夏長寧幹幹地笑著,又不知道該對外婆說什麼的表情太棒了!他乾笑半天後突然極斯文有禮地對外婆說:「福生沒什麼事嗎?」

  外婆疑惑地看著他,「我家福生能有什麼事?有也不用你管。」

  夏長寧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打攪了,告辭。」他轉身往外走,邊走邊嘀咕,「福生男朋友犯了案,福生沒事?奇怪……」

  我氣炸了。他說是嘀咕,聲音卻大得我在屋裡都能聽到。他又起什麼么蛾子?外婆可別被他騙了。

  我正要出去,外婆早嚇慌了,兩步上前攔住了他,「夏先生,您剛才說什麼?我家福生怎麼了?」

  完了。

  夏長寧很為難似的被外婆拽著胳膊請回了家,坐在客廳裡一副很不安的模樣。

  外婆著急地問他:「你說福生男朋友,她什麼時候有的男朋友?犯啥案子了?」

  我冷冷地靠在門邊,望定夏長寧說:「別裝了,說吧,什麼事?」

  夏長寧堆滿了看上去極驚喜的笑容,站起身上下打量我,然後對外婆說:「不關福生的事,她沒事就行了。我只是來看看她。外婆,這事不能洩密的,我先告辭了。」

  外婆被一句「不能洩密」嚇了一跳,又見夏長寧沒有別的舉動,一直都很斯文、很有禮貌,便瞟了我一眼說:「福生,你送送夏先生。」

  我看外婆的眼神,猜想是讓我去聽聽口風。有什麼口風可探的,這個流氓什麼借口找不到?等我送他出門,他馬上來一句「隨口說的」

  想是這樣想,對丁越突然轉變態度的疑惑仍讓我好奇。他為什麼突然要分手?他為什麼要回那件大衣?為什麼丁越突然像變了個人?

  送夏長寧出門,我站住,「說吧,有什麼事?」

  夏長寧怔怔地看著我,打了個噴嚏,「外面冷,車上坐著說?」

  「我不想知道了,再見。」憑什麼被他牽著鼻子走?!我「哼」了聲,我再也不要做以前的乖乖女福生,我為什麼要有好脾氣?!

  夏長寧沒有攔我。我關院門的時候他突然說:「福生,失戀……也不是好大的事兒!」

  他是來看我笑話的,還是來等著我哭著往他懷裡撲的?

  我衝他一笑,「謝謝!」然後關了門。

  外婆憂心忡忡地看著我,我沒好氣地說:「他就是這種流氓,白的都能說成黑的,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外婆,你別信他,沒有的事!」

  我又聽到門響,對外婆說:「瞧見沒,一計不成又厚著臉皮來了!他就是個沒臉沒皮的流氓!」

  外婆恍然大悟,對夏長寧的流氓定義瞭解了。她搶上幾步去開門,還對我說:「敢再來,看我拿掃帚打他!」

  門打開,外面居然站了一名警察和兩名便衣。他們打量了下院子,看到了站在院子裡的我,對外婆說:「寧福生在這裡嗎?」

  外婆嚇壞了,回頭看我,不知所措。

  「老人家,別擔心,只是有些事需要她協助調查。」一名便衣很和藹地對外婆說。

  我心裡一團亂麻似的,硬著頭皮上前問他們:「我就是。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經偵大隊的,有事需要你協助我們調查。」

  我想起了丁越。他真的犯事了?我望向前方,夏長寧正大步走過來。我聽到他和他們打了聲招呼,說:「小鄭!你們怎麼在這裡?」

  「夏哥,好久不見!辦事呢。」那個穿便衣的小鄭親熱地捶了夏長寧一拳。

  「什麼事啊?福生是我女朋友。」他還朝我擠了擠眼睛,是想讓我別尖叫說我不是他朋友嗎?

  夏長寧是用這層關係在幫我,我不是傻子。我想尖叫,卻只能閉嘴。

  小鄭眼睛眨了眨,拉著夏長寧走向一邊低語,完了過來很溫和地對我說:「寧小姐你和夏哥一起去局裡一趟吧,做個筆錄就好。」

  夏長寧似笑非笑地看著我,是那種得逞之後的得意。我恨不得一巴掌扇掉。

  我忍。

  他們離開,外婆慌亂地問我:「福生,出什麼事了?夏先生,出什麼事了?」

  「外婆,沒事。福生的一個朋友出了點兒事,需要協助調查,不關福生的事。」夏長寧溫和地對外婆說,「外婆,沒事的,我陪她去一趟就送她回家。」

  我怕外婆擔心,對她擠了個笑臉,拿了背包順從地跟著夏長寧上了車。

  幾名警察等著我們,兩輛車一前一後往城裡開。

  夏長寧望著前面的警車似在斟酌,我不安地偷眼看他。丁越出什麼事了?

  「丁越偷越國境被捕。」

  他的話震得我渾身一抖,結結巴巴地問:「他……他為什麼要偷越國境?」

  夏長寧笑了,「是我打草驚蛇,跟你們到了麗江。那小子覺得不對勁,想跑。」

  我閉上眼,想起第一次看到丁越的情景。

  心如小鹿般亂撞,丁越溫暖的笑容、俊朗的臉、斯文有禮……他怎麼了?他為什麼要跑?夏長寧為什麼要說打草驚蛇?丁越帶我回梁河不就是想讓他爸媽見見我、順便瞧瞧雲南的美麗風光嗎?

  「實話告訴你,他利用在外貿局的職權盜取了三十八家外資企業的營業執照複印件賣給走私集團。走私集團再私刻公章 騙取商務部的進口汽車證明,低報車價走私大排量汽車兩百多輛,涉案金額高達四個多億。

  「薇子是來查丁越的案子的,查了他一年多。他低調謹慎得很,根本沒有大筆資金進出的記錄,不買車、不買房從不大手筆花銷……除了和我豪賭幾十萬以及給你買的那件兩萬八的大衣。

  「我一驚,他就飛了。第二天你們倆都不見了蹤影。我和小黛趕到梁河,他根本就沒回家,直接走小道穿越國境。」

  夏長寧的話一句接一句,像滾雷一樣在我耳旁炸開。

  丁越突然說分手,他眼中的隱忍、臉上的憂鬱,還有他要回大衣的怪異舉止,閃電般在我眼前晃過。

  我想起丁越說起去國外的事,如果是這樣,他是打算出國的嗎?我又算什麼?算是他出國之前的娛樂項目?

  不不,我不相信。

  「你不來麗江,丁越不會走,對嗎?」

  我想我的聲音有些飄浮,以至於夏長寧偏過頭來看我,「福生,他犯了罪,他不是被抓就只能逃。」

  「你是說,他如果不買那件大衣、不和你賭,你們就不會懷疑他?」

  如果是這樣,我該怎麼面對?

  我知道夏長寧這樣說,丁越就是真的做了這樣的事。可是我寧肯他是在耍我,也不願意他是因為對我好,才露出馬腳。

  夏長寧嚴肅起來,「福生,不關你的事,別往自個兒身上攬。丁越犯了法,是他罪有應得。他賬面上有幾十萬現金屬於很正常的資金,他買大衣、豪賭我們都不能說他怎麼了。但是,我驚了他,他就想偷越國境,他肯定是有問題。至於證據,這不是你我擔心的事。找不到證據,那也是薇子他們的事兒。我不是警察,丁越幹什麼都與我無關。」

  我看著夏長寧覺得有些難過,看著他靜靜地說:「你在那件大衣裡做了手腳,是嗎?是嗎?所以你能迅速找到麗江來,所以引起了丁越的警覺,所以他要分手,他……要回大衣!」

  「你錯了,福生,我不是在大衣裡做了手腳,是丁越自己多心起疑罷了。我呢,順便聽了監聽到的電話,所以很高興聽到一些我想知道的東西。大衣,我只不過看看是不是只值一千塊的水貨而已。」夏長寧突然笑了,「丁越是很小心謹慎的人,那件大衣的確是水貨,我想,他是在百貨商場碰到薇子和我,覺得自己不該買這麼貴的衣服。至於豪賭,也許,他只是想證明,他有買大衣的能力,屬於正常收入。只不過,海關一年前就注意他了,薇子跟了三天撤了,想把整條線斷掉,不管他怎麼做,他都跑不掉的。」

  俊朗的丁越,溫柔的丁越,他的心機真的有這麼深嗎?

  「他要分手、要回大衣,是不想拖著我對嗎?」我極瘋狂地想知道這個答案,非常想知道。我不知道是不是虛榮心在作怪,我還是想丁越是喜歡我的。他是喜歡我的,不是假的。這兩個多月的交往不是虛情假意,他不是忘不了伍月薇,不是!

  他歎了口氣,說:「丁越對你是真的動心了。福生,千萬別以為他是看不上你才甩了你的。那小子還算有點兒良心,知道不對勁兒趕緊和你分手。」

  我心裡一空,卻談不上喜悅。

  丁越隱忍的表情浮現在眼前,他不是突然變心,是他感覺到危險,是夏長寧的步步緊逼讓他不得不分手,不得不讓我離開。

  「記住了,去公安局做筆錄,他的事你一概不知。不管警察提醒你什麼問題,都不要把你看到的聽到的懷疑的東西說出來。一句話,你什麼都不知道。」

  我嗓子有些乾澀,我本來就什麼都不知道,讓我說什麼?

  「我是說,如果問起你是否知道丁越有出國打算的話,你就堅決回答說不知道。」夏長寧極重地強調了這句話。

  「為什麼?」

  夏長寧呵呵笑了,「女人吃起醋來很麻煩的,我想你不希望在公安局裡被盤查一整晚吧。」

  他的意思是薇子會找我麻煩、故意為難我嗎?

  我木然地看著前方,輕聲問夏長寧:「我能見到他嗎?」

  「不可能,案子還沒審呢,審完再說吧。」

  夏長寧利用他的特殊關係一直陪著我做筆錄。都是一些簡單的問題,比如什麼時候認識他的、怎麼認識的,和他交往多長時間,丁越的家庭情況以及個人情況。

  我心裡很緊張,小心翼翼地回答完。

  夏長寧在旁邊一直沒吭聲,看到我簽了字、摁了手印才笑呵呵對做筆錄的警察說:「我們走了,改天有空一塊兒吃飯。」

  伍月薇卻走了進來,板著臉說:「對不起,寧小姐,還有問題沒弄清楚。」

  那警察看了眼她,又對夏長寧擠了擠眼睛,起身讓座。

  她冷著臉,一絲不苟地看了筆錄,拿起筆重新寫,頭也不抬地問我:「你和丁越認識多久了?」

  我一怔,夏長寧笑嘻嘻地說:「剛才都說過了。」

  「你什麼人啊?出去!」伍月薇啪地將筆往桌子上一拍,抬高聲音吼。

  「薇子,是不是還要再打一架?!」夏長寧叉著手不慢不火地回答。

  「你搞清楚,這是公安局,我是在對知情人做筆錄調查,請你在外面等候。出去!」

  夏長寧笑了,「跟我來這套?福生,我們走!」

  「寧小姐,作為公民有義務配合警方調查!」

  我對這些根本不懂,進了公安局,我覺得自己就是被老師訓的學生,喊一說一,喊二說二,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福生,別怕。等律師來了再說。警方找到福生調查,她有請律師的權利,她的律師沒到場的情況下,她可以保持沉默。」夏長寧開始打電話叫律師。

  伍月薇把筆一扔,冷冷地看著我,「寧小姐,你可以走了。將來有什麼需要你配合的,我們會通知你。」

  夏長寧拽著我正要離開。

  薇子輕柔地說:「阿寧,你不能走。有些問題你非說清楚不可。」

  夏長寧回頭看著她笑了笑,很溫柔地對我說:「福生,我和薇子還有點兒事,你自己回家吧。丁越的事與你無關,別怕。」

  「夏長寧!」伍月薇變臉,幾步走到我面前瞟了眼夏長寧說,「你出去,寧小姐可以等到律師來了再開口。」

  夏長寧笑了,「福生,我就在外面,等律師來了我們再走。記住了,她動你一根手指頭,我馬上請法醫驗傷。」

  我眨了眨眼睛,突然想笑。我又沒犯法,我怕什麼,難不成真的無法無天了?

  夏長寧離開後,伍月薇坐在辦公桌旁不理我。我拿出手機玩遊戲。

  「你給我記住了,他是我的男人!」

  我頭也沒抬,「弄根鏈子拴好了,別放出來亂咬人。」

  「不過就是我追得緊了點兒,他才故意找個拿不上檯面的女人來氣我,當我真不知道啊?!」

  我抬起頭看她,那張美麗的臉上寫滿了不屑。我歎了口氣,「你不是很傻就是驕傲過頭了,你這樣做,夏長寧會要你?他腦子進水了還差不多。」

  「實話告訴你,夏長寧洩露辦案機密,差點兒讓丁越跑掉,我要告他易如反掌。」

  「好啊,他進去了,社會上就少一禍害!像我這麼純潔善良的女孩兒正好躲過一劫,免得遭他毒手。感謝你為民除害。」

  伍月薇不可思議地看著我說:「夏長寧就這麼不堪?他把你捧天上,你把他往泥地上踩。」

  「你不是也把他捧天上,他把你往泥地上踩?」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寧小姐,我想我和阿寧都錯看你了。」

  「說對了,他要禍害人間,拜託你發揚警察為人民服務的精神把他收了吧!我一定送面錦旗去你單位。」我說完對著她一張嘴,齜牙,然後低頭繼續打遊戲。

  「福生,我還就決定只禍害你一個人了。」夏長寧不溫不火的聲音在門口響起。

  我嚇得一抖,回過頭,他冷笑。

  再轉過頭看伍月薇,她收拾東西,抬頭挺胸往外走,順手還拍了拍夏長寧的肩,「阿寧你保重,這是只會咬人的兔子。」

  我再笨也知道夏長寧和她玩我,倔強地坐著望著夏長寧不說話。

  他突然也一張嘴,學我齜牙,指指我對面的牆哈哈大笑,「福生你真可愛,要我送你回家嗎?」

  我拿起包往門口沖,他倚在門口也不攔我。

  我對他溫柔一笑,「我和丁越要是在監獄結婚,你來觀禮記得送個大紅包!」

  「嘖嘖,福生,你找個大好青年來打擊我吧!你還沒愛丁越到那個地步呢!」

  我也「嘖嘖」兩聲回答:「夏長寧,你愛我愛慘了,是吧?」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說:「我是愛慘你使勁把我往泥地上踩,還穿著高跟鞋踩。犯賤的感覺舒服著哪。」

  我敢打賭,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槍裡彈出的彈殼,落地清脆。我嘿嘿笑了,突然抬腳使勁踩上他的腳,看著他絲地倒吸涼氣,這才痛快地罵:「流氓!」

  出了公安局,我哭了。

  冬天的風吹過來,小刀子似的刮著臉,心裡一陣陣冰涼。

  夏長寧說,我還沒愛慘丁越。我知道,丁越在我眼中太優秀,我覺得他好,我喜歡他。然而兩個多月的交往,我的確還沒有愛丁越愛到不顧一切的地步。

  我腦中反反覆覆出現的是丁越說分手的情景,他臉頰邊抽動的肌肉,眼中那種隱忍的痛。

  我很擔心他。

  兩個月,我瞭解丁越有多少?

  在我眼中,丁越帥氣,正直,體貼溫柔。我真的很難想像他是一個視錢如命的人。

  就算買大衣花兩萬八,他說,就算花一年的收入給福生買件衣服,也值得。他說,把女朋友打扮得漂亮是男人的責任。

  他與夏長寧豪賭,他說,人爭一口氣。

  然而夏長寧說,買大衣又退換了件款式相同的水貨是丁越意識到太張揚,而豪賭只是為了掩飾。

  我只希望,那些企業的營業執照和營業範圍的複印件不是丁越明知用途而主動賣出去的,也許是無意中出了點兒什麼紕漏落進了走私集團的手中。

  丁越要回大衣也許是他想確認夏長寧動過手腳沒有。我不也懷疑夏長寧在大衣裡裝了什麼跟蹤器,他才能準確地跟到麗江?

  說他越國境線,誰不知道雲南很多地方一不留神就出了境呢。

  我胡思亂想地直接回了家。

  爸媽正等著我,神色緊張,「哎呀,福生你終於回來了,警察找你什麼事?」

  我搖了搖頭,「一個朋友有點兒事,問問情況,沒別的。」

  老媽勃然大怒,「你學會撒謊了?明明是丁越出了事,你還說沒事!」

  我嚇了一跳,心裡難過至極,疲倦地對媽媽說:「還沒定罪呢,也許他沒事的。」

  老爸老媽一陣輪番轟炸,不外是感歎還好分手了或什麼遇人不淑之類的。

  關上房門,終於清靜了。

  在家悶了三天,爸媽見我心情不好,可能他們以為是分手了,不會和丁越再有什麼瓜葛了,也就不提這事了。

  一家三口全待在家裡,看書的看書,看電視的看電視,上網的上網。全家都是老師,都有寒假,對著爸媽,我煩。

  第四天夏長寧來找我,我當是自己想出門放風的理由去了。也許,是我還真想知道丁越的消息。

  他約我在阿七的西餐廳見面。進去的時候,阿七見了我趕緊轉身將吧檯後面酒櫃裡的一瓶紅酒拎了下來,用白布擦著,眼睛卻瞟著我。

  是怕我又砸了?我瞧見夏長寧坐在角落裡,我先走到吧檯溫柔地對阿七說:「這酒很貴嗎?」

  阿七嘿嘿一笑,「不貴,一點兒不貴。」

  「為什麼不把價標上去呢?我要是再砸,好歹也看準了價再砸。」

  他渾身一哆嗦,差點兒把手中的酒瓶摔了。

  我走了幾步回頭,「要讓我再看見你們關店門不讓我走……明白?」

  他點點頭。其實我也不知道要他明白什麼。

  夏長寧聽了便笑,他歪在沙發椅上,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夏長寧點了餐,然後很誠摯地對我說:「福生,我沒讀過多少書,和你在一起,就覺得挺開心的。我正式追求你可好?」

  世上的事情沒有對錯,只有因果。我也很誠懇地告訴他:「如果一開始這樣,也許會不一樣。現在,不同了。現在我不想交男朋友。」

  他歎了口氣,頗有點兒惆悵的味道,「剛開始誰瞧得上你啊。」

  啊!啊!啊!我又被他打擊了。我的語氣情不自禁地變冷,「是啊,凡重外者拙內,我也沒瞧上你。」

  他疑惑地看著我問:「什麼意思?」

  我似笑非笑地看著他,淡淡地說:「《列子?黃帝》。」

  他的眼睛變得很深很黑,眨也不眨地看著我,然後很高傲地揚起下巴,「我答應過你來吃飯給你說丁越的消息。是好消息,丁越沒犯罪。想知道原因嗎?」

  我又被天雷砸中,喜不自勝。我想我的驚喜與快樂全寫在臉上了,夏長寧根本沒等我回答便快言快語地說:「我就不告訴你,吃完你走吧。」

  他很解氣似的埋頭切牛排,劃得牛排在盤子裡扭來扭去。

  「餐刀該磨快一點兒。」我也切不動。

  他把刀一放,用手抓起牛排大嚼,盡顯豪放粗獷。「以前在叢林裡餓了找螞蟻吃,還帶土,這個不錯了。」

  見我沒動靜,又不無譏諷地說:「沒讀過書的人就這樣!」

  我笑了笑,從包裡拿出瑞士軍刀,將牛排切成小塊,優雅地叉著吃。

  夏長寧便說:「你為什麼不帶把菜刀來?」

  「太大,我的包裝不下。」

  「寧福生,我是洪水猛獸?你來見我還要帶把刀?」

  我嚼爛了牛排,嚥下,然後告訴他:「你錯了,我隨身帶著,是削蘋果用的。對付流氓,我會打報警。」

  夏長寧用餐巾擦了手,不再說話。

  我慢條斯理地吃完,放了三百元在桌子上,「別和我客氣,多謝你告訴我丁越的消息。」

  夏長寧霍地站起身,居高臨下地對我說:「老子和女人吃飯還從沒讓女人掏過錢!阿七不會收的。去找你的丁越去吧!」

  我也站起身,把錢收好對他說:「那謝了。再見。」

  出了餐廳,我抖著手給丁越打電話,手機關機。

  我趕緊去找梅子和梅山。他們告訴我,他們也找不到丁越。

  我快急瘋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從這天起,夏長寧和丁越同時消失在我視線中。

  轉眼過了年,這起走私大案終於圓滿告破,電視、報紙輪番報道。

  晚報以整版篇幅詳細報道了這起走私大案的始末。

  標題與副標題都極煽情:涉案四個多億,走私大鱷落網——美女幹警喬裝暗訪,帥哥欣然做臥底。

  我漠然地看到文章 下方寫的內容:海關女幹警巧施妙計說服外貿局工作人員放出消息,以可提供外資企業資料為餌,引誘走私集團上鉤。歷時一年徹底弄清案情,將此走私團伙一網打盡。

  我的手便開始抖,一直抖。

  原來伍月薇和丁越在瑞麗的三天是說服他做這樣的工作。丁越不是犯罪,他簡直就成了英雄,連夏長寧都不清楚內情。

  可是,為什麼他還要分手?

  他應該不是被捕,而是早就不在看守所了吧?我手一鬆,報紙掉在地上。

  這件事鬧得很大,雖是化名,但認識丁越的人都知道是他,不認識的從認識他的人口中也知道他了。丁越從外貿局辭了職,聽說是回老家做生意去了。

  他連一個交代都沒給我,然而關於他的傳言卻越來越多。

  有人說,走私集團裡沒判死刑的人放出風聲,要宰了丁越,他改名換姓離開了。

  有人說,丁越家裡有錢得要命,幫了警方一回,怕報復早出國了。

  還有人說,丁越愛上了海關女幹警,和女幹警走了。

  這些傳言對我而言都只有一個結果,就是——丁越離開了,沒給我留下隻言片語。

  寒假過去,新學期開學的時候,老師們看我的目光也變得奇怪。和我交好的陳老師偷偷問我:「聽說丁越給你買價值十幾萬的衣服,一送就是價值百萬的翡翠?」

  我很認真地亮出手腕上在大理花了幾百塊買的一隻玉鐲神秘地告訴她:「沒有一百萬,只值四五十萬罷了。」

  陳老師捧著我的手,像捧著金手一般膜拜。

  批改作業的時候,我「不小心」將手鐲摔在了地上,引來辦公室一片驚呼。

  我很不在意地說:「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歲歲平安!」

  陳老師看我的眼神想掐死我。

  我想笑。

  我是不是變態了?

  丁越的突然分手、臥底身份、神秘失蹤成了我的心結。

  我決定考研究生,遠遠地離開這座城市。

  就算我沒有愛慘他,這卻畢竟是我的初戀。丁越是我長這麼大喜歡的第一個男人。我勤奮地讀書複習,目標是:換個環境,重新做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4 PM

第十三章 砸店

  這麼美好的春日,我為什麼要和一隻蟑螂討論愛情?然而這只蟑螂卻一如既往地發揮永遠不死心的「小強」精神。

  又一年春暖花開。想起「陽春三月,江南草長,雜花生樹,群蔦亂飛」的詞句,便平白生出一種惆悵與淡淡的哀傷。

  冬天就這樣慢慢被溫暖的春日所替代,沒有消除掉的是丁越莫名其妙離開後帶來的傷痛。

  梅子為了逗我開心,故意說:「別人說『少年不知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你找到一個多好的理由發愁呢。而且還不是你的過錯,你可以愁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

  我便笑了。

  「福生,天氣好,我們出去玩吧。這個週末去茶園?」

  我同意。

  見梅子看我的眼神中帶了幾分內疚,我知道她介紹丁越給我多少心裡有些過不去,便笑著告訴她:「其實和丁越時間也不長,我是挺喜歡他,但還沒到要死要活的地步,就是有些莫名其妙地心裡不舒服,過了就好了。現在不是好好的?」

  「唉,我本想介紹個好的給你,沒想到這麼麻煩。梅山也真是的,和丁越關係這麼好,連他的底細都搞不清楚。週末就咱倆去,不要他去當燈泡!」梅子做了決定,以此懲罰梅山的交友不慎。

  我知道她是想陪我,正想拒絕,梅子聳聳肩說:「每天都和梅山在一起,煩得很,不想帶他去。」

  「你倆感情這麼好,也會煩嗎?」

  梅子一本正經地告訴我說:「距離產生美知道嗎?小別勝新婚!時不時地要創造點兒距離感。」她說著還比畫了下兩手間的距離。

  我呵呵笑了,也一本正經對她說:「明白,兩隻手天天合在一起,就做不了別的事情了。你想和我出去艷遇一把?」

  梅子賊賊地笑了,「不是我去艷遇一把,我這不是想陪著你去艷遇嗎?」

  我歎了口氣,「別艷遇了,我現在只想好好複習,準備考研。我覺得我不是在交桃花運,是要度劫,桃花劫。」

  以相親先後排個順序,夏長寧是個只顧自己感受的流氓,何古是讓人哭笑不得的憨包,丁越卻是永遠揮之不去的痛。我是真的對丁越投入了感情的,回想剛開始認識的雀躍和每一次赴約時忐忑的心情都是一種幸福。

  他的聲音清清朗朗在耳邊迴響,「福生,我是真心的。」

  「福生,你不相信我會喜歡上你嗎?」

  「會的,我會一直對你好的。」

  「福生……」

  他喊我名字的時候,我覺得「福生」兩個字像是他舌尖綻開的一朵花,美麗溫暖。

  可就是這樣一個讓我陷入溫柔之中的帥氣男人,卻莫名其妙地和我分手,然後永遠地消失。

  他是我要邁過去的一道坎兒。我跨過去,再回望,那就是遙遠的泛黃的老照片,而不是心底裡的一道傷。我能感慨,能回憶,卻不能再去痛。

  茶園在清明前後會有很多遊客。

  我們這裡的茶是全國有名的。山海拔一千五百多米,日照充足,雨量也充足。山上四季常青,十次有九次去會遇到輕雨飄過。半山之上雨霧繚繞成帶。陽光才過,霧便齊聚,隨風而來,因風而走,山顯得格外靈秀。

  來自四面八方的遊客遊山玩水,爾後便會去茶園選茶買茶。我和梅子是本地人,不知去山上玩過多少次了。梅子說週末去茶園,就是自己去採茶。採下的明前茶芽頭在茶園師傅的指導下,在茶園提供給遊客的炒鍋裡炒熟,自己動手炒的茶很有成就感。另外還能在茶樹下採摘新鮮的蕨菜,所以每次去都很開心。

  週六我們到茶園後領了竹簍就進園了。

  正好遇到茶園裡的採茶姑娘在唱山歌。我和梅子一下子被感染了,嘻嘻哈哈地採茶找蕨菜。

  心情像撥開雲霧露頭的太陽,明朗極了。

  「梅子,我今年一定要考上!」我大聲對梅子說。

  「好啊,考上吧,你考到浙大最好。」

  「為什麼?」

  「我和梅山要是結婚肯定去江南蜜月旅遊,你是地主你請客!」

  我嗔怒,拎起竹簍去打她。

  陽光乍現的山上,我們兩人在梯田式的茶園追趕奔跑,我想任何人見了都會微笑。這是一幅很青春很動感的畫面。

  我們跑到炒茶處炒茶的時候,旁邊也有一位中年人正在炒鍋裡翻炒茶葉。他望著我倆笑,「你們是本地人?」

  梅子點頭,她快活地說:「是啊。你也是?」

  那個中年人熟練地翻炒著茶葉,見我和梅子玩耍似的炒就忍不住指點我倆,一來二往就熟了。

  他叫徐成亮,本人在市裡開了間茶莊,經營茶葉。炒完茶,他還給了我們名片,讓我們沒事去他那裡看看。

  也巧,他開的茶莊離我學校不遠。有天下班,我走路回家就看到了徐成亮開的游心齋茶莊。門口放了口大石缸,石缸上一座假山滴水如珠,旁邊的池子裡咕嚕冒著水泡,有幾尾魚游過。拳頭大的瓷碗中種著一株綠色植物,隨意擱在假山邊上,映得青石缸上的苔蘚分外青綠。

  目光往玻璃門內望去。只隔一步,茶莊的古樸裝修,茶餅散發的清香就隔開了塵世。如果生活中也能有一處地方,邁出一步就能得到安寧祥和該有多好。

  我下意識地推開了玻璃門。

  徐成亮穿了身中式服裝,拿了本書坐在一張古樸的八仙桌旁看。抬頭看到我,他的眼睛突然就亮了,「喲,是你啊,採茶的福生。呵呵!」

  我臉一紅。那天說起我的名字時,他便說:「喲,這名字好啊,福生福生,一生有福。」

  「路過,順便進來看看。」我答了他一句。

  徐成亮招呼我:「過來坐,我泡茶給你喝。」

  我老老實實地坐在木桌旁看他泡茶。

  他手很瘦,骨節突出,手腕上戴了串木珠,黑褐色。倒茶的時候手很穩,紅褐色的茶湯從一隻白瓷描花的壺中傾出,澆在兩隻薄瓷小碗中,清亮紅潤。我突然想起「紅酥手,黃滕酒」的句子,可惜眼前是個年近四十、毫不起眼的中年男人。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嘗嘗。」

  我端起白瓷描花小碗放在鼻子前,覺得這不是茶香,而是這裡的一切。從游魚、青苔、石缸、錯落的假山盆景到手中精巧的茶具一起構成了茶的美麗,讓我覺得比家裡的茶好喝了無數倍。

  「很香。」

  他呵呵笑了,「品茶看心境,茶之道在於淡心。」

  也就是這句話,讓我愛上茶。

  幾乎每個星期,我都會有好幾天下了班或是在中午午休時到他的游心齋品茶,慢慢地我們就熟了。我叫他徐哥,他叫我福生。

  在我眼中,他是很淵博的一個人,像個大哥。但,我從來沒有往歪處想過什麼,直到有天晚上,我接到他的電話。

  他顯然是喝醉了,聲音也與平時不同。他說:「福生,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三十八歲了,又離過婚。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我呆了呆說:「徐哥你喝醉了,早點兒休息。」

  「不不,福生,你別掛電話。你每次安靜地坐在茶莊喝茶都像是一幅畫。我是配不上你,但我喜歡你。知道嗎?知道嗎?!」

  他的聲音大了起來,我靜靜地告訴他:「你醉了,徐哥。我對你沒那種感情,以後我不會來了,再見。」

  我掛斷了電話,搖了搖頭。酒很害人,它讓一個成熟穩重的人突然變得輕浮。不管是不是酒後,總之以後我都不會再去游心齋了。

  然而,第二天,我收到了花。不是花店裡的人送的,是徐成亮拿著花站在校門口。

  我沒接。

  他微笑著對我說:「福生,我終於說出來了,就算我配不上你,我還是想試一試。」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我不打算找男朋友,也不可能喜歡你。」我低著頭拒絕。

  他卻突然拉住了我的手,把花往我手裡一放,「沒什麼對不起。我們還是朋友,總不能因為我喜歡你,就不能做朋友了。」

  這話直擊我的心窩。和徐成亮接觸以來,他的游心齋我非常喜歡。他不勉強,我也很高興。就算我以後不會再去,我也衝他笑了笑。

  「有空一定來喝茶。對了,明天我會進一批極品下關茶,你來嘗嘗。」他說完走了。

  第二天,我不打算去。他卻來了電話,要我一定去。

  推辭不過,我便去了。

  徐成亮嫻熟地泡茶,給我講解普洱茶的知識,半點兒沒提別的。

  我很好奇他怎麼會對茶這麼精通。

  徐成亮便拿了本相冊,裡面全是他參加茶藝比賽的照片,還有獲獎的照片,看得我極其崇拜。

  「想學茶藝嗎?」他洗了杯子,鼓勵地看著我。

  我學著用水壺開始燙杯。

  然後,他握住了我的手,「鳳凰三點頭要這樣。」

  被一個不喜歡的男人握住手原來這麼難受!

  我一抖,抽出了手,結結巴巴地說:「下午第一堂有課,我還要回去準備一下。」

  他攔住了我,溫和地說:「福生,之前你在茶園像隻鳥兒,現在卻像隻兔子。」

  他離我很近,近得他呼吸的氣體都噴在我臉上。我突然有些害怕,可玻璃門外就是大街,他能怎麼樣呢?我定下神對他說:「對不起,徐哥,我不可能和你戀愛的。」

  「我知道。可是,我們這樣不就很好嗎?我喜歡泡茶給你喝,你也喜歡這裡的環境,不是嗎?」

  環境是很喜歡,但是他這樣我受不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繞過他想走。

  他的聲音變得更低沉,「福生,我不會要你和我結婚。」

  我的天啦!他在幹什麼?我猛地抬起頭看著他,想像不出這算什麼。

  「你很像我的前妻,溫婉地坐著喝我泡的茶……」他的眼神似乎透過我看向極遠的地方,焦距沒有落在我臉上。

  我嚇得拿起包,什麼話也沒說就衝了出去。

  隨後很多天,我下班走路回家時,他都坐在玻璃門外的青石缸旁望著我。

  我給梅子說了,她怕怕地說:「他不是精神有問題吧?」

  她這樣一說,我就更害怕了。

  以後我每天上下班都坐車,或者就繞開那條路走。

  過了一個多月,我以為沒什麼事了,又走路回家。徐成亮看到我,大步走過來。

  街上人來人往,我尷尬地站在他面前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福生,你怎麼不來喝茶了?」

  我伸長了脖子,左顧右盼也沒見到一個熟人,只得硬著頭皮對他說:「我不會來了。你,你別這樣看我。」

  「我們不是朋友嗎?」

  「我要回家了。」

  「福生!」

  我埋頭疾走,心跳得厲害,特別怕他真的精神有問題。

  第二天,我坐車上班,看到徐成亮的茶莊捲簾門關著。下班也這樣。一連好多天都是。

  過了很久,梅子才突然告訴我:「你知道游心齋關門了吧?」

  「路過看到店門關著。」

  梅子的神情特別興奮,特別神秘,「我聽梅山的一個朋友說,他是從牢裡放出來的,有前科!」

  「啊?他犯什麼事了?」

  「聽說他前妻是受不了家庭暴力離的婚,他找上門去砍傷了人。現在是有人把他的店砸了,讓他滾回老家去。」

  「他前妻家裡的人找來了?」

  梅子嘿嘿一笑,「夏長寧幹的。」

  隔了幾個月,我再一次聽到了夏長寧的名字。

  梅子望著我,幽幽地歎了口氣,「福生,你說你的命是好還是不好?你和夏長寧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回想與夏長寧的最後一次見面。那次吃西餐時,他很怒,讓我去找丁越,應該說我和他沒有關係了。可他砸了徐成亮的店又是怎麼回事?是因為徐成亮變態,糾纏我?我搖搖頭放棄了這個想法。也許,是徐成亮自己做了什麼事惹著了夏長寧吧。我不認為自己有這樣大的魅力,也不認為夏長寧真的沒有自尊心。

  梅子嗤笑,「別想了,肯定是因為你。我聽梅山的朋友說,徐成亮在凝露香茶樓和老闆聊天,說他新交了一個女朋友。凝露香的老闆一聽你的名字就愣住了,連聲勸他說,別惹夏長寧的女人。徐成亮罵夏長寧就是仗著家裡權勢出來混的流氓,說你怎麼也不可能喜歡上他。當晚夏長寧就找上門去,不知道兩人是怎麼說的,結果店就被砸了。」

  我爭辯說:「看吧,徐成亮自己惹了夏長寧不是?和我沒關係。」

  「我說福生哪,你別自欺欺人好不好?怎麼會沒關係?」

  我有些急,下意識地就想和夏長寧撇清關係,聲音也隨著大了起來,「梅子,我又不是絕世佳人,又拒絕過夏長寧那麼多次,我實在沒辦法當老孔雀開屏,認為夏長寧對我鍾情。你明白嗎?再說了,說他一句流氓就砸別人的店,這種行為就是流氓行為!這樣的人我沒興趣!」

  「知人知面不知心。跟夏長寧同去的人說,徐成亮說話可難聽呢,夏長寧才動手的。」

  我嘴硬,固執地說:「他闖進別人店裡,徐成亮肯定是氣頭上罵他流氓了!幾句話他就砸店,他就是個流氓!」

  梅子也固執,「如果夏長寧站不住理,徐成亮不知道報警?」

  「也是被他嚇的!」

  「不識好人心。福生,你可不能沒良心!」

  我怎麼就沒良心了?我請他去砸的?梅子說得我生氣!

  梅子看了我幾眼,想說什麼又嚥了回去,望著我直搖頭。

  我和梅子坐在紫籐茶樓的院子裡喝茶。紫籐茶樓名副其實,綠色的籐蔓蔽陰了外面的院子,一道竹簾劃分了室內外的空間。

  竹簾刷地被撩開,梅山笑嘻嘻地走過來,衝我擠擠眼睛,「福生,你別怪梅子,夏長寧就在外面。」

  我條件反射地跳了起來,望著梅子與梅山漲紅了臉。

  「不是我設計你,是夏長寧感動我了。給他一個機會,多好的人哪。」梅子搖著頭站起身,拍拍我的肩說,「我和梅山走了,你和夏長寧好好談談。」

  談個屁啊!我氣極而笑,「梅子,夏長寧怎麼感動你了?」

  梅子拿起包聳聳肩,「他花了三個月和我與梅山交朋友。嘖嘖,我簡直想把梅山一腳踹了倒追他去!有多少男人肯這樣為你費心?」

  我站著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等梅子和梅山掀開竹簾走出去時,我才清醒過來,欲哭無淚地喊了一嗓子:「哎!可是我不喜歡他啊!靠!」

  夏長寧吊兒郎當的聲音靜靜地響起;「你喜歡誰?那個變態?」

  我嚇得一哆嗦,轉頭往外看。圍牆上爬山虎的綠葉子密密匝匝與紫籐花架形成綠色的網,我要是有輕功,腳尖一點越牆而出該有多好?

  「沒覺得他變態,你和他誰變態還說不准呢!」

  「也對,我也覺得自己挺變態的。我賤得變態!」他慢吞吞地說,語氣一點兒也不生硬。這廝調侃自己當在說別人?

  陽光從紫籐枝葉間灑下來。這麼美好的春日,我為什麼要和一隻蟑螂討論愛情?然而這只蟑螂卻一如既往地發揮永遠不死心的「小強」精神。

  「福生,我們從頭來過可好?」

  從頭來過?你不再叫上五十三個人陪著相親,你不再讓我覺得你是流氓……不知怎的,我心裡一下子有些酸。丁越,能否從頭來過?

  我回頭,夏長寧沒有嬉皮笑臉,很安靜地站在門口,靜靜地瞅著我。

  他的目光讓我想起丁越,那種溫柔一下又一下地揪著我的心。瞬間什麼氣都沒了,我意興闌珊,「你喜歡我什麼?因為我拒絕你嗎?我又不是漂亮得讓人見了就移不開眼睛的人。最關健的是,夏長寧,我們有共同語言嗎?」

  他搖了搖頭,「和你在一起,我有結婚的想法。我喜歡和你在一起,說什麼都很高興。我想我是喜歡你,而且我相當不喜歡你和別人在一起。福生,我書讀得不多,連初中都沒讀過。我說不上來喜歡你什麼。能告訴你的就這個。」

  他很強,真的很強。

  我能回答他的就一句:「可是我不喜歡你。」

  他沉默了很久,我以為他會轉身離開,畢竟這樣當面拒絕是很傷人自尊的。他總不會是個沒臉沒皮的人吧?

  夏長寧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這樣吧,我追我的,等哪天我覺得不喜歡你了,我就不追了。」

  「這會讓我覺得很煩。明白?」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話我懂。」

  什麼意思?我對他說的話等於放屁?

  「和我說道理等於放屁!明白?」

  哈!我……明白!

  我不說了可以嗎?我拿起包離開。

  他擋在門口,不讓。

  我抬頭瞪他,「好狗不擋道!」

  「福生哪,這道理不是一樣嗎?你非要過去,我不讓。是不是我不讓你,你就不出去了?」

  我的腦子又被他繞暈了。

  他的笑聲在頭頂低低響起:「我的意思是,你不喜歡我,我又想追你。你不讓我追你,我就聽你的了。」

  哦!這個意思啊!

  我退回來,坐下,端起茶曬太陽,數爬山虎的葉子。這意思也很明白,你擋著路,我不走了唄。耗吧!我堵了一口氣,看誰耗得過誰!

  我閉上眼享受太陽,時間就這樣流走。空氣裡瀰漫著綠葉的清香,庭院裡安靜得連風聲都聽不到,暮春的陽光暖暖地讓我不知不覺竟然睡著了。

  等我一覺睡醒睜開眼睛時,夕陽如金鋪滿了整座院落,爬山虎的綠葉上閃動著點點光芒。我伸了個懶腰,轉過頭,看到夏長寧竟然躺在竹椅上閉著眼在睡。

  記憶如潮衝進腦中。我回想下午的每一句對白,輕歎了聲拿起包躡手躡腳地離開,連掀起竹簾都小心翼翼,生怕驚醒了他。

  「外面捲簾門關著,我幫你拉開。」

  我站住,悄悄回頭。夏長寧伸了個懶腰站起身,舒服地打了個哈欠,「偷得浮生半日閒,太陽曬著真舒服。」

  他還會念詩?我無語。

  走出茶樓時,夏長寧說:「明天我會送花來,再請你吃晚飯,你就當沒見著吧。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啊!啊!啊!我該說什麼?我徹底敗給他了。



第十四章 紅掌與玫瑰

  我就這樣看著夏長寧,覺得生活跟我開了個玩笑,讓我在極短的時間裡懂得了欺騙、殘酷、背叛與傷痛。

  暖暖風輕,將教研室的淺藍色布窗簾子吹得一動一動的。所有的老師都懶心無腸地在批改作業,偶爾聊聊時尚與美食。

  夏長寧的花來了我該怎麼辦?我腦子裡只想著這一個問題。

  也不是沒被他感動過。他平實地說喜歡我時,我幾乎當成真的了。只是我對他沒有像對丁越的那種感覺。

  我聽了也就聽了,還是想離他遠一點兒。

  夏長寧就算是認真的,我也沒那份心了,就像我不明白什麼叫心動似的。也許,我真的沒有心了。

  「寧老師,想什麼這麼出神哪?」陳老師用筆敲了敲桌子。

  我訕訕一笑,總不可能告訴她,我在等一個人送花,正苦思該如何處理吧?還有一堂課就下班了,我瞟了下時間,收拾東西站起來說:「還有一堂課就下班了,這天氣最適合睡覺。我上課去了。」

  我避開了陳老師的問話,感覺有點兒頭痛。要是花送到教研室,她們又該有話題聊了。夏長寧,大路朝天,各走一邊,這話說得好聽,執行起來有難度哪。

  一堂課上得心神不寧,講了二十分鐘就讓學生自習。好不容易混到下課,我悄悄走到教研室外往裡張望。

  教研室裡面沒動靜,相當安靜。我舒了口氣,推門。

  「哇!回來了回來了!」教研室裡瞬間變得熱鬧。

  我四處張望著夏長寧的花,只有這個才會讓教研室如此轟動。我瞅了半晌沒見到,正站在那兒莫名其妙。陳老師興奮得臉都紅了,拉著我的手走到窗邊說:「福生你看!說是送你的!太漂亮了!」

  從這邊窗戶能望到校門。我看到校門口堆出了一片花海,紅彤彤的一顆心哪,美麗得太誇張了。就算不是送給我的,我也很喜歡。

  「哎,寧老師,是丁越回來了?」在陳老師記憶中,丁越是超有錢的人。

  「這麼大手筆,肯定是他回來了。浪漫啊!雖說是燒錢,但是哪個女人不喜歡?」她還在嘮叨。

  語文組的老師們瞅著我說:「寧老師好事快近了吧?要請客!不能瞞著大家哪!」

  「請客請客!」

  心為什麼會覺得惆悵?我覺得自己是在苦笑。是丁越嗎?那個先說分手再消失的男人,曾經讓我為之心動的男人?是他回來了嗎?不過就算是他送的,我也不再是從前那種心情了。

  我怔怔地想,如果真的是丁越送的,我還會很甜蜜、很開心、很幸福地收下嗎?又情不自禁想起冬天丁越接我下班,總握著我的手放進衣服口袋裡暖著的情景,心裡的酸楚像墨汁滴在潤濕的紙上慢慢地漾開。

  「呵呵,寧老師都看呆了,快去快去!」陳老師搶過我的課本,推著我出教研室。

  出了教學樓,一幫老師和學生都站在窗口望著我。

  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有種很疲倦的感覺,像背上粘著太重的東西,甩都甩不掉。

  只一天,只一次,我就對付不了夏長寧。

  他總是非常強悍、非常誇張地出現。離一月考試還有半年時間,我多麼希望能早一點兒考上,然後離開。

  慢吞吞地走出校門,門口用紅掌堆出一顆巨大的心,造型誇張,還不如直接堆鈔票!接下來又會怎麼樣呢?我覺得無力,他要咋的就咋的吧。

  「寧小姐!」

  我眨了眨眼,伍月薇短靴短褲時尚亮相,帶著她無與倫比的美貌與堪比模特的身材以及下巴永遠向上抬的姿勢睥睨著我。

  「伍小姐,這些花你喜歡請全搬走。順便請你把夏長寧拴好了,零花錢管緊一點兒,省得他敗家!」大概是與他們鬥得久了,看到伍月薇我渾身的毛都豎了起來。

  「您誤會了,這是丁越送你的。他現在不方便回來,又著實想表達一番思念之情。警方考慮到他破案有功,我私人掏腰包替他買花送女朋友。」伍月薇懶洋洋地說。

  丁越不方便回來,請你買花送他女朋友?

  一種淒涼油然而生。他就算不方便回來,可連打一個電話都不成嗎?我永遠是最後一個知道丁越情況的人。

  我望著美麗的花努力地保持鎮定,「伍小姐您費心了。我想你還不明白情況,我和丁越已經分手了,他甚至要回了給我買的那件大衣。所以這花我不能收,也不敢收,免得將來我還得買上一堆紅掌還回去。再見。」

  「等等!」

  「還有什麼事嗎?」

  「你不覺得你這樣對丁越太絕情嗎?」

  我很想笑,盯著她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我對丁越絕情?我對他絕情!這世道什麼時候可以指鹿為馬了?

  「這是我和丁越之間的事情,與你無關。」

  正說著,這時陳老師她們也下班了,嘻嘻哈哈走過來,望著那一大片紅掌嘖嘖讚歎。陳老師撞了我一下,「人呢?」

  伍月薇看笑話似的接了句話:「丁越生意忙,托我代送的。」

  「真是丁越啊!有錢的帥哥。哎,福生,你還瞞著我們!」

  「就是。他什麼時候回來啊?要請客!」

  夏長寧呢?我現在是多麼希望夏長寧趕緊出現,滅了伍月薇這個妖孽!

  當著眾老師的面,我實在不希望當眾再宣佈一次丁越與我無關!這就是渾身長滿了嘴也說不清的事,越描越黑。

  「花送到了,丁越的意思我也帶到了。再見!」

  伍月薇嘴邊浮起一抹促狹的笑容。我頓時明白了。也許丁越是托她帶消息來,也許也托了她送束花來,她就故意弄出這麼大動靜讓我難堪。

  「等一下!」我叫住了她,很平靜地說,「請轉告丁越,我和他已經分手了,再無瓜葛。這些花,我不會收的。」

  我說完扔下看熱鬧的老師與圍觀的學生,大步離開。

  陳老師實在是個極三八的人,小跑過來挽住我的手,緊張地問:「哎呀,福生!真分手了?真的嗎?真的嗎?」

  我突然有些理解她班上的學生,有這樣的老師實在很痛苦。

  還沒等我再次聲明,夏長寧就像等待了很久才瞅準了這個機會似的,閃亮登場了。

  他在下午溫暖怡人的陽光下出現,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他甚至對陳老師招呼了一聲:「陳老師好,早聽福生說你和她關係特別好。」

  陳老師的嘴張得老圓,指著夏長寧恍然大悟,「哦哦,是夏總啊!」說完像扔鼻涕似的甩開我的手,竊笑道:「不打攪你們了!明天見,寧老師!」

  我沒動,回頭看了眼伍月薇,再瞟了眼夏長寧,說:「真是好戰友,這齣戲太精彩了!」

  夏長寧手裡一枝花都沒有,我直覺丁越壓根兒沒有送花,伍月薇是配合夏長寧演戲。

  夏長寧沒回答,望著伍月薇招呼了聲:「薇子,明天幫我送花給福生吧?你錢多,比我送的豪華多了。」

  伍月薇懶懶地看著他,冷聲道:「阿寧,這世上不是只有你一個好男人。寧小姐說與丁越分手了,我想丁越可以放心和我在一起了。」

  我腦子嗡的一聲,在麗江丁越脫口而出說我和伍月薇不一樣。他心裡……我緩緩問她:「是你要丁越拿回那件大衣的嗎?是你讓他什麼話都不說就離開?」

  伍月薇高傲地走到我身邊,對我說:「還是我讓丁越和你戀愛的。可他忘不了那三天,明白?」

  我一下子想起那晚和丁越在餐館裡看到伍月薇的情景。丁越不是這樣的,他說他忘了,他說他不愛伍月薇了,他說他喜歡我……伍月薇對他就這麼重要?重要到他要來欺騙我的感情?我從來沒有被人欺負得這麼慘過。我扭頭就跑。

  「夠了!薇子!」夏長寧吼了她一嗓子就來追我。

  夏長寧一把攬住我的肩,箍著我往前走。我無聲地掙扎,只想離開他們這些人,一個人待著。轉過街角,夏長寧把我塞進車,衝我說:「要你們學校的人看笑話?」

  我沒動,蜷在座位上頭恨不得埋進膝蓋裡。我知道自己很狼狽,眼淚淌了滿臉,心裡像塞了一團棉花似的堵著。

  車往前開著,我完全不知道他開到了什麼地方。

  等車停住,我才發現到了打靶場。

  「想打會兒槍發洩下嗎?」

  我坐著沒動,抽了抽鼻子,已經沒眼淚了。

  夏長寧打開車的天窗,點了根煙抽,也不說話。

  隔了很久,他說:「你別理薇子,太子女就這樣,從小任性被寵壞了。其實……她工作的時候倒是很認真的。」

  我竟然笑了。我對伍月薇工作與生活之間的變化不感興趣,我就是討厭她那種非要往死裡踩你的囂張勁兒。老百姓家的丫頭也是有自尊的,你已經高高在上是仙女了,何苦還要用腳把地上的螞蟻踩進土洞裡,不准它出來曬太陽呢?

  「這事有我的責任。福生,對不起。她發瘋你別理會,有什麼事你見到丁越當面問好了。丁越也不見得就如她所講,一個男人喜不喜歡一個女人還是能看得出來的。」

  他是在安慰我嗎?真奇怪,他不是強勢慣了,追不到不罷休嗎?

  夏長寧譏諷地一笑,側頭看著我說:「在你心目中,我夏長寧就這麼不堪?」

  他確實在我心目中有這麼不堪。豈料我想都沒想話已脫口而出:「嗯,我一直覺得你很壞。」

  話說出口嚇了我自己一跳。我偷眼看夏長寧,生怕他震怒之下把我扁一頓扔郊外了。

  夏長寧深吸了一口氣。我看到他胸膛劇烈地起伏了下,握方向盤的手背青筋都暴了出來。

  識時務者為俊傑,我馬上諂媚地又送上一句:「那是從前的印象。」

  「哦?現在不是了?」他的語氣拖得長長的,還帶著鼻音,顯然不滿至極。

  我趕緊再添上一句:「你幫丁越說話不就證明你還是很光明磊落的嘛。」

  他狐疑地看著我,我目不斜視盡可能坦蕩蕩地回望過去。良久,他才笑了,「好人做到底吧,你要我幫你查清楚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嗎?」

  我自問對丁越還沒愛到死去活來的地步,只是自尊心受傷,覺得太沒面子了,僅此而已。但我還是非常非常想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我想,換了任何人都想知道吧?

  然而夏長寧真的只是想好人做到底嗎?他沒有別的要求或是條件嗎?我眨巴著眼表示懷疑。

  「當然,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呢也不是那種純粹的好人。就算是接了件案子,也要收點兒報酬,收了你的報酬就當公事處事,這樣你也放心。」

  「多少錢?」

  他手指悠悠然地敲了敲方向盤,想了想,說:「福生哪,我這個人性子強。你沒聽說過得不到就是最好的。你答應做我一年女朋友吧!我心裡舒坦了,大家也沒過節兒了,多好。」

  當我是白癡呀?答應你等於是與虎謀皮!

  「薇子老爹說我骨子裡有股狠勁,我認準了的事一定會做到。」他說完頗有深意地睨了我一眼。

  這是威脅!赤裸的威脅!我閉緊了嘴。

  「其實呢,說是做我女朋友,不過就是讓我心裡舒服一下。你越擰著我就越來勁兒。你給我個機會讓我最多賤這麼一年,不行嗎?」

  「我當不認識丁越這個人好了。」任他怎麼說,我只知道一點,只要答應他就後患無窮。

  「你這人怎麼這麼強?都說了你越擰我越來勁兒,你不是喜歡我硬著來吧?」夏長寧故意擺出一臉驚喜。

  他這神情像是我就喜歡他不要臉似的。我被氣樂了,張口想譏諷他。

  夏長寧慢悠悠地說:「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弗能必而據之者,誣也。你不用咬文嚼字、引經論典說我是沒文化的粗人。我沒進過中學的課堂,但我也不是文盲。你是學中文的,這句話的意思你能聽明白吧?不明白我再說一次。」

  這話的意思是沒有經過考證就下結論是很愚蠢的事情,拿不能確定的事情去做依據,是在欺騙對方。

  一個十三歲當兵、執小學畢業證、沒有進過初高中課堂的人隨口能就說出這句來,我不是不震驚的。

  是我一直因為偏見小覷了夏長寧?他說話一語雙關,不僅是說我看扁了他,也是在說我看錯了他。

  我學的是中文,但這句話出自哪裡我卻不知道。而且,我足足想了一分鐘才想清楚這句話的含義。

  「怎麼,被驚到了?」他挑釁地問道,顯然對能引一句古文震暈一個中文系畢業生極為自得,吃西餐那會兒故意顯粗魯的氣惱怕是煙消雲散了吧。

  我不想查丁越的事情,可夏長寧不願意。就是說,我不想知道都不行。

  「夏長寧,說實在的,我不是要和你犯擰。我只是覺得……你看上我什麼了?這樣有意思嗎?」

  「呵呵!這樣,我給你說個故事,你就明白了。」夏長寧打了開窗,讓陽光和空氣透進來。他點著煙邊吸邊說。

  「我當的是文藝兵,可沒跳過一天舞、唱過一天歌。」

  什麼意思?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追女朋友不是唱歌跳舞,以前我的首長這樣說的。」

  什麼意思?我望著夏長寧想問又不好意思問。

  他斜瞟了我一眼,我看到他側臉上隱隱露出笑容,知道他在引我發問。我就不問,偏過頭看窗外。

  夏長寧便歎了口氣,說:「我們首長追女人,全軍最漂亮的女人。那女人跩得很,看不起首長,跳交際舞的時候故意讓他出醜。首長。

  火了,甩了她一巴掌說了這句話。本以為要背個啥處分的,沒想到那女人反去求情,然後就答應嫁給他了。」他看了我一眼,沒再說話,滿臉揶揄的味道。

  看得我的冷汗刷地冒了出來。我「哼」了一聲說:「別告訴我說那女人從此覺得你首長男子氣十足才愛上他。夏長寧你敢動我一手指頭……」

  他朗聲笑了起來,「我從不打女人,但薇子除外。你不能把她當女人看。」

  伍月薇脾氣大,但長得就是個古典美人哪。

  「薇子老爹就是我的首長。我十五歲時當她老爹的勤務兵,剛開始不敢動她,有回把我惹急了,打架的時候把她摔得鼻青臉腫。本以為我慘了,結果她老爹哈哈大笑,說終於有人治得了她了。薇子從此還真的沒再欺負過我。這人和人咋就不同呢。」

  我很神往地想像夏長寧狠揍伍月薇的情景,不覺有些汗顏。我也很想和伍月薇打一架,原來我骨子裡也很暴力。不只是伍月薇,我甚至想自己能把夏長寧也揍了,那該是多麼痛快的一件事!

  「笑什麼?」

  我趕緊低頭。我一個好人哪,怎麼會被他們逼得變態了呢?

  「我當兵的時候才十三歲,到了部隊想吃好吃飽,我就選擇了去炊事班,在那兒養了兩年豬,然後又當了兩年勤務兵我就不幹了。薇子老爹覺得奇怪,為什麼我要去當汽車兵,做他的勤務兵應該比汽車兵有前途多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我搖頭。

  「汽車兵有錢。我膽子大得能把油車開到加油站賣掉半箱的油。小時候家裡窮,大哥穿完的衣服我穿,我穿了再給三弟穿。我們哥仨讀警校,我十三歲當兵就是為了省錢。所以,我發誓這輩子一定要有錢,任薇子老爹用什麼人生大道理教育我我都不聽。後來那老傢伙趁著全軍大比武我得了散打第一名的機會把我整到特種部隊去了。」夏長寧悠然笑著,「特種兵我也不願意去,我還是要開公司掙錢。」

  他說起家裡的情況時,聲音就低了下去,連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傷感。

  十三歲,為了省錢去當兵,可想而知在部隊受了多少苦!這一刻我覺得夏長寧很可憐。

  夏長寧的聲音突然就溫柔了,「福生,就是這樣的眼神。」

  什麼眼神?我莫名其妙。

  「明白了?」

  「什麼?」

  「我鍥而不捨追你的原因。福生,和你在一起,我能安靜下來。」

  聽完他的故事、一大套理論和他這個結論式的問題,我還是不明白,隱約感覺到了什麼但又飛快地跑遠了。

  他呵呵笑了,「怎麼樣?一年就成了,你要真不喜歡我,我也不黏你,就當是我倆沒緣分。」

  我差一點兒就點頭了,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三個月。」

  「成交!」他答應得極為痛快,我馬上就後悔了。就像逛商店買衣服,老闆說這衣服要一千,我馬上說五百塊還差不多,其實一百塊就能買到,而最最要命的是,我還沒打算買這衣服哪。

  但是話已出口收不回來了。夏長寧就像奸商一樣板上釘釘地進行交易,「走吧,簽份協議。」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夏長寧悠然地說:「我覺得和你簽個協議再公證一下比較好,畢竟女子與小人是一般難養的。」

  我的臉刷地紅了。腿有點兒發顫,我膽怯了。

  「協議內容很簡單。我幫你查丁越的事,你做我三個月的女朋友;三個月後你要是不愛我要和我分手,我夏長寧絕不糾纏你。白紙黑字各執一份,如何?當然,你也可以有附加條件。比如,夏長寧不得對你動一根手指頭等等諸如此類的,只要對你有利的條件你儘管提。」

  「那個就不用了吧?」

  「福生,我是生意人,在商言商。」

  我被他稀里糊塗繞得不知道怎麼這事就說到這個份兒上了。

  我和夏長寧真的簽了份協議,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我答應做他三個月女朋友,其間他不能違背我的意願做我不想做的任何事;三個月後若不能繼續交往,任何一方不得糾纏對方,影響對方的生活。

  看起來對我有利。附加條件是夏長寧查清丁越這件事。

  我看了又看,看得夏長寧悶笑,「要不要找個律師幫你看?」

  我臉一紅,不是不敢相信他嘛。再說,我還從來沒簽過這樣的協議,和學校的合同都是爸媽代簽的。

  「今天折騰一下午了,你願意和我一起吃晚飯嗎?」夏長寧極為有禮地問我。

  我瞟了眼協議,腦袋還有點兒迷糊。

  「按協議辦事。你要是不想和我一起吃晚飯,我就送你回家。」

  「回家吧,累了。」情勢直轉而下,我想回家好好想清楚。

  他二話沒說開車送我回家。

  到了家,他停車,溫和地說:「把協議拿來。」

  他又要幹嗎?

  夏長寧歎了口氣,把我一直捏在手裡都沁出汗的白紙片拿過去撕成了兩半。「瞧你緊張的樣子!我幫你查丁越的事,不勉強你。三個月什麼的,別當真了。」

  他又要打什麼歪主意?

  「福生,你是我見過的最單純的女孩子。可能是我在社會上混久了,認識的女人社會氣太足,所以才會覺得你好。不過,女人多的是,何苦讓你我都不舒服呢?這事我幫你,就當是認識一場吧。」

  在他誠懇的說辭面前,我覺得自己實在是太小人了。他就像臨死赴刑場的義士,我則是最惹人恨的叛徒牆頭草,在他凜然正義的氣概面前慚愧地低下了頭。

  愣了半晌,我才說:「不能做你的女朋友很對不起,你……會找到很好的女孩子的。那件事要是太麻煩的話就算了,我就當沒認識過丁越。」

  「呵呵,沒什麼對不起的,感情的事哪能勉強呢。」

  他一轉性連人話也會說了?是不是我今天被伍月薇打擊得太慘,他要幫他的老戰友贖罪?

  果然,夏長寧說:「這事是薇子整出來的,還讓我幫著她盯了很久,連我也被她蒙在鼓裡。我也想知道這中間是怎麼一回事。回去吧,早點兒休息。」

  總之是好事,這是我和夏長寧認識以來最友好和平的一次相處。如電影所演,我推開車門的時候應該飛起一片白鴿來應景。

  才走幾步,他叫住了我:「等等,福生。」

  我回頭,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從西服內兜裡拿出一枝玫瑰。玫瑰在他衣兜裡放久了,花蕾都被壓扁了。他極不在意似的伸出車窗遞過來,「聽花店老闆說這玩意兒叫一心一意,挺省錢的說法。反正也買了,送你的。」

  他真誠的笑臉、清澈的雙眸,還有手上那枝蔫不拉嘰的玫瑰,都讓我驀然從心裡湧出一種感動。比起那片茂盛的紅掌,這枝玫瑰蔫得正是時候。

  我接過玫瑰,輕聲說:「謝謝。」說這句話的時候,那種感慨與莫名的情愫在胸腔裡撞來撞去,最終能說出的只有「謝謝」這兩個字。

  他呵呵笑著,「折騰一下午了,我餓了,吃晚飯去了。你好好休息。給你添麻煩了,我代薇子向你道歉。再見!有結果我打電話給你。」

  我衝動地叫住了他:「夏長寧,我……我請你吃頓飯吧,當是我謝你。」

  他想了想,大方地推開車門,「好。上車。」

  我重新坐上了車,心甘情願地請他吃飯。

  我想我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痛的人。我忘記了昨天夏長寧說的話:「明天我會送花來,再請你吃晚飯,你當沒見著吧。大路朝天,各走一邊。」

  吃晚飯的時候夏長寧問我槍法是什麼時候學的,於是話題便從槍法聊到了那次打靶讓他吃癟的事情。

  「說實話,我當時真的很吃驚。福生,你太厲害了,不知不覺給我下套讓我鑽!」夏長寧搖頭歎息。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我心裡只顧著得意,回想那次已經飄飄然了。「嘿嘿,是你自己提出的打靶,只不過碰巧正中我下懷罷了。我哪有給你下套啊?」

  「是是是,是我自己……唉!」夏長寧長吁短歎。

  一頓飯在他的刻意低調與我的興高采烈中融洽地結束。

  走出餐廳的時候,我還笑嘻嘻的。夏長寧比丁越活躍,話也多,時常說些笑話逗得我大笑。這時,我覺得看他的眼光在改變,至少我覺得他不是我從前想的那種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粗人。

  夏長寧也在笑,「改天我們去打靶場比試比試。對了,陳樹和阿敏不是一直說要再比嗎?」

  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

  「嘿嘿,這回咱們兩個打贏他們,讓他倆輸了請吃飯!」夏長寧眉飛色舞。

  我也眉飛色舞。我本來就喜歡打靶,他這麼一說我連連點頭。

  快上車的時候,突然有個人跑來,很急的樣子,「夏先生!可找著你了。」

  我以為夏長寧是有什麼事,於是靜靜地站在旁邊等著。

  那人擦了把汗,說:「夏先生,不好意思,我是花店的。紅掌的錢算錯了,我少算了五百多元。」

  哈哈,晴天霹靂啊!但凡天降大任者必先苦其心志。我寧福生當不了有鋼鐵意志的小強實在對不起讓我成天坐過山車錘煉我心臟的人!

  夏長寧的臉色好看至極,他像噴火龍似的瞪著那個討要花錢的。

  我從包裡掏出那枝讓我感動莫名的玫瑰,像抽馬屁股似的揚手抽在夏長寧臉上,「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夏長寧,你真本事!」

  我怒不可遏地拔腿便走,突然腰間一緊,他從身後連胳膊帶腰竟把我挾了起來。我雙腿拚命地掙扎,尖叫著罵他:「放開我,流氓!救命——」

  他打開車門把我扔進去,人便覆了上來。我的手腳被他壓制得死死的。他的額頭抵著我的腦門,我動彈不得,被迫望著他黑烏烏的眸子,裡面陰沉沉地翻捲著怒氣,惱羞成怒的怒!

  下一秒他的嘴唇重重地壓在我嘴上,將我的尖叫全堵了回去。

  只一瞬他就移開,惡狠狠地說:「你再叫一聲,我就繼續。」

  我的嘴巴哆嗦著,不敢出聲,但這並不妨礙心裡的憤怒。我和他像兩頭鬥牛似的發出重重的喘息聲。。

  夏長寧吼我:「你不用腦子想想,花店裡的人就能這麼準確地找到我們?

  「擺明了是薇子故意讓他找來的!

  「寧福生,你就對我半點兒信任感都沒有!」

  他一連串吐出的話讓我慢慢平靜下來。他說的話不無道理,但不管是不是薇子設計的,這件事不也是他設計的?

  「你以為絕了我對丁越的念想,我就能愛上你了?別做夢了!」

  夏長寧的臉上飛快閃過一絲尷尬,卻口氣強硬地說:「我早告訴你了,大路朝天,各走一邊,我愛這樣追你怎麼了?」

  得得,這麼卑鄙的手段還能被他說得理直氣壯。我再信他我就是頭豬!

  「哎,阿寧,你給我的錢不夠啊。」

  伍月薇敲著車窗,懶洋洋的,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生生地證實了他們兩人的狼狽為奸。

  夏長寧像頭豹子般迅速支起身退出車外,我也像隻兔子似的鑽出轎車。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可惜夏長寧一把拉住了我。

  「你放手!」我怒吼。

  「站好!」

  靠!我又不是你的兵!我低頭掰他的手指。NN!他的手指什麼材料做的?我懷疑要用刀來削才行。

  「薇子,咱倆多少年交情,你居然來這一手?」夏長寧咬牙切齒。他的氣憤全化成力氣傳到我的手腕上了。沙豬!

  伍月薇聳聳肩,「怪我壞你的好事?我答應演這雙簧是為了咱倆多年的交情,我可沒答應事後不讓寧小姐知道。警察嘛,有義務保護公民不受欺詐。再說,我從來沒買過花,我咋知道幾千枝紅掌多少錢?你給我的錢明明不夠嘛。」

  哈!還有什麼好說的?我甩不開夏長寧的手,便罵他:「惱羞成怒了不是?機關算盡太聰明,怪你自己吧!你還好意思拉著我?你拉著我幹什麼?說你流氓那是輕的!」

  「對,我流氓,我就流氓怎麼了?別和流氓說道理!」

  我氣得連放聲喊救命的心思都沒了,撇開頭望向一邊。心想,我甩不開,你總會放開。耗著吧,今天丟人的不是我!

  「阿寧,就這樣的丫頭,你還窮追不捨,為什麼?我認識你多少年,那年特訓要不是我幫你擋流彈,你早掛掉了!這些你就忘得乾乾淨淨?你十三歲來部隊,我爸對你不好嗎?我大哥、二哥對你不好嗎?」

  夏長寧看著她,身上繃著的氣瞬間洩了,無奈地說:「薇子,你別這樣。你好好的一朵花別總想著往我這堆牛糞上插啊!想想你的條件,多好!你大哥、二哥做生意,疼你怕你沒錢花,給了你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要在媒體上打徵婚廣告,組織起來肯定能PK快男!我是小學文化,想去報名連門檻的邊都挨不上……」

  伍月薇美麗的眼睛浮起一陣水汽,燈光下晶瑩剔透,可瞬間又被夏長寧痞痞的話逗笑了,才笑了幾聲就又哀怨起來,「阿寧,我十四歲那年就只想嫁給你。我今年二十六歲,我等了你十二年!」

  趕上瓊版悲情絕戀了,搞得我像小三似的!停車場很安靜,那個花店的員工和我一樣在看戲。他為了他的五百多塊花錢不能走,我卻是被夏長寧緊拉著走不了。

  身體一個趔趄,夏長寧把我拖到他身前,像展示標本似的對伍月薇說:「我夏長寧要找的媳婦是這個樣子的。薇子,你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就這麼著吧!你擺我一道我認了,我丟人我也認了。」

  「我沒答應要嫁給你!」這是立場問題,不能含糊。

  「閉嘴!我沒向你求婚!」夏長寧瞪了我一眼。

  大概是這樣的鬥嘴傷害到了旁觀者的自尊心。伍月薇笑了,那是種受了傷卻要盡力維護尊嚴的笑容。她抬著下巴好一會兒才把目光移到我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說:「丁越死了,在梁河就死了。寧福生,我以警察的身份正式通知你這件事。走私集團的人吊上了丁越,他應該是在麗江見到他們的。為了不傷害到你,他才和你分手。阿寧去的時候已經遲了一步。鑒於他對案件的貢獻,警方尊重他的個人意見,沒有公開這件事。丁越的臨終遺言是不希望你知道他死亡的消息。阿寧追求你,我按照丁越的意思想斷了你對他的感情。事情就是這樣。寧福生,丁越對你如此情深義重,你不覺得你這麼快就和阿寧在一起是背叛了丁越嗎?」

  她在說什麼?我只聽到了前面的話。

  丁越的突然分手原來是這樣嗎?他已經不在了嗎?

  我茫然地看著夏長寧。他的臉色都變了,手一緊將我擁在懷裡,捧起我的臉迭聲說:「福生,你別這樣!」

  我怎樣了?我從他黑烏烏的眼睛裡只讀出一件事,這是真的。

  「福生,我告訴你,你別激動,我都告訴你。」

  我一點兒也不激動。我就這樣看著夏長寧,覺得生活跟我開了個玩笑,讓我在極短的時間裡懂得了欺騙、殘酷、背叛與傷痛。

  那個溫柔的丁越,俊朗帥氣的丁越。

  糾結多日的心結原本打了個死結,現在不是被解開的,而是被一剪子卡嚓剪開的。線團解開了,卻斷成了這麼一小截一小截。

  我寧福生何其有幸,能得到丁越這樣的感情。

  可是,得到又如何?

  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生死之間的距離。他那麼年輕,那麼帥,那麼溫柔。

  「薇子,你小時候宰我的癩皮狗也是這樣。好歹丁越愛過你,你怎麼能這樣,啊?」夏長寧從牙齒縫裡擠出這句話。

  伍月薇也惡狠狠地說:「你對一條癩皮狗寵著護著也不肯對我溫柔點兒。我就宰了它怎麼樣?」

  夏長寧和伍月薇相互瞪著眼睛。天色太暗,我看不清他們的眼神,我低下頭去掰夏長寧的手指,他瞬間驚覺,握得更緊。

  我生生壓下翻湧的思緒,對夏長寧笑了笑,「丁越高估了他自己,我還沒愛他愛到要死的程度。夏先生,放開你的手,希望你和伍警官一輩子都不要出現在我面前。」

  我閉上眼,眼睛幹幹的。如果沒有這一出,我對丁越也沒有愛得死去活來的感情,然而,已逝的丁越卻帶著他的深情撞進了我的心。

  夏長寧沒有鬆手,反而用很快的語速說:「福生,你不要傷心。丁越愛你,他只不過……你應該活得更好!他不是你理想的男人,忘了他!」

  我驀然激動起來,大吼:「你說不要就不要?打著丁越的名義欺騙我,憑什麼?!你們做任何事想過別人的感受沒有?你們從來都從自己的立場出發!你,夏長寧,你是我見過的最混賬的人!還有你,伍月薇,你和夏長寧就是絕配,求求你趕緊逼著他娶了你好不好?!」

  我一口氣說完,抬腳就踢。夏長寧條件反射地一鬆手,我一腳踏空摔在地上。

  他伸手來拉我,我手腳並用一齊揮,做足了在地上打滾的架勢,就是不想他碰我一下。結果也沒攔著他,夏長寧一把抱起我,歎了口氣說:「我送你回家。」

  「滾開!」

  「不會!」

  我呆了一呆,他的手臂用力箍住我,無比認真地說:「福生,丁越說你死心眼兒。你哭出來吧,你哭出來我就放心了。」

  我……我只想回家,離他們遠一點兒,一個人靜靜地待著。丁越被我放到了心裡的角落,我要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和他說悄悄話。

  「你憋著會憋出毛病來的,哭出來就好了。」

  「我現在不想哭,你給我放手!」我一字一句地告訴他。

  夏長寧擔憂地看著我,硬是不放。

  我靠!我現在就是哭不出來!我不僅哭不出來,還會被他氣笑了!

  這時伍月薇從地上拾起那枝玫瑰走過來,她把玫瑰的花瓣一瓣瓣撕下來,邊撕邊說:「阿寧,你要一心一意哪。」

  我滿腔怒火化成一句:「關你屁事!」

  伍月薇望著夏長寧也「哼」了一聲,「護好你的癩皮狗,別落我手上被我宰了!」

  夏長寧被她激得手一揚。

  伍月薇揚起臉,說:「你打啊,打完了再找我家老爺子告饒去!」

  夏長寧氣得胸膛一陣劇烈地起伏。他拖著我要上車,這時花店那人小聲地開了口:「夏先生,那個……五百二十八,少算了一百一十四枝花。」

  「自作自受,丟人現眼,活該!」我甩不開他,就狠狠地譏諷。

  夏長寧不說話,拿出皮夾,把錢給了花店的人,然後拖著我上車。

  車走了老遠我回頭,伍月薇正蹲在地上。我歎了口氣,這時的伍月薇才像癩皮小狗啦。她也是個有毛病的人,正常人咋會看上夏長寧呢?

  「你還想咋樣?」我沒力氣和他爭,也爭不過他。

  夏長寧把車停在路邊,很溫柔地對我說:「福生,你哭吧,哭出來就好了。」

  我眨了眨眼睛,還是沒眼淚。

  他就一直目光炯炯地盯著我,要我哭。

  我要回家,一定要哭出來才行嗎?我又眨了眨眼,想擠出兩滴眼淚來好交差,但還是沒有眼淚。我都想求他了,我哭不出來,我只想安靜會兒,成不成啊?要是能夠兩眼一翻暈過去就好了。這樣想著我就閉上眼靠在座位上。

  夏長寧很擔心地搖了搖我,說:「福生,我這就送你去二醫院。」

  我雙目一睜,真的哭了出來。我邊哭邊打他,「夏長寧,你太欺負人了!你太過分了!你居然要送我去精神病醫院!」

  他高興得不顧我在打他,一把抱了個實在,「好了好了,沒事了,哭出了就沒事了。」

  「我要回家!回家!」

  「好,我送你回家!」

  「我不要看到你,滾!」

  「送你回家我就走。」

  「我要丁越!丁越……」

  似乎此時我才知道痛,才覺得傷心。那個給我溫柔給我初戀的男人永遠地消失了。他帶著他的秘密、他的痛苦把我推得遠遠的,他甚至不要我知道一星半點兒。

  最難的痛是你連想都不能去想,連想一想都會撕心裂肺。

  我哭得直打嗝,身體不受控制地抽,一聳一聳的。

  夏長寧很耐心地看我哭完,平靜了很長時間才說:「遲早要知道的。福生,堅強點兒。」

  我沒有再說話,夏長寧送我回家,他跟著下了車,「我送你回家。」

  「我到了。」

  「我送你到門口。」

  「不用。」

  「我只送這一次,以後真的不給你添麻煩了。」

  這句話是他的口頭禪嗎?

  我不屑也不相信。

  夏長寧輕歎口氣,停住了腳,「好吧,我看你進去。」

  我回家,爸媽很緊張地站了起來。

  媽媽紅了眼睛,牽著我的手在沙發上坐下,感慨地說:「別太難過了,福生。都過去幾個月了,一切都過去了。」

  他們知道了?夏長寧說的?

  我低下頭,還是難過。他們是局外人,不會明白我的感受。

  「我想著這事遲早要你知道,就拜託夏長寧了。你們都是年輕人,好交流一些。」

  什麼?夏長寧整這一出是爸媽的意思?

  媽媽還在嘮叨:「夏長寧都說怕讓你知道了不好,我就想,他這孩子對你還真上心。」

  我瞬間無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5 PM

第十五章 極東的陽光

  我已經有多久沒想起丁越了?他的影子似乎在慢慢地變淺變淡,我悲哀地想,丁越若是知道我刻意淡忘了他,不知道他會有多麼難過。

  在太陽升起的時候,我在清晨的微風中閉上眼感覺第一縷陽光照射的暖意。這裡的陽光與風將穿過我的身體往西往南漸漸地蔓延。

  我緩緩地張開了雙手。不知道有沒有人這樣做過,在陽光初升時這樣伸展身體,會有種融入天地的放鬆。我把手掌伸開,露出密密的掌紋,那個用生命在我掌心刻下深刻印記的人已經去了天堂。

  瞇著眼迎著強烈的光,我想,丁越,你會在天上看著我幸福的,對嗎?

  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樣的經歷,然而這樣的經歷並不是我沉浸在悲傷中的理由。誰不是在大太陽下賣力工作、努力生活?我寧福生只是芸芸眾生中的平凡一員,我不可能免俗。

  我執意要來這裡,是因為這裡能最早看到太陽。最早看到的太陽一定能驅散所有的陰影和不愉快。

  「姐!回來吃早飯啦!」寶林的聲音悠悠蕩蕩地傳來。

  我微微一笑,大聲回答:「來啦!」

  隨著響亮的回答,原來那個斯文秀氣的福生的影子在慢慢變淡,離我越來越遠。

  嬸嬸是赫哲族人,勤勞樸實,臉上被冬天的風吹得紅紅的。不過,他們現在沒有捕魚打獵了,叔叔經營起大棚蔬菜。叔叔不會捕魚,侍弄大棚菜卻是一把好手。

  但是叔叔的兒子寶林卻像所有的赫哲族人一樣,彈弓玩得極好,進林子下套,划船捕魚無一不精,可就是不愛讀書。

  我初來覺得新鮮,跟著他玩瘋了。說也奇怪,叔叔和嬸嬸一點兒怨言都沒有,由著寶林拉著我到處玩。

  有時候和寶林騎著自行車去白樺林,弄幾個地瓜在林邊的空地上撿了落葉枯枝烤,太香太甜,竟能吃噎著。

  寶林常笑話我說:「姐,南方沒有地瓜?」

  我顧不得還在打嗝,回嘴道:「我們那兒叫紅薯!紅薯!明白?啥叫地瓜?一瓣一瓣的才叫地瓜,就像嬸嬸揍你的時候,那個開花的樣子!」

  我邊說邊比畫。寶林調皮搗蛋,前天才被他媽一手扒下褲子一手揮著掃帚打得鬼哭狼嚎的。

  說完我大笑,氣還沒順過來,就又打了個響亮的嗝兒,身體猛然一抽,狼狽不堪,卻覺得渾身舒暢。很久沒有這樣開懷大笑了,笑聲在風裡傳得極遠。生活就該這樣,開懷大笑,沒有陰影。

  寶林撇撇嘴,知道我笑他土,見我半晌順不過氣,又只好不情願地給我遞水,拍我的背。

  「寶林,你這麼孝順姐有何企圖?」

  「姐,你給我說說那個長得像樹一樣的蔥是咋種的吧?」寶林慇勤地問我。

  我忍不住又笑了,笑得躺在地上打滾,身下的厚草和落葉沾了滿身。寶林有時候精得像猴子,有時候憨得像土撥鼠。我來這些日子只要是週末或是他放學,他總是陪我四處走。和寶林在一起我就沒有不笑的時候。

  我初到叔叔家時趕上家裡吃煎餅,我不吃生蔥結果被寶林笑話。我就給寶林看了我在海邊拍的照片,指著椰子樹告訴他,南方的蔥不是用來吃的,是長來看的。寶林一直信以為真,對嬸嬸說將來他要在白樺林邊上種樹一樣的蔥,肯定比大棚裡的菜心賺錢。嬸嬸用指頭在額頭狠狠地杵了個紅點罵他,要他好好讀書,要不然就種一輩子菜心。

  「姐,讀書有什麼好的?成天就只見你讀書。」

  寶林讀完小學,讀初中時就像放敞的野馬,任叔叔怎麼罵,當面耷拉著腦袋,出門就神采奕奕。我來叔叔家,嬸嬸便念叨著要我看著寶林順便幫他補習。

  我笑得累了,躺在軟軟的草地上望著碧藍的天想,誰說一定要讀書的?夏長寧不也是才小學畢業,人家還知道說古文把我這個學中文的唬得一愣一愣的。

  「寶林,你長大了想做什麼?」

  「我要開最大的店,一顆魚籽賣五美元!」

  我撲哧笑了,「魚籽數著吃啊?你數學不好能數得過來?」

  「姐,大馬哈的魚籽可貴了。我就想多掙錢,將來開輛好車。咱家不種菜心了,吃別人種的菜心!」

  「掙錢是好事,但是寶林啊,有文化可比沒文化的人掙得多呢。」

  「我會數錢就行了。我看你背的那些什麼兮、什麼之,我聽不懂,做生意不靠這些。」

  我白了他一眼,「你總得會俄文?英文?魚籽賣給老外才賺錢!」

  「對!我就會這兩樣,再會數錢!」寶林的眼睛更亮了。

  心裡還想著叔叔嬸嬸的交代,我想了想,說:「寶林,姐認識一個做生意的,他就小學文化,生意做得很不錯。」

  寶林頓時來了興趣,一個和他一樣不讀書的人怎麼做生意賺錢的?

  我慢吞吞地說:「他剛開始是做得不錯,不過呢,一出門別人就笑他是……阿斗。」

  「阿斗?什麼意思?」

  我忍住笑,悠然地告訴寶林:「因為他錢太多,不會用點鈔機數,用斗來量,明白了?」

  寶林懷疑地看了我一眼,不相信。「他不會用點鈔機,請人幫他數唄!他真笨!姐,你別騙我。」

  我又笑得在地上打滾,寶林真是好樣的,夏長寧可真是笨哪!在這個地方我可以肆無忌憚地諷刺他,反正他聽不見。「他這個人像巴依老爺,又蠢又愛錢,信不過別人哪!」

  寶林便歎了口氣,說:「他太蠢了,我都會用點鈔機!」

  我撇嘴,「你連南方的椰子樹都不認識,你還會用點鈔機?」

  「什麼是椰子樹?」

  「就是……你想種在這裡賣的大蔥!」天啦,寶林真是我的開心果。哈哈!

  笑完我才發現,我其實是很佩服夏長寧的。一個小學畢業生,能順溜地背古文,還能開公司做生意。

  心裡的芥蒂消散了很多。在這個靠近最東邊的地方,在朗朗白樺林與單純的寶林陪伴下,我的心境變得開闊。

  「姐,你笑起來比程珍珍好看!」寶林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我忍不住逗他,「她是你喜歡的女同學?」

  他的臉便漲紅了,紅暈染上面頰,熟透了的番茄似的,襯著黑亮的眼睛像極了憨態可掬的維尼熊。

  「說說,姐不告訴嬸嬸。」

  寶林扭開頭,悶聲說:「她家很有錢。她爸是做邊貿生意的。」

  我樂壞了,才十五歲的寶林居然為了女孩子而想掙錢。我板著臉說:「沒出息,女孩子才不只喜歡男人的錢哪。」

  「那喜歡什麼?」

  胸口便有一股痛楚傳來,丁越的笑容又浮現出來。我喃喃地回答他:「要對她好,很好很好的那種。」

  「怎麼才叫好啊?」

  「就是……要是她掉進冰窟窿裡,你哪怕不會游泳也會想也不想就跳下去救她的那種。」

  「姐,有人這樣救過你嗎?」

  有的。他為了我的安全和我說分手,他就這樣……眼淚就這樣溢出來,從眼角一直流到面頰,流進我的耳朵裡。

  電影《東邪西毒》裡有句很經典的台詞,大意是:想要忘記的,其實是無法忘記的。

  「姐,你怎麼哭了?」

  我翻身坐起,惡狠狠地對寶林說:「你要是不好好讀書,我把你的屁股打成地瓜!」

  寶林愣了愣,高興得跳了起來,朝樹林裡跑去,「我告訴大爸去,福生為男生哭嘍!」

  我氣急敗壞,看到他的彈弓還在身邊,就拿起彈弓瞄準他的屁股一石子打了過去。「寧寶林,你今晚要是背不完《醉翁亭記》,我就告訴嬸嬸你早戀!」

  寶林兔子似的從樹後一露臉,和我討價還價,「咱倆都不說成嗎?」

  「過來,拉鉤!」

  寶林嘿嘿地笑著跑過來,和我拉鉤約定,完了又問我:「可不可以不背?」

  「寶林,你喜歡的女孩子成績好不好?」

  「班裡的第一名!」寶林驕傲得像是他考了第一。

  「要是她以後讀了高中,成績繼續好,將來去大城市讀大學,你怎麼辦?」我終於想到了這一招。

  寶林撓撓頭,顯然沒有想過這麼遠的事情,半晌才悶悶地說:「她和班裡第二名的男生好。」

  我長舒一口氣圓滿完成嬸嬸交代的任務,「寶林,原來你是個孬種!你要是考了第一名,連她都排你後面了,那個第二名就只能跟在你屁股後面!」

  寶林思索半天,終於點頭,「我要考第一。」

  我壓住偷笑,以很崇拜的目光看他,「寶林你這樣子好帥!」

  寶林黑亮的眼睛頓時像寶石一般閃光。

  秋天就這樣由淡轉濃,窗外的風漸漸地帶上了涼意,我窩在炕上複習。

  「福生,給家裡打電話沒有?今天週末了。」嬸嬸在外間提醒我。

  我趕緊給家裡打電話。

  電話那頭很熱鬧的樣子,媽媽接電話時還樂呵呵的,「福生,你該回來考試了。」

  「過些天就回來,你們身體好吧?我長肥了,最愛吃嬸嬸做的拌菜生魚了!媽,家裡來客人了?這麼熱鬧?」我笑嘻嘻地和媽媽說話,說起回去就想起家裡的好吃的。叔叔嬸嬸換著花樣給我做好吃的,可還是不及我從小吃習慣了的東西。

  媽媽猶豫了下說:「福生哪,你爸的學生來家裡看你爸。」

  我試探地問了聲:「夏長寧在?」

  電話那頭的嘈雜聲裡我聽到了夏長寧的笑聲,隱約的聲音,聽不清楚他們在說笑什麼。然而半年都過去了,我不以為夏長寧會很癡心地等我。就算他還不死心,也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罷了。

  「嗯,你爸來接電話了。」

  「福生,長胖啦?早點兒回來,還要轉車才能坐飛機。記得提前說航班號,我們好去接你。」

  「知道了,我掛了。」

  「你等等。」爸爸捂著話筒,那邊一片寧靜。

  聲音像捂進了一個空瓶子,一直悶著。等揭開蓋子的時候,家裡的歡笑聲又衝了出來,耳邊靜靜地響起夏長寧的聲音:「福生,你複習得還好?」

  「還好。」

  「想家裡的好菜沒?回來請你吃飯。」他的聲音裡帶著淡淡的笑意,斯文有禮。我想應該是在我家裡,所以他收斂了他的流氓樣。

  「想啊,我一想起炒田螺就流口水。這裡沒有南方的小米辣椒!」我很自然地接過話題。

  掛掉電話之前,夏長寧突然低聲說了句:「福生,你怎麼不怕我了?」

  我一呆,是啊,我為什麼能很平靜地和夏長寧說話呢?以前討厭他,看他就煩。是我學會了世故與虛偽,還是我的心胸像潔淨的天空,鳥飛過而不留痕跡?

  我拿起書繼續複習,看了幾頁就有點兒看不下去了。

  清晨,我和寶林在大棚裡采菜心。這是我十分喜歡幹的活兒。肥壯嬌嫩的菜心用指頭掐下,碼得整整齊齊的,看著就流口水。

  寶林悄悄地離他爸媽遠了,靠在我身邊輕聲說:「姐,明天週末,我要去掙筆錢。」

  「你這麼小,掙什麼錢哪?」

  「在縣城有人問路,說想去黑瞎子島,想請讓我們當導遊。那裡我熟,常和同學去玩呢。」

  我懷疑地看著他,「多少錢?」

  「給四百塊呢!」寶林兩眼發亮。

  「對方幹嗎要請個孩子當導遊?別是什麼壞人吧?你一個人去我不放心。」

  「放心吧,我和同學一塊兒,對方就一個人,出不了問題,我都收了兩百塊定金了。要不,你和我們一起去?」

  我猶豫良久,還是不去了,「家裡活兒這麼忙,我在家幫著收菜。你注意安全!」

  寶林嘿嘿笑了。

  這裡離中俄邊境的黑瞎子島不遠,只有幾十里路,常有遊人去參觀,剛來的那會兒,寶林就帶我去過了。我實在不忍心打消寶林掙這筆導遊費的心思,他和同學一起去應該沒問題。

  「記著幫我瞞著我媽!回來給你帶好吃的。沒準兒我能釣條魚回來。」

  第二天很晚的時候寶林才回來,又被嬸嬸數落了。寶林和同學一人掙了三百塊,說客人見他們是兩人多給了兩百。他上交了兩百塊,嬸嬸嗔罵了他幾句,也沒多說什麼,而寶林則揣著一百塊私房錢滿臉紅光。

  晚上他跑來和我擠炕。寶林學著客人的姿勢神氣活現地比畫著說:「姐,今天這個客人也是從南方來的呢。他真有錢,買東西那叫一個痛快。這個,這個,還有這個,都要!」

  「你好好讀書,將來才能這樣神氣,明白?」我低著頭看書。從小就知道鑽錢眼兒可不是好事情。

  寶林躺在炕上也不知道想什麼,卻也不說話了。

  隔了很久我看他,他還睜著黑亮亮的眼睛。我提起書就拍下去,「臭小子,想什麼哪?」

  「嘿嘿,不告訴你。」

  從這天起,寶林連續幾天回家都挺晚的,身上總沾著樹葉泥巴,惹得嬸嬸拿起掃帚追著他打。看著寶林滿院子跳腳,我咯咯直笑。

  生活就是這樣平凡而美好!叔叔是個老實人,嬸嬸特別熱心腸。他們在這片黑土地上踏踏實實地種菜,賺錢,養大兒子。有時候我想,生活的本質就是這樣,不同的是環境不同,有的人在城市,有的人在農村,相同的是都在同一片藍天下生存。

  這個月過完我就要回去考試了,這樣的恬靜日子還有幾天就到頭了。我雖然喜歡這裡的田園風光、淳樸的生活,但要讓我留一輩子,我還是不習慣。

  寶林挪到我身邊,輕聲說:「姐,你氣色好多了。聽我媽說,你男朋友出意外死了,來俺家散心的。」

  我一抖,神情便僵住了。我已經有多久沒想起丁越了?他的影子似乎在慢慢地變淺變淡,我悲哀地想,丁越若是知道我刻意淡忘了他,不知道他會有多麼難過。我苦苦地笑了笑,爸媽擔心我的精神狀況,所以任由我辭了工作來東北。叔叔嬸嬸知道這種情況,所以讓寶林一直陪著我。我是這樣讓他們操心的人嗎?

  「我媽讓我跟著你,走哪兒都跟著你,怕你想不開。」

  「胡說八道!」

  寶林嘿嘿笑了,「你剛來那會兒怪怪的,話也不多。我就尋思是不是你讀書讀傻了。」

  我歎了口氣,寶林才多大啊?他懂個屁!

  「姐,你別看我小,我都明白的。你還想著他嗎?」

  暮色四合,周圍的景物都籠罩在一片沉沉的深灰色中。去年的冬天,我身邊有丁越溫暖的笑意。一年了,他居然過世一年了,而我正學著把他忘記。

  我撐著下巴望向極遠的地方,緩緩地告訴寶林:「如果你不能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一輩子,就不要去追求她,也不要對她好。你能聽明白姐的意思嗎?」

  「明白,班裡的阿蘭對我可好呢,就是臉上好多雀斑,沒程珍珍漂亮,我才不理她呢。」

  我嚴肅地盯著寶林說:「對你好怎麼就不對了?就因為她不夠漂亮?姐給你講過《簡?愛》的故事吧。」

  寶林歎了口氣,說:「那個叫簡?愛的女人有什麼好?非要等到老羅殘廢了才肯和他在一起,我可不喜歡這種女孩子,太強。」

  那麼經典的一個要求愛情平等的女人在寶林看來卻是腦子有問題。可仔細一想,又覺得有幾分道理,簡?愛是偏激了。這小子,和他說話我的思維總趕不上趟似的。

  他湊我面前小聲說:「姐人好、學問高,喜歡姐的人肯定多。姐,你一定要給我找個有錢的姐夫!」

  我笑了,「臭小子,錢是自個兒掙的才踏實,別成天想著天上掉餡餅。寶林,姐後天就走了,你要好好讀書才行。」

  寶林得意地說:「我當然要好好讀書,將來考警校,做有本事的人!」

  我奇怪地看他一眼。這小子怎麼突然轉性了,從賣魚籽賺美金變成了要考警校?

  寶林吐了下舌頭,跳起來說要做作業,一溜煙兒進了屋。

  我套了他幾次話,他都和我裝傻,讓我更加疑惑。

  走的時候,叔叔和寶林送我坐車去佳木斯再換飛機。我趁叔叔去放行李的時候突然問寶林:「你陪的那個客人是不是留著板寸?看上去像流氓?」

  「板寸倒是板寸,不過看上去不像流氓。對了,他會打拳,特厲害,我和狗子一起上結果連他衣角都沒挨著!」

  「他姓什麼,知道不?」

  「姓夏,他和姐是一個地方的人!聽說我姐和他是一個地方的,所以他在縣裡的幾天讓我和狗子放了學就去找他學拳。」寶林還挺得意。

  我真想揪著寶林的耳朵告訴他,他就是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人!我瞪著寶林,無奈地想夏長寧居然能找到叔叔家,還沒讓我知道半點兒消息。不會是爸媽告訴他的,否則他們應該會告訴我一聲。我爸就叔叔這麼一個兄弟,夏長寧誠心想查對他來說也不難。可是他來做什麼?真的是去黑瞎子島旅遊?可是,他就這麼巧地找到寶林給他做嚮導,他想從寶林這兒知道什麼呢?

  叔叔把行李放好,走過來笑呵呵地說:「福生哪,到了佳木斯就打個電話來,上飛機前也給個電話。」

  我應了聲,望著寶林又沒時間問了,懷著一肚子的疑問上了大巴。車開動的時候,寶林突然對我大聲喊:「姐,夏叔叔說他認識那個阿斗!」

  我的天!這小兔崽子居然還去問了這個!我恨極想喊停車,真想跑下去揍寶林。可我突然又想到一個問題,夏長寧走了沒有?他人呢?

  叔叔給我佔的是前排的位置,我霍地站起身往後面張望,生怕他就坐在大巴車後。

  「姑娘,有什麼事?」司機大哥很好心地問我。

  我掃了一眼沒人,訕訕地坐下,傻笑著說:「沒事,看我叔走遠了沒。」

  一路上,我不停地回憶夏長寧的模樣。除了他的西服、板寸頭和總愛耍無賴的樣子,我想不起他的眉眼。

  夏長寧來過,那他現在人呢?我猜不中他的心思。不知道他跑來幹什麼。要說是找我的,可他偏偏又沒出現。我心裡忐忑,揣摩著夏長寧會不會這麼巧會在車站出現,然後和我坐同一班飛機回家?

  再想也沒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在車上睡了一覺,下午就到了。

  叔叔嬸嬸讓我帶了太多的土特產,我費勁地拖著行李往站外走。機票是明天的,我要找家酒店住下。

  「福生,真巧啊!」夏長寧明明是等在出站口,我見他悠悠閒閒的,手裡一件行李都沒有,他還敢大言不慚地和我說真巧?!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我看著夏長寧慢慢露出了笑容。也許半年前我會給他擺臉色看,可現在不會了。他的出現讓我充滿了戰鬥的勇氣。

  「哈!真是巧,你怎麼會在這裡?來接朋友嗎?」這話說完,我都覺得自己虛偽。

  夏長寧笑容可掬地搖搖頭,「我說真巧是我才到十分鐘你就到了。我是專程來接你的。」

  「真的啊。這多不好意思。」我笑得格外燦爛,卻非常自然。

  夏長寧看我的目光又多了幾分探究,這廝眼睛沒丁越漂亮,卻極有神,像X光似的透視著我。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夏長寧不會明白我的思想已經發生了轉變。

  我把手上的行李很自然地遞給他,「太好了!東西重,幫我拎一下。」

  他不僅接過了我手上的旅行袋,手一伸還取下了我的大背包。我空著雙手很輕鬆地跟在他身後。

  看來是我的笑容感染了他,夏長寧也滿臉堆笑,「怕影響你複習,就沒去找你。酒店我訂好了,明天我們一起回去。」

  「哦,你知道我坐哪班飛機?」

  夏長寧笑得像狐狸,他偏過頭輕聲說:「這個沒有難度,福生。明天中午十二點十分的航班,對嗎?」

  靠!還真的沒有難度!我咬牙切齒地想,繼續裝吧!我揚起臉直樂,「唉,我還擔心不是一班飛機呢。我的機票一周前就訂好了。」

  「不用擔心的,寶林帶我去黑瞎子島玩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你好像很高興我來接你?」

  「是啊,他鄉遇故知,一個人在外地有個伴兒總是好的。」

  這個答案他比較滿意,聽得他眼睛裡也有了笑意,「看來我是來對了。福生,你被我感動了嗎?」

  他說話可真直接。他能費盡心思千里迢迢地趕來這裡,再陪著我一塊回去,這份心真的很難得。

  「實在是太感動了,今晚我請你吃本地菜!」

  夏長寧不相信似的,上上下下打量了我幾秒鐘,似乎想看出我的真心。

  我很坦然地回望著他,直看到夏長寧狐疑地拎起行李前面開路。

  我懶洋洋地跟在他背後。夏長寧走路的姿勢極其挺拔。我覺得他像一棵松,我則是蔫不拉嘰的狗尾巴草;他鬥志昂揚,而我是表面鬥志昂揚內心卻垂頭喪氣。半年過去了,我還是鬥不過他,別提我有多沮喪了。

  到了賓館,他搶著去前台打了房間。我要付他錢,他大手一推,「別客氣了。」

  好,我不客氣。

  晚上我和他去吃了頓酸菜豬肉燉粉條,吃得我們滿臉冒油氣。席間與夏長寧揀著東北的新鮮事說說笑笑,氣氛十分和諧。

  吃飽喝足回到房間,夏長寧很有禮貌地徵求我的意見,「時間還早,想不想聊會兒?」

  我搖頭,「今天坐車挺累的,想洗個澡睡了。」

  他沒有意見。

  我等了會兒,見沒有動靜,悄悄地開了門直奔酒店的商務中心。我要改簽機票!

  縱使他讓我感動,我卻不想讓他志得意滿。

  等待的時間如此難熬,我不停地往外看,生怕被夏長寧發現。改簽成功的剎那我由衷地對工作人員說:「你們帶給我一次非常愉快的旅行,謝謝!」

  我懷著滿意的笑容回房間,經過夏長寧房門的時候,門突然就打開了,夏長寧穿著薄毛衣上下打量著我,「不是說累了想早點兒休息?」

  我捂了捂包,很不自然地說:「去買了點兒東西。」

  夏長寧愣了愣,溫和地說:「早點兒休息。」

  我成功回到房間,趴在床上抱著枕頭悶笑。他肯定以為我去買衛生用品了。哈哈!夏長寧你也有今天!

  第二天一早,夏長寧打房間電話叫醒我,一起吃完早飯就往機場趕。

  陽光還是這樣明媚,夏長寧不時扭過頭來和我說笑。

  「福生,給你說個笑話。有人遷新居請朋友來吃飯,門鈴按響,他開門,朋友們竟似約好了似的全到了。他一高興就說:『不該來的全來啦!』朋友一聽,不歡迎?瞬間走了一大半。他急壞了,張口又說:『哎,該走的沒走,不該走的怎麼全走了!』剩下的人一聽,也走了。」

  我哈哈大笑,看著他意有所指,「是啊,不該來的來了!」

  夏長寧笑嘻嘻地回答:「你不該跟我走的,卻走了。」

  說個笑話也這麼拐彎抹角?我只眨了眨眼睛告訴他:「我才不跟你走呢。」

  目光與夏長寧的觸到一塊兒,今天我才發現,他要是帶著笑意看人,那眼神是極溫柔的。夏長寧的膚色較深,牙齒卻很白。陽光掠過的瞬間,閃閃發亮。

  可惜,我不要做跳進他嘴裡的肉。

  夏長寧轉過了頭,我看到他的臉頰帶著笑容。

  我衝他的後腦勺努嘴,期待著他臉色大變的一刻。

  換了登機牌,過了安檢,在休息室等待登機。

  我問他:「你既然來了怎麼又不找我?拐彎抹角的可不是你的性格。」

  可能是我態度一直好,好到讓夏長寧放鬆了警惕,笑著對我說:「怕你不待見我唄。想想算了,能接你一塊兒回去就行了。」

  他來接我,我不是不感動。只不過,我討厭他的強勢。

  十一點五十的飛機準備登機了,我提起了行李,在夏長寧詫異的目光中慢吞吞地告訴他:「多謝你來接我,我很感動。不過,我改簽機票了。再見。」

  夏長寧的嘴唇動了動,咬了咬牙,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真行哪,半年不見,長道行了!」

  我眉開眼笑,「過獎!你再不放手,我報警喊非禮!」

  夏長寧鬆開我的手腕,往後一靠,又恢復了他痞子似的姿勢微笑著說:「告訴警察說巴依老爺調戲民女?!」

  我的臉瞬間便紅了,畢竟在背後說他的壞話又被他當面揭穿太尷尬了。心裡恨極了寶林嘴快,又恨夏長寧費盡心機。我偏開頭回了他一句:「阿凡提每次都贏!」說完就去排隊登機。

  檢過機票我回頭,夏長寧目不轉睛地看著我,嘴唇緊抿著,看不出他是生氣還是在想什麼。

  我心情又大好,衝他喊了聲:「阿斗,回見了!」



第十六章 感動

  我不愛他的時候,我根本不接受他。我能接受他的時候,我發現我能被他感動,卻不愛他。我能沉溺在被愛的溫暖中假裝愛上了他嗎?我不能。

  下了飛機,拿著行李我就看到爸媽等在出口,我高興得直衝他們揮手。

  才接過我的行李,沒等我說話,媽媽就開始數落起我來:「你這孩子,改簽機票也不說一聲!」

  我嘿嘿笑著,當時只想到對付夏長寧,兩班飛機落地時間相隔不遠,只想到爸媽習慣早到,不會接不到我,所以也沒打電話說航班的事情……等等,我一激靈,我沒說,爸媽怎麼知道我改簽機票?

  「你怎麼這樣對人家?長寧好心好意去接你,你怎麼突然改簽機票把他扔下?他還好心打電話來通知我們。」媽媽馬上透露了真相。

  多大的人了,還興告狀?我就是不滿意他事事做主,什麼都納入他的規劃。

  「福生,長寧實在有心,我們當父母的實在沒話可說。他專程去接你,擔心你一個女孩子孤身上路不安全。人家這麼有心,你不感激還把他甩了,你像話嗎?」

  媽媽劈頭蓋臉一頓訓斥,絲毫沒想過我離家半年剛回家的感受。我站在出機口一陣腹誹:他算什麼男人,小氣!還專截人後路!

  「我和你爸先回去,你在這裡接了長寧回家一起吃飯!」媽媽居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媽,我很累呀!我才下飛機。」

  「就這樣了。」媽媽指揮老爸帶著我的行李走出了機場,臨走還瞪我一眼,「人沒接到你別回來!」

  我手插在衣兜裡無語。

  只要一想到在這裡等夏長寧,還要好言好語地請他和我回家吃飯,我就恨不得買塊豆腐撞死。

  心裡在天人交戰,我是乾脆跑梅子家住幾天不回家呢,還是認命地等夏長寧?最終怕媽媽數落的想法佔了上風,我蔫蔫地站在出機口老老實實地等人。

  夏長寧看到等在出站口的我時笑得那個狐狸樣啊!他滿臉閃著得意的笑容說:「福生,還算你有良心,知道等我!」

  「這是我媽吩咐的,我可沒這麼好心!」

  夏長寧奸笑著告訴我:「福生,我只是通知你爸媽來早一點兒,別接不到你而已。」

  我氣憤得很,「他們接不到我關你什麼事?」

  「本來是可以不說的,誰叫你把我甩了?福生,坐飛機累了,臉色不太好?你跩跩地登機那會兒還神采飛揚的!」

  我被他氣得直捏拳頭,別提有多堵心了。我現在還能神采飛揚?他是巴不得我臉色越難看越好吧。

  夏長寧卻樂呵呵地替我回答了:「我知道,想躲沒躲開不說,還要等我,堵心哪!」

  哼,叫你得意!我的腳情不自禁地悄悄移動,彷彿下面踩了只蟑螂。我碾!碾死它!我抬頭看他,「夏長寧你真是個無賴!」

  「福生,別再重複你已經知道的事實,說點兒新鮮的?」

  我迅速開動腦筋,很懇切地告訴他:「本來我是很感動的,也想過能這樣對我寧福生的男人實在不好找,有點兒想考慮答應你的提議,讓你做我男朋友。不過你現在……」

  夏長寧很溫和地打斷了我的話,「我只是想來接你,沒想過要做你男朋友。你想得太多了,福生。」

  啊!啊!啊!我瞪著他眼裡幾乎要冒出火來。我居然誤會了他的意思?還有什麼比這個更悲憤的?!我深呼吸再深呼吸,硬邦邦地對他說:「我爸媽讓我等著你,對你說聲『謝謝』。謝謝你專程來接我,非常感謝!在專業保鏢的護送下我平安到達。我爸媽為表謝意請你去我家吃飯……」

  「呵呵,福生,你真不經逗!走吧!」他沒等我說完就笑出聲來,非常自然地把爪子伸過來握住了我的手。夏長寧恩賜似的對我說:「我很喜歡你的提議,我決定答應你的要求,做你的男朋友。」

  「我什麼時候提議過了?把你的前蹄放開!」

  夏長寧輕輕一帶,我就撞進他的懷裡,「我覺得是非常好的主意,你還能找到對你這般癡情的人嗎?」

  這麼肉麻的話怎麼從他嘴裡出來就像水龍頭放水一般自然簡單?我扭開頭,機場人來人往的,過往的人多多少少會看我們幾眼。夏長寧視而不見,手卡在我腰間很享受當眾做展品的風頭。

  我左右瞟了幾眼,正對上幾個人揶揄的笑意,有驚詫也有羨慕。是不是這種公開場合秀曖昧顯得格外深情?我想起曾經在機場看到有男人拿了花等女友出現的場面,我覺得特傻,但是也會羨慕。有多少男人肯這樣做?就像夏長寧來接我一樣。

  一念之下,我的語氣軟了下來,「你放手,我又不會跑。」

  夏長寧低下頭,我嚇了一跳,手往嘴上一擋,他想當動物園的猴子,我還不想呢!夏長寧的身體抖了抖,忍住笑說:「福生,你以為我想幹嗎?」

  我的臉一紅說:「你有口氣!」

  夏長寧的臉頓時泛綠,「試試就知道了。」

  我把頭一埋。這裡這麼多人,我不要丟人現眼!

  他的聲音便在我耳邊響起:「福生,我用半年時間也不能忘了你……」

  那股子熱氣吹在耳邊,溫柔的話語讓我有瞬間的恍惚,彷彿很久很久以前有過的感覺,那樣的溫柔,像昨日重現。

  「福生,原來你喜歡這調調?」

  耍我?!我奮力一推,他似早有準備,手攬得更緊。我啪地貼上的他的胸膛,惱怒得顧不得想扁他。

  他卻鬆開了手,退後一步,非常認真地看著我說:「給我一次機會,瞭解我的機會?」

  「憑什麼?」我氣得很,處處被他佔上風。

  夏長寧盯著我,然後就笑了,「問你是尊重你,你當我真的需要你給機會?」

  這個該死的自大狂!這麼快就露了原形!我「哼」了一聲往外走,「跪下來求我!」

  我沒有回頭,巴不得他聽了這句話氣得頭頂升煙,臉青眉黑。

  他在身後說:「你別後悔!」

  我馬上就後悔了,他要真在機場這地方跪下來,我豈不是要賣身還他一輩子?!我迅速回頭,夏長寧正彎下腰。我閃電般衝過去,一把將他扯住。他臉皮怎麼就可以厚到這種程度!我服,心服口服,我的臉都快苦得擰出水來了。

  「我繫鞋帶呢,扯我幹嗎,想幫我?」

  NN,又耍我!我無語地瞪他。

  夏長寧哈哈大笑,雙手一抱將我的頭按進他的胸膛,「福生,你其實是個膽小鬼,偏偏還要固執。被你爸媽數落了?我替你解釋!」

  我狠狠地推他,壓低了聲音罵:「流氓,你這個流氓!」

  他呵呵笑著,「做我女朋友教育我,讓我從流氓變成紳士,多有成就感哪,寧老師!」

  「別摟摟抱抱的,放手!」我實在吃不消他的熱情,這廝的爪子就找不到地方擱嗎?無道德無規律!

  「大庭廣眾之下,你說,我要是大喊一聲『我愛寧福生』會是什麼效果?能不能上報紙八卦版?『紳士男當眾求愛,狂喊女友名字令人側目』?」

  「我求你了,別折騰了好不好?我累了。」我認輸投降,和他無道理可講。

  夏長寧於是摟著我的肩大步往外走,邊走邊說:「答應了就不准反悔,不准帶主觀偏見,不准鬧小孩子脾氣耍賴!」

  什麼就答應了?我哭笑不得。這時候真有點兒「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感覺,找不到一處可以說理的地方。

  「福生,記住這『三不准』原則。你答應和我交往,就好好瞭解我。」

  「不答應!」

  夏長寧便站住,笑瞇瞇地說:「這裡人多!還沒出候機樓呢。福生,你可真會挑地方!」

  「你到底要怎樣?」

  「你說呢?」

  他的臉漸漸靠近,我咬牙又咬牙,閉上眼準備孤注一擲喊「非禮」

  「福生,我不是糾纏你。」

  這,這不是糾纏是什麼?我睜開眼,望進夏長寧異常專注的眼神。他定定地看著我,眼神又是擔心又是心疼。像是我小時候摔了一跤,老爸急急忙忙跑過來時的目光。他擔心什麼?快把我逼瘋了?

  我軟軟地回了他一句:「別鬧了,回家吧。我爸媽還等著呢。」

  這是答應還是不答應呢?我都不清楚了。只是夏長寧的那個眼神就這樣印在了腦子裡,久久揮之不去。

  到了家,爸媽對夏長寧非常熱情。他一定來過家裡很多次了,我發現夏長寧非常熟練地從碗櫃裡取碗筷,爸媽一點兒異樣都沒有。我曾經看過一篇小說,是寫公關女的,簡介寫得非常有意思:如果找人辦事,一般只走後門。夏長寧就具備這樣的特質,只不過,我又突然想起另一種形容就是:無門可走,請鑽狗洞!

  天,我在瞎想什麼,我家是狗洞嗎?是不如金窩銀窩的草窩窩罷了。我怎麼把他想得這麼不堪,連這種想法都冒出來了?實在是……恨不得除之而後快!

  吃飯時氣氛非常好,夏長寧不當公關太可惜了。他和老爸說茶,和媽媽說他家獨門泡菜的秘笈。而對我,就是在說話間準確如投彈似的夾一筷子菜送過來,還不停地評價說:「東北水土養人,福生長胖了,氣色好了很多。」

  爸媽現在看夏長寧特別順眼,兩人交換了個眼神,然後一個給我夾菜,一個給他夾菜,默契恩愛的樣子。

  飯後我依然聽老媽的話,懂禮貌地送夏長寧出門。走到小區門口,他說:「福生,你想,你這輩子遇到過比我對你更用心思的人嗎?」

  丁越的名字立刻出現在腦海中。當然有的,只是不在了。。

  「夏長寧,做我男朋友。我的要求也不高,一心一意就好。」

  我以為這話已經說得很誠懇了。半年過去,夏長寧不放棄,跑千里之外來接我,他對我說他忘不了我,這些都讓我感動。拋開在機場猶豫與矛盾的念頭,我覺得接受他並不困難。

  夏長寧卻極其失望,他惱火地說:「原來只是要我對你一心一意。福生,只要對你一心一意就夠了嗎?」

  我有點兒茫然。他還要怎樣?

  見我愣著,他歎了口氣,手拂上我的臉,抬起了我的下巴說:「沒有那種喜悅?從心底裡冒出來的,想和我在一起的喜悅……那就從現在開始吧?」

  他前言不搭後語。我不知道他說的開始是什麼。腰間一緊,他的頭就低下來熱熱的唇蓋在我的唇上。他的氣息籠罩著我,我扭住他的前襟顯得分外緊張,近乎被動地仰著頭感受著他的氣息。怎麼就突飛猛進至斯?

  本來以為平靜了的生活,因為他不遠千里跑來接我而被打破。然後,就突然變成這樣了?

  夏長寧只是定定地將唇印在我的唇上,沒有繼續。一會兒工夫,他輕輕地移開,熱熱的氣息撲進我的我耳朵,他說:「你不肯相信……好好考試,完了再約你吃飯。」

  他放開我,優雅一笑,然後招了輛出租車離開。

  我望著車消失不見,手指按上我的嘴唇,冰涼冰涼的沒有熱度。我有種看不清楚的感覺,分不清他的情感,也分不清我自己的思想。

  怎麼和他說話這麼累?!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

  考試在即,這是頭等大事。我搖搖腦袋,不去想了。

  話是這樣說,躺在床上,我還是在想,想得頭痛。第二天起床就覺得腦袋昏沉沉的。南方室內沒有暖氣,家裡也沒開空調,我想可能是習慣在室內不穿外套結果著涼了。

  還有一周就考試了,我吃了感冒藥只好躺在床上睡覺。

  汗一身接一身地出。到了晚上,鼻子塞住了,開始發燒。

  媽媽摸了摸我的額頭,說:「福生,有點兒燙哪!你還有一周考試,去打點滴會比吃藥來得快。」

  我「嗯」了聲,又沉沉睡過去。

  第二天媽媽叫醒我去醫院打針,我很不想離開溫暖的熱被窩。想著打點滴會好得快些,我勉強起床穿衣去醫院。

  出門的時候我聽到手機在響,沒有理會。媽媽幫我接聽,樂呵呵地對我說:「長寧說他陪你去,叫你在家等著。這孩子,真不錯。」

  我腦袋暈得顧不得去想媽媽對夏長寧的評價,下意識地說:「算了吧,你陪我就好,也不是好大的事。」

  媽媽卻覺得這是夏長寧該幹的活兒,就坐在家裡不動了。

  媽媽嫌開空調空氣不好。我才從北方回來,裹得像熊一樣還冷得發抖,恨不得連脖子都縮到衣服裡去。

  夏長寧來的時候我都快在沙發上睡著了。他碰了碰我的額頭,對我媽說:「燒得厲害,福生可能回來不適應才感冒了。我送她去醫院。」

  我站起身,他的手當著媽媽的面就擱在我腰間,理所當然地讓我靠他身上。我是在發燒,還沒燒到人事不醒的地步哪。但又的確沒精神拍開他的手,出了門我才悶著聲音對他說:「我走得動。」

  「這不是當你媽媽面表現嗎?我知道,感冒嘛,又不是什麼大病!」夏長寧話是這樣說,手還扶在我腰上。

  這廝是趁我病要我命來著?說話怎麼這麼氣人?

  「怎麼不走了?想要我抱你上車?」這廝趁火打劫似的笑。

  我笑了笑,「好。」

  他愣了,我白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故意這樣說。當我真怕啊?!可是為什麼,我就不怕了呢?

  夏長寧伸手把我的帽子又拉低了點兒,遮住了耳朵。他做這動作的時候,我吸了吸鼻子,感覺感冒又加重了,身上在冒虛汗,轉眼又被寒風吹乾,鼻子塞得很難受。

  他歎了口氣,「臉燒得跟蘋果似的。你的抵抗力太差了,需要多鍛煉。等你考完後,早晨早點兒起床和我跑步去。」

  我壓根兒沒在意他後半句話說的是什麼,只希望打點滴能控制住感冒。我不想努力了這麼久,最後因為感冒影響考試成績。

  進了醫院,醫生量了體溫說:「高燒打點滴和打針一起會好得更快。能打青黴素嗎?」

  我點點頭。

  「去做個皮試,能打的話打一針再打點滴。」

  「福生,你怕不怕打針?」

  「不怕!」其實我很怕打針,硬著頭皮不表現出來。

  夏長寧抿著嘴笑不說話。

  結果做皮試的時候我的眼淚痛出來了。遇到一個實習護士,在我手上紮了兩針都還沒把皮膚挑起來。我真想不打針了。

  「你們醫院幹什麼的?隨便什麼人都可以給病人打針?沒手藝就拿病人當實驗品啊?」夏長寧沉著臉吼那個女護士。

  他的聲音大得快掀了房子。心裡突然有點兒感動,我看著夏長寧,第一次覺得他還有點兒像好男人的模樣。

  那個實習護士被他吼得愣住了,這才走進一個護士賠著笑臉說:「先生您別生氣,我來。」

  這次終於好了,手腕上鼓起一個小包。

  夏長寧坐在我旁邊,眼睛瞟著我的手腕還黑著臉。我燒得腦袋發暈,不想說話就靠在椅子上蜷著。這時夏長寧很溫和地說:「打針其實不是很痛,就是人的心理,在見到針頭的時候就開始想像扎進去的感覺。這個比扎一刀子輕多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你是安慰我還是打擊我?」

  「福生,我最怕打針了。每次打針,消毒水剛擦上皮膚,肌肉一下子就收緊了。其實紮下去也就一瞬,像被螞蟻咬了一口。」

  他一說,我的屁股就癢了,忍不住動了動。

  「呵呵!乖,不怕,一會兒就好。這樣好得快。」夏長寧很自然地伸手攬住我,滿臉笑容,帶著一絲讓我說不清感覺的寵溺。

  等我做完皮試走出去,夏長寧彎下腰用手指飛快地在我眼角一揩,戲謔地說:「還是哭啦!」

  這個時候聽他的話就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隔了一層膜似的,很空洞。我悶聲悶氣地說:「夏長寧,你還落井下石!」

  身體一輕,他抱了我起來。我的腦袋重重地擱在他胸口,他托著我的手很結實。我聽到他說:「想睡就睡會兒。」

  我對他笑了笑,也不知道他看見沒有。

  迷迷糊糊地手背一涼,然後我就睡著了。

  睡了三小時我被他叫醒:「福生,我們走吧。」

  我睜開眼,夏長寧溫柔地看著我:「退燒了。」

  「謝謝。」

  「想吃點兒東西不?」

  我沒胃口,卻不想拒絕他,便點了點頭。

  夏長寧帶我回了他家。這裡還是黑白的裝飾風格,簡潔明快。好在燈光算暖色調,用的是中央空調,挺暖和。

  「把外套脫了坐會兒,我做飯。」

  我窩在沙發上看碟,終於忍不住好奇去廚房看他。

  夏長寧正在切菜,聽到聲音回頭看我,「你肯定不會做飯!」

  「我會。我家很傳統,我媽覺得女孩子就應該學會進廚房。你呢?在部隊學的?」我說完就想,這是第一次很平靜地和夏長寧聊家常吧,以前都像刺蝟似的。

  他一把刀上下翻飛,極為熟練。「是餵豬那兩年學的,我煮的豬食特別香。刀法嫻熟吧?切豬草練的。」

  我瞪他一眼,什麼話啊!當我是豬?

  「呵呵!是真的,不是說你。」

  我懷疑這廝背後有眼睛,瞧得清清楚楚。

  「櫃子裡有飲料,你自己去弄。」

  「我可以參觀下你的家嗎?」

  「隨意。」

  我看到咖啡機,便動手煮了杯咖啡,端著在房間裡轉悠。

  夏長寧的家是黑白色為主,線條偏硬的裝修。家裡最多的裝飾品是瓷器或玉件擺設,我懷疑這廝是買古玩洗錢。突然想到,我為什麼總是要往壞處看他呢?他對我不好嗎?搖搖頭甩開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我看到博古架上的那只罐子,想起上回在他家摔東西時他說這個值錢,便小心地拿在手裡瞧了又瞧,沒看出什麼特別。

  他的臥室很簡潔,被子疊得方方正正。這年頭,誰還在家疊這樣的被子?抖開舖在床上完事。他當兵的習慣還沒改哪。

  走進書房,我有些感興趣了。一個人看什麼樣的書就能看出他的愛好與口味。夏長寧書房裡書還挺多,書櫃佔了滿滿一堵牆。以軍事書籍和雜誌最多,還有機械電子類、財務管理類。他也不是不學無術,只不過不像我,小說、散文佔了書櫃的大部分。

  桌上放著一摞書,《唐詩三百首》《宋詞三百首》《唐宋詩詞大全》《名家格言》,還有本《現代詩精華選》。這傢伙!我忍不住樂了。隨手翻了翻放在上面的黑皮筆記本,我愣住了。

  夏長寧居然寫得一手好鋼筆字,我的板書都不如他的字有力道。手指從他摘抄的詩句上劃過,我想起那天他念古文唬住我的一刻,不由得怔立當場。

  他從門口很著急地進來,大踏步走過來拿走了我手上的黑皮本,手足無措地說:「弄著玩的。見笑了。」

  心裡湧起一股溫柔,我輕聲說:「我不是有意諷刺你的,誰叫你說瞧不上我……」

  臉被他捧住,他什麼話也沒說地便吻了下來。

  我漲紅了臉推開他,「我感冒鼻塞……」

  「福生,」他扭了扭我的臉說,「我屏住了呼吸的,不會被你傳染!」

  我氣笑了。他怎麼這麼煞風景啊?書上男主角都愛說:「我不怕,我和你一起生病,分給我一半,你就好了一半!」

  「我做飯去了,今晚吃燉排骨!」他嘿嘿地笑著往外走。

  我懷疑地問:「夏長寧,你平時都自己在家做飯?」

  「很少做,本來是打算做給你吃的,所以早買好了。」

  我繼續參觀。書櫃裡擺了些照片,大部分是夏長寧自己的,還有他和伍月薇的。他有張照片我很喜歡,是散打側踢腿的,非常瀟灑,我都能感覺到那種力度。

  一個男人,肯花心思為你摘抄詩句,肯買了菜做給你吃,肯在醫院很體貼地關心你,能不被他感動嗎?

  就像他說過的,無參驗而必之者,愚也。不瞭解他就下結論,是太片面了。我在試著接受夏長寧,也對他充滿了好奇。

  我拿起他和伍月薇的照片看。兩個人都穿著軍裝,笑得像兩個紅蘋果。那時候的夏長寧臉上還有稚氣,不過現在沒了。

  書架上還放有夏長寧一家人的照片。他和他弟弟長得挺像,和他父親也很像。我一頁頁地翻看,覺得夏長寧小時候很可愛。

  目光從書架上的相片掃過,我看到一張女孩子的單人照。她穿著毛衣,大花長裙,背著雙肩背包走在大街上。攝影技術很好,背景朦朧,只突顯了女孩子一個人。清秀的外表,直髮,瘦瘦的,笑容很純真。

  在夏長寧所有的相框裡,只有這一張是女孩子單人的。我下意識地將相框拿在手中。相框是水晶透明的那種,翻過來時亮出了背後的小字:愛你的逸塵。年冬於深圳。

  我把照片放回原處,有點兒悶。夏長寧的緋聞女友怎麼這麼多?一個伍月薇,在麗江挽著他手的小黛,現在怎麼又跑出一個逸塵來了?!

  「福生,出來吃飯!」

  我走出書房,那個逸塵給了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進洗手間洗手,看著鏡子有點兒發愣。鏡子裡的我也很清秀,也是直髮,瘦瘦的。夏長寧不會是因為那個逸塵才對我……我低下頭認真地洗完手。

  他做的菜很好吃,是青筍燉排骨,估計是用高壓鍋壓出來的,才會做這麼快。

  「我的手藝還好吧?」

  「嗯,你可以開飯館了。」我不是恭維他,真的做得不錯。

  夏長寧一個勁兒勸我多吃。我想每一個做飯給別人吃的人都是這樣,別人吃得越多,就越開心。

  我本來沒胃口,卻努力吃了很多。

  「福生,你吃不下就別硬撐著。」他的聲音今天始終像水,溫溫柔柔。

  我嘿嘿笑著,下意識地就問出了口:「你沒給伍月薇、小黛、逸塵做過飯吃?」

  夏長寧只猶豫了下便回答:「她們沒在家裡吃過飯。」

  那意思是他做過的?

  我喝了口番茄魚濃湯,頭也沒抬,「你追我是因為我長得很像逸塵?」

  我當然希望夏長寧說不是,然而他說:「嗯,我一直喜歡這種類型的女孩子。」

  這個答案是好還是壞呢?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瞬間沒了心情。

  「我不是在找替身,我喜歡的就是這種類型。」他解釋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著我。

  「我很高興是你喜歡的類型。事實上,我今天一直很感動。」我看不懂他眼中的意思。放下了筷子,我終於知道是什麼地方不對了,我沒有吃醋。

  今天的夏長寧比以前任何一刻都好,沒有流氓氣,沒有惹人反感。我感動,我覺得做他女朋友也很好,他吻的時候我也覺得很溫暖。

  但是我沒有吃醋。

  就算我知道他曾經在幾年前喜歡上一個女孩子,一個和我的氣質感覺近似的女孩子,他找我,多多少少也有逸塵的影子,可我還是沒有吃醋。

  我不愛他的時候,我根本不接受他。

  我能接受他的時候,我發現我能被他感動,卻不愛他。

  我能沉溺在被愛的溫暖中假裝愛上了他嗎?

  我不能。

  我歎了口氣,站起身說:「今天很感謝你的照顧,我想……」

  他霍地站起,嚇了我一跳,那句想回家的話被咽進了肚子裡。

  夏長寧走過來,居高臨下地對我說:「你看到的黑皮本是我故意放在書桌上讓你看到的。我千里迢迢跑來接你也是我知道這樣會有什麼效果,我的目的就是想要讓你感動。但是福生,如果你因為這些感動而決定和我在一起,我不稀罕!我要的是你的真心。明白嗎?」

  他的語氣很凶,他的指責讓我感到委屈。我請他這樣做了嗎?我也被他的行為感動了,難道他喜歡上我,我就能因此迅速地愛上他嗎?我又不是神仙!誰叫他一直在我面前的形象是流氓呢!

  我咬著唇一句話也不說。

  他握著我的肩,很認真地看著我說:「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不明白!

  他就火了,冷著臉說:「我把前女友的照片亮給你看,福生,你就一點點也不生氣吃醋?!」

  我的嘴動了動,無力辯駁,幾乎有點兒欲哭無淚。只短短兩天,似乎和夏長寧就成了男女朋友,讓我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就突然愛他愛到和別的女人爭風吃醋?

  「我真失望。」他鬆開我的手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我腦袋都快轉不動了。

  我跑到門口拿起外套打開門就走。我和夏長寧八字不合!我只有這一個結論。電梯關上下降的瞬間,我吸了吸鼻子,我一定是想擦鼻涕。

  回到家,家裡一片忙碌,來了很多工人。

  「回來啦,怎麼樣?」

  「媽,幹什麼?」

  媽媽歎了口氣,說:「長寧說開空調空氣不好,找了工人安地暖。我和你爸不讓,他非要讓裝上,正和你爸商量回頭把錢給他。」

  我轉身就跑了出去,攔了輛出租車直奔夏長寧的家。我不知道夏長寧這麼細心和體貼。這一刻我是真的很想見到他。

  我跑進小區,冷空氣灌進肺裡弄得我直咳嗽。按響他家門鈴的時候,我還不知道見了他要說什麼。我只是想見他,心裡一直覺得酸。

  按了很久門鈴都沒人應,他出去了。

  我坐在他家門口的消防樓梯上喘氣。這回鼻涕真的出來了,我很響亮地擤了擤鼻涕想,給他打電話吧。可是我說什麼呢?我拿著手機半天也沒想好。

  電梯響了,有人走出來,我回頭去看,是夏長寧。我的臉突然又燙了起來。我這算什麼?我見了他該說什麼?我下意識地縮回了腦袋。

  他走到門口開門,我在不遠處的樓梯上蹲著。我希望他快點兒開門進去,他要是看到我回來找他我該多麼尷尬!

  聽到鑰匙轉動的聲音,我鬆了口氣。悄悄伸出腦袋去看,卻不料他突然轉過了頭。四目相對就這麼一愣,我下意識地「啊」了一聲轉身就往樓下跑。

  皮鞋重重地踩在樓梯上咚咚如擂鼓,就像我的心跳一樣重而沉。

  胳膊一緊,我被他帶進了懷裡,卡在樓梯的扶手與他的身體之間。我尷尬地轉開臉不說話。

  「傻子!」他低低地說了句,抬起了我的臉。

  我眨巴著眼看著他。夏長寧的神色很奇怪,眉微微皺著,如果不是此情此景,我會以為他在生氣。

  他的手指很輕地從我臉上滑過,空氣裡靜靜地響起了心跳聲。

  這本該是極富情調的時刻,然而,我用力吸了吸鼻子,分外狼狽地喊了聲:「我的鼻涕出來了!」

  夏長寧緊抿了嘴似深呼吸了一下,然後移開一點兒讓我找面巾紙。我響亮地擤鼻涕不好意思得很,夏長寧卻說:「對著我流鼻血的多了,看了我流鼻涕的還只有你一個!」

  我狼狽得不行,手裡還捏著一張沾滿鼻涕的面巾紙不知道該不該扔到樓梯上,而這廝還在說笑?我板著臉說:「你有那麼帥嗎?」

  「當然,不然……你怎麼回來找我?良心發現了?還是不捨得,嗯?」夏長寧笑逐顏開地看著我,別提有多得意了。

  「我……我媽說讓我來問問你,地暖多少錢?不能讓你送!」情急之下我找了個借口。

  夏長寧眉一挑,馬上戳穿了我,「我才去了你家,跟你爸媽說好了是朋友的公司,只收成本價。」

  我的臉頓時漲得通紅,眼睛東瞟西瞟就是不敢看他。

  夏長寧的聲音便溫溫柔柔地在樓梯間迴盪:「為什麼來找我?福生,你說實話。」

  我惱羞成怒地推他,「我家沒有裝地暖的打算,成本價也不接受,不裝了!」

  「你就說一句『我對夏長寧動心了』不行嗎?有這麼難嗎?」夏長寧搖頭歎息。

  我卻急得要哭出來。我打死也說不出來啊!

  「我要回家了。」

  「你告訴我,我就送你回去。感冒沒好,別在外吹風。喲,鼻涕又出來了!」

  我尷尬得無地自容。找不到別的理由,又不說出口,只有耍賴了。我用手推搡他直嚷:「你這個流氓,流氓……你欺負我!我討厭你,討厭!」

  夏長寧大笑著抱緊了我,非常高興地說:「福生,這是你第一次主動找我,來了就不准再走了!」

  我埋在他胸口悶聲悶氣地說:「夏長寧,你不准耍我,不准欺負我,不准像以前那樣無賴,不能像流氓,不准吼我!」

  「還有沒有?」

  「想到再說。」

  夏長寧扭了扭我的臉,對我說:「我能在水下閉氣三分鐘。」

  還沒等我沒反應過來,他的唇就印下來了,軟而溫柔。可是我只堅持了十秒就不行了,因為我的鼻涕又出來了。

  夏長寧伸手將我一直用兩根指尖捏住的沾滿鼻涕的面巾紙拍掉,沒好氣地說了句:「你的手應該抱我的腰才對!真不知道該感謝你感冒了,還是該討厭你感冒。」

  他拖著我上樓,我回頭看了眼乾淨的樓梯間,白色的面巾紙可真醒目。趕緊回頭,心裡暗罵:夏長寧,你可真是個不講衛生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6 PM

第十七章 夏長寧的世界

  我使勁地點頭,忽略掉這廝眼中滑過的狡黠,壓根兒沒覺得他又一次利用了我的同情心。

  我要考試,夏長寧每天下班就會來家裡報到。這廝道貌岸然地與爸媽聊天,那雙眼睛卻在我從房間裡探出頭的每一次都能準確與我對上,讓我實在懷疑他壓根兒就是看著我的房間和爸媽說話的。

  這麼明顯的意圖讓爸媽理所當然地攆他進來。夏長寧還推辭,「福生要考試了,別打擾她。」

  我爸媽的心思我還不明白?他們就覺得要是我和夏長寧好上了,書讀不讀都沒關係,能嫁出去才是最重要的。

  大冷的天,老媽居然一扯老爸的袖子說:「小妹今天還說讓我們過去一趟,走吧。」

  就這樣把夏長寧獨自扔在客廳,他能有不進房間的道理?

  我顧著看書不理他,夏長寧也湊過來看,但不說話。隨時有熱熱的氣息噴在頸邊,讓我怎麼看得進去書?

  我把書一放,攆他,「你要麼拿本書在旁邊看,要麼就先回家。別這樣盯著我!你讓我分心,明白?」

  他便從書架上抽出一本小說看,看了會兒又開始打量我的藏書,湊到我面前說:「寧老師,這段我不是很懂,你說是什麼意思?」

  我偏過頭一看,正好是一本言情小說裡的句子。

  女的說:「你就算天底下最壞的人,我也喜歡!」

  我的臉大紅,啐了他一口,「流氓!」

  夏長寧壓著笑聲在我耳邊說:「你喜歡!」

  我……長歎一聲,轉過頭認真地看著他,「我好像從來沒主動親過你。」

  「沒關係,誰主動結果都一樣。」

  「哼,你不稀罕就算了。」

  夏長寧便賊笑著說:「稀罕,我一直等著呢。」

  我也賊笑,「我要是考上了,我就主動一次!」

  他無奈地看著我說:「福生,你就不明白,我壓根兒就不想讓你考上,還讀什麼書呢!你要麼考市裡的大學,要麼就別考了。」

  我剛開始想考研,是想離開這裡,在新的環境裡重新生活。可是現在,我和夏長寧好上了,就猶豫起來。

  「可是我把工作都辭了,就等著能考上。」

  「難道我夏長寧還養不起你?」

  「不是你養不養得起……哎,我還沒說要嫁你呢!我還不瞭解你。」

  「我可不是鬧得玩的,我戀愛就是找老婆!」夏長寧認真地告訴我。

  可是,我才和他好上多久?有一個星期沒有?這也太快了點兒吧!

  夏長寧定定地看著我,展顏一笑,「算了,你好好考,也就這幾天了,我不來打擾你,考完再找你。」

  之後幾天他真的沒來找我,但每天晚上都會發短信。我開始有點兒心神不寧,考上了就要分開三年,考不上就找份工作這樣過唄。

  我一咬牙,想著都到這份兒上了,隨便吧,考上就讀,考不上我也沒什麼負擔。

  考試的時候我一點兒也不緊張,就這樣順利地考完了。

  夏長寧在考場外接我,見我笑盈盈地就拉下臉來說:「看來考得不錯嘛,離開這兒去讀書多好啊!」

  「嗯,我一點兒也不緊張,考得還算順利。出去讀書是挺好的,免得看著某些人礙眼。」

  他望著遠處喃喃自語:「也沒什麼,研究生也能結婚的,結了婚再去讀也一樣!」

  「你說什麼?」

  夏長寧笑了笑,很轉地重複了一遍。這廝睥睨著我說:「福生,我就這意思。」

  我哭笑不得。這時候我覺得他這樣的性格也很好。雖然強勢了點兒,但也很真誠。從小我家的教育也沒教我把談戀愛當成娛樂。

  見我微笑不語,夏長寧便說:「等過了年,明年你要是考上了,七八月先嫁給我,九月再去讀書?」

  「人家說愛情的保鮮期是十八個月,過了這十八個月,你還沒變心再說吧!」我白了他一眼。

  「我是前年認識你的,至少也有十二個月了吧?到明年七八月,早超過十八個月了。」

  「夏長寧,我是給你機會,先好好瞭解你!我對你根本不瞭解!這得多長時間啊?不幹!」

  他笑了笑,馬上轉移話題:「那我給你機會瞭解我。快過年了,朋友都嚷著要聚會,一起去吧。」

  我馬上想起了初見面時他們叫我「生姐」和「夏嫂」的時候,瞬間臉就紅了。要是再讓他們看到我,不會就真的從此這樣喊我了吧?我受不起。

  「福生,你知不知道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我忍笑忍得肚子都痛!」

  我嗔怒,「還說?還敢說?!我不去!我才不要和你的那些狐朋狗友在一起玩呢!」

  我不去,夏長寧有的是辦法讓我去。比如逛街累了,他就說去喝茶歇會兒。結果又像第一次那樣,從兩個人變成了很多人。

  只不過這一次,這廝沒有坐在離我很遠的地方。他坐在我旁邊,爪子隨時握著我的手,面不改色談笑風生。

  可能是他事先打過招呼,反正這次來的人沒有再喊出雷人的稱呼,一律喊我的名字,很親切的樣子。

  我第一次知道夏長寧的世界有多麼神奇,夏長寧的邏輯有多麼強悍。

  今天來的七八個人裡有四個都是女的,有二十來歲的,也有三十來歲的。陳姐也在。

  她看著我就笑瞇了眼睛,變得很和氣。

  喝茶本是閒聊,夏長寧卻笑嘻嘻地對他們說:「快過年了,我們也該搞點兒活動才是。」

  大家就笑著附和:「夏哥點子多,今年咱們玩點兒什麼?」

  夏長寧慢條斯理地說:「現在流行選秀,什麼超女快男都挺熱鬧的。今年咱們圈子裡也搞評選好了,評最佳姐姐和最佳奶奶。」

  我好奇地看著他,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眾人哄堂大笑,「夏長寧你這主意太餿了!」

  「怎麼是餿主意呢?你不是找了個比你小十歲的小男生正甜蜜嘛。還有你,比你小七歲是吧?現在流行姐弟戀,把你們的弟弟們全帶出來亮相,來個大比拚,不合格或者不夠愛你就踹了。」

  我目瞪口呆,擦了把冷汗,這叫最佳姐姐?那最佳奶奶不會是……。

  「我說你們幾個給人當二奶的,咱就比誰當得舒服吧。評評誰吃得更好、穿得更好、用錢比大房用得還多!」他說這話的時候我直捏他的手。這人怎麼這樣說話的?誰給人當二奶還好意思在朋友圈裡做宣傳?

  他卻不理我,眼神斜斜地落到坐在角落的一個名叫小美的女孩子身上。我大吃一驚。這女孩子看上去和我歲數差不多,漂亮卻不張揚。她會是二奶?

  聽了他的話,那女孩子嘴一扁,說:「他不是沒什麼錢嘛,工資都交他老婆了。」

  夏長寧把茶杯往桌子上一頓,「知道什麼叫當二奶?跟小葉子好好學學。沒錢?沒錢給他當什麼二奶?!」

  那女孩子爭辯說:「我和他感情很好。」

  「屁話!感情好叫他離了婚娶你,我夏長寧給你封個萬元紅包!」

  天啦!他說話直白得讓人害怕。我小心地看著那個女孩子,生怕她不高興。

  果然小美眼圈一紅,霍地站起,「夏哥,你不懂。我就圖他的感情!」

  陳姐她們趕緊拉著她,「小美你別生氣,夏哥說得不錯。給他當二房就得說錢,說感情那是騙人的,他怎麼就不離婚呢?離了婚娶你,姐姐們祝福你。他一邊說愛你,一邊又捨不得給錢,還要你自己租房子倒貼。這叫什麼事!」

  夏長寧「哼」了聲,「我把你當自個兒妹妹看。我這人說話就這樣!我說錯了嗎?看人家小葉子,一樣當二奶,哪像你這麼慘?女人得學著保護自己。老子就看不慣那男人,怎麼著?原話轉給他聽,不服氣叫他來找我。」

  小美扭捏了下又坐下,小聲地說:「他和他老婆結婚都十幾年了,還有小孩。他也不容易。」

  夏長寧便怒了。我是第一次看到他怒。他一拍桌子指著小美說:「以後你別哭著找我喝酒解愁,我啥話也不說。你願意吃糠咽菜當二奶沒人心疼!」

  小美眼裡噙著淚花,這次真的站起身走了。

  陳姐他們歎了口氣,「小美也是,背地裡哭,當著面還對那男人好!」

  夏長寧餘怒未消,「醫院副院長連租房子的錢都沒有,還包二奶?聽了男人一句『我愛你』就沒腦子了?走了好,省得老子看她就想罵,說也不聽。」

  我坐在旁邊一言不發。我真想問他,他也是這樣?

  大家七嘴八舌說了會兒小美的事,又笑開了。

  那個被夏長寧表揚了的二奶小葉子叼了支煙,悠然說:「跟劉生之前有個男人找我,不離婚,我說好;錢不夠多,我說也沒問題。但叫我自己掏腰包租房子貼家用,你就趁早滾吧!這世上,男人沒幾個好東西。」

  夏長寧便笑,「把我一塊兒罵了?」

  小葉子似笑非笑地瞟他一眼,把目光移到我身上,抖了抖煙灰,說:「你不一樣,你不帶福生來,我們都以為你是同性戀。」

  大家就全笑了,全笑得不顧姿勢,前仰後合的。

  我想起那會兒夏長寧為學校裝監視器,我騙學校老師說他是同性戀的話,也忍不住微笑。

  陳姐便遞了支煙過來,「福生慢慢就習慣了。咱們這群人都沒什麼文化,就講個直爽義氣。」

  我搖了搖頭說不抽。

  她很遺憾地說:「沒事,久了就染黑了。」

  說得我又是一抖。

  夏長寧便拍拍我的手說:「不是只有流氓才吸煙,不過為健康著想,不會就不要去學。」

  他的思想原來是這樣的嗎?

  不僅是他的思想,他的朋友,還有他在朋友面前的行為方式,都向我展示了一個全新的夏長寧。他的生活圈子和我的截然不同。

  我和他單獨在一起的時候,還在想今天發生的事情。

  夏長寧牽著我的手問我:「你怕了?覺得低俗沒文化?」

  「哦,不是。我是覺得……這樣的事怎麼變得很明目張膽?」我實在不覺得當二奶還要擺出來說各自的條件是件很光彩的事。而女人和比自己小的男人戀愛難道就不叫談戀愛嗎?可是夏長寧提出評選最佳姐姐和最佳奶奶,大家還笑得不行,我有些不能理解。

  夏長寧「哼」了聲,「像你這樣讀書然後工作才進社會的人沒辦法理解她們。就說陳姐吧,她父母早下崗了,她拖著一個妹妹,兩個人高中畢業沒考上大學。沒關係就找不到好工作,她做過燈具城的售貨員,在夜市擺過地攤,開過路邊小吃攤,攢了點兒錢又開小店,都是一步步走過來的。你看她今天身上穿的衣服全是名牌,那都是她自個兒掙的。我很佩服她。」

  我「哦」了聲,對陳姐風情萬種又社會氣十足的形象重新做了修改。

  「第一次見到陳姐是我正好和小弟一起吃飯,而小弟接的出警任務正巧離她的餐館不遠。原來是她為了方便客人,在自家開的茶樓牆上開了個門,結果被工商部要強行補上。當時只見陳姐只要有工商執法的或挨近她,她就大喊非禮滿地打滾,潑辣得很。我覺得她挺不容易的。她也是運氣不好,正好有小區居民把這茶樓作為違章 建築投訴她了。這城裡違章 搭建這麼多,就偏要拆到她辛苦開的茶樓?」

  「那後來被強拆了嗎?」

  夏長寧歎了口氣,說:「福生,社會的陰暗面你接觸得實在太少。從法規上說吧,是該補回牆體。但從情理上說呢,她家不臨街且在老小區,雖然改了建築結構,但那堵牆又不是承重牆,其實睜隻眼閉只眼也就過了。她一家三口都沒工作,生活不容易。所以,我就幫了她一點兒小忙,執法隊來過了,程序上決定補回去,至於什麼時候補,拖唄。」

  「現在呢?她的茶樓還開著?」

  「拖過時間,她賺了些錢做別的,主動把牆還原了。這不就結了?」

  我「哦」了聲,換了是我,根本就不敢像陳姐那樣打牆開店,更別提後面的事了。

  「這些人哪,是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人,愛情是排在金錢之後的,吃不飽穿不暖談愛情在他們看來不切實際。別看不起他們。記住,不能看輕任何一個人,明白?」

  我仰望夏長寧,覺得他的側臉線條很分明,很剛毅。我笑呵呵地問他:「你為什麼和逸塵分手?那會兒你吃不飽穿不暖,就不能談愛情?」

  夏長寧只怔了怔便笑,「我是外地人,剛退伍開公司去東莞進貨,她爸媽覺得我是個不知底細的小癟三,不同意。我也沒那麼多錢成天飛深圳,就乾脆分手了。」

  「所以你的目標一直是掙錢才是硬道理?」

  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笑道:「還記得在茶樓的話?男人說我愛你不如把錢堆你面前更真誠。」

  我點點頭說:「我聽了幾個姐姐的傳奇深有感觸,決定再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語!」

  「那是別的男人,不是我!像我這麼高貴的人,跟那些包二奶的還把愛情掛嘴邊的人渣不一樣!」

  「嘖嘖,夏長寧,你皮厚得很哪!什麼叫高貴的人?」

  他笑瞇瞇地說:「花錢不舒服,倒貼沒興趣。自尊自愛,自強不息!明白?」

  這傢伙就知道往自己臉上貼金!我忽略別的,眨了眨眼睛好奇地問他:「我剛開始覺得你是個沒文化的流氓,你特別氣,是吧?自尊心特別受傷是吧?於是去背詩詞?!」

  我說完撲哧笑出聲來。

  夏長寧清了清嗓子,想維持形象,到底也沒忍住笑,爪子便伸到我腰間開始作亂。

  這是典型的惱羞成怒!我笑著扭著身體告饒。他「哼」了聲說:「以後看你還敢不敢笑話我!」

  我湊到他面前,月色下他的臉仍能看到一絲羞澀。我大笑著跑開,「夏長寧,原來你害臊了!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呵呵!」

  想必沒有人這樣說過他,夏長寧氣得望著我直咬牙。這時候,我覺得幸福與快樂將我的心填得滿滿的。我猛跑了幾步,笑得喘不過氣來。

  夏長寧慢悠悠地走近,我做防備狀。他卻沒有撲過來,而是微笑著看我,「福生,過來。」

  我搖頭,怕他撓我癢。

  他正經地說:「我想抱抱你。」

  我左右看了看。寧靜的街道,行道樹綠蔭依然,路燈投下重重陰影。我走到他身邊環住他的腰笑著說:「你這麼大人了,還在大街上秀親熱,被人瞧見多沒面子。」

  夏長寧的下巴放在我頭頂上,他輕聲說:「福生,你笑起來的時候好可愛。」

  我羞澀地偷笑。

  「我就想,你這樣開懷大笑的時候是不是真的已經忘記了丁越,你的心裡還會不會有這個人的存在?」

  那一瞬間,我沒有想起丁越,他已經離我太遠太遠了。我抬起頭,很坦白地告訴他:「有的,我心裡有他的。他是個好人。我只是覺得我該好好地活著。」

  夏長寧的眼眸在陰影中閃閃發亮。他微笑著說:「就算他活過來,也搶不走你的,是嗎?」

  我心裡還是一酸,便嗔了他一眼,「兩碼子事。別提他了,提他,我難受。知道嗎?我連他的墳前都沒去過,也沒問過在哪兒。我不想看到。」

  夏長寧摟我入懷,喃喃說:「福生,我也會吃醋。我還特別怕丁越回來。你見了他就不再理我了。」

  人都不在了,還吃哪門子醋呢!我笑著轉開了話題:「你的朋友三教九流的都有,我看陳樹的家庭環境就很好。」

  「嗯,我交遊比較廣,但有一點原則就是真心待人。今日我夏長寧出手幫助過的人,明天他也會這樣幫我。」

  一個受朋友歡迎的人,必然有他的過人之處。我從前看夏長寧是偏激了點兒。

  「可是,這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有的時候得注意別人的感受。有些事情不得不去面對、去處理,想起來也頭痛。」

  我特別愛聽夏長寧訴苦,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覺得和他更親近。我好心地插了嘴說:「有什麼我可以幫你的,我一定幫你。」

  他呵呵笑了,「我就知道,福生你是最好的女人。」

  一句話把我捧得飄飄然。

  夏長寧接下來給我說了一個故事。

  他十三歲當兵,十五歲去給伍月薇的老爸當勤務兵。伍爸爸對他很好,說是勤務兵其實卻當自家孩子養著。文化課一次也不准落下,還讓給伍月薇專門請的外教教他英語。

  「你知道有多嚴嗎?」夏長寧很感慨地說,「半年時間,一起吃住,不准說一句中文。我有回是說夢話了吧,說的是中文,罰我圍著教場跑了三十圈。我才十六歲啊,跑著跑著就哭了。」

  我聽了就很心疼,又很好奇,「你這半年不當勤務兵了?」

  「當啊,白天該幹嗎幹嗎。從吃晚飯起到晚上十點半,那兩個老外很敬業,不停地找你說話,不到十點半,嘴停不下來。噩夢!不過現在回想起來,薇子老爹對我真是好。福生,我爸過世得早,他就像我的父親一樣。」

  我明白為什麼夏長寧處處容忍伍月薇了。看在這分上,薇子再鬧,他也只能忍。我扯了扯他的衣服說:「我以後也不和伍月薇計較了。」

  夏長寧愁眉苦臉,看著我欲言又止。

  「想說什麼就說啊?」

  「薇子他家裡人原來都希望我和她好的,我實在不願意當然也就算了。但是薇子大哥來電話說老爺子很不滿意,要我把你帶去給他見見。這不是讓我為難嘛。你肯定不想去,我也不想讓你去經歷那種場面。算了,大不了說我夏長寧忘恩負義好了。」他凜然地下定決心。

  我們一直散步走回了家。我都走了幾步又折回去問他:「夏長寧,他們家可怕嗎?」

  「福生,我不想你去,老爺子特別護短,我擔心他吼你,他吼人的本事一流。我來處理,你別放在心上。」

  話是這樣說,我卻看到他笑得極勉強。

  我勇氣倍增,「沒事,我去。我不信他會吃了我!」

  「別去了,找氣受。」

  我很真誠地對夏長寧說:「他對你這麼好,你不可能一輩子躲著不見吧?沒關係,我陪你去。感情的事咋能勉強?你不喜歡伍月薇,總不能因為老爺子就讓自己委屈吧!」

  夏長寧定定地看著我,手從我臉上滑過。他很感動地說:「福生,有你真好。我們一起去給老爺子拜年,順便再看看我生活了八年的地方。」

  我使勁地點頭,忽略掉這廝眼中滑過的狡黠,壓根兒沒覺得他又一次利用了我的同情心。



第十八章 過關

  老爺子樂呵呵地受了,伸手拉我坐在沙發上說:「我看準了,就衝你吼阿寧那一嗓子,你也能管住他。這男人要是不能被女人管住,就不行了。」

  「夏長寧,你告訴我他家都有什麼規矩?」

  「你說老爺子有什麼喜歡的東西?我送茶給他行不?」

  「伍月薇會不會在啊?」

  「去他家我穿什麼好?」

  ……

  我緊張。

  夏長寧像看怪物似的看著我,我已經喋喋不休一整天了。

  這會兒夏長寧穿著休閒毛衣,正挽著袖子在做飯,我就站在他旁邊不停地問。終於他把手裡的菜刀遞給我,「會做青椒魚片嗎?」

  我點點頭。

  他從水池裡撈起一條魚對我說:「你來片魚!」

  我操著刀看著他手裡還使勁扭動身體的魚愣住。以前家裡吃魚片都是農貿市場給打理好的,魚也片好了。怎麼夏長寧弄一條活魚回來?

  「要做就做全套,會片魚嗎?」

  「死的會,活的不會。」

  「站開!」他說完把魚放在案板上,只一掌,魚不動了,「片吧!佐料齊的。」

  我便賣力地開始下刀。夏長寧一把握住我的手歎氣,「算了,我來打理,你下鍋好了。」

  「不用,我來!」我下定決心一定不讓伍月薇家的老頭子把我看扁了。我媽說過,女孩子長得漂不漂亮不重要,會不會掙錢也不重要,卻一定要下得廚房。我五歲起就開始給媽媽打下手做飯。我鬥志昂揚地開始刮魚鱗。

  才刮得兩刀,夏長寧劈手將刀奪了過去。刀怎麼到他手上的我一點兒也不知道,他真練過功夫哪。

  夏長寧幾刀下去,魚鱗飛濺,這廝訓我:「就你那樣子,一不留神就傷到手了,以後買魚一定要讓別人打理好。」

  我不服氣地說:「我還沒動手哪,怎麼知道我會傷著?再說了,你幹嗎不買打理好的。」

  夏長寧一邊扭過頭和我說話,手上卻沒停著,「不是想讓你見識下我刮鱗的帥氣嗎?」

  「小心你的手!」我膽戰心驚。

  夏長寧非常得意此時的表現,扭過頭幾下把魚鱗刮了,片好,然後把刀往我手裡一放,「佐料你自己解決!」

  我於是非常賣力地開始洗切,調料下鍋。十五分鐘不到,雪白的魚片浮在鮮紅的湯料上。我咂巴著嘴起鍋裝盆,再撒上綠色的青椒。大功告成!

  夏長寧倚在門口看我忙碌,我幾次回頭看他的時候,他臉上都帶著淺淺的笑容。

  等到香噴噴的魚上了桌,夏長寧夾了一筷子吃了卻繃著臉不說話。

  我不高興了,「你會不會吃?我的手藝還不錯的!」

  他就笑了,「好吃,逗逗你!」

  我嘿嘿地笑著下筷開吃。

  等到兩人吃飽喝足癱在椅子上時,我問他:「合老爺子的口味嗎?」

  「合我的口味!」他笑得特賊。

  我嗔他,「誰要合你的口味?我是說,老爺子要是讓我做這道菜,應該找不出毛病吧?」

  夏長寧撲哧笑出聲來,「老爺子是北方人,他才吃不慣又麻又辣的菜呢!放心好了,不會讓你做的!」

  我怒,「夏長寧,你耍我!幹嗎要我做菜?!」

  他很理所當然地說:「我想吃唄!我又沒說是給老爺子做的!」

  「你,洗碗!」

  夏長寧動也不動,巴依老爺的氣質一覽無餘,「男人不下廚房。我會做不意味我就要做!這是你的事!」

  哈,我看怪物似的看著他。他居然還有這等沙豬思想?!

  我本來是可以去洗的,可看他這態度,我不幹了。「那好吧,反正是你家,我不收拾,你總得收拾,我不洗。」

  夏長寧走到我身後,環住我的肩,把頭往我身上一靠,悶悶地說:「我一直想的是男人在外忙活,回到家老婆熱飯侍候著。我一個人離開家的時候就一直想,有一天,我也會有個家,有個老婆對我好。算了,你還小,能做菜已經讓我很吃驚了。我洗碗去!」

  他這樣一說,我就想起他十三歲就離開家的辛苦,心就軟了。趕緊站起身拍開他的手說:「去,坐一邊去。削水果會吧?我洗完碗要吃。」

  夏長寧看著我,從我頭髮上拈起一片魚鱗,按住了我,「福生,我想抱你。」

  「等我收拾好了……」

  他低頭吻住了我,火辣的氣息在舌尖跳舞。我嘟囔著推他,「……才吃過飯……」

  事實證明,男人是最不愛衛生的動物,只要餓了就會獵食。與以往不同的是,他的手不安分地伸進了我的衣服裡,我渾身一抖,背就僵了。

  夏長寧彷彿感覺到了,手只放在我的後腰上沒有亂動。突如其來的襲擊讓我臉紅筋漲,意識到男女之間的差距。他意亂情迷,無所畏懼。我卻清醒著,神智一直放在他的手上。

  書上說的,身體的親暱會帶來感情的突飛猛進。但是,有這麼快嗎?我和夏長寧可以這麼快嗎?

  他最後在我唇上蜻蜓點水地吻了下,微笑著說出一句讓我很氣憤的話:「你沒經驗挺好,我可以教你!」

  要你教?!我紅著臉踹了他一腳,端著碗進了廚房,心裡極不平衡。

  「熱水咋放啊?」

  「洗潔精在哪兒?」

  「洗好了放哪兒?」

  我不停地裝傻,指揮著他與民同樂。

  夏長寧不動手只動口,等到我收拾好了,他才問我:「福生,讓你做家事,你不喜歡,對嗎?」

  這廝想哪兒去了?我只不過心裡氣不過他那句我沒經驗他教我的話。我懶洋洋地說:「不是不喜歡,是沒啥經驗,不像有的人……我要吃水果,你吃什麼?蘋果還是橙?我給你削。」

  說到這裡我的臉就紅了。我想哪兒去了,活該被他笑。我偷偷瞟了他一眼,希望他沒注意聽。

  從夏長寧的臉上看不出任何端倪,他很自然地說:「吃橙!」

  我就開始削水果,然後看碟聊天,他送我回家。

  我們明天就去看老爺子,我希望伍月薇的老爹不會太為難我。我不想夏長寧夾在中間為難。

  「福生,明天我來接你。別擔心,沒什麼的。只是,唉……」

  我笑瞇瞇地搖了搖他的手說:「我才不擔心哪,我不想你難做人嘛。沒事,總不會吃了我,我大氣得很,就當完成任務!」

  夏長寧時常這樣定定地看著我,眼中神色閃爍不定,嘴邊卻總帶著一絲微笑。

  我也跟著笑,這些天不知道怎麼搞的,經常跟著夏長寧傻笑。

  他敲了我的頭一下,說:「福生,你真傻!」

  我莫名其妙地揉著腦袋看著他,夏長寧嘴角往上一翹,賊笑著說:「如今國家掃盲,像我這種小學畢業的人在市場經濟的大潮下深知知識的重要性,堅決不當用斗量鈔票的暴發戶。於是翻閱音像製品與書籍圖文,經驗也就出來了。」

  「難不成你還是處男?」我一句話不經大腦地冒出來,愕然地看著他,然後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喊,「夏長寧你要是再敢提這件事,我就不和你好!」

  我怎麼會說這樣的話?我恨不得明天不再看到他。

  我原以為跟著夏長寧去看他的老首長爸媽會反對的,結果他們很平靜,還很開心。媽媽拿起一個錦盒往我包裡放,笑瞇瞇地說:「長寧父親過世得早,聽他說過他的老首長像他父親。福生,你去了要懂禮貌,對老人家尊敬點兒。」

  我看了一眼盒子,自打我記事起,這個錦盒就一直放在家裡,裡面有塊老茶餅,是老爸的學生孝敬他的。老爸捨不得喝,我記得他沒事時喜歡把茶餅拿出來看看嗅嗅,最終還是放回到盒子裡。我小的時候不懂事,也學著老爸泡茶,拿著茶餅不知道怎麼下手,拎了把菜刀打算開切,結果被老爸及時發現,好一頓臭罵。這是老爸最愛的茶,也是至少收藏了二十幾年的老普洱茶,就這樣送了?

  「他家也不缺這些,送別的茶意思意思就行了。再說,要不讓夏長寧自個兒買去!他本來就要買禮品的。」

  媽媽瞪了我一眼,「不懂事,他家有是他家的,你不能少了這份禮。我和你爸琢磨吧,送茶最好,好歹藏了幾十年,普洱越老越值錢,不掉份兒!」

  我看了眼媽媽,心想,要是去夏長寧家,老爸的櫃子裡怕是連那盒特貢太平猴魁也保不住了。那盒茶也是老爸的學生進貢的,他捨不得喝,沒開封,結果只泡了杯一級猴魁解饞。我極想買市面上幾百塊包裝的禮品茶拎去完事。

  我望著媽媽裝行李,心裡突然就有點兒沉重。

  伍月薇買名牌跟挑地攤貨似的,隨意極了。她家不知道多有錢,夏長寧也是。

  我問過夏長寧,冬天咋沒見他騎摩托車?他很奇怪地看著我說天冷天熱騎什麼摩托。原來三十多萬的哈雷摩托只是用來夏秋兩季偶爾兜風而已?

  我看要是和他這樣交往下去,年年去拜訪送禮,我家的家底也折騰不起。

  這時夏長寧來接我了,媽媽拍拍我的包又笑瞇瞇地叮囑道:「路上注意安全!長寧哪,我家福生小裡小氣的沒見過世面,你千萬多照應著她。」

  我小裡小氣?我一肚子氣。

  夏長寧接過包禮貌地說:「叔叔阿姨放心,就是帶福生去看看我當兵的地方。臘月二十八肯定回來。」

  「福生,你聽長寧的話,別鬧性子!」

  「知道。」

  媽媽又從窗口探出腦袋衝我們喊:「回來直接到外婆家!」

  「知道了!」

  回答完,我才意識到一件事。大概我爸媽是把夏長寧當準女婿看了。他們是很傳統的人,一旦夏長寧進了我家門,他們默許了之後,夏長寧的身份不出意外就定了。

  這才多長時間呀!我安慰自己,不是我帶夏長寧回的家,是他臉皮厚鑽進我家的,不算。

  「想什麼呢?」

  夏長寧一句話拉回了走神的我,我笑了笑,「沒什麼。」

  他安慰我:「老爺子比薇子講理多了。她是被寵壞了。你別緊張。」

  我不緊張,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想像中要拒絕人不外是橫眉冷對,大不了再給我張支票用錢收買。我突然想起N多電視劇的經典拒絕段子——。

  「你要多少錢?這個數字夠不夠?你拿了錢就離開他。」

  然後女主角不是拿起支票撕個粉碎,就是托在掌心一口氣吹掉,再或者驕傲地回答:「也許你錢多,也許我貧窮,但是錢不是萬能的,你買不到愛情!」

  「又走神了?想什麼?」夏長寧好奇地問我。

  我嚴肅地告訴他:「要是伍月薇的老爹給我一大筆錢讓我離開你……」

  他笑道:「你會拒絕,然後說,夏長寧的身家比這個數字多得多!」

  「啊!我怎麼沒想到這一點。」

  「你想到什麼了?」

  我眨眨眼告訴他:「我想要是給我一大筆錢,我馬上同意。」

  夏長寧根本不相信,笑嘻嘻地攬過我說:「我不信。你肯定小臉氣得通紅,然後用知識分子特有的清高告訴他,夏長寧不是東西,無法轉讓!」

  「對,我就告訴他,夏長寧不是東西,是人,給我的錢要多點兒再多點兒!」我抿著嘴笑得直抖。

  他的朋友在前面開車,一時沒忍住也笑出聲來。

  夏長寧吼了他一句:「專心開車!」把我使勁往懷裡帶,恨不得掐死我。

  上了飛機,我拿著報紙看。夏長寧這廝裝睡,頭靠在我頭頂,輕聲問我:「福生,要是老爺子給你張支票,你會不會要啊?不上稅的!」

  「不會!」

  「我知道你不會,說來氣我是吧?」夏長寧閉著眼呢喃,聽語氣顯然很愉快。

  我現在真不怕他了,看著報紙目不斜視,「要是給我現金,我就要,金錢是赤裸的!支票不是。」

  他磨牙,從牙縫裡擠出一句:「行啊!你收了,我幫你拎回去!」

  「嗯,你的賣身銀子你拎著穩當?再說了,我估計我收了錢,伍月薇會把你拴好的。」我埋下頭,忍笑忍得肚子痛。

  偷眼望去,夏長寧已坐直了身體,拿著報紙看得格外認真,就當什麼話也沒說過似的。我心裡又有些不安了。這傢伙又打什麼鬼主意了?

  「福生,我對老爺子說你是我未婚妻訂了婚的,所以,他們會安排我們住同一間房。」夏長寧認真地翻著報紙輕聲說。

  不是吧?在陌生人家裡和夏長寧住一間房?我拉著他的手說:「這樣不禮貌的,在別人家裡不能這樣的。再說,一定要住在家裡嗎?」

  「你說呢?所以我說算了別去,你呢,非要陪著我去。你說怎麼辦?」

  他說話頭也不抬,我愣了幾秒鐘開始使勁扭他,「逗我是吧?我才不怕!」

  他撲哧笑了,「好吧,我逗你的。如果你收回你剛才的話,我就不這樣安排!」

  「我坐飛機回去!」

  「上了飛機和上了賊船沒區別,別想回去了。」

  我就不信,他敢?!

  下了飛機,坐車去伍月薇家,夏長寧湊我耳邊說:「最後的機會!」

  我「哼」了聲不理他。

  都說老一輩軍人是特別傳統守舊的,我不信夏長寧能搗鼓出什麼花樣來。

  這是一層的聯排小別墅,看得出年代已經久了。跟著夏長寧走進去的時候,我特意注意了下,很普通的裝修。很樸實的老爺子嘛。

  我想像中夏長寧的首長是個鬚眉花白、不怒自威且雷聲大雨點小的老人。

  他走出來的時候我才一愣。什麼老爺子?首長和我爸差不多年紀,身體沒有發福,看上去挺年輕的,也就五十多歲的樣子,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保養得好,之前聽夏長寧說過他已經六十二了。

  「老爺子身子骨還好?給您介紹下,這是福生。」

  老爺子上下打量我一番,呵呵笑了,「不錯,這孩子秀氣著哪!」

  我長舒一口氣,原來這麼簡單!我趕緊打開包,把老爸珍藏的普洱茶拿出來雙手遞過去,「這是晚輩的一點兒心意,希望您能喜歡!」

  他沒接,臉色突然一變,「又沒薇子漂亮,一看就小家子氣!阿寧你看上她什麼了?還好意思帶家裡來?我咋說的?害薇子這麼傷心,你以後別再登我家的門!」

  我嚇傻了,見過不講禮貌的,沒見過這麼沒禮貌的!手一鬆,茶盒子就掉地上了。

  這就算了,他居然很輕蔑地瞟了一眼說:「拿塊茶餅子就想討好我?」

  我真想拿茶餅子砸他!

  「薇子是你女兒,我不是你兒子?」夏長寧一點兒也不生氣,淡淡地問道。

  老爺子「哼」了聲,「是我兒子就該對她好。薇子喜歡你這麼多年,你怎麼就忍心傷她的心?我要是點頭同意了,我怎麼向她交代?」

  我瞪了他幾秒鐘,拉著夏長寧的手說:「要麼我們走,要麼你賣身給伍月薇吧!」什麼幫夏長寧過關,什麼不害怕,什麼要忍要有禮貌之類的想法通通飛走了。這家人真沒有教養!

  夏長寧站著不動,拉著我和老爺子對眼!

  我翻了個白眼站在旁邊,等到他瞪得眼酸好走人。龍生龍鳳生鳳,有伍月薇那樣的女孩,就有什麼樣的老爹!我真是氣死了。

  他說我不夠,還看不起我家的茶餅子。我老爸還捨不得喝哪!

  「說吧,你要多少錢?!」

  我被口水嗆得咳嗽,咳了幾聲才望著夏長寧說:「你回答他!」

  夏長寧滿臉笑意,「福生要現金,她說金錢才是□裸的。不過,要這個數!」他張開了一個巴掌。

  老爺子看了他很久,喊了一嗓子,進來一個勤務兵,「去,把我床頭放的東西拿來!」

  一會兒勤務兵拿來一個包放在茶几上。老爺子對我說:「五萬塊現金,我早準備好了,你拿去。」

  五萬塊氣不倒我,最多氣死夏長寧,我猜他說的數是五百萬吧!我笑嘻嘻地把錢拿上說:「謝謝您的見面禮。阿寧,我們走吧,不打擾首長休息!」我故意喊這麼親熱,想氣我?還說不准誰氣誰哪!

  夏長寧被這五萬塊賣身錢噎得臉一陣白一陣紅的,奪下我手中的包放回去,感歎了句「還真給我準備了」!

  我看是禮輕了吧!夏長寧就只值這五萬塊?你一個巴掌伸出來,不是五百萬,也是五十萬吧!

  「她都收了,你緊張什麼?拿走!」

  夏長寧看著那個包裹,伸手拉我,「福生,跪下!」

  什麼?我瞠目結舌,硬挺著不幹。「我不做這種奴顏婢膝的事!我也見不得你這樣!」我說這話的時候眼圈都紅了。

  「福生,你為了我做不到下跪求他嗎?」夏長寧靜靜地看著我。

  糟老頭子在一旁煽風點火,「她有薇子對你好嗎?薇子為了你連命都捨得。阿寧,你真是瞎了眼了。」

  我真是恨他們!我氣鼓鼓地想,我還真和他們不是一個階層的人。先前的想法又冒出來:不是門當戶對,就是不行!連舊時的家長派頭都拿出來了。

  夏長寧還拉著我的手,我掙不過他,張嘴就咬在他的手腕上。他手一鬆,我就吼:「你別過來!搞不定他就別來找我!」

  我轉身就走,老爺子石破天驚一聲吼:「站住!」

  我是站住了,還走回去撿起了茶盒子,「我爸藏了幾十年的茶,我還捨不得送你呢!夏長寧,我爸媽教過我一句話:『做人沒有骨氣都不打緊,得有傲氣!』你要下跪求他,就不要和我在一起!感恩行孝也不能盲從!」

  我拿起包往外走,夏長寧一把拉著我,無可奈何地長歎一聲:「我說老頭子,你就非要這樣折騰嗎?我可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騙她來的!你別玩了!福生說的,搞不定你就別去找她,到時候,難道您老人家還要親自出面?」

  我被他的話震得一暈。靠,又演戲!薇子真得了她老爹真傳了!

  老爺子嘿嘿笑了,「以後說起來,我也吼過你一頓了,薇子大概不會怪我了。」

  我頓時哭笑不得,又覺得可憐天下父母心。他自小把夏長寧當兒子養,長大了想招為女婿的想法卻落空了,這也怪不得他生氣。心裡的氣消了一大半,我回過頭認真地對老爺子說:「對不起啊,我不知道你倆在唱雙簧。」

  夏長寧用拳頭擋住嘴輕咳幾聲朝我使眼色,「什麼唱雙簧……」

  我委屈地嘟囔:「上回伍月薇和你也唱過一回。」

  「呵呵!伯伯沒嚇著你吧!福生,這名字我喜歡,很喜慶。脾氣很好,溫順乖巧。不生伯伯的氣了?」

  我的天,我剛才的表現叫溫順乖巧?我真想知道伍月薇在家是什麼樣子。

  他緩和了臉色,溫和地說:「福生,來,給伯伯泡杯茶,嘗嘗你爸爸珍藏了幾十年的普洱是什麼味道。」

  我打開茶盒,他拿起茶餅深嗅了嗅,眉飛色舞,「阿寧給你說的吧?我喜歡喝茶,尤其喜歡喝勁道大的茶!」

  我呵呵地笑著說:「不是,我爸愛喝茶。來拜年,一時又不知道送什麼好,就送了這個。您喜歡就好。」

  夏長寧微笑地看著我問道:「錢還要不要?」

  我才想起剛才他要我下跪的事。這錢難道另有名堂?我突然猜到這沒準兒是老爺子送給夏長寧結婚的賀禮。可是,我還沒答應要嫁他呢!我低著頭用尖嘴鉗撬茶葉,堅定地說:「不要,年輕人有手有腳的,不用花長輩的錢!」

  「丫頭,我的兒子結婚,我都送這麼多當賀禮。收下!」

  我恍然大悟,夏長寧張開手掌要這個數就是想要他同意了。

  夏長寧拿走了我手上的工具,很認真地雙膝跪地。他拉我的時候看了我一眼。我猶豫了下心又軟了,跟著他給老爺子磕了三個頭。心裡還在想:這樣就定了嗎?他還沒向我求婚哪!不算,這是個權宜之計,不算數!

  夏長寧說:「以前您說過,有了媳婦給您磕三個頭就成了,請客您是不來的。」

  老爺子樂呵呵地受了,伸手拉我坐在沙發上說:「我看準了,就衝你吼阿寧那一嗓子,你也能管住他。這男人要是不能被女人管住,就不行了。」

  「您夫人也管您?」

  「誰說的,這個家,我說了算。」

  我抿嘴笑了,看來男人都這樣,嘴上絕不承認自己是妻管嚴。我瞟了夏長寧一眼,他笑嘻嘻地看著我,十拿九穩的樣子。

  離開的時候夏長寧在我耳邊輕笑著問我:「開了春嫁給我?」

  我心裡卻有些拿不定主意,因為太快了,而且和夏長寧在一起的時間太短了。我還沒想過結婚的事哪,接受他和嫁給他這中間需要過程。

  我白了他一眼,「不嫁!」

  他悠悠然地說:「知道為什麼明知老爺子會唱戲又不提前告訴你?來的時候我就給過你最後一次機會,讓你收回你想拿錢賣我的話,你又不肯。」這廝說著還斜斜地瞟我一眼,看得我直想扁他!

  我就不信有這麼邪,偏不順著他。我「哼」了聲不說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7 PM

第十九章 相思已起

  我對他好奇,對他的過往好奇,對他曾有過的戀情好奇。夏長寧逼著我讓我明白我對他並不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確實在為他吃醋。

  我家的傳統是在外公、外婆家團年。因為今年家裡多出了夏長寧,爸媽考慮到年三十那天他要和他父母過,所以我家在大年二十九就團年了。

  我們回來後就直奔小鎮,外婆看夏長寧時始終有點兒戒備,時不時地背著爸媽嘟囔幾句。而夏長寧的表現卻讓她臉上有了笑容。

  小鎮的水好,這裡的豆腐宴遠近聞名。過年的時候,家家戶戶會去鹽神廟旁邊的八角井拎井水回來做豆腐。

  以往這活兒都是爸媽和我幹,這回夏長寧來了,自然而然就落在了他身上。

  夏長寧是穿著大衣西裝的,外婆就拿了件棉衣給他換上。

  棉衣是外婆給外公做的,外公喜歡穿外婆做的棉衣,總說羽絨服料子摸著硬,不舒服。但是外婆做出來的款式卻是舊式的小領中式對襟,用的是陰丹布的面料,深青色。夏長寧一穿上,我就忍不住笑。他要是再換上一雙圓口布鞋,就和土匪一般無二了。

  這廝滿臉笑容,還不忘討好幾句,「換上這衣服就舒服了,比我的西裝舒服!大小也合適,棉花新彈的吧?軟和!」

  外婆頓時笑瞇了眼,連聲說他要是喜歡,就給他另做一身。

  我對夏長寧的小伎倆恨之入骨,他就是憑著這招討得了爸媽的歡心,現在把我僅存的後花園也佔領了,實在是居心叵測。於是我吆喝著他擔起水桶去提水,還折了根枯乾的柳枝在後面抽他屁股。「夏長寧,你老實點兒,別討好賣乖!」

  「福大少!你媽在後面呢!」夏長寧低聲說道。

  我嚇得一抖,扔了柳枝。要是被我媽看到我這種行徑,非狠狠地數落我一頓不可!

  夏長寧便噴笑出來,擔著兩隻水桶直往前跑。

  我知道又上他的當了,追了幾步才發現他擔著桶還比我跑得快!我喘著氣叫他慢點兒,夏長寧回過頭衝我笑,「福生,過了年每天跟我跑步去!」

  我才不幹呢!等開了春,爸媽上班,我就在家一個人逍遙著等成績。這種睡懶覺的機會千載難逢。

  八角井為了方便汲水改成了機壓井,上面的亭子依然古香古色。我睨了夏長寧一眼,說:「知道這井的來歷嗎?」

  夏長寧抬頭看了眼亭子,笑了,「有八個角的亭子唄!」

  我一口氣倒嗆出來,「你哪只眼睛看到亭子是八個角?」

  夏長寧嘿嘿一笑,「腦筋急轉彎是孩子才愛玩的。不過,看你這麼乖,告訴你答案好了。這亭子是只有四個角,映在井水中不就是八個角了?」

  這廝強詞奪理的時候臉都不會紅一下。我歎了口氣,說:「聽著,寧老師要給你上課了。八角井是因為井的內壁是圓的,井口呢,是用石板嵌成了八角形。明白?」

  夏長寧疑惑地看著我,「井水就變得比別的井水甜了?」

  我呆了呆,他已大笑出聲,擔著桶走進了亭子。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正經和他說話,他卻淨扯歪理,簡直就是強盜邏輯!

  來擔水的人多,亭子裡濕漉漉的。夏長寧便吩咐了一句:「你在外面等著。」

  「沒關係,往年都這樣!」我說著就跟他往裡走。

  他眉頭一皺,「在外等著!別添亂!」

  我就站在了外面。

  他的聲音語氣雖然不悅,但透出的關心卻讓人心動。我看著他忍不住偷偷笑了。

  夏長寧往下壓水的時候,陽光照在他臉上。勞動中的男人是最迷人的!比坐在茶樓或咖啡廳裡溫存聊天的人有魅力得多。

  他壓著水,側過臉看我,「花癡!」

  「胡說!我是看水桶幾時能裝滿!」

  「那就是不喜歡我了?」

  我噎住,死死地閉住了嘴。

  他左右看了看,飛快地走出來,捧著我的臉狠狠地親了一口,又繼續壓水。

  我白了他一眼,又忍不住笑了。

  等他擔著水往回走的時候,我就在背後扯住了他棉襖的一角,像小尾巴似的跟著他。

  「福生,你挺黏人的!」

  「不喜歡的人我才不黏呢!」

  也就是這句話,他站住了,把桶一放轉過了身,「福生,再說一次,要正兒八經的!」

  「水都漾出來了!」這個白癡!誰好意思正兒八經地說啊?

  他看著我,不屑地說:「我以前女朋友成天都把愛我掛在嘴邊,心肝寶貝兒地喊個不停,嘴甜著哪,你真沒法比。」

  我就想起伍月薇來,渾身一凜打了個寒戰,是被雷的。伍月薇叫夏長寧「心肝寶貝兒」?「伍月薇還要不要叫你,達令……」

  夏長寧一本正經地說:「不是薇子,是逸塵。她還叫我夏夏、寧寧……」

  我捂著胸口做嘔吐狀,「還好,還沒吃午飯,不然吐出來就浪費了。」

  夏長寧頗含深意地笑,伸手擰了擰我的臉說:「福生,就你,連喊親熱一點兒都不肯,成天『夏長寧、夏長寧』地叫。」

  「好吧,那就看你的表現好不好。表現好,我就賜你一個暱稱!」我昂首闊步往前走,還不忘囑咐他,「擔好水,別灑了,晚上教你磨豆腐!」

  他擔起水,在身後吊兒郎當地自言自語:「晚上教我吃豆腐。這主意不錯!」

  「說什麼哪?」

  他嘿嘿一笑正要回答時,他的手機響了。

  「幫我拿著手機,我擔著水哪。」

  就不知道放下再聽電話?想是這樣想,手還是伸進了他的褲兜拿出手機打開,放在他老人家耳邊。

  因為湊得近,我聽到裡面傳來女人的哭音:「阿夏……」

  夏長寧本來笑嘻嘻地看著我故意擔著水讓我和他貼近,可聽到這一聲,就把水桶一放,拿過手機走到一邊接聽了。

  這種條件反射般的迴避讓我極不高興,不為別的,就因為裡面是一個女人的哭聲,還叫得那麼親熱。阿夏,阿夏……我猛然一醒,打電話的女人是逸塵嗎?

  我站在一邊,故意不看他,卻豎起耳朵偷聽。

  「我坐明天最早一班飛機來,等我來了再說。乖,別哭。」

  我只聽到那個「乖」字,心裡就極不舒服了。再想到逸塵,相片上的女孩在腦子裡驀然浮現。

  夏長寧掛了電話對我說:「朋友有點兒麻煩事。」

  我「哦」了聲。

  他沒再說,我也沒問。

  夏長寧就像沒發生過什麼事一樣,吃午飯的時候與爸媽、外公外婆聊得很開心。但是,稍有空隙我總能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樣子。

  本來說好明天中午吃過午飯,夏長寧帶我回他家過年三十。但如今午飯剛吃完,夏長寧就決定走。

  「我還是要今天趕過去。」他有點兒歉疚地看著我。

  「明天,不行嗎?」

  「是急事,福生!」

  我又不是不講理的人,想起他曾經說過與逸塵的那段戀情,逸塵應該有什麼特別為難的事,他一聽便又心軟了。

  夏長寧和我家裡人告別,拎著行李急匆匆離開。

  「你什麼時候回來?」

  夏長寧皺眉,「說不清楚,可能快,也可能要耽擱些日子。」

  我其實很想他告訴我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但他沒有。我想讓他告訴我對方是逸塵,他也沒有。

  大年二十八,鎮上的鞭炮已經零零星星地炸響。我聽著,卻不覺得熱鬧喜慶,而是安靜。現在這一刻,和夏長寧說話的時候周圍異常安靜。

  「路上小心。」

  「我給你電話。」

  我點點頭,看他走遠。不知道為什麼,從這一刻起,我就高興不起來了。

  坐在院子裡磨豆子,我懶心無腸地想,逸塵有這麼重要嗎?重要到一通電話就把夏長寧的尾巴點著了,多待一晚上都不行?

  「福生,加豆子!」

  我趕緊回神,把泡脹了的豆子倒到磨眼裡去。

  順著石縫,白白的豆漿帶著股青澀的味道飄散出來,我又想起夏長寧對著電話焦急的聲音。難道他喊女人一律喊「乖」嗎?

  這種不舒服的感覺一直持續到深夜。我躺在床上看了眼手機,賭氣把它關了。

  夏長寧沒有在到達後報平安,可是我卻等了一晚上。

  翻來覆去睡不著,我又把手機打開,等了好一會兒也沒聽有來電的提示音。

  逸塵,這個名字在我心裡一直盤旋,連晚上做夢,我都夢見了她。

  過了年三十,夏長寧還沒消息。

  我想給夏長寧打電話,想起他居然連條短信都沒有,心裡就堵得慌。想起從前甩鼻涕似的想擺脫他,就更不好意思主動給他發短信、打電話。

  過完年,我和爸媽就回城了。我懶在家裡也沒勁,玩著手機,想起回來一直沒和梅子聯繫,便給她打了電話。

  「神仙!稀罕!終於捨得露面啦!」梅子的語氣中卻不乏驚喜。

  「回來就感冒,然後準備考試……」我不好意思告訴她和夏長寧這些日子的糾葛。他離開去逸塵那兒已經有十天了,還沒有一條短信或一個電話,實在讓我心寒。

  梅子來看我,她的到來讓我感到朋友的溫暖,半年多不聯繫實在讓我汗顏。

  說笑間梅子對我說:「夏長寧對你真上心呢!你去東北那會兒,他鬱悶慘了。」

  我懶心無腸地答了句:「他來東北接我。」

  梅子痛快地笑了,「我就說嘛,他真的不錯!」

  是不錯,本來是不錯,可是……這些天的曲折讓我怎麼告訴梅子?我不吭聲,梅子加把勁地說:「我看夏長寧不錯。他挺有個性的,氣質也很好,還是個有錢的主!他對你也上心。福生,乾脆把他拿下好了。」

  「別提他了。」

  梅子誤會了我的意思,連聲說:「你別帶著偏見!夏長寧有時候是痞了點兒,他真的不錯的。你想他去東北接你,有多少人能這樣做?別說男朋友了,老公都不見得做得到。」

  「他很奇怪,這些天沒消息了。」我悶悶地說。以前的夏長寧像牛皮糖似的,現在到了逸塵身邊,怕是早忘記福生了。我越想心裡越生氣。

  梅子怔怔了,大笑,「原來你早和他有一手了,我還在乾著急!」

  我急著爭辯道:「不是啊,他……」

  我一五一十地把這些天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梅子。她聽得悠然神往。

  「夏長寧是不是耍什麼花樣把你我都騙了?他只是追不到圖新鮮,現在就不理我了。他去找逸塵都十天了,居然連條短信都沒有!人不如故,逸塵比我重要得多。」我恨恨然。

  梅子呵呵笑著說:「一直是夏長寧主動,你主動一次不行嗎?給他發個信息吧!」

  在梅子的鼓勵下,我給夏長寧發了個短信:「忙嗎?」

  隔了很久,夏長寧的短信才回過來,「我回來了。」

  我看著短信只覺得五味陳雜,是怒,是驚,還是氣?他居然已經回來了!我怔怔地看著手機,老半天才回過去「什麼時候回來的?」

  「前天。」

  這樣?他就這樣?靠!這廝和我玩欲擒故縱啊!我氣得不行,又委屈得很。

  為什麼打動了我,卻又讓我坐冷板凳?

  我不知哪來的火氣,總之心裡就是一團火。我沒有回短信,把手機扔在一邊。

  他也再沒消息來。

  梅子小心地看了看我,說:「沒準兒他真的有事在忙。」

  我咬著唇不說話,不認同這一點。這算什麼?!我悔得腸子都青了。我幹嗎要發短信給他?!

  梅子很義氣地說:「我替你偵查去,看看夏長寧起什麼么蛾子!」

  「梅子!你可千萬別讓夏長寧知道了。我丟不起這個人!」這時候我想滅了他,堵氣地想,算了,還是別和他在一起好了!這才多久啊,就這樣!

  梅子趕緊保證絕不讓夏長寧知道。

  過了兩天,梅子找我出去喝茶。我想起那家紫籐茶樓,想和梅子去那兒。梅子攔住我,有些犯難地說:「福生,咱們換家咖啡廳說話?」

  「為什麼不能去?」

  梅子猶豫了會兒,才告訴我:「昨天我和梅山去紫籐茶樓,看到夏長寧和一個女孩子在一起。我私下問老闆,他說那女孩是夏長寧的女朋友,這些天夏長寧每天都和她在一起。」

  我很勉強地笑了笑,直覺告訴我那個女孩子是逸塵。不管是不是誤會,還是真有什麼事,夏長寧和前女友在一起,他回來了卻沒有來找我也是真的。

  我拉著梅子換了家咖啡廳。

  她一直很擔心地看著我。我笑了笑,「我和丁越在一起那麼長時間,和夏長寧不過因為感動才剛開始,不會有什麼的。這樣正好。」

  「夏長寧怎麼回事,我得問問他去!」

  「別去了,要解釋,他自然會說。不說,就算了。他對我好,我只是感動,沒什麼的。」話雖這樣說,心裡卻很不舒服。

  我想一定是因為習慣了他追求我、對我好,一旦他的注意力轉移到別的女孩子身上,我自然而然地就有了失落感。

  我希望我的考試成績能快點兒出來,希望我能考上。考不上,我就真的失意了。我已經辭了工作,要是考不上,我得快點兒找個工作才行。

  世界很小,我和梅子走出咖啡廳打算去吃晚飯時,卻遇到了他們。

  逸塵挽著他的手,她比照片上豐滿了一些,但我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來。但是照片不會說話,眼前的逸塵卻是生動的、立體的……原來她看起來這麼舒服,特別是嘴角輕揚起的那抹笑容,像冬天裡的暖陽直直地暖進人的心窩子裡去。

  我的臉一定是被寒風吹得木然了才會這麼僵硬。梅子捅了捅我,我沖夏長寧一笑,「好久不見。」

  夏長寧維持著逸塵挽他的姿勢,笑嘻嘻地說:「福生!給你介紹,這是逸塵!」

  她溫和地對我微笑,沒有傾城的美,看上去卻很嫵媚,有種溫柔到骨子裡的女人味。就算我和她一樣,都是很秀氣的女孩子,但我卻沒有那種女人味。

  我真想尖叫大罵,卻什麼也沒說。

  把從前的愛人找回來了,所以,不用找替身了?夏長寧說他不是在找替身的話猶在我耳邊,可現在為什麼覺得這樣刺耳?

  怒極之下,我晚上給他打了電話:「夏長寧,你玩我是嗎?」

  他便笑了,笑得那樣囂張,「福生,你在吃醋,是嗎?你可以換個暱稱了,不用全名全姓惡狠狠地叫我。嫁我不?」

  我這麼難受,他卻笑?!就因為我說不嫁,他就整這一出來氣我?我心裡一酸告訴他:「你太可惡了!我最恨別人對我耍手段,這輩子我都不會理你了。你給我記好,夏長寧!」我啪地掛斷了電話。

  夏長寧第二天就來了,站在客廳裡和爸媽寒暄。

  無論媽媽怎麼敲門,我都不開。

  我把耳朵貼在門上,聽到外面說話的聲音漸漸消失,然後是關門的聲音。我鬆了口氣,以為爸媽和夏長寧都走了,這才打開門。

  他便帶著滿臉得意的笑容站在房門口。我尖叫一聲後關門。他用手掌輕輕撐著門,我使出了吃奶的勁也沒關上。

  「夏長寧你這個流氓!」

  「不流氓怎麼能看到你吃醋的樣子?」

  「我討厭你!你走!」我手一鬆,順勢撈起抱抱熊砸了過去。

  夏長寧伸手捉住抱抱熊一扯,我還沒來得及放手就連人帶熊撲進了他懷裡。抱抱熊伸著腦袋擠在我和夏長寧之間。

  我尷尬地轉開腦袋。這個人太可惡,我不要看到他!

  「福生,對我公平一點兒。」他輕聲說完,扔開了抱抱熊,熾熱的吻密密地落下,不容商量地肆意霸道。

  我迷迷糊糊地想,我是真的動心了嗎?

  「專心點兒!」夏長寧趁空說了句。

  我滿臉緋紅,清醒過來,低了頭再不肯讓他碰到。

  夏長寧捧起我的臉,硬要我看著他,然後就笑得格外猙獰,「丫頭,還和我鬥?現在嫁不嫁?不嫁的話後悔就晚了!」

  我!我就是爭口氣也要滅了他,死鴨子嘴硬,「我不嫁,我不要和你在一起!看你怎麼辦!」

  他伸手捏了捏我的臉,溫和地說:「先姦後殺!」

  我情不自禁一抖,夏長寧便樂得哈哈大笑。我握緊了拳頭,偷偷地從肋下襲擊,我不信他不癢!

  夏長寧一動不動,不屑地說:「福生你怕癢,是吧?」

  我毛骨悚然,尖叫一聲退後,「不帶這樣的!」

  「過來!」

  明明是他不對,我憑什麼就投降?腿卻不聽話地走了過去。

  夏長寧坐在椅子上以巴依老爺的傲慢姿態說:「匯報下你的思想,這段時間都想了些啥?」

  我翻了個白眼。

  「不說?」

  「逸塵是誰?」我轉移話題。

  夏長寧眼睛撲閃著晶瑩的光,嘴巴差點兒笑到耳朵背後去了,卻還端著架子支支吾吾,「這個嘛,說來話長……」

  小樣兒,瞧這得意勁兒!我臉色一變,「別人碰過的男人我不要!你走吧!」

  夏長寧悠悠然地說:「我不走。」

  「您寬坐,我走!」我轉身就走。腦後風聲響起,我不出意外地被他擒住。他只用小指頭捅了捅我的腰,我就殺豬般狂叫起來。

  「不要武鬥要文鬥!不帶這樣的!」我恨他,恨他,恨死他了!

  夏長寧的笑聲未停,我就聽到門響。天啦!不要讓我在爸媽面前丟臉!我投降!

  夏長寧鬆開手。我頭髮散亂,臉滾燙,落進他手裡連翻身的機會都沒有?

  爸媽相視一笑,絕口不問。「你們出去吃飯還是在家吃?」

  「在家吃!」

  「出去吃!」

  我怒目而視,他怎麼就能這麼順暢地登堂入室?我白生氣了?

  他湊到我耳邊輕聲說:「吃完我給你匯報這些天的動向。」

  我馬上同意。

  我對他好奇,對他的過往好奇,對他曾有過的戀情好奇。夏長寧逼著我讓我明白我對他並不是一點兒感覺都沒有。我確實在為他吃醋。


 
第二十章 逸塵歸來

  女人的心就是這樣軟,當男人為你考慮一點點的時候,你就恨不得把整顆心都給了他。

  也許任何人的初戀都是美好的,失去後再回憶,只記得那些朦朧與甜美。

  夏長寧復員後決定開公司做生意,他去拿貨的時候遇到了逸塵。

  那時候的夏長寧年輕氣盛,逸塵也大學畢業才工作。逸塵是很秀氣的女孩子,用夏長寧的話說,她像一朵白蓮。

  「伍月薇像古典美人,她要不說話就是枝空谷幽蘭。你怎麼不喜歡她?」都說男人是視覺動物,我一直覺得奇怪。

  夏長寧嗤笑,「空谷幽蘭?見過幽蘭長刺兒嗎?兩句話不對她就會動手,你要哄她還得擒住她。薇子啊,讓別人消受去吧!我頂多當個親善大使,替她把被她揍得想甩了她的男人拎回來。」

  「薇子聽見你損她,會和你拚命。」

  夏長寧哈哈大笑,眉眼前居然閃過一絲溫存。是在回憶從前的兩小無猜嗎?他只愣了愣,便又感慨地說:「逸塵你見過了,她長得沒有薇子漂亮,但是她渾身洋溢著女人味,是個男人就恨不得去保護她。薇子那會兒也是殺氣騰騰的,見了逸塵卻真的應了那句話了。」

  「什麼話?」

  「百煉鋼終成繞指柔!」

  他這樣一說,我又有點兒不舒服了。連伍月薇那樣凶悍的女子在逸塵面前也會變得溫柔,何況是夏長寧?我想起逸塵挽著夏長寧的模樣,用小鳥依人來形容絕對恰如其分。

  夏長寧彈了我的額頭一下,「想什麼呢?」

  我回過神不好意思地說:「想你對逸塵的形容,她看上去是極溫柔的。你們怎麼分手了?」

  這句話引出一個很老套、很現實的故事。夏長寧那時候才開公司,沒錢,又是外地人,逸塵父母不同意他們戀愛。

  我想起夏長寧層出不窮的伎倆、黏人的手段。他要是想和逸塵在一起,應該沒什麼可以難倒他。

  「逸塵提出分手,夾在我和她父母之間她很難過。那時候我太年輕,只想賺錢,還沒想過要結婚。其實現在回想起來,我的這種態度讓逸塵心裡沒底。她也不可能扔了工作跟著我,就這樣我們分了。」夏長寧說得雲淡風輕,眼神坦坦蕩蕩。

  我釋然地笑了。我想起一個故事。

  一個二十三歲的女人對一個三十七歲的男朋友說,我們相遇正合適,遇早了,你是別人的丈夫,遇晚了,我是別人的妻子。

  沒有誰說初戀就一定是驚心動魄、刻骨銘心的。遇對了人,時間不對,環境不對,也成不了。只能說,逸塵和夏長寧沒有緣分。

  後來逸塵嫁了,嫁給一個有錢人去了香港。嫁人後又過了兩年才和夏長寧聯繫上,過去這麼久了,兩人就像老朋友一樣。

  「還能成朋友?不是說做不成戀人連朋友也做不了嗎?」

  「人的感情很複雜,沒有這麼絕對。我是希望她過得好,聽說她還生了個兒子。沒想到她老公意外過世了。」

  逸塵老公過世就打電話給夏長寧,夏長寧才知道逸塵是續絃。她老公的原配有一兒一女,加上兄弟什麼的,都想霸了家產,把逸塵趕出家門,夏長寧才去幫她。

  「沒有遺囑嗎?」

  「沒有遺囑。她老公是意外過世。照法律她是能分得產業的,但那家人聯合起來,逸塵母子倆的日子就不好過了。我正找朋友幫忙解決這事。逸塵怕得很,生怕有什麼意外,所以我乾脆帶她離開,等這事處理完再送她回去。」

  「逸塵和她兒子都來了?」我對逸塵也很同情,覺得她年紀輕輕成寡婦還拖著個兒子不容易。

  「福生,你還生我的氣嗎?我是做得過分了點兒。不過,不這樣,我怎麼知道呢?」夏長寧沒回答我的問題,擺出一副得意的神色。

  我「哼」了聲不回答。

  事情卻不是像他說的那樣輕鬆。

  當我坐在他家見著逸塵的時候,我的直覺告訴我,這事很怪。

  逸塵新寡,來夏長寧這裡散心,由夏長寧替她出面爭家產,但她卻是一個人,她的兒子沒有來。一個四歲的孩子怎麼可能離開母親?

  而且,我怎麼看都覺得逸塵有把夏長寧當成第二任備嫁人選的趨勢。

  逸塵不住賓館卻住在他家;不僅住在他家,招呼我的時候她完全是一副女主人的姿態。

  我坐在逸塵對面,夏長寧站在逸塵身後,手撐著沙發。如果用相機拍下來,他倆會是幅很美的畫面。

  逸塵就連說話時,身體也情不自禁地往夏長寧的方向傾斜,說話的時候頭就微微地偏過去看夏長寧,眉眼間盈滿溫柔。

  靠!上演「二女爭夫」?伍月薇跑哪兒去了?她怎麼不出現?!

  「一直聽阿夏說起你。福生,你的名字很特別。」她說普通話的聲音像舌尖舔起棉花糖的一角,甜軟至極。我卻不一樣,說話再溫柔也像吵架。

  不過,裝斯文我寧福生裝了二十三年,功力也不差。我盡可能讓自己的音量再小點兒,語速再慢點兒。我帶著淺淺的微笑回答:「你的名字才叫美哪!我的名字土得很。」

  逸塵輕輕笑起來,由骨子裡生出一種嫵媚的慵懶,「阿夏,你別欺負福生,她太秀氣了。」

  夏長寧狐狸一般地笑,得了便宜還賣乖,「是秀氣,吃起醋來不是一般的秀氣!」

  我把頭一低,掩住滿眼殺氣。等我抬起頭來,殺氣已經煙消雲散,「我才不像伍月薇,她吃起醋來才叫恐怖!」

  我成功地看到逸塵眨了眨眼,繼而又浮起了那種淡而柔媚的眼神。我馬上失望地想起,伍月薇也被她的笑容融化了。

  我還失望地看到夏長寧皺了皺眉,只一瞬,便柔聲對逸塵說:「薇子就那脾氣!」

  逸塵輕輕笑了笑,沒有當回事似的。是她和夏長寧在一起的時候,他護著她,不理伍月薇,所以逸塵才不會怕她的火辣?哦,我差點兒忘了,夏長寧說逸塵嫁了個有錢男人,大概伍月薇那種蔑視與驕傲對她不起作用吧?

  我故意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站起來對他們說:「夏長寧,你多陪陪逸塵。晚了,我該回家了。逸塵,再見!」

  逸塵很好心地說:「反正也晚了,就在家裡吃晚飯吧!阿夏做了很多菜的。」

  我!我只能再次在肚子裡罵:夏長寧,你這頭蠢豬!

  「對不住,爸媽說好一起吃晚飯的。」

  夏長寧也沒留我,他知道我在撒謊,卻拿起大衣送我。

  我沒有拒絕。我有一肚子火要發洩!

  到家下車,我呼吸著晚上清冷的空氣才告訴他:「把你的亂七八糟的關係全部處理好了再來找我。」

  夏長寧皺了皺眉,下車站到我面前說:「福生,我不是告訴你了嗎?逸塵來這裡是她家裡的事情有點兒麻煩。」

  「她為什麼要住在你家?不能住賓館嗎?」對這一點兒我是相當的不滿意。

  「別孩子氣,有家住什麼賓館。來,親一個!」

  我一巴掌拍開他的臉。我是孩子氣,哈!

  包括逸塵習慣性地挽著他,包括她習慣性地往他的身邊靠近,都不是我能接受的。

  也許逸塵和夏長寧之間有過我不知道的歲月,有過我不知道的戀情。但那是四年前的過去,不是現在。

  我怎麼這麼倒霉!

  本來是吃醋不舒服,因為接受了夏長寧,從他追求的對象變成了他的女朋友,我就要表現得大度?倒不如讓他一直當牛皮糖黏著我不放那樣安全點兒!還省得鬧心!

  丁越的臉這時候不可自抑地冒出來。我想起和他一起逛商場那會兒,他是怎麼對伍月薇的?心情瞬間糟糕透了。

  夏長寧的神情就嚴肅起來,「福生,我是很念舊的人。但是我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這事你理解一下。逸塵很可憐的。」

  我也很可憐!我可憐得還不好發作!「你就看不出來她對你舊——情——綿——綿?!她連兒子都沒帶來,你不覺得奇怪?」

  「呵呵,逸塵的兒子在她爸媽家呢!她過來純粹是不想待在家裡,來這兒散心的。」

  「夏長寧,你確定逸塵的兒子不是你的兒子?正好是和你分手的那一年生的!」我心裡不痛快,一張嘴就說了出來。

  夏長寧的神色就變了,變得很凝重,眉輕擰在一起。

  我有點兒害怕,扯了扯他的衣服道歉,「我隨口說的,你別當真呵!」

  夏長寧笑了笑,說:「別胡思亂想,早點兒休息。」

  我應了聲,走了幾步又總覺得不自在,跑過去搖了搖他的手,說:「你別告訴逸塵,我只是不太喜歡她住在你家裡。」

  「知道了,過些天她就回去了。」夏長寧捏了捏我的臉,戲謔地說,「要不放心,你搬我家來住好了。我覺得這個辦法相當不錯!」

  我的臉熱了起來。我媽知道還不罵死我,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未婚同居!我衝他吐了吐舌頭,「美得你!做夢!」

  我跑進小區,回頭看他,夏長寧還望著我。我歎了口氣,卻笑了。

  因為逸塵在,夏長寧大多時候都帶我回家吃飯。逸塵還是很依賴夏長寧的樣子,對我也很客氣。

  想著她的遭遇我決定不和她計較。夏長寧說過,逸塵再過幾天就要回去了。她還有爸媽,還有兒子,總不可能這麼久都不回去吧!

  唯一讓我不痛快的就是夏長寧也很寵她,吃飯的時候就能看出來了。夏長寧不知道我喜歡吃什麼菜,不管是叫外賣還是他自己下廚,他都習慣性地做逸塵愛吃的菜。

  逸塵非常聰明,比如夏長寧燉了鍋雞粥,她會非常自然地感慨道:「阿夏,你還記得我不吃蔥哪!」

  夏長寧這廝居然還接一句:「怎麼不記得!那時外面的粥放了蔥,你都會一片片挑出來。」

  當我是透明人?我埋頭喝完一碗,堅決不喝第二碗。

  逸塵溫溫柔柔地勸我說:「福生,你太瘦了,再吃點兒,長點兒肉更好看。」

  我不想表現出一副吃醋的樣子,回答她:「我的體型就這樣,胖不起來。到中年也不會變成梨形身材,省得再減肥!」

  逸塵和夏長寧差不多年紀,也二十八歲了,還生過孩子。雖說身材不至於走樣,可比那張照片上的逸塵豐腴多了。

  話說出口我就覺得有點兒難堪,我什麼時候變得這樣尖酸了?

  夏長寧瞟了我和逸塵一眼,居然又幫著她說話:「福生就是太瘦了,二十三歲的人看上去像高中生似的。多吃一點兒好。」

  逸塵溫婉地看了他一眼,說:「這年紀都長不胖的,我那會兒也瘦,生了寶寶就胖了很多。」

  我抓住機會問逸塵:「逸塵,你怎麼不把寶寶一塊兒帶來?」

  「是啊,我還沒見過我乾兒子呢!」夏長寧補了一句。

  逸塵淡淡地說:「我爸媽捨不得,寶寶一直黏他們。平時也沒在香港的,我每週去看他。」

  不知道為什麼,逸塵這樣說的時候,我感覺一股憂傷從她身上散發出來。

  我只盼著逸塵早點兒走,夏長寧每每對她溫柔地說話,我就不舒服。可我又說不出來錯在哪裡,就是不對勁極了。

  正月十五爸媽請夏長寧來吃元宵,但是夏長寧的回答讓我相當無語。

  「明天我一定來,可能會晚一點兒。」

  我不高興了,難道要一家人等著他?

  「是這樣,逸塵一個人在家,她不喜歡獨自上街吃飯,我安排好了就過來。你要提前說,我就提前做了。」

  你還要不要烙張餅掛在她脖子上?我有摔電話關機的衝動。事實上也如此,我啪地掛斷了電話。怒氣還沒消,夏長寧就打過來了,「福生,怎麼又生氣了?」

  我咬牙切齒,「我沒生氣,是不小心按錯鍵了!」

  「呵呵,怎麼以前沒發現你這麼愛吃醋?早知道我就不設計你了。」他不是輕易好騙的,輕聲笑著,不以為忤。

  我歎了口氣,悶悶地說:「你和她住在同一間屋子裡,你說我心裡能舒服?」

  「她後天就回深圳了,嗯?」

  我又高興起來,是我小心眼兒了!我笑著告訴他:「你明天盡量早點兒來吧。」

  第二天夏長寧早早地來了,拎著一大堆禮品,爸媽很高興。我知道爸媽的心思,他們是認定談戀愛的結局就是結婚,把夏長寧當半個兒子看。

  媽媽都說過幾次要請夏長寧的母親一起吃飯。我才想到,原來說的年三十他要帶我回家,現在卻因為逸塵,我到現在還沒見過他母親。我臉上一紅,哪有急著去上門的道理?不見也好,反正我現在還沒有結婚的打算。

  吃飯的時候全家都很開心。我以為今天會很開心地過。這種其樂融融的溫馨感我很喜歡。

  結果午飯吃完,夏長寧並沒有留下來的意思。他對爸媽說「公司事多,不能留了,等忙過再來看你們」云云。

  我低低地問他:「你是要趕回家去陪逸塵嗎?」

  「福生,你怎麼還是不理解呢?她一個人在外地,今天又是十五。她明天就走了,有些事還要處理下。」

  這句話便傷到我了。

  無論他和逸塵有沒有曖昧,他的態度就擺在這兒了。我寧福生要求的不多,不要你太帥,也不要你太有錢,但是,你掌心裡的寶只能有我一個人。

  我說過,一心一意。

  這句話簡單,也不簡單。

  我對夏長寧很失望。我知道逸塵明天要走,今天他早點兒回去幫著收拾行李什麼的很正常,但是,我控制不了心裡的沮喪。

  夏長寧摟我入懷,「福生,別這樣!你每次不說話的時候,我就總覺得你離我很遠。我不走了,吃過晚飯再回家。我給逸塵打個電話說一聲。」

  我慌亂抬起頭阻止他,「別,她明天就走了,你還是早點兒回去吧。」

  女人的心就是這樣軟,當男人為你考慮一點點的時候,你就恨不得把整顆心都給了他。

  夏長寧定定地看著我,輕聲說:「福生,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沒有什麼話比這樣的情話更動心。

  我笑著點點頭。

  夏長寧當天晚上打電話來告訴我:「福生,我明天得跟逸塵回去一趟,她家的事有點兒麻煩。」

  我歎了口氣,幫人幫到底吧。「知道了,那你早點兒回來。」

  晚上媽媽問我:「夏長寧請你去他家沒有?」

  我搖了搖頭,「媽,你們別整這麼正式行不行?我和夏長寧這不才接觸嘛。」

  「你這孩子,什麼這地步那地步的?要怎麼樣才算哪?我還和你爸商量找個時間和長寧的母親見見面呢。」

  「夏長寧公司有事,今天出差了,忙得年都不過了。以後再說吧。」我胡亂塘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8 PM

第二十一章 分手

  夏長寧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說他的困惑時,我就打定主意不給他任何壓力。是他的孩子,是他多年前與逸塵的孽緣,是他欠了她的債,他選擇去還,我只能祝福。

  很晚的時候,他打電話過來,疲倦得很,「福生,睡了嗎?」

  「沒哪!」

  「我爭取下周就回來。」

  「嗯。」

  我沒有說話,隔了很久,夏長寧輕聲說:「福生,我很想你。」

  一瞬間,我眼裡竟有淚意。

  夏長寧一個星期後才回來。這期間短信時有時無,我忍不住打過去的時候,他總是很疲憊的樣子。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心裡很慌亂。

  他來家裡找我,那天的陽光很好,能感覺到春天的氣息。

  我忍不住微笑,「去哪兒?」

  他開著車帶我來到靶場,「今天和你比試一下。」

  靶場今天就我和他兩人,沒有別的客人。

  我著迷地看著夏長寧,他的槍法精準。我看著他就想起和他喝了八兩二鍋頭的情形。

  夏長寧回過頭,冬日的陽光襯著他格外有型。我現在才發現他極適合黑色,板寸頭,一口白牙。夏長寧原來也很帥,不同於丁越的俊朗,夏長寧的帥是很Mn的那種。

  我坐在離他不遠的小圓桌旁,笑瞇瞇地看著他。

  夏長寧走過來,蹲在我面前,把頭靠在了我的膝上。我從來沒見過他這副模樣,原來大男人也有撒嬌的時候。

  我撫摩著他的頭髮,湧起一股想保護他的衝動。我笑了,我居然有想保護他的衝動!

  「福生,那時候你贏了阿敏回頭衝我得意一笑的時候,我就想要你,只想要你。」

  「嗯,現在呢?」我憋住笑,故意很嚴肅地問他。

  他抬起頭,一本正經地說:「反正是我的,不去要了。」

  我一巴掌拍在他頭上喝道:「說要就要,說不要就不要,想得美!」

  他站起身牽著我的手說:「福生,你真的喜歡我嗎?」

  我不好意思地看向一邊,不肯回答。

  「有時候我想,如果不是我這樣纏著你,你肯定是不會喜歡我的。」

  「那當然,我憑什麼要喜歡一個流氓?」

  夏長寧以往聽了這話會轉轉地反擊,今天卻不接口,只摟著我鋪天蓋地地熱吻下來。我聽到他的心急促地跳動,還有偶爾的歎息。所有的神智瞬間消失,只有他的氣息密密地圍繞著我。

  我羞澀地微笑。我以為逸塵的事已經過去,以為能把現在的甜蜜一直保留下去。

  一整天,我臉上都掛著笑。

  成績沒有下來,我已經開始在找新工作,打算上著班等成績,如果考不上,我還是要工作的。

  夏長寧的意思是等成績下來再說。但我在家閒著無事,他拗不過我,就介紹我去陳樹的公司做行政。

  陳樹看著我直樂,「夏長寧你不是整我?弄尊菩薩讓我供著?」

  夏長寧摟著我不屑地說:「本來是想供在我公司裡的,福生面淺,說找間小廟就行了。」

  陳樹便咬牙切齒地瞪著他。

  我笑嘻嘻地說:「陳樹,你要不要把阿敏放夏長寧公司裡去供著?這樣也方便我和阿敏交換情報。」

  陳樹很配合地點頭,「行啊,這方法不錯,誰也不吃虧。」

  這事就算敲定了。

  朋友歸朋友,我和阿敏卻真的去他們各自的公司上班,拿行政人員的薪水,偶爾還約著一起逛街交換下情報。

  我從來沒有想到過,我無意間的一個提議卻成了我和夏長寧分手的起因。

  阿敏是很時尚且活潑的人,她心裡藏不住事。有天我們逛街累了,一起坐著喝飲品。阿敏便問我:「夏長寧以前是不是有個女朋友叫逸塵?」

  我很奇怪她怎麼知道這事,便說:「初戀吧,很早的事了。」

  「可是福生,我怎麼覺得不對勁呢?夏長寧最近是不是出差了幾次?」

  他常出差,這有什麼?

  「我是聽陳樹說的,好像是說夏長寧在深圳有個兒子!」

  我呵呵地笑著說:「他認的乾兒子。」

  「福生,我當你是好朋友才給你說的。就算是乾兒子,可那是他前女友的親兒子!夏長寧最近幾次出差都是到深圳,別是舊情復燃了。」

  「不會的,他不是這種人,不會腳踏兩條船的。那女的我見過。」

  話是這樣說,可我心裡總有個疙瘩。

  解開這個疙瘩的人是伍月薇。

  她找到我,帶著她慣有的高傲與輕蔑對我說:「還不是一樣被阿寧追到手了,我以為你有多清高呢!」

  對付她,我從來沒有好臉色。我對伍月薇說:「夏長寧以前喜歡的人是逸塵,現在喜歡的人是我,都不是你。」

  沒有什麼話比這個更傷她。

  伍月薇的眼睛裡嗖嗖飛出針來,紅菱小嘴一翹發出一聲冷笑,「是,從前他喜歡逸塵,結果那女的不要他;現在他喜歡你,結果,他還是不會要你。」

  我大怒,「伍月薇你是不是心理變態?你追不到夏長寧就使勁破壞,虧他還當你是朋友!你家老爺子都沒為難我,你就別再挑撥離間了!」

  伍月薇沉默了會兒,深吸口氣對我說:「福生,我這樣喊你你別見怪。阿寧不知道我來,我不是來和你鬥嘴的。以前呢,我一直以為阿寧和逸塵分手後會接受我,但是他不會的。他不喜歡我,從來都不喜歡。我也想明白了,天下的男人又不是他一個。我來,是因為……」

  她咬著唇思考的時候,我也冷靜下來。能對夏長寧這麼有心,我實在也無法說她什麼。只要她不破壞,不像從前那麼無理,我就原諒她。

  伍月薇的眼睛亮晶晶的,似乎下定了決心,終於開口說:「我愛上了別的男人。我希望你和阿寧好好的,他那麼小就當兵,其實過得很苦。你對他好點兒吧。」

  也許伍月薇見我是想了結她對夏長寧的感情吧。我微笑著告訴她:「希望你幸福。以後也請你不要用那種態度,誰都接受不了。將來,也希望你常來玩。」

  伍月薇盯著我看了很久才說:「福生,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他們都愛你了。你是個好女孩。」

  「謝謝!」她說「他們」的時候,我想起了丁越。我想,逝者已矣,丁越會希望我幸福的。那件事之後,我連丁越的墳都沒去過。我直覺地逃避這件事,只是不希望看到。也許只有這樣,才能讓我不去想像他是怎麼死的。就算我幸福,他在天上看著就好,我不想和夏長寧一起在他面前曬幸福。丁越是不喜歡夏長寧的。

  「阿寧和逸塵……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你不要太介意。」她有點兒猶豫地這樣告訴我。

  「我知道,他告訴我了。」我以為這樣回答很好。夏長寧沒有瞞我,他都告訴我了,我也見過逸塵,我還有什麼好介意的。

  「你……你會介意阿寧和逸塵有個兒子嗎?這事本不該我告訴你,可是,我希望你不要介意,好好地和阿寧在一起。」

  我怔住。我想起我曾經對夏長寧說過,沒準兒逸塵的兒子是他的。當時只是無意中說的,難道竟是真的?

  可是夏長寧從來沒有說過。我心裡亂成一團。

  阿敏的話在我耳邊迴響,他去過幾次深圳了。我還告訴阿敏那是夏長寧的乾兒子。我頓時沒了主意。

  我看著伍月薇,她也有些慌亂。她為什麼突然變得極想讓我和夏長寧好?為什麼會突然改變?

  我冷冷地看著她說:「你別想法子拐彎抹角破壞我和夏長寧了,有這樣的事他自然會告訴我。再見。」

  伍月薇的性格向來是唯我獨尊的。她的下巴再次揚起,冷笑著對我說:「我只希望你不是水性楊花的女人,跟阿寧好,又想著別的男人。」

  「關你屁事!」才建立起來稍稍和諧的氣氛又被打破了。我又氣又急,從伍月薇的神色中我能看出這事不會有假。她是特意來找我的,就為了告訴我這件事。

  我離開茶樓就給夏長寧打電話,不顧一切地問他:「逸塵的兒子是你的,對嗎?是不是?」

  「你在哪兒?」

  我的心一下子涼透了。是的,肯定是的,他沒有斷然否定。可是為什麼,你不告訴我?我下意識地將這句話問出來,幾乎是吼出來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介意他和逸塵有個兒子,還是介意夏長寧沒告訴我這件事情。

  「福生,你聽我說……」

  我一下子掛斷了電話。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夏長寧趕到家裡的時候,爸媽並不在家。他在門口很聰明地打家裡的座機。我提起電話,他就是一句:「我在你家門口,你不想讓鄰居們看笑話吧?」

  最恨這廝的就是他懂得抓人的心理。我打開門跳到一邊,指著沙發說:「你給我坐那兒,不准動!」

  他居然很聽話地坐下,認真地對我說:「這事我一直想確認之後想明白了再告訴你。你還小,可能體會不到我的感受。」

  「可你知道我的感受嗎?我就是等你通知我一個結果的人嗎?是你的兒子會怎樣?逸塵現在是一個人,你會為了多年前的事情負責,然後娶她?」

  夏長寧長歎一聲,把頭靠在沙發上,閉著眼滿臉疲倦,「福生,說實話,我不知道。送逸塵回去,我才知道她老公一家人排斥她最主要的原因是,這個孩子不是她老公的。我在深圳看到那孩子,逸塵爸媽叫那孩子『夏夏』——他叫陳夏。你知道我的感覺是什麼嗎?我覺得特別迷茫。我問逸塵,她卻說不是我的。我才提出去做親子鑒定,她堅決不肯。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萬一是我的,我該怎麼辦?」

  我離他有兩米遠。我站著看到夏長寧閉著眼睛對我說這樣的話,心裡湧上一股酸楚。我也不知道怎麼辦。

  如果真是夏長寧的兒子,我該怎麼辦?

  夏長寧睜開眼睛,走過來,摟住了我,說:「福生,你能理解也好,不能理解也罷,我對你是真心的。」

  接受夏長寧,意味著馬上就去當後媽?我腦中不知怎的就冒出這麼個念頭,讓我生生打了個寒戰。我實在沒心理準備。

  以夏長寧的性格,他肯定會負責到底。

  「福生,靜一靜,讓我也靜一靜。不論是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沒有玩弄你的意思。」夏長寧很認真地告訴我。

  我信,我相信,卻一直不敢想下去。

  我眼前浮現的是逸塵挽著他的模樣,逸塵依賴著夏長寧的模樣。

  「她,能看得出來對你沒有忘情……」

  夏長寧粗聲粗氣地打斷我,「不是這個!福生,我煩的不是這個!」

  我看著他,一向胸有成竹、一向極有主見的夏長寧心事重重。

  如果是他的孩子,他當年與逸塵分手的故事又會是什麼樣的版本?

  「靜一靜吧!」夏長寧看著我想說什麼,卻終於什麼也沒有說,拿起西裝就走了。

  關門的時候,我想,也許是上天注定了,我沒有這樣的福氣。

  隔了兩天,我接到了錄取通知書。我沒有打電話告訴夏長寧,我想,他如果想清楚怎麼處理,他會來找我。

  一周後,夏長寧給我發了條短信,說他要去深圳一趟。他說:「你等我回來。」

  草長鶯飛的春天已經過去了。鳳凰木上開始開出桃紅色的花,綠蔭在陽光的熱烈下一點點加重。

  半個月過去,夏長寧沒有回來,也沒有消息。

  我偶爾經過夏長寧公司都會情不自禁地抬頭往上看。

  我打查到他公司的號碼,讓梅子打過去。她掛掉電話,歎了口氣說:「夏總不在,小姐請留口訊。」

  「沒事,你留的姓梅。你想找他問個清楚也很正常。」

  「福生,我覺得你真的變了,變得思維嚴謹,考慮周詳。」

  我眉頭都沒皺一下,「這事總是他自己拿主意的好。既然他不找我,就是答案。我想你打過去,是我想他,想知道他的消息。梅子,你知道嗎?原來我也有很想知道夏長寧一舉一動的時候。」

  梅子同情地看著我,「要不,你給他一個電話?」

  我搖頭。我從來不相信一個人會忙到連打個電話的時間都沒有。夏長寧和我好了之後,就算人不來,也會打電話或發短信的。

  他的短信其實沒有一天間斷過,除了過年那幾天他成心不來消息,讓我看清我的內心的時候。而現在,他一個電話也沒有,一條短信也沒有。

  我以為,這已經是答案。

  夏長寧說:「等過了年,明年你要是考上了,七八月先嫁給我,九月再去讀書?」

  夏長寧說:「福生,我不是三心二意的人。」

  夏長寧對薇子老爸說:「以前您說過,有了媳婦給您磕三個頭就成了,請客您是不來的。」

  夏天已經來臨,他的話彷彿是多年前的囈語,或是我夢裡出現的場景。

  我經常罵他是流氓,他也經常回答我:「你喜歡!」然後將流氓進行到底。

  討厭他的時候,只覺得被他黏著特別煩。

  喜歡他的時候,回想起來,連罵他流氓的時候都像是在打情罵俏。

  心思只要一動,我就能想起夏長寧痞痞的、黏著我不放的樣子。有個聲音在心底響起:就這麼錯過了。

  紫籐花已經謝了,留下蓬勃的葉子。曾經在這裡的陽光下睡了一下午,睜開眼時夏長寧也在睡,那時的溫馨變成熱辣辣的一記耳光扇過來。

  這記耳光提醒我:寧福生,你來不及告訴他你已經喜歡上他了。

  我沒有哭,那陣子和丁越分手的時候哭得心碎,現在卻一滴淚也沒有。

  夏長寧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說他的困惑時,我就打定主意不給他任何壓力。是他的孩子,是他多年前與逸塵的孽緣,是他欠了她的債,他選擇去還,我只能祝福。

  「過陣子就去讀書了。走吧,上街逛逛,看有什麼要買的。」我轉移話題,拉著梅子出門。

  人有很多種成長方式。家庭環境、父母教育、工作鍛煉,男女情變等這些大事件能改變我們的人生。

  爸媽很奇怪夏長寧的消失。我告訴他們:「我和夏長寧分手了。不要問我原因,我已經長大了,能處理自己的事情。請你們理解我。」

  媽媽習慣性地開口,被老爸止住了。

  老爸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們喜歡夏長寧,是因為看得出來他對你很好。他本人雖然沒讀過書,卻很上進。在我教過的學生中,好多都是成年人了,來混文憑的不少,藉著讀書培養關係的也不少,夏長寧是最好學的一個。福生,你也大了。做父母的不外是想著子女好,我們也不干涉你的決定。只要你過得幸福,我們就心滿意足了。」

  一席話讓我淚如泉湧。

  我收拾行李準備離開的時候,夏長寧回來了。

  他穿著白色的短袖襯衫,西裝褲,小平頭整整齊齊。整個人像夏天的冰激凌,清爽可口。

  這時候看夏長寧,我怎麼看都覺得他很帥。

  單是他坐在車裡往小區方向看的時候,那神情分外讓我著迷。我敲了敲頭,心就喜悅起來,所有的猜測與不安,這時候都煙消雲散。看到他,我只有高興。

  「你回來了?」

  夏長寧微微一笑,把車門推開。我上了車,繫好安全帶笑著問他:「去哪兒?」

  「打靶場!」

  他說完地方,我的心就往下沉。

  別人定情的地方,不是咖啡館、電影院就是河邊公園或風景名勝,我和夏長寧卻似乎都對打靶場情有獨鍾。

  第一次,我讓他意外地打賭輸了喝醉酒。

  第二次,夏長寧送逸塵回來,竟趴在我腿上顯得格外安靜。而且,他說第一次他就想要我。

  這一次,他不說,我已經瞭然。

  見到他時的驚喜、上車時的快樂怎麼也不能繼續。

  他默不作聲地開車,我默不作聲地看車窗外閃過的風景。

  夏季的中午,打靶場異常安靜。

  我心無旁騖地抬槍穩定瞄準射擊。不時響起的槍聲不是在打向靶心,而像是在粉碎著什麼,像是跌落地面的瓷器,清脆地崩碎。

  「福生,你想打得更準,手就不能抖動一點兒。」他走過來扶住了我的手,卻遲遲不幫我扣響扳/機。

  我無力地鬆開手,手已經發顫了。

  「我幫你。來,一起瞄準!」他的手還是這樣穩,聽到砰的一聲,我幾乎同時扔下槍回身抱住了他。

  他的手輕輕撫摩著我的頭髮,歎了口氣,「我不過走了兩個月而已。福生,你抬起頭來。」

  我不肯。

  「陳夏不是我的兒子。」

  我一震,所有的問題都不是問題了。我驚喜地抬頭,卻看到夏長寧眼中閃動著深邃的光芒。

  他的手指滑過我的臉。八月,竟沒有汗,手指乾爽冰涼,「我也希望他不是我的兒子。」

  我的腦子有瞬間空白,意思是逸塵的兒子是他的?「你會怎樣處理?」

  「福生,你去讀書,我好好想想怎麼處理這事。畢竟對我來說是件大事。」夏長寧看著我,猶豫了下問我,「福生,如果逸塵願意把陳夏給我帶,你可以接受他嗎?」

  這就是困擾著我的問題。我喜歡上了夏長寧,可我對要當他和逸塵兒子的後媽直覺地抵制。我只是個普通人哪!我才二十三歲,陳夏都四歲了,我要當他的後媽?誰來給我一個好答案?

  夏長寧笑起來,這時候他居然還笑得出來!「福生,我以為你什麼都不在乎,只要和我在一起,別的都不在乎!」

  為了愛情,什麼都不顧?我這才明白過來,苦笑著對他說:「對不起,夏長寧,我不知道。」

  「我知道。」他淡淡地笑,「你愛我還沒到那個程度嘛,福生!」

  是他要求太高,還是我真的不夠愛他?

  夏長寧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說:「福生,我們分手吧。」

  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就大了,下意識地扯住了他的衣襟,嘴緊閉著死也不肯開口說話。

  「我等著你想明白來追我。哪怕我娶了逸塵,你也會來追我!」

  我,我靠!還有鼓勵別人當第三者的?!

  氣急敗壞時,我脫口說了句:「做夢!」

  夏長寧什麼話也沒說,送我回了家。

  我站在家門口還在想,我是不是在做夢?

  逸塵,她的兒子,夏長寧的神情,他要分手……種種複雜的情緒從胸口一掠而過,結果就是我關在房間裡大哭一場。

  我一直等夏長寧打電話來解釋。但他沒有來,直到我拎起行李要去學校報到他還是沒有來。上飛機的時候,天空陰沉,隱約飄著雨。我走進機艙前最後一次回頭,決定這輩子都不要再回去。



第二十二章 男伴

  是這樣嗎?原來男女之間不需要感情也能叫做男女朋友?是我太孤陋寡聞還是我太保守?

  「寧福生,加油!」

  「加油!」

  不知道誰想出來的這個詞,估計是那會兒汽車還新鮮,人們看著往一個機器裡加點兒油,跑得就比馬車還快而引申出來的。

  可是,我現在急需加水!

  不敢張大嘴呼吸,每一口空氣進來,都攪得我嗓子幹得難受。周圍人的臉我都看不清楚,模模糊糊的一大片,眼睛裡只有腳下的路,還有就是一圈跑過,腳下醒目的白色終點線。天知道每次跑過的時候,我都想一屁股坐下去。

  鬼知道我怎麼參加的女子三千米賽跑!

  進學校之後,新鮮感一沒,迅速淹沒上來的就是無數的問號與思念。夏長寧是不是決定和逸塵在一起了?夏長寧是不是已經娶了她了?

  我問過梅子,她說她不知道。但她打探來的消息讓我沮喪極了:夏長寧跑深圳開分公司去了。

  「福生,我聽說好像是夏長寧的那個……逸塵和她兒子不習慣我們這裡,水土不服。而且她兒子和外公外婆相處習慣了……哎,福生,你別哭,別哭啊!」

  聽到這個消息,我彷彿才意識到是真的,夏長寧不是我的了,他不再是黏在寧福生身後生拉活扯要她做女朋友的那個人了。他說三年後讓我給他一個答案,可是等不到三年,他的答案已經出來了。

  那天晚上我打完電話走到操場,就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總之累了回宿舍倒頭就睡。

  第二天晚上我又去跑步,我想有個好睡眠。幾天下來,肌肉的酸疼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鍛煉後的舒服。

  夏長寧說我身體太差,說以後跟著他去跑步。可是,他一次也沒帶過我去跑步!我跑得很矯健,呼嘯的風,夜晚寧靜的操場很適合我獨處的心境。

  沒想到,有一天有個男生追上我和我搭訕:「你哪個院的?」

  我瞟他一眼,一個朝氣蓬勃的孩子!「人文學院!」

  「我是學生會體育部的馬騰越,我看你跑了很久了。對了,今年校運動會你報個名吧?」

  新鮮!我從小到大也參加運動會,不過永遠是場外拉拉隊的一員,從沒上過場。不知道為什麼,我這時特別想熱鬧,想參加活動,想打發空閒的時間。我竟然答應了。

  研究生對運動會向來參與性不強,積極性不高,人文學院在女子田徑上更是弱項。我是唯一一個人文學院的女研究生報田徑的,還是三千米,整個學院的學姐、學妹、師兄、師弟們全跑來給我加油。

  特別引人矚目的人不是我,是人文學院的女生。學校裡常傳人文學院的女生最矜持、最驕傲,幾時見過她們集中在一起發瘋?其他學院的人可能覺得我的名字好玩吧,也就跟著喊。一時之間,鋪天蓋地的「寧福生」三個字響徹校園。

  恍惚中,我聽到夏長寧喊我:「福生!」

  他喊我的聲音與眾不同,可能他在北方待了八年,那個「生」字帶著濃重的北方腔,像喊條小狗的名字。我望著終點跑得精神恍惚。

  「啊!啊!福生!你太棒啦!」室友橙多跑過來,細心地扶著我慢走,忍不住眉飛色舞,「創紀錄了,福生!人文學院有史以來從來沒拿過田徑三千米獎牌,你居然跑了第二名!你真是太棒了!」

  慢走一會兒,我才緩過勁來,小口喝著水。馬騰越笑瞇瞇地跑過來直誇我:「哎,福生,剛才你們院領導還誇你來著。你真行啊!沒看出來,你這麼瘦小的個子,居然扛得下三千米!」

  我還在喘粗氣,要是有人背我回宿舍就好了。

  馬騰越走在我身邊笑著說:「我說,我觀察寧福生很久了。三個月,風雨無阻,一個人在操場跑。我算了下,三千米肯定能挺下來。」

  我馬上想起晚上在操場上跑著時不時會蹲下來哭,哭完再慢慢走回去的情景。而這個人則告訴我,他居然觀察了我三個月!我白了他一眼,說:「馬部長怎麼不報男子五千米呢?三個月,風雨無阻,五千米肯定能扛下來。」

  馬騰越嘿嘿直笑,「籃球、足球還成,五千米我不行。我都是和女朋友在操場聊天呢!」

  我假笑一聲說:「失陪!」

  無語至極。

  後悔至極!

  我怎麼就答應跑三千米了呢?

  校運動會後,我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以至於讓程子恆都認得我了。

  程子恆攻讀法律博士,據說是本科直接保送碩博連讀的高才生。

  一個人從七歲起到二十八歲都在學校裡度過,不用大腦也能想像出,這是多麼書生氣的一個人。

  偏偏他不僅是法律系的一辯,還是學校的最佳辯手。據說他參加過幾屆全國大學生辯論賽,用才思敏捷形容他一點兒也不為過。

  而這個人就和我在離操揚不遠的小賣部認識了。

  起因是一根奶油煮玉米。

  我和他幾乎是同時對老闆說:「一個玉米!」

  照常理,我要了,他當然就該退讓。我是女士,這個道理很明顯。

  而程子恆卻說的是:「我每天這個時候都來,老闆是給我留的。」

  我看向老闆,他嘿嘿笑著不回答。看樣子是給他留的,但又顧及我的一個女孩子,就嘿嘿一笑了。

  那天我不知道哪來的火氣,大概是長期鬱結在心得不到舒展吧!我拿起了那根玉米對程子恆說:「你付了錢嗎?」

  他一怔,「我每天都來。我只是告訴你這件事,我沒說……一定要。」

  最後三個字化成很低沉的聲音,像是一聲歎息,歎息我在他話沒說完時咬了一口玉米。

  「多謝了!」我笑呵呵地道謝,把錢遞給老闆說,「麻煩明天這個時候多留一個。」

  「寧福生,你一點兒也不像讀研的人,倒像是才進大學校門的新生。」

  我啃著玉米仔細打量他。程子恆沒有戴眼鏡,白淨的皮膚,瘦高個子,還有清爽的小平頭。看在小平頭的分上,我和他說話:「你是誰?你認識我?」

  「認識,學校運動會看到你們院的老師歡欣鼓舞,說人文學院破紀錄拿了女子三千米第二名!就是你吧?」

  「你是系裡的嗎?」

  他笑笑說:「我叫程子恆,法學院的。」

  我說了聲「再見」就走了。我不關心誰是大名鼎鼎的程子恆,雖然室友橙多也是他的崇拜者之一。

  老闆的煮玉米一般在晚上八點就賣完了,那天我是晚上十點半跑完步經過的時候被香氣所吸引,那根玉米讓我認識了程子恆。接著一連兩天我跑完步去買玉米時都遇到了程子恆,然後各持一根玉米邊啃邊聊邊走回去。

  我告訴了室友橙多——她是以酷愛喝鮮橙多而得名。她便決定明晚的玉米由她去買了。

  橙多是攻讀中國現當代文學的。她拿著根啃光了的玉米芯子做游離夢幻狀飄回來,滿嘴淫詩:「我想我是醉了,醉倒在與你唇齒相依的芬芳中……」

  「那根竹竿子有這麼大魔力?」我不以為然。

  在經歷了俊眉星目的丁越、氣宇軒昂的夏長寧之後,程子恆只能算是白馬蹄下的狗尾巴草。

  橙多和我同歲,是本校本科考上來的。她對程子恆的仰慕據說能追溯到大一時期。

  她興奮地對我說:「福生,程子恆錢途無量,就算他留校任教也會是個有錢人!他本人又不木訥,是上上結婚人選!」

  我不為所動,繼續寫我的博客玩。

  橙多幽幽地歎了口氣,「我是不當滅絕師太的,等我研究生畢業就二十七了,我得趁著這三年找個好男人!最佳戀愛地點就是學校,出了校門這歲數只能去相親了,那就遇到誰是誰了!」

  我便不可自抑地想起了那場可笑的相親,還有夏長寧。思念洶湧而至,我想也沒想就拿起手機對橙多說:「我出去買點兒東西,一會兒就回來。」

  走到樓下,我站在樹下猶豫了會兒,究竟打不打電話給夏長寧?

  如果,他娶了逸塵,我也就斷了這個念頭,好好地把握我的三年。忍不住心酸,我多希望他是在開玩笑、在玩手段,非逼得我低頭說愛他不可。

  記憶中的夏長寧是打不死的小強,是永遠黏著寧福生的流氓。原來,真的沒有誰能等著誰。

  思緒間,我已按下了鍵。鈴聲一響,我就希望夏長寧接不到這個電話,又盼著這鈴聲能一直響下去,每響一聲,似乎我就變得更平靜。

  而他的聲音意外闖了進來,「福生?你好嗎?」

  「……還好。」

  「適應江南的氣候了嗎?」

  「嗯。」

  夏長寧輕聲笑了,「我以為你連朋友都不和我做了,完全成陌生人了。我不打電話來,你就學不會主動?福生,你是想我了嗎?」

  我躊躇著還沒回答,旁邊有個聲音喊我:「福生!」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竟然是程子恆。這麼晚了,還沒啃完玉米回宿舍?橙多的玉米早就啃得只剩個芯子,喜滋滋地拿回來當紀念品插著了。

  我趕緊對夏長寧說:「哦,沒事,打個電話問聲好。再見!」

  我掛斷了電話問程子恆:「有事嗎?」

  「沒事,路過看到你招呼一聲。」

  手機已握得發熱了,虧得他招呼我,否則,讓我對夏長寧說什麼?難道,我真的可以對夏長寧說「我想你了,你不要娶逸塵,不要管你的兒子」?或者說「我想明白了,我只要你,你的兒子就是我兒子!我愛你,我可以接受你的一切」?

  到現在為止,我還是說不出口。

  可是夏長寧的語氣為什麼不像是別人的丈夫呢?他就像是在等著我主動打電話給他似的。我心裡又猶豫起來。這廝騙過我太多次了,我都弄不清他話裡的真假。

  「福生?!」程子恆疑惑地又喊了我一聲。

  我回過神笑笑,「多謝你提醒,給家人打電話差點兒忘記要鎖樓了。再見!」這個時候我壓根兒沒注意到程子恆叫我福生,而不是寧福生。

  「晚安!」程子恆微笑地打了個招呼離開。

  我進了樓道,怔怔地站了很久,才在走廊盡頭又給夏長寧打了個電話。

  他長長地打了個哈欠,說:「福生,還沒睡哪?」

  我又卡住,憋了半天才問他:「哦,還沒。我聽梅子說,你去了深圳開分公司。公司順利嗎?」

  「福生,你想說什麼就直接說,別吞吞吐吐的。」

  這廝就這麼氣人!我好歹過了幾個月拉下臉來給他電話,還用話擠對我!「夏長寧,我當你還是朋友關心一下你!你娶了逸塵沒有?」我硬邦邦地問出了我最想問的問題。

  他的聲音懶洋洋的,卻分明帶了絲怒氣,「我要是說娶了她,你就不用等了,是這意思吧?」

  當然!你娶了別的女人,我還等什麼?我咬著唇說不出來的委屈。我肯打電話已經很委屈自己了!這頭豬!

  電話居然就被他掛斷了。啊!啊!啊!夏長寧居然敢掛我的電話?!我站在那裡呆若木雞。

  難道夏長寧就非要逼著我去適應他的一切?不僅要喜歡他,還要對他愛得死去活來,他和從前的女友生了個兒子,就非得要我笑逐顏開地去當後媽?

  我狠狠地沖牆踢了一腳。腳一木,我差點兒崴了腳。「流氓,夏長寧你這個土匪,你這個巴依!巴依!」我狠狠地咒罵著,一遍又一遍。

  說也巧,第二天居然有人打電話到宿舍找我。

  橙多接的電話,拿著電話望向我的時候直咬銀牙,「你的,程師兄!」

  我默了默昨晚的情形,覺得有點兒不對勁。「兔子不食窩邊草」看著橙多的臉色,我可不想給自己樹敵,便大聲說:「忙著哪,幫我問下什麼事!」

  橙多巴不得和程子恆多說話,聲音由蹦出來的子彈幻變成了蘇堤春曉。嗓音如蘇堤上的春柳,如煙如夢,「師兄,福生在剪腳指甲。請問您有什麼事?我轉告她。」

  我一抖,她為什麼不說我在掏鼻屎?這個女人!

  橙多壞壞地衝我笑,臉上依舊。

  等放下電話,她走到我面前氣憤地說:「福生,師兄說讓你下午三點圖書館門口見!」

  我白了她一眼,「橙多,你去吧,說我剪腳指甲把腳指頭剪著了,負傷不能去。」

  橙多卻歎了口氣,「福生,程子恆多優秀的人哪,你不要放過他。我是那麼小氣的人嗎?只不過是覺得他條件好,又沒有愛上他。」

  但是你和他說話的聲音讓我起一身雞皮疙瘩了!

  「不去呢,橙多!我不想戀愛。」

  「福生,你是不是心裡有人了?」

  梅子離得遠了,橙多算是在這裡我最熟悉的朋友。我一五一十地告訴她與夏長寧的交往,說著說著就忍不住哭。

  「橙多,我心裡彆扭,我是真的不夠愛他嗎?」

  橙多一拍桌子跳起來,「這男人怎麼這麼自私?他自己幹的好事,還要你去理解他?!難道要你笑瞇瞇地去當後媽他就高興了?他怎麼不想想你的感受?照我說,廢了他!你才二十三歲,又不是找不到男朋友了。程子恆這麼優秀的人都來約你,你還有什麼放不下的?你要是和別人的男人生個孩子,讓他必須高高興興地接受,你看他肯不肯?」

  一席話簡直說到我心裡去了,實在讓我欣慰。可是,我放不下夏長寧。想到和他分手,心裡就難受。

  「福生,你接觸的男人多了才好選。憑什麼一個黃花大閨女要去當後媽?」

  不是接不接受夏長寧和逸塵兒子的問題,是我總在想,我能為夏長寧做到哪一步?他說的話猶在耳邊:「你愛我還沒到那個程度哪,福生!」

  夏長寧是介意我知道他和逸塵有個兒子態度猶豫,還是介意我愛他的程度不夠?這廝的話裡總藏著話,讓我看不清楚。

  「哎哎,你說話啊!」橙多拍我的肩拉回我的神智。

  「去見吧,程子恆也不見得有那個意思。只不過,莫名其妙約我總讓人往那方面想罷了。」

  也許,昨晚的電話讓我焦躁不安、氣憤不已,讓我下意識地堵氣做了決定。

  下午三點,我去圖書館見程子恆。

  他穿了件白的襯衫,西裝褲,站在圖書館門口。遠遠看過去,我似乎看到夏長寧那天的影子,不覺停了下來。

  有點兒心虛,我實在沒有心理準備現在再談場戀愛。

  程子恆看到了我,大步向我走來,清瘦的臉上漾起笑容,「福生,我想約你去看電影。」

  他怎麼這麼直接?讓我有點兒措手不及。

  「聽橙多說你下午沒課。」他乾脆斷了我的後路。

  「我下午想查點兒資料。」這是實話,只不過,我不一定今天查資料而已。

  程子恆想了想,回答我:「也好,我本來也要查點兒資料,完了再一起吃飯吧。」

  難道此人也是一隻打不死的小強?我眨眨眼睛,和他一起走進了圖書館。

  任何愛好文學的人都會知道,當你捧起一本書的時候,時間就不在你考慮的範圍內了。不僅是時間,還有別的亂七八糟的事情。夏長寧、程子恆此時都不在我的腦細胞工作範圍之內,我眼中只有那些教授、博士們對敦煌變文的研究資料。

  和尚們在傳教佛理的時候,原來是口傳唱誦的故事,後來被人們用通俗的語言記錄下來,這種以佛經的內容為題材寫成的文學作品即變文。清朝末年,在敦煌石室裡發現了一批唐朝、五代的俗文學寫卷。這批寫卷就被稱為敦煌變文。

  陳寅恪教授很早就提出彈詞這種文體是從有關佛經故事中演繹而成的。後來他又撰寫了一系列論文,對彈詞和小說的產生、演變以及與佛經的關係進行了多方面的考證。

  我的研究方向是中國語言文字,現在正在做的就是敦煌語言研究。說到對文字的關注,其實不如我對佛教故事的興趣。

  我喜歡把事情理解得簡單一點兒。這些佛教故事很大程度上被我理解為寓言故事,我能從中看到人生警示。

  關於愛情,我很迷茫。佛不講愛,講緣,緣起緣滅。佛講無住生心,不執著外物,消除心靈的負擔,保持清淨的自然之心。

  我和夏長寧是有緣還是無緣?是緣起再滅,還是繼續糾纏?我接受他,就該接受他的一切,他的好與他的壞,包括他與別的女人生下的兒子?我只要愛他,就要隨心靈之愛而愛?

  我終是看不穿,看不透,看不破。

  夏長寧真的沒有說錯。我愛他,還沒到那個地步!而他要的,卻是我全身心無任何芥蒂與保留的愛。

  是我的錯嗎?

  我不覺黯然。

  一隻手放在我面前的資料上,程子恆低聲說:「福生,別太用功了,有的是時間。」

  我抬頭的時候才看到窗外已經黑漆漆一片,抱歉地笑了笑,「我想看完,現在還不餓。要不,你先去吃吧。」

  程子恆直接合上了我的資料,「不行,你吃完再看都成。」

  他的舉動讓我似乎看到了夏長寧的影子。我愣了愣,沒有生氣,背起筆記本跟他去吃飯。

  走出圖書館大門的時候,程子恆才說:「已經八點了,你這樣對胃不好。」

  已經過了這麼長時間嗎?我有點兒驚歎時間的易逝。

  坐在學校旁邊的小館子裡,程子恆點的菜頗合我的胃口。我忍不住好奇,「程師兄,你究竟找我什麼事?」

  我還沒蠢到老孔雀開屏自作多情的份兒上。我直覺認為程子恆因為一根玉米對我動情未免也太荒誕了。

  「其實在學校是最寂寞的,生活太單一,男女朋友有時候就像一個伴兒。」程子恆輕聲說。

  是這樣嗎?原來男女之間不需要感情也能叫做男女朋友?是我太孤陋寡聞,還是我太保守?我得承認來到異地讀書,的確是寂寞的。

  我不是很好動的人,朋友也不多。宿舍裡只住了兩個人,還趕不上原來六個人一個屋熱鬧。每天的生活不是看書查資料,就是偶爾給學弟、學妹們上兩堂課。我的計劃是在第一學期熟悉並習慣校園生活,第二學期開始就要去找活幹了。

  雖然讀研每個月都有補助,但肯定是不夠的,我還在用爸媽的錢。提前找工作在我的計劃之中,然而,我的計劃裡並沒有交男朋友的內容。

  「福生,在學校裡,你能做我的女伴嗎?」

  「為什麼是我?」我很奇怪。據橙多說,學校裡仰慕程子恆的女生多得很,他常收到情書或邀約,總不可能真是因為買煮玉米吧?那可真就叫做一根玉米引發的了。

  程子恆淡淡地說:「我看你一個在操場跑步,你應該也是寂寞的吧?」

  我呆了。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怎麼他也看到了?每天晚上操場上有多少人一圈圈地跑個不停?我還以為只有我一個人!那種什麼都被人瞧在眼中的尷尬讓我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為什麼不能有個伴兒呢?一起吃飯一起自習,彼此關心,僅此而已。」

  是啊,為什麼不能找這樣的一個男伴呢?只是一個伴兒而已。

  程子恆原來也是個孤獨寂寞的人嗎?在外人眼裡,他很風光、很受寵,可他卻說,他很想找個女伴。

  人真的是不能看表面的。

  「僅僅是個伴兒而已。」我衝他一笑。

  這一瞬間,我看到程子恆清瘦的臉上浮現了笑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09 PM

第二十三章 敦煌行

  夏長寧不過是想要你的真心。他要是結婚你都不回去找他,該氣的是他。這人哪,有時候服服軟也不是什麼壞事。

  程子恆是很好的男伴。

  溫柔堪比丁越,拿主意的模樣堪比夏長寧。

  最重要的是,我充分理解到了什麼是伴兒。

  他只要在學校,就不忘記給我留言。這就意味著他在學校這天,只要我發短信或者打電話給他,他就會來。吃飯也好,上自習也好,去看電影也成。

  剛開始我還在橙多的驚叫聲中以為自己真的又交男朋友了。事實上,程子恆是這樣對我說的:「男伴不是男朋友,只是在兩個人都想找個人聊會兒天或者不想孤單的時候湊在一起。當然,我們之間沒有任何法律責任與義務,隨便。」

  跑步跑出個程哥哥,和天上掉下個林妹妹差不了多少。總之,我是在一片羨慕的眼光中與程子恆並肩走在校園裡。

  人接觸久了,話也就好說了。

  程子恆不交女友的理由很簡單,他還沒遇上合適的。至於為什麼找到我,他再次強調原因:一個人跑步的人總是寂寞的人。

  因此,和我在一起,他更像兄長、更像朋友,與「情」字完全沒有關係。

  有時候,橙多問我:「你和程師兄真的就這麼簡單?」

  我苦笑。我也想不簡單,那樣的話我就可以從此忘了夏長寧那個巴依。但是卻偏偏忘不了,我對學校裡優秀如程子恆的沒有半點兒動心。

  我自己都覺得奇怪。要說我是被夏長寧感動的,那程子恆做得並不比他差。和程子恆在一起的時候,他對我體貼溫柔。即使他去律師事務所或出差時也不會忘記給我發短信。可我就是沒有心動。

  這個想法讓我崩潰:難道我真的要吊死在夏長寧這棵樹上了?

  有天吃飯的時候我凝視程子恆很認真地說:「師兄,其實我們相處得也很愉快,不如你做我的男朋友算了。」

  程子恆一驚之下筷子掉到了地上,尷尬地笑,「福生別鬧了,這樣就行了。我還沒有交女朋友的打算。」

  「你找我做女伴時就沒想過我會往那方面想?」

  他認真地回答我:「你不會的。橙多說起過,你忘不了你的男朋友。」

  這話把我噎得喉間一哽,不服氣地說:「我就是不想去找他,所以,我們戀愛吧!」

  程子恆哈哈大笑,「戀愛不是這樣討價還價的,是發自內心的情感。福生,虧你還是人文學院的研究生哪。都說人文學院的女生情感豐富,怎麼你就不開竅呢?」

  幾句話把我說得臉紅筋漲,無地自容。我情不自禁地想起從前拒絕夏長寧的情形。夏長寧實在彪悍,他的臉皮與心裡承受力比我強了不知多少倍。

  程子恆慢條斯理地吃著,還不忘記數落我說:「法律是講證據的。戀愛也一樣,你有證據證明對方不愛你,或者你不愛對方嗎?如果有,那麼這場愛情官司你就輸了。」

  我目光炯炯地看著他,「要是想贏呢?」

  「簡單!舉個例,拿你和你男友來說。他愛你甚過你愛他,你怎麼打也不會輸;如果你愛他甚過他愛你,你就要做好輸的準備了。一般來說,除非你能扳回這個局面,否則你就會一直輸下去,不甘心也沒辦法,除非你放棄。」

  我賭!賭夏長寧愛我勝過我愛他。他想扳回這局,我永不放棄!可如果他不那麼愛我呢?這個想法冒出來,我頓時蔫了。

  「福生,你自卑?」

  我一愣。我自卑?我為什麼要自卑?因為我家庭一般、長相一般沒有什麼特別之處?手裡連個鋼琴、小提琴的獎狀都沒拿過?

  程子恆耐心地開導我,「人和人之間的感情有時候是不講條件的。有時候我們歸之為緣分,其實就是一種感覺。否則人人都去比著條件找對象,就沒有這麼多剩男剩女了。」

  話雖這樣說,我還是對夏長寧那句讓我去追他的話不能釋懷,他還鼓勵我去當第三者,現在反倒覺得挺好。我這什麼邏輯?!

  第一學期快完的時候,我的導師告訴我,他的一個朋友說,蘭州附近有個人聲稱是戰亂時和尚還俗後的後代。雖然各種文獻對敦煌變文研究很多,但是去走訪一下,沒準兒會有收穫。於是,我去了敦煌。

  臨走時導師還笑著說順便去旅遊感受下莫高窟的藝術,能啟發靈感。當人看到空曠的戈壁灘時會有別樣的滄桑感,這對我們學文學的很有益處。

  到了蘭州,還沒等坐上往敦煌去的車,我就發現我的錢包被人偷了。我兜裡只有幾十塊零錢,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車站,滄桑感油然而生。

  跑到派出所報案,警察問完就完了。「什麼時候能找回錢包?」我問了一句。警察只瞟了我一眼沒說話。

  好在身份證沒在錢包裡,無奈之下只好跑到銀行去辦卡,再給橙多發短信,讓她趕緊往我卡裡存一千塊錢。結果橙多不知幹啥去了,沒回我。

  無奈之下我只好給程子恆發短信,讓他借銀子給我。

  短信才發出,他就來電話了,叮囑了良久說馬上給我匯錢來。這一刻,我又一次體會到了有男伴的好處。男伴能當信用卡使,還是提前支付現金的那種。

  在銀行坐著等的時候,我就特別想念夏長寧。這時,我才發現,夏長寧給我的安全感超過了我的想像。

  要是他在,我肯定不用操心這些事,他對付小偷一定非常專業。我拉不下臉打電話,就發短信給他。

  「我的錢包被偷了,一個人在蘭州。你要是在就好了。」寫完短信,我心裡舒服了,卻沒有發出去,心裡一陣惆悵。

  程子恆匯了錢發了條短信來,「一個人當心點兒。」

  我感動得不得了,趕緊回他,「謝謝!大恩大德,回來再報,至少請你吃一個星期食堂。」

  「快過年了小偷多,天氣太冷注意別凍著。」

  我心裡有說不出的滋味,一個人在外地有聲問候就覺得溫暖極了。我對程子恆感激涕零。

  然而讓我氣憤無比的是,我去住賓館的時候,居然在大街上被兩個騎摩托車的小子拽住包就跑。我在後面揚著手邊喊邊追,一溜兒煙的工夫啊,人就不見了。有人幫我追,可跟我一樣,跑了幾步,就追不上了。

  那人見義勇為不成,回頭還數落我:「以後上街小心點兒,現在騎摩托車搶包的太多了。」

  我心裡一慌。我怎麼這麼倒霉?!這下好了,包裡有我才取的錢、我的筆記本、我的手機、我的身份證……找不回來怎麼辦?我慌到了極點,一顆心咚咚跳得都快蹦出來了。我一下子蹲了下去,傷感一旦決堤任誰也攔不住。我蹲在街邊直哭得把警察和路人都招了來圍在我面前。有的路人同情地向警察訴說我被搶的經過,警察又彎腰問我話,我通通聽不見,只顧著哭。

  警察伸手來拉我,「別哭了,我們盡力找!」

  我可憐兮兮地抹著眼淚說:「能給我朋友打個電話嗎?」

  「回派出所打吧!」

  我跟著警察去派出所,坐在警車上我還在抹眼淚。這種出門在外無依無靠的感覺太可怕了。

  「小姐,你別哭了行不行?唉!」警察在一旁忍不住勸我。

  「錢包找不回來我就跳樓去!」我想起在火車站錢包被偷去報案時警察不理睬我的情形,開始威脅警察。

  後來到了派出所,他讓我打電話。

  我下意識地按了電話號碼,結果提示音說號碼錯了。我一愣,怎麼會錯?程子恆不會這麼巧換號了吧?我又重撥了一遍,那行數字在液晶屏上迅速地跳出來。我啪地掛斷了電話。我想給程子恆打電話,結果前面撥的是他的號碼,後面的四個數字卻按成了夏長寧的號碼。原來我是這樣想他,這樣情不自禁地想著他嗎?

  「打通了沒有?」

  我抽了抽了鼻子,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我又重新撥了程子恆的號碼,電話一通,聽到程子恆的聲音:「喂?哪位?」

  「程子恆……」我大哭。

  那個警察忍了又忍,終於不耐煩地拿走了電話接聽。

  他說完把電話掛了,對我說:「我們盡可能地找那輛摩托車,看能不能幫你找回包。你的朋友往我卡上匯了五千塊錢,讓給你辦張臨時身份證買張機票回去。走吧,我送你去我們的招待所。」

  我抽嚥著說:「多謝你了,警官。我朋友還說什麼沒有?」

  「沒有了。走吧。」

  「能找到人不?」

  「盡量,找到了我們會通知你。」

  「我能不能先住兩天,我還有事要辦。」

  「這個隨便你。」

  我拿了錢,這個警察很不錯,陪著我去買了只新手機,還幫我辦理住宿登記。

  我用新手機給程子恆打電話,他沒接,我想他肯定有事在忙。

  沒想到晚上他就出現了,打開房門的瞬間,我嘴一扁又想哭了。

  「別哭,沒事。多大的人了,怎麼弄得這麼狼狽?好了好了,不哭了。」程子恆才埋怨了一句,馬上就打住。

  他的手很自然地攬住我的肩,說:「走吧,去吃點兒好吃的。」

  「我的筆記本不見了,資料雖然是備份過的,但還是捨不得。還有身份證、銀行卡……想起來就覺得麻煩死了。」最關鍵的是我的手機。我因為沒有身份證,重新買了手機但只能換了個號碼。如果我不主動給夏長寧打電話,那我就永遠接不到他的電話了。

  程子恆微笑,「沒關係,資料有備份就好,別的都是小事情。男伴的另一好處就是打雜。」

  我撲哧笑了。

  他也笑。

  我心裡總算沒那麼難過了。

  程子恆和當地警方協調,他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關係,警察對這次搶包事件頗為重視,也許是快到年底了,打擊力度有所加強。在調看各路口的監控畫面後第三天,那輛摩托車再次出現的時候被逮了個正著。包裡的現金沒了,別的東西全找回來了。

  失而復得的驚喜讓我整天樂呵呵的。手機找回來了,我看了一眼就關了。也許,這是斬斷過去的最好時機。

  接下來一切順利,我找到了和尚的後代,聽他唱了一小段然後用錄音筆記錄下來了。之後又和程子恆去了莫高窟。

  那兒的夕陽很漂亮。

  看那些壁畫我也是走馬觀花。我不是學美術的,只能看看色彩與線條。然而鳴沙山的夕陽卻讓我想哭。沙浪溫柔而殘酷,千百年來的故事在眼前出現又消失,最終墜入黑暗。

  遊人來了又去了,匆匆的腳步只停了一瞬。每個人看到戈壁與沙丘都會有不同的感想,對於我來說,那種感覺叫思念。

  這一刻,我很想念夏長寧,想念他的懷抱,想念他的笑容,想他在身邊俯耳低聲喊我的名字:「福生……」

  為什麼會有逸塵和他的兒子?

  為什麼他在讓我愛上他之後,又要去為他曾經的過往負責?

  老師說可以讓對戈壁的感慨充實我的情感,從此我就多了一種叫蒼茫的感傷。

  「福生,你知道為什麼在戈壁聽到駝鈴聲會更悠揚?」

  我望著程子恆想,他真的只是一個伴兒嗎?一個在學校裡為了不再孤單而找我做伴的人?一個普通的夥伴可以因為我而專程跑到蘭州來?就像我最初被夏長寧感動是因為他來東北接我一樣,程子恆也讓我感動。

  只是,只有感動。

  「想什麼呢?」

  我呵呵笑著,「想要是有支搖滾樂隊在這裡演奏會是什麼效果?或者來個流行歌手也行啊!」

  程子恆便唱了一支歌,一支我沒有聽過的歌。

  唱一段思鄉曲。

  唱一段唐山謠。

  走不盡的坎坷路恰如祖先的步履。

  抱一隻老月琴三兩聲不成調。

  老歌手琴音猶在獨不見恆春的傳奇。

  落山風向海洋。

  感傷會消失接續你的休止符。

  再唱一段唐山謠再唱一段思鄉曲……。

  「沒聽過吧?費翔的老歌,叫《月琴》。有時候老歌唱起來很美妙。」

  我確實沒有聽過,但是程子恆唱的時候我卻被打動了。他的聲音充滿了男性的低沉,在沒有伴奏的情況下,歌聲混雜著偶爾響起的駝鈴聲變得很煽情。

  我衝動地問他:「師兄,你真的只是把我當成一個夥伴嗎?為了不在學校裡太孤單?可是你跟著你的老闆一直在律師事務所裡忙活,在學校的時間並不多。」

  程子恆怔了怔,呵呵笑了,「傻丫頭,難道一定要談情說愛才叫好?」

  我的臉就紅了,訕訕的不知道怎麼回答。

  程子恆望著夕陽下沉,緩緩地說:「福生,你看這樣多好,一個人看這樣的景致會更傷感,有一個人能陪著你多好。」

  「師兄,你曾經喜歡過誰嗎?」

  「當然有過。只不過,不是每段戀情都會有結果。也許將來我會忘了她,也許我會遇到再讓我心動的人,也許我心裡只有她。」程子恆的目光看向殘陽,臉上隱隱露出一種苦澀。

  我的鼻子酸酸的,驕傲優秀的校草,原來也有這樣淒美的過往。

  他攬住我的肩對我說:「福生,愛情有時候爭取一下就能得到,沒有想像中那麼難。你何不給夏長寧打個電話?」

  我一驚,他怎麼知道?是橙多告訴他的嗎?

  「來,坐著。也許今晚我們可以看完冬天的星空再回賓館。」程子恆拉我坐下,風吹過來,他隨手將我的帽子拉起來,動作非常自然。

  我終是忍不住好奇,問他怎麼知道我和夏長寧的故事?

  程子恆卻指著月亮旁最亮的那顆星說:「它永遠都在月亮的旁邊,從不肯離去。大家都覺得月光美麗至極,卻少有人看到它的陪伴。」

  那顆星發著白色的螢光,雖然遠,卻亮得很,是此時天際最亮的星星。我聽出程子恆話裡有話,就耐心地等他說完。

  「福生,把你的手機給我。」

  我遞給他,他撥了串電話號碼,按了鍵直接遞給我。我的心就又跳了起來。

  電話響了幾聲之後夏長寧的聲音悠然響起:「喂?」

  我沒有說話,抬頭看著程子恆,他笑了笑把頭轉向一邊。

  「我。」

  夏長寧輕笑著說:「換號碼了?」

  「嗯,手機掉了,另外買了一隻。」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卻又不想掛斷。

  「什麼時候放寒假?」

  放寒假?回家見到他又該說什麼?我記得上回給他打電話不歡而散的情形,此時真不知道說什麼好。可話卻脫口而出:「寒假在學校過,不回來了。」

  「是嗎?我還以為結婚前能見你一面呢。」

  什麼?他說什麼?我猛然想起,夏長寧說過我們分手了。鼻子一下子就酸了,我吸了吸鼻子對他說:「我寒假不回來,師兄給我介紹工作,正好打工掙點兒錢。」

  夏長寧沉默了會兒,說:「你不回家陪爸媽過年?」

  「不了。」

  「我過年打算和逸塵結婚,本想再見見你的。福生,你多保重。」他先掛斷了我的電話。

  我看著手機,揚手就想砸,但又捨不得。程子恆歎了口氣,摟住我的肩。我吸了吸鼻子,靠在他胸口就哭了,「他要娶她,要娶她!」

  「拐了新郎!」

  我怎麼拐了他走?是他自己要他的兒子,還要娶逸塵,我有什麼資格拐他走?我閉上眼睛,這裡的夜晚真的冷,冷得我渾身發抖。

  「師兄,你做我的男朋友吧!我一個人,一個人……」無盡的淒楚迅速淹沒了我,我怕得發抖。

  程子恆長歎一聲摟了我入懷,讓我在他懷裡放聲大哭。他輕拍著我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哄我。他越哄我我越來勁兒,天知道怎麼會有這麼多眼淚,就像擦不乾淨似的。

  程子恆一直沉默著,在我的哭聲由暴雨變成雨點的時候輕聲對我說:「福生,告訴你一個秘密。不是橙多告訴我的,我認識夏長寧!」

  我如被雷劈中。夏長寧,我跟你沒完!

  程子程拿了面巾紙替我擦眼淚,輕聲說:「我老闆曾給過我一起案子,到你們市裡辦案,就認識了他。你來讀書,夏長寧找到我要我照顧你。福生,他沒有不愛你。」

  「他,結婚是假的?」恨意從心頭升起,我想一刀劈了他。天殺的!這句話用在現在太貼切了。

  程子恆笑了,「當然,逸塵的事還是我跑到香港辦的。逸塵的兒子不是他的。那會兒夏長寧和逸塵單純著哪!」

  「他怎麼這麼可惡?!」我咬牙切齒,心裡卻有一絲甜蜜。

  程子恆搖搖頭,「你看你,瞧你哭得不成人樣我才冒險告訴你。如果你不中他的圈套,不就等於把師兄給賣了?」

  我臉一紅,不好意思得很,良久才對程子恆說:「謝謝。」

  他慢條斯理地說:「福生,你要看清楚。夏長寧不過是想要你的真心。他要是結婚你都不回去找他,該氣的是他。這人哪,有時候服服軟也不是什麼壞事。你回去找他,滿足下他的虛榮心,回頭再以他騙你為由收拾他豈不更理直氣壯?」

  我駭極望定程子恆。他只聳了聳肩,無害地笑,「作為一名優秀的律師,我還是認為站在正義的一方比較合適。誰叫他去年春節讓我待在香港沒辦法回家過年呢,以為付了佣金就可以當周扒皮?我可是名懂得維護自己權益的律師!」

  我笑出聲來,狠狠地抱了程子恆一下。

  他摟緊了我的肩,說:「又哭又笑也不害臊!走吧,回去制定你的計劃!報復回來!」

  我不好意思地擦乾淨臉,在回賓館的路上也忍不住偷笑。

  程子恆敲了敲我的頭,「傻丫頭!以後不要這樣哭了。」

  這句話讓我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我問程子恆:「師兄,你真的是因為夏長寧叫你這樣做才找上我的嗎?」

  他愣了愣,非常溫柔地笑,「當然。晚安,福生。記得報仇,我已經很看不慣他串通逸塵的行徑了!」

  什麼意思?我瞪大了眼:「師兄……你該不會,不會和逸塵……」

  程子恆萬年不變的斯文消失得無影無蹤,咬牙切齒的說:「我不幫他,逸塵就不肯答應嫁給我!」



第二十四章 十指糾纏

  他輕輕地笑了,握著我的手吻了一下,「這一生,我都不會放了。」

  「十里梅花香雪海,有梅花處好憑欄。福生,這樣拍照如何?」橙多穿著一身厚厚的羽絨服靠在亭子裡,偏偏翹了個蘭花指擺出古代仕女的嬌柔樣。

  我拿著相機忍著笑說:「要是有竹簾子就好了。」

  「為什麼?」

  「下面路過的哪位帥,小姐你就發狠用剪刀把繩子了,砸出一個西門大官人來唄!」

  橙多瞪我一眼,蘭花手在風裡冷得發顫,「快拍,拍完小姐我把你扔下去,西門大官人就算了,能砸中師兄就行!」

  我拍完大笑,「橙多,要不要我替你做紅娘引師兄後花園相見?」

  橙多悠然神往,「他在梅花深處負手而立,我悄然靠近,師兄驀然回頭,含笑凝視……我一定把他撲倒在地,奸了!」

  最後兩字說完,橙多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來。

  橙多寒假也不打算回家,我倆就算是伴兒了。

  那天程子恆揭穿了夏長寧的陰謀後,照他的估計我應該回去虛與委蛇,再捏住把柄發難,從此讓夏長寧乖乖地聽話。

  我本來是打算照計行事的,可轉念一想,那就讓他等唄,急唄,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唄。

  橙多聽了直搖頭說:「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福生,你連迂迴也不要,一定生吞活剝了他不可。師兄叫奸詐,你叫毒,毒啊!」

  於是,我請橙多一同游孤山,賞梅煮酒。代價是請夏長寧入甕時,甕裡得有兩隻黃蜂。

  橙多瞪著我,「你又要扮柔弱?我做壞人?」

  我拉著她的手輕搖發嗲,「我不是扮柔弱,我是扮小白兔,純潔的、葷素不沾的小白兔!」

  「如果夏長寧不找來學校呢?」

  我頭一昂,慷慨陳詞道:「我正值青春年少,二五年華,還有兩年學業才成。你瞧,這校園內外芳草萋萋,俯身一拾,定也是株仙草,足以溫飽度日,我著什麼急?」

  橙多歎息,「瞧瞧,這就是有恃無恐的囂張小女子。你就這麼篤定你家夏郎會守身如玉,從一而終?」

  我不屑地摘了朵梅花,手指一用力,揉得粉碎,「這廝別的不敢說,就一點,得不到絕不罷休!」

  然而,事實證明我太低估夏長寧了。

  一個寒假,我和橙多天天在宿舍寫稿賺稿費,日日盼著夏長寧氣急敗壞地找上門來。結果到了年三十他也沒來。

  我和橙多對坐在宿舍裡用酒精爐涮鍋子喝黃酒。走廊裡安靜異常,橙多便歎了口氣說:「真TM淒涼!我要打電話回家感受親情了!」

  我也打電話。

  爸媽、外婆、外公輪流問候,關切之心溢於言表,我突然想家了。

  但是大事卻不能忘記,我給梅子打電話,一番問候之後,沒等我問,梅子的情報已經送上,「福生,夏長寧大年初九結婚。你還不快回來搶人!」

  什麼?我被震得有點兒暈。程子恆不是說……「哦,替我說聲恭喜,我往你卡上匯了五千元錢,你替我還他,說聲謝謝。」

  梅子一愣,試探地問我:「福生,你真不放在心上了?」

  我輕笑,「嗯,我在學校交了一個男朋友。」

  「真的?!」

  「是真的,所以寒假就不回來了。」

  梅子甚是失望,「福生,你這麼容易就放下夏長寧了?」

  「我還很容易就放下丁越了呢。人哪,誰說一生只能愛一個人的?過去就算了唄。難不成真要我去當他兒子的後媽?」

  梅子無言以對。

  放下電話我賊笑,底牌在我手上,我怕什麼?還想收買梅子再騙我一回,我才不相信!

  大年初一早上,我被電話驚醒,迷迷糊糊地接聽,是程子恆的。他的聲音也很疲倦,「福生,我最後幫你一次,夏長寧到學校來找你了。」

  我的精神一下子來了,興奮地問:「怎麼說的?」

  程子恆笑,「醒了?福生,你就從了他吧!我還沒睡醒,別再吵我了。」

  「喂?!」

  程子恆掛斷了電話。

  我愣了幾秒,歡呼一聲跳到橙多床上吵她,「橙多!他來了,他真的來了!」

  橙多宿醉未醒,拍開我的爪子說:「去,門框上吊盆黑狗血去!」

  我傻笑,「知道,關門放橙多!」

  我一轤轆轆從她床上翻下來,利索地穿衣打扮,心情雀躍至極。我想他,是的,非常想他。我滿腦子勾畫著與夏長寧見面的情景,在心頭演過一萬遍,現在好戲終於開場了!

  突然我又極不確定,掀開橙多的帳子問她:「我真的要平靜無波地對他說恭喜?」

  橙多被我吵得煩了,睜開一雙矇矓的眼睛瞟著我,「當然。難不成你想撲上去說想他?」

  我一凜,對付夏長寧這種流氓,一定要心狠手辣!握拳!

  坐立不安地等了會兒,我又給程子恆打電話:「師兄!醒了啦,師兄!夏長寧什麼時候來?跟你說什麼啦?」

  程子恆忍不住放聲大笑,「福生,你按你的計劃行事不就成了?你將計就計逼著他來逮人,你難道沒想好怎麼對付他?」

  我臉一紅,小聲說:「我就打算對他說恭喜。」

  程子恆哀號:「就這樣?我以為你要逼著他下跪認錯呢!」

  「我沒這麼想嘛。」

  「夏長寧只是問我,是不是和你好上了。」程子恆慢吞吞地說。

  「你怎麼回答的?」

  「我能怎麼回答?我才不惹他呢!這個人是不講道理的,你不知道?我回家了,不在學校,你自己瞧著辦吧!福生,我要是你,就找個地方躲著不見為好。夏長寧正在氣頭上哪。」

  我不躲。我「哼」了聲,想設計我,陰謀敗露還在氣頭上?這回不吃定他,以後就別想翻身了。

  我沒錯,我一點兒錯都沒有!

  我再一次堅定信念。

  從現在起,我出入很小心,和橙多出去吃飯、進超市買東西一直保持著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警覺,絕不掉以輕心。

  我想過無數次,他會在必經之路出現,他會站在宿舍樓下,他會打電話給我……種種情況我都猜想過,並和橙多制定了種種應對方案。我胸有成竹地認為我絕對可以在看到夏長寧時眉毛都不會動一動。

  但是他一直沒有出現。

  「橙多,我是不是小看他了?他還真的不來。他肯定對我沒那麼上心了。」我蔫不拉嘰地抱怨。

  橙多安慰地拍拍我的肩,說:「不來算了,反正周圍芳草碧連天。」

  我歎了口氣,說:「草早就黃了。」

  「呵呵,算啦,福生。我同學在家裡開派對,跟我一塊兒去玩吧。」

  我不想去,剛開始計劃的興奮勁兒早沒了。

  橙多不管這些,硬拽著我跟她一塊兒去。

  橙多可能待在宿舍裡悶壞了,一路上很興奮,嘰裡呱啦對我說:「福生,我還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談戀愛的,有這麼多花樣。」

  「那是因為我們是普通人,夏長寧的世界和我們不一樣。」

  她的眼中閃動著嚮往,「要是能這樣談一次戀愛,這輩子都值了。」

  我不由得好笑,這樣的戀愛說給別人聽叫浪漫,事情真落在自己身上就不是了。也許浪漫都是回過頭才發現的。

  我想起與夏長寧那次可笑的相親,想起他牛皮糖似的黏我,想起他跑到東北來接我,還有和他在一起的那些點點滴滴。

  和丁越的戀愛很正常,下班一起吃飯聊天,和常人戀愛沒什麼兩樣。只有和夏長寧不同。

  我又想起他拜託程子恆照顧我,心裡惱歸惱,卻也不是沒有溫暖的。

  我沒回去,不想讓他得逞,他真的惱我了嗎?我想起他說過的話,他是想要我的真心,他想看我為他著急,我真該聽程子恆一句,低一次頭。想到沒回去他著惱的樣子,心裡又一陣心疼,我真的對他太過分了。

  「想什麼呢?」

  「想……明天我回去。」

  橙多大驚失色,「你不是計劃好了要他吃癟嗎?」

  我苦笑,「橙多,他對我真的好。他不來找我,肯定是氣極了,以為我不把他放心上。其實,我就是氣不過他處處算計我。他想看到我為他著急,我就得表現給他看。」

  橙多點頭,「福生,你有沒想過,夏長寧其實一直不能確定你是不是真的愛他?」

  可是他用來試我的石頭太硬,冒出一個多年前的兒子,一個曾經相愛的女友,我實在沒辦法接受。要說我不夠愛他,我也認了,可心裡總有個疙瘩。我見不得夏長寧對別的女人上心。想起去年過年那陣子,我就難受。

  他是重情義,可是我呢?逸塵住他家我煩透了。他怎麼不想想我的感受呢?然後又弄一個什麼逸塵的兒子來試我。有這樣試探的嗎?我只是個普通人,我也很現實。就算不考慮夏長寧的外在條件,單憑他的猶豫和逸塵的兒子也會又讓我縮回自己的殼裡。

  「別想了,走吧。以後有機會見了他說明白就好。女孩子誰遇到這樣的事會不猶豫?」橙多拉著我上樓按門鈴。

  夏長寧就這樣出現在眼前,靜靜地站在門口凝視著我。

  我看到一抹笑容出現在他嘴角,這笑容……我恨不得一腳踹翻他!身體驀然前撲撞進了夏長寧懷裡,橙多在身後咯咯笑道:「我走了,福生!」

  「橙多!」我回頭怒吼,只看到她迅速消失的背影。

  「夏長寧!你真卑鄙!」我咬牙切齒用腳踹他。無間道,這才是無間道!

  他往旁邊一閃,已忍不住笑了起來,「計劃失敗也不用氣急敗壞,我這不來了嗎?還沒如你的願?」

  他笑得輕鬆,手上卻沒停,我尖叫一聲雙腿離地被他舉了起來。夏長寧的臉在我下方,我張嘴就衝他吐口水。

  「媽的!翻天了!」夏長寧罵了一聲,手一翻像夾了個公文包似的將我拎進屋,臉朝下把我壓在了沙發上。

  「夏長寧!你是豬!」什麼淑女,我不當了!

  屁股上挨了他重重一掌,「越來越不像話了!用腳踹,還吐口水!寧福生,今天不收拾你改天你能把我廢了!」

  我恨他,游泳時也沒這樣用力蹬過腿!他的手掌辟里啪啦落下來,隔了毛褲仍能感覺到屁股痛。一時間,能罵的髒話粗口一連串地往外冒。

  「再強,老子不客氣了!」夏長寧一聲怒吼。

  我呆了呆,哇的一聲開號。我設計了半天,最終還是他贏!居然他還理直氣壯?他還氣勢洶洶?!

  「夏長寧!你敢打我,我不要你!」

  夏長寧住了手冷笑,「翅膀硬了是吧?你不要,我要!」

  他就像剝玉米似的把我的外套一擼,手捉住毛衣的下擺就往上翻。

  「我錯了!我錯了!」我連聲認錯,死死地趴著不讓他脫衣服。

  「錯了?」

  「嗯。」

  「大聲點兒!」

  我便直著喉嚨喊:「我錯了!不玩了!」

  「玩?誰和你玩?!」

  我偏過頭看他,看到他淚眼矇矓。我突然就傷心起來,軟軟地問了他一句:「你是想我嗎?是真的嗎?」

  夏長寧臉色一變,手放在了我的眼睛上。他低聲回了句:「福生,你真的不明白?」

  我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知道眼淚不停地往外湧。我感覺到他的手掌潤得濕了,像塊濕濕的熱毛巾搭在上面,難受得很,我不由得扭了扭頭。

  他不讓我看他。我背對著他,聽到他的聲音淡淡然響起,像他吸的煙,那麼輕飄飄的。

  「福生,你不是計劃著要我來見你嗎?我來了,你來讀書我就來了,還在這裡買了房築了個窩,只因為你要在這裡待三年。我等了兩個月,你沒有給我一個電話。我在學校裡遠遠地看著你,看著你在操場上跑步,跑一會兒就蹲下去哭,我心裡就難受得很。程子恆正好在這所學校,我沒時間成天守著你,就請他多照顧你。他說你居然跑女子三千米去了,福生……我真的很難過。你跑步的時候很像一頭鹿,讓人看了忍不住憐惜。我愛你,你不知道男人說『我愛你』也相當的不容易。如果你和別的男人有什麼,我也要你。我想得到你同樣的感情。我知道這樣對你很不公平,我只是想……想知道我能不能……」

  他突然站起身走開,我看他往門口走,以為他要離開,心就痛得一抽,噌地從沙發上跳起來,衝過去抱住了他,「你別走……夏長寧,你別不要我。我沒有不愛你,我只是心裡不痛快、不舒服。我一想到你對逸塵好,一想到你和她還有個兒子,你還要娶她,我就氣。你不要走!」

  夏長寧怔怔地站著,沒有說話。我的臉擱在他背上,手使勁卡著他的腰。心裡惶恐至極,只要一想到他會離開,我連呼吸都在顫抖。

  「我每天都在等你。程子恆說你在撒謊,我很高興,就等你來,你卻總是不來。我想你肯定生氣了,以為我對你不好、不喜歡你……你要我怎麼做你才高興?我不知道怎麼當後媽!」說到傷心處,我手一鬆,坐在地上埋著頭又哭了起來。

  如果逸塵的兒子是他的兒子,我確實不知道該怎麼辦。可是我沒有不愛夏長寧,我真的沒有不愛他。離開他,我才知道不敢去想他。連思念一個人都不敢,連一想到他心臟就會難過得發酸,我真的愛上這個人了。

  「福生,是我錯了。」他背對著我輕聲說,「去幫逸塵那會兒,我本來完全可以告訴你逸塵和程子恆的關係。可是我腦子裡總有一個念頭,也許你只不過是被我感動了,你並沒有真的愛上我。我總會想起那會兒你和丁越在一起的表情。和我在一起,打打鬧鬧。和他在一起,你眼底一片溫柔。我不敢肯定,肯定你真的愛上了我。總是在想,如果丁越沒有走,你絕對不會和我在一起。這個念頭在心裡不停的出現。讓我很極端的設計了逸塵這齣戲。就想看你會不會為了我不顧一切。人無完人,有時候,我真怕做錯一點,覺得錯了一點,你也會習慣性的說,我們不合適。我沒有讀過中學和大學。你以為,我心裡真的就不羨慕你嗎?」

  夏長寧回過頭,臉上露出淺淺的笑意,帶著苦澀:「告訴我,福生。如果你以後知道我做過什麼錯事,你還能原諒我嗎?」

  「你還會找別的女人,然後生個兒子對我說『你愛我就要接受我的一切』?」他的話讓我心頭一震。從來和夏長寧之間我都處在被動的位置。我從來不知道在他心目中,他一直如履薄冰的看待這段感情。我低下頭訥訥問出口來。這是我的底線。

  「這世上對男人的誘惑很多,是男人就容易被誘惑。沒有女人能管住男人,只不過是看這個男人是否懂得守護。我說的犯渾不包括這個,如果有天你發現我對你撒謊……」他歎了口氣沒接著說下去,轉過身蹲下來抱起我,「傻子,我不走,我去洗手間給你擰塊熱毛巾。」

  我把頭一埋,摟住他的脖子說什麼也不撒手。

  夏長寧的胸膛震動了下,抱著我坐在沙發上,輕輕地拍著我的背。「福生,就算我和逸塵曾經有個兒子,我也不會娶她,我會好好照顧陳夏,也不會娶她。明白嗎?」

  我沒說話,手上又使了幾分力氣。我只要他,別的我管不著。

  夏長寧的臉在我頭上摩挲,我甚至能感覺到他的依戀。

  屋子裡就一直這樣安靜著,他一動,我就抱得更緊,貪戀著這一刻的溫馨不捨得離開。他就不再動了,什麼話也不說地摟著我。

  我想,不用再說「我愛你,你愛我」的話了。這一刻,我覺得我和夏長寧心意相通。

  過了很久,我都快睡著了的時候,夏長寧突然說:「學校的伙食還不錯。」

  「嗯,這裡挺好的。」

  「長了多少?」

  「六七斤吧,我有九十二斤了。」

  「如果將八十斤重的沙袋放在一個人的胸口上兩個小時,這個人會窒息死亡。」

  「真的?」

  「你再不起來,我就不行了!」夏長寧故意憋著氣告訴我。

  我睜開眼睛,夏長寧微笑地看著我。我嘴一撇,「這麼弱不禁風?我不要抱不動我的男人當……」

  「當老公是另外回事。」夏長寧截口說道。

  我不好意思地移開眼睛嗔他,「誰要嫁你了?」

  「剛才是誰哭著、喊著、拽著我不准走的?」

  這廝就這麼討厭!我「哼」了聲說:「行啊,王寶釧等了十八年,你就等兩年吧。要好好表現才行。」

  夏長寧一揚眉毛,「王寶釧是誰?」

  我頓時無語,差點兒忘了這廝是小學文化!好好一個典故硬成了冷笑話。

  他展顏笑道:「不知道她是誰不要緊,你的意思我聽明白了。你畢業我們就結婚!不過,現在提前享受待遇!」

  「婚前不行!」

  他的臉已經埋了下來,噴著熱氣的嘴在我耳邊低語:「怎麼不行?反正你只能嫁我。」

  我拍開他的臉,「別鬧了,我要洗臉!」

  「我幫你!」他的吻落在我的眼睛上,熱乎乎地移到臉頰,再移到嘴唇,纏綿溫柔。

  誰說男人在發情的時候還能夠忍住?他連招呼都不打伸手就往衣服裡鑽,熟悉得像是在逛自家的後花園。

  「別……」我一把捉住他的手睜大了眼睛。

  這廝眼睛閉著,伸手壓著我的手,在我耳垂上輕咬了一口,「乖!」

  我一顫。他怎麼專挑人家的軟肋下手?「這樣,不好!」

  「乖,習慣了就好了!」

  要是我知道這樣保持理智的後果,我寧肯讓他把後花園逛遍。夏長寧顯然就是這樣想的,方才平靜溫柔的春水變成了巨浪滔天。我盡可能地在呼吸空氣的同時說了句:「我餓了,還沒吃飯呢。起來吃東西好不好?」

  「等會兒我做飯。」

  「放點兒……背景音樂?」

  胸前一癢,禁不住發出一聲呻吟。

  「挺好聽的!」

  我恨不得縫住嘴,再找塊豆腐拍死自己。身體一鬆,他翻捲著我的毛衣往上一扯像剝兔子似的乾淨利落。

  「啊!」我閉緊了眼睛,下意識地抱緊了他。我使勁貼在他懷裡。光天化日之下啊,怎麼能這樣讓他看光光!

  「福生,兩個人『裸』誠相見是很有必要的。」大概是我摟得緊了,死死地壓在他懷裡,夏長寧又好氣又好笑地對我說。

  「這個成語不是這樣用的!」

  「怎麼不是?朋友的朋就是兩個肉字旁,沒穿衣服的!」

  「不帶這樣的,現在是白天!是大白天!」

  「閉上眼睛就是夜晚。」他拉開我的手,一隻手蓋在我眼睛上,滾燙的唇印在了我的胸前。我握緊了雙拳,所有的思維都跟著他的動作遊走。我的理智在他的刻意挑逗下土崩瓦解,僅有的一絲清明霎時不翼而飛。

  「夏長寧……」這是我的聲音?我嚇了一跳。

  夏長寧的手指在我肌膚上輕輕畫下一筆,然後離開了我。我聽到他脫衣服的聲音,閉緊了眼睛不敢睜開。他光滑的肌膚貼上來的瞬間,我顫了顫。

  他掰開我的手,將它放在了他的胸口。他的心跳很有力,一聲又一聲,我覺得我的手掌也跟著在跳,一下又一下。我緩緩睜開眼,夏長寧墨黑的雙眸裡只有我的影子,點點閃爍。

  「你是我的女人!」他輕聲說了這一句,覆身上來。

  這句話蠱惑了我,讓我徹底淪陷。他的手與我的手十指糾纏,這一刻,我覺得我和他真的很近很近。

  「一會兒就好……別怕,福生!」

  我怎麼不怕?人家喊「一二三」才開跑,他話還沒說完就挺身了。他讓我別怕的時候,我疼得一聲悶哼,死死地握緊了他的手。

  「輕輕地呼吸,沒事了。」

  我睜開眼,眼睛已經淚濕,「別動!你別動!」

  夏長寧輕輕地吻下來,沒有再動。

  窗外陽光燦爛,他和我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地擁抱著。他沒有從我身體裡出去,他的手依然握緊了我的手。

  良久,我睜開眼睛指責他說:「叫你別動!」

  「『他』要動我有什麼辦法!」

  我這才哭了出來,「我難受!你起來,我想去廁所!」

  夏長寧似在忍笑,突然一用勁。我魂飛魄散,尖叫了聲:「不行!我不要了!」

  他歎了口氣真的沒有動,低頭狠狠地在我額頭上親了一下。我呼著氣只顧著握緊他的手。

  他順手從地上撈起衣服堆在我身上,「等我,我去放水。」

  我望著他的背影嘖嘖稱讚,夏長寧有一副極好的身板。

  他回頭笑,「看什麼?」

  我尖叫一聲:「不要臉!你沒穿衣服哪!」

  他放聲大笑,「原來你敢看後背不敢看前面!」

  我的臉霎時燒了起來,腿有點兒酸。我悄悄掀開衣服看,只看了一眼就不敢再看了,趕緊七手八腳開始穿衣服。

  「你穿著衣服去洗澡?」

  總之我不要當他的面光溜溜地去衛生間!夏長寧撲哧笑了,連人帶衣服抱我起來,大步往衛生間走,邊走邊說:「泡個澡會舒服一點兒!」

  他現在說話越來越現實。我用手指戳著他的胸肌說:「真無趣!」

  「會有趣的!」這廝頓時大笑起來。

  「不准笑!」

  「不笑!怎麼可能不笑?哈哈!」

  他放我下水,剝玉米皮似的將我才穿上的衣服脫了,人跟著一步就跨了進來。

  「你……你也要洗?」我往浴缸邊上靠,他一進來,水就往外溢!空間不夠哪!這個浴缸不夠游泳。

  他靠在浴缸另一邊,離我最多一尺的距離。我一動,就碰到了他的腿,整個人只好蜷著。我不滿地對他說:「你等會兒洗,行不?」

  夏長寧眼也不眨地看著我,伸手捏了捏我的臉也很不滿地說:「你知不知道差點兒疼死我了!」

  啊啊!他喊疼?他居然比我先喊疼?!我瞪圓了眼睛,沒聽說過!我正想反唇相譏,夏長寧輕輕到抱住了我,「抱會兒,泡著會更舒服。」

  水汽在室內瀰漫,我慢慢地放鬆靠在他身上。夏長寧抱著我,輕柔地幫我洗澡。我泡在熱水裡都想睡了。

  恍惚間他親了親我的臉,低聲說:「福生,你是我的女人。」

  我「嗯」了聲。

  「困了?」

  「嗯。」

  「我抱你去睡。」

  「頭髮濕了。」

  「我給你吹乾。」

  「不要了。」

  「嗯,今天不要了。」

  我撐著睡意睜開眼睛,夏長寧以一種無比溫柔的目光望著我,說:「福生,你喜歡嗎?」

  我點頭,「我喜歡你握住我的手,沒有讓我的手找不到地方放!」

  他輕輕地笑了,握著我的手吻了一下,「這一生,我都不會放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16 PM

第二十五章 同居等於試婚

  笑了很久,我看到夏長寧目不轉睛地瞧著我,眸子裡寫滿了笑意。這一瞬間,我決定嫁給他,和他不離不棄。

  一覺睡醒了,眼前有團朦朧的光暈。我聽到輕微的鼾聲嚇了一跳,馬上反應過來,想起今天白天發生的事情。我側過頭看他,夏長寧的側臉輪廓很好看。他的臉型瘦削,側面看過去,鼻子特別挺,下巴略往外突出。我湊近了看他,他的睫毛並不濃密,卻很長。我牢記要管住自己的手指頭,不能妄動,多少血案就是因為妄動造成的。

  我只在離他不遠的地方細細地觀察他,想著各種報復他的方法,用眉筆、口紅在他臉上畫畫什麼的,或者……我悄悄地下床,抓起他的睡袍裹在身上。

  我觀察了一下臥室。這裡衣物很少,夏長寧似乎不習慣在別的地方留下他太多的東西。櫃子也是空的,他的睡袍是裝在箱子裡帶來的。我偷偷地笑著,小心地拖著他的大皮箱躡手躡腳往外走。每走一步都扭過頭看看他,這廝還睡得像豬一樣香。

  我在衛生間裡看到了我的衣物,反鎖了門換上自己的衣服,順手將夏長寧的睡袍扔到他的箱子裡去。收拾停當,我提著箱子出門。

  夏長寧住在這個小區的三樓,我上到四樓給他打電話。

  夏長寧帶著睡意的聲音響起:「福生?你怎麼走了?」

  我忍俊不禁放聲大笑,「夏長寧,給你五分鐘出來追我!當然,我想你也只能圍著被子出來了,外面真冷哪,不知道沒衣服穿的某人會凍成什麼樣!」

  夏長寧愣了愣,也笑了,「箱子沉不沉?這裡沒有電梯,給我五分鐘我肯定能追上你!」

  「我不信你敢裹著被子出來!」

  「如果我敢呢?福生,你想賭什麼?」

  「你肯定不敢!」

  「我問你,要賭什麼?!」

  我「哼」了聲,眉開眼笑,「我就賭你不敢唄!」

  「時間都過了兩分鐘了,你要不要探個腦袋出來看我是不是裹著被子出來追你?」

  我從樓梯上探出了頭,夏長寧只穿著條短褲大模大樣地站在門口衝我笑,「自己把箱子拎回來,我既往不咎。」

  他笑嘻嘻地看著我,一點兒也不冷的樣子。

  我耷拉著腦袋,吃力地又拖著箱子下樓。什麼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就是這樣!

  他往樓上走了幾步,提起箱子頭也不回地說:「下回別再幹這樣的蠢事!」

  我衝他屁股虛踢了一腳,好好的一個玩笑慘淡收場。有比這更冷的笑話嗎?

  一進屋,夏長寧扔下箱子就來抱我,身體直抖,「哎,凍死我了!」

  是凍得嗎?我怎麼覺得他是笑得渾身發抖呢!我板著臉還沒找到台階下呢,這廝又火上澆油,「福生,你不想我穿衣服說一聲就是了,何必搞出這麼大動靜!」

  「夏長寧,我滅了你!」我運起丹田之氣,往他肋下用力捅去。

  夏長寧哈哈大笑,卻不捉住我的手,由著我在房間裡追著他鬧,追得我直喘氣。

  我發現他是猴子變的,這麼小的空間,我根本碰不到他,乾脆罷了手,一頭倒在床上說不玩了。

  「嗯,餓了!」

  他一說我倒真的覺得餓了,時間過得這麼快,下午的陽光早沒了影,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吃飯!」

  正要起來,他按住了我,眉一揚說:「我說的不是肚子餓了,福生!」

  我尖叫著不肯,夏長寧又開始剝我的衣服,嘴裡還不停念叨著:「秀色可餐,吃了你我就不餓了。」

  我捉著他的手苦苦哀求道:「我這麼瘦,還不夠塞牙縫的,讓我吃肥了再侍候你老人家?」

  夏長寧樂了,想了又想,說:「說個日子。」

  「什麼日子?」

  「嫁給我的日子。」

  「這就叫求婚哪,不算。」

  「嗯?」

  「不是說了畢業之後嘛。」

  他毫不遲疑地說:「畢業之後辦婚禮,現在說個日子去領證!」

  這也太快了,我不肯。面對夏長寧的炯炯目光,我眨了眨眼,說:「咱們邊吃邊聊?」在他的「不行」還沒說出口之前,我馬上示弱,「我又跑不了,你總有威脅我的機會嘛!我真的餓了,我還沒吃午飯就被橙多賣到這兒了。」

  夏長寧定定地看著我,我眉一皺「哎喲」一聲,「胃不舒服!有點兒痛哪!」

  他的手指從我臉上劃過,輕聲說:「福生,你太容易被我威脅,瞧這又裝病又轉著眼珠子的模樣,我都不忍心了。吃飯去,別真餓著了。」

  我又不舒服起來。瞧他說的,我怎麼就這麼沒用?!

  寒假的最後十天,我一直住在夏長寧這裡。我總想套他的話,想知道他和逸塵那件事的真相。程子恆說的總不如夏長寧自己親口告訴我。

  夏長寧也怪,我每每問起這事他就一個大哈哈,「不就是想讓你吃醋,飛奔過去,搶了我唄!」

  他越是說得輕鬆,我越是不信。終於被我看到他臉上飛閃而過的不自然,我這才哈哈大笑。我的計謀看起來挺失敗,其實是勝利了。

  我以逗夏長寧為樂,以此來鞏固我難得的勝利,「我沒回去你特別沮喪是吧?一個人沒喝悶酒吧?」

  他「哼」了聲開始掙扎,「我平時也一樣喝酒,而且邀集朋友一起喝。悶酒?我才不是那種酸才!」

  「是嘛!那你跑來是為了滿足我的感受?那真要謝謝你了。」

  夏長寧瞟了我一眼,說:「福生,你也許還真不瞭解我。」

  「什麼?」

  「等下次有事你再打電話給別的男人,還不如讓我直接來找你更簡單些。」

  我沒反應過來。夏長寧拍拍自己的腿,說:「過來!」

  當我是小狗?不過去!

  「你就是學不乖。你不過來,我就過去,所以你還是自己過來的好。」

  我的腳已經走了過去,可腦子裡現在想的卻是怎麼滅了他。我太低估了這廝的報復心,他居然又壓著我打我屁股,嘴裡狠狠地叫嚷:「在蘭州給程子恆打電話,為什麼不打給我?嗯?疼不疼,長點兒記性!」

  我「哎呀」一聲捂著屁股,癡癡笑了,「原來是這樣才讓巴依老爺趕了過來,早知道我就和程子恆多玩幾天!讓你浸醋海裡去,渾身上下冒酸氣!」

  夏長寧聽了更生氣,一巴掌卻沒有打下去,反而抱了我悶悶地說:「福生,你是根搖擺不定的牆頭草。」

  他的聲音一柔我就可憐起他來了,捧了他的臉用力一夾,「不會,我不種在牆頭,就種在巴依老爺家的院子裡,最多伸個腦袋出牆看看風景!」

  夏長寧樂了,狠狠地親了我一口,說:「福生,我說了等你畢業就絕不會反悔。我不會看錯人的。」

  我也笑了。不是有句話叫「同居等於試婚」嗎?這十天的親密讓我覺得和夏長寧在一起非常幸福,我覺得可以一生和他擁有這樣的幸福。

  夏長寧很黏我,走哪兒都喜歡牽我的手。晚上睡覺的時候,他喜歡從後面抱著我,在我耳邊說他的故事,說他朋友的故事。

  「福生,你性格倔強,有時候不是白的就是黑的。討厭我的時候甩鼻涕似的碰都不能碰,接受我了就什麼都能放得開。」

  「嗯。我在家裡一直聽話,但我心裡想什麼,我想做什麼,我是一定要做的。」

  「我真怕……如果有一天我傷了你的心,你會怎麼樣?」

  他的手圍在我腰間,我輕輕撫摩著他的手,與他十指糾纏,我真的喜歡這樣。如果夏長寧傷了我的心……會有什麼事能讓我傷心?是說他變心嗎?我的第一反應就是這個。

  「你從來沒認真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我不是自卑,是疑惑。我是很普通、很平凡的一個人。」

  「和你在一起很溫暖,福生。這樣,我總有家的感覺。」

  「逸塵沒有嗎?」

  夏長寧想了想,說:「那會兒真年輕。還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麼。等到明白時,和她已經分手了。錯過了,就回不去了。將來也還會遇著,可那也沒辦法了,因為我已經有你了。」

  「我這樣拒絕你,你為什麼還不放棄?要是你放棄了,你就有可能遇到不會拒絕你又讓你心動的女孩子。」

  「是啊,我怎麼就不放棄呢?也許是性格原因吧,我從不輕易放棄我想得到的。」

  在人海裡尋覓,誰也不知道身邊曾經只有一面之緣的人是否會成為自己的另一半。但他偏偏在某個時間恰如其分地出現了。

  也許過去有過讓你深愛的人,也許在將來你還會遇到比他更優秀的人。

  當你經過一片麥田,最終握在你手裡的這枝麥穗不見得是最大最好的,也許還被蟲咬過。眼前麥浪起伏,但你只折下了它。

  因著丁越的不幸,加上夏長寧的鍥而不捨,我最終還是愛上了夏長寧。

  「福生,你更愛丁越還是更愛我?」

  我才想到丁越,夏長寧就問了。

  我溫柔地告訴他:「丁越已經不在了,我現在愛你。」

  夏長寧沒有說話,又一次覆身上來,用他的身體告訴我,他和丁越不同。

  沉沉睡過去之前,我又聽到他低喃:「你是我的女人。福生,你記住了。」

  記住了!我唇邊露出笑容來。

  開學前夏長寧回去了。他走的時候把鑰匙給了我,說:「福生,這裡是我們的第一個家。」

  我撥弄著鑰匙的槽齒,一個又一個,在指間留下淡淡的印痕與真實的觸感。我仰起頭對他說:「真的?」

  「嗯。」

  我賊賊地笑了。我討厭室內全黑白的設計,冷冰冰的不舒服,我打算讓它溫暖一點兒再溫暖一點兒。

  我生活的重心從這時全然改變。

  新學期我找了份工作,老師介紹的,是編書。

  我第一次知道市場上的那些大全、集錦是怎麼來的了。先找來圖片,把文字一頁頁剪輯在一塊兒,合成後做成電子版然後再印刷就是了。這個工作最累人的是收集、分類、整理,不過高興的是賺的銀子多。編一本大全有一萬元的收入,本科生的話只能拿五千元。

  所有的收入除了學費、生活費,全被我花在佈置屋子上了。

  橙多見我把各色布料剪成三角形拼縫成一個個方形的花圖案就讚歎不已,其實這是我外婆教的。雖然用的是邊角碎料,但拼出來的效果卻很漂亮。

  我在黑色的沙發上堆滿了這樣的花靠墊,白色的床罩上也遍佈我用彩色毛線繡出的美麗花朵。

  我折了很多彩色的紙鶴,一串串粘在牆角,燈光一照,紙鶴的影子就投在牆上。以前聽人說疊一千隻紙鶴代表幸運與愛情。我疊的時候的確是在思念。

  兩個月後的一天夏長寧打電話來,他語氣很嚴肅,感覺特別生氣,「你弄了些什麼亂七八糟的玩意兒在家裡?」

  我嚇了一跳,心裡就難過起來,「你不喜歡你就扔了!」

  「哼,這些垃圾,還這麼多!自己過來清理!」

  我……垃圾?他敢罵我辛苦做的東西是垃圾?我飛一般跑到家裡,用腳踢門。

  夏長寧黑著臉開了門,抱著雙一臂站在門口說:「你自己瞧瞧,成什麼樣子了?才兩個月就成垃圾堆了?!」

  一句話頓時氣得我眼前發黑,眼睛就紅了,鞋也不換就走進屋去扯牆角的紙鶴,「夏長寧,我再也不要和你在一起!」

  他猛地攬住我的腰又把我壓在他腿上坐下,巨靈掌啪地打在屁股上,「這麼不經逗!一句話不對就不和我在一起了。寧福生,你還敢說你不是牆頭草?!」

  逗我?又逗我?!我委屈得很,不吭聲。

  夏長寧便慌了,抱我坐在他腿上,夾著我的臉哄我:「誰說是垃圾?那誰肯定是豬!不,不是豬,是沒長眼睛的豬!福生,你說是不是?」

  「哼!」

  「有誰比咱們福生心靈手巧?我馬上去滅了他!」

  「哼!」

  「喲,真氣哭啦?咱們家的福生一向大氣!書讀得多,文化人有氣概,視死如歸。從不聽別人胡說八道,壓根兒就不跟他一般見識!我說的對吧?」

  「你損我!視死如歸這詞是這樣用的?」

  他嘿嘿笑了,「我怎麼會損你呢?我一進屋就喊『壞了』。這麼心靈手巧的媳婦要是被別人發現,我可怎麼辦?我才小學畢業,怎麼能爭得過呢?我寧肯福生做的是垃圾,這不就有安全感了?」

  我抿嘴一笑,美滋滋的,氣消了。我瞪大眼希望他能多誇我幾句,他卻左顧而言他,直到我又惱了,才一把抱了我起來,大笑著說:「福生,我很喜歡,以後新家的裝修由你來。想要什麼樣的房子?」

  「很大的窗戶,很明亮,太陽能照進來。有小小的花園,一年四季都要有花。要很軟的沙發,坐下去就不想起來,不要黑白的,要彩色的,很暖。還要養條狗,很肥的,不掉毛的。還要書房,很大的書桌。」我眼裡閃動著貪婪,臉上笑瞇瞇的。

  「我只要床,能佔滿一間屋子的大床!」夏長寧也笑瞇瞇的。

  我嗔他,「男人就是動物!你就是豬!」

  他不懷好意地看著我說:「這是最實誠的話。一天二十四小時,有一半都是晚上,我的建議絕對很實用!」

  「實用也要等到我畢業以後!」我正式宣佈我的決定,其實是有點兒怕萬一有了孩子。

  夏長寧聽了一愣,又滿不在乎地說:「要是有了孩子,就休學唄!」

  「不行!」我堅決反對。

  「讀那麼多書幹嗎?我以後還不想你出去工作呢。」

  問題就又回到了起點。

  夏長寧是非常大男人的,他想找個賢妻良母。他在外面打拼,老婆在家被他供著、養著。他樂意。

  可是,我卻明白,一個人再愛另一個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間和社交圈。這個問題我和他討論了很多次,每次都無疾而終。

  還有一年多的時間,我不著急。我總會想出一個解決的辦法。

  我從小到大接受的家庭教育與觀念都很傳統,我骨子裡是比較保守的。但是我的知識文化水平卻讓我明白女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空間和事業。不是說我要去當個女強人,只不過有自己的東西會讓我充實。

  夏長寧聽了只是默然。他很寵我,想了很久才對我說:「你要的不僅僅是一份普通的工作。福生,你究竟喜歡什麼?舉個例子,我喜歡賺錢。賺很多錢,可以獲得更多的空間與自由,可以讓家人過得更好,可以擁有明亮的房子、小小的花園,可以養條漂亮的大狗,可以打扮漂亮老婆。你呢?你喜歡什麼?是真的喜歡你現在學的,做一些關於文字的研究?」

  「我喜歡旅遊,然後寫散文。」我坦然地看著夏長寧說,「我喜歡的都不是能賺錢的事情。」

  夏長寧的目光裡閃爍著柔情。他親吻著我的脖頸說:「福生,你看,我倆多合適。我喜歡賺錢,而且喜歡你用我賺的錢去做你喜歡做的事情。」

  「我還沒想好要不要用你的錢呢。」

  「用吧,求求你用吧,用得越多越好。」

  「為什麼?哪有求著人用自己錢的道理!」

  「用得越多,你就越還不起,還不起……就肉償唄!現在先要利息!」他撲哧笑出聲來,得意地按住我吻下來。

  「巴依!你這個巴依!」我喃喃地罵他。

  夏長寧便很認真地對我說:「要是在從前,福生你肯定是叛徒!我呢,做巴依老爺也沒什麼不好,好歹還能買下你。要不,你這會兒寫張賣身契給我?」

  「做夢!」

  「好吧。我做春夢,現在就做!」

  我一掌拍飛他,「不准!考驗你毅力與耐力的時刻到了。」

  夏長寧哀號一聲倒在沙發上,非常誇張地長歎,「君子報仇,兩年不晚。寧福生,兩年後你死定了!」

  我便哈哈大笑起來。

  笑了很久,我看到夏長寧目不轉睛地瞧著我,眸子裡寫滿了笑意。這一瞬間,我決定嫁給他,和他不離不棄。



第二十六章 黑馬迎親

  每個公主都希望她的王子騎著高頭大馬來接她。福生,我願意滿足你的心願。

  時間飛逝,我的家人與夏長寧的家人終於見面了。在我畢業後一個星期之內,夏長寧全力促成了這次雙方家庭成員的高級會晤。

  我媽和他母親握手的時間長達一分鐘之久,充分表達了雙方的久仰之情。夏長寧的哥哥和弟弟也列席了。

  他弟弟夏長生與他長得很像,臉上卻總掛著樂呵呵的笑容。鑒於夏長寧的表現,我賜了個「笑面虎」的名字給夏長生。他哥哥則很嚴肅,話極少,時不時斂目做觀心狀,我馬上賜了個「道士」的名號給他。

  夏長寧夾在中間集兩人之所長,心思深沉,笑嘻嘻的綿裡藏刀。這廝當眾人面絕不與我做兒女情長狀。

  於是,我覺得這頓飯最適合家長們吃。我呢,吃一會兒就挪一旁看電視聽結果好了。

  「王局長,福生吃東西挑食得很,吃兩筷子就不肯吃了。這孩子!」

  我老媽真不愧是教師,連嗔怨中都帶著提醒,拐彎抹角要夏長寧母親包容我。

  「劉老師,阿寧十三歲就送去當兵,從小打得粗(四川話:容易將就,適應能力強),吃什麼東西都香,福生多跟他學學就好了。」

  嘖嘖!這個當媽的也滴水不漏,連消帶打還要我媽多疼夏長寧。

  不過聽這些你來我往的意思,親事就算定下了?我還念叨著夏長寧能別出心裁地求婚,看來,只能寄希望有個浪漫的婚禮了。

  女人總是更喜歡房子。夏長寧沒有事先弄好,而是等我一起去看,幾乎把市內的樓盤跑了個遍終於買下了一套一百六十平方米的躍層公寓。而他覺得一百多平米的躍層除去公攤其實不算大,還不如買幢兩百多平米的別墅划得來。

  從這時起,我教育夏長寧的次數一天比一天多。我掰著指頭數理由給他聽,「房子太大,就要請保姆,你喜歡家裡成天有個外人逛來逛去?」

  「難不成少了幾十平米就不用請保姆做清潔了?」

  「可以請家政。再說了,房子大了,空蕩蕩的。」

  夏長寧便笑著說:「生個兒子再養條肥狗就行了。」

  我踢了他一腳,就買下了。

  緊接著是裝修。我媽給了我十萬塊,千叮囑萬囑咐地對我說:「福生,房子是長寧買的,可不能什麼都讓他出完了,爸媽給你十萬塊裝修費,你別再讓他掏錢了。」

  知識分子的自尊心受不得半點兒傷,但是卻把夏長寧惹火了。

  付給裝修公司的工錢就是六萬多,材料費還不算。夏長寧堅持不肯將就,這廝什麼都要用好的,如果連傢俱家電和潔具都算上,至少要三十幾萬。我則堅持裝修費由我家出,夏長寧瞪著我火大,「幹嗎要分這麼清楚?」

  「因為我還沒找到工作,照顧下我的自尊心成不?」

  他努力想說服我,「這樣行不?先裝完,然後你再還我?」

  「不行!你要想想,有多少年輕人結婚可以隨便一擲幾十萬的?要是沒錢,咱倆還不是租一間屋過著,什麼都不弄!」

  他磨了磨牙,默認了。

  為了在十萬元以內弄完裝修,夏長寧煞費苦心,花樣百出。今天買的地板是朋友公司的,只出個成本價;明天潔具是朋友店裡的,打了五折。我歎了口氣,原封不動地把十萬塊交給夏長寧,「你拿去還給我爸媽,就說你包吃包住包消費還倒貼零花錢。」

  夏長寧馬上眉開眼笑,二話不說跑去哄我爸媽。

  結果媽媽拉著我,感動得眼睛都濕潤了,「長寧說,我只有一個女兒,以後又多出一個兒子,不能讓媽出一分錢。福生,找到長寧是你的福氣。他十三歲就離開家,你對他體貼一點兒,記住了?」

  我差點兒被電翻在地,這麼簡單的一句說辭就把我爸媽的自尊心安慰了?我還以為爸媽要堅持發表長篇社論呢!

  不過,我也承認,自從只需要指手畫腳後,裝修的速度與質量得到了保證,人一點兒也不累。於是,我決定將來一直在家做領導,不當下人。

  關於婚禮,夏長寧則不讓我沾手半點兒,用了一句非常值得期待的話打發我:「我想給你一個驚喜。你千萬別提前打聽出來了,那多無趣。」

  我只好不問,私下裡卻問梅子。梅子得意地說:「真的是驚喜呀!不過可以透露給你聽點兒,別告訴夏長寧,他一心想給你驚喜。」

  我點點頭,興奮得很。

  「他要宴開百席!」

  「他要弄幾十輛豪華車迎親!」

  「他包的紅包最低兩百元!」

  我噌地跳起來,「這個敗家子!還驚喜呢,我打電話給他!宴開百席就算了,後面兩項全部取消!」

  梅子笑倒在沙發上,指著我直嚷:「寧福生,我算看清楚你了,你原來這麼財迷!」

  我瞪她,「是啊,誰結婚封紅包封這麼多?要不,接親的時候我就讓你一個人堵門,你不收幾十個紅包不准他進門,回頭咱倆五五分賬?」

  說完我笑得直蹬雙腿,史上新娘子與女伴合起來瓜分老公紅包的恐怕只有我一個吧!

  梅子哈哈大笑,「回頭梅山娶我,咱倆也對半分!」

  兩個女人笑得不顧形象。良久,我才收了笑聲歎氣,「沒文化的豬!這就叫驚喜啊?我終於知道暴發戶是什麼樣子了。極盡招搖之事,唯恐錢燒得少了沒面子。梅子,想個辦法改一改?他朋友多、親戚多,請的人多也就算了,那個車隊就免了吧!」

  「總得幾輛車來裝人吧!」

  我想來想去忍不住還是給夏長寧打了電話。

  他笑著問我:「覺得土?」

  「是很土!」

  「有什麼好意見?」

  「夏長寧,能不能不接親了?」

  「這不行!」

  「算了,當我沒說。能把家裡的人接到酒店就行了,你別弄那麼多車!」我最低要求。

  好吧,現在婚禮也別指望浪漫了。只要夠熱鬧,讓夏長寧宣告他娶了寧福生就行了。至少我現在是這樣想的。

  可是到了婚禮那天,我仍被他感動了。

  夏長寧抱了我下樓,樓下竟有一匹馬,他的那匹叫寶石的馬。黑色的寶石驕傲地站著,大大的眼睛泛著寶石般的琉璃光彩,馬頭上紮了一朵大紅花,被它甩得歪了,卻也難掩寶石的美麗。

  「每個公主都希望她的王子騎著高頭大馬來接她。福生,我願意滿足你的心願。」夏長寧當著所有人的面這樣對我說。原來,再肉麻的話,如果誠摯地說出來,也只會覺得甜蜜。

  「不是說……」我望著他,眼淚瞬間湧了出來。不是因為他能做到這一步,而是因他願意為我這樣做。

  「真當我是沒文化的暴發戶?」他在我耳邊恨恨地磨牙,又極滿意地說,「效果還不錯,我還在想,你會不會尖叫驚了馬!」

  身邊的人便哄笑起來。

  我臉一紅,破涕為笑,擔心地問他:「真的要騎了它去酒店?路上驚了馬怎麼辦?」

  夏長寧想了想,戲謔地說:「這個問題還沒想到,看來只能我給你牽馬了。」

  他真的牽著馬昂首闊步走向酒店。

  我騎在馬上,萬眾矚目。

  夏長寧真的沒有裝飾花車,酒店離我家很近,走路過去十分鐘。所有的人就步行過去。我望著夏長寧的背影,想起與他相親認識,想起這幾年的林林總總,心裡有說不出的感慨。

  婚紗被風吹起,我抬起頭望向天空。如果丁越能看到,他也會為我高興嗎?

  人說心有靈犀,我坐在馬上遠遠地看到對面的街角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閃到了行道樹後。全身一顫,我盯著那棵樹,等到走近,卻看到一個好奇的陌生人,不禁鬆了口氣。心思就恍惚起來,就連到了酒店夏長寧伸手過來我也沒感覺到。

  「新娘子樂傻了?!」梅子咯咯地笑著衝我喊。

  我一低頭,看到夏長寧的手,趕緊把手遞給他讓他抱我下馬。

  又一輪哄笑與氣球的熱烈炸響拉回了我的神智。我努力拋開看到的極似丁越的身影,挽著夏長寧走進去。

  來的人很多,與所有的婚禮也沒什麼兩樣。主持人極盡可能地活躍氣氛,我以為只有寶石才是夏長寧送給我的驚喜。

  開席之前我聽到主持說,新郎要送兩件禮物給新娘。

  第一件是那枚刻有福字的戒指。夏長寧給我戴戒指的時候幽默的說:「外婆她老人家早料到這輩子我會遇到福生了,提前把她的名字刻戒指上。這就叫命中注定!」

  台下大笑鼓掌。

  我好奇的等著他的第二份禮物,夏長寧似有點不好意思的輕咳了聲,把臉扭到了一邊。

  一側的屏幕上慢慢顯示出畫面。這是夏長寧自己配音的畫面,還做了音效,畫面裡是他和我的照片。

  「見到福生的時候,我總有種老牛吃嫩草的感覺……」台下頓時哄笑,我好笑又好氣地看著他。夏長寧繃緊了臉,不看我。

  「她從來沒有看上過我,是我厚著臉皮死纏爛打,一心只要她感動。烈女怕纏郎,難得有心人。我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掌聲熱烈,我想起那段時間忍不住也樂了。

  樂音一變,竟然無比淒慘,夏長寧用低沉的聲音說:「我去東北找她,在她叔叔家門口徘徊,結果差點兒感冒,去討好她的朋友卻差點兒挨打,為得老丈人歡心考試作弊以圖混個好成績。」

  他真是個寶!我又好氣又好笑地看向第一排的老爸,見他正在搖頭。

  音樂再變,變得激昂,「為了追福生,我用過苦肉計、美男計、無間計、反間計,我容易嗎?」

  台下噓聲、尖叫聲、掌聲、笑聲亂成了一團。

  畫面上顯示出夏長寧的臉,他望著我,一字一句地說:「福生,我保證會對你好一輩子。如果我有做錯什麼,你能原諒我嗎?」

  大堂內靜默了幾秒鐘,有好事者大聲嚷嚷:「原諒,跪一晚上搓衣板就原諒!」

  大笑聲中我聽到梅子的聲音:「家務活全包了就原諒!私房錢全部上交就原諒!」

  我不知道為什麼夏長寧在最後會問出這句話來,我隱約記得他曾經說過類似的話但現在卻想不起來了。

  這時,夏長寧走到我身邊靜靜地問我:「福生,我是沒文化的粗人,你書讀得多。如果我有做錯什麼,你肯原諒我嗎?不會說不要我了、不和我在一起了吧?」

  主持人很是時候地插了句嘴:「夫妻自當患難與共,不離不棄,相互理解,相互支持。大家說對不對!」

  台下又是一片熱烈的掌聲。

  我總有種很奇怪的感覺,夏長寧在結婚的今天非常固執地要我給一個承諾是為什麼?我拉住他的衣袖,緊張地低聲問他:「你別告訴我,你在外面和別的女人又有孩子了!」

  夏長寧錯愕地望著我,忍笑忍得臉直抽,「如果是我曾經的荒唐,你原諒我不?」

  我白了他一眼,低聲說:「以後別亂來了!」

  聲音驀然增大,原來是主持人把話筒遞到了我面前。

  夏長寧忍住笑,說:「我保證不亂來!」

  台下又哄笑開了。

  我紅著臉直跺腳,夏長寧趕緊說:「你答應過的,我要是做錯了,你罰我什麼都行,就是不能說走就走!」

  我著急地看著台下的笑臉,恨恨然,婚禮上笑話鬧大了,讓我以後怎麼見人?

  主持人還算好,馬上說了一堆祝福語,然後宣佈開席。

  當晚,因為夏長寧的一句「保證不亂來」,而被他的朋友灌翻了,目的就是今天晚上不叫他亂來!

  後果是他哥和他弟把他抬回了家,為讓他第二天好過些,就在家給他輸了一瓶葡萄糖。

  凌晨四點,夏長寧才打完點滴,我按照護士的叮囑,用棉簽壓著去拔針頭。夏長寧在這時候醒了,「我來!」

  他伸手就把針頭扯了出來,用棉簽按了按完事,乾淨利落至極。我忍不住奇怪,「你沒喝醉?」

  「醉了,又醒了!」他眉梢眼底都是笑意,伸開雙臂說,「過來,我抱!」

  我已經困了,見他打完點滴沒事,趕緊上床窩在他懷裡說:「結婚好累!」

  「睡吧。明天睡到自然醒。」

  「嗯。」

  過了一會兒,我已經迷糊起來,夏長寧突然叫我:「福生,你是我老婆了。明早我要吃你做的早餐!」

  「巴依!才說要睡到自然醒!」

  「像狗名!」

  「巴依!巴依!」

  我醒了,埋在他胸口呵呵直樂。

  夏長寧一個翻身壓在我身上,滿身煙酒氣熏得我難受。這廝清醒了一點兒也不覺得自己有多臭,還樂呵呵地說:「春宵一刻值千金。福生,別睡了!」

  「老爺,我困極了,早上六點不到就起床了!」

  「嗯,你睡吧!」

  他說是這樣說,手卻極不安分。

  我睜開眼,翻眼皮給他看,「看到沒?紅的!全是血絲!是你老婆了,飛不了,消停會兒吧?」

  他遺憾地躺下,不滿至極,「我好歹也等了你四五年哪,福生。」

  我這才想到,說起來我和夏長寧竟然認識五年了。我二十一歲時和他相親,今年我都二十六歲了。

  我側過身,手撫上他的臉,想起剛認識時的夏長寧,我都記不得他和從前的他有多少區別。想起今天路上的恍惚,我輕聲說:「知道嗎?我騎在馬上正在想丁越要是在天上看到,他一定會為我高興。結果我一抬頭,竟然像真的看到了他。」

  夏長寧一震,眼睛瞇了瞇。

  我以為他是吃驚,便笑道:「結果是個陌生人,把我都嚇了一跳。」

  他伸手撈我入懷,輕聲說:「有時候我真怕你心裡愛的是他。福生,你不知道你和丁越站一起的時候,我真想一拳打掉你臉上的笑容。」

  我偷笑,靠在他胸口不說話。

  「福生,要是丁越還活著,你會不會選擇他?」

  我以為夏長寧在吃醋,便故意逗他,「當然選他了!丁越比你帥,比你溫柔,比你有文化,比你……」

  「說什麼都不管用,你現在是我老婆了!」夏長寧蹭的坐起身,進了衛生間。

  我透過玻璃看他,水汽漸漸瀰漫掩蓋了他的身影。

  窗外夜漸深沉,很快天就會亮了。我閉上眼沉沉睡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ilahsu 發表於 2012-8-26 04:18 PM

第二十七章 遲到的賀禮

  我沒辦法撒謊說我對丁越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這麼多年,他是最完美的情感存在,而現在,謊言被揭穿,我在震驚中還沒來得及去細想丁越的心思。我只是憤怒、驚詫與傷心。

  我以為老爺子送了我和夏長寧五萬塊錢結婚禮金,婚禮當天他肯定不會來,伍月薇也不會來。但是我和夏長寧準備動身去度蜜月的時候,伍月薇卻來了。

  見到她,我習慣性地緊張,馬上豎起了警鐘。

  伍月薇穿了件淺綠的紗袖寬衣,襯得肌膚如玉。我便一個勁兒地盯夏長寧的手。打開門看到伍月薇的時候,他一掌拍在她肩上大笑,「薇子,我以為你真的不來了呢。」

  伍月薇白了他一眼,甚得我心地拍開了他的手,「結了婚的人了,別大大咧咧的,當心福生吃醋。」

  「她吃醋才好呢!不吃醋就是不在意我。是吧,福生?」

  我乾笑,請伍月薇進來坐,又趕緊去泡茶,豎著耳朵聽客廳裡的動靜。

  「什麼?!你……行了,就這麼著吧!」

  他在說什麼?

  我端著茶若無其事地進客廳,伍月薇笑嘻嘻地對我說「謝謝」,沒有半點兒吃醋不愉快的表情。我猛然想起伍月薇曾經對我說過,她愛上別的男人了。我偷偷鬆了口氣。感謝天,感謝地,感謝犧牲自我收了伍月薇的那個男人。

  我好奇地問她:「你怎麼沒把男朋友帶來?」

  她眨了眨眼,說:「阿寧見不得他,一見他沒準兒會動拳頭。」

  我便瞪了夏長寧一眼,好不容易有個好男人把伍月薇安撫了,你見不得什麼?

  夏長寧瞇了瞇眼睛,靠在沙發上居然就下了逐客令,「賀禮收到了,大哥、二哥的話也帶到了,我老婆的茶你也喝了,走吧!」

  我擦了把汗。有這樣當主人的?正想開口,夏長寧一個眼神瞪過來,想想伍月薇欺負我的那會兒,我閉嘴不吭聲了。

  伍月薇也不惱,笑呵呵地站起身來,瞟了家裡一眼,說:「總得讓我參觀一下新居再走吧。」

  「又不是你來住,看看客廳也就行了。」

  我臉上掛不住了,趕緊說:「我帶你去看。」

  夏長寧馬上站起身來,攬著我的肩說:「我們兩口子帶你去參觀。」

  伍月薇撇了撇嘴,高昂著腦袋上樓。

  夏長寧在我耳邊低聲說:「別和她單獨接觸,這女人常發病。」

  我撲哧一聲就要笑,又趕緊捂著嘴。

  上樓逛了一圈,她站在臥室門口的時間最長。等到下樓一圈走完,伍月薇果然發病了,「除了那張床還有點兒意思……阿寧,你的眼光真讓我不敢恭維。」

  靠!除了那張床是夏長寧堅持說滾床單不會滾到床底下比著房間做的外,別的都是我的眼光!!!

  「你找男人的眼光我也不敢恭維。我說過,最好一輩子別出現在我面前,見一次我揍一次!」

  什麼和什麼?怎麼說著要揍人了?我扯了扯夏長寧的衣袖,堆了滿臉笑對伍月薇說:「他這幾天酒還沒醒。回家代問老爺子好。哦,等等,有禮物請替我們帶給老爺子。」

  我給夏長寧使了個眼色,看情形伍月薇就是帶著她和她哥的賀禮來的,馬上要走,何必給人家臉色看?我還擔心伍月薇受了刺激突然回心轉意要黏著夏長寧不放。以她的變態程度,我敢肯定,她不會對夏長寧的已婚身份有半點兒顧忌。

  我跑進書房找禮物,拿在手裡又改了主意,沒有急急地跑出去,而是躡手躡腳走到了門口偷聽。絕對是下意識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

  我聽到夏長寧說:「我希望到此為止,我和福生很好……薇子?」

  「從小到大,你幾時顧及過我?」

  聲音停下,我趕緊擠出笑容走出去。伍月薇接過禮物看了我一眼,說:「福生,我代我爸謝謝你的禮物。祝你們……白頭偕老。」

  「這是長寧和我的心意,謝謝。」

  伍月薇離開,我收拾茶杯,頭也不回地數落夏長寧道:「好不容易看她轉性了,你別招惹她行不?」

  夏長寧從背後抱住我,下巴擱在我肩膀上一聲不吭。

  我洗好杯子放好了,他還是像考拉一樣黏在我背上。

  我怎麼從來沒覺得他這麼黏人呢?又好氣又好笑地拍拍他的手說:「好了,商量下去哪兒度蜜月!」

  「去大溪地!」

  「不去。我怕被陽光烤焦了。」

  「你想去哪兒?」

  我想去丁越墓地給他帶束花,順便告訴他我嫁給夏長寧了。我遲疑了下,畢竟是蜜月,多少得顧及下夏長寧的感受。

  夏長寧的下巴在我頸邊磨來磨去,癢得很。我伸手去推,他輕聲說:「你終於不叫我夏長寧了。福生,我第一次聽到你這樣喊我。你是我的老婆!」

  我轉過頭看他,他卻兇猛地吻了下來。我摟住他的脖子特別配合,心裡便有些內疚,我是不是對夏長寧太不好了?不過是在伍月薇面前喊他一聲「長寧」,他就激動成這樣。

  我忘記了去丁越墓地的事情。度蜜月的地點也被夏長寧改成了東北的黑瞎子島。因為他說:「那是我的福地,如果我不去東北那一趟,福生,你肯定還不會接受我!」

  「你給我說實話,幹嗎要跑那一趟?」

  夏長寧只笑了笑,很奸猾地說:「我當時就在發狠,我要是跑這麼遠還打動不了你,我就……」

  「就什麼?」

  他抿著嘴奸笑不答。

  我伸出手,哈了哈氣威脅他,「說不說?不說我逼供!」

  他猛一伸手攥住我又反手一拗,不屑地說:「和我動武,不自量力!」

  我掙扎了下連絲力氣也使不出,心裡堵得慌,這廝就仗著四肢發達欺負我。我「哼」了聲說:「多無趣,你總是動手。我和你是一個級別嗎?」

  他放開我,眉開眼笑,「乖,你明白就好了。」

  「還說呢,人家伍月薇好不容易找到男朋友,你居然說見一次揍一次,你巴不得她嫁不出去黏著你?」

  夏長寧突然狠狠地槌了沙發一拳,嚇了我一跳。我越發好奇起來,「她和什麼人戀愛了?把你氣成這樣?」

  「以前認識的一個人,我不喜歡。她喜歡就自個兒躲一邊戀愛去,別帶來就成。她不知道是不是腦殘了,我不喜歡她還帶出來不是惹氣受嗎?」他的臉黑著。

  我聳聳肩,原來是這樣。反正也不關我的事,我也沒再問下去。

  去東北之前,夏長寧每天照常上班,我打算蜜月完了就蹲家裡寫東西,沒準兒也是條出路。這幾天閒著就獨自上街給寶林和叔嬸買禮物。

  逛到北橋的時候,我看到了伍月薇和一個男人在小攤上買東西,就下意識地多看了兩眼。

  北橋是城裡賣古玩和民俗物品的地方。這座橋建於宋代,臨河都是仿古的民居與商舖,外地人來了都愛到這裡買些土特產或民俗紀念品回去。伍月薇和那個男人都背著大背包,顯然是坐車離開之前來逛逛。

  伍月薇拿起一個撥浪鼓玩,衝著低頭看東西的男人說話。這就是夏長寧極討厭的男人?撥浪鼓的兩隻小槌左右晃動著,那個男人直起身側過了臉。

  隔了那麼遠,我的心依然被撥浪鼓狠狠地敲中。我扶著橋欄腿軟得人直往下墜。我記不得是不是張嘴喊了一嗓子,伍月薇和那個男人往橋上看過來。

  渾身的血在瞬間凝住,我冷得打了個寒戰。一個死了五年的人居然活過來了,大白天真的是見鬼了!

  光天化日之下,丁越俊朗的臉在我眼前清晰得像放大的影像。我能明顯看到他臉上的慌亂。

  我踉蹌著往後退,撞在身後一個人身上,那人沒想到我重重地撞過來,下意識一推,我就摔倒在地上,手上頓時傳來一陣痛覺。我連滾帶爬站起來,連往後看的勇氣都沒有了,拼了命地往橋下跑去。

  遊人很多,我被撞了幾下,跑出步行街正好看到一輛出租車,我招手想坐車離開。跑向出租車的時候我忘記看其他方向,一輛電瓶車朝我衝過來,我閉上眼渾身發抖腦子裡一片空白……身體驟然騰空,一雙手抱著我凌空躲開。

  我的心跳得很厲害,低頭看那雙手,手上那塊表是那麼熟悉。他手腕上還有那根我繫上的彩色幸運繩,顯然因為戴得久了,顏色變得有些陳舊,卻真真正正就是那一根!

  我大叫一聲掙扎著起來,頸邊一痛,眼前所有的景物都變成了黑色,我暈了過去。

  我清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在家裡的床上躺著。睜眼看到夏長寧,我只呆了一呆,扯住抱熊就砸了過去,「滾!你給我滾出去!我不要看到你!夏長寧,我們離婚!」

  夏長寧的臉就黑了下來,一把扯走抱熊看著我咬牙切齒,「你有沒有心?你見了丁越就成了這個樣子?!」

  我不管,我只要想到那件事就心如刀絞。為什麼,所有人都在騙我?

  夏長寧要我原諒的就是這個?他什麼都知道,他娶了我都沒告訴我真相。我真是……恨!

  一伸手將窗台上所有的玻璃水養小盆栽一個個地通通向他砸了過去,邊砸邊哭,「夏長寧你不是人,你這樣騙我,你居然這樣騙我!滾!」

  盆栽砸在地板上發出劇烈的響聲。室內頓時一片安靜。夏長寧重重地呼吸著顯然是怒到了極點。

  我尖叫一聲跳下床就往門口跑,腰間一緊人被他凌空摔在了床上。

  「給我躺好了!」夏長寧吼我。

  「我不!」我倔強地吼回去。

  他咬了咬牙手揚起一拳狠狠地砸在床上,瞪著我說:「你想去哪兒?你還想跟著丁越走?你是我夏長寧的女人!」

  「是!我是想跟他走,我就不要和你在一起!」我怒極了就口不擇言。

  夏長寧一下子站起來,頭也不回地摔門出去。

  我一呆,緊跟著從床上跳起來赤著腳去開門,一腳踩在盆栽的玻璃碎片上痛得慘叫一聲。門迅速被打開,夏長寧黑著一張臉大步走過來一把抱起我。我哇地大哭起來,不管不顧地大哭。

  腳踝被他捏著,他一聲不吭地捏著玻璃片往外扯。我痛得發抖,用力打他的背,哭著罵他:「滾!我死了也不要你管!你走!」

  他不理會我的掙扎,抱起我進浴室將我放進了浴缸裡,只留兩條腿搭在浴缸邊上。我整個人仰躺著使不出力。我努力想撐起身來,他一隻手輕輕一用勁就把我按了下去,我被折騰得只有喘氣的份兒了。

  夏長寧坐在浴缸邊上拿起籠頭衝我的腳,然後噴雙氧水,痛得我直叫。

  「別動!」他用紗布纏我的腳,纏好了順便繞上我的腳裸將雙腳綁在了一起。

  我怒極,「你幹什麼!」

  他瞟了我一眼,「麻煩!」

  我雙手撐著坐起來,他伸手拉住我的手,看了看破皮的地方,拿起雙氧水又開噴,火辣辣的痛楚讓我又哭了起來。

  夏長寧噴完把藥瓶放下,歎了口氣抱住我,「別哭了,是我不對。別哭。」

  這會兒哪裡止得住!我只是傷心,可又連為什麼要傷心都說不出來,就是一個勁兒的哭。我是恨丁越這樣騙我,還是恨夏長寧在騙我?我是因為丁越的死而復活歡喜,還是為了夏長寧心痛?

  腦子裡一片混亂。

  以前不管聽到什麼版本,都沒有像這次這樣讓我難過。現在,丁越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果斷地切開了我對他所有的夢想。

  也許是我潛意識裡把自己放在了一個悲情的角色中。一個優秀男人深愛著自己,然後他過世,把所有的好留了下來。這幾乎成了心底深處的小秘密,讓我能隨時找到傷春悲秋的理由的秘密。

  卻原來什麼都不是!

  有時候人想像中以為認定的事情,還會有第三種結局。

  夏長寧伸出手,我沒有躲開。他的手就落在我的臉上,細細地撫摩,聲音低不可聞,「福生,對不起……」

  他伸手拉我入懷,炙熱的唇印在我的唇上。

  我閉上眼,沒有任何反應,眼角仍有淚溢出來。

  身體一輕,他抱我進屋放在床上,拉過涼被蓋在我身上。我沒有睜眼,身體一聳一聳地抽咽。

  「福生,你想怎樣?」

  「我想睡覺。」

  夏長寧握著我的手半晌才說:「你心裡解不開這疙瘩就別睡了。我還不知道你,心裡想什麼呢?想和我離婚?像你去東北那次,躲得遠遠的?你可真喜歡玩快刀斬亂麻!不行!福生,我不會答應你。你已經嫁給我了,我這輩子都不會離婚的。是,我是一直擔心,所以才會走極端搞出逸塵那檔子事情設計你。但是現在不一樣。你是我老婆,你心裡的男人只能是我!」

  他可真是明白我!我想用腳踹他,卻忘了雙腳已被他用紗布纏住了。我睜開眼手一揮大吼了聲:「別指望我再來相信你!你放了我好不好?!」

  夏長寧低下頭看我,我覺得他像一座山,我是石頭下壓著的苦苦求生的草。

  他輕輕地笑,笑容裡帶著一絲苦意,語氣卻是從來沒有過的霸道,「放了你?我要放棄你早放手了,還用得著使這麼多招?福生,要我放棄你,下輩子吧!

  「我知道,不管是丁越騙你,還是我騙你,你都生氣。我承認,當初我聽到丁越這主意的時候我也很想揍他,可是能夠乘虛而入我何樂而不為?我是用盡了手段,但我不後悔。福生,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罷,我就這樣告訴你了。

  「我清楚我自己要什麼,我就一定要得到。

  「我和丁越打了一架,倒不是為你,是我以前說過,他要是敢再出現在你面前,我一定揍他。

  「你要想不通這事,咱們就耗著吧。」

  夏長寧說完也躺了下來,撐著頭看我。我心裡湧起一陣酸楚,人已經平靜下來了。他對我好,我不是不知道。我吼那些話傷了他,我也知道。我就是擰不過自己,想起丁越的事我就邁不過這道坎兒似的。心裡覺得憋屈,我翻過身不理他。

  居然就這樣睡了過去。等我醒來,我看到清冷的月光從窗戶照進來,和夏長寧在一起的快樂這麼快就沒了。和丁越的快樂也是。我究竟是帶著福氣出生的,還是帶著憂傷出生的?

  我閉上眼,眼淚汩汩地冒出來,我連吸氣都很小心。

  一隻手掌就這樣蓋在我的臉上,夏長寧什麼話也沒說,伸手從身後抱住了我。他的下巴頂在我頭上,身體緊緊地貼著我。

  我深深地一吸氣,也不吭聲。

  「福生,是我不對,我心裡一直存著這事,所以才一直對你說,要你原諒我。當時,你心裡沒有我,我就同意了和他一起向你撒謊,而且告訴你也沒多大好處。丁越有事在身,他不可能留下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國,他要你當他死了。我吃不準你對他的感情,我也寧肯你也當他死了。我告訴過他,既然這樣說了,就一輩子別在你面前露面。我早知道他回來了。婚禮那天我也看到他了。聽你說起你彷彿也看到他……我很緊張。我想他是不是因為過去好幾年了,覺得沒什麼事了才回來的。薇子愛上他了,她也想知道丁越對你的感情,她要把這事揭穿。薇子這人你知道,她眼裡不揉沙子。我不答應。我們才結婚,我們連蜜月都還沒去呢。福生,好幾次我都想告訴你,又擔心你會惱我,不願意和我在一起了。」

  「現在可以了?因為我嫁給你了,所以可以放心大膽地讓我知道了?」我憤怒起來,有誰想過我心裡有多難受?

  自從聽說丁越辭世,心中那塊地方就是我的禁地。我可以和夏長寧快樂地生活,但是只要一想到丁越我就會難受。

  夏長寧雙手箍得我很緊。他低聲吼著問我:「福生,你是我老婆了。你知道你這樣我有多難受?你是因為我騙了你,還是因為丁越?你心裡還有他是嗎?你還喜歡他?你有想過為什麼我總是不敢確定?為什麼我連和逸塵搞事的濫招都使出來了?我唯獨對你失去了判斷力!你好好想想吧!」

  一瞬間丁越俊朗的臉、溫柔的笑容,以及那些日子的快樂全部湧現出來。失去丁越的痛,他用一個死亡謊言帶來的痛重重地撞進我心裡。我沒辦法撒謊說我對丁越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這麼多年,他是最完美的情感存在,而現在,謊言被揭穿,我在震驚中還沒來得及去細想丁越的心思。我只是憤怒、驚詫與傷心。

  「這事對你太突然,好好睡一覺明天再說。」夏長寧做了決定,他是不想聽到我說還喜歡丁越,還是他也累了?

  我睜著眼,困了就閉上睡,然後再睜開,再睡。

  夏長寧始終抱著我,我背對著他,不知道他是否睡著了。



第二十八章 選擇原諒

  也許將來我們會一次架都不吵地過完一生,也許我們會像普通夫妻一樣磕磕絆絆一輩子。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至少現在,我覺得幸福。

  我是被強烈的陽光曬醒的,睜開眼,夏長寧靠在床頭看雜誌。他應該梳洗過了,下巴剃得乾乾淨淨。屋子裡也早被打掃得乾乾淨淨,窗台上我喜歡的水養植物全沒了。這會兒想起又有些心疼。

  當時和夏長寧去花市買這些玩意兒回來時,放滿了車的後排座。一路上我趴著往後看,要他開慢點兒,生怕把它們摔壞了,結果卻被我自己扔石頭似的全砸了。

  見我醒了,他放下雜誌微笑,「睡醒了?眼睛腫得很,我拿冰袋給你敷一下。」

  他起身從小冰櫃裡拿出冰袋來。我搖了搖頭,說:「我去衛生間。」腿居然動不了,這才想起腳受傷了。

  我白了他一眼,去解紗布。夏長寧擋住我,抄手抱了我起來,「笨!地上那麼多玻璃碴兒看不到?!」

  我沒吭聲。怪誰呢?

  坐在馬桶上解完手,我低下頭解開紗布,腳板心被劃了條口子,我踮起腳尖一拐一拐地走出去。

  「叫你別動!」他扶住我攔腰抱我上床,又拿了雲南白藥來小心地給我上藥包好。

  「我的腳是麻的,你居然綁了我一晚上!」我嘴一扁又委屈起來。

  夏長寧抬頭看我,手掌放在腳踝處輕輕地揉,「這樣好點兒?」

  「嗯。」

  他的手慢慢地揉,比洗腳房的洗腳師傅還專業,從腳踝到膝蓋輕揉慢捏。我乾脆躺著讓他侍候著。看他低著頭認真地捏我的腳,我猛然想起,我怎麼一點兒想和他吵架的心思都沒有了呢?

  「我要見丁越。」

  夏長寧的手停了停,瞟著我說:「還想著丁越哪?」

  「是啊,我就是想知道他愛我還是愛伍月薇!哎!痛!」我拿起雜誌打他的頭。

  夏長寧沉著臉不吭聲,過了一會兒才說:「好。」

  「我要單獨見他,他來了,你就出去!」

  「什麼?不行!」

  我看著他不說話了。我們兩人就這樣對視著,誰也不退縮。我沖夏長寧笑了笑,拿起雜誌繼續翻看。

  他給我捏完腳,說:「我給你拿早飯。」

  「不用了。」我放下雜誌,往裡一側,睡覺。

  「吃完再睡。」

  「不吃。」

  隔了好一會兒,我聽到夏長寧說:「你別告訴我午飯也不吃了。」

  他這麼一說我還真來勁兒了,冷笑了聲,「說對了,午飯我也不吃了。」

  「想絕食?」

  「嗯。」

  身體驟然被他翻過來,我看到他臉緊繃著,眼中有抹受傷的神情。我毫不退縮地看著他。不是我耍小脾氣,殺了人放了火一句「對不起」就完了?他不確定我的感情,就用逸塵來氣我。還幫著丁越對我撒謊,想過我的感受嗎?現在不堅持我的主場地位,將來呢?我還能有翻身的機會嗎?

  「不吃就不吃,不行了我給你吊營養液!」夏長寧火了,硬梆梆扔出這句話來。

  我本來就只是想使點兒小性子,他居然來這一句!我聽到夏長寧關門出去,眼淚又不爭氣的往外湧。

  是他犯了大錯呀!我還沒怎樣呢,他還生氣?!

  不吃,我就是不吃,等著他給我吊營養液!我賭氣地蒙著被子繼續睡。

  鼻端傳來香味,是香酥鴨的香味,我最愛吃的才煎出來的香酥鴨。我吞了吞口水,沒有轉過身去。

  這廝就這麼可惡,上床靠坐著,放碟看,邊看邊吃,還吃得嘎巴嘎巴的。

  我火大,翻身坐起。他吮了吮手指問我:「想去衛生間?我抱你去!」

  「不用,小口子,又不是廢了條腿!」我踮著腳一瘸一拐進衛生間,嘩地將簾子拉上,不想看到這廝啃鴨子。

  「福生,你沒開換氣扇?這麼臭?!」

  「我忘了!」我故意的,你吃鴨子我大便!

  我磨蹭了很久才出去,他已經不在臥室了。床頭櫃上還放著半隻鴨子,他肯定是故意的,他吃的時候明明是斬成小塊的,這半隻卻是沒斬的。我哪怕偷咬一口他都能看出來。我氣得直嚥口水,靠在床上看碟,下定決心,這回真的要絕食給他看!

  一張碟看完,他還沒進屋。我想了又想,決定不再坐以待斃,我回爸媽家去。

  穿好衣服和鞋,右腳一用力還有點兒疼,便小心地下樓梯。

  「想去哪兒?」夏長寧靠在廚房門口,手裡還拎了把菜刀。

  想做好吃的引誘我,我這回連看都不看,讓你白做。「你管不著!」

  「我的老婆我當然要管,你敢開門走出去試試!」

  我「哼」了聲慢慢挪到門邊,伸手去開門。門紋絲不動,我仔細一看,居然被反鎖了。

  「很好,寧福生,我還沒死你就想和人私奔?」夏長寧一刀揮下凌空劈出一縷風聲。

  不過,我現在才不怕他呢,只當沒瞧見他的威脅,想回臥室拿鑰匙。他幾步搶先上樓,搖著鑰匙在我眼前一晃,「別想了。咱們就在家裡蜜月吧!」

  一口氣堵在胸口,真的像塊石頭一樣沉。我轉身進了書房開電腦打遊戲。

  時間就這樣過去,我又嗅到了飯菜香,鼻子一酸,幾乎落下淚來。不吃!堅決不吃!

  夏長寧也不勸,直到晚上快十二點了,他端了碗餛飩倚在書房門口邊吃邊說:「玩遊戲真入迷啊?廢寢忘食!網吧過了十二點會斷網關門,家裡也一樣,等我吃完你就該睡了。」

  「你想睡就睡,我玩我的。」

  他吃完餛飩走進書房,把網線拔了,淡淡地說:「就這麼想見丁越?想知道他現在還愛不愛你?你終於有機會可以欺負薇子了,特得意是吧?巴不得見到這一刻?」

  「你愛吃醋是你的事,我不想吃飯是我的事!你以為你扯了網線我就玩不成了?」我說完打開文檔開始寫小說。

  開始一句寫的是:「曾經有半隻鴨子放在我面前,我沒有把它吃掉。如果上天再給我一次機會,我會毫不客氣地把它啃光。如果這半隻鴨子是夏長寧用來誘惑我的,再給我十次機會,我也不啃一口。」

  慷慨激昂,鍵盤打得辟啪作響。

  夏長寧站在我對面,氣得怔住,他突然伸手關了電源。

  我怒吼:「我還有沒有人身自由?!」

  「沒有!」他蠻橫地說完,繞過書桌抱起我,手大力地箍著我讓我掙扎不得,「該睡覺了!」

  上了床我懶得和他爭,翻過身睡了。

  半夜,我迷迷糊糊肚子餓了,下意識翻了身趴著睡,壓著胃讓它不那麼餓。腦子裡不停地冒出很多好吃的。我迷糊地想,明天,早上起床把它們全吃了。

  結果天亮醒來,夏長寧已端了碗皮蛋瘦肉粥在旁邊吃,邊吃邊看《早間新聞》。見我醒了,他問我:「給你盛一碗?」

  我頭點了一半又猛地搖頭,「我不吃!」

  他深吸一口氣,看他神情似乎想把粥碗砸了。

  我已經越過他去衛生間洗漱了。

  整個白天我都在書房裡上網玩遊戲。

  中午,夏長寧炒菜,油鍋刺啦啦地響,香氣引得我直吞口水。我猛喝了一大口白開水,覺得水很甜。

  晚上,他燉的是排骨,我已經撐不住了。

  他靜靜地站在我身後,「福生,你兩天沒吃東西了。」

  你也知道我兩天沒吃東西了?我眨了眨眼,當是對著屏幕久了眼睛發酸。

  「餐桌上有燉排骨,還有湯。你自己吃,我去找丁越。」夏長寧說完出了門。

  真以為我不吃東西是要挾著要見丁越?他一走,我就開始抹眼淚。我是生氣你騙了我,可是都過了五年了,我又不是不愛你。我要是還想著丁越,我嫁給你幹嗎?我越想越委屈,哭了會兒去洗了臉,梳好頭,打理好自己,坐在沙發上打定主意不吃。

  見了丁越我還是不吃,就是要氣死你!

  過了一小時,我聽到門響,門口站了三個人,夏長寧、伍月薇和丁越,都來齊了?我望著丁越突然淚濕。他比從前更多了沉穩的氣質,目光寧靜平和,望著我充滿了憐惜。

  夏長寧面色陰沉拉著伍月薇說:「福生想單獨和丁越談談。薇子,咱們下樓逛逛。」

  伍月薇倔強地站著,咬著唇,卻被夏長寧拽著胳膊拖開了。

  丁越回頭對伍月薇笑笑,「是我們欠福生的。」

  伍月薇這才跟著夏長寧離開,而我在意的是夏長寧都沒看我一眼。

  丁越關了門進來,安靜地坐在沙發上。

  這是我曾經愛過的人?撒下彌天大謊卻還能坦然面對我?我想笑,真的想笑,站起身若無其事地給他泡茶。

  「福生,你的腳怎麼了?」丁越蹙眉問道。

  「打爛了只玻璃杯子,劃了個小口子。小事情,兩三天就好了。」

  「那天在街上,怕你太激動……疼嗎?」

  打暈我難道是我的責任?我冷笑,下意識地揉揉脖子。「力度不錯。不疼,一點兒也不疼,比吃了安眠藥還來得快!」

  丁越靜靜地聽我譏諷,滿臉帶著任由我蹂躪的神情,「福生,當時我離開有我的原因。至於後來是我不對,不該這樣騙你。對不起。」

  是的,如果你不說你死了,我不會有這樣的心結。我在很長一段時間裡都不敢想起你。我現在特別慶幸,我的刻意迴避,讓我沒有哭暈在他墳頭。

  原來想見著丁越有太多話想說,有太多的憤怒想發洩,現在……「你為什麼還戴著那根幸運繩?」

  是的,我想問的就是這個。他如果不愛我,為什麼還要戴著它?

  丁越的手下意識地往回縮了縮。

  我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撫摩著那條繩子,心裡百感交集,「為什麼不明明白白地告訴我?我不是弱不禁風的女人。你要是說明白了,我們還能是朋友。現在,你現在走出這道門,我從此當不認識你,以後遇到,我也絕不會和你打一聲招呼。」

  丁越的手顫了顫,拉開我的手說:「福生,每個人心裡都有自己的一個夢,一段幸福。我不能給你,只能做得絕了點兒。是我自私,我不想你心裡沒有我。」

  心裡的那種瘋狂瞬間冒了出來,我壓抑不住自己的惡趣味,終於問他:「伍月薇現在的男朋友是你?你喜歡她了,是嗎?」

  問完我很看不起自己。我還是在意他們夥同在一起來騙我,還是在意伍月薇說過的話,還是在意丁越愛她不愛我。可我已經嫁人了,我愛的人明明是夏長寧,我為什麼還有這樣的惡毒想法?

  丁越自私的做法就是對我的殘忍。

  我轉開頭說:「對不起,這是你和她之間的事,不必告訴我。我不該這樣問。」

  丁越看著自己手上的幸運繩,良久才靜靜地說:「福生,好好和夏長寧過吧。對不住你的事情已經發生了,不可能再回轉。好好過你的日子,你就當從來不認識我這個人。」

  我拿出我的那根幸運繩,嶄新如初。我看了會兒,放在他手心,「你活著就好。我會好好過的。以前,你們都是有原因的,不能告訴我,我也不想知道了。」

  曾經的過去我無從追究,丁越的故事、他與伍月薇的情感糾纏,以及他的一切都不是我想關心的了。

  我說完沒有再看他,上樓回臥室。

  「福生,夏長寧很愛你。」

  「我也愛他。」我居高臨下望向他。丁越俊朗如昔,望著我目深如水。

  我想笑,我問他是不是喜歡上了伍月薇,讓他擔心我還愛他是嗎?擔心我哭著喊著扯著他說我還愛他?我輕搖了搖頭。我知道的,我愛的人是夏長寧,他一點點侵入我的心。和夏長寧在一起,我很快活、很快活。

  我想好好睡一覺。我覺得一身都是輕飄飄的,沒有力氣,連思維都開始模糊。

  不知過了多久,臥室的燈亮了,夏長寧走進來,我閉著眼睛感覺到他的靠近。

  「福生!」

  我「嗯」了一聲,卻覺得他的聲音很遠。

  他喊了我兩聲見我沒反應,重重地歎了口氣關燈出門。不過片刻,燈光再次亮起,我感覺自己一下子被他撈起來,耳邊突然響起他的怒吼:「你不把我氣死你就不舒服,是不是?」

  我軟軟地靠在他懷裡。我肯定是餓壞了,眼睛睜開看了看他又虛弱地閉上。

  「福生,怎麼了?怎麼這麼不經餓!」

  我真的很想哭。你來餓兩天試試!但我現在什麼都不想說,我餓得都快沒氣力說話了。

  夏長寧一把抱我起來走到餐廳,用勺子舀了勺排骨湯喂到我嘴邊,「張嘴!」

  我的嘴緊抿著,他的手抖得連湯都到了灑我衣服上。他吼我:「張嘴!」

  我睜開眼睛看他,他眼睛都是紅的,手在抖。我軟軟地指責他:「你還凶我,你騙了我你還要凶我!我不吃,我餓給你看!餓死也不吃!」

  他緊緊地抱著我連聲說:「我錯了,從一開始就是我不對。我不該幫丁越撒謊。我該揍了他再理直氣壯的追你。我都認錯了,你吃了再餓給我看,行不行?」

  什麼歪理!我打他,拳頭軟綿綿的沒有力氣,頭一歪靠他肩上不動了。

  「福生!」他拍拍我的臉,見沒反應,抱起我就往門外走,「福生,我送你去醫院。不會有事的!」

  「我要喝湯吃排骨!不去醫院!」我有氣無力地說。

  他旋風般又回到餐廳,然後做了件讓我再不想吃東西的舉動——他把排骨肉嚼爛了混在湯裡餵進我嘴裡。我還沒來得及噁心,就吞了下去。

  他還想再把他嚼得稀爛的肉餵給我,我堅決制止,用盡所有力氣吼:「湯!我現在只要湯!」

  喝了一碗湯,不夠。可夏長寧不敢讓我吃了,抱著我坐在沙發上。

  「我餓!」

  「我給你弄雞粥!」

  「逸塵喜歡吃的我不要!」

  「皮蛋瘦肉粥?雞湯餛飩?」

  「你吃著氣我來著,不要!」

  「小祖宗,你要吃什麼?」

  「我要吃醬油泡白米粥!」

  「好,我馬上煮!」

  這一晚上從十點到凌晨一點,我吃了四餐,然後心滿意足地上了床。

  夏長寧抱著我,聽我喃喃說:「明天我要吃香酥鴨子。」

  他歎了口氣,「你要吃天上的龍肉我明天也給你用油酥了。福生,你真是帶著福氣生下來的,這麼狠的招都敢使,就為了奴役我?」

  我馬上一吸鼻子哭出聲來。說是哭,其實號的成分更多。

  「乖,不哭!是我不好,嗯?」

  我是半真半假地哭,一半傷心,一半是怕夏長寧報復。我惹了他還是有點兒怕他。這會兒他來哄我,我卻是真哭了。

  我邊哭他邊數落我,直到我打了個哈欠說:「明天吃了香酥鴨子再說。」

  夏長寧低頭吻在我眼睛上,溫柔地說:「好,明天邊吃邊數落。我給你錄下來,將來你想數落我的不是,直接播放讓我看就行了。」

  我的手便不知不覺地伸到他肋下,用力一捏,夏長寧身體一僵,抽搐了下,一個翻身差點兒滾到床下去。

  我順勢撈起枕頭砸他,「不怕癢啊?!敢騙我!流氓!」

  他擋著枕頭氣急敗壞,「你……」

  「我就使壞,就使壞!」

  他啼笑皆非地抱緊了我,「好,等你精神好了,我就讓你使壞!」

  「夏長寧,你以後不能再騙我,我受不了。」

  「知道了。」

  「還有……」

  「廢話真多!睡覺!不然明天沒鴨子了!」

  我閉上眼,心裡很平靜。過了這麼幾年,丁越在我心裡變淡了。我算是解開了一個心結,用不著想起他就會難過。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愛的人是夏長寧,我生氣也是因為他騙我。僅此而已。

  第二天起床喝粥,我連喝了三碗。夏長寧劍眉揚起,說:「吃太多不行!」

  「夏長寧,你現在連飯也不准我多吃了?」我就是要不講理,好不容易捉住他的把柄,不好好利用怎麼行?

  「少吃多餐,過會兒再吃好不好?」

  我想了想,放下勺子,「我想吃鯽魚蒸蛋!一條魚,只能我吃,沒你的份兒!」

  「好,我一會兒就去買!福大人!」夏長寧寵溺地笑。

  等等!他怎麼不問我和丁越談些什麼?這不是他的風格。我懷疑地在他臉上掃瞄,夏長寧只是溫柔地笑。

  他出門去買魚,我在家裡無事就去書房上網。

  我家有兩個書房,夏長寧說這樣互不妨礙。一間房用一壁書櫃隔成了兩間,我一般不去他的書房,同樣的擺設也沒什麼好玩的。今天不知道怎麼搞的我開門走了進去。我記得夏長寧說過,他因工作需要,書房裡單獨做了個小隔間,連著原來的儲藏室,相當於一個密室。

  當時他說:「你老公掙這麼多銀子,萬一遇上小偷咱們也損失不大。」

  我推開牆上的書櫃走了進去。裡面倒也整潔,除了一個保險櫃,還有一堆電子機械。靠牆有張茶几,上面放著台小電視,還有些工具。夏長寧喜歡做一些小玩意兒。我看到一個像MP的東西放在茶几上,拿起來隨意按下了鍵。

  裡面傳來我和丁越的對話聲。我恍然大悟卻又哭笑不得。這廝不問原來是因為他都聽到了!我怎麼忘了他是做哪行的了?!我歎了口氣物歸原處。看來我要提醒一下他,別忘了我還能開他的保險櫃。

  中午他買了鯽魚回來,哼著歌在廚房忙活,我坐在廚房門口看他。他越是高興,我越是樂。原來知道對方的底牌又不揭穿是這種滋味!

  夏長寧回過頭笑嘻嘻地走過來親了我一下,又蹦回去做魚。

  「你這麼高興幹嗎?」

  「警報解除,當然高興!省得我成天擔驚受怕,這才舒坦了!」

  哼!我故意翻著白眼說:「我後悔了,看到丁越那麼帥,我憑什麼不跟他走啊!」

  「要他能娶你才行!想跟他走,人家不要你!」

  我火大!好了傷疤忘了痛,以為就沒事了?我冷笑著說:「你怎麼知道丁越不要我?你聽到我和他說話了?」

  夏長寧得意至極,笑瞇瞇地說:「我當然聽見了……」才說完就覺得不對,回頭看我笑得歡,他臉上便顯出尷尬的神情,但眨間工夫就沒了。他還理直氣壯地說:「我是做保全的,家裡不安全怎麼行?要是來個賊,連賊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也太丟人了!」

  我眨了眨眼問他:「你說丁越是不是知道,所以才故意那樣說?」

  夏長寧不屑地「哼」了聲,「沒那麼神奇!你真當是電影裡演的啊!不用設備,他察覺不到!」

  「看來家裡的裝修費十萬塊真打不住呢。花了多少?」

  他開始打哈哈,「三十幾萬吧。你知道衛浴潔具就很貴了。」

  「你那些攝像頭呢?」

  「門廳、客廳、書房,樓上沒有。」

  我譏諷地看著他,「樓上幹嗎沒有呢?」

  他討好地笑著說:「我還不想成為艷照門的主角!」

  我白了他一眼,悠悠然自言自語:「丁越還戴著我送的幸運繩呢。他肯定是知道你會聽,所以才不說愛我。一定是這樣,我得找他去問個明白!」

  「站住!」夏長寧怒吼一聲,板著臉走過來,捉著我的手揚給我看,「你還戴著我的戒指呢!寧福生!當著我的面想出牆?」

  我看了眼手上那枚刻著「福」字的金戒指,嘴一扁說:「俗氣!」

  他氣得愣了半晌,放開我的手悶頭繼續做魚。

  我看了他一會兒,他在廚房走來走去就是不理我。我心想壞了,好歹這戒指是他外婆傳給他的,這樣說夏長寧一定生氣了。

  我討好地從身後抱他,他不說話,我抱著不放,他走哪兒我跟哪兒。我就不信他會一直繃著臉。

  可是好一會兒他就是不說話。我站得久了,那只踩上玻璃片的腳有點兒痛,我便金雞獨立地站著歇腳,頭靠在他背上。沒想到夏長寧拿魚下鍋,我站立不穩咚地摔在地上。

  他嚇了一跳,彎下腰抱起我。我藉機摟著他的脖子開號,「腳痛!」

  夏長寧抱我在沙發上坐著,解開紗布一看,才結好的傷口又裂開了條血口子。他又氣又怒,想罵我卻看到我眼睛裡噙著淚花,只好怔怔地看著我。扯住我的臉頰往兩邊一拉再狠狠地擠在一起,沒好氣地說:「你就沒送過我東西!」

  「人都是你的了,還要啥?」

  他的目光可疑地閃爍不定。我撲哧笑出來,摟著他的脖子說:「結婚禮物,在我書房的抽屜裡。」

  他蹦起來飛快地跑進書房,片刻後極沮喪地說:「你送我新華字典?」

  我愣了愣,笑倒在沙發上。我忘了,我拿進臥室裡了。我忍住笑故意白他一眼,「對啊,就是新華字典,老師教你多識點兒字!」

  他撲過來撓我癢,「寧福生!看我不收拾你!」

  我左躲右閃笑得都岔氣了他就是不停手,我沒招只能撒嬌,「我餓了,你還蒸著魚呢!」

  他只好停手,往廚房邊走邊不甘心地說:「你就會撒嬌!」

  「要不,你也撒嬌!你撒嬌我就送你禮物。」

  他停住,扭了扭身做了個極嫵媚的動作,說了句讓我爆出雞皮疙瘩的話:「人家要禮物嘛!」

  我當場做暈倒狀。他真是個活寶!

  晚上我躺床上看碟,夏長寧便粗著嗓子吼:「禮物!我的禮物!不給我就收拾你!」

  我舉手投降,從床頭櫃裡拿出一個大包袱來。

  「是什麼?」

  「猜?但是不准猜中!」

  他馬上說:「我猜不中!」

  我這才得意地打開包袱,裡面是一件藏青色的中式棉襖,我跟外婆學著做的。我還在衣服上繡了兩條龍,讓它看上去沒那麼土。

  夏長寧擰了擰眉,抖開棉襖說:「我為什麼不在冬天結婚?!」

  我頓時又笑翻了。

  他喜滋滋地摸著棉襖說出了一句讓我很心疼很心疼的話:「以後沒錢買衣服也有老婆給我做了。真好!」

  我想起他說起為什麼要掙錢的原因,溫柔地抱著他,輕聲說:「我愛你。」

  他什麼話也沒說,抱著我,抱得很緊很緊。

  我靠在他胸前微微一笑。人生其實很平凡,也很容易滿足。一個愛你的老公,簡單的生活,在有限的條件裡追求最大的滿足,如此而已。

  我也不知道我觸動了夏長寧的哪根弦,得到了他真情。但是我沒有問,這世上不是什麼問題都有答案,是他的就是他的了。

  也許將來我們會一次架都不吵地過完一生,也許我們會像普通夫妻一樣磕磕絆絆一輩子。將來的事將來再說吧。至少現在,我覺得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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