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裡尋歡 -【妾乃良民】《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21 11:29 AM 編輯【書名】:妾乃良民
【作者】:花裡尋歡
【內容簡介】:
六年前,她撲倒他,吃乾抹盡之後消了他的記憶,最後逃之夭夭。
六年後,在安然村那個小山溝溝裡,重生後的她帶著從他那裡偷來的娃,再度遇見他。
逃開與糾纏之間,他一步一步發現,自己都不記得的那個關於她和他的秘密。
震怒之餘,卻發現,原來,一切起始於愛與成全。
剛想關門放自己,好好教訓她一番,誰想,這女人居然再次落跑!身中劇毒又身纏天下事的他只好暫時先放下追捕行動……
一年後,縣衙公堂之上,她面無表情,不發一言。他擁她入懷,笑吟吟道:好吧,吾撤訴,吾家夫人實乃上等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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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識朦朧,頭疼欲裂。
腦袋像是被鐵門狠狠擠過,又如萬馬亂蹄踏過,夾雜著腹間的沉悶絞痛一波一波地,完全不給她停歇的機會。
那感覺如翻湧的海浪般兇猛襲來,讓她連輕微的呼吸都夾雜著錐心的痛楚。
狠狠的用貝齒咬住嘴唇,她無意識地緊握雙拳捂著腹部,蜷縮著身體,企圖用意識去抗拒那幾乎讓她無法承受的痛楚。還有……那讓她無比抗拒的,彷彿要失去什麼生命之重的驚恐感。
但那痛楚如蛇,那恐懼如籐,她越是抵抗,便越是糾纏,讓她痛得悶得幾乎窒息。她好想大聲尖叫,大聲地喊出自己的痛苦。
但,她完全無法動彈,甚至連蠕動一下嘴唇都辦不到。她不知道為什麼,只是心裡一種下意識的感覺:再痛也不可以叫出來。
若是、若是叫了出來……就會、就會……
如何呢?
她想不起來,也沒多餘的力氣去想。
那翻湧而至的劇痛一寸一寸撕扯著她的腦袋,那如幽魂般緊緊纏繞著她的恐懼感一點一點攥緊了她的心臟,她只覺得自己下一秒就要硬生生的被那感覺撕裂開來了。
突然,她感覺額上傳來一片冰涼。同時,耳邊也傳來一個朦朧的聲音。
「別抵抗,別掙扎,放鬆……來,放鬆……乖,好孩子,別抵抗……很快就沒事了……乖,對,就是這樣……呼吸……慢慢地,好孩子……「
那聲音在她聽來好飄渺,如夢如幻,溫和的,帶點安撫,帶點憐惜,帶點……溫暖。
溫暖?
這世界上,連太陽都是冷的,還會有什麼溫暖?
但是那聲音太過親切,讓她下意識的就跟著那聲音說的去做,不由自主地,她不再抗拒那劇痛,任由那撕裂感撕扯著她。
她疼得狠狠皺起眉,四肢百骸都像是在相互擠壓拉扯,但是好在額上的冰涼讓她一時間舒服了許多,再加上在那聲音的引導下,她不知不覺的,慢慢地放開了緊握的拳頭,也慢慢地鬆開了緊咬的唇,身體也稍稍的舒緩下來。
終於,那痛楚在達到極致之後,緩緩地退離,那恐懼感也慢慢地消去。
最後,她只覺得自己渾身像是被車輪碾過一般,酸痛而疲憊不堪。
但是,她的意識開始清醒起來。她感覺到,額上的冰涼的東西,是一隻手。那隻手正輕輕地為她揉著太陽穴,按摩著,讓她不自知地發出一聲輕微的低吟。
耳邊的聲音也還在繼續:「很好……做的很好……沒事了,沒事了……乖哦……好孩子……」
是一個女人的聲音,柔柔的,帶點低啞。很輕但是很溫柔,有些滄桑,聽起來像是有些年紀了。
那暖暖的語調,溫柔的語氣,好像好像……娘的聲音。
娘?
「娘……」
她費盡力氣,終於張開了沉重如鐵的眼皮。
她想娘。好想好想。
眼睛酸澀疼痛著,但她不在乎。
終於,看到了眼前的一切。
那隻手的主人,是一個中年婦人。她看起來四十歲左右,粗布衣賞,挽著簡單樸素的婦人髮髻,面容慈祥和藹,看來很善良很淳樸。她正帶著擔憂看著她,見她醒來,眼裡閃過如釋重負,隨即開心地笑了:「姑娘,你終於醒過來了,這真是太好了!老頭子,老頭子,這位姑娘醒了……你趕緊來看看!」
婦人對著她說了句,然後帶著開心朝著屋外大聲的喊了幾聲。
而她,只是傻愣著,看著眼前陌生的婦人。
這個人……不是她的娘。不是……她忘了,娘……已經死了。
她想起來了,可是流不出淚來。在那個時候,她發過誓,她的眼淚,要在報了血海深仇以後,才能流。
她沒等到和那婦人以及她的丈夫說上話,便又昏睡了過去。
她已經筋疲力盡。
再醒來的時候,她已經很清晰的想起了一切。
關於她的幸福童年,關於她的血海深仇,關於她的七年隱忍,關於她的黑暗生涯,關於……最終,她以墮下懸崖為代價的大仇得報。
只是,她不知道的是,那時的自己肚子裡竟然已經有了一個小小生命。
所幸,她僥倖的被懸崖底下的樹枝勾住了衣服。
所幸,她穿的是那裡的特殊服裝——韌性夠強。
所幸,她的孩子足夠堅強,堅強到可以與她一起承受萬丈懸崖的高度。
所幸,她遇到了這對慈祥的大夫夫婦——他們不僅救了重傷的她,還拚命保住了她差點點就要失去的孩子。
措手不及。
當她無比驚愕於這一事實的時候,她突然想起了那個人。
那個他對於她,或者是她對於他,都只會是過路人的人。即使她……有了他的孩子;即使,在他身上,她遺失了她的心。
然而她很快想到,這孩子只會是她一個人的。她突然有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她肚子裡有一個小生命,他將會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
複雜和震驚過後,便是盛大的喜悅。那種突然而至的喜悅感讓她幾乎掩面而泣,想要立刻跪倒匍匐在地上感謝上蒼的眷顧。
哪怕,她曾經那麼用力地恨著命運。
後來,在那對善良夫婦的提議下,她丟棄所有以前有關的一切,成了他們的女兒,一個新生的平凡女子:夏花染。
從知道自己將會是一個母親的那一刻開始,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將會是全新的。
那對夫妻姓夏,是這小小安然村裡一對平凡的農家夫婦,他們生活在這與世無爭的安寧小山村裡,過著平凡的生活。夏老爹是村裡的大夫,雖然他平時更愛種田種菜。而夏大娘是他生活上的好幫手,夫婦倆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他們膝下有一個兒子夏雲綠,是個秀氣挺拔的少年。
萍水相逢而已,但他們一家人待她極好。那些淳樸善良的心意和關懷讓防備心極重的她終是放下了心裡的桎梏,再次相信,這人世間啊,尚有溫暖存在。
在知道她獨身一人,無處可去之後,他們便提出讓她成為他們的義女,從此,一家人,安寧快樂。
她想,這一定是她已故的娘,在保佑著她和她的孩子。
所以,她答應了。從此以後,往日熟悉的那些血腥黑暗,那些冷漠無情,那些殘酷痛楚,都將與她無關。
她的心願已了。
如今,她有著一個全新的生活,一個全新的人生。她只會是爹娘的孝順女兒,她孩子的溫柔母親,她弟弟的好姐姐,安然村裡一個平凡但是終於可以重新快樂的女子。
她只但願,再不接觸曾經的人事,寧靜安然地過著平民百姓家日的小日子。
再也不復不憶曾經。
第一章 重生
「娘,娘!孬孬不見了……孬孬……不見了……」
簡樸的青石小院裡,夏花染捲著袖子,圍著圍裙,彎著腰,正準備將木盆裡剛剛洗完的衣服晾起來,突然冷不丁的被人從後面抱住了大腿。然後便是一陣晃,還伴著清脆稚嫩,帶點鼻音,似乎下一秒就要哇哇大哭的驚慌大喊。
被突如其來這麼一陣晃,夏花染差點站不穩摔倒,她急急穩住身子,一邊放下手中還是濕的衣
服,隨手在麻布圍裙上擦了擦,一邊快速轉身蹲下,抱住了正眼含兩泡淚,嘴巴扁扁,大有兇猛一哭架勢的人兒。
「修兒不哭,慢慢告訴娘,怎麼了?」幫眼前的人兒理了理因為快速奔跑而弄亂了的衣襟,夏花染拍拍他的腦袋,清麗細緻的臉上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問道。
「娘,孬孬不見了!早上吃過飯之後我就沒有見過它了,我找了好多地方都沒有找到它!娘親怎麼辦?」眼前這個四五歲左右的漂亮小男孩是她的兒子,夏離修。而孬孬,則是他們家養了多年的小狗,也是家裡的一份子,是離修的玩伴。
「你別著急,娘幫你去找好不好?」微微斂了斂眉,這會兒都已經是殘雲合暮了……
孬孬很戀家,很少這麼晚回來的。
但是看著眼前癟著嘴皺著臉的小臉蛋,夏花染鳳眼裡閃過一絲溫柔,隨即淺淺一笑,扶著小人兒站起來:「它興許是貪玩,忘記回家了,來,舅舅來了,你先找舅舅玩一會,娘親現在幫你去找找。」
朝隨後走來的十五六歲少年點了點頭,夏花染低頭親了親兒子的額頭。那個白淨俊秀的少年是她的弟弟,夏雲綠——夏姓夫婦膝下唯一的兒子。
見眼前人兒仍然皺著臉泫然欲泣,夏花染不由得眨了眨眼睛,鄭重其事的舉起三根指頭保證道:「娘向你保證,一定會幫你把孬孬找回來的,好不好?」
孬孬應該不會跑太遠,安然村不大,想來是看到別人家的狗狗跟著鬧著玩去了。
「好吧……娘最厲害了,我相信娘,舅舅,帶我去玩!」聽見夏花染這麼說,夏離修糾結地撓了
撓腦袋,終於鬆開了皺成包子的臉蛋,重重地一點頭,撒開小短腿,歡樂地跑向朝他張開雙臂的少年。
有娘在,孬孬一定很快就回來了。因為,他的娘親是村子裡最厲害的人了!
他見過娘徒手把一條偷偷爬進他們家想要咬爹爹的大蛇的腦袋捏爆;見過娘把隔壁王嬸家走丟的老爺子從深山裡面用一隻手扛回來;見過娘把村子裡大林哥哥摔斷的腿用力甩了甩就給接了回來;他還見過娘親給李爺爺家的奶牛小花接生哩!
他還見過……
哎呀,反正就是很多很多啦,娘親可是村子裡的最厲害的人,鄉親們都可喜歡她了。所以娘親一定會很快把孬孬帶回來的!
夏花染看著兒子蹦跳著拉著雲綠跑了,失笑地搖搖頭了。隨即,她快速地將木盆裡的衣服晾好,然後轉身踏出院子,準備四處找找,看看孬孬在哪兒。
六年了。
自她醒來,到如今,已是六年時光了。
這時光荏苒,她卻分外的滿足。
沒有了血海深仇,沒有了黑暗血腥,沒有了殘暴殺戮,只有安詳,只有寧靜。娘、雲綠和修兒給了她新的家,讓她重新有了爹娘和弟弟,還有自己的孩子。如今的她,每日幫著爹娘做些農活家務活,和爹娘綠兒修兒一家人過著與世無爭的平凡小日子。
原本對農活家務活一竅不通,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她,因為這十年積累的非人經歷和經驗,竟意外的成為了村民們口中的巧姑娘。
她以前從未想過,原來那些用來或殺人或自救或卑鄙或迫不得已的手段和東西,在未來的某一天,竟然也可以成為幫助他人,讓他人感到愉悅和開心的東西。
始料未及。
她雖想徹底告別過去,但卻不介意用原來她棄之如敝屣的東西來幫助那些真心待她好的人。
這樣子,她會覺得,她的過去沒有那麼不堪。
她從不覺得累,雖然住的是簡陋的木屋,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粗布麻衣,但小小的安然村,卻讓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樂和滿足。
爹娘待她極好,雲綠很懂事,很尊敬她,修兒也越長越可愛。村民們也很快接受了可以說是來歷不明的她——就連對爹娘,她都一直未曾坦白自己的過去。
她不說,不是不信任,而是覺得往事如煙,就該隨風而逝。既然已成昨日,又何必說出來徒增傷感呢?
因此,她只說出來遊玩,卻不慎遇上土匪,家人和丈夫被殺光,而她,跌落懸崖。
她很開心擁有這樣一個重生的機會,平平淡淡,卻最是幸福。
那麼想著,夏花染一邊一路尋找著孬孬的蹤跡。
孬孬很好認,整個村子再也不會有哪隻狗能長的和它一樣了——都怪他們太寵著它,以至於讓明明本來應該矯健壯碩的它吃成了超越種族的圓球樣。
好吧,其實,她含蓄了。淺白點說,孬孬看起來根本就是只長著獵狗臉的豬……
所以找起來應該會相對容易,畢竟孬孬的體積實在不容易讓人忽略。
想到這裡,夏花染眼裡閃過一絲緊張,如今孬孬也是她的家人,它會不會出事了?雖然說這安然村並不大,也一向和平安寧,但畢竟它從來不這麼反常的,除了……
突然想到了什麼,夏花染腳步一頓,微蹙的眉一鬆,眼裡閃過一絲放鬆和笑意。
她怎麼忘了呢,這時候……差不多是孬孬的發情期吶……
每年這個時候,孬孬,嗯……總會有在外流連搞失蹤的一段時間。她只要找遍村子裡有養母狗的人家——屋外的草叢或是隱蔽的柵欄四周應該就行了。因為發情期的孬孬總是很積極地守在人家小母狗的家門前,眼巴巴地滿地打轉搖尾巴,然後順便撒尿佔地盤……
夏花染想著,眼裡閃過笑意。但還是腳步快速地沿著小路向最近的王嬸家走去。
修兒很緊張孬孬,她不想讓他等太久。而她記得,王嬸家養了只漂亮的小田園犬。
想著想著,就遠遠看到了正在自家院子裡收著菜乾的王嬸。
那是個平凡樸素有些圓潤的婦人,長相很和氣,總是樂呵呵的。此時,她正捲著袖子,彎著腰,
細細整理著院子的木樁上放著的圓形蓋簾上的菜乾。見到不遠處向她走來的夏花染,她直起身,臉上露出一個燦爛和藹的大笑臉,高聲招呼道:「是花染啊,來來來,吃過晚飯沒?要是還沒吃,我剛做好飯呢,一起來吃點啊……」
那笑容不是客套,而是真真誠誠的那麼表達著,這讓饒是冷情慣了的夏花染也不禁心裡一暖,淺淺笑開了臉。
「不了,王嬸,娘已經燒好了晚飯,就等我回去吃了呢。下回我一定找個機會來好好嘗嘗您的手藝。這會兒啊,我是來找我家孬孬的,約莫又發情了,沒回家,把綠兒急得快哭了,所以來看看它有沒有在這兒纏著你家小雙。」
王嬸一聽,樂了:「你這丫頭,怎麼還是這麼客氣呢,真是!不過今兒個,我還真是沒瞧見你家孬孬,我家的小雙啊,早被小趙家的大虎給拐走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呢……」
說著,放下手邊的事情,迎上已經走進院子的夏花染,王嬸淳樸的臉上這會兒滿是夾著……額,八卦的笑意。
「不過啊……來來來,」說著一邊拉著夏花染走向院子外頭,王嬸指了指不遠處山腳下的一座竹屋,貼著她的耳朵接著說道:「你可以去那兒看看。「
「那兒?「夏花染有些困惑。
據她所知,那竹屋已經空置了許久,原本住在那的孤寡老人沈大爺去年去世了之後,就沒人再入住了。
「你還不知道啊,前幾日村裡來了個奇怪的年輕小伙子,模樣可俊俏了,看起來一點兒也不像是農家人。誰知他一來竟就一口氣買下了村裡的好幾畝收成最好的田地和沈大爺留下的那小竹屋,說是什麼合他的意。可是他一個人,哪種得了那麼多畝地啊?起初大伙都覺得他很奇怪,但是後來見他態度誠懇,一天到晚總是笑吟吟的親切得很,平日裡除了做些農家活也沒什麼別的奇怪舉動,也就沒有在意了……「王嬸的發亮的表情說明了顯然她很樂於傳播這樣的生活八卦。
譬如誰家的貓咬了誰家的雞,誰家的媳婦生了個女兒,誰家的漢子動了納妾的念頭結果被暴打……諸如此類的生活小八卦,是村裡頭王嬸這樣的婦女們最大的生活愛好。
而顯然,這幾日的最新八卦就是關於那個新來的奇怪男人的。
不過……
「是嗎……但,這和孬孬有什麼關係嗎?」很耐心地聽完王嬸的闡述,夏花染失笑地點點頭表示理解,然後進入正題。村裡新來了個年輕男人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沒去關注,聽娘提了句就過了。對她來說,這實在不是什麼重要的大事。
「呃,我沒說嗎?」王嬸恍然大悟帶著點尷尬的表情讓她忍俊不禁地點點頭。
「哈哈,那個啊,我是想說那個年輕小伙子啊,養了只非常漂亮的小母狗,把咱們村裡的小公狗啊,都給吸引過去了,一隻隻的,在那竹屋外虎視眈眈的盯梢,沒準你家孬孬就在那兒。」不好意思地揮揮手,王嬸圓潤的臉上帶著好笑。
「好,謝謝王嬸了,那我這就看看去,您忙,我先走了。」點點頭,將滑落在臉側的頭髮勾到耳後,夏花染朝王嬸點了點頭,帶著些愉悅的笑意,指了指那小竹屋。
「去吧去吧丫頭。」揮了揮手,王嬸笑瞇瞇地看著夏花染離去,心裡不禁感歎。
多好的姑娘啊,長的俊俏,饒是最樸素的麻布衣都遮掩不住她姣美的模樣、清麗的氣質。性子雖然有些冷淡,心地卻是極好,又賢惠又能幹,實在是個難得的好姑娘,怎麼就落得這樣苦命的下場呢,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寡婦……
不過她那兒子還真可愛,模樣實在太討喜了,改天一定要趁摳門的夏老頭子不在家的時候,偷偷拐過來養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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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染沿著田邊小埂快步走向那山腳下的小竹屋。
那竹屋不大,整個都由竹子築成,雖然簡陋樸素,卻顯得無比的瀟灑清雅。那曾是沈老爺子的家,因為他老人家愛竹成癡。
想起那個脾氣古里古怪的沈老爺子,夏花染有些遺憾。
他脾氣雖然古怪,性子乖張狂傲,但對她卻是不錯的。他總說她淡然如水的性子對他的胃口,雖然對她說話口氣也是怪異,但卻想要將自己出神入化的畫技傳授與她。只可惜她還沒來得及學,他老人家便先走一步了。
在心中淺淺一歎,她這樣的人,早已將生死看得淡泊如水了,但是自重生以來,她不自知地,就多了些情感情緒。
也許,是因為終於放下,所以才能重新擁有。
思索間,便已到了竹屋門口。
抬眼一看,眼前這情況讓她險些笑出來。
只見村子裡的好多公狗,大大小小的,總共最少十多隻,盯梢站崗似的呆在竹屋四周。它們或蹲著,或站著,或緊盯著打開的竹窗,或搖著尾巴來回晃,還順便各自互相防備,緊張戒備地佔著地盤,唯恐被別的傢伙捷足先登。
這情形看得她又好笑又奇怪,這竹屋的那隻小母狗真有那麼漂亮優秀?
但是她沒來得及想太多,因為下一秒她就看到了他們家親愛的孬孬——它正蹲坐在那竹屋門口牢牢佔著中央位置。那龐大如球的土黃色身軀和那眼巴巴吐著舌頭望著竹屋的樣子實在讓人哭笑不得。
敢情它一大早就失蹤,是為了來這兒佔個最有利的地理位置吶!這家的小狗是有多漂亮!
夏花染心下微微覺得好奇,但她冷情慣了,倒也沒那個心思去一探究竟。眼下,她只想先把孬孬帶回去。
搖了搖頭,夏花染朝那竹屋的大門走去,那些公狗見到她的到來,都不約而同地扭頭瞪著她,似乎都在確定她對它們有沒有威脅。
而孬孬一見是她,立馬直起身子,搖了搖尾巴,討好的叫了聲。但是當她走至它身邊,想要帶它回去的時候,它卻非常迅速地跳起來,撒腿就跑。
夏花染心下又好氣又好笑,它還真是瞭解她,知道自己是來帶它回去的,但是現在這亂蹦亂跳是怎麼回事?
「孬孬,孬孬乖,跟姐姐回去了……」她朝孬孬跑開的位置跑去,誰知孬孬一見到她向自己跑來,竟就跟喝了雞血似的,亂躥得更起勁了。
只見它以與它圓滾如球的身體非常不符的敏捷速度在這竹屋院子裡到處亂跑,還不停地激動地狂吠。見她在後面一直追它,它居然一個激動,從那竹屋右側打開的竹窗裡躥進屋裡去了!
接著,屋子裡傳出了讓夏花染臉皮重重一抽的乒乒乓乓的東西打翻打破的聲音以及……
一個男人低沉帶著驚怒的低咒聲。
抬手揉了揉額角,夏花染不覺得頭巨疼,這個孬孬在發情期啊,總是過於激動……她記得去年這個時候,它用自己龐大的身軀把人家陳伯家的脆弱木柵欄給撞出一個大洞,就為了一親陳伯家小翠的芳澤,結果差點被陳伯拿著菜刀追殺。
無奈地歎了口氣,她走至竹屋大門,敲了敲門,準備和那個新來的男人打個招呼,進屋去把孬孬帶走。希望這個新來的安然村村民有一個善良和藹,呃,關鍵是大度的好脾性。
「咚咚咚!」夏花染整了整衣角,抬手敲了幾下竹門。
但是,沒人回應她。因為……屋裡的雞飛狗跳雜亂聲越來越響了……
眼角狠狠一抽,夏花染顧不得禮貌了,逕自推開了沒有上鎖的竹門。她還是先進去逮住孬孬,控制住這失控的場面吧,免得裡面忍耐不住的男人一個火大,把它給宰來吃了。
一踏進大門,夏花染幾乎要撫額呻吟,心裡那個氣歎的啊。
果然……
竹屋內一片狼藉。打翻的桌椅、破碎的花瓶茶杯、飛濺在地的茶水和食物,然後……
嗯,一個男人,正雙手拎著不停掙扎的孬孬,直起原本彎著的腰。一隻純白色的漂亮長毛小狗圍著他歡樂地搖著尾巴繞著圈。
男人一身青色的粗布衫,看起來很高,微微偏瘦,此刻他沒有豎起的一頭黑髮正凌亂狼狽地披散,擋住了他的臉。
夏花染想,就算她此刻沒有聽到他嘴裡發出的低咒和微濁的喘氣聲,手上暴起的青筋,凌亂狼狽的衣服,她也絕對能夠理解他想要馬上宰了孬孬做狗肉湯的心情。
孬孬這只搗蛋鬼!
但是,下一刻,夏花染瞬間就沒法再思考了。因為,那個男人抬起頭,看向了她。
眼前這個明明一身農家打扮的男人,竟然……
眉目如畫。
白玉般的臉有著雕刻出來一般的輪廓,劍眉入鬢,上挑的鳳眼狹長魅惑,黑眸幽暗深邃,直挺的鼻子下微抿的紅潤薄唇顯得他妖嬈中帶著些斯文俊秀。
這是個臉上完全沒有農家人氣息的男人。他太過俊美,單看他的臉,你完全不會相信,他會是個農家人。更何況,即使穿著一般人家穿的粗布衣裳,即使此刻外表狼狽凌亂,依然無法遮掩他一身的高貴出塵氣質。
但是,讓夏花染瞬間停止了思考的原因,卻不是他的俊美外表——她見多了衣冠禽獸,表象對她來說,並沒有特別意義。
而是……
因為眼前這個男人有著那張她熟悉又陌生的臉。
看清他的那個瞬間,夏花染眼眸不受控制地猛地一縮,喉嚨一陣劇烈的緊縮,心臟狂亂地跳動,悄悄握緊的手心裡滿是汗,整個人一下子緊繃得如箭上的弦。
但她的臉上卻是面無表情,甚至,連一絲波動都沒有。這是她所習慣的,即使面對再大的危險,再恐怖的場景,她都必須要鎮定,起碼,不能被別人看出來。因為一絲情緒的洩露可能讓她下一秒就去地府報道。
慌亂中,夏花染突然發現他也正皺著眉看著自己,心下猛地一凜,下意識的避開了他看向她的眸子,一陣駭意滑過脊背。
「姑娘,這狗是你家的?」突然,耳邊響起一個低沉乾淨的聲音。
夏花染心下一抽,隨即腦子中閃過一絲清明。也對,他……不認得她的。
瞬間在心裡鬆了一口氣,夏花染悄悄地深吸一口氣,硬生生地壓下心中的驚恐和慌亂,以及……眼裡飛快湧起的那一絲澀意。
「真是非常對不起公子,孬孬是我家的狗,因為到了發情期……所以……實在是抱歉,您放心,我一定會賠償您的。」她快步走至他面前,快速接過依然在掙扎的孬孬,吃力地抱住身材龐大的它,安撫地拍了拍它的腦袋,垂著腦袋鞠了個躬表示道歉。
然後她看到了地上那只漂亮貴氣的白色小狗。
這只是與它的主人氣質相似的小狗,純白色的毛,烏溜溜的大眼睛,極為漂亮精緻,氣質高貴。
難怪引得村裡的小公狗們天天在門口站崗……
夏花染混亂的腦子裡閃過這個想法。
然後,在看到白色小狗脖子上掛著的項圈的時候,她驀地瞪大了眼睛。因為,那是屬於她的小灰的。
小灰是她曾經撿來的一條小狗……而那時候,她沒有帶走它。
再仔細看了看,夏花染閉上微微酸澀的眼睛,按捺住心裡的澎湃。雖然被照顧得很好,改變了很多,可她還是能認得,它就是她的小灰啊……
君不棄看著眼前這個清麗如水的女子,眸中閃過一絲的驚訝。
這小小安然村竟有著這樣的女子。雖然不是絕色,卻有著一種少見的淡漠優雅。只見她身穿一件翠色碎花麻布襦裙,不盈一握的纖腰上圍著一條灰藍色的圍裙,一頭長及腰間的青絲沒有挽任何的髮髻,只是隨意地用一條布帶束緊,眉眼清麗細緻,氣質竟然帶著些不惹塵埃的空靈?
但,這不是她引起他注意的原因。
美人他見過的實在不少。各式各樣的,他早就看得麻木了。雖然照理說一個村姑實在不應該有這樣的氣質,但,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她真正引起他注意的是,見到他的臉那瞬間,她眼底很快閃過的震驚和微微顫了顫的身軀。她掩飾得很快很迅速,要不是他足夠眼尖,足夠敏感,足夠有看人的經驗,他也不會注意到。
為什麼?為什麼她會有這樣的反應?
腦子裡快速瀏覽一遍,他很確定,他不認識她,也從未來過安然村這個地方。那麼……她到底,是想在驚訝害怕他什麼呢?而且,一個平凡的村姑,即使得了什麼機緣或者是天生就是有著這樣不平凡的氣質,但怎麼可能會有這麼強的情緒控制能力?
眸底閃過一絲深思,君不棄整了整被這只死胖狗弄亂的衣服,壓下心裡的氣怒,露出一個無害又勉強的笑容,將善良敦厚的受害人角色扮演的非常到位。
「不、不要緊……咳咳咳……」他剛開口,誰想突然喉嚨一陣癢,接著便劇烈地咳嗽起來,甚至連身子都忍不住顫抖著彎下去。
第三章慌亂
被他瘦弱蒼白的樣子嚇了一跳,夏花染迅速抬起頭,半闔的眼裡閃過一絲深深的孤疑和驚訝,但還是飛快地騰出一隻手飛快地搭上君不棄的手腕。
柳眉微微一攏,夏花染收回手,接著從腰間掏出一個玉瓶塞進君不棄的手中,面無表情道:「公子身子太弱……脈象很虛,這是我爹爹配製的藥,應該對你有所幫助,算是我的道歉和補償,保重。」
說完,抱著孬孬快步離去。
君不棄看著手中被硬塞過來的玉瓶,又看了看她快步如飛的背影,一陣驚愕,隨即就是一陣好笑和複雜。
從沒見過這樣避他如蛇蠍的女子,他以為,她最起碼會對他這個無辜的受害者表示一下具體的關心。比如……扶咳嗽得直不起腰的他坐下之類的。誰知她居然就這麼丟下一個瓶子快速消失了,動作還迅速得好像他是什麼猥瑣老頭子,恨不得趕緊避得遠遠的。
還是……嗯……他的這張臉到了這小山村之後變得不值錢了?
真是讓他感到錯愕。
不過……
他扭頭看了看四週一片狼藉的屋子,再看看手中的玉瓶,眼瞼微微下垂,唇角緩緩勾起。破壞了他花了好大力氣整理好的家,引起了他內心小小的,嗯,好奇心,她怎麼會以為,一瓶小小的藥就能讓他滿意呢?
要知道,他……可從來不是個大度的人吶……
「咳咳咳咳……」真是糟糕,一不小心興奮了,忘記自己現在是個瘦弱的病人呢。
苦笑著扶著一邊的椅子坐下,君不棄將手中的玉瓶隨手放在一邊,反而從自己的腰間摸出一個瓶子,倒了顆藥丸,快速吞了下去。
向來健壯的他,居然成了個藥罐子。真是讓人惱怒……卻又不得不接受的事實吶。
**
夏花染抱著孬孬離開竹屋,快速地朝家裡走去。她的腳步很穩,呼吸也不急促,臉上更是沒有任何的表情。
她看起來很好,只是走的快了點,急了點。若是胸口的心跳聲不那麼劇烈的話,也許連她自己都會覺得自己剛剛不過是出現了一場幻覺,而自己,並沒有任何的情緒起伏。
一如,那天一樣……
但,就是這個「但」字,讓外表鎮定的她,此刻內心卻是混亂如麻。她的腦子亂成一片,糾纏著扯不出線頭,她的心臟劇烈跳動,就像是煮開的沸水那般「噗噗噗」地叫囂個不停。她的手心裡浸濕的汗讓她感覺到指尖令人發顫的冰冷。
此刻,她混亂的腦子裡,只有一句話支撐著她繼續向前走。
「為什麼?為什麼『他』會在這裡?」
以『他』這樣的身份背景,他怎麼可能會出現在這偏遠的小山村裡?他為什麼會來這裡?
來找她?不可能,他根本不會認得她!何況……所有人都以為她已經死了。那麼……剛剛那個人,難道不是『他』?對哦,他很健康強壯的,又怎麼會那麼虛弱蒼白……
還是……他發現了一切,所以……
不!剛剛他明明就一副不認得她的樣子!是「他」告訴了他?
不!「他」答應過她絕對保密的……
那麼……
這個疑問以及這個疑問背後的一切,讓夏花染的腦袋和心臟像是要爆開來一般,只是,她習慣性地不想讓人看到而已。所以即使她腳步如風,即使她心跳如擂,即使她混亂如麻,一路上遇到的鄉親們也都沒有看出來她有什麼不一樣。
他們依然是微笑著和她打招呼,她依然是不自知地點頭當做回應。
直到……
「染兒,染兒!你怎麼了?」一個人攔住了依然腳步如飛的她,趕上來輕柔地箍住她的雙肩,逼迫她停下了腳步。
她嚇了一跳,看向來人,終於混亂中的意識稍稍恢復:「娘……」
「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情?」眼前這個一身素色布衣,圍著青色圍裙,身材微微圓潤,略帶滄
桑的臉上滿是淳樸關心的婦人,是她的娘。她正略帶擔憂地看著她,眼角的魚尾紋皺起,慈愛的眸子裡盛著關心。
「我……」好多好多話到了嘴邊,又被她嚥回去。
她多想告訴娘,那個人竟然在這裡出現;她多想告訴娘,她多麼害怕他的出現;她多想告訴娘,
她又想起了那些曾經的,恐怖的,血腥的……揪心的卻也……甜甜的過去;她多想告訴娘,她……多麼驚恐,多麼失措,多麼……膽戰心驚。
可是……她說不出話。
她看了看四周,原來她不自知地回到家裡了。於是,她放下懷裡緊抱著的孬孬,抱住正擔憂著她的娘,把腦袋埋在她的肩膀上。
「沒事。娘,我沒事。我只是……想你們了。」她不會撒嬌,可是在唯一能看出她波瀾不驚的表面下,真實情緒的娘親面前,她總會感到,自己還是多年前那個單純無憂的孩子,忍不住賴著最愛的娘親。
儘管,眼前的婦人是她的義母,但,在她眼裡,她如生母等同重要。
「傻孩子,別什麼都憋在心裡,來,我們進去吧,修兒啊,在找你了。」溫潤的眸子裡閃過一絲憐惜,夏大娘沒有逼問,只是慈愛的拍了拍夏花染的腦袋,牽起她往屋子裡走去。
這個孩子啊,總是會讓她感到心疼。不管有多大的痛楚或是難受,她表現出來的永遠是雲淡風輕還有高高築起與外隔絕的強大戒備。就連是他們一家人,也花了一年的時間才終於真正走進了她的心裡。
生修兒的那時,明明痛的臉色慘白,全身痙攣,牙齦都咬破了,她卻硬是沒有發出一點呼痛聲,只是緊緊抓緊了床單,抓得指甲都插進了手心裡。
讓她看得差點掉淚。
這該是受過多少的苦楚折磨,才能練就這樣非常人能做到的隱忍?
暗歎一聲,夏大娘暗自看了看昏暗的天空。老天啊,不管從前如何,現在,讓這個孩子從此快樂一些吧……
**
兩人相攜進了屋子,夏花染站都還沒站穩呢,一個小小的身影就從屋裡跌跌撞撞地朝她奔了出來。
「娘,娘……」白白胖胖的玲瓏小人兒猛地衝進她的懷抱,小小腦袋在她的頸窩裡狠狠蹭了幾下才肯抬起頭。
「娘,孬孬呢?……」小人兒嘟起紅潤小嘴巴,亮著白嫩的小臉,瞪著燦若黑色水晶的圓瞳,期待地看著她。
「修兒……」看著懷裡古靈精怪的小人兒,夏花染心裡一軟,思緒波動也瞬間緩下來。她親了親小傢伙的額頭,溫柔地看著他,「孬孬在院裡了哦。它貪玩去了,現在回來了。」
小傢伙一聽,頓時樂了,拍著雙手兩眼笑得彎彎:「謝謝娘!「
他就知道娘最厲害了!
夏花染瞧見兒子這可愛的模樣,不由得心裡泛起一片溫暖,她笑著親了親小傢伙,抱著小傢伙在爹娘的示意下坐到飯桌前。
「姐,吃飯。」剛坐好,清瘦俊秀的少年端來了飯,放在她面前。
「好,一起吃。」夏花染側過身子抿唇笑了笑,揉了揉他的腦袋,「你又長高了吶!「
「咳,我不是小孩子了。」少年靦腆一笑,略帶稚氣的臉上微微一紅。
「丫頭啊,先把這個喝了,再吃飯。」慢悠悠地端著一個黑色的瓷碗走進來。,一身粗布衣裳,微白的頭髮整齊豎起,相貌平凡忠厚的中年男子從門檻跨進來。
「好,爹爹。」把懷裡的寶貝兒子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夏花染起身接過每日必服的藥喝下,湯藥濃苦卻讓她突然無比安心。
看了看可愛漂亮的寶貝兒子,看了看雖然還帶點稚氣卻無比懂事的雲綠,看了看樸素慈祥的母親,再看了看老實忠厚的爹爹。
他們是她現在擁有的全部,也是僅有的全部。
他們還有她,一家人,如今正在四方木桌上吃著平常的晚飯。
平淡,卻最是溫馨。
所以……無論他來這裡是為了什麼,無論他有什麼目的,她都不會讓他破壞她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喂兒子吃飯的動作一滯,夏花染眼裡盛滿了修兒純真無暇的笑容,還有……一絲細微卻無比柔韌的堅定。
她會捍衛她現在擁有的並且珍惜的。
無論任何代價。
**
晚飯過後,夜色已然微微有些蒼茫。
夏家小寶貝夏離修習慣吃完晚飯就睡覺,天還沒亮就起床。
夏花染坐在小床邊,看著側躺著的寶貝兒子聽著她不成調的輕哼漸漸入睡。一手沒有停止輕拍小傢伙的背,一手抬起撫了撫小傢伙白嫩的小臉蛋,夏花染眼裡盛滿了溫柔和愛意。
這個孩子……是上天對她的賞賜。
而他的父親……
那個男人,對,就是那個竹屋裡的男人。
君不棄。
夏花染凝視著睡著的寶貝兒子,想起那個男人,不由得眼前一陣的恍然。撫摸著這孩子臉上與他微微有些相似的濃眉,挺鼻,她彷彿看到了多年以後,她的寶貝生出的一張與他相似也與她相似的臉。
眼前的景色模糊,她暈暈眩眩的,又好像看到了六年前的那個晚上,紅浪翻滾之間,他柔軟滾燙的唇落在她的唇上、發上、身上。他的肌膚貼著她,氣息充滿了她所有的感官。而她,在他身上,嚶嚶吟哦,反手環住他的背,承受著他。
她的眼淚滴落在他的眼裡,而他的眼裡一片迷濛。
還有……
最後的最後,她面無表情卻顫抖著手,喂沒有意識的他吃下了忘生散的樣子。
忘生散,食後可催眠食入者選擇性的忘卻任何一段時候關於任何人的記憶。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章說謊
她沒有給他任何的選擇機會,便自作主張的將自己的一切從他的記憶裡面抽去。
只是沒想到的是,她的一己私心會留下她犯罪的證據,但同時也是上天給她的賞賜——她的修兒。所以在這裡看見他,她會那麼害怕驚恐。
她多怕,他是發現了記起了什麼,想起了她對他所做過的卑劣事情。
她多怕,他會發現修兒與他的關係,然後將他從她身邊奪走。
她多怕,她如今擁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場水月鏡花。
夏花染低垂著頭,不由自主地從衣襟裡摸出一個紅色的錦囊,打開。
那裡面,是兩根打了結的頭髮。一根她的,一根他的。
她把它們打結,是她用整顆心換來的小小紀念。
只有兩根頭髮而不是兩束……
因為,這是她偷來的。
她低低歎了口氣,心裡像是纏了根剪不斷的線,一圈一圈將她深埋的情緒拉扯出來,然後再密密地糾纏生長,讓她的心裡纏成了一團,攥住她的心臟,她的呼吸,她的所有感官。
她從未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再見他一次。她也從未想過,而他的出現,帶給她的,不是欣喜,不是感慨,而是那麼強烈的恐懼感。
這……是不是就是做賊心虛?
夏花染腦袋裡突然竄過這句話,隨即腦子裡清明了一些,同時也有些微微的刺痛和苦澀。
就在這個時候,院子裡突然傳來一陣悠遠清吟的箏聲。那旋律音符,高昂清悅,聲如玉珠落盤,擲地有聲,氣勢卻似長虹貫日,氣拔山河。
什麼人?!
夏花染眉眼一斂,眼底閃過孤疑。弄好兒子的被褥,起身快步走出房間。
這安然村裡的居民全是老老實實的農家人,整天就是做些農家活自給自足。就連村子裡的夫子也只是一個落難秀才,會點文字詩詞,會點簡單的音樂,根本不可能有人彈得出這樣高昂宏偉,氣勢雄壯的曲子!
快步走出自己和兒子的房間,夏花染一走進家裡的小客廳,整個人便瞬間僵硬,腳步一頓,杵在了那裡。
他……怎麼會在她家?!
儘管自從重逢,她便一直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但此刻這場景,依然來的太快,快得超出她的預想。腦子裡緊繃的情緒一下子爆裂開來,夏花染臉色幾不可見地一下子變得蒼白,交握的雙手變得冰冷。
那個男人,坐在她家的破舊小客廳裡,手裡撫著一把與這房間格格不入的高貴紫檀雕花鳳尾琴。
爹爹不在,應該是正在草屋裡收拾藥材,娘正開心微笑著為他沏茶,而雲綠,正坐在他身邊,眼睛亮亮地看著他。
見她走出來,大家都看向了她,夏大娘笑著走過來拍了拍僵硬的她:「染兒,這位是咱們村裡新來的年輕人,君不棄。他以後也是我們鄰里街坊了。他非常有文采,人也很好,見綠兒喜歡彈琴,不但教綠兒彈琴,竟然還親自送來了自己的琴要借給綠兒練習呢。」
太過高興激動的夏夫人沒有注意到夏花染一閃而過的僵硬和蒼白,但是隨即感受到她指尖的涼意。
「染兒,你怎麼了?怎麼手這麼涼?」夏花染雙手的冰冷讓夏夫人心頭的喜悅冷卻下來,她摸摸夏花染的額頭,微微有點擔憂。
莫不是舊傷復發了?
暗自深吸一口氣,夏花染死命壓下心裡已經湧到喉嚨口的驚慌失措,將雲淡風輕的輕鬆自然硬生生的推出來掛在臉上,然後暗自運功將自己的臉色暈紅。
在心裡反覆告訴自己,他已經什麼都不記得了,他只是來這裡親鄰和睦的。終於心裡的起伏緩緩變小,她反握住夏夫人的手搖了搖頭:「娘,我沒事。可能是夜晚冷了。」
「多注意點保暖,別受涼了。」夏夫人端詳了半天,沒看出夏花染有什麼異樣,這才放了心。
「嗯。」夏花染軟了眉眼,點點頭。
「夏姑娘,又見面了。你身體還好吧?」聽聞這溫文爾雅的聲音,夏花染心裡狠狠一抽,隨即被她強自壓下。
她轉過身,對上他深不可見的眼,暗地裡深吸口氣,然後非常自然地點了點頭:「君公子。白日裡孬孬多有得罪,還望見諒。」
語調平板,語音平順,一點也聽不出任何的波動。
眼中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奇異,君不棄揚起斯文無害的笑容,揮了揮手:「無妨,夏姑娘已經賠償不是?」
「姐,你和君大哥認識啊?」見此場景,夏雲綠好奇地看向夏花染,眼中閃著開心。
夏大娘也是好奇地看向兩人。
「見過一面,今天白日裡是在君公子家裡找到孬孬的。孬孬搞亂了君公子的家。」一言帶過,沒有多說,夏花染摸了摸夏雲綠的腦袋。
還真是避他如蛇蠍呢,那麼雞飛狗跳的一個場面,她形容的可真是輕描淡寫。眼眸一閃,君不棄舉杯輕啜一口,似笑非笑道:「無妨,夏姑娘見我身子虛弱,已經留下一瓶藥表示歉意了。我一個大男人,又豈會是小心眼之人。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夏花染聽著心裡越發的糾纏了,她只希望快點結束這段對話,讓他快點走。但是娘都沒有發話,她也不能出言趕人,真是有些糾結。
「那便多謝公子了。」她自然地別過頭,不再看他。
「君大哥,我、我真的可以彈你這個琴嗎?「一邊的夏雲綠突然紅著臉結結巴巴的出聲,期待地看著君不棄,眼裡有著掩蓋不住的渴望和驚喜。
君不棄心下暗歎,這女人情緒藏得也太好了,硬是讓他什麼都沒看出來。不過……既然引起了他的興趣,那麼……就準備好奉陪到底吧。
抿唇一笑,俊顏上的笑容那叫一個和藹可親,薄唇輕啟:「當然可以,這琴放你這兒了,你可以隨意彈,若是想學新曲子,就來竹屋找我。你很有天分,若多加練習,有朝一日,定能有所成的。慢慢來,畢竟……來日方長。」
最後一句話,不是看著夏花染說的,語氣也沒什麼特別,笑容也非常的和藹斯文。但是,夏花染就是莫名覺得這話好像是在對她說的,讓她瞬間脊背發涼,心裡揪緊。
「謝謝君大哥!「君不棄誠懇的話語讓夏雲綠和夏家大娘極為開心和感激。
「那綠兒就麻煩你了,不棄,真是謝謝你給了綠兒這麼好的機會。這孩子啊……從小就喜歡音樂,只可惜咱們村子窮,請不起夫子……哎,如今……真是麻煩你了。」夏大娘說著有些感慨。
「不會,大娘您就別客氣了,咱們以後可是鄰里,這是應該的。」看著眼前人笑得燦爛啊無害啊,夏大娘那個感動啊。
「真是個善良的孩子,不棄,方便問你是哪裡人嗎?你看起來不像是農家小伙子啊。「夏大娘心裡頭開心感激,一下子把君不棄當成自己人了。
夏花染聽聞這話,也悄悄地看向君不棄。她很想知道……他來這裡的原因。
敏銳地捕捉到夏花染幾不可見的小動作,君不棄更加肯定了,這女人身上果然有和他相關的秘密呢。
「當然。我以前……我家裡有點小錢,後來,家裡沒落,家人死於瘟疫,我便孤身一人了,我一直四處遊走,想找個安靜和平的地方落戶,偶然來到安然村,感覺這兒很合我的意,所以便住下了。」如山劍眉中間攏起一絲憂愁,君不棄闔上幽深的眸子,半垂著腦袋,全身瀰漫著憂傷的氣息。
「真是太可憐了,那你就安心在這兒定居吧,咱們村裡的大夥兒都很好,你會開心的。「被君不棄這一番話說得母愛氾濫,夏大娘同情地瞅著眼前失意傷心的年輕人,為他的遭遇感到難過。
「嗯。「依然是落寞地點了點頭,俊俏的臉上露出一個牽強的微笑,無比惹人心疼。
夏花染心頭一梗,差點嗆到,隨即便是不可置信和暗自惱怒。
聽聽聽聽,說的什麼鬼話!
有點小錢?他那是有錢到可以那錢埋了這個小村子!
家裡沒落?誰能有這個能耐讓他家沒落?
瘟疫死光家人?騙騙淳樸的娘親吧,他家要是人死光了,這天下早亂成一鍋粥了。
這個男人………擺明了就是瞎說瞎編!
夏花染心裡氣惱,因為沒有聽到他的真心回答,又因為……自己的情緒總是那麼容易受到他的影響。
她差點就要開口反駁他了。
你說謊!
你明明就富可敵國,你明明就高不可攀,你明明……明明不該在這裡出現!
但是,她只能一直閉嘴。她不會蠢到反駁他,順便暴露出自己認識他這個事實。
君不棄用眼角瞥向靜坐不動的夏花染,沒有任何發現。這個認知讓他有點納悶,難道……真是他敏感了?但是,他隨即又推翻這一猜想。她之前的反應他看得真真切切,絕對不會是他多疑。
好吧,看來,要挖掘她身上的這個秘密,還真是個細心活。
呵呵,還好,他就喜歡挑戰。
一絲星芒閃過眼底,君不棄繼續憂傷的歎了口氣,撐起一個勉強黯然,讓人憐愛的笑容,接受著夏大娘心疼同情的安慰。
第五章歎息
夏花染看著君不棄那裝的跟真的似的憂傷表情,再看看娘跟雲綠那種同情得淚光直泛的模樣,臉皮直抽。
這個男人,簡直就是說謊編話的高手!瞧瞧他這臉不紅心不跳十足真誠的可憐樣,若不是她早知道他的身份,她大概也會被他忽悠了去。
但她什麼表情或是動作都不能有,只能在心裡歎息憤怒。
夏花染忽然有一種仰天長嘯的衝動,和他的重遇對她來說,這到底是孽還是緣吶?
「大娘,這時候也不早了,那不棄就先告辭,改日再來拜訪。」眼看晚上沒有太多收穫,君不棄眼微微一轉,起了身子,向著夏大娘做了個揖。
「好的好的,有空多來坐坐,大娘給你煮好吃的。」夏大娘淳樸的臉上漾起笑意,看著君不棄點頭道。隨即她看了看一邊的夏雲綠,看到夏雲綠逕自癡迷地撫摸著那琴之後,便轉向了夏花染,「染兒你代替娘送不棄出門吧。」
夏花染一聽,心裡一突,剛想鬆一口氣呢,這會兒又貼近火坑了。
娘啊,您不懂……
「我……」剛想出言婉拒,還沒說完了,就被某人搶先一步。
「那就多謝夏姑娘了。」一看夏花染就要開口,君不棄「剛剛好」快了她一步答道,將夏花染要說的話硬生生的堵在了胸口。
她臉上的拒絕雖然細微,但他還是看到了。真是的,這樣子很傷他的心,同時又讓他更加想知道原因了吶……
所以,還是當做沒看到好了。
夏花染硬生生地住口,心裡那個惱怒啊,但看到娘充滿笑意的臉,她也只能無奈的點點頭,起身向外走去。
什麼叫有苦難言?這就是啊!
「君公子請。」
「請。大娘雲綠再見。」
眼裡閃過一絲得逞的笑意,君不棄斯文有禮地道了別,隨後跟著向外走去。
「再見再見,慢走。」
「君大哥再見!」
這是她娘和她弟弟歡樂的道別聲音。
夏花染走在前面,心裡越發的惱怒和複雜了。
「夏姑娘,你是不是討厭我?」忽然耳邊傳來一個清朗卻略帶委屈的聲音。
夏花染沒有停下腳步,也沒有回頭,只是眼裡閃過一絲的奇異:「怎麼會?公子想多了。」
「可是你一直冷冷淡淡,和我說話也不看著我。」那個聲音越發的委屈,還帶著些傷心的歎息。
夏花染眼角一抽,猛地停下腳步,做了個深呼吸,然後,迅速抬頭,看著眼前這個讓她心裡波瀾起伏,糾結成繭的男人。
「我沒有討厭你,我就這樣冷淡的性子。若讓公子誤會了,實在對不住。」夏花染看著他,認真地說道。
這是真心話。她怎麼可能討厭他……
她只是……害怕,罷了。怕被他發現自己所做過的事情,怕被他發現自己的秘密,怕他……是來報復的,怕他奪走她如今僅有的一切。
所以,明知忘生散根本無藥可解,她依然忍不住從心底害怕顫抖。
君不棄看著眼前這個面無表情對著他的女人,一瞬間,竟然有一些迷惑,
月光灑在她的臉上,襯得她精緻的眉眼生輝,她面無表情看著他,臉上沒有一絲的波動,只是唇角緊抿,卻讓他無端覺得……似曾相識?
「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就這樣脫口而出,連他自己也覺得莫名其妙。他極少對自己產生懷疑,也鮮少不經過思考便開口,怎麼這一刻,他竟就這麼神差鬼使的問出了這樣一句話?
明明自己的記憶對她是完全陌生的。
君不棄臉色微凜,深眸中掠過一絲的迷濛。但這話既然已經問出口,他倒也不急於收回,不妨看看眼前這個女人會有什麼反應。
他微微甩開這股莫名的情緒,定定地看著她。
夏花染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話問得心裡猛地一突,雙手一抖,五指悄悄握緊。但隨即她便強自鎮定下來。
他會怎麼問,就表示他不記得她。想到這個,她稍微放下心來。於是,她艱難地別過身子,強迫自己自然地繼續往前走,自然而冷淡地答道:「不,我從未見過公子。」
別過頭背對著君不棄的夏花染沒有看到,君不棄在聽到她的回答後眼裡閃過的懷疑和深思。
她在說謊。儘管她的表現幾乎沒有破綻。但君不棄就是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雖然,他說不出來那到底是什麼,但他下意識的就覺得,她在說謊。
為什麼呢?
君不棄沒有再問,他只是挑了挑眉微微垂下了眼瞼。
他想,一步一步揭開這個秘密,一定會是有趣的一個過程。
「是嗎?那真是可惜呢。若是我們能早點認識……「像是自我呢喃,又像是帶些蠱惑的歎息,讓人無邊臆想。
夏花染心裡一緊,腦袋一熱。
這話說的……太容易讓人想入非非了吧?
心下微惱,臉上卻依然是平靜如水。既沒有臉紅紅,眼燦燦,也沒有任何的赧意,甚至連一絲其他的任何情緒波動都沒有。
這讓君不棄有點失望,不是說似是而非的曖昧最容易突破女人的防備麼,怎麼他眼前這只一點都不吃這招?是他運用的不夠到位,還是他眼前的這只根本就不是女人?
真是讓他有點小小的挫敗啊……
「那我就送公子到這裡吧,公子好走。「
不知不覺地,兩人已經走出了夏家院子。
「好,姑娘請留步,在下告辭。」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地覷了夏花染一眼,君不棄踱著小步優雅離去。
夏花染僵硬著脖子點了點頭,闔上眼瞼,幾不可見地鬆了一口氣。
抬頭看了看皎潔若水的彎月,她心下微歎,今晚約莫又會是個無眠之夜罷。
**
那廂,君不棄踩著一路的月光回到了竹屋。
推開竹屋大門,點亮蠟燭,不意外的地看到了屋裡的某個人影,君不棄逕自在一邊的竹籐椅上坐下,為自己倒了杯茶。
「我這地方不錯吧?親愛的外甥。」
「就是這兒了嗎?」來者一身鐵色繡邊武袍,挺拔的身軀背對著蠟燭顯得陰暗高大,有些看不清臉。
「你猜?」沒有回答,君不棄只是輕啜茶杯,挑了挑眉,愉悅的拋出兩個字。
「……」來人沉默,但是君不棄能夠想像此刻他臉上臉皮抽動的樣子。哎,他這個外甥啊,什麼都好,就是太直了些,什麼都寫在那張冷硬粗獷的臉上。
「好了,舅舅疼你,轉過來給你親愛的舅舅笑一個。」噙著懶漫不經心的笑,君不棄請放下手中茶杯。
來者聞言終於轉過身。
這是個如石雕一般粗獷威武的男人。堅硬挺拔的身軀,冷硬的氣質讓他看起來像是座冷硬的石雕,在蠟燭懶懶的光暈下,稍稍顯得柔和。
他的臉,像是用刀雕刻出來一般,十分的粗獷。濃眉醒目,鼻樑高挺,不厚不薄的嘴唇正微微抿著。這原本是該一張十分陽剛,有著純男人魅力的臉,只可惜整張臉的氣質被右臉頰上盤踞著的,一條從眼角一直到下頜的醒目疤痕給破壞了。
這疤痕太過猙獰,讓眼前人即使面無表情,都顯得無比凶神惡煞。更別說是,極為突兀的……哀怨?
「我明明比你大。」微帶著些指控,如娃兒一般的幼稚語氣的無奈抱怨,十分詭異地從這即使表情輕微一動都像是在瞪人發怒的男人口中吐出,讓君不棄笑瞇了眼。
眼前這尊奇異的石像,是他的外甥,他姐姐君莫離的兒子,秦意。一張臉凶得常常嚇哭小娃兒,一身冷硬的氣息更是常常駭到過路人。很多人常常被他瞪一眼就嚇得雙腿軟趴趴,惹火他的人通常會被暴吼一頓,再打扁扒光丟出去。
但只有家人熟人的知道的是,這個傢伙,根本就是生來浪費這嚇人模樣的!
他有著一副比誰都軟呼呼的小心腸,軟到見到路上死去的小動物都可以兩泡淚噗噗流不停。尤其是在家人面前,這個傢伙永遠就是一副憋憋屈屈的小娘子樣,心軟得一塌糊塗,被欺負了就只會像只咩咩叫抗議的小綿羊,完全沒有人前那種酷的要死拽的要死的樣子。
面對這樣的他,作為最疼他的舅舅,他如何能不惡劣興起,小小玩一下呢……呵呵。
年紀比他大一歲,卻無奈要叫他一聲舅舅,這是秦意二十八年的生命裡有二十七年都在鬱悶的事情。
「比我大還是我外甥,有問題回家找你老娘抗議。」涼涼地覷了眼前一臉哀怨的秦意,君不棄笑得很是揶揄。
「……你就會欺負我。」甚是不符他硬漢形象地癟了癟嘴,秦意眼角抽了抽。
找他娘抗議?是找修理吧。誰讓他老娘寵小弟更甚寵兒子,誰讓他這個比他小的舅舅根本就是隻老狐狸,明明心眼壞得要死,卻偏偏長的乖巧斯文,嘴巴甜的要死。
秦意咕噥一聲,無比哀怨地瞅了瞅眼前笑容可掬的某人。
偏偏這個小舅舅還最喜歡以小欺大,偏偏他還不能反抗,因為一反抗,大人們就會集體抽他,誰讓他「以大欺小,罔顧倫常」。
天知道他有多冤!
多次實踐得出了以上「真理」之後,他認命了。不想被抽,那就乖乖叫比他小一歲的小毛頭「舅舅」,順便做只狽老實跟著舅舅那隻狼吧。誰讓他投胎沒投好,輩分上硬是矮了他一截……
這也是為什麼,半夜他放著暖烘烘的被窩不呆,出現在這山溝溝裡的原因。
「舅舅這可是疼你。有好玩的東西怎麼能不跟意意分享呢?」點頭示意秦意坐下來喝茶,君不棄瞇起眼,笑得有些故意。
被君不棄這聲「意意」叫的汗毛直立,嘴角狠狠抽了抽,秦意抬手抹了抹臉,半無奈半認真地進入正題:「你找到那東西了?」
君不棄是他的劫,他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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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但它……一定在這裡。」終於輕啟薄唇,正面回答,君不棄眼裡閃過一絲幽暗,然後倏地起身,走向不遠處的牆上掛著的一幅山水圖。
「這是什麼?」臉上閃過沉思,秦意跟著走進仔細看了看那山水圖,「很普通啊。」
「親愛的意意,要是能被你輕易看出來,那還用的你舅舅我大費周章親自動手麼?」側過臉瞥了秦意一眼,君不棄語氣中滿是狹促。
「……那就是這幅了?」沒有在意君不棄壞心的調侃,秦意眼睛一亮,注意力都在正事上。反正他說的也是事實。雖然不想承認,但是他這個小舅舅,實在聰明深沉得令人膽寒。這天下,論謀略心計絕對無人在他之上。
「是嗎?我怎麼不知道。」無辜地看向一臉興奮的秦意,君不棄臉上滿是真誠的疑惑。
「……」笑臉一僵,秦意臉黑黑的看向某狐狸,「那你做啥帶我盯著看這幅畫……」
「我覺得這畫畫的很不錯吶。你瞧這線條,這色彩,這佈局……哎呀,你知道舅舅是愛才之人……」多麼無辜的語氣,多麼純潔的表情。
秦意腦袋一窒,隨即反應過來,臉皮重重一抽,不得不再次暗自呻吟。蒼天啊!快點來收了這個妖孽吧……
「那你今天叫我來是幹嘛啊?」努力壓下內心的辛酸淚水,秦意委屈頹廢地坐到一旁猛灌茶。沒消息找他來幹啥?看來他又被耍了,嗚。
「『那裡』現在情況如何?」斂了斂笑意,進入正題,君不棄決定放親愛的外甥一碼,因為,嗯,今天他心情還不錯。
「他們都以為你翹辮子了,你說呢?」意興闌珊的擺弄著茶杯,秦意笑得有些猙獰。
「嗯哼?」君不棄抿了一口茶水,示意他說下去。
「先是老八,後是老十,再是老十六,這幾天應該輪到老五和老七了吧。剩下的也快了。」眼中倏地升起肅殺之意,此時的秦意看起來冷硬得令人膽寒。
「嗯,真是期待……收網的日子。」唇角勾起一抹笑意,卻不達眼底,此時的君不棄眉眼依然斯文有禮,但那冷冽的氣息竟讓他全身都像是染上了一層的血腥。
汗毛一豎,秦意瞬間收起駭人氣息,搓了搓手臂。每當舅舅露出這個表情,就意味著又有人要死去活來倒血霉了。
「你自己怎麼樣?那毒……」眼裡閃過一絲憂心,秦意粗著嗓子道。
「死不了。「恢復原樣,雲淡那個風輕啊,好像在說今天晚飯吃什麼好呢。
「……你能不能別這麼事不關己高高掛起……「臉黑黑,這人太沒有生為病人的自覺了。
「意意,你變娘了。「微微覷了一眼秦意,君不棄不疾不徐地調侃道。言下之意就是,你廢話變多了。
「……靠,老子是純爺們!「被踩中地雷的秦意立馬跳了起來。
「那『他』呢?」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君不棄以手肘撐著腦袋,懶懶地問。
「在月妖那裡。」秦意舉杯飲盡了被子裡的茶,答道。
「嗯,小心些。」說完,定定地盯著秦意的茶杯,害得某大塊頭突然生出一股想要逃跑的慾望。
「干、幹嘛?」
「親愛的外甥,你剛剛,」努了努下巴,君不棄極致斯文俊美的臉上漾起一個大大的笑容,「喝完了我最後一口如意浣花茶……「
「……「瞬間一口氣哽在心口,秦意瞬間覺得剛剛喝下去香濃的花茶變成了封喉劇毒,讓他差點一口氣血噴出來。
在某人看似笑吟吟實則陰測測的注視下,秦意只得無奈委屈地眼含兩泡淚,錐心泣血似的承諾道:「我會去娘那兒『借』點過來……」
這如意浣花茶茶料,可是他死去的老爹親手釀製留給他老娘的,僅此一家,天下再無其他分號。妄圖指染他老娘的命根子,他簡直有種活膩了的感覺。
他娘是很可怕,但是君不棄更可怕。有那麼多的前車之鑒,他實在沒勇氣再去驗證舅舅他老人家令人髮指的手段……
所以,他只能再次含淚祈禱,不要被他娘逮到,不然他鐵定會被某個狠起來六親不認的女人追殺起碼三年的……
「那我走了。」哀怨地瞅著眼前依然是笑意盎然的君不棄,秦意努力壓下心裡仰天長嘯的慾望。
「等等!「眼前突然掠過一張冷淡卻微微顫了顫的臉,君不棄突然站了起來。
「還有什麼?「秦意有種神奇的感覺,今天的任務就是交換消息,不是已經完了麼?怎麼他家舅舅大人還一副深深沉沉想找人來宰的模樣?
「……算了,沒什麼。「幽深的風眸閃了閃,君不棄甩開心裡頭那股怪異的感覺,重新懶懶地坐下,「只是想說,親愛的外甥,晚安。」
猛地一個踉蹌,秦意如山強壯的身子一顫,臉皮狠狠一抽,無語看著早已陷入深沉寂靜的四周:「晚安,舅舅。」
待到秦意的身影完全離開視線,懶懶散散坐在椅子上的君不棄才起身站了起來。看向窗外沉沉的夜幕,君不棄深幽的眸子裡有些難得的閃過迷茫和困惑。
為什麼?
明明讓秦意去查一查就可以知道那個叫夏花染的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他卻下意識地……停住了?
為什麼一步一步慢慢地,親手揭開她的秘密這個想法,會讓他如此的……期待和興奮?
明明,他從來就是個只講效率的人。可以一下子解決的東西他從來不喜歡曲折迂迴。而這一次,為什麼呢?
看著只隔了一片田地的不遠處,那座黑暗裡微微有些模糊的木屋,君不棄無時無刻不在飛速運轉的天才腦袋,第一次,陷入了神奇的停滯中。
**
翌日清晨。
拜早睡早起的寶貝兒子所賜,夏花染早早起了床。
吃過早飯之後,小傢伙硬是拖著她說是要帶她去看花。看著兒子滿是燦爛光彩的小臉,夏花染只得妥協,放下手中的家務活,任由小傢伙牽著向後山走去。
「娘,娘,快點!有好多好的花呢!是娘最喜歡的那個什麼什麼菊的……」夏離修蹦著跳著,一手拽著他娘親向後山走去,一手快樂地比劃著。黑瞳亮晶晶,笑得如月牙彎彎,稚嫩的眉眼上染上滿滿的喜悅與得意,夏離修小朋友精緻的小臉上滿是期待和興奮。
娘最喜歡那個什麼叫什麼菊的花了,看到那個小小的皺巴巴的花,娘就會笑得很開心。雖然他不知道為什麼娘喜歡那麼小只又不是很漂亮的花,不過只要娘開心就好。因為娘親一開心,就會露出好美好美好香好香的笑哩!他最喜歡看娘的笑了!因為娘笑起來就像舅舅給他買的糖豆,可甜可甜了。
昨天舅舅帶他出去玩,他們走啊走的,一不小心發現了那一大片什麼菊的花,他就想著今天一定要第一個帶娘過來看,免得被小虎他們搶先發現了。
「慢點慢點,小心點別摔了,乖……」夏花染被兒子拉著向前跑,看著眼前這小傢伙手舞足蹈的快樂模樣,她眼角掛滿了溫柔和滿足。
四周熟悉的環境讓她心裡莞爾,看來她的秘密天地被綠兒和修兒無意中給發現了呢。不過無妨,反正她也沒打算獨佔,只要那裡的風景不變,是誰踏入又有何干?
何況,這是她兒子一片孝心想要帶給她的驚喜呢。思及此,夏花染也不由得加快了步伐,朝前奔去,眉眼舒展,紅唇勾起,臉上滿是欣然笑意。
一時間,就見到安然小村明媚清新的田野上,劃過一大一小的快樂身影,朝著那春意盎然的後山小峽谷奔去。
剛剛起床,打開窗戶,準備呼吸一下新鮮空氣的君不棄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讓他忪怔的畫面。
生機蓬勃的田野小道上,一個精緻俊俏的小奶娃牽著笑意翩然的清麗女子如巧燕般在他眼前翩飛而去。兩人臉上的歡樂與親暱就如這春日裡破雲而出的朝陽,一瞬間,竟讓旁人晃了眼,亂了心。
君不棄有些瞬間的恍惚,看著那在眼前恍過的兩個身影,他竟然覺得……心中莫名一動,一種溫暖柔和的東西忽然自深處湧出,溢滿了胸腔。
夏花染。
他第一時間就認出了她。
只是……她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竟然畫著歡樂明朗的溫柔笑意。並不是多麼絕美,但她細緻的五官染上欣然笑意的模樣……竟一下子……
入了他素來不辨美醜的眼。讓他忽的伸出一種極其細緻,陌生又熟悉的……纏綿之意。
他只覺得眼前一陣莫名的暈眩,隨即,像是有什麼突然湧進心裡、四肢,讓他一下子軟了眉,軟了眼,軟了心。
他覺得有些困惑。這感覺明明如此陌生,他卻不知為何感到熟悉。
但沒來得及多想,下一秒他就忽的心裡莫名一揪。那小小身影因為跑得太快,猛地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向前狠狠撲去。
第七章波瀾
然後,那小娃兒被那女人一個眼疾手快,拉回了小小身子,抱在了懷裡。
見此,他竟然莫名地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然後他後知後覺地想起來:那孩子是誰?
難道是她的孩子?
這個念頭讓他有點莫名的不悅,但隨即被他丟掉。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成了親的人。而且,他去過她家,明明沒見到酷似她丈夫的「可疑人物」。
再接著,他又想起自己發現了更重要的事情:夏花染會武功。否則,以剛剛那孩子朝前撲去的力道和速度,夏花染一個普通女子,根本無法及時拉住那孩子,而且別說摔倒,她甚至連站不穩都沒有。
這個認知讓他挑了挑眉,心裡升起一股更加複雜的興奮感。因為他可以更加肯定,夏花染,不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女子。
他現在腦子有些糊塗,君不棄知道,雖然他不知道原因,但他還是緊緊盯著不遠處田野上的一大一小。因為……這個夏花染,真的很難得的勾起了一貫薄涼的他的深、刻、興趣。
他沉下眸子,揮開那些微微紊亂的思緒,眼裡閃過深思。半晌,他玩味地勾起唇角,動身出了門,負手而行,優哉游哉地朝那一大一小奔去的方向跟了上去。
既然感到困惑,那麼,當然要多多查探,多多瞭解。
不然,怎麼能輕易知道人家的秘、密、呢,是吧?
**
夏花染被夏離修牽著來到了後山一處斷裂的小峽谷裡。
小峽谷的出口被叢生的樹木掩蓋住了,顯得非常的隱蔽。不仔細看的人,絕對看不出,在這山壁石堆樹叢之中,竟然藏著通往另一個小小世界的通道。而那通道之後,竟是別有洞天。
小傢伙在夏花染的幫助下,奮力地揮開了掩住了洞口的那些樹木和遮擋物。然後兩人一大一小先後從那條只允許一人進入的小石縫裡擠了進去。
但是,沒被任何人發現的是,隨後,沒過多久,一個挺拔俊秀的青色人影邁著從容優雅的步子也閃進了那小小的石縫之中。
「娘,娘,就是這裡!好不好看?」進入那石縫之後,著眼的便是一片桃源之景。
如鏡泉水清澈見底,魚蝦暢遊其中。草木茂盛繁榮,到處是勃勃生機。天藍雲白,蝶兒翩飛。最耀眼的,便是不遠處那一大片小坡上迎風搖曳的鵝黃。
夏離修樂壞了,眼睛亮亮,期待地看著夏花染。
被小傢伙臉上那寫滿了「快點稱讚我快點稱讚我」的樣子逗得笑開了顏,夏花染伸手抱起寶貝兒子,狠狠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好看!真好看!這是修兒要送給娘的驚喜嗎?」眼如月牙,貝齒微露,夏花染眼角眉梢處掛上了滿滿的溫柔,心裡湧起的滿足和幸福感幾乎要奔湧而出。
她的兒子多麼可愛,健康。
儘管,這個地方,本就是她的秘密天地。這大片的雛菊,也是她親手所栽種。
「嗯嗯!娘,來這邊來這邊,這兒更多更多更多呢!」小傢伙微微有點害羞,撒開小短腿跑向前方的雛菊花田。每次他過生辰的時候,爺爺、奶奶、舅舅、還有娘都會送給他他喜歡的東西,舅舅說,那是因為他們都希望他開心快樂。而他記得,自己每回收到的時候都會開心得想要大叫。
他也想要娘和他一樣的開心,所以,聰明無雙的他便想出了這個方法。
瞧,娘果然很開心呢!
見此,夏花染失笑地搖了搖頭,跟了上去。
視線觸及這片自己親手栽種的花田的時候,她的思緒微微閃了閃。
「花染,閉上眼。」斯文俊秀的黑衣男子忽然轉過身,嚴肅地覷了她一眼。
「是。」他身後一身黑衣帶著紅色面具的女子詫異地停下腳步,臉上依然面無表情,內心卻有些忐忑,但隨即服從的閉上眼睛。
「好了,走吧。」她感到自己的耳後多了什麼東西,隨後男子低沉好聽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
黑衣女子服從命令地睜開眼,下意識地往頭上一摸,一物落入她手裡。
「這花與你很配。」那好聽的聲音再次驀地響起。
她低頭一看,一朵鵝黃色的小花靜靜躺在她手心裡。小小的,看似嬌弱,卻那麼直直的晃進了她的心底。
她難得地愣在原地,面具之外的紅唇微微張大。
「早就想知道冰冷的花染驚訝的模樣,這會兒終於見識到了。」一身月牙色錦袍的男子從一旁走出,妖嬈比過女子的臉上滿是狹促的笑意。
黑衣男子轉過身,恢復一貫的漫不經心和溫和,揶揄地看了看她,開口道:「是月妖非要看看你驚訝的模樣,正好……嗯,我也蠻好奇的。」
她愣愣的,沒有說話,只是恢復了一貫如影子般的沉默,福身退開。
他不過和她開了個小小的玩笑。
但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一刻狂亂的心跳,差點震碎她的胸腔。
從此以後,她愛上了這小小弱弱卻其實無比堅強的小花。
來到安然村以後,某一日,她上山幫爹爹採藥之後,偶然發現了這個小山谷。
這裡很安靜,很美。就像是她心底的那個華美的夢。
所以,她將那秘密種在這裡。用以緬懷曾經,也用以成全未來的自己。
「娘!快來!那裡有魚耶!」
紛亂的思緒被兒子一聲雀躍的歡呼打斷,夏花染拾好心情,重新掛起微笑,跟了上去:「來啦,你小心點,別掉進去了……」
玩得盡興的母子沒有發現,進口處的一顆大樹後面,一個青色的人影正定定地看著他們。
「娘?」那一大一小的對話他聽得很清楚。幽深的眸子閃了閃,君不棄輕撫下巴,揮去心中那一絲的莫名不悅,隨後,踩著悠然的步子悄悄離去。
那小蘿蔔頭真是她的兒子?這可真是讓他意外並且……
更加好奇了吶。
**
等到夏花染帶著兒子心滿意足地離開秘密基地,回到家,已經是中午了。
遠遠地就看到孬孬甩著肥大的身體從院子裡向他們迎來,夏離修一把從夏花染的懷中跳下來,揮著小短手向孬孬奔去:「孬孬,孬孬……修兒回來了……」
「汪汪汪……」
看著那追著跑著鬧著的一人一狗,夏花染柔和的臉上更添一分笑意。
「好了,孬孬,我們進去吃飯了,」這會兒正是他們家的午飯時間,娘應該已經準備好飯菜了。
一得到主人的指令,孬孬一搖粗壯的尾巴,豆大的眼睛一亮,立馬停下了和小主人打鬧的動作,吐著舌頭跑到夏花染的腳邊,眼露饞相,撒嬌般地以自己龐大的身軀繞著夏花染的腿打轉:「汪汪汪……」
「好了好了,不會少了你那份的。」好笑的輕點孬孬的鼻子,引來它歡樂的一蹭,夏花染喚來一邊逕自玩得高興的修兒,兩人一狗如往常一樣,愉悅地踏進屋子。
但是,在一抬眼看到了坐在餐桌邊優哉游哉的那個青色身影後,夏花染什麼歡樂都灰飛煙滅了。
他怎麼又出現在他家了?
臉上迅速恢復成不摻表情的冷淡模樣,夏花染心裡一窒,但已不像是之前那般慌張失措了。經過一個晚上的心理建設,她最終還是莫可奈何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如今,她只希望,盡量避開他,免得被他發現什麼。
而她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奶奶,修兒回來了。」小傢伙玩了一個早上,早已經飢腸轆轆了,見到端著食物的奶奶便奔了上去。
「哎喲,小祖宗,你慢點……」夏大娘快步放下手裡的盤子,將奔向她的小人兒抱在懷裡親了親,疼愛之情溢於言表,然後抬頭笑瞇瞇地對夏花染吩咐道:「染兒,我帶修兒去洗個手,你幫我先招呼一下不棄,今個兒啊,他留下來吃飯。」
果然……
心裡一歎,夏花染認命地點了點頭:「綠兒和爹爹呢?」
「綠兒也去洗手了,你爹在廚房幫我忙呢。」夏大娘遠遠的聲音傳了過來。
「嗯。」
慢吞吞地轉過身子,夏花染對上了君不棄深暗狹長的鳳眼。
「打擾了,夏姑娘。」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君不棄端著斯文謙和的笑容,站起身做了個揖。這可真是不情願吶……
「不必客氣。」淡淡地回道,夏花染瞥了他一眼,沒有再說話,只是逕自地將桌子上的碗筷擺好。
瞅著眼前這張木然的臉蛋,君不棄不知怎的,竟有些說不上來的遺憾。
明明早上那樣明媚的笑容,才是這張臉上該有的。
還想說什麼,便叫抱著修兒走出來的夏大娘和端著菜的夏雲綠夏老爹打斷:「都到齊了,來來來,吃飯吧。不棄小子,別客氣啊。」夏老爹點點頭,老實忠厚的臉上揚起一個淳樸豪爽的笑容。
「好。真是打擾大家了。」君不棄微微頷首,勾起一個謙和有禮的笑容,更顯得本就張俊秀好看的他豐神俊朗,溫潤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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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就別客氣了,不棄。來來來,多吃點……「夏大娘對君不棄那是越看越喜歡,瞧瞧這模樣,這風度,這氣質,這品性……真是個難得的好男人吶。
只可惜……她家的花染已經有了修兒,否則……夏大娘心裡暗歎不已。
被娘親那似乎帶著淚花的詭異眼神看得一陣冒汗,夏花染急急地轉移注意力喂兒子吃飯。
「這位是……「欲言又止地看向正吃得津津有味的小娃兒。
夏花染心裡一驚,全身即刻戒備,正想開口說話,就被兒子給打斷。
「漂亮大叔你好,我叫夏離修。「吃飯吃得很開心的夏離修突然看到大家都看向了他,這才發現餐桌上除了熟悉的家人,還有一個他不認識的人。眼睛轉了轉,他記得娘說要有禮貌,眼前這個好看的人看起來比舅舅都要大,那就叫大叔肯定沒錯。
漂、漂亮……大、大叔……君不棄嘴角悄悄一抽,頓感無語,但還是笑得眼瞇瞇,親切和善的回道:「你好。」
夏花染也是一哽,差點噴出來。其餘人則是無所顧忌地哈哈大笑。
「不好意思,小孩子不懂事。」垂下腦袋,遮住眼裡的笑意,夏花染淡淡客氣道。
他百年難得一見的臉黑黑的樣子,被她不小心看到了……
「無妨,這是讚美呢。恕不棄冒犯,這是……夏姑娘的孩子?「壓下無語的情緒,君不棄繼續睜眼說瞎話,眼裡閃爍著純然的好奇和善意,讓聽到他問題而瞬間戒備的夏姓夫婦又瞬間放鬆了下來。
這世道,到底容不得一個年輕女子孤身帶著個娃兒,即使染兒是那麼好的一個孩子,難免還是會有人借此大做文章,他們不得不小心為了保護女兒而多些防備。
「是的。」笑意瞬間褪去,胃暗暗開始抽痛起來,夏花染被君不棄這麼一問,問得胸口狂跳,手指冰冷,但還是強自鎮定地回答道。
他……莫不是發現了什麼?
「那姑娘的夫婿……?「黑眸裡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光亮,君不棄小心翼翼地看向眾人,溫潤謙和的臉上隨後升起些微的懊惱自責,「對不起,在下逾越了。」
「沒事沒事。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夏大娘不在意地揮了揮手,每個來到他家的人都會問這個問題,不差他一個。而且,這年輕人面上是純然的好奇,並沒有惡意,這讓她放了心。
「我夫婿已經不在了。」夏花染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將手中的飯餵進兒子大大張開的嘴巴。
「啊!真是……實在是抱歉。」整個人一愣,隨後滿臉真摯的歉意和自我懊惱,君不棄將知禮的文雅書生形象演的很好。
其實這些他早就知道了,畢竟安然村就那麼大,只要稍稍動點心思拐個彎抹個角,關於夏花染的事情,當然自會有人說給他聽。故意當著她的面問起,不過是想看看這留言到底是不是屬實罷了。如今看來,還真是讓人無法辨真偽呢。
君不棄垂下眼眸。還好,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無妨,早過去了。」說這話的時候,心裡有著悶悶的歎息,夏花染的眉眼幾不可見的微微一黯。
往事早已隨風去,今個唯有長相憶。
「沒事沒事,吃飯吧……來來來,嘗嘗大娘做的熗冬筍。」不想讓女兒想起傷心事,也不想讓君不棄為了自己的一時好奇心而自責,夏大娘打破桌上有些凝固的氣氛,招呼道。
「好,多謝大娘……」知曉大娘的用心,君不棄感激地朝她點點頭,接過大娘夾來的菜。
「君大哥,我下午可以去你那兒練琴嗎?」
「當然可以……」
……
除了當中君不棄的「無心插曲」,這頓飯很和諧地過去了。
**
放下手中的筷子,夏花染向桌上幾人打了個招呼,準備抱兒子去洗個臉,誰知,剛起身挪開椅子的君不棄竟然猛地臉色煞白,一下子緊緊摀住自己的胸口,隨即頹然倒在椅子上,接著,口中猛地噴出一道血箭。
「君大哥!」
「不棄!」
眼疾手快地扶住陷入昏迷的君不棄,夏老爹連忙交代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嚇到愣在原地的眾人:「快!綠兒,快和我一起扶他躺下!老婆子,去拿熱水和面巾!染兒,去拿我的藥箱!「
「好!」三人被夏老爹大聲一吼,全部回過神來,各自奔走做各自的事情去了。
夏花染將手中的藥箱遞給了夏老爹,隨後自己退了出去。爹爹治病不喜歡有人打擾,而且她該去煎藥了。
雖然腦袋裡這麼想著,雙腳卻無法動彈,夏花染愣愣的站在門後,看著屋內夏老爹搶救君不棄的場景,眼前瀰漫著暈眩的不真實感。
頹然倒下的他,臉色蒼白的他,沒了生息的他……
就像是六年前那樣,她看著他,在她眼前毫無預兆地倒下,口中噴出的血染紅了她的眼。她嘶吼著奔向他,扶起他,觸摸到的,卻是他冰冷的體溫,蒼白的臉還有……閉上的眼。
她尖叫著搖晃他,叫他,眼淚紛飛如雨,落在他臉上,他也毫無反應。他安靜地躺在那裡,那永遠斯文謙和的笑容不見了,那狡黠深幽的眸子合上了,就像是……
此刻一樣。
她怔怔地站在榻前,看著爹爹拿出金針刺入他的各個穴位,這一瞬間,心裡的撕裂感再次像是驟風一樣,席捲了她的所有感官。
她無法言語,眼前只有他頹然倒下,口噴血箭的場景。她一貫面無表情著,只是臉色蒼白。手指扣進了手心裡,她的淚,就這樣不知不覺地,奪眶而出。
「娘,娘……「直到小人兒抱住她的大腿,讓她感受到溫度。
她茫然地低頭,看向了臉上失措的兒子:「修兒……」
「娘不哭,娘不哭,爺爺說漂亮大叔沒有事,漂亮大叔不會死的……「小人兒急急地抱住她,想要伸手幫她擦去眼淚。
前些小虎家的小貓咪咪吐血死了,小虎就是這樣,哭啊哭的。奶奶說,那是因為傷心。雖然他不知道「傷心「是什麼,可是,他不喜歡看到娘哭哭。
「不、不會死?「猶自沉醉在六年前那恐怖場景裡的夏花染,慢慢地回了神。
不會死?真的嗎?那時候,她用了所有辦法,才換回了他的一命吶……
「嗯嗯!爺爺說的!「夏離修重重地點了點頭,小小臉蛋上滿是確定,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向已經不再痛苦蹙眉的君不棄。
看見他平靜下來,狀態也得到爹爹的控制,夏花染終於鬆了一口氣,意識也逐漸清朗起來。
她居然……還是哭了吶……
輕觸自己的臉龐,感受到指尖的冰冷,夏花染終於不得不承認,對這個男人,她依然……無法自己。
兒子困惑擔憂的小臉蛋在眼裡晃著,夏花染心裡驀地一悸,有一種被人看穿的倉皇感。
「我、我去煎藥……「她急急轉身,下意識地想要避開純真無邪的兒子的目光。那會讓她想要……將一切托盤而出。
「娘,娘!那修兒呢?「納悶地看著娘親像是逃走一樣離開,夏離修撓了撓腦袋,小小臉蛋上滿是不解。
算了,他還是去漂亮大叔那裡吧,等他醒來,他講好聽的故事給他聽,免得他又突然吐血睡過去,害得娘「傷心」。
**
君不棄一睜開眼就看到了一張放大的粉雕玉琢的小臉蛋。
「漂亮大叔,你醒了呀?」小人兒見他睜開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嚕一轉,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順便偷偷地收回那只剛剛一直在戳他臉頰的小胖手。
君不棄勾起一個蒼白的微笑,費力地抬起一隻手摸了摸他的小腦袋。
他不喜歡小娃兒,因為他們實在很吵很鬧。但,沒由來的,對於眼前這小只,他並不覺得反感,甚至看得很順眼。
「不棄小子,你感覺怎麼樣?」正在不遠處木桌上擺弄著不知道什麼東西的夏老爹聽見夏離修的話,轉身走至榻前重新坐下,右手扣上君不棄的手腕。
「咳,好多了……多謝老爹。」輕咳一聲,君不棄微微拱起身子,又重新躺平,只覺得身體毫無力氣。
看來這次玩大了……他半闔上眼眸,眼裡浮起一絲苦笑。
「你……」收回右手,夏老爹淳樸方正的臉上浮起一絲的嚴肅和深思,「可知你身中三種毒?」
有什麼深仇大恨,居然連下三種劇毒,非要他死不可。而且這些毒都不是見血封喉一招致命的,是偏生讓人半死不活,生不如死的。這個下毒的人可真是心狠手辣。
也不知道這小子是做了什麼,讓人家如此恨到骨子裡。
第九章 寶貝
「知。」微微頷首,像是知道夏老爹在想什麼,君不棄眼神一閃,臉上浮現憤怒和悲慼,「其實……我家裡之所以會沒落,是因為家中旁親企圖奪產,他們……恨我父親是庶子,卻因為爺爺偏愛而得到全部家產……說來,家裡也是為了治我的毒才被拖垮的……」
「什麼?對待自己的親人居然都狠得下這麼重的毒手?這還是不是人吶!」夏老爹意會了君不棄沒有說完的話,瞬間就憤怒得鬍子都翹起來了,「你放心,老頭兒一定幫你把這毒解了!」
某天性淳樸善良的大叔瞬間決定,要拯救這顆被親人傷害導致如今慘兮兮的苦命小草。
「不棄多謝老爹了,但是老爹不是還要顧著田里的農活麼?不棄這毒也恐非一日三日能解的吧?」被夏老爹吹鬍子瞪眼的表情弄得有點好笑,君不棄眸子閃了閃,在夏離修小小胖手小小力氣的攙扶下費力地坐起來。
「這也是哦……」想到自己心愛的農活,夏老爹臉上浮起一絲尷尬。這安然村裡所有人都知道,他夏老爹啥也不愛,就愛下田……明明他是個大夫,可他就是一天不到田里他就不對勁嘛。
「有了!讓染兒醫治你吧!這孩子的醫術也比我厲害。你放心,染兒一定可以的。」夏老爹想到這個,瞬間眼睛一亮,雙手一拍道。
眼睛閃了閃,臉上浮現出一絲的不好意思,君不棄連忙揮著雙手道:「那怎麼行呢?這太麻煩夏姑娘了……「
「不麻煩不麻煩,娘可厲害了!漂亮大叔,你放心,娘一定可以把你的痛痛治好的!二牛家的嘟嘟也像你一樣吐血睡過去了,也是娘把他治好的哦!「一邊逕自托著小腦袋搖晃啊搖晃的夏離修突然眼睛閃著好奇地出聲道。
只不過他圓圓的大眼盯得不是君不棄,而是君不棄微微敞開的衣襟。
好熟悉的顏色哦……
「就是就是,沒問題的。且不說你待我們家雲綠那麼好,就單憑醫者不能見死不救,我們就該努力醫治你的。「老實淳樸的夏老爹最怕欠人家,知恩圖報那是如山一般屹立在心中不倒的鐵則。
「我沒做什麼啊,您別這樣說。」瞧瞧,施恩不望報,多麼高尚的年輕人。
「哎呀,你就別客氣了。這救死扶傷本就是醫者的本職嘛。」夏老爹揮了揮手,越想越覺得這是個不錯的主意啊。既可以救人,又可以表示感謝,一舉兩得麼不是。
「那……是不是應該先問下夏姑娘的意思?」蒼白的臉色,虛弱的聲音,明明自己都快掛了,還在顧及別人,嘖,多麼善良體貼的年輕人。
「不用不用,染兒一定會答應的,那孩子,心腸最軟了。」夏老爹越瞧越是可惜,這麼優秀的年輕人可不能就這麼沒了。
於是乎,一言釘錘,拍板定案。
「那麼,實在是多謝了……」眼裡閃過一絲得逞,嘴角微微勾起一個在別人眼裡充滿感動,實則帶點陰謀的笑,君不棄閉上眼,壓下胸口的悶痛。
想遠離他?他偏偏要她到他身邊來。
要知道……秘密,是最有可能在日日相處中被不經意發現的吶。他倒想看看,她還能如何掩藏她那個關於他的秘密。
「那我先去看看染兒的藥煎好了沒,你先躺下休息一會。」想到什麼似的,夏老爹扭頭瞅了瞅門口,然後對君不棄吩咐道。
見不棄點點頭表示明白,夏老爹起身走了出去。
君不棄順從地重新躺下,準備休息休息,再緩一下,誰想……
「咳咳,修兒……你幹什麼?「瞪著那只飛快地探入他衣襟的小胖手,君不棄有一瞬間的呆愣和錯愕。
這是幹什麼?他……居然被一個小奶娃……輕薄了?
「這個!」飛快地從君不棄的衣襟裡掏出一個東西,夏離修的小臉上滿是好奇和興奮。
「真的是耶!這個漂亮的石頭娘也有耶,漂亮大叔,你也有一個,那修兒為什麼沒有哇?」擺弄了好一會手裡的東西,小傢伙像是終於確定了什麼一般,高高揚起小腦袋對著君不棄先是興奮後是不開心地嘟起了小嘴。
君不棄從錯愕中回神,聽到小傢伙說的話的時候,猛地抬起了頭想要起身,過大的動作讓他下一秒體力不支地癱倒,但他沒有去理會身上傳來的撕痛,只是緊緊盯著眼前的小人兒。
「你說……你娘也有個一模一樣的這個?」
一貫的斯文和善凝固在臉上,君不棄劍眉倏地隆起,深邃的雙眼如鉤,迸射著驚詫和深思,緊緊盯著夏離修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塊圓形的紅色玉石,瑩潤如水,細緻柔和,裡面流轉著血色的紋路,妖艷而高雅,玉面上極為精緻地刻著半朵栩栩如生的妖嬈綻放的蓮花。
無人知道這是什麼,就連他身後的人,都查不出這確切是什麼,唯能查到的是這一塊非比尋常珍貴的寶石,與傳說中的鳳焰血蓮石的模樣很是相似。
全身血紅,溫潤剔透,上面雕刻著一朵精緻的蓮花。
但,那鳳焰血蓮石是上古奇寶,天下唯一。傳說它是西域一個神秘家族的掌權者令牌,早已失蹤近百年。而且,傳說中的鳳焰血蓮石是月牙形的。
所以他們都不敢肯定它就是鳳焰血蓮石。
他不知道它從哪兒來,為什麼在他身上,他只記得,當他發現的時候,它就已經在他衣服裡了。
莫名其妙。
但是,他卻又無端地不願意扔掉它。
他曾經為此很是困惑,但多次查探並未有任何結果,他便終於不再繼續,只當是上天賜他的一個禮物。這麼多年了,他也都快忘了這件事了。而如今,竟然出現了一個夏花染,擁有一個一模一樣的?
「是啊,漂亮的石頭。修兒好喜歡,可是問娘娘都不給……她說這個是她的寶貝,就像修兒是她的寶貝一樣。」不給就不給嘛,還總是用彈珠哄他。他明明都已經是小大人了咩!
另一波驚訝襲來,君不棄慢慢地闔上眼眸,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
寶貝?還和兒子一樣重要?這個夏花染,真是讓他驚訝不斷。
不過,這也正好充分說明,他與她之間……定是有著某些不可脫離的聯繫。
緩下奔湧的情緒,君不棄不知道自己的愉悅心情從何而來,但不能否認的是,他自己似乎很期待,夏花染的,那個秘密。
「漂亮大叔,你怎麼了?你又不舒服了嗎?」深思被胖胖軟軟的小手打斷,君不棄再次睜開眼,眼底已經重新恢復了如海幽深。
看著眼前的小人兒皺起小眉毛,臉上帶著擔憂,君不棄不知為什麼覺得心裡一軟,拉過小傢伙探向他額頭的小手,揉了揉他的腦袋道:「我沒事,修兒很喜歡這個嗎?」
指的是他手裡的血紅色寶石。
「嗯!」見君不棄對他微笑,小傢伙鬆開皺成包子的小臉,非常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不過,我不會問大叔要的哦,娘說了,別人的東西修兒不可以……嗯,雞……雞什麼魚的……反正就是不可以想要別人的東西啦,嘿嘿。「
「是覬覦。」小傢伙的童言童語讓他莞爾,君不棄勾起嘴角,溫和地開口糾正。
「對啦對啦!就是這個。還給你哦,漂亮大叔,你要保護好寶貝哦。」撓了撓小腦袋,夏離修瞅了瞅手裡的東西,重新拉開君不棄的衣襟,把它放了進去,完了還整整君不棄的衣裳。
小大人一樣的動作和表情惹得君不棄不禁失笑,他不得不承認,夏花染把她的兒子教的很好。
帶了點衝動,君不棄從腰間摸出一塊血紅色的玉珮放進了夏離修的手裡,看著小傢伙瞬間一亮的驚喜表情,他難得真心地露出了微笑。
「雖然漂亮大叔不能把那個寶貝給你,不過,我可以給你這個哦。這個也是我的寶貝,現在我把它送給修兒,修兒喜歡嗎?」自稱漂亮大叔,讓他覺得無奈,但是看到眼前的小臉上溢滿了喜悅和興奮,他卻覺得,無所謂了。
這塊玉珮是他從小帶到大的,重隱私的他從不輕易示人。但是,送給眼前這個小奶娃,換來他純真可愛的笑臉,卻讓他一點也沒有感到後悔。
雖然,他的本意是想堵住小傢伙的嘴巴,別被夏花染知道關於血紅寶石的事情。
」好、好漂亮哦,和那個寶貝一樣漂亮。不過……我不能要啦……「不捨地將玉珮放回君不棄的手中,小傢伙臉上明顯的」好想要好想要「和」不能要不能要「的矛盾讓君不棄忍俊不禁。
「可是,我自己生病了,想請修兒幫我照顧它,這樣都不可以嗎?「垮下俊臉,好可憐好可憐地說道。
「那、那……「夏離修遲疑了。幫漂亮大叔照顧」寶貝「,應該不算是收別人的禮物吧?
「好吧!那漂亮大叔你快點生完病,然後我就把寶貝還給你。「思索半天,夏離修終於還是決定答應漂亮大叔。
「好。「淺淺一笑,眼眸中閃過一絲溫和,君不棄揉捏了捏夏離修的小臉蛋,」不過,修兒能不能答應我,今天的事情不要告訴你娘親?「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十章 煩悶
「為什麼?「他什麼事情都和娘親說的呀,夏離修小臉蛋上浮起一絲的為難。
「因為……「狹長的眸子一瞇,薄唇輕啟,「我希望關於這兩個寶貝的事情,是我和修兒之間的秘密啊,秘密就是只有我們知道,沒有別的任何人知道哦。」
「哦……那好吧。」抬頭看天,仔細想了一下,夏離修最後點點頭答應。娘也說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的,那麼,修兒也可以有的,對吧?
「那說定了,不反悔哦。」繼續誘拐,確認保證。不然,引起那女人更深的戒心,可就壞事了吶。
「嗯!拉鉤!」被拐得很堅定。
「好……」
噹噹噹,陰謀得逞。
一大一小兩人都笑了,笑得很愉快很和諧。
夏花染端著藥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幅讓她驀地頓住的畫面。
臉色蒼白的男人臥在榻上,溫柔和藹地看著趴在榻邊的小人兒,嘴角噙著難得真心的笑意,偶爾抬手揉揉他的腦袋。小小人兒趴在榻邊,手舞足蹈,表情精靈可愛地說著笑著,一臉的親熱和仰慕。
這兩張臉,連笑容都帶著點相似。
夏花染舒了一口氣的同時,卻也心裡一窒,一種溫柔和疼痛並生的感覺從心底蜿蜒而出。
這就是血濃於水吧……明明彼此陌生,卻依然擋不住那股與生俱來的親暱。
她多想衝過去,加入他們,幸福而溫柔地笑。但她什麼也不能做,只能強壓住心裡沉重的歎息,收拾好紛亂的心情,邁著沉重的步子走向他們。
如今,他沒事就好。
「娘親~「夏離修先看到了最愛的娘親,跳起來飛奔向他。
「修兒乖。君公子,你該喝藥了。「摸了摸小傢伙的臉蛋回應,再將將瓷碗遞向君不棄,夏花染始終垂著腦袋沒有看他。
她怕自己藏不住眼裡的擔憂和歎息。
「多謝。「接過瓷碗,眼角瞥到向門外的身影,君不棄將濃苦的藥水一口飲盡,眼中閃過一絲光亮,」如果不嫌棄,叫我君大哥吧,我也叫你染兒,可好?「
猛地一震,夏花染驚詫地抬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下意識地就想拒絕:「不……我……」
她記得現在的他們不熟。可惜,拒絕還沒來得及說出,便教從門外進來的爹娘打斷。夏大娘笑吟吟地點頭道:「好。咱們以後都是鄰里,犯不著這麼客氣。何況我們莊稼人,實在不興公子小姐的那一套,染兒就這麼叫吧。「
夏花染好想歎氣,娘啊,您啥也不懂……
「莫非……是染兒嫌棄不棄,不願與不棄交好?那……不棄也實在不能勉強……「蒼白的臉上浮現一絲急欲掩藏起來的黯然,君不棄憂傷啊。
嘖嘖,面有難色呢,那他便幫幫她吧,呵呵。
「怎麼會?我們家染兒啊,就是這個性子,比較容易害羞,不棄你千萬別誤會。「夏大娘心疼啊,好好一個氣度非凡的年輕人,卻有這麼多不幸的遭遇,實在讓人不捨。
她好想仰天長嘯,夏花染終於還是輕輕點了點頭答應了,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她再不答應就要落人口實了。
「君、君大哥……「有些結結巴巴。
「染兒。「開心溫潤的嗓音,讓她耳朵悄悄發燙,心臟有些不受控制地緊縮了一下。
「這才對。對了,染兒,從明天開始,你就去代替爹每日去竹屋為不棄診病治療吧。他身子這情況,若再不注意看著,怕是不妥啊。「夏老爹也笑了,但隨即微微皺了眉。
「咳,染兒,實在麻煩你了。我原本想先問問你的意思,但老爹說你心善,定會幫助我醫好這殘破身體……所以,原諒我的貪心,我實在……很想恢復一個健康的身體……「
又是重磅搶白,又是秒殺的哀傷,又是讓人揪了心般疼的溫文有禮,這教她怎麼回答?
眼看爹娘兩人眼裡再泛起燦燦淚光,她,還能怎麼回答?
「沒事,我定醫好你。「在心裡重重地歎了口氣。完全不給她拒絕的機會,他絕對是故意的!
之前沒有多想,是因為心神不寧。而如今……她好歹在他身邊呆了那麼多年,又如何會不知他斯文有禮的表象下,那深沉若海的心思和詭譎縝密的心思呢……
只是,他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據近日觀察,他並未恢復記憶,但現下那麼做,究竟是為了什麼?夏花染只覺腦子裡心裡又開始混沌,明明想要努力避開他的,誰知,竟終究算不過天啊。
罷了罷了,她如今,只求他無恙,其餘的,便盡己之力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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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花染一邊搗弄著手裡的藥材,一邊悄悄地凝視著竹屋外的小院子,嘴角悄悄浮起一絲笑意。
只見小小的院子裡,精緻的小人兒趴在青衣男人的膝上,一隻手握著一個木雕小馬,一隻手在空中快樂地揮啊揮,漂亮的小臉蛋上眉飛色舞,很是歡樂。
男人——君不棄坐在一張竹籐小椅子上,左手拿一把雕刻刀,右手拿一塊小木頭,笑吟吟地按照小傢伙的描述雕刻著自己手裡的木頭。
「漂亮大叔,小鷹的眼睛雕大一點大一點啦~」瞅著君不棄手裡的木頭,小傢伙轉著眼睛,撅起小嘴,人小鬼大地指示道。
「修兒,大眼睛那是貓頭鷹,老鷹的眼睛那可是很犀利的。」好笑地瞅了瞅一邊皺著臉的人兒,君不棄略微有些蒼白的臉上閃過無言。
這小傢伙,要求可真不是一般的多。但他竟一點也不覺得不耐煩,反而還覺得不錯。
這藥罐子的生活,若不是有了這小傢伙以及……他娘親的天天報道,或許,真的會是無比孤悶呢。
想到這兒,君不棄眼裡閃過一絲複雜,下意識地回過頭,對上了夏花染瞄向他們這邊的眼神。
夏花染正有些發愣地凝視著那一大一小相處和諧的溫暖畫面,誰想突然間偷看的那隻大的,竟突然扭頭看向了她。
直直地對上君不棄深幽的眼神,夏花染倏地一愣,頓時心跳如擂。她飛快地低下頭,心裡忽的就升起一種偷看被人逮到的羞窘,不禁悄悄紅了耳朵。
她……那是害羞?
夏花染下意識別開頭的動作讓君不棄有些微的訝異,沒想到,素來習慣了不動聲色的她,竟會有……
這麼可愛的一面。
說不上來心裡忽然升起的笑意從何而來,君不棄只覺得心中一動,一種柔和溫潤的東西悄悄地軟了他素來生硬的心。
若無其事地收回視線,他繼續看向一邊玲瓏可愛的小人兒。
「修兒啊,你娘親有沒有說過你爹爹的事情?」眸子閃了閃,他漾起一個無害的笑容,用手裡已經完成的木雕小鷹在夏離修眼前晃動。
嘖,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想知道關於那個男人的事情。說不定和夏花染的那個秘密會有關係喲。
視線緊緊盯著君不棄手裡的木雕,夏離修小朋友一邊隨著君不棄的動作晃著腦袋,一邊伸著手喊著要木雕。
「漂亮大叔,給我小鷹給我小鷹啦!」可惡啦,擺明了欺負他手短!
「那修兒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就給你。」眨了眨眼睛,君不棄笑瞇瞇地看著眼巴巴望著他的小傢伙。
「好啦……不過,爹爹?修兒沒有爹爹啊。」困惑地撓撓頭,夏離修的臉上有些納悶,「雖然小虎他們都有啦,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沒有誒。」
「你娘……從來不說嗎?」帶點誘拐的意味,某人繼續很無恥地進行著坦然自若的誘拐小朋友行為。
「娘親只說,爹爹不在了。但是她會把修兒照顧得比有爹爹的小朋友們還有快樂。」純真的娃兒苦思冥想中,努力回憶著老娘說過的話,以便快點拿到眼前某位大叔手裡的木雕。
「還有呢?」暗自點了點頭,不可否認的,修兒在她的照顧下,真的不會比其他小孩子差。
「還有啊……」抬頭看天,撓撓臉,皺皺鼻子,「還有,娘說,爹爹是個很棒的人,什麼什麼……哎呀,反正就是很好看的意思,還有很聰明很聰明,修兒和他很像哦!」
眼睛一亮,終於想起來了,但是隨即小臉蛋又滿是困惑:「娘很少說爹爹的事情,每次說起來,娘就會悶悶的不開心,像是修兒肚子餓了的時候那樣……」
「是麼……」終於將手中的木雕給了一臉期待的夏離修,君不棄臉上忽然變得高深莫測,讓人看不透。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聽到修兒的話之後,他的心裡,忽然地生出一種煩悶。
哼,若真是那麼優秀那麼好,為何會早早地讓自己歸西,致使有著身孕的她墜落懸崖,又留得他們如今孤兒寡母在這世上!
若然是他,若然是他,無論何種情況,他定努力護自己安危,與所愛之人,生不離,死亦不棄。為了心中所愛,即便是下到了黃泉,他也定當魂不歸去,日日夜夜守護著他們。
眼裡閃過一絲霸道和躁意,君不棄對心下這來得莫名其妙的怒氣感到有些迷茫,但還未來得及多想,便叫端著湯藥向他們走來的夏花染打斷了心思。
第十一章意外
「吃藥了。」將手中的藥遞給君不棄,夏花染半闔上眼眸藏住眼底的歎息。
終究是血濃於水,這一大一小經過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已然若父子一般親密無間了,某些時候,倒真讓她產生錯覺。
彷彿,她與他還有他,是快樂的一家人。
「謝謝染兒。」回過神來,揮去心中莫名的情緒,君不棄端起湯藥,露出一個清俊的苦笑。
「這藥實在好苦,染兒我能不能……」表情皺巴巴,好可憐好可憐。
「不行啦,漂亮大叔,不喝藥藥,痛痛不會飛走的。來啦,修兒幫你捏鼻子。」小傢伙一聽,立馬放下手中的木雕撲向君不棄,一副小大人模樣說得頭頭是道。
「……」無言地看著那雙小胖手一隻捏住他的鼻子,一隻端著藥喂到他嘴邊,君不棄有一種非常無奈的心情。
一邊沉默的夏花染則是被這詭異的場景弄得心中郁氣緩解了許多。搖了搖頭,她同樣帶著點無奈看向君不棄,不同的,她無奈的是深沉如海的君不棄害怕喝藥這一事實。
看著他劍眉不自知地皺起,湛黑的眸子裡透露著抗拒,卻還要維持著臉上斯文謙和的笑容,她便覺得想笑。
這個時候的他,讓她感覺到……可愛。
因為,只有這個時候的他臉上的表情,才是她能觸碰到的最真實的。
「喝啦喝啦,大叔乖,喝完了修兒給你吃糖!」動作維持了半天,眼看君不棄依然沒有妥協的意思,夏離修小朋友眼睛一轉,咬了咬嘴巴,最終決定道。
「……我喝。」君不棄有一種被當做小奶娃的感覺,偏偏,他還不能拒絕。
不然,照前幾日的經驗來看,這隻小傢伙會一直吵到他將碗裡的藥喝得一滴不剩為止。
偏偏,他還無法生起氣來,也無法任性摔碗走人,因為,誰讓他是「斯文有禮」、「謙和溫柔」的君大哥……
而且,最關鍵的是,他發現自己,竟然拒絕不了小傢伙可愛哄他的模樣,以及,夏花染那只女人期待凝望他的模樣。
嘖,真有種氣短的感覺。
拼了。
端起瓷碗,將藥一飲而盡,君不棄微皺著臉,希望嘴裡濃濃的苦澀味道快點消去。
「娘,娘,太陽伯伯下山了,我們該回家了啦~」嚥下嘴裡的苦味,君不棄剛想逗逗小傢伙,誰知,古靈精怪的小人兒居然一手抄起地上的木雕,一把拉起他愣在原地的老娘,腳底抹油溜了。
「修兒,修兒等等……我……」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小傢伙拉著跑出了小院子,心思一轉,明白了小傢伙要跑的原因,夏花染不由得哭笑不得。
她怎麼覺得這麼多日相處以來,她的修兒被他影響甚大吶。
而君不棄則是看著兩人漸遠的背影無言發呆,好吧,雖然不想承認,但他確實被一隻小蘿蔔頭給耍了。
沒糖哄他也就算了,居然還懂得事後開溜了,這小奶娃可真是聰明得緊。
嘖,好久沒有過這種又好笑又好氣的情緒了。
君不棄微微搖了搖頭,臉上卻不自知地浮起一絲笑意。
抬頭看了看被晚霞染紅的天,他起身,略帶虛弱地向屋裡走去。
走到一半,想起夏花染的東西都還沒有帶走,他腳步頓了頓,又轉回身子看了看不遠處的田埂,
但那一大一小的身影已經消失在田埂盡頭了。
算了,反正他們母子幾乎天天報道,明日來了再一同帶回去吧。
於是,君不棄摸了摸下巴,重新向屋裡走去。
唔,和那隻小傢伙玩得一身灰,他還是先打理打理吧。
夏花染將修兒送回家裡,才起身重返君不棄的小竹屋。
這個修兒,走得那麼急,害得她連東西都沒拿。本來是可以明天一起帶回來的,但,有幾本重要的醫書也落在那裡了,她不得不再回去拿。
因為,那是她晚上的「功課」呢。
匆匆地回到竹屋,夏花染想也沒想便逕自推開了竹屋大門。
君不棄現在應該在自己的房間裡,敲門怕是也沒人回應。
推開門,下意識的抬眼一看,夏花染倏地僵在原地,驀地瞪大了眼睛,然後……
整個臉蛋一下子燒了起來。
「我、我……對不住!」
身子飛快地轉過去,再以閃電般的速度轉身踏出門,然後再用力「啪」的關上門,夏花染這動作做得那叫一個一氣呵成。
但是……
她現在好想尖叫。
君不棄居然正在裡面換衣服!
而且,很不幸的,還是剛脫完正要穿的那種情況……
下意識地用力揪緊自己的衣襟,摀住狂跳的胸口,夏花染粉頰上佈滿了紅霞,猶如這一刻天空中嬌艷的火燒雲一下子印染在她的臉上。
她她她她她……看到了……
她她她她她……什麼都看到了……
心跳如鼓,臉上如燒,呼吸如喘,夏花染此時的臉上,依然是沒有多大起伏,只是那遍佈的紅霞和那閃爍的眼睛卻明顯地洩露了她的情緒。
咬了咬牙,夏花染拔腿就跑。
回家先啦,嗚。
同樣被這突如其來的情況震到的君不棄被夏花染這一串的動作震回了神,心下覺得莫名,卻無端有些好笑。
這情況……
怎麼就讓他感覺到詭異呢。
又想起她那瞬間染紅的臉,他眼神閃了閃,慢條斯理地穿好衣服,神情微微有些深沉。
打開門,看到了她難得倉皇逃走的背影,他不禁升起滿腹的笑意。
他怎麼覺得,被看光的那個人是她啊。
而且,他發現,跳著腳逃跑的她,唔,看起來,好可愛。
昏暗的房間裡,充斥著濃重的草藥味,一排一排木櫃整齊地排列在並不那麼大的房間裡,顯得飽滿而擁擠。
木質的鏤空窗前擺放著一張看起來有些歷史了的木桌,此時,上面正堆滿了肆意鋪開的厚厚書冊。
夏花染坐在桌子前,認真地埋頭在這些爹爹收藏的醫書中。
手指翻過一頁一頁,拿過一本一本,但卻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期待的,這讓夏花染不覺有些挫敗。
抬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脖子,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看著窗外已經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夏花染眼神恍了恍,想起下午發生的事情,不禁再度羞紅了臉。
咳,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雖然,也不是沒有看過啦,但是,那時候,情況和現下差太多了。
那時候,她只想著救他……
思緒轉到救他的事情上,夏花染羞赧的情緒一下子消散,一絲絲憂心爬上了心頭。
心裡淺淺一歎,她腦子裡又出現那日爹爹帶著些凝重的話。
「不棄小子這身子啊,中了好幾種非常狠辣的毒,其中兩種毒我能查探的出來,解藥你知道的,解那兩種毒開始能解的,就是比較麻煩。
但還有一種主要的不知名的,讓我實在是頭疼沒轍,我發現在給他把脈的時候發現,這毒雖然不會讓人瞬間斃命,但卻會在身體裡扎根。雖然平日裡只會讓他比常人稍稍虛弱,沒有過大影響,但發作起來的時候,那可是就是千刀剜心的痛楚吶!即使他總是用藥物壓制,這問題是那些都藥治標不治本。總之若再不趕緊把這毒給解了,他這後果啊,怕是不妙啊……
染兒啊,你就幫著爹爹多費些心思,盡量救救這年輕人。別說他那麼優秀,而且算是綠兒的恩師,單憑這是活生生的一條性命,咱就不能坐視不管……「
心下微微一揪,夏花染揉了揉酸澀的眼睛,重新拿起了書本。
他怎麼,又中毒了呢?
她早知道,以他的身份,決計不可能如平凡百姓那般,性命無虞。那些年裡,她也總是一次一次見他以絕對的手段和謀略閃過那些幕後毒手,安然無恙。
除了那一次……
可那不是已經痊癒了麼,怎麼如今又……
這個人啊,到底有沒有把自己的性命放在心上!
想到這裡,她微微有些惱怒,但一想起他那蒼白虛弱的模樣,那氣怒又瞬間被絲絲揪疼代替。
她當初就是因為「那件事」,才去努力學醫的。
沒想到,她這一身醫術,最終還是用到了當初想救而無力救的人身上。
她已經連著為他治療一個半月了,這一個半月來,她天天去竹屋報道,給他把脈診斷送藥。除了壓制他越來越頻繁的發作以外,她更致力於找出解藥徹底解了他的毒。
但,這都快兩個月了,她和爹爹卻依然是一無所獲。
那毒太過詭異,讓她完全摸不著頭腦。
看著他臉色越來越不好,她雖是面上不動,但心下,卻是酸澀交加吶。
這些日子來,每回見到他,都是一種欣然喜悅,去又是一種殘酷折磨。
尤其他還總是像個頑劣的孩童一般,藉機會忽悠玩弄她!
明明都不記得她的呀,怎還是如以前那般,愛逗弄她讓她出糗……
想起君不棄那斯文中帶著深沉的笑,夏花染就有一種想歎氣的感覺。
很久以前她就清楚地知道了這個男人的惡劣本性,只是時隔多年,他還真是毫不客氣地變本加厲吶。
若說他以前只是心思縝密,現在的他根本就只是披著人皮的千年大狐狸……
俊美斯文的和善外表下,滿是狡詐腹黑!
腦子裡閃過前幾日在竹屋發生的那事情,夏花染不禁有些微微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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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她給他送藥的時候,順便帶了些娘煮的紅豆湯給他。
他不愛甜食,獨獨愛紅豆湯之類的甜湯,而且喝的時候一定在湯裡加一塊酸梅以沖淡單純的甜膩味道。這是鮮少人知道的他如娃兒般有趣的生活小習慣。
而她,因為一直銘記於心,也養成了自己的習慣。
也因此,那日竟一時大意,下意識地在端湯給他的時候往裡面放了顆隨身攜帶的酸梅。
她馬上反應了過來,心下猛地一驚便想要掩藏,誰想他已經搶先一步接了過去。
「紅豆湯裡加顆酸梅……真是一大美味,染兒,你說是吧?」他接過瓷碗,瞥見了那顆酸梅,然後,笑吟吟地抬起頭,愉悅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她一時間怔住,僵著身子傻傻地點了點頭。
而他,沒有再開口,只是瞇著眼愉悅地將那碗紅豆湯優雅地餵進了肚子。
整個下午都在提心吊膽中度過,她一直渾身緊繃,心跳如擂,生怕他會突然發現這個疑點。
但一個下午過去了也沒見他有任何行動,她想她終於可以放下心了。
就在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的時候,送她出門的他叫住了她。
「染兒……等等。」
「嗯?」她聞言,頓下腳步,回頭看他。
夕陽餘暉裡,他的臉像是鍍了層鉑金,柔和而耀眼。
被君不棄深邃幽暗的眼眸盯得心亂如麻,她不自然地別開腦袋,問道:「君……還有什麼事嗎?」
她不習慣叫他「君大哥」,躊躇半晌,依然沒有叫出口,只好隨意帶過。
「沒事,我只是在想……」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半垂下眸子,「也許我們……」
又是拉長的輕聲,害得她的心也隨之高高懸起。
「什麼?」她不禁有些略微的急躁。
「沒什麼,我是在想,原來天下還有人和我有一樣的怪癖呀,」他扶著下巴,蒼白的臉上浮起一絲別有深意的笑容,「都喜歡喝紅豆湯的時候……加顆酸梅。」
驀然感到一個天雷劈下,劈得她裡焦外嫩,夏花染心裡猛地一顫,一種油然而生的驚慌失措讓她差點外洩情緒。
「呃,是嗎,你也有這個習慣啊。這個,很多人都有一點自己的小習慣,不奇怪的……」她努力裝傻,努力不讓自己結巴,努力鎮定自如。
「唔,那倒也是呢。呵呵,我只是很開心,你和我……那麼巧,有一樣的生活習慣呢。」他點點頭,蒼白的臉上笑意更深,像是沒有懷疑的接受了她的說法。
但,她不知怎麼的,就是有一種詭異的感覺。
她總覺得,他像是發現了什麼……
可是,明明,他什麼都不記得,那麼又哪來的懷疑方向呢?
兩個猜想在她心裡糾糾纏纏,又繞成了一個她無法去驗證的圈圈,讓她這幾日都總是心裡懸得高高的。
偏偏在恐懼著他產生懷疑進而發現事實的同時,她又無法躲開他離他遠遠的。
要知道,天下沒有永遠的秘密,而所謂秘密,是最容易被感情和記憶背叛的。
她真怕,真怕一不小心,他便發現,或是想起。
幽幽地歎了口氣,夏花染覺得自己現在像是只待宰的豬,等候著老天爺的宣判——現在就宰了還是養肥點再宰?
想到這兒,她臉上不禁浮起一絲苦笑,現在這種糾結難解的情況,已經讓她快要神經錯亂了。
明明一再告誡自己,要徹底離他遠遠的,再不和他有任何牽扯的,卻,終究還是放心不下如今隻身一人,又有性命之憂的他吶……
夏花染一直沒有去想到底他為何一人在此,又身系生死一線,她雖瞭解他性子,卻實在琢磨不透他難辨的心思。
而她,也不願去想。
因為無論是什麼原因,他都不會是屬於這小小安然村的,總歸有一天,他會回去,回到那方富麗而詭譎的地方,那兒,才是屬於他的世界。
而她,如今,只願他安好,然後,永遠也不要想起,她在他生命曾經出現。
想到這裡,綿長糾纏的思緒突然扯出了一個線頭,她終於,感覺舒坦了些。
摸了摸懷中呼呼大睡的小白狗,夏花染柔了眼。小灰,這六年裡,你有好好照顧他吧?
小白狗在她懷裡蹭了蹭,嗚咽一聲,又閉上了深黑的眸子。
想起她開始為他治病的第一天,他微微笑著,將小灰交給她請她幫忙照顧的場景。
他將乖巧的小灰放進她手裡,溫和地揉了揉小灰的小腦袋道:「小東西暫時先麻煩你照顧了。」
「好。」她看著懷裡的小東西,點點頭道。
然後他笑了,略微蒼白的俊顏上,漾出明媚和清朗,讓她悄悄紅了耳朵。
能這麼看著他,她便是幸福的。
所以,那便這樣吧,就當此次重逢,是上天的恩賜。讓她可以秘密地,再在有生之年裡,為他默默地美麗一些日子。
想到往昔總是溢滿胸腔的纏綿情意,她忽地,就感到一絲細膩的繾綣。緩緩舒出心口的窒悶,她感覺到一些清朗。
終於可以不再苦苦壓制住自己為他加快跳動的心,這感覺,雖然依然只會有她自己知道,但,卻依然讓她忽如其來的滿足起來。
而她現在要做的,便是早日研究出解藥,解了他的毒。
即便這個結果是再次目送他遠離,但她,還有修兒。
修兒是她從他那裡得到的,最美好的禮物。儘管,是她自己厚顏偷來的,但,這幸福,足以支撐她以後的人生。
突然微微感覺到一絲的涼意打斷了她的思緒,夏花染回過神,原來自己不知道何時把窗戶打開了,而晨風輕拂進來。
甩了甩腦袋,看著窗外已經明亮的天幕,夏花染剛準備起身,先去為家人做早飯,突然眼角隨意一瞥,偶然瞥到了幾個字。
身子驀地一震,眼睛突地瞪大,她快速將桌角的那本攤翻開來的破舊書本抽出來,急急地打開來一看。
九生九死,西域凌影家族劇毒排行榜第四名。無色無味,不受銀針所限,食之不會即刻斃命。食入者日常與常人無異,只會略微虛弱,然發作之時,如萬刀剜心,萬蟲啃噬骨髓。
發作時痛楚一次比一次劇烈,直至第九次,全身若挫骨揚灰,生生痛亡。
暫未得知解藥為何,只知唯玄華草可拖延毒發時間,控制毒發痛楚。
具體須找凌影家族求解。
夏花染看到這段話的最下面還繪有一株無莖無葉只有一朵花蕾的小草,想必這就是那什麼玄華草了。這畫下面還有一行字:「玄華草,生於月華山之中,蹤跡難尋,尋之須看機遇。」
這……
這什麼九生九死所說的症狀和君不棄的症狀很是相似!
眼裡閃過一絲喜悅和激動,她重新飛快坐下,翻查著這本書,但令人失望的是,除了這短短介紹之外,竟沒有再發現任何有關這九生九死毒的記載。
但夏花染心中依然升起一股勃發的希望,她倏地放下手中的書冊,飛快地出了家門,向君不棄的竹屋奔去。
要想解他的毒,必須要先知道他中的到底是什麼毒!
就在此刻,竹屋裡。
「我說,這次你可真是玩大了。」紅衣的妖嬈男子懶懶地倚在竹籐搖椅上,臉上滿是魅惑優雅的笑。
「就是啊,不棄……好啦,舅,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要是被我娘知道了,我鐵定死翹翹的!」在君不棄溫柔的一瞥之下硬生生改口的秦意皺著一張鐵漢硬臉,頹喪地倒在另一邊的椅子上。
那哭喪著臉模樣好像此刻身中劇毒命不久矣的人是他而不是君不棄。
「我可是好人,好人有好報的。「懶懶地瞥了一眼眼前典型」賤嘴仁心「的二人,君不棄低頭輕啜了一口茶,蒼白的唇勾起一個淡淡的笑。
嘴上缺德的要死,還不是接到他的信,就連夜趕來了,真是不誠實吶。
「呿,好意思說自己是好人,不過就你這千年禍害,死誰也死不了你倒是。「紅衣男子嗤笑了一聲,妖冶的臉上浮現媚笑。
「那是,你要是掛了,我大概隨後就要跟著去了,哎,有娘的娃一樣可憐吶。「撇了撇嘴巴,秦意悲憤啊哀怨啊。
「我……咳咳咳……「剛想說話,便又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君不棄痛苦地皺起眉,感覺身子裡升起一絲劇烈的抽痛,從他的四肢百骸伸展開來,一寸一寸地撕扯著他的身體。
嘴角浮起一絲苦笑,莫不是真的就要這麼掛了吧,那他可是會死不瞑目吶。
被君不棄突如其來的猛烈咳嗽嚇了一跳,紅衣男子——蘇月妖和秦意兩人閃電般站起來移至君不棄身邊,剛剛的漫不經心瞬間換成了一絲凝重和擔憂。
飛快地從腰間掏出一顆藥丸塞進君不棄的嘴巴,蘇月妖妖冶如魅的眉眼間閃過一絲的憂心。
第十三章 毒發
君不棄的來信上只寫了一句話:吾要掛矣,速來哀悼。
他原本以為他是在開玩笑。因為畢竟,那時大家都說只要他按時服藥,短時間內不會有事的,只要他和秦意按時找到解藥即可。
誰想竟然會這麼嚴重!
那幫該死的庸醫!
心裡暗暗低咒,秦意堅硬粗獷的臉上同樣佈滿了憤怒,憂心和懊惱。
早知道舅的情況這麼危險,他和妖孽就不該讓他一人來到這裡來查那什勞子東西的。
「咳咳……咳咳咳……」
「你怎麼樣?」見君不棄負了藥依然沒有停下咳嗽,反而愈來愈劇烈,蘇月妖和秦意臉上紛紛閃過憂心和徹骨冷意。
都是那幫渣孫子幹的好事!
不把他們挫骨揚灰,實在難解心頭只恨。
「死……咳咳咳……死、咳咳、不了……」斷斷續續地表示自己沒事,君不棄只覺得那劇痛猶如張牙舞爪的猛獸,像是下一秒便要把他活生生的撕裂了。
「你……」剛想開口說什麼,突然一聲巨響,竹門竟然被人一腳踹開,接著,一個墨綠色的人影飛快地衝了進來!
「你怎麼樣?!」在門外遠遠地就聽見君不棄劇烈咳嗽的夏花染瞬間煞白了臉,什麼也無法顧及地闖了進來,直向君不棄奔去,順便直接無視掉一邊站著的活生生的兩個黑臉男人。
一手一隻飛快拍掉愣住的蘇月妖和秦意的手,夏花染閃電般蹲下,從腰間抽下一排細長的金針,飛快地朝君不棄的幾個穴位紮了下去。
「你……」一邊怔愣的蘇月妖和秦意被她這動作一驚,回了神。
「哪裡來的瘋婆子!」秦意眉眼一沉,便欲出手救回落入賊手的自己舅舅。
「住手!「擊出去的大掌被一邊的蘇月妖一個眼疾手快給擋了回來。
「你幹什麼?她她她她……」驚怒地瞪大了牛眼,秦意一手戳著夏花染方向,滿臉的不爽。
「她在救不棄。」沒有看秦意,只是逕自緊緊盯著正在施救的女子側身,蘇月妖眼裡閃過一絲明亮的詫異,臉上有著深思。
她……
「咦?」蘇月妖一句話讓暴躁衝動的秦意靜下來一看。
呃,好像是哦……
「那、那那她就這麼囂張的衝進來……我,我當然以為她是壞人嘛。」不好意思地收回拳頭,撓了撓腦袋,秦意很耿直地決定道歉,「不好意思啊,姑娘……」
「別吵。」冷清的嗓音義正言辭,帶著點重重的威嚴,嚇了秦意一跳。
不是說女人都是溫柔如水的嗎?怎麼眼前這一隻給他一種舅舅那種克到他的感覺……
突然有點想笑,蘇月妖奇異地看了看那個瘦小卻緊繃的背影,再看了看秦意灰溜溜抹鼻子的樣子,心中的大石稍稍放下了一些。
若是她的話……
也許,不棄能夠渡過這一劫。
夏花染沒有理身後的兩人,她沒空去看他們是誰,更沒有空去想他們為什麼會在這裡。
此刻,她的眼裡,唯能容納的便只有緊緊閉著眼,額上不停冒汗,蒼白的臉上滿是痛苦的君不棄。
心隨著他痛苦掙扎的表情而狠狠揉成一團,抽痛著,夏花染忍著快要湧上眼眶的酸澀感,手腕飛快地運動,為君不棄扎金針控制毒發狀況。
看著他終於緩緩地平息下來,蒼白的臉上滿是痛楚餘韻和冷汗,夏花染心裡懸著的線終於稍稍鬆開了一些。
「他昏睡過去了,我去給他煎藥,請別打擾到他。」收回金針,轉過身子,在看到蘇月妖和秦意的時候,夏花染幾不可見地愣了一下。
原來是他們。
「姑娘,你是?」秦意撓撓頭,好奇道。
「我……我是君、君大哥的鄰居,君大哥是我弟弟的老師,我恰好會點醫術,所以常常來為他治病。」下意識嚅囁了一下,夏花染收起眼裡別樣的情緒,答道。
「哦。」單根線的秦意點點頭,放下了戒心。
「姑娘,我陪你去煎藥吧,也許……你需要幫忙?」一直沒有出聲的蘇月妖突然盯著夏花染道。
夏花染眼眸閃了閃,隨即點了點頭:「也好。」
「喂喂,那我幹啥?」依然單根筋的秦意鬱悶大叫,他也想幫幫他老舅嘛。
「你?」覷了覷秦意,蘇月妖壞壞一笑,「做好你舅舅的守護神,別來打擾我們。」
「喂喂,哪有這樣的……」秦意聞言黑臉低吼,可是蘇月妖和夏花染已經一前一後出了門,瞅都沒瞅他一眼。
這只見色忘義的蘇妖孽!秦大爺臉黑黑地在心裡唾棄。
這竹屋的廚房位於君不棄臥房的西側最遠處,夏花染在蘇月妖的幫忙下,飛速地將藥材整理好,開始煎藥。
噙著一抹妖嬈散漫的笑意,蘇月妖看著前方那個不停忙碌的、和六年前相比,幾乎沒什麼變化的女子,眼裡閃過奇異。
依然是冷冰冰的氣息,依然是雲淡風輕的表情,依然是如水清麗的臉蛋,依然是……只有君不棄才能挑起的其餘情緒。
「你怎麼會在這裡?」微微搖了搖頭,終於還是先開口,蘇月妖有些無奈。
這個女人,好歹他也是男人中的妖嬈一枝花、君不棄的常來往戶之首,她多少不能給點面子麼。
明明知道他會問什麼,就是不開口,一臉的淡漠如冰。
手頓了一下,夏花染沒有轉頭,只是沉默了一下,才幽幽開口:「因緣際會。」
聞言蘇月妖立馬嗆了一下,哭笑不得。
因緣際會?
廢話!
若不是老天作怪,都分開了六年了哪能說遇上就遇上啊,好歹這天下那麼大。
他問的是具體原因好麼!
「你說過你不會再出現在他眼前的。」無言搖了搖頭,蘇月妖緊緊盯著夏花染的背影,眼裡閃過一絲的深沉。
「……是。所以,我才要問你,他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這裡」兩個字罕見地加重了音調。
言下之意是說,君不棄根本不應該出現在這樣平凡安寧的小村子。
「他……」狹長魅惑的鳳眼一凝,蘇月妖隨即微帶鬆懈地笑了,「是來辦公的。」
也對,這話是他問得無禮了,任誰也想不到君不棄會出現在這裡,要不是……
她在這裡,原本已是躲開他千萬之遠了。會和他重遇,想必,她應該比他還糾結鬱悶才是。
這老天吶,就愛捉弄人。
「……是嗎……那就好。」半晌,輕輕一歎,夏花染的聲音幾乎含在嘴裡,讓人聽不清語氣。
「嗯。你的事情如何了?」沒頭沒腦,但夏花染知道他問的是她報仇的事情。
當初為了求他保密,她對他全盤托出了自己報仇的事情。
「好了,都過去了。」抿了抿唇,依然是波瀾不驚。
對於夏花染來說,那些就像是上輩子的事情,如今,早已如煙隨風逝去。
「恭喜你。但你,現在準備怎麼辦?」眉眼閃過一絲說不清的情緒,蘇月妖懶懶地倚在門邊,舉手投足間儘是妖嬈無邊。
「……待他身上之毒全清之日,便是我與他……永別之時。」這一次,她會帶著家人,找一個他永遠到不了的天涯。
然後,隔著天涯守著餘生。
「你確定要這麼做?」眉眼中閃過一絲不贊同,蘇月妖表情凝了凝。
「不然……我還能如何呢?」淡淡的語氣沒有任何起伏,背對著蘇月妖的臉上,卻悄悄浮起一絲痛楚和無奈。
「……告訴他一切。」斂了斂眉,蘇月妖紅唇輕啟,說得有點遲疑。
這兩人的情況之糾結,把他也搞亂了。
「那我當初,又何必如此?」況且……現在的她更是有了非遠離不可的理由——她的修兒。
「你……好吧,那你就只能祈禱,這個秘密可以永遠被藏好吧。」要不然……那傢伙狠起來……
知情不報的他絕對會第一個被打斷狗腿扭斷脖子,順便翹辮子的。
無言地在心裡歎氣,誰讓他當初好死不死正好在緊急關頭闖入,撞破了那件事。又正好好死不死欠犯罪人一條命,以至於六年來,不得不終日提心吊膽地閉緊嘴巴守秘密。
生怕毀了信用會斷子絕孫……
哎,這就是手賤的報應。
聽到奇怪聲音就聽到唄,沒事幹麼手賤去開門……
悔不當初的蘇月妖想起來就郁卒。
都說一失足成千古恨,他就是活生生的血的教訓吶。
「只要你不說,我不說……忘生散是沒有解藥的。」利索地用布墊著手,拿起煎藥壺將已經煎好的藥倒到碗裡,她覺得自己似乎嘗到了滿嘴湯藥的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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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憂心
「……好。」心裡微微歎息,蘇月妖唇邊的艷笑斂了斂。
不棄啊不棄,兄弟我盡力了。
救命之恩不能不報,況且……
他靜靜凝睇著那個忙碌淡漠的背影,腦海裡閃過一張清秀的小臉。
這個愛你如斯的夏花染,他私心裡,是希望她幸福的。
而不棄,你若愛她如她愛你,那多好。
要知道,活著這麼走一遭,找到個愛你且你愛的人,是這荒蕪人生中多麼燦爛的一個奢求吶。
「那他身上的毒怎麼樣了?」忽然想到更嚴重的問題,蘇月妖收起腦子裡湧動的沉重思緒,肅了肅精緻的眉眼。
「……不樂觀。我懷疑,」說道這個,夏花染停下手邊的動作,嚴肅地轉過身來,秀眉微皺,眼眸閃過憂心,「我懷疑……是凌影家族的九生九死,他的症狀,和這兒說的很相似。」
說著從懷裡掏出那本破舊的書冊遞給蘇月妖。
「凌影家族?」蘇月妖詫異,「西域的凌影家族……」
帶著懷疑和驚訝看完了書上的記載,蘇月妖臉上一下子變得凝重。
「若真是這樣,他們可真是下了血本吶。」眉眼中擰起一股冰冷的殺氣,此刻蘇月妖妖嬈如花開般的臉上覆上了一層寒霜。
「他們是誰?」輕輕的問道,卻讓蘇月妖嗅到一股不可抵擋的危險。
「是……」
「喂喂喂!妖孽,姑娘,不棄醒了!」蘇月妖的話被邊狂吼邊衝進來的秦意秦大爺那聲振屋瓦的嗓音給硬生生地淹沒了。
「……嗯。」沒有發怒,只是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夏花染垂下眼瞼,端起藥快步走了出去。
「你們在說什麼啊?」好奇地湊過去,秦意難得敏銳地嗅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面對美人,你說呢?」懶懶地勾起紅唇,桃花眼一斜,蘇月妖雙手環肩,優雅地跟了上去。
「……靠!蘇月妖你個色中餓鬼,有沒有良心啊?我舅還半死不活躺在那裡,你居然給我優哉游哉地在這裡勾搭美女,你是忘了你家裡已經有一個了嗎……」
布拉布拉布拉……
憤怒的大吼跟著飄向君不棄的臥房。
「咳,你來了。」一睜眼便看到一臉冷肅的夏花染,君不棄疲憊的眸子裡閃過一絲光亮,動了動毫無血色的唇道。
「喝了。」將手中的藥遞給他,夏花染看著這原本那樣風采翩翩的人如今這蒼白虛弱的模樣,用力眨開眼裡的酸澀。
「嘖,好苦的。」看見那濃苦的湯藥,君不棄癟了癟嘴巴,微微帶著點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撒嬌。
「這麼只大老爺們還喊苦,你丟不丟人吶。」負手優雅地踱了進來,蘇月妖的臉上雖是散漫的笑,深黑的眸子卻閃著憂心。
「……」沒有說話,從懷裡掏出一顆話梅遞給他,夏花染淡淡地盯著他。
「染兒真細心。」虛弱的勾起一個斯文燦爛的笑容,君不棄心下一動,隨即端起藥一飲而盡。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小小舉動竟讓他暖了心。
雖然,他知道,她這麼做這很可能是因為常常哄修兒哄習慣了的緣故……
「舅啊——嗚嗚,你怎麼樣了啊?」隨後奔進來的秦意秦大爺,眼含著閃亮兩泡淚,撲到君不棄的床榻前,激動地握住君不棄的……被子一角。
「……意意,你這樣……很難看。」無言,君不棄決定放過這個調侃秦意的機會。
實在沒力氣了,這次,玩得好像有點過啊……
「嗚嗚嗚,我擔心你嘛。「眼睛紅紅像兔子,塊頭大大像石雕,這個極端不協調的場景讓一邊的蘇月妖和夏花染一如以往地決定自動忽略掉秦意。
「……閉嘴。」冷冷地瞪了某哭得軟趴趴的大漢一眼,夏花染臉一抽,一句帶著寒氣的話砸了過去。
她才不管他塊頭有多大,地位有多高,她只在乎,已經體力透支的君不棄。
沒看到他臉色蒼白如紙,又快暈菜了嗎?
「嗚……呃,哦。」冰冷的語氣讓他下意識地聽話點頭,停下哭號。
隨即反應過來的秦意頓時一股氣憋在心裡,他堂堂男子漢,居然被個小不拉幾的女人給凶了……
最讓他納悶的是,他居然還乖乖聽話了……
「看來,繼你娘和不棄之後,你又出現了一個剋星啊。」一旁的蘇月妖被這場面沖淡了一些內心的擔憂,不禁莞爾。
眾所周知,秦意脾氣暴躁得很,只在他娘和君不棄面前,像只小白兔。
因為,那對腹黑霸氣的姐弟倆天生是他的剋星。
「……閉嘴啦。」都惱羞成怒了沒看到嗎?
「你是不是……」沒有理一邊的兩人,夏花染抬頭嚴肅地看著君不棄,問他的準確症狀並說了凌影家族的九生九死的事情。
「西域最神秘的凌影家族……毒藥排行榜第四……嘖嘖,這些人,真是看得起我君某人吶。」聽完夏花染的口述,君不棄閉上眼,笑意不離蒼白的臉。
「你確定了嗎?」心下一突,夏花染突然感覺一陣胸悶。
若真的是九生九死……
「嗯,幾乎完全一樣。今日,已是第五次了……」再次睜開眼,君不棄的眼裡竟是一片清明。
「你……」心因為他的話狠狠一抽,夏花染手輕輕一抖,「我會找到解藥的。」
她暗自深吸口氣,定定看向他。
「嗯……我相信染兒的。」笑意盎然,一點沒有恐懼驚慌,也沒有憤怒大喊,更沒有頹喪絕望,君不棄依然風度翩翩斯文有禮。
「……嗯。」輕輕地點頭。
然後,一室靜默。
「走了走了,等回來請我喝酒。」不約而同地轉身向外走,蘇月妖和秦意沒有回頭,只是留下一句帶著肅穆笑意的話。
「好。」床上的人閉上眼,輕笑道。
走至門口的時候,蘇月妖身影驀地一頓,然後消失在了光暈裡。
只有夏花染聽到了他用內力傳給她的話:
「夏姑娘,請務必在我們回來之前,護好不棄。一周之內,我們必定帶回解藥。」
夏花染沒有說話,只是靜靜看著閉上眼休息臉色蒼白的君不棄。
從窗戶透進來的陽光光暈裡,她的眉梢,有淚光隱約閃過。
「娘,娘!」
就在這無邊沉默裡,門口傳來一個清脆的童聲,一大一小兩個身影快步奔了進來。
是夏離修和夏雲綠。
「修兒,綠兒,你們怎麼來了?」動手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夏花染抱住朝她撲來的兒子親了親。
「姐,君大哥怎麼樣了?」俊秀的少年蹙著眉,來到榻前,看著似是睡著了的君不棄,略帶稚氣滿臉擔憂。
「對啊對啊,娘,漂亮大叔怎麼樣了?他怎麼都沒有來和修兒玩了呢?」眨著大大圓圓的黑眸,夏離修很是困惑。
小小年紀的他還不懂生老病死,只是堅信他無所不能的親娘一定能夠醫好漂亮大叔。
「他……會沒事的。」牽強一笑,夏花染臉上閃過一絲決心。
「花染。」突然從門口又踏進一個人影。
夏花染抬頭,眼裡閃過一絲驚訝,站了起來。
眼前這個男人,相貌粗獷,高大挺拔,雖然長相不若君不棄俊美,秦意有性格,蘇月妖妖嬈美麗,但看起來很是正直忠厚,給人一種樸實和安全感。
「安大哥。」禮貌地點點頭,夏花染淡淡笑了笑,「你回來了。」
安樂是村長的兒子,為人很是善良正直和熱情,由於兩家住得近,他們很熟,修兒很喜歡他。他曾是縣裡的總捕頭,後來因傷辭職,回到了安然村做起了一些小買賣,因此常常到縣城裡去。
「嗯嗯,娘,我剛剛就想跟你說安叔回來了,他還給修兒帶了漂亮的陀螺和泥人呢!舅舅爺爺奶奶他們也有禮物哦!」懷裡的小傢伙瞇著眼笑,手舞足蹈得很是開心。
「那你謝過安叔沒?」不好意思地笑笑,夏花染點了點小傢伙的小鼻子。
「當然啦!」開心得臉蛋紅撲撲,小傢伙眼睛亮亮。
「別這麼客氣了,花染。呃,這個……是送給你的。」瞧了瞧床上閉著眼臉色蒼白的男人,安樂躊躇了一下,從懷裡拿出一支精緻素雅的雕花銀髮簪,黝黑的臉上微微漾起一絲紅暈。
第十五章情動
「這……這太貴重了。」夏花染開口就是拒絕。安樂對他們一家很好,幫了他們很多,她實在不好意思再收他的禮物。
「沒、沒事的,這個不值幾個錢的,你就收下吧。」樸素的男人有些緊張,很希望眼前女子能收下這個髮簪。
在縣城的集市裡第一眼看到了這支髮簪,他就覺得,它的主人就該是清麗如水的花染。
在他心裡,即便是個寡婦,還帶著個兒子,夏花染對他來說,依然是女神。
他愛慕她,早已很久很久。
只是他性子木訥,一直不知道怎麼表達。
他不等她回家,直接跟著修兒和雲綠來到這個新村民的家裡,急著將這支髮簪送給她,是因為,每一次回家,他都那麼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到她。
「我……」
「咳咳咳咳……」猛地一陣咳嗽突然從榻上昏睡著的人口中溢出。
「君大哥!」
「漂亮大叔!」
夏雲綠和夏離修的驚慌大喊讓夏花染心下一沉,飛快地轉過身,撲到床榻前。
「你怎麼樣?」拿出金針飛快地刺進他的幾個重要穴位,夏花染看著悠悠睜開眼的君不棄,心裡微微揪緊。
眼見他如此痛苦,而她卻什麼也不能做,真是讓人無比煎熬。
「我……我沒事……」虛弱地歎了口氣,君不棄臉上滿是疲憊和痛苦,半盒上的眸子裡飛快地閃過一絲晶亮。
其實,他剛剛根本沒有睡著。
他只是太過疲憊,懶得說話,所以乾脆裝睡而已。
誰知……
突然眼前那個陌生男人出現在他的地盤裡,還不知死活地對著夏花染這女人獻慇勤。
哼哼,送禮物有必要那麼迫不及待地跑到他家來送嗎?
說話還結巴,臉色還微紅,擺明了對夏花染有企圖嘛。
不知道人家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娘了嗎?
瞇著眼將剛剛的一切看在眼裡,君不棄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突然一種煩悶焦躁的感覺湧上心頭。
在看到那個男人手裡遞出去的髮簪之後,他更是覺得氣悶,心裡的不爽也瞬間達到了極致。
所以……
關鍵時刻,他「醒來「了。
在看到那個陌生男人錯愕而失落地縮回手,收回髮簪之後,他承認,他舒坦了很多。
「君大哥,你真的沒事嗎?」少年眼眶微紅,顯然是嚇到了。
搖了搖頭,依然絕對的風度啊,「這位是?」
瞇著眼,看了看眼前站著的陌生男人,君不棄輕輕疑問。
「你、你好,我是安樂。」見床上的男人看向他,不請自來的安樂不禁有點尷尬,點了點頭,打招呼道。
「安大哥是村長的兒子,是個大好人,平日裡幫我們很多」夏花染淡淡解釋。
「你好,在下君不棄,無法起身招呼你,真是不好意思。」舒緩了一口氣,斯文有禮地笑了笑,
即使臉色病態,卻依然讓人頓感那個如沐春風啊。
但是,只有君不棄自己知道,在聽見夏花染的話之後,他心裡又重重上升的不爽有多強烈……
嘖,他突然想幹架。
「你別說太多話,好好休息。」輕輕為他攏了攏輩子,夏花染淡淡囑咐道。
看著一瞬間近在咫尺的臉,君不棄突然感到一陣呼吸困難,心下微微一蕩,隨即,他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反應。
倏地一驚,君不棄對自己剛剛的反應感到一絲的錯愕。
酸酸的?悶悶的?
他……是在幹嘛?
人家喜歡夏花染,關他屁事?
他幹嘛要這麼鬱悶這麼不爽這麼沒事自找罪受?
這該不會是……
吃醋!
突然的這兩字閃過他的腦袋,炸得他一下子轟的一聲巨響。
不、不會吧……
他……
想到這裡,君不棄一向飛速運轉腦袋頓時卡住。
「你怎麼了?」看著君不棄突然呆住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模樣,夏花染娥眉一蹙,眼裡幾不可見地閃過緊張。
莫不是又要病發了?
「沒、沒事……」
他居然會有結巴的一天!
君不棄頓時真的有一種很神奇的感覺。
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張並不那麼絕色卻獨獨入了他的眼的臉蛋,君不棄有些恍惚,整個人一時半會還被自己突如其來的想法震得沒回來神。
半晌,就在夏花染被他詭異的眼神盯得感覺渾身不對勁的時候,君不棄恢復了春風般的笑容,閃了閃眸子,溫文爾雅道:「我只是有些累……想來這次毒發已經過去了,染兒,你們就先回去吧,真是辛苦了。」
身子一頓,轉回來看向他,夏花染再次仔細為他把了把脈,確定他毒發時間已經過去,身子也暫時沒有大礙之後,點了點頭。
「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來。」說完,起身整了整東西。
「君大哥,你一定要快點好起來。」夏雲綠眨了眨微紅的眼眶,很是擔心。
對他來說,君不棄是大哥,更是恩師,要他如何不擔憂。
「漂亮大叔,你快點吃完藥,吃完藥痛痛就不見了,修兒給你力量哦!你好了要陪修兒玩哦!」小傢伙也有學有樣,還爬過去親了親君不棄的臉頰當做鼓勵。
因為娘都是這樣給他力量的嘛!
「君公子,你好好休息。」最沒有存在感的安樂,撓了撓頭,善意客套道。
「我們走了,你,注意休息。」帶著一絲複雜和深思,深深看了君不棄一眼,夏花染轉身帶著其餘幾人走了出去。
望著幾人離開的防線,君不棄終於收起斯文和善的笑臉,露出一臉的痛楚和無奈。
這一次發病,可幾乎要了他的老命吶。
不知道他還有多少的時間。
真是可惜,還沒查出來,夏花染那個女人的關於他的秘密呢。
想到這裡,他不禁又想起剛剛從腦海裡掠過的那個讓他狠狠嚇到的想法。
吃醋麼……
他得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翌日。
君不棄早早地起了床,靠在客廳窗邊的竹籐椅上凝視著窗外的田埂小路。
一夜未眠的他看起來滿是疲態,但晨光中,他的黑眸卻閃著灼灼的光彩。
想了一夜,他終於想明白了前因後果,順便得出了結論:
單身貴族優雅高貴的他,愛上一個是寡婦還帶著拖油瓶的村姑。
雖然他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時候發生的事情。
震驚過後,他終於明白為何他會對她上心,他會為她心動,他會吃安樂的醋。
一切,不過因為上了心。
愛情並不是那麼難以明白,只是之前,他對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她急欲掩藏的那個關於他的秘密上。
還好,他終於及時發現,自己其實早已早找尋覓好久的那個人了。
若是到死都沒有發現自己的心情,他想他一定會死不瞑目的。
二十有七了,以他的地位卻依然未有家室,那是因為寧缺毋濫,是他的堅守。
他嚮往爹娘那樣恩愛不移,執手偕老的幸福,不是他要的,他不碰。而若是他要的,他必定傾其所有。
雖然,就算現在發現,他也做不了什麼。
但是,他卻那樣喜悅。
想清楚的那一瞬間,震驚過後,那洶湧而來的滿足和喜悅像是海浪襲來,差點將他淹沒。
隨即心裡升起一種「好像本來就是這樣啊……」的歸屬感。
然後,他恍然大悟,蠢蠢地笑出了聲。
沒想到,那些異常的反應,竟然是因為心動。
他細細想著,咀嚼著每一刻和她一起的時光,想著笑著歎息著。
一夜無眠。
最後,他想到,也許她將永遠不會知道,他愛著她。
當然不是因為她是個寡婦還帶著個兒子——事實上,他很喜歡修兒。但是對於這一點,他也不是不在意——一想到在他之前,曾有過一個男人完全地擁有著她的身心,他便覺得牙酸得想要找人虐。
但這些心情,在生死面前,真的猶如塵埃般渺小。
他絕對相信他的兄弟們,可那凌影家族是什麼地方,就連他,也知曉不多吶……
何況,這事若被人知曉,不管她想法如何,身為寡婦,她便一定會遭人非議。而他,如今這情況,是無法護她周全的。
做不好,那便不做。
愛上,也可以是他一人的事情。
如今,只要能常常看到她,便足矣。
想到這裡,君不棄深深歎了口氣,苦笑。
真沒想到,骨子裡霸道強勢的他,竟然也會有這樣擁有卑微心情的時候。
看來在愛情面前,即便是他,也只能是個平凡匍匐的人。
他抬頭,深深地看了看迷濛的天空。
眼中一片清朗。
這時候,視線裡突然出現了兩個身影,君不棄眼睛一亮,微微撐起了身體,朝門外走去。
想透了才明白,之前自己為什麼非要她到他身邊來不可。
那是心之所望吶。
走出門口的那一瞬間,他頓住了腳步,眼中一下閃過一絲黯淡和失望。
那田埂上朝他而來的兩人中,沒有他想見的人。
心中驀地升起一絲惱怒,那女人該不會是陪那個什麼剛回來的安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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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棄小子,今天感覺如何啊?」夏老爹帶著夏雲綠,見他站在門口,快步走來攙扶住他。
眼底閃過一絲陰霾,君不棄仍是勾起斯文和善的笑容答道:「好一些了老爹……今天怎麼是你來?染兒呢?」
三人邊說著邊朝屋裡走去。
「染兒啊,昨晚突然說要外出幾天,不知道是要去幹什麼,這一早就走了。所以這幾天啊,我和綠兒來看著你。」夏老爹將藥箱放在桌上,轉身答道。
「她……沒說去哪裡嗎?」感覺突然一盆冷水迎頭潑下,君不棄心情一下子那叫一個惡劣。
要出門也沒告訴他,有沒有醫德啊這女人!虧他一早起來像塊望婦石一樣眼巴巴地在窗口等著……
「沒呢,問她她只說有事。」夏老爹納悶地搖了搖頭。
「那她……去幾天?修兒呢?」想了想,還是繼續問,一把悶火在心中熊熊燃燒。
「約莫是三四天吧。修兒在家呢,花染她娘照顧。」一邊拿出金針等用品,夏老爹一邊漫不經心地回答。
「君大哥你怎麼了?」一邊的夏雲綠看見君不棄的黑臉,小心翼翼地問。
君大哥的笑臉,唔,好僵硬哦……
「沒事。」反應過來,重新掛起謙和笑容,君不棄咬牙蹦出兩個字,垂下眼瞼蓋住眼底的陰霾。
這女人,到底幹嘛去了?居然連自己的兒子都不顧了!
郁卒得幾乎咬碎一口銀牙,君不棄伸出手放在桌上,好讓夏老爹給他把脈,面上波瀾不驚,心中卻是沉悶如鐵。
君不棄懶懶地倚在竹籐椅上,看著窗外明媚的田園風景,清俊的臉上落滿了陽光的碎影,一點一點,卻化不開他眉梢淺淺的陰霾。
這風景如畫,但他卻是半點沒有欣賞的心思。
夏花染已經消失五天了,依然不見蹤影。
夏家人倒還好,未見過於擔心,因為他們都知道,夏花染有武功,而且,無論如何,她都不會棄自己的兒子於不顧。
遲遲未歸,想必是什麼事情耽擱了。
但君不棄不是這麼覺得。
他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惡劣,到這第五天,心裡已經憋屈得快爆發了。
五天沒見到自己急欲想見的人,還是在剛剛確定自己的感情以後,他無法不鬱悶。
「老爹,染兒還沒回來嗎?」這話是從春風般的笑容裡硬生生擠出來的。
「沒呢,約莫是路上耽擱了。」雖然他也不知道染兒幹什麼去了,不過,染兒會武功,應該不至於出什麼危險。
「她會不會出什麼事情?」漫不經心地問,免得被人發現他的不悅和鬱悶。
「不會的。染兒有武功,很厲害的。」東摸摸,西摸摸,夏老爹注意力在君不棄的身體上,「這幾日感覺如何?」
說道身體,君不棄回過神,溫文搖搖頭:「沒再發作,就是虛弱了些。」
「那就好那就好……」皺著眉困惑地喃喃著走遠,夏老爹這幾日已經被君不棄身上這詭異的毒搞得快神經衰弱了。
見夏老爹踱出屋子,君不棄狠狠瞇上了眼,唇角微微勾起一個複雜的弧度。
「喲,五日不見,看起來氣色好很多吶。」就在此時,依然一身艷紅的蘇月妖噙著懶懶的笑容從門口踱了進來。
「你怎麼又來了?」睜開眸子瞥了他一眼,君不棄暫時按壓住心裡越發龐大的郁卒感。
「給你送藥唄。」從懷中掏出一個精緻的玉瓶扔給君不棄,蘇月妖眼裡有著些許的放鬆。
「這是費盡心思搞來的神丹,雖無法解了你身上的毒,可卻能有效抑制它發作的時間和發作時的痛楚,你先吃著。」
說這話的時候,蘇月妖心裡有著歎息。
他們仍未找到解藥,甚至連關於解藥的一點點消息也沒有。秦意幾日前便去了西域找那什勞子凌影家族,至今未有任何發現。
以他們這般的地位與能力,竟然都探不到那凌影家族太多的消息,這實在讓人不安。
「可拖延多久?」心下一暖,君不棄知道他和秦意這幾日定是花了許多心思,才在五日之內得到了這藥。
要知道那凌影家族的毒,普通解藥根本無法對其產生哪怕是一點點的作用。
「起碼一年半。」臉上的笑意不減,氣息卻是一下放鬆了許多。
一年半時間,他和秦意有了足夠的時間去尋找解藥。
聞言,閉上眼,君不棄輕輕舒了一口氣。
還有一年半,他相信月妖和秦意。
其實,原本對生死,他一直看得很淡。畢竟身處那樣的高位,本就是把自己的腦袋往刀鋒上放。
而今在意了,只是不捨而已——他還沒好好看看她,把她的一顰一笑刻在心裡。
「『他』還好嗎?」半晌,睜開眼,君不棄揚起腦袋,笑了笑,問道。
「唔,不錯。」蘇月妖為自己倒了一杯茶,沒敢看君不棄。
其實是……
如果一直昏迷不醒叫做不錯的話。
不告訴他,是因為夏花染說,他絕對不能再心情煩悶或是操心太多了。
想起夏花染,蘇月妖心裡想歎氣的慾望更濃了。
這個女人,真是傻得讓他敬佩。
「那個夏姑娘……」突然就生出一股衝動,蘇月妖的話到了嘴邊又硬生生地被他嚥了回去。
他答應過夏花染不能說的,哎。
「嗯?她怎麼了?」一聽到夏花染,君不棄眼底一沉,悠悠地接道,面上依然是謙和斯文的笑。
他不能讓月妖和秦意知道自己愛上了夏花染,否則,他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成全自己,哪怕是傷害夏花染都在所不惜。
「唔,沒事,只是想問她今兒個怎麼沒見到她,她不是說自己是照顧你的大夫嗎?」硬生生地轉開話題,蘇月妖心裡那個憋屈啊。
所以說,沒事最好不要知道人家的秘密,為人家保守秘密簡直不是人幹的活。
「不知道,好像是有事,好幾天沒出現了。」淡淡地飲了一口茶,君不棄懶懶回答,但心情卻因為蘇月妖的問題更加黑暗了。
「對了,你幫我查查她,我要知道她所有的事情。」沉吟半晌,接著說道。
蘇月妖聞言,心底一驚,有些複雜。
「有什麼不對勁嗎?」莫不是想起什麼了吧?
「沒有,只是總覺得,在哪見過她。而且,她也有個這個。」從懷裡拿出那塊血紅寶石,君不棄以一貫辦公事的口吻說道。
不能讓他們知道他愛上了夏花染,但他可以借此理由更快地瞭解到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原本想要自己一步一步挖掘,但如今,他怕來不及。
夏花染心裡那個關於他的秘密,他想知道,也一定要知道。
他本非好奇心旺盛之人,若非發現那秘密與自己有關,他也不會企圖查探。他知道夏花染急欲掩藏那個秘密,但現下,他差不多已是將死之人,任性一回又有何妨?
見到君不棄手中的血紅寶石,蘇月妖差不多要撫額呻吟了,眼神一閃,別過了腦袋。
他就說的!
他就說不要把這個放在他身上的,夏花染啊夏花染,為什麼那時候你就是不聽啦……
瞧瞧瞧瞧,現在引起他懷疑了吧?
「知道了,那我先走了,你可別提早掛掉。」心裡那個懸乎啊,蘇月妖幾乎想要流淚了,為今之計,還是走人為上。
說完話,放下茶杯,蘇月妖以閃電之勢離開,動作那個一氣呵成,速度那個快啊。
蘇月妖只想著趕緊離開免得多說多錯,卻忽略了君不棄那如海般幽深的敏銳心思。
月妖有事瞞著他。
君不棄看著迅速離去的蘇月妖,眼底閃過一絲深思。
他可以肯定。
他們相識那麼多年了,早已對彼此瞭解透徹,更何況,月雖然面上妖嬈高深,心思比他卻是耿直。
即便他如今身子虛弱,但他仍然沒有錯過他的異樣。
他剛剛說得太急,走得太快,尤其是看到他手中的紅寶石的時候,眼神下意識地閃爍了一下。
月妖不會背叛他,他可以肯定。
但,他又為何要瞞著他呢?他又是瞞著他什麼呢?
看起來像是跟這塊血紅寶石有關,那麼,會不會和夏花染也有關係呢?
想到這裡,君不棄抬手摸了摸下巴,心下有了決定。
雖然一點也不懷疑月妖,但,他很瞭解,有時候,月和秦意為了他好,會不惜一切。
提筆寫了幾個字放在桌上,接著,君不棄慢吞吞地起身跟了上去。
反正,今日的治療已經結束,這幾日也沒有復發的跡象,沒有毒發的時候他身體沒有大礙,只是比較虛弱,而且,這天下風雲大致已定,所以,潛回京中一趟看看京中事務也好。
反正安然村是京都周邊的偏僻山村,離京都也不算太遠,就當是出門散個大步吧。
而且,心裡有疑惑,最好的辦法就是實地驗證,不是嗎?
第十七章 發現
君不棄遠遠地跟著前方的蘇月妖來到了安然村不遠處的縣城——青縣。
這是個距離京都比較近的縣城,是商旅路人通往京都的必經之路,因此人群密集,也比較繁華。
安然村離這兒說近不近說遠不遠,但礙於他如今身子虛弱,這一段路程讓君不棄走得有些吃力,況且,他還要一邊走一邊小心跟丟了蘇月妖。
頓下腳步緩了緩,君不棄不禁浮起一絲苦笑。
從沒想過他竟然也有這樣虛弱的一天。
遠遠地看見蘇月妖進了一家客棧,君不棄不覺有些訝然。
他都已經準備好雇輛馬車跟上去了,因為他以為,月妖定會快速返京,看來,不是這樣。
沉吟了一下,君不棄堅持跟了上去。
福來客棧。
君不棄踏進這家小客棧的時候,蘇月妖已經進去有一會了,花了點銀子打探了下,君不棄很快知道了蘇月妖在哪個房間。
雖然不是返京,但既然已經來了,就看看吧。
看看月妖到底瞞了他什麼事情。
這麼想著,君不棄負著手慢慢地踱上了樓。
一間一間房間看過來,終於找到了店小二說的那個房間,君不棄悄悄靠近,站在門外稍遠一個不易被發現的位置。
月妖的武功深不可測,他還是站遠點聽吧。
一站定,君不棄就聽到了蘇月妖的聲音。
「她什麼時候會醒過來?」蘇月妖一貫帶些魅惑的聲音,不同的是此時顯得有些暗啞。
「這位姑娘受傷太重,除去這些外傷不說,她的內裡受了嚴重創傷,要醒來,恐怕要看她自己的意志力了……」這是一個老者的聲音,帶著些歎息和無能為力。
「我不管,反正你盡快醫好她,錢不是問題。要不然……嘖。」帶些威脅帶些氣惱帶些無奈,蘇月妖此時的聲音聽來有些苦惱。
苦惱?一貫漫不經心吊兒郎當的蘇月妖會苦惱?
真是新鮮。
看來裡面這個受傷的人對蘇月妖很是重要呢。
君不棄在腦中瀏覽著,猜測著她會是誰。
「阿蘇,別、別為難大夫。」就在這時,一個低啞帶著些乾澀的聲音輕輕響起。
站在外面的君不棄聞言,身子一僵,倏地瞪大了眼睛。
狠狠盯著木門,君不棄眼中霎時迸射出震驚。
這聲音……
竟然是是夏花染!
心下猛地一顫,面上卻不動聲色,一抹深思和詫異閃過眼底,君不棄努力按住翻湧的氣血,站在門外聽下去。
原來染兒消失那麼多天,竟然是和月妖在一起!
這個認知讓他眼底不可遏制地浮起一絲陰霾。
他們早就認識?但月妖卻從未告訴過他!
等等,染兒……受傷了?
忽然想起蘇月妖和大夫的話,君不棄忍住出聲的衝動,繼續明目張膽地偷聽。
「你醒了?!我的蒼天吶!你可終於醒了……」蘇月妖如釋重負的聲音。
「嗯,抱歉,麻煩到你了。」剛醒來的女子聲音有些無力,但君不棄還是很清晰地確定,裡面的女子就是夏花染。
「客氣什麼,你會這樣都是為了不棄吶。」輕輕歎了口氣,蘇月妖有些感慨,「你真的……還是堅持不讓他知道嗎?」
為了他?知道什麼?
君不棄眼底一沉,耳朵豎起。
「不。說了不過是徒增他的煩惱,我最不願見到的,便是他不快樂。」輕輕的一句話,讓他的腦子瞬間轟的一聲亂成了一團。
君不棄驀地感覺到眼前有些暈眩,夏花染這話,讓他覺得她亦對他……
「你……若是他也愛你,多好。」依然歎氣,蘇月妖此刻語氣裡滿是惋惜和遺憾。
他是啊!
也?
難道說……
「不會的,他不可能愛我。你忘了嗎?六年前他便說過的。他說他會愛上任何人,卻獨獨不會愛上如我一般的女子。」
誰說的?他怎麼不知道?
六年前?什麼六年前?
「這……」蘇月妖歎氣,正因為他當時也在場,所以,私心裡為了不增添日理萬機的好友的煩惱,他選擇了保守這個秘密。
可如今看來,怎麼有些作繭自縛的感覺呢?
「阿蘇,沒關係的。忘生散無解,待他解了毒之日,便是我帶修兒遠去天涯之時。」夏花染帶著歎息的聲音落在君不棄的耳朵裡,讓他在一陣一陣接踵而至的震驚中,更是徹底亂了心。
忘生散?
什麼忘生散?
為什麼要帶修兒遠走?
「修兒?」蘇月妖還沒見過夏離修,因此還不知道修兒的存在。
「是我的孩子,已經五歲了。」
「五歲?你是說?!」屋子裡碰的一聲大響,蘇月妖震驚的低叫聲響起。
「……」夏花染沒有再回答,屋子裡一下子陷入了沉寂。
「我的蒼天吶……那麼說,修兒,真的是他的孩子?」須臾,蘇月妖溫潤帶著些低啞的嗓音再次緩緩響起,語氣中夾雜著的依然是不敢置信。
他的孩子?
誰的孩子?!
轟隆隆!
彷彿一陣驚天巨雷劈向他,君不棄突然感到胸口如火焚一般,瞬間燃起一股劇烈的灼熱感,隨即,他眼前一黑,喉嚨一陣甜膩,一口血箭噴出,身子也猛地向前一撲,直直的撞上了鏤空木門,發出了一聲巨響。
「是誰?」君不棄聽到屋裡蘇月妖冷厲的怒喊,然後還有門打開的聲音。然後,他聽見月妖震驚的大吼:「不棄!」
最後,他終於意識全無,昏了過去。
君不棄醒來時候,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蘇月妖坐在桌邊,眉眼低低地垂著腦袋。
「那個,你醒了啊?覺得怎麼樣?」舔了舔唇,蘇月妖感到背上冷汗涔涔。
嗚,早知道不可能瞞他一輩子,誰想居然來得這麼快這麼出乎意料!
大夫剛剛為他診斷,說是怒極攻心。
怒極攻心誒!
他覺得他已經看到自己死無全屍的恐怖樣子了。
「她呢?」沉默許久,恢復一貫的斯文俊顏,君不棄幽暗的眸子深不可測。
「呃,在隔壁房間。」臉上一貫的妖嬈魅惑的笑顏如今看來有些扭曲,蘇月妖的臉上悲催的表情倒是比較明顯。
越是平靜,就越是猙獰。
這話絕對是為君不棄量身定做的。
瞧瞧他現在這幅優雅淡然的樣子,只有他和秦意知道,這斯文表象下的怒火燒得有多麼熾烈!
「帶我過去吧。」笑吟吟地掀開被子,緩緩起了身,此刻的君不棄就如冬日暖陽,氣息那叫一個溫和柔軟。
「……請請請。」趕緊順著他大人的意走,蘇月妖發誓,自己看到了君不棄那深幽的眼睛中冷到極致的寒氣。
嗚,他是無辜的。
兩人踏出房門,蘇月妖扶著君不棄走進夏花染所在的房間。
夏花染正無力地躺在床上,身上多處包紮,臉色慘白。
見君不棄和蘇月妖走進來,她閉上眼,輕輕一聲歎息。
終究還是,躲不過嗎?
虛弱地在床邊坐下,君不棄看著半闔著眼的夏花染,久久沒有說話。
「問吧。」被那詭異的眸子看得全身發寒,夏花染終是認命地閉上了眼。
一邊的蘇月妖心裡那叫一個膽寒啊,這情況實在太滲人,他感覺不妙啊不妙。好想溜走遠離風暴,可是,他怕不棄一個激動把重傷的花染給掐死……
「我什麼都不知道,該問些什麼呢?」沉吟許久,君不棄輕輕地開口了。
語氣絕對溫和有禮,笑意絕對真實誠摯。
心裡顫了顫,夏花染下意識地用牙齒咬住了唇。
這情況是她一手造成的,可,告訴他真相的後果,她真的承擔的起嗎?
心裡的揪痛就如波紋一圈一圈盪開,溢滿了她的四肢百骸。
看著她面上難忍的痛楚,君不棄幾乎軟了心。可一想到之前在窗外聽到的那些,他心裡便又重重地升起一股被人玩弄的巨大憤怒。
「怎麼?在想應該編些什麼樣的合理理由來騙我嗎?」唇角勾起一抹和煦的笑容,輕啟的薄唇中吐出的卻是狠歷的質問。
那輕柔語氣中的強大憤怒讓夏花染臉色瞬間變得更加慘白,她抖動著唇,一貫雲淡風輕的臉上依然波瀾不禁,只是,多了些苦苦隱忍的淚意。
「我、我來說吧……」看不下去的蘇月妖突然出聲。
「你?月,我覺得……」劍眉輕攏,似在思索,「你現在還是先滾出去比較好。」
特別溫和的語氣,就像是個善良的建議。
聽在蘇月妖耳中,卻像是閻羅王催魂的誘惑。
去吧去吧……早死早超生啊……
身子一頓,蘇月妖暗自苦笑,不棄這一次,看來是動真格了。
「好好好,我出去……」無奈走人,蘇月妖在邁出大門的時候頓住了腳步,「不棄,千萬冷靜啊……無論做了什麼,花染都是為了你。」
終於把這句話告訴不棄了,天知道,他憋了整整六年啊!
蘇月妖心下一鬆,轉身出門,還順便為房裡的兩人關上了房門。
花染姑娘啊,不是我不幫你了,我已經盡力了。
而且,我實在,大概,已經,自身難保了……
聽著蘇月妖的步子踏出了屋子,君不棄移開了盯著夏花染的視線,落在了她肩膀染血的白布上。
「把我不記得的,關於我們的那段往事仔、細、說給我聽吧。」「仔細」加了重音,語氣不疾不徐。
「……好。」半晌,夏花染閉上眼,悄聲答道。
事已至此,她已無路可退。
頓了頓,她開始敘述。
「這要從我的身世開始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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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真相
她原名柳花染,父親本是京都富商。
柳家雖不至於富可敵國,但卻也是赫赫有名的商賈大流。
她是家中長女,從小嬌俏討喜,極得父母寵愛,那時候,一切都好,一家人和諧安寧。
但可惜,好景不長。
柳毅終究不是個真心人,他依然有著男人貪色貪歡的劣根性,最終還是負了許過山盟海誓的妻子千音。
花染十歲那年,原本美若天仙的千音生了花染的弟弟之後,身子越來越虛弱,久治不愈,終至色衰。
於是,這便成了柳毅尋花問柳的借口。
他納了一個又一個妾,最後還將艷花坊的頭牌玉娘娶回了家。
誰想,那玉娘原本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名門正派百納班班主趙虎的老相好。而玉娘竟是為了柳毅的財產才委身下嫁於柳毅。
於是,便又免不了是一個暗地裡殺人越貨的故事。
若不是那一日她偷溜出去買糖吃,她怕也早已隨著家中的百來人一起去了。
「我還記得,那一日,我手裡拿著好多好多可愛的糖塊,快樂地蹦跳著回到家裡,卻看到全家人慘死的模樣……娘,爹,小翠,小雪……好多好多人,好多好多血……他們,連我才三歲的弟弟都沒有放過……」
夏花染恍恍惚惚地說著,眼裡一下子全是空洞和麻木。
心下忽的一疼,君不棄身子一頓,忍住想要將她攬進懷裡的衝動,接著問道:「所以呢?」
他很憤怒,但同時,又一直軟了心。
這讓他無所適從,只能強逼著自己,也強逼著她,將所有的事情說清楚。
然後,那時小小的花染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一夕之間,怎麼能說風雲變色就變了呢?
前一刻,她還是無憂無慮的千金小姐,後一刻,她已是背負血仇的可憐孤兒。
她無法面對,瘋狂地尖叫昏倒。
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雲樓了。
雲樓,江湖上勢力最大的獵人組織。只要付錢,雲樓獵人們便會為你到達任何你想達到的事情。
人們叫這裡的人,賞金獵人。
不同於殺手只殺人,他們賞金獵人什麼任務都接。上至殺人滅門,下至找人送貨,只要出得起價,獵人們必定為你達成。
救了她的人便是雲樓三當家不夜公子。
後來,她成了雲樓裡的賞金獵人之一。
她跟著樓裡的當家們努力瘋狂地習武,練習各種各樣的技能。為了報仇,她專挑困難的任務接。
因為她很清楚,那趙虎勢力太過龐大,若想報仇,她只能不斷遊走在生死邊緣——只有這樣,才能最快地使自己變得強大。
所以,她在雲樓裡呆了五年之後,便已是雲樓七煞之一了。
後來,在不夜公子的要求下,她接了一個神秘的任務:貼身保護大衍王朝史上最年輕的書生宰相君不棄。
於是,她成了君不棄最神秘的身後暗衛,一天二十四個時辰貼身保護著沒有武功卻處處深陷危機的他。
誰都知道,這大衍王朝史上最年輕的宰相君不棄是個多麼風華絕代,滿腹智謀的奇男子。
眉目如畫,翩然磊落,文采斐然,心懷天下,聰明深沉,談笑間便可解決諸如擊潰令舉朝上下頭疼不已的邊境來犯的強大匈奴軍隊之類的艱難問題。君不棄是大衍王朝最令人津津樂道的傳奇。
他年僅二十一,便已位極人臣,這絕對不是個偶然。
也因此,在這皇帝重病,皇子年幼的特殊時期,會有多少人想要他的命可想而知。
接下這個案子,花染只是覺得有點麻煩,因為這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但她還是答應了,因為不夜公子之於她,是救命恩人。
她還記得第一眼見到君不棄的時候,他正在被一幫黑衣人圍攻。
孤身一人,身陷囹圄,明明手無縛雞之力,狼狽落魄,卻依然身姿淡然瀟灑,身形不卑不亢。
那一瞬間,她晃了眼。
下一秒,他身上再添了一道傷痕。於是她快速反應過來,加入戰局。劍花亂眼之際,她解決了所以的黑衣人,救了他。
「多謝姑娘相救。」危機解除之後,明明多處受傷,他依然有禮地做了個揖。
「我是花染,雲樓獵人,以後,是你的暗衛。」面具下的她沒有回他,淡淡地說道。
「花染,這名字,真好。」他沒事人似的謙和地笑了笑,笑容清朗,溫潤如玉。
接著……
腳步猛地踉蹌了一下,失血過多的他終於兩腳一軟,兩眼一翻,昏了。
她沒有再回話,只是微微覺得無言,但她還是飛快扶住他,將他扛在了背上,臉不紅氣不喘地背回了相爺府,交給了一臉錯愕的秦意。
後來,就這樣在他身邊呆了下來,這一呆便是一年。
「那為什麼,我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聽到這裡,君不棄抿了抿唇,忍不住開口追問。
他知道,接下來的那些事情,才是他真正想要知道的。
夏花染依然閉著眼,只是將頭別了過去,心下如針扎一般。
再說下去,怕是真的,要失去所有了……
她不敢睜眼,是因為,她多怕看到他眼底的冰冷和為難吶。
但她已經沒有選擇了,她知道,就算此刻她打住不說了,阿蘇也一定會說的。那還不如,讓她親口坦白,好歹,對她來說,這也是再次美好的回憶。
嚅囁了一下,她輕輕地啟唇繼續。
那時候,對於權利的渴求蒙蔽了太多人的良心,所以想要他死的人實在是一籮筐,簡直是防不勝防。
儘管君不棄的人防護甚為嚴密,但有的時候,人算不如天算真的是一種宿命。他們的絕密保護依然還是難免百密一疏。
君不棄中毒了。
是天下奇毒之一的夢裡花。
那日,他在她眼前優雅談笑,但是下一秒卻突然臉色刷白,口噴血箭,接著頹然倒下。
他的血噴濺到她身上,就在那一刻,她忽然徹底明白了自己一直以來的異樣心跳和那時突如其來的恐懼。
原來,很久很久以前,他住在了她心裡,她給了他自己的心。
心動,本就不過是在一個人潮湧動的瞬間,遇上一個人,兩眼相對間,他臉上的笑意,直達她的心底。
或許,初見的時那瞬一怔愣,便已經注定了後來,他的名字,她的心事。
於是,她發了瘋一樣地去尋找解藥。
直到,一位隱世的醫者告訴她,夢裡花的解法,是找一位內力深厚的異性與中毒者交合,將毒引到自己身上來,再經由自己的全部內力做抵押,與之抵抗,直至毒散。
這方法很危險,稍有不慎,便是玉石俱焚。
但她還是下定了決心,起碼,還有希望不是嗎?
於是,她在他的藥裡下了合歡藥。
意識朦朧的他面色緋紅,眼含春水,渴求地望著床邊的她,發出暗啞誘惑的呢喃。
她努力壓抑著心裡的驚慌,顫抖著身子向他爬了過去。
但就在她冒著冷汗顫抖著手扒開他衣服,準備下手的時候,偶然路過門外聽到奇怪的聲音而產生了好奇的蘇月妖闖了進來。
於是,她的犯罪現場就這樣被他撞破了。
在蘇月妖凶狠震驚的逼問下,她全盤托出,恩威並施地請求他保密。
蘇月妖無奈,只得答應。
一方面,他不希望好友就這樣翹辮子。另一方面,夏花染救過他的命,這恩不能不報。
於是,在蘇月妖睜隻眼閉只眼之下,夏花染果斷成功得手了。於是,便有了那一夜。
「那麼說,修兒……是我的兒子?」努力壓抑著心裡的驚天駭浪,君不棄垂下眼瞼,微帶乾澀地問道。
第十九章 憤怒
見到夏花染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君不棄心中激動喜悅的同時,更多的卻是洶湧而來的憤怒。
「那麼,為什麼要讓我忘記?」
「我……我不想,讓你為難。」動了動唇,夏花染面如槁灰,艱澀地繼續,「你說過,你也想與你爹娘一樣,找個你愛的且愛你的姑娘疼一輩子。而你,不愛我……那夜,你又看清到了我面具之下的模樣……我不能那麼自私。所以,我餵你吃下了忘生散。」
就因為太明白他骨子裡是個責任感極重的人,一旦知道自己是用這種方法救他的,他必定會娶了自己以示負責。而她,又恰恰千百個不願因為這樣毀了他的美好願望。
所以,她才罔顧他的意願,擅自決定了他們的選擇。
只要不記得,他便不會被她的恩情所累。
她愛上了他,可他不會愛她。
她不能那麼自私,她也不願,因為自己的心甘情願而毀了他的幸福。
她願意為他做好多好多,哪怕是將自己從他的記憶力完全抹去。
獨獨留下自己記得,於她,已然足夠。
被她淡淡語氣裡的深情震到,心裡一下子泛起的洶湧喜悅迎頭而來,將他整個人淹沒。君不棄看著床上人兒帶些絕望的病容,一下子竟只剩下了啞然。
她竟愛他如斯?!
「為什麼,你那麼確定,我不會愛你?」良久,他才徐徐開口,聲音低啞,面無表情。
他現在就將她放在了心上,她又憑什麼說,以前的他不會愛她?
深吸一口氣,被子下的雙手悄悄拽緊了被單,夏花染睫毛顫了顫,吐出一句話:「因為,你曾說對阿蘇和秦意說,你最不愛花染這類的女子,花染這樣的女子,不該是娶回家疼愛的。」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個場景,他的這句話,猶如利箭一般,帶著倒鉤,深深地刺入她的心臟,化成了永遠無法癒合的化膿傷口。
那日,青衣的男子懶懶地靠在華貴的雕花太師椅上,面如白玉,眉目如畫,謙和斯文的笑讓他看起來無比清俊優雅。
一邊的椅子上坐著另外兩個年輕人,一個紅衣妖嬈,一個黑衣冷硬。
她從外剛剛回來,剛想進去報告消息,卻驀地在他們的對話裡聽到了自己的名字。
好奇地頓住腳,側耳一聽。
「……我不可能喜愛花染這般的女子,像她這樣的女子,不該是娶回家疼愛的……」
話未說完,便叫秦意打斷:「那倒是,別說她是獵人,武功高的要死,要家暴起來不死也殘。光是她成天帶著這麼個面具讓人看不到臉,就讓人很鬱悶啊。」
像是忽然被人攥緊了心臟,她一下子感到悶痛和窒息。
於是,她轉身悄悄地離開,帶著一地七年未曾流出眼眶的淚。
從那時起,她便深深埋葬了那時的自己還不清楚的情絲,直至,最後,那情絲因他的危在旦夕而終於奔湧而出。
「所以,你便自作主張,消了我有關你的記憶?」沉吟許久,君不棄低著嗓子輕輕問道。
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夏花染不敢回過頭睜開眼面對君不棄。
她一直怕,她怕在得知她所做的事情之後,他的眼裡會有為難和恨意。
「那,這塊紅色寶石,是你放在我衣服裡的?」輕輕拿出血紅寶石,君不棄的聲音帶了些說不清楚的詭異。
「那是我娘的遺物,娘說它是上古的寶玉。不管在多麼危險的情況下,它都可以保住你的心脈。」知道他說的是什麼,夏花染低低地解釋道。
輕輕掰過夏花染的腦袋,君不棄指了指夏花染肩膀上的傷問道:「這些傷,又怎麼來的?」
她身上傷痕好多,白色的纏布上不斷滲出的鮮血讓他心下一揪一揪的,宛如有人在輕輕撕扯。
「為了找玄華草幫你拖延毒發時間吶。」一直沒走遠的蘇月妖忍不住從窗戶中探進了腦袋。
「玄華草?」瞇了瞇眼睛,君不棄微帶些疑惑。
「喏,」從懷裡掏出夏花染的那本破舊書本扔給君不棄,蘇月妖趴在窗口,歎息道:「她啊,為了你,去找那什勞子玄華草,在月華山上不眠不休找了四天四夜,最後為了摘那顆破草摔下了懸崖。還好沒摔壞腦子,記得發流星彈聯繫我。要不然吶……嘖嘖。」
終於把心裡的大石頭放下了,蘇月妖感到輕鬆了許多,原本他私心裡只想為好友解決麻煩,但現在,看著夏花染這個女人,愛不棄愛到如斯地步,他真的,不忍心了。
所以,原諒他無恥地倒戈了。
「嗯。」頓了頓,淡淡地應了一聲,君不棄按捺住內心翻滾的熱流和複雜,沒有再說任何話。
半晌,他起身走了出去。
「喂喂,就這麼走了啊?」窗口的蘇月妖傻眼,那現在是怎樣?他還期待好友聽了這些會感動到眼淚掉一下的。
好吧……就算不會熱淚盈眶,好歹也說些什麼話當做結束語啊,那就這樣走了,是什麼意思?
而此時,床上的夏花染顫抖著睜開眼,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終於,伴著豆大的淚珠斷了線,無聲的嗚咽一片一片,碎在了枕頭上,碎成一枕的絕望。
他終於,還是為難了吧?
君不棄回到自己的房間,為自己倒了杯茶,然後開始很難得的發呆。
心裡一下子承受不了那麼多洶湧而來的真相,他需要好好緩緩,好好想想。
腦海中不停地閃過夏花染蒼白驚恐的臉和顫抖嗚咽的話,他只覺得盛大的喜悅和巨大的驚怒緊緊交握在一起,猶如翻滾的波浪狠狠拍擊著他的心臟。
他剛發現他愛上了她,接著便發現他們早就認識,而且,她早早就已愛上了他,愛得那樣的隱忍。
尤其,修兒竟然是他的孩子?
老天!
這些消息,讓他完全無法壓制住內心的喜悅:他竟然是被她這樣用盡所有銘心地愛著!
但除此之外,他更多的,還有心疼和憤怒。
心疼那只傻女人愛自己愛得那麼卑微和隱忍,心疼她為了自己可以不管任何代價,心疼她的愛他一點也不知道。
但同時,他又那樣的憤怒。
她憑什麼自作主張消了他的記憶?她憑什麼肯定他不會愛上她?她憑什麼打算一輩子瞞著他?他也憤怒自己,為什麼讓她覺得他一定不會愛上他?
他閉上眼,想著想著,心中一時澎湃,一時歎息。
最後,終是緩緩地沉澱下來。
他無法否認,他為這真相而喜悅,而心疼,而不捨,他多麼迫不及待想要將她和修兒一同擁入懷裡,從此珍藏。
但,他的內心裡還有著未消的憤怒,他氣她的自作主張,氣她的不貪心,也氣曾經不知道做了什麼的自己。
於是,他決定了,在找回自己失去的記憶之前,他不對她坦白心意。當做對自己,也是對她的懲罰。
但他,這一次會牢牢守在她身邊,再也不許再次她逃離。
再也不許她再次逃離?
前提是得人還在啊!
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和凌亂的被子,君不棄斯文俊秀的臉上一下子風雨交加,暗沉的眼深不可見,渾身瞬間散發出一層凌厲的寒氣。
拚命按壓著心裡翻湧的氣血,君不棄的心情已經不能用憤怒來形容了。
這個女人,居然再次給他逃了!
他不過就什麼話也沒說回房間呆了兩個時辰理理思路而已,身受重傷起都起不來的她居然敢趁機溜走!
她是怎麼離開的?用爬的嗎?
凌厲地瞪向一旁同樣處於震驚狀態的蘇月妖,君不棄週身的氣息那叫一個陰沉。
「解釋解釋?」輕柔啊溫和啊,那就是致命的危險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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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也不知道啊……大夫明明說她連起身都還困難的。」蘇月妖幾乎想要自刎謝罪了,夏花染啊夏花染,你說你也忒牛了,傷那麼重你還跑什麼呀!也不怕傷口惡化,真是不要命了!
「去找,找不到別回來。」語氣一下子那叫一個冷颼颼,君不棄眉眼間滿是濃重的陰霾。
這樣的情況,他還能如何的斯文謙和?
「好啦……」摸了摸鼻子,反正他早有當成炮灰的覺悟了,誰讓他理虧。
但是,「你決定要怎麼辦?」
「虐死不管。」這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
「喂喂,她做這些都是為了不想讓你為難嘛。」雖然說擅自抽了他的記憶是很讓人火大啦。
「她怎麼就知道,這是為難?」臉色沉了沉,君不棄挑了挑眉,神情詭異地半闔上眸子。
「為什麼不是……什麼?!」點點頭,剛想附和,突然意會到君不棄話中的一絲,蘇月妖瞬間倒吸一口氣,手指那個抖啊,「你的意思是……意思是……」
天吶,誰快點來扶著他!他快昏倒了。
「你愛上她了?!」驚天那個動地喲,蘇月妖覺得自己快抽風了。
「你覺得呢?」陰惻惻地瞥了蘇月妖一眼,他可不會忘記他是幫兇。
「……讓我死吧讓我死吧讓我死吧。為什麼你不早說啊?那我還幫她瞞個屁啊瞞!」純粹是私心裡也怕好友為了夏花染的犧牲而勉強自己以示負責,他才狠下心來讓夏花染獨自背負的。
要是君不棄也愛上了夏花染,那他做這些到底是幹嘛啊?
沒事找虐嗎?嗚。
「我不記得以前,我只知道現在。」明白蘇月妖的心思,所以他除了憤怒之外,並未真正怪他。
「……」張口結舌,蘇妖孽此刻已經石化了。
這樣也可以?
「走了,回安然村,我要最快的馬。」,沉吟半晌,君不棄猛地一抬頭,率先朝外走去。
「好。」反應過來的蘇月妖眼睛一亮,也隨即飛奔了出去。
夏花染要走也肯定會帶兒子走,所以,她必須要先回安然村!
看著兩人快速離開客棧之後,夏花染慢慢地從客棧附近的小巷子裡緩步踏出。
撐著到處隱隱作痛的身體,夏花染望著兩人快馬奔去的方向,無聲一歎。
是太過憤怒所以才亂了心吧,否則,以他那縝密深沉的心思,怎麼會想不到,以她如今這情況,又怎麼可能趕在他們之前帶走修兒呢?
想起君不棄之前怒極攻心的昏倒以及怒極反笑的模樣,夏花染只覺得心裡的痛楚隱隱有蓋過身體上的疼痛的趨勢。
最害怕的事情,到底還是發生了。
他一定,在糾結著她救了他卻又操控了他記憶的事情吧?
雖然她並不認為自己做錯了,但她終究,還是罔顧他的意願,強奪了他的身體,並且,還毀屍滅跡地消了他的記憶吶。
任何一個男人都不能心平氣和地接受這樣的事情吧?
而偏偏,她這麼做又是為了救他,她想,以他的性子,此時必定是極為複雜和惱怒的吧。
一方面,他內心會逼自己對她負責,另一方面,他必定是極為憤怒不甘的。
所以,她唯能做的,便是離他遠遠的。她想讓他知道,她從來就不願讓他為難。
哪怕,是選擇恨她,都好過他為此不開心。
夏花染幽幽一歎,最後看了他離去的那個方向一眼,然後轉身反向扶著牆離開。
君不棄幾乎是被蘇月妖給拖回安然村的。
蘇月妖看著馬背上臉色蒼白得幾乎透明的君不棄,眼中悄悄凝起憂心:「你還好吧?」
「無妨。」他動了動毫無血色的唇,吃力地在蘇月妖的攙扶下下了馬。
近日身子太虛,今日這樣一來一往的快速運動讓他有點吃不消。尤其剛剛,他和月幾乎是飛回來的。
一咬牙,將君不棄背起,蘇月妖如風一般朝夏家大屋衝去。
說什麼也要把夏花染那個女人留下來,不只是將功贖罪,更是希望他們不要像他和那個人一樣彼此錯過。
夏家一家人正在吃飯。
然後突然,他們家的大門毫無預兆地突然發出一聲巨響,一個人,哦不,是一個人背著另外一個人兇猛的闖了進來。
那氣勢叫一個兇猛,那姿態叫一個霸氣。
一家四口頓時嚇傻在了那兒,緊接著,便是修兒受驚之下的嚎啕大哭,以及他們家的孬孬連退三步裝腔作勢的凶狠狂吠。
於是,他們終於全部反應了過來。
「修兒不哭,修兒不哭,奶奶在……」夏大娘忙不迭地抱住修兒,將他緊緊摟在懷。
「你你你……你是誰?」看清楚眼前這個紅衣男人妖艷的模樣之後,夏老爹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拿起筷子雙手抖啊抖地對著他。
該不會是什麼妖魔鬼怪吧?
「你要幹什麼?」乳臭味干卻老氣橫秋,最鎮定的夏雲綠小少年。
「老爹,大娘,雲綠,是我……」無力地從蘇月妖的肩上抬起腦袋,君不棄強忍著身子的不適,看向了被嚇到的幾人。
「不、不棄小子?」
「君大哥!」
「不棄?」
驚叫,然後一下子圍了過來。
「染、染兒呢?」君不棄一邊慢慢從蘇月妖背上下來,一邊急急地問道,一向笑吟吟的臉上罕見地有些凝重。
「染兒?她還沒回來啊!」夏老爹被眼前這情況搞得很是納悶,「發生什麼事了?」
「她沒回來?」聞言,君不棄身子一軟,癱倒在椅子上,眼底閃過了一絲深沉和陰霾。
「難道,她連兒子都……」一邊優雅地喘著氣的蘇月妖也是一陣驚詫,視線看到了在夏大娘的輕哄之下已經停止哭泣的修兒之後,脫口而出道。
一聽到蘇月妖說起修兒,君不棄渾身一震,緩緩睜開了眼睛。
小小的人兒正被夏大娘圈在懷裡。癟著嘴巴,眼睛淚花閃閃,鼻子紅紅,帶點好奇地看著他們這邊。
這是,他的兒子吶……
他和染兒的兒子。
心裡忽的溢滿了莫名的感動,他吃力地站起身,緩緩地走至夏大娘面前,蹲了下來。
「修兒……還好嗎?」他蒼白的臉上勾起一個暖暖的笑容,眸子裡盛滿了光彩。
「漂,呃,漂亮大叔,你們,呃,嚇到修兒了。」小傢伙已經平靜下來了,邊抽噎邊委屈控訴的模樣,讓君不棄一下子軟呼了心。
「大叔跟你道歉,是大叔的朋友是太粗魯了,修兒還生氣嗎?」揉了揉小傢伙的小腦袋,君不棄為著手中溫暖的觸感而微微顫抖著。
一邊的蘇月妖無語,他粗魯?
這麼風華絕代妖嬈優雅的他粗魯?
那是為了誰呀呀呀!
「修兒不會生大叔的氣的,大叔不是故意的。」非常好說話,完全忘了剛剛自己還被嚇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修兒真乖。」輕輕地幫小人兒擦去臉上的眼淚,君不棄眼裡深深一閃,轉身看向了猶自愣在那裡的夏氏夫婦。
「老爹,大娘,染兒真的還沒回來嗎?」
「沒有啊,她剛剛才托人寄來了信,說是遇到了以往的故交,要在故交那兒辦些事情,一時半會還回不來呢,讓我們別擔心來著。」納悶地撓撓頭,夏老爹從衣袖裡掏出一封信。
「你說,這信是剛剛到的?」輕輕闔上眼,藏起眼中的詭異,君不棄輕輕地問道。
「是啊,送信人剛走不久,你們就來了。」夏老爹一臉莫名其妙。
「看來,我們猜錯了。」蘇月妖摸了摸下巴,妖嬈的臉上閃過一絲歎息。
其實,他想說的是,你猜錯了,但是,他想了想,還是用「我們」比較好。
「什麼猜錯了?這位是?」完全雲裡霧裡的夏家人,此刻全部一臉疑惑地瞅著兩人。
「你們好,在下是不棄的好友蘇月妖,剛剛太過著急,嚇到了各位,實在是失禮了,還望見諒。」妖艷的臉上浮上歉意,有禮地做了個揖,蘇月妖媚媚地道歉。
「哦哦,不要緊不要緊。」不怎麼在意地揮了揮手,他們比較想知道的是他們為啥事那麼著急,「不過,你們剛剛為什麼那麼著急啊?是不是染兒出什麼事了?」
瞧他們那麼著急地衝進來,一進來就喊著要找染兒,該不會染兒出了什麼事情吧?
夏老爹和夏大娘一下子緊張了起來。
「是……」蘇月妖剛開口,便叫君不棄打斷了。
「不,沒什麼事。只不過,我剛剛突然非常不適,月妖他以為我是毒發,所以才慌張地帶我來找這兒,想要找花染幫我看看。」君不棄緩了緩,徐徐道來,那面上的真誠歉意讓單純老實的夏家人瞬間耿直地深信不疑了。
第二十一章雲樓
「是這樣啊。那不棄你現在覺得如何呢?」將手扣上君不棄的脈門,夏老爹詢問道。
「還好,只是稍稍虛弱了些,無妨的,是月妖他緊張了。」搖了搖頭,君不棄微微笑道。
「你要注意休息,別太過勞累。」夏老爹鬍子一翹一翹地囑咐道。
「好。」頓了頓,眼睛掃視了一圈周圍,君不棄起身拱了拱手道,「剛剛的事情真是太不好意思了,實在是打擾到各位了,不棄先行告辭,改日再來謝罪。」
「說啥呢,什麼打擾不打擾的,身體不舒服就應該隨時隨刻來報道,去去去,好好休息。」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夏老爹搖了搖腦袋。
夏大娘和夏雲綠也是贊同的點了點頭。
「好,那我倆先告辭。」
「告辭。」
蘇月妖和君不棄在夏家眾人的注視下,優雅地踏出了夏家。
「為什麼不說出來,修兒是你的兒子?」走在會竹屋的路上,蘇月妖扭頭看向君不棄。
「我要那個女人,親、口、說。」閉了閉眼睛,君不棄毫無血色的臉上緩緩勾起一個淡淡的笑容。
「……那你,現在準備怎麼辦?」脊背一涼,蘇月妖頓時默默地在心底為夏花染哀悼。
花染姑娘啊,念在我們相識一場,我會為你祈福的。
老天保佑你!
「回竹屋,睡覺。」懶懶地一挑眉,看向了殘雲合暮的天空。
「……那我先回去了。」眼睛一轉,身子一動,準備開溜先。
「月,」剛轉身,就被君不棄溫潤的聲音給叫住了,蘇月妖臉一抽,乾笑著轉過來。
「呃?」
「我突然想起,今晚還要很多帳沒算。我一個人孤單,不如,你陪我吧?」
「……好。」氣虛啊,背後瞬間涼颼颼的,蘇月妖認命地跟了上去。
他害怕見不到明天的太陽,嗚。
君不棄和蘇月妖一路沉默地回到了竹屋,剛推開門,便看見一個高大的聲影朝他們奔來:「舅,妖孽,有消息。」
是秦意。臉冷冷,眉皺皺,臉色青青。
「說。」眉一沉,君不棄停下腳步,看向一臉殺氣的秦意。
蘇月妖也是抬了抬眼瞼,媚絲絲的眼眸飄向秦意。
「『他』中毒了。」咬牙那個切齒啊,在他的層層防護之下,居然還能進得來下毒,害的『他』剛從昏迷中醒來不久就躺下了。哼,他還真是小看了他們。
本實在不願打擾舅舅大人養身子的,若不是情況有些出乎意料,他也不會連夜過來,告知君不棄。
這幫混賬,要是害得他舅操勞過度出了什麼事情,他一定一個一個把他們揪出來,剝皮曬成干。
「是誰?」眼中精光一閃,眸子瞬間暗下來,君不棄臉色不變,只是氣息一下子變得凌厲。
能透過秦意的部署和月妖的部下,向他們層層保護的人下毒,這不得不讓人驚訝,同時……
讓人嗜血的慾望更加濃烈了。
「能透過我青衛和你將軍府的人下毒成功,那幫渣滓沒有這樣的能耐。」精緻的眉眼中閃過一絲認真和沉思,蘇月妖的臉上像是染上了一層喋血的妖異。
「對。他們現在根本就自顧不暇,根本不可能再花那麼心思去查探『他』的下落,還千辛萬苦下毒手。」秦意哼了哼,臉上的疤痕襯得他表情更顯猙獰。
「看來,我們似乎搞錯了這背後之人吶。」挑了挑眉,緩緩勾起唇角,君不棄輕輕地啟唇說道。
「嘖,這表情太恐怖了舅。」抖了抖身子,秦意被君不棄那淡然中帶著詭譎的笑笑得渾身一毛。
「會麼?」淡淡瞄了他一眼,君不棄面上雲淡風輕。
「不會不會,怎麼會呢,嘿嘿。」眼疾手快一把摀住秦意欲張開的嘴巴,蘇月妖瞬間換回怕死的孬樣,笑瞇著眼睛快速答道。
開玩笑,好不容易出來了一群替死鬼來承受君不棄的怒火,可千萬不能重新把他那骨灰級變態的注意力給轉移回來。
至於那些背後的傢伙嘛,辛苦他們了,照不棄如今這狀態來看,想來他們可能會死得慘一點,但是他會記得給他們默哀一下的。
總之,目前是能逃就逃啊。
雖然他蘇月妖貴為大衍王朝最神秘的皇族暗衛——青衛首領,行蹤詭異難辨,武功深不可測,而君不棄這個文雅的書生宰相手無縛雞之力。
但是,聽說過啥叫以柔克剛不?
咳,雖然這個詞用得很詭異,但是吧,見多了被他彈彈指頭就虐到後悔來到這個世界上的所謂武功高手,他實在沒勇氣成為其中之一。
似笑非笑地瞥了蘇月妖一眼,君不棄扭頭看向窗外不知名的遠方:「收拾下,回京。」
至於夏花染……等他解決了手頭上的事情,天涯海角,哼,繃緊皮等著他吧。
要知道,這天下再大,也大不過他的心。
「唔……幹什麼啊臭妖孽!」好不容易掙開外表妖嬈武功強悍的蘇月妖,秦意一個瞪眼,就要開罵。
但是……
「唔唔唔,唔唔!」放開我,混蛋!
樣子再凶,身子再高大,這年頭,出來混的,武功最高的才是老大。
所以,秦大將軍,您還是認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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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君不棄帶著蘇月妖和秦意以家中出了重要事情為理由告別了夏家一家人,連夜趕回京都。
那廂,身受重傷體力不支的夏花染終於昏倒在街頭,被接到她消息立即趕來莫的綺語帶回了雲樓。
所以,當夏花染再次睜開眼,看到的是一群瞪著大眼閃著好奇的腦袋時,她一點也不驚訝。
「花花,你終於醒了呀呀呀!」猛地從人群中擠出來撲向她的這個一身金燦燦的年輕女人,是雲樓七煞之一的莫綺語。
明明一身的高貴出塵,細緻典雅,卻最喜歡把所有的金銀珠寶穿戴在身上,把自己打扮得像個移動寶庫,暴發戶似的亂跑。
「花染親親,你沒死,嗚嗚~」隨後撲來差點壓到她的這個嬌小白胖像包子一樣軟乎乎的小女人,是同為雲樓七煞之一的藍寶寶。
身材微微豐腴,娃娃臉娃娃音,可愛得像個包子,最喜歡一邊喊著好討厭的食物,一邊手裡不停塞東西進嘴巴。
「小花兒,好久不見吶,人家想你想得心都碎了嗷~」又一個腦袋從床邊擠出來。面若冠玉,玉樹臨風。只是那狹長的桃花眼和一臉的桃花燦爛讓人無言啊。
眼前這個一身桃花開得春光明媚的男人,是雲樓三當家,當初帶她回雲樓的不夜公子。明明已經四十好幾,外表卻若二十少年的妖精老男人。
最喜愛調戲各種女人,不管老少。一身桃花走到哪開到哪。嘴很賤,心思很深。
「你說啥,嗯?」突然從人群中伸出來拽住不夜公子耳朵的這只纖纖玉手的主人,讓人瞬間無法淡定。
艷若牡丹的絕色容顏,玲瓏有致的身段,出塵嫵媚的氣質,這是他們雲樓的大當家,同時,也是不夜公子的身心擁有者——雲白。
年過四十依然青春絕色,外貌嬌柔性子無比強悍,雲白,是江湖上神一樣的傳說。
只有他們自己和雲樓七煞知道,其實,這兩人的童顏,源於某次,他們夫婦倆為了增加閨房樂趣,吃錯了藥……
「花花……」
「花兒……」
「你沒死啊……」
「太好了……」
看著眼前不斷湧動的人頭,雖然不想承認,但是,夏花染真的有一種溫暖的感覺。
外人道,雲樓中人善惡不分,正邪不一,為了錢出賣自己的靈魂。尤其是雲樓七煞 ,性子難測,手段狠厲,接的任務各個讓人心驚膽寒。
可誰知,雲樓中人,哪個不是或有著自己傷心的過去,或背負著一身仇恨債孽。是這現實讓他們無從選擇,也是這世道讓他們變得心狠手辣。
眾人都說,雲樓中人善惡不分,他們又豈知,除了那些不流血不害人的任務,他們所殺之人,無一不是道貌盎然的大奸大惡之徒。
這江湖上所謂白道中人,又有多少是如趙虎那般,滿口假仁假義,心腸卻如淬了毒一般吶。
在雲樓這七年,雖然是她最煎熬的七年,卻也是讓她懷念的七年。
若不是當初被不夜公子帶回雲樓,在那般的仇恨和痛苦住下,她若不是被逼瘋,便是踏入萬劫不復。
要知道,人的心魔,可是這世上最黑暗的力量。
看著眼前這些六年未見的熟悉面孔,夏花染不由得軟了眉眼,露出了笑意。
「大家好,許久,不見了。「
外人也難以想像,就如雲樓中人皆是傷心人一樣,他們,竟也都是情如兄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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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你們,都下去下去,真是的,沒看到花花快廢得差不多了麼!「教訓完自家夫君的雲樓大當家一見這亂哄哄的場景,眉一豎,眼一瞪,非常不符合形象地一聲大吼。
於是……眾人以飛速做鳥獸群散,一溜湮沒影了。
大當家太彪悍,他們惹不起只有躲得起。
「終於清靜多了,是吧?「轉眼換上笑吟吟的臉,某大當家托著絕美的臉蛋眼睛放光地在她眼前晃啊晃。
「乾娘……「笑著搖搖頭,夏花染扯開一個真心的笑容,面上有些無奈。
她這個乾娘啊,實在讓人抓狂。
美艷嬌弱如花,卻偏生生了一副粗嗓子直腸子的凶悍性子,反差之大,令人汗顏。
是的,雲樓大當家雲白是她的乾娘。其實,雲樓七煞七個都是雲白和不夜公子的乾兒子、乾女兒。
按照不夜的話來說就是,都是自己人才可以毫不手軟的壓搾到底而不會過意不去嘛。
所以,這對無良夫婦很爽快地不顧他們七個的意願,強自收了他們做乾兒子、乾女兒。
只不過,他們也沒怎麼反對就是。
這兩人隨心所欲,愛玩愛鬧,由著他們絕對比逆著他們明智得多。
「乖。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摸小狗般摸了摸夏花染的腦袋,雲白嬌艷的臉上若夏花初綻,美得令人驚心,但偏偏,那流轉的眸子裡射出的凌厲卻讓人心生畏懼。
誰能傷七煞之一的花染至此?就算花染已經沒了內力,但她那凌厲如刀的武功招式還在,這孩子本就長於武功招式,照理說沒有多少人能將她傷成這樣才是。
「不小心,從懸崖上掉下去的。沒事,您別擔心。」明白了雲白皮笑肉不笑表情之下的含義,夏花染心下微微一暖。
雲樓向來護短,若有人欺負到雲樓中人,其餘人必當翻倍奉還。就算錯在樓中弟子,雲樓也容不得外人說半句那人不是,要懲戒,那也是由雲樓自己人動手。
這護短之習慣,雲樓當家的幾位尤為秉持。
雲樓中人,就算是死,也必須死在自己人手裡。
「種田種到懸崖上去?」帶著滿臉的桃花,一邊的不夜公子笑吟吟地眨著桃花眼揶揄道。
「我……」夏花染一窒,隨即緩緩地歎了口氣。
她就知道瞞不了乾爹乾娘,因為,唯有他們二人知道當初她沒有死的事實。
當初僥倖死裡逃生,選擇在夏家住下而斷了與雲樓的聯繫,除了是考慮到修兒,想要重新開始新生活給修兒一個單純的生活環境之外,還因為,那時的自己將全副心思放在了報仇的事情上,忽略了太多雲樓中兄弟姐妹以及乾爹乾娘的關心。
直到如今放下一切,再回想曾經,她才發現,原來,若不是雲樓給了她溫暖和支持,她怕是早已墮入仇恨的魔道,永世不得翻身了。
雲樓中人雖然各自心傷,各自冷情,但彼此,卻是真心誠意的。
就像是不夜和雲白,若不是真心待她,哪可能說放她自由就放她自由呢。
要知道,將一個天真懵懂的小丫頭培養成江湖上令人聞聲色變的雲樓七煞之一,需要多少的精力和耐力吶。
「又是為了他?」水燦燦的眸子忽的一閃,雲白一把將不夜已經喂到嘴邊的茶杯奪了過來,優雅地飲盡。
「……嗯。」想起君不棄,夏花染心裡一重,但她隨即想起更重要的事情,「乾娘,我想請你幫個忙……」
一直噙著優雅絕美的笑聽著夏花染將所有的事情緩緩道來,直到夏花染完結她的敘述,雲白眸子閃了閃,慢悠悠地轉過身子,看向一邊坐著逕自飲茶的不夜。
然後,袖子飛速地一撩,被火燙到似的一個猛跳過去,掐住不夜的脖子就使勁搖晃:「都是你!都是你個死傢伙!當初好端端的讓花兒去給那什勞子君不棄當什麼貼身護衛,現在好了吧,都貼心了!你說你欠人家君莫離的情,你怎麼不自己去給人家弟弟當護衛呢?現在好了吧,害得咱家花兒攤上這麼段孽緣,誤了花兒這麼久還不夠,還得繼續誤下去!你個死傢伙,今天老娘不掐死老娘就跟你姓!」
雲大當家咬牙切齒,美眸中火光四射,絕美的臉蛋頓時扭曲啊。
「咳、咳咳……白白,放、放手……」被突如其來的這麼一掐,不夜公子手中茶杯一滑,摔碎在地上。只見他漲紅著俊美的臉蛋,委屈地含著兩泡淚,拚命那個掙扎啊。
都說他不是故意的嘛,誰讓當初他礙於君莫離的面子不得不接下那個任務,正好那個時候又只有花染沒有任務在身,那他不找她難道真的自己去啊?
手下那麼多人不用自己屁顛顛跑去開工,拜託,誰家老闆是這樣的咩!
「干、乾娘,乾爹,好像快沒氣了……」好笑地看著眼前這熟悉的一幕,夏花染心下愉快起來。
這兩人的相處模式,都這麼多年了,還是一點沒變。
誰能想到,人前桃花萬朵開,談笑間無邊風月的不夜公子,人後,是這麼一副戰戰兢兢的可憐樣吶……
不過……
若不是出於愛,高傲如不夜公子,又如何會心甘呢?
一切,不過因為愛她,所以凡事皆是情願吧。
終日吵鬧的乾爹乾娘,其實,好幸福的。
「哼,沒氣了就拖出去就地埋了。」餘怒未消,雲大當家的臉色依然不好。
「嗚嗚,白白,你好狠的心吶……」捂著脖子,淚眼汪汪,可憐兮兮地瞅著一臉菜色的太座,不夜公子哀傷啊。
「乾娘,我不怪乾爹。反而,我還應該感謝他的。」若不是不夜公子,她又如何得以此生與他的相遇呢?
即便這輩子,她的愛情她知他們知唯獨他不知,但,遇見他,依然是她,此生最美好的意外。
「你喲,明明看著一副冰山樣,遇到感情這東西,怎麼就死心塌地成這模樣了呢。」終於斂下怒氣,雲白搖了搖頭,微帶憐惜地看著眼前這個傻孩子。
人間自是有情癡,偏生,她眼前這個,是個中極品。
「乾娘不也是嗎。」眼裡閃過一絲暖意,夏花染彎起嘴角,忍不住揶揄道。
想當年,雲樓大當家眾目睽睽之下強搶洛家少男洛不夜的事情可是轟動了整個天下吶。
「你這丫頭……」俏臉一紅,想起當年的瘋狂,饒是凶悍如雲白也不禁升起一股赧意。
「好啦好啦,乾爹答應你,一定幫你做到這個啦,泠兒,你好好休息啊,我們先走了啊……」被自己娘子難得的嬌羞模樣炫花了眼,不夜公子眼一亮,閃電般扛起親親娘子便一溜煙兒消失了。
看著兩人的身影消失,夏花染不禁失笑。
這兩人,還是一如既往,恩愛得毫不掩飾……
低頭看了看自己明顯被處理過的傷口,夏花染心下悄悄地舒出一口氣。
還是回到了雲樓,也許,她比自己想像中要更加的坦然。
眼角突然瞥到門外的一抹月牙色,夏花染怔了怔,一抹夾雜著不確定的驚喜從眼中倏地升起,直到來者緩緩從門外現身走進來,她才終於確定了一般,舒展開一個激動喜悅的笑容:「我就知道,你也沒死。」
「那是,我如何捨得下花花。」乾淨磁性的聲音響起,伴隨著一襲翩然的月牙色,來者不疾不徐地踏進房門,最終在夏花染的床邊坐下。
這是一個謫仙一般的人兒,五官雖然只稱得上清秀,但那出塵華貴的氣質,淡然優雅的笑容卻是勝卻無邊風情。
「……見到你,真好。」沒有在意來人帶點輕浮的調戲,夏花染按下心裡激起的波浪,快速伸手抱住他,將頭埋在他肩上重重蹭了蹭。
阿鳳沒死,真的沒死。
「乖花花。」笑吟吟地揉了揉夏花染的腦袋,來者——鳳語嘴角輕輕勾起,綻出一個開心的笑。
「你變化好多。」開心過後,夏花染抬起頭,靜靜瞅著眼前的人,眼裡閃過驚訝。
多年未見,如今的鳳語變了個人一般,唯一不變的,是他只穿月牙色衣袍這一習慣。
「因為,舊的那個鳳語,我不要了。」眼睛閃了閃,鳳語垂下眼睛,唇邊笑意不減。
「……那你現在?」心下微微一歎,夏花染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繼續深究。
這世間,傷心人那麼多,添他一個,又何來如何。
「我回來兩年了。」眨了眨眼睛,鳳語清秀的臉上滿是狹促。
「真好。」真心地笑了,知道鳳語沒死,對於她來說,有著很大的意義。
因為,鳳語是她在雲樓頭兩年裡,最依賴和最信的人。
第二十三章局勢
興許人與人之間,知己還是路人,本就全憑莫名感覺,他們兩個幾乎是一見如故。
那時的小小弱弱,毫不起眼的鳳語與冷冷淡淡,一身漠然的夏花染是彼此相依的蒲葦,漂泊在全新的陌生的生命旅程裡。
都才十來歲的他們,是樓裡年紀最相仿,經歷最相仿,性子最相仿的孩子,對於他們來說,彼此便是最後的親人。
後來,鳳語在某次任務中,出了意外消失。
他們都說他死了,她幾乎崩潰。
所有人都離她而去,連鳳語也是嗎?
她拒絕相信。
那麼多年了,她心裡一直有著對鳳語的牽掛,如今,見他還在,真是鬆了好大一口氣。
他沒死,他很好。
「嗯。倒是你,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溫潤的眸子劃過夏花染一身的傷,鳳語微微斂了斂眉。
「我沒事……這麼多年,你去了哪……」重遇鳳語的激動掩蓋了心裡的糾結,夏花染看著眼前熟悉又陌生的鳳語,快速地概括著說了自己的情況,隨後低低地探問。
「我啊,就是失憶了好多年,一想起來……便回來了。」湛黑的眸子黯了黯,鳳語輕輕一言帶過消失的那幾年裡所發生的事情。
看得出鳳語不想多談自己,夏花染心下瞭然,這幾年,鳳語怕也是經歷了許多傷心事情。
「回來了便好。」拍了拍鳳語的手,夏花染微微一笑,帶點撫慰。
「對了,有個事情,你能幫幫我不?」忽然想到什麼,夏花染抬起頭看向鳳語。
「花花的事我怎可能不答應,說吧。」淡淡一笑,無邊氣質。
「去一個叫做安然村的小村子,代替我照顧一個人一段時間。」
「好。可是你?」沒有問是誰,因為只要是花花說的,他都會幫她完成。
「我?我有要事在身。」微微沉吟道。
「要我幫忙的話儘管開口。」頓了頓,輕輕的囑咐道。
「好。」微微頷首,笑意盎然。
於是,謫仙般的鳳語就這樣踏上了一條他將來的認知中的不歸路。
這老天,就愛事事都參一腳,緣分這個事情,有的時候,真的由不得人不信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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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這同一時間,君不棄一干人等已經快馬加鞭回到了京中。
「咳咳、咳咳咳……」被這一路的折騰折磨得臉色慘白,君不棄費力地翻下馬背,腳步踉蹌了一下。
「舅,你沒事吧?」一個眼疾手快扶住君不棄,秦意濃眉緊鎖。
若不是情況真的有些緊急,他們絕對不會讓他在這樣的情況下回來。
即便是這天下局勢差不多已定,但畢竟還沒完全安定下來,這京中仍是太多人想要他的命。更別說,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在暗處的幕後大黑手。
「沒事。」不甚在意地揮了揮手,君不棄掩袖輕輕咳了咳,率先起身向前方的華麗樓宇走去。
對視一眼,在彼此的眼中都看到了冷厲的殺氣,蘇月妖和秦意也隨即跟了上去。
三人快步如煙進入了朱紅色的大門裡,微微泛白的天色下,只剩下朱紅大門上懸掛著的黑金絲邊楠木匾額上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在這朦朧晨光中落了一地:藏歡閣。
這藏歡閣是京都最大的青樓,幕後老闆蘇月妖是也。屬性是收集情報與探尋消息以及作為幾人的秘密基地。
如今京中局勢風雲變幻,到處是各路人馬的眼線,更何況,現下又出現了一個不知名的幕後黑手,君不棄的相爺府、秦意的將軍府和蘇月妖的蘇家實在不允許他們出現,反倒是這龍蛇混雜的藏歡閣便於他們謀事。
隨著蘇月妖的帶領,三人飛快地穿過樓台小榭,曲折迴廊,進入了藏歡閣後院的一間不起眼的小客房裡。
「見過三位爺。」三人一進門,一個娉婷裊裊的身影便款款而來。
「惜玉,少爺怎麼樣了?」向君不棄和秦意點頭示意他們就是這裡了,蘇月妖率先朝床邊走去。
君不棄緩了緩胸口鬱結的氣,跟了上去。
百蝶穿花繡金邊雲緞被褥下躺著的是一個年約十來歲左右的俊秀少年。
清秀稚氣的臉上帶著蒼白,見到君不棄三人的到來,他眼睛一亮,一個費力的撐手,坐了起來。
「太傅,秦將軍,蘇大人。」眼睛亮亮顯得他很是開心,但是那白淨小臉上的嚴肅卻讓人感覺到他的壓抑。
「參見太子殿下。」三人見他如今身子已無大礙,都紛紛鬆了一口氣,各自俯身請安道。
「三位大人免禮,請坐。」稚嫩的童聲很快地接了過去,小小少年——大衍王朝的太子殿下蕭瀾掀開被子,正坐了起來。
「殿下覺得如何?」按下自己身子的不適,君不棄就著床沿坐下,眸子裡閃過一絲的深沉。
這裡裡三層外三層都是他們的人,外人幾乎沒有可能進得來,更遑論是對太子下毒了。
「我沒事了,太傅。現在不在宮中,幾位不必多禮,喚我瀾兒可好?」躊躇了一下,蕭瀾咬了咬嘴唇,終是開口道。稚氣的臉上顯示出一絲的渴望。
「好,你貴為太子都不在意了,我們在意什麼?」笑吟吟地摸了摸蕭瀾的腦袋,蘇月妖媚媚地一挑眉道。
他本就是隨性之人,若不是某些原因,他早早的便一騎絕塵踏上天高海闊的江湖路了。
「正好我也覺得很繁瑣。」撇了撇嘴巴,秦意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道。
「太傅?」眼見其餘二人都同意了,小小蕭瀾轉過臉,眼巴巴地看向了他偉大的恩師。
「那還叫太傅?」輕輕一勾唇,君不棄臉上閃過一絲柔軟。
對於眼前這個孩子,他其實是憐惜愧疚的。
若不是因為他答應已逝的皇上早日解決朝中亂黨四處蟄伏的問題,這孩子也不至於這麼小小年紀便面對這手足互殘的血腥現實,還幾次遊走在生死邊緣。
「棄叔~」聞言,蕭瀾終於歡樂地展開了笑臉,那一直勉強維持的嚴肅面具瞬間崩裂。
「你早點休息,明日再來看你。」溫和一笑,君不棄眼彎彎,撫慰似的拍了拍蕭瀾的肩膀。
「哦……」一臉濡慕之情溢於言表,小臉上有些些微的不捨。
「小子聽話,明天給你帶好玩的。」狹長的鳳眼閃了閃,蘇月妖很坦然地許著毫無根據的諾言。
「真的?好!棄叔,月叔,意叔晚安!」臉上瞬間亮了,蕭瀾小少年快速地躺下,蓋好被子,對著床邊的三人歡樂地揮手道。
失笑搖頭,三人退了出去。
果然還是個孩子吶。
「查到什麼了?」走出蕭瀾的房間,三人朝蘇月妖的密室走去。
「下毒之人很聰明,沒有留下任何的蛛絲馬跡。」知道君不棄指的是什麼,蘇月妖噙著魅惑的笑,語氣像是讚賞又像是惋惜。
「舅,你覺得會是誰?」大掌推開密室的門,秦意示意君不棄進去。
「我怎麼會知道?有多少人想我死就有多少人想瀾兒死呢,我十個手指頭加上你們兩個二十個手指頭,怕也不夠數吧。」慢吞吞地在密室裡的雕花紫檀太師椅上坐下,再慢吞吞地為自己沏了一杯茶,君不棄慢吞吞地回答道。
「原本以為在這幾位皇子背後煽風點火的人是劉老頭,看來,我們忽略了什麼。」翹起二郎腿,蘇月妖懶懶一笑,眼中卻似是有刀刃閃過。
劉老頭劉璋是惠妃劉心苑的老爹,也就是國舅爺。仗著皇帝對惠妃的寵愛以及劉璋父親劉紹三朝元老的地位,劉氏一族一度在這天下,可謂是呼風喚雨,權勢滔天。
但再是無限風光,再是權勢滔天,那都是人家正主兒給的,哪比得上自己當主子來得爽?
可這主子也不是自己相當就當的呀,怎麼著,也需要一個名正言順的機會嘛。
於是,便有了皇帝重病之時,眾皇子不是急著找大夫找藥方醫好皇帝的病,而是各自為敵,步步為營,開始策劃自己未來的千秋霸業。
皇帝重病,太子年幼,亂黨盤踞,注定那是一個多事之秋。
後來,皇帝駕崩,劉氏在朝中最後的幾個絆腳石——宰相君不棄、驃騎將軍秦意也很「順著天意」地自我滅掉了:君不棄中毒半死不活,秦意中計遠走邊關。
再後來,太子蕭瀾也非常讓人振奮地「離奇失蹤」。
於是,一切的陰謀都有了光明的理由:眾位早已蠢蠢欲動的皇子們,終於各自出手了!
早上二皇子宣佈登基,下午七皇子就衝進大殿斬下了二皇子的腦袋;今天六皇子大敗二皇子光榮登基,明天十一皇子就提著六皇子的腦袋去遊街……
那是好長一段時間的混亂。
天下該動盪的都動盪了之後,事情也終於在他們的預料中緩緩接近尾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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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引蛇
那劉璋,怕是千算萬算,也沒有算到,自己一度認為懦弱無能的皇帝其實手下有一支最神秘最彪悍的暗衛——青衛。
在最後,一直在背後挑撥,最終坐收漁翁之利的劉璋穿著龍袍狂笑著坐上帝王寶座,卻被突然出現的蘇月妖拿下之後,他們都以為,這一段糾結的時期已經大致落幕了。
之所以還是將蕭瀾留在這藏歡閣,只是為了確保蕭瀾的安全,因為劉璋畢竟權傾朝野,即便是他倒下了,他身後的一些殘餘勢力還需要先完全收拾好。
混戰過後,總是需要一段時間去整頓京中幾乎整個癱瘓的政治系統嘛。
誰想,就在這風浪即將平息之時,卻又發生了這麼一件事……
「不,是那人,藏得太深。」放下手中的杯子,君不棄垂下眸子。
「那現在該怎麼做?」摩擦拳腳,秦意剛毅的臉上滿是嗜血的興奮。
摸了摸下巴,君不棄的臉在燭光的倒影裡昏暗不清,唯一能看清的是,他忽然微微上揚的嘴角。
「引蛇出洞。」他輕輕地說,像是淺淺的笑聲。
「用什麼引?」撓撓頭,秦意很耿直地決定直接問。
他老舅的心思他猜了二十七年就沒猜懂過,直接問是最明智的。
「當然是……」語氣忽的一轉,乾淨醇厚的嗓音染上一絲歎息,「已經死透卻又復生的君相爺了。」
「換個方法。」風眸裡閃過一絲的不贊同,蘇月妖瞄了君不棄一眼,定定地說道。
「對,我也不同意。」秦意激動。他不想被他老娘扒了皮曬成干,更不想自己兄弟,好吧,是舅舅出事啦。
這麼做擺明了是在告訴人家:他還沒死可是他很想死嘛……
這天下誰人不知,若要奪得霸業,必先扳倒手握朝中一半兵權的秦家和富可敵國的君家。
財力和兵力,這絕對是一個當權者最需要掌握的兩項基本。
而想扳倒秦家和君家,最首先要的,便是除去君不棄。
要知道,君不棄可是君家少主,秦家最有地位的小舅子吶。
當初君不棄中毒,秦家和君家雙雙宣告其死亡,君不棄也跑到安然村瀟灑順便找東西去,來了個消失得一乾二淨。天下人俱以為,他們年輕的宰相已經光榮獻身了。
劉璋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得以放開了手腳,一步一步走進某人設好的圈子裡,被他們甕中捉鱉。
他們本一直打算等到天下安穩,君不棄身上毒清,再昭告天下,君相未死的消息。
若是現在提早將這消息傳出去了,那勢必又會為君不棄引來新的殺身危機,要知道,他現在身上的毒都還沒解呢,要是再來一次,鐵定掛得很華麗。
「不礙事,有你們保護麼不是。」眨了眨眼睛,君不棄臉上的笑高深啊。
「好。」看著眼前笑意盎然的君不棄,腦中閃過夏花染的臉,蘇月妖沉吟半晌,挑了挑眉,笑顏如花綻放。
不棄的心思他懂。
那麼急迫地想要解決完這繁雜的天下事,是因為,只有放下了這一切肩上的重擔,他才能好好一身輕鬆地天涯海角隨風去,找尋再次落跑的夏花染。
「喂妖孽……」
「走了……」
唯一一個還在糾結的某耿直將軍。
*
一個月之後。
雲樓。
「你兒子給你的。」身影翩然,從夏花染房間的窗戶裡飄進來,鳳語從袖子裡掏出一張皺巴巴的紙遞給正埋在書堆裡的夏花染,清秀的臉上掛滿了無奈。
「阿鳳,你又不走正門。」從書堆裡抬起頭,夏花染面上閃過笑意。
「這還不都是拜你家修兒所賜!」臉一抽,說起夏離修小朋友,謫仙般的鳳語頓時無法淡定。
他當初是怎麼也沒想到花染讓他去幫忙照顧的竟然會是她的兒子!
他還記得,那時自己到了夏家之後,面對好奇地看著他的小奶娃時,那猶如被天雷劈到的震撼感。
「你說你找修兒?」夏老爹鬍子一翹一翹,帶著審視地瞅著他。
「呃,是。我找……夏離修。我是花染的好友,她有事耽擱了,托我過來照看一下幾位。」好不容易回過神來,他急急地遞出花染寫好的信遞給夏老爹。
看完信之後,夏家人很耿直地相信了他,於是他便在夏家住下。
最初的震驚過後,他很快平復了心情,照顧一個小娃兒嘛,多大點事啊。
可是,老天從來不是善良的……
「鳳叔,鳳叔,修兒要娘……」
「鳳叔,鳳叔,你什麼時候帶我去找娘……」
「鳳叔,鳳叔,你帶我去找娘好不好……」
自從知道他是他老娘的好友,知道他娘在哪裡之後,從未和娘親分開那麼久的夏離修小朋友便非常自覺地纏上了他,整日吵著要娘親。
吵就吵吧,還不是無理取鬧撒潑打滾那種吵,要是那樣,忍無可忍之時,交給夏老爹夏大娘揍一頓也就會乖了。
可他那是淚眼汪汪,咬牙絞手,怯怯地拉著他的衣角,一副受虐討乞的可憐模樣啊……
誰能狠下心拒絕惹人憐愛的小精靈的要求呀呀?
於是……
「修兒乖,你娘很快就會回來了……。」
「修兒乖,鳳叔陪你放紙鳶……」
「修兒乖,鳳叔飛飛給你看……」
還不行?
「修兒乖,鳳叔……鳳叔帶你去找你老娘……」
除了歎氣妥協之外,他還能怎麼辦?
偏偏,他還無法正大光明地帶修兒進入雲樓,要知道,若是被樓裡那群妖孽發現了修兒,可愛漂亮如修兒,一定會屍骨無存的。
所以,爬窗成了最近一個月他最常做的事情……
「辛苦你了阿鳳,修兒今天怎麼沒來?」清麗的臉上漾起愉悅的笑意,氣質如仙的鳳語無奈的模樣讓夏花染失笑。
「你自己看。」指了指夏花染手中那張皺巴巴的紙,鳳語的眼裡閃過笑意。
將手中的紙攤開,在看清楚上面歪歪扭扭的字之後,夏花染不禁笑出了聲。
「娘親,修兒今天要看王嬸家的小雙生寶寶,下回再去看你,娘親自己要乖乖哦。」
後面還畫了一隻四不像,不過夏花染知道,這是王嬸家小雙的抽像肖像……
「這孩子。」搖了搖頭,將手中的紙張疊好放起,夏花染清麗秀雅的臉上綻出溫柔笑意。
「你自己身子如何了?」鳳語跟著勾唇一笑,隨即略帶憂心地凝視著她。
「完全好了,放心。」夏花染點點頭,表示自己很好。
這一個月來,乾爹乾娘花了不少的心思來醫治她,各種藥材各種療。
否則,以她那時的傷勢,就算不是半身不遂也至少要在床上躺上一年半年。
「那你的內力?」
「那個,恢復不了了。」搖搖頭,夏花染臉上很是坦然。
當初決定要救君不棄的時候,她就已經有心理準備放棄這一身純厚的內力了。
沒有了深厚的內力,她雖然只剩下武功招式,但用以自保以及應付生活中的一些小麻煩,也已經是綽綽有餘了。
「對了,這幾次帶著修兒來的時候,有人跟著我。」笑了笑,突然想到什麼似的,鳳語抬起頭,清朗的臉上閃過一絲的深思。
「他們跟不到你的。」一絲複雜閃過眼底,夏花染頓了頓,笑意微微斂下。
鳳語的輕功可是天下難有敵手的。
「是他的人?」瞭然地點點頭,鳳語反問道。這一個月以來,花染的事情他已經瞭解得差不多了。
「應該是吧。」將目光轉向身前那堆厚厚的醫書,夏花染的眉眼融在了夜晚的如水月光裡。
「乾爹乾娘那兒還沒消息嗎?」心中淺淺一歎,鳳語的腦子裡閃過一個妖嬈如花的身影。
這世間總是癡人多吶。
明知道她的付出他不會懂,明知道這是一場孤獨的追逐,她依然,還是義無返顧。
真是傻花花。
可,在感情面前,誰又能是理智的呢。
「沒有……連乾爹親自去了一趟,也只是找到了他們的所在卻不得而進。」想到這個,夏花染情緒稍稍低落。
「這凌影家族,真有那麼神秘?」連勢力龐大如雲樓都那它莫可奈何。
「想來是吧,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群什麼人。」沉下眸子咬了咬牙,夏花染心中升起一絲惱意。
沒事弄什麼神秘,簡直叫人無從下手。
「那你準備如何?」知道她一定不可能就此放棄,鳳語心下瞭然,但還是問道。
「我會親自去一趟。」回神對上鳳語清潤的眸子,夏花染抿唇一笑,俏臉上閃過堅定以及……一絲歉意。
「所以……要麻煩你繼續照顧修兒一段時間了……」
這一次,大概他無法再帶直接修兒來找她了……
第二十五章影谷
「……」眼角重重一抽,鳳語無語看天。
半晌,他點點頭,起身向外走去,就要踏出門口之時,他頓住腳步,半回過頭,月光灑在他臉上,熠熠生輝。
「這麼做,真的值得嗎?」
夏花染沒有馬上回答,只是輕輕一笑之後道:「只要是為他,就值得。」
柔柔的語氣像是沾染了月光的皎潔純粹,聲音不大,唇畔劃過的幾個字,卻是擲地有聲。
*
翌日清晨,夏花染拜別雲樓裡的一干群眾,獨自踏上了西去之路。
「真的就讓她這麼一個人去嗎?」收起一臉粉燦燦的桃花,不夜公子凝視著夏花染離去的背影,輕輕地歎了口氣。
「若不去一趟,她不會死心的。」拍了拍夫君的手,一邊的雲白眼中閃過一絲的複雜。
「我說,你們兩個是什麼意思?」好奇地湊過腦袋,藍寶寶眼睛亮亮,耳朵尖尖。
「你說呢?親愛的寶寶~」瞬間恢復正常,不夜公子媚蘇蘇地朝藍寶寶扔去一個桃花盛開的眼神。
「死老頭,給我過來!」眼一柔,眉一挑,手一伸,雲大當家揪住某人白淨的耳朵用力一扭,果斷拖走,回家調教。
「白白,你溫柔點啦啦啦……」
看著兩人消失在視線裡,藍寶寶圓圓白白的臉蛋上露出一個奸計得逞的笑容。
看人前一身風流顛倒眾生的不夜公子變成吃癟小可憐的樣子,是雲樓中人一貫最愛的飯後娛樂。
「寶寶,你太壞了。」金燦燦的莫綺語優雅地踱了過來,在藍寶寶和鳳語等人身邊站定。
「哪有?人家那麼善良~」圓圓的眼睛無辜地轉了轉,順便從腰間掏出一包酥糖餵進自己的小嘴裡,藍寶寶笑得一臉無邪。
「我撤了,你們繼續。」擺手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鳳語轉身就欲離開。
「慢著,鳳鳳~」嬌滴滴的聲音,拖長的尾音,讓鳳語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呃……」他想拔腿快閃。
「從實招來,那個小可愛是誰?」眼一瞇,莫綺語眉毛挑啊挑。
「什麼小可愛……」裝傻,絕對要裝傻。
「休要狡辯,我們都看到了~」藍寶寶舔舔手指頭,圓圓福氣的臉上漾起一抹奸詐的笑。
「唔唔,所以,鳳鳳,快點從了咱吧。」努力點頭表示贊同,長著一張娃娃臉的男人凌言歡樂的催促。
「鳳鳳……」
「乖,快說……」
好吧,鳳語承認,他確實是被圍攻了。
當然,接下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早知道雲樓裡的這些妖孽們不會放過任何一切八卦和圍觀機會。
怪只怪,這些傢伙實在太彪悍,他一人如何瞞得過所有人!
所以,最後……
修兒,鳳叔實在對不起你。
*
夏花染花了半個月的時間到了西域找到了不夜公子所說的凌影家族所在地。
貓著腰,將自己隱匿在鬱鬱蔥蔥的灌木叢裡,望著眼前這在半山腰上拔地而起的巍峨粗獷的大宅子,夏花染的臉皮重重地抽了抽。
不是說這凌影家族神秘詭異,蹤跡難尋嗎?
那現在這麼一大棟凝重霸氣的莊園是怎麼回事?
還有,那黑色雕狼木門正上方的巨大鑲金絲楠木匾額上,幹練蒼勁的「影谷」兩個大字……
這些來探測的人是全部都眼睛長在臀部嗎?
不過,這凌影家族明明是坐落在半山腰上,怎麼卻叫影谷呢?
無言地揉了揉額角,夏花染不由得一下子感覺有點詭異。若是別人那麼傳也就算了,這世間,流言蜚語本就是半真半假。
但問題是,連乾爹也這麼說,這其中……難道有什麼蹊蹺嗎?
沉思了半晌,視線觸及到那黑色木門邊的四個守衛,夏花染眼中倏地閃過警戒。
這幾個人,身材矮小,相貌平凡,看似普通,但他們週身所散發的壓迫感卻讓人無端地感受到壓力。
看來,這凌影家族真是藏龍臥虎。
連小小門衛,都是如此令人驚訝。
心中的警戒更甚,夏花染越發緊繃,強自收斂自己的一切氣息。
正門肯定進不去,那麼,只能從別的方向尋找下手的機會。
視線觸及到宅子側面高高的圍牆上,夏花染陷入了沉思。
這圍牆全是由線條極為平滑的巨大青石堆砌而成,高聳威武,既高大又沒有著力點,若是想要就這麼攀爬進去,幾乎是不可能的。
這……
輕輕咬了咬唇,夏花染眼裡閃過一絲堅定。
再難她也要進。
就在她思索之際,前方突然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連帶著周圍的山林全部一番猛烈的震盪。
下一秒,那巨大的黑色木門猛地打開,一個黑色的東西如閃電般從裡面飛射出來,重重地砸到門外的一顆參天大樹上,再沿著樹幹滑落在地上。
同時,伴隨著一個威嚴濃厚的嗓音如回音般悠悠響起:「叛谷者,必叫爾等生不如死。」
夏花染定睛一看,那倒在地上的黑色東西竟赫然是一個正在不斷抽搐的人!
只見他全身經脈逆行,身子猛烈地抽搐,雙眼血紅向外凸瞪著,面目扭曲青紫,灰黑色的嘴巴猛地張大,卻是發不出一點哀嚎的聲音。
懂武功的人都知道,這是被廢去了一身武功並且打斷了全身經脈,這分明要他活活痛死啊!
夏花染心裡一突,感覺後背有些發涼。
「凌岳,你怎會,做出如此之事呢?你明知……」突然又響起一個淡然卻微帶痛惜的聲音,一個白色的人影緩緩從木門裡踏了出來。
一個年約三十的高大男人。
清朗端正的眉眼,不是非常出色,卻讓人如沐春風。一襲如紗的毛裘白衣和一頭銀絲襯得他很是飄渺,不若鳳語那種不落凡塵的空靈,他讓人感覺到一種藐視一切的正氣凜然。
這是個極為矛盾的男人。
明明就一身正氣,卻又帶著一絲極端的傲氣;明明很是平凡,卻第一眼就讓人印象深刻。
關鍵是,他明明帶著憐惜的真誠語氣裡,卻又有著一絲詭異的笑意。
這個人,讓夏花染心裡一下子有些哆嗦。
不知道為什麼,他給她一種很強烈的詭異感。
「你明知道,咱們凌影家族什麼人都容得下,唯獨忍不下背叛者的,你怎還會蠢得去偷禁藥呢?拿去賣?賺了很多錢吧?那開心的感覺是不是就如現在這樣,刻、骨、銘、心、呢?」白衣男人走進黑衣人,微微彎下腰,端正的臉上滿是絕對真摯的憐惜,可那唇畔吐出的話,明明是極致溫和的,卻莫名地讓人瞬間滲到心底。
地上的黑衣男人扭曲痛苦地抽搐著,見到那白衣那人,突然間更是劇烈的抽動了起來,表情也扭曲得更加厲害。看起來,應該是情緒突然激動起來。
但是,由於身上所遭受的巨大痛苦,此時,他的臉已經變得黑紫了,看情況,已是撐不了多久了。
這時,一個小斯打扮的人走了出來,快步在白衣男子身邊停下:「公子,主上請你去大廳。」
點了點頭,慢慢直起身子,男子最後看了眼地上已經差不多七絕的男人,轉身慢慢地向大門踱去。
「真是傻瓜。」
那端莊剛毅的臉上,竟只剩下了一絲無謂的哂笑。
夏花染一直密切地注視著眼前所發生的事情,就在她以為這場意外就要結束的時候,突然,已經一腳踏入大門的白衣男人頓住了身子,然後,倏地轉過了身子。
「在下很是好奇,在閣下看來,今日這場戲,精彩與否呢?」
他的視線所望之處,竟然是她藏身之地。
身子一僵,夏花染眉眼間掠過一絲的肅殺。
被發現了。
「公子真是高人。」緩緩地從樹叢裡面走出來現身,夏花染面不改色坦蕩蕩地答道。
清麗如水的臉上沒有懼意,沒有起伏,只有從容大氣。
見到來者竟然是個年輕的女子,白衣男子顯然微微有些訝異。
挑了挑眉,他盯著她,溫和一笑:「姑娘過獎,只不過,姑娘可知,通常看戲,都是要付出一定代價的?」
「我是來求藥的。」臉上神色不變,夏花染定定地對上了那白衣男子深不見底的眸子。
她向來直接,沒有什麼耐心和他互相刺探周旋。反正已經被他發現了,他的武功又明顯在她之上,那倒不如,乾脆點說明來意。
「求藥?」男子微微有些疑惑。
「我的,一個朋友中了只有你們凌影家族才有的九生九死。」臉上微微凝起一層寒冰,夏花染想起君不棄痛苦折磨的模樣,心微微揪疼。
這凌影家族,她早記下了。
「哦?這可稀奇了。」眼睛閃了閃,男子微微一笑,剛毅正氣的臉上閃現一絲詭譎。
「那姑娘是懷疑,你那朋友身上的毒,是我們凌影家族的人下的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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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來追究的,我只要解藥。」不卑不亢地直視眼前的男子,夏花染淡淡答道。
「嘖,姑娘,可是,我為何要幫你呢?」摸了摸下巴,男子轉過身笑道。
「什麼條件我都答應。」冷聲答道,夏花染跟了上去。
「你?」奇異地回過頭看了夏花染一眼,男子端正善良的臉上浮起一個深深的笑容,隨即,他沒有再說話,逕自轉過身就要回門。
雖然他笑得很正派很善良,但夏花染知道,他臉上的那抹笑,是在笑她的不自量力。
他是在說,她身上,根本可以與談條件的籌碼。
不再說話,夏花染快速跟了上去,硬是在那黑色大門就要關上的那一刻擠了進去。
「大膽!」四個門衛瞬間就朝她發動了凌厲的攻擊。
有他們在,誰也休想不請自來闖入影谷。
「讓她進來吧。」走在前方的男子突然停下腳步,帶著些詭異的語氣說道。
沒有人看到他臉上一下子閃過的震驚與深思。
「是。」瞬間收手,退後站回原地,四個門衛動作迅速一致得令人驚歎。
收回手裡的鞭子,夏花染心裡有一點莫名奇妙:她都已經準備硬闖了。
「我想了想,既然姑娘你都跋山涉水來到了影谷,怎麼說,也要把這事情弄清楚不是?所以,姑娘,跟我來吧。」溫和的聲音帶著善意,但是夏花染沒有放鬆,反而更加多了一絲警戒。
變幻莫測,詭譎難辨,這果然是凌影家族的變態特徵。
頓了頓,夏花染毫不猶豫地跟了上去。
不管他到底有什麼目的,起碼,她已經進來這影谷了。
*
夏花染跟著白衣男子路過偌大的庭院、曲折的木廊,最終進入了一座高大雄偉的樓堂。
堂內高高的基台之上陳列著一張雕狼紫檀木嵌金玉寶石的帝王椅,王椅兩側擺放著黃花梨嵌玉雲龍紋山水屏風以及精緻的銀雕香爐和香台。
空曠的大堂裡安靜無聲,一個高大威武的男人正靠坐在王椅上,手裡拿著什麼東西在看。他渾身散發出來的霸氣和壓迫感令人幾乎不敢直視。
堂下整齊地站著幾個中年人,像是在討論什麼,聽到有人進來,堂裡的人紛紛轉過身來看向了白衣男人和夏花染。
「爺爺。」白衣男人見所有人看向他,溫和一笑,恭敬地行了個禮。
「沐兒,你來了。」王椅上的人點了點頭,剛毅滄桑的臉上很是嚴肅,當他的視線轉移到後面的夏花染身上時,他眼裡閃過一絲波動。
「這位是?」
「這位姑娘……是來向我們……討藥的。」微微側過臉看了夏花染一眼,白衣男人——凌沐笑著答道。
「討藥?」已是年過半百卻仍是精神奕奕,威武強壯的凌影家族主上凌蒼傲聞言,皺了皺濃眉。
「我的朋友中了九生九死。」毫不畏懼地直視凌蒼傲,夏花染淡淡而大聲地說道。
「所以?」挑了挑眉,凌蒼傲眼裡閃過一絲讚賞。
好勇敢的女娃兒,居然敢毫不畏懼地與他對視。
「求凌前輩賜藥。」直截了當。若是給就最好,若是不給……
她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
怎麼說君不棄都是中了他們凌影家族的毒,就算不是他們家族裡的人下的毒,他們也脫不了干係。
「若我不給呢?」心中倒是欣賞這女娃兒的直接,但凌蒼傲面上卻是嚴肅冷傲。
「我一定要帶解藥回去。」絲毫不因為凌蒼傲的話而動搖,夏花染回答得很迅速很堅定。
無論如何,她都要帶解藥回去。
在徹底從他的生命離開之前,解了他身上的毒。這是她最後的心願。
「真是堅決,你就不怕,這毒本就是我們下的嗎?」言下之意是,這天下哪有下毒人主動給被害者解毒的道理?又不是鬧著玩過家家。
「是或不是,不重要。」這言下之意是,只要能拿到解藥,其他的都是浮雲,她不想去追究。
不再開口,凌蒼傲倨傲蔑視地看向一臉淡然的夏花染。
「好,我可以給你解藥。但是,我有一個條件。」半晌,洪亮的聲音再次響起。
「你說。」點點頭,她早已有準備了。
「你,嫁給沐兒。」
倏地抬起頭,震驚地看向王椅上的老者,夏花染眼裡射出不敢置信的目光,但隨即,她飛快的按捺住內心的驚詫,恢復如水般平靜的俏臉,眼裡閃過一絲暗芒。
「好。」
雖然完全沒想到他們的條件是這個,但她依然沒有去問為什麼。因為,這一切,都是交易。
而她說過,不計一切代價。
即使是,這代價會徹底毀了她。
「爽快!」一聲大喝,凌蒼傲頓時笑聲如雷。
「恭喜公子!賀喜公子!」堂下站著的幾位中年人不再沉默,大聲笑著祝賀道。
「多謝大家。」溫和地笑著回應道,凌沐側過身子,看了看夏花染,眼裡閃過一絲難辨的詭異。
「現在,給我解藥。」伸出手,夏花染不輕不慢的聲音穿過祝賀聲,落入眾人的耳朵。
「這九生九死的解藥,豈是那麼容易煉製的,我看,你就先在這裡住下,等解藥一煉好,我便將它雙手奉上,如何?」回答的是一臉真誠的凌沐。
「好。但是,只有拿到解藥確認無誤之後,我才會履行我的承諾。」話先說在前面,他們精明,她也不是愚笨之人。
「好。」點頭贊同,凌蒼傲一聲喝下,就此訂約。
於是,夏花染從那日起,在影谷住了下來。
雖然,她完全不清楚她答應的這一切,到底是個什麼事。
*
曲折的長廊上,凌沐帶著夏花染向客房走去。
「你都不問問,為何爺爺要你嫁給我嗎?」偏過頭看向身邊一臉漠然的女子,凌沐正氣溫和的臉上滿是好奇。
「有什麼好問的,交易罷了。」輕輕帶過,毫不在意,彷彿她所要交出去的,是別人的人生。
「這可是人生大事。」不贊同地搖了搖頭,凌沐的眼裡閃過一絲光亮。
「無所謂。」對她來說,守護君不棄和修兒才是她的人生大事。
倒是他……
「倒是你,為何答應娶我?」他們才第一次見面,他就願意娶她,這怎麼感覺都很詭異。
「我不介意坦白告訴你。」輕輕攤了攤手,凌沐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生了一種病,需要一個練過至陰內功的女人幫我,和我一起雙修煉一種武功治病。」
「……我知道了。」沉默半晌,夏花染點點頭,心下卻是猛烈一驚。
這些人,竟能隨意一看,便看出來她曾練過至陰的內功。他們,究竟是有多厲害?
她知道,這天下,極少有人是練至陰的內功的,因為,煉至陰內功的首要條件,便是天生的體質。
原來,這才是他這麼輕易就放她進谷的原因麼?
早知道這天下沒有白吃午餐這樣的破事,但這情況卻也是出乎了她的意料了。
「我真是好奇,你要救的那個朋友對你而言,竟然是那麼重要?」帶著點試探,凌沐停下腳步看向夏花染。
陽光瀉下,落在他溫和端正的臉上,竟緩緩折射出微微的困惑。
腳步突地停下,夏花染沒有回頭,只是頓了頓,隨後輕輕地開口:「很重要。」
重要到,她可以為他,負盡天下。
「……其實,我想問的是,你和他是什麼關係。」怔了怔,低低一笑,凌沐的聲音沉沉的,像是染了酒香。
「……」眼角微微一抽,沒有再回答,夏花染逕自繼續朝前走去。
「呵呵。」搖搖頭,跟上。
*
夏花染在離凌沐最近的客房住了下來。
照婢女小米的話就是,谷主有令,要未來的孫少夫人和孫少爺把握機會,培養感情。
但夏花染知道,這只是他們為了更好的就近監視她而已。
瞧瞧這凌沐的沐園四邊明裡暗裡成堆站好的護衛,他們可真是看得起她。
心中暗諷,面上倒是一貫的雲淡風輕,夏花染靜靜地望著窗外風景,腦中飛快地運動著。
監視那麼嚴密,她根本沒機會下手,偷偷去尋找解藥,這該如何是好?
況且,這影谷佔據了整個半山腰,看起來如此之大……
心裡覺得有些不著邊際的煩悶,夏花染暗暗歎了口氣,望著天邊的雲朵出了神。
他……是不是,還很生氣很為難呢?
她都已經消失了,他會不會輕鬆點了?
修兒,她想他了……
他有沒有去看修兒,有沒有……帶走他?
她,是不是要永遠的失去他們兩個了?
當初,沒帶修兒走,是對還是錯?
其實……
她那時,沒回去帶修兒一起走,可以說是故意的。
第二十七章狀況
她知道,君不棄無論如何,都不會丟下修兒不管的,畢竟,他已經知道了修兒是他的骨肉吶!
就算他怨她難以面對她,但是修兒,她知道他一定會好好疼他的。
他骨子裡,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何況,修兒那麼喜歡君不棄,她如何能再自私地將他帶離父親的身邊呢?
沒有了她,修兒現在也許會哭鬧,可若是等他慢慢長大了,他會慢慢忘記,慢慢習慣。
雖然對修兒來說,她的決定好自私,好殘忍,可是,為了君不棄也為了修兒,她再無他法。
獨自佔據了修兒六年,本就是她偷來的了。
她無法給修兒一個健全的家庭,但君不棄可以。
他,一定會把修兒照顧得更好的吧……
在腦海裡偷偷構想著他們父子倆以後的生活圖景,努力壓下心裡一點一點滲出的酸疼,夏花染不知不覺地,緊緊咬住了下唇。
這小小的酸疼,疼得那麼細微,那麼小心翼翼,不那麼讓人瞬間無法忍受,卻偏生,慢慢鑽進了骨髓,溜進了心裡。
那美麗歡樂的場景裡面,有她最愛的兩人,或許還有另一個溫婉美麗的女子,獨獨,沒有她。
「小姐,你你你流血了!」耳邊突如其來的驚慌大叫喚回了夏花染在外神遊的理智。
看著丫鬟小米驚慌的小臉,夏花染隨即感覺到一陣辣辣的疼痛伴著一股血腥味自唇上傳來。
下意識伸手一摸,竟是鮮血染紅了指尖。
原來,是她不知不覺中把下唇咬破了。
「小姐,來人啊,叫公子——」小米閉著眼的放聲大喊。
「我沒事,不用……」伸出手拍了拍一臉驚慌的小米,夏花染不禁覺得無言。
這麼點小傷,至於像是有刺客來襲一樣麼,不知道的人會不會以為她其實是身中數刀,就快死了……
「不行啦,小姐,你都流血了!」小米聞言,瞪大了眼睛,一臉的驚慌和恐懼。
不知道流血會死人的麼!
被小米那神奇的眼神看得心頭都開始抽搐,夏花染忽然有一種想要歎氣的感覺。
她怎麼又開始有那種對牛彈琴的悲催感呢。
「小米,小米,我真的沒事,好嗎?」攥住小米的肩膀,夏花染定定地看著她,鄭重的保證道。
「……咦?真、真的嗎?」眨了眨眼睛,發現夏花染的嘴巴果然不再流血了,小米終於停下了狂叫聲。
「嗯,別麻煩你家公子了。」鬆了一口氣,抿了抿唇。
「可、可是……公子已經來了……」茫然的點點頭,隨即又困惑地指了指夏花染背後,小米的表情很無辜。
「……」嘴角一抽,夏花染無語。
她其實不怎麼喜歡和凌沐相處,雖然他長得很正派,性子也溫文爾雅,但她就是不知道為什麼,總感覺他比較詭異。
但是,現在,拜小米這個喇叭筒所賜,不面對都不行了。
慢慢地轉過身子,看向正好不慌不忙踏進房門的凌沐,夏花染淡淡地點點頭。
「凌公子。」
「你怎麼了花染?聽見小米的聲音說你這兒出事了?」帶著關心,凌沐走至夏花染身邊看著她,看到她唇角流血的時候,他微微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光亮,「怎麼流血了,沒事吧?」
「無妨,不小心咬到了,是小米緊張了。」搖搖頭,夏花染有些無奈。
她想她以後會記得千萬別再咬嘴唇了。
「那就好,」鬆了一口氣,凌沐瞭然的笑了笑。
「嗯。」淡淡點頭,夏花染依然淡如水。
「對了,爺爺讓我帶你去找他,說是有關解藥的事情。」想到什麼似的,凌沐朝外示意了一下。
聽到「解藥」兩個字,夏花染立刻抬了一下頭,隨即馬上點頭同意:「好。」
「那我們走吧。」
「嗯。」
*
夏花染跟著凌沐來到了一座典雅質樸的閣樓,紅木大門上方一塊黑檀木匾額上刻著狂亂瀟灑的「藥樓」二字,顯得大氣沉穩。
「這裡是?」心下微微一轉,夏花染淡淡詢問道。
「是我凌影家族的藏藥樓。裡面放著我凌影家族各種珍貴的藥材以及多種從不外傳的禁藥。」毫不意外的,凌沐溫和笑著答道。
「為什麼帶我來?」明知道她的目標就是這裡,他們不是應該防著她麼?怎麼還帶她來?
「怎麼說,你將會是我的妻子。而且,這藥樓除了我們家族中人,向來是……有進無出的。」輕輕一笑,凌沐這話說得很誠懇實在,卻讓夏花染心裡升起一種淡淡的驚慌感。
這凌沐看起來不是個驕傲白目的人,若不是有萬分的把握,想必也不至於說得這麼坦然。
那麼,就是說,這藥樓裡面,定是設有非常厲害的機關或是陷阱了。
心下暗自留了個心眼,夏花染自然地點點頭表示瞭然,不再言語。
為今之計,她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被凌沐帶著進了藥樓大門,夏花染一抬眼便看到了站在門口靠窗一側背對著他們的凌蒼傲。
「爺爺,我帶花染過來了。」恭敬地請了個安,凌沐溫和的說道。
「好。」伴著威嚴的聲音,凌蒼傲轉過身來,看到了夏花染的時候,眼裡閃過一絲星芒。
「你既已答應嫁給沐兒,便是我凌家人了,我也就喚你花染吧。」
「好。」點點頭,夏花染覺得這個無所謂。
「嗯,那麼現在,我要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表情嚴肅,凌蒼傲粗獷威嚴的臉上此時帶了些憤怒。
「您說。」有些莫名其妙,夏花染點頭看向眼前的老者。
「我藥樓裡的紅燭花竟全部莫、名、失、蹤。」咬牙,凌蒼傲的臉上沒有多少波動,只是那緊握的拳頭顯示出他憤怒的情緒。
想他凌蒼傲一向自負無比,如今,竟有人敢在他這個太歲頭上動土,還做得如此挑釁,如此囂張,讓他如何能不氣惱!
「所以?」驚訝地挑眉,夏花染心下微沉。她當然知道這「莫名失蹤」是什麼意思。
但她不管這些,她在意的是這與她的解藥有什麼關係?
「……」奇異地看了夏花染一眼,凌沐接下夏花染的問題回答道,「這紅燭花是九生九死的必備藥材。缺了它,無法做出九生九死的解藥。」
「何處能尋到這紅燭花?」眼裡閃過震驚和緊張,夏花染飛快地抬頭看向凌蒼傲。
「紅燭花……早在十多年前,便已滅絕。」歎息著搖搖頭,凌沐答道。
心下猛地一震,夏花染瞬間覺得一陣暈眩。
這最後的一絲希望……
等等!
急急地拉住自己慌亂的情緒,夏花染清了清腦袋,黛眉微皺:「那你們有何辦法?」
若是真的束手無策,他們也不會把她叫來這裡了。
帶著神奇的眼神瞥了夏花染一眼,凌蒼傲心下暗自點頭,這女娃兒,真是聰明得緊。
「如今,只剩下一個辦法……」動了動唇,他開口道。
「什麼?」緊接著追問。
頓了頓,凌蒼傲看著眼前一臉堅韌的夏花染,緩緩開口:「就是,用那個人至親的血來代替紅燭花煉製解藥。」
「什麼?」飛快地抬頭瞪向凌蒼傲,夏花染眼中閃過驚愕,「他……」
他的親人只有他姐姐和秦意,還有修兒。
可是,她怎麼可能去見她的姐姐和秦意呢。
「他……孩子的母親的血,可以嗎?」沉吟半晌,她抬眸詢問道。
驚訝地看了她一眼,凌蒼傲想了想。
「可以是可以。但是,由於他們不是親人,只是有過親密關係,所需要的血量會比親人的血量大很多。」
「會死嗎?」微微咬唇,心下一鬆,恢復了如水淡顏。
「有危險,一般不會。」挑了挑眉,凌蒼傲滄桑的臉上浮起一絲奇異。
「那就行了。」死不死都沒關係,問一下不過是有個心裡準備先。
「你能找來你朋友的妻子?」此時,一直未出聲的凌沐問道。
「……不是妻子,只是兒子的母親。不用找,我在了。」瞥了凌沐一眼,夏花染輕輕答道。
「什麼?你有小孩?」震驚地一聲如雷大吼,凌蒼傲剛毅威嚴的臉上滿是驚訝和陰暗。
一旁的凌沐也是一臉詫異。
「你們沒問。」毫不畏懼地輕輕答道。
言下之意就是,她這可不是故意欺騙他們的。
「……罷了罷了,反正,只有你能救沐兒就好。」被夏花染那一臉的坦蕩弄得有氣也無處發,凌蒼傲有些無言,最後揮了揮手。
是他們沒先問清楚,而且,就算問清楚了,結果也不會變,那知與不知倒也無妨。
「我沒關係。」在凌蒼傲的話下回神,凌沐聳了聳肩,溫和而瀟灑,倒真正是不在意的感覺。
畢竟,他娶夏花染也不過是為了保命,並不是有多大的感情。
「……什麼時候開始製藥,要多久?」完全沒有在意這個問題的夏花染,她只關心她的解藥。至於其他的,她並不認為自己有任何的問題。
若是介意,她也完全可以拿了解藥拍屁股走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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