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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08 PM

丁丁冬 -【一朝為君婦】《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5 02:46 AM 編輯

【書名】:一朝為君婦

【作者】:丁丁冬

【內容簡介】:

  一朝為君婦,攜手到白頭。

  水柔見袁熙眼神溫潤柔和,舉止斯文有禮,覺得挺順眼

  袁熙見水柔恬淡靜雅,落落大方,覺得很面善,心裡沖自己連連點頭......

  老實憨厚的公婆也有欺負人的時候,小姑刁鑽任性,街坊親戚麻煩不斷......

  袁熙科考高中,外派縣令,小倆口好不容易迎來清靜日子,隨袁熙拜見上峰,袁熙呆看著美麗的知府夫人,親熱得叫了聲:蘭兒.....

  袁熙要表孝心,將父母接來,已嫁為人婦的小姑帶著剛出生的孩子竟跟來了......

  水柔的青梅竹馬找上門來,對方不大不小是個人物,袁熙惹不起,可是他壓抑不住要發威......

  非穿越,家長里短柴米油鹽先結婚後戀愛,感情淡淡到兩情繾綣,磕磕絆絆到相濡以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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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09 PM

1、婚前私會 ...

  水柔不緊不慢走在石板街上,邁著輕鬆悠閒的腳步,天氣晴好,她將自己的心放飛,如扶搖直上的紙鳶。
  
  這是第二次去張媒婆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隻身往媒婆家裡跑,實在於理不合。不過,她孤身一人,只能自己操心自己的終身了。母親去得早,沒過幾年父親也一病不起,水柔及笄後與母親交好的張媒婆來過幾次,她都婉拒了,她想在父親病床前多盡幾年孝心。
  
  如今父親也隨母親去了,父親去後她仔細清點家中的物品,能變賣的早就變賣了,父親生病的幾年裡,水柔想盡辦法尋醫問藥,本就微薄的家底早就花得精光,只能靠她做一些針線女紅維持生計。
  
  水柔看著手心裡的幾個銅板輕蹙著眉頭,父親不願入仕淡薄錢財,崇尚魏晉清流,吟風弄月下棋彈琴,一生只鍾愛母親,母親去世後他也跟著頹喪,臥病在床幾年,每日剃鬚淨面洗髮沐浴,月白色的衣衫總是一塵不染,如今他去了,斷不能一卷破席裹了屍身,總得讓他乾乾淨淨的下葬。
  
  水柔想起戲文裡的插草標賣身葬父,只能有這一條路了,水家是後遷來的這個村莊,沒有親戚族人可以依靠,鄰里街坊都是勞苦人家,也借不出錢來。她一大早起身徒步前往五十里外的國都湘州,午後才到,她低頭跪在最繁華的街角上,面前鋪著一張紙,寫著賣身葬父紋銀二十兩。
  
  她想著就給那些達官貴人做奴婢吧,只要不入娼門不做姬妾就行。人們裡三層外三層圍著看熱鬧,卻沒有人敢掏出紋銀買她,她低頭聽著人們議論,當今大相國崔光對販賣人口深為厭惡,為奴婢的都是官府賣出的人犯,在湘州城沒人敢擄崔光的虎鬚,她心情低落下來,原來想要賣自己都非易事。
  
  天近黃昏時,聽到有馬車聲駛來,馬蹄急促飛快,似乎著急趕路,卻被眾人擋住去路,過一會兒有一個車伕摸樣的男子過來遞給她幾十兩紋銀,溫和說道:「這是月郡主給的,她讓你拿著銀子回去,不用自賣自身。
  
  水柔連忙擠出人群,去馬車前磕頭,車簾掀開處探出一張眉目如畫的臉龐,看見她怔了怔,靈動的雙眸轉了幾轉,溫和笑道:「安葬好老父親後,請到東城牆不遠處的月郡主家中做客。」
  
  水柔就這樣認識了月郡主。過了父親百日忌後,她前往張媒婆家,進門給張媒婆磕頭:「請張媽媽為水柔尋一門親事。」
  
  張媒婆駭得半天沒說話,她這些年牽紅線無數,從未見過女子敢大膽求自己說親的,眼前跪著的姑娘在她眼中一向溫柔恬靜,她愣怔著扶起水柔,這孩子,難道父母雙亡給刺激的?
  
  水柔輕笑著搖頭:「為了安葬父親,我差點賣身為奴,如今能得自由,能像別的女孩兒一樣嫁為人婦生兒育女,自然是高興的。我知道自己年紀有些偏大,一十八歲了,只怕張媽媽有好人家也想不到我。」
  
  張媒婆內心疑惑著水柔的大膽,可她是跑過千家的人,候府高門也是進過的,又與水柔已過世的母親交情很好,當下慈和笑道:「柔兒,我一直惦記著你的終身,可你這孩子執拗,你父親去後,我怕你又要三年守孝,就沒敢再去你們家。」
  
  水柔笑笑:「我在心裡為父親守孝就好了,他老人家不會怪我的。」
  
  張媒婆壓下心中的訝異,這個孩子竟如此有主意,還得尋個脾氣溫和包容些的男子才好,否則只怕不容於夫家。
  
  幾日後,張媒婆就笑著上門了,說是鄰近縣府有一位男子,二十歲了,尚未婚配,家境一般小戶人家,但品貌是極出眾的,也有志向,日日閉門讀書,準備來年科考。
  
  水柔沉吟一下:「家中都有何人?」
  
  張媒婆雙手一拍:「這方面也好,家中父母雙親和一個妹子。」
  
  水柔又問:「他何故沒有婚配?」
  
  張媒婆歎氣:「那孩子也是極好的,聽說也早訂了親,可女方心高,嫌棄他的家境,逼迫他退聘,那孩子極有志氣,就悄無聲息退了,本來這事要經官府追究,女方難逃干係,可那孩子知會父母妹妹族人親戚,絕口不提此事,外人也不好說什麼。」
  
  水柔點點頭:「請張媽媽擇日安排我們見一面吧。」
  
  張媒婆十二分為難,這男女婚前私會乃失德敗行不容於世,萬一被人撞見她日後就不好再替人做媒了。水柔好像知道她的心思,含笑央求:「張媽媽想想我死去的娘親,如果那個人我見都沒見過,怎麼知道將來跟了他會不會好,求求張媽媽。」
  
  張媒婆終究是熱心,又惦記著水柔母親臨終前的囑托,大膽應承下來......
  
  昨日張媒婆又來了,悄悄說今日可見,她小心翼翼的,彷彿四周牆上都有耳朵,水柔不禁笑出聲來。
  
  笑聲未落,張媒婆家的小院已在眼前,她輕叩著門環,張媒婆連聲喊著來了來了,笑著迎出門來,開門看見水柔大驚小怪得嚷嚷:「怎麼就這麼巧?袁熙今日來送生辰八字,水柔竟也正好來了,好像提前商量好似的,既是我這兒有男客,少不得委屈你先到廚房裡避一避,他走了我們再說話。」
  
  水柔進了院門站在廚房門外不進去,竹簾挑起走出一個人來,站在那兒看著水柔微微笑著,洗的發白的衣服看起來有些寒酸,兩個袖口處都有小小的補丁,補丁針腳粗大歪斜,水柔搖了搖頭,這女紅做的可太差了。
  
  袁熙看她微微搖頭,心下失望,他挑起竹簾就看見小院子裡站著一個姑娘,如姣花照水般恬靜嫻雅,明麗的面龐上靈動的雙眸帶著笑意,細細瞅著自己,她大膽卻不冒失,看起來柔和中帶著一點倔強,他已經在心中衝自己連連點頭了,可人家卻在搖頭,看起來對自己不太中意。
  
  水柔見他沒有因自己目光有絲毫尷尬,視線才從那兩塊補丁上移開,又看向袁熙的臉龐,他身形頗高,又站在台階上,水柔仰著臉才能看清,他的相貌不錯,在市井中看來算得上英俊,可見過崔光那等光風霽月的人物,再看袁熙就普通些,他的眉眼充滿自信,鼻樑顯得英挺,溫潤的面龐在明媚的陽光下神采飛揚。
  
  袁熙看水柔仰著頭,連忙從台階上下來,身形移動間衣帶當風,斯文有禮,他的細心令水柔心下一動,眼眸中的笑意擴散到臉上,袁熙看著她的笑容,覺得天空愈發的湛藍,水柔對張媒婆略略點了點頭,張媒婆笑出聲來,連聲說這就好。
  
  袁熙看見水柔點頭,聽著張媒婆的笑聲,心中舒暢起來,看來她是同意了,看著她轉身要進廚房,想要對她說些什麼,又想不起來,她一隻腳已邁進門,袁熙才溫和開口:「就是家境貧苦了些,怕你會受苦。」
  
  他說話聲音清朗,水柔回眸一笑:「不礙的。」
  
  袁熙的心被那柔和的笑容熨帖著舒展開來,想著她的名字,水柔水柔,真正名如其人,聲音也溫婉,老天竟如此眷顧我袁熙嗎?她是因為照顧病中的父親耽擱了婚事,如此有孝心,婚後一定會孝敬公婆疼愛小姑,他綻開笑顏恭恭敬敬朝張媒婆磕下頭去:「多謝張媽媽為我覓得良緣。」
  
  張媒婆連忙去扶他:「你這孩子,男兒膝下有黃金,明年科考你一高中,就是那文曲星下凡,這不是折我的壽嗎?」
  
  袁熙笑嘻嘻站起來:「我磕這個頭張媽媽受得。」
  
  水柔在屋裡聽見外面咚得一聲,隔著竹簾看時,不由噗嗤一笑,他還真有些呆呢。
  
  張媒婆看著袁熙的笑容,心想,水柔這姑娘,可不是你小子看上去那麼溫順,她倔著呢,你也不想想,她敢在婚前與你私會,得有多大的膽子,日後有驚人之舉或者駭人之言,你就受著吧,你們成親後,我這媒婆可就管不了那麼多了,你們兩個小娃娃慢慢磨吧。
  
  袁熙聽見水柔的笑聲,衝著竹簾後窈窕的身影一揖,和張媒婆告別走了,臨出院門又回頭朝竹簾後看著,幾乎倒退著出了門檻,張媒婆笑著去關門,才發現他沒走,笑著站在那兒隔著門還在看,張媒婆推推他笑說:「早點下聘,擇良辰吉日娶回去好好看。」
  
  袁熙微紅著臉走了,張媒婆關上院門回身,竹簾後的那個也出來了,正往外看著。張媒婆心說,阿彌陀佛,這兩個看對眼了,我的姻緣簿上又添了一筆。



2、和她不同 ...
  
  陽春三月草長鶯飛,水柔和袁熙成婚,袁熙滿心歡喜看著一襲大紅喜服的水柔,她略略低著頭,許是被沉重的鳳冠壓得累了,真想揭開紅蓋頭看看那嬌美的容顏。
  
  那次在張媒婆家見面後,袁熙總是不經意間想起水柔,看著書時她就從字裡行間跳出來,對他溫柔的笑著,冬日裡有一日大雪初霽,袁熙看著一地銀白,想起水柔臉上水嫩的肌膚,他忍不住往水柔家的方向走去,交換了生辰八字,下了聘了,日子也定了,她就是自己未婚的妻子,去遠遠看她一眼就好,大雪天的應該不會被人看見。
  
  袁熙沿路給自己打著氣,因為水柔曾托張媒婆傳話給他,成婚前不再見了,也不用管她,她有自己的事要做,二十多里的路,因積雪走了兩個多時辰才到,到了以後院門卻緊鎖著,他有些擔憂,這大雪天的,一個姑娘家跑到哪裡去了?
  
  厚顏到張媒婆家問詢,張媒婆看著他先是驚訝然後就瞭然得笑,水柔那等樣貌和風姿,任那個男人見了都不會忘,那日曾擔心水柔會搖頭,她卻點頭了,對袁熙中意,看來這袁熙惦念上了,而且惦念多日,要不也不會大雪天趕了來。
  
  張媒婆拿出乾爽的鞋襪讓他換上,把他濕透的棉鞋布襪架在火上烤著,招待他吃了熱熱的茶飯,袁熙才緩了全身的冰涼之氣,心不在焉和張媒婆閒聊著,張媒婆裝作不知道他的來意,逗了他幾句才笑說:「想水柔了?還有幾個月也等不了?這孩子與你的親事定下來後,就去湘州了,一直沒有回來,聽說湘州那邊有個表姐......」
  
  袁熙心中「咯登」一下:「她不是在這邊無親無故的嗎?」
  
  張媒婆稍作沉吟:「這孩子的父親去後,她走投無路,就去湘州賣身葬父,幸虧遇到貴人伸出援手,也沒有讓她為奴為婢,只是認她做了妹妹。」
  
  袁熙的呼吸一窒,那麼柔弱的一個人,竟頭插草標跪在湘州街頭,定有不少人圍觀吧?自己怎麼沒有早點與她訂親呢?那樣她就能有個依靠。張媒婆聽著他一聲長歎,滿臉不忍心,神情也惆悵著,水柔說過不想讓他知道,看來告訴他是沒錯的。
  
  鞋襪烤乾他才離開,回到家天已盡黑,虧得有雪光照路,家人自然要大驚小怪一番,他敷衍著睡下了,半夜覺得腳趾奇癢無比,原來凍著腳了,袁熙的凍腳從此伴隨了他幾年,一到冬天就癢得難受,水柔為他想盡辦法也不能去除病根,直到後來遇到一位叫做慕容非離的神醫才好,這些都是後話了。
  
  這個冬天對袁熙來說有些漫長,好不容易才等到河開燕來,二月過了三月來了,三月十八日是他和水柔的婚期。
  
  水柔整個冬天都住在湘州,月郡主也有一手好女紅,兩人一針一線縫嫁衣,然後是陪嫁用的鎖麟囊、香囊袋什麼的,還有幾套新做的衣裳,簡單卻用心,月郡主親手為她做了幾雙繡花鞋,又為她繡了兩副枕頭套,一副是鴛鴦戲水,一副是彩蝶戀花。
  
  三月初一那日,水柔才回到家中仔細收拾,張媒婆自然來的勤快,一趟趟的不是帶東西來就是傳話來,袁熙的家人卻沒有露面,水柔也不問,倒是張媒婆有了些牢騷:「袁熙那孩子倒是不錯,可這家人,父親是一個酸秀才,總覺得懷才不遇,一點不通人情世故,母親呢,一個蠍蠍螫螫的老太太,樹上有棗子來一桿,沒有也來一棍。好多事都是我去和袁熙說,袁熙就讓他母親準備。按理說,還沒過門兒,不該說這些,可是,我又怕你日後應付不來。」
  
  水柔也不甚在意,她想著過門兒後和袁熙過好小日子,對公婆象親生父母那般孝順著,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自然也會對自己好,一家人過日子多講情少說理,這些都是母親早些時候說給她的,其實母親也是從外婆那裡聽來,她也沒和公婆相處過,她連父親的出身都不太清楚,水柔懷疑父親的名字都是自己取的,水清泉,這名字有些說不上來的隨意。
  
  水柔只對張媒婆的俚語感興趣,什麼蠍蠍螫螫,什麼樹上有棗子來一桿,沒有也來一棍,她覺得特別生動,不過張媒婆是精於世故的人,竟然如此形容袁熙的母親,水柔又想起袁熙袖口補丁上的粗大歪斜的針腳,輕輕皺了一下眉頭。
  
  張媒婆念及與水柔母親交好的老姐妹情分,近來與水柔走動較多,也漸漸喜歡水柔的性子,無事時安靜呆著做喜歡做的事,有事情到了眼前也不躲著,只會想盡法子去解決,需要陪嫁的東西一樣不少,齊整碼放著,就等花轎來抬了。
  
  袁熙一個多月沒有讀書,一心籌備著親事,他不想讓水柔受太大的委屈,父親窮怕了,每次要拿他手裡那些銅錢,都跟剜肉一樣,母親粗枝大葉,秋下豐收時,家裡能有幾十斤白面,一日三餐都是白面,沒幾日白面吃完了頓頓高粱米,袁熙懂事後每年看見白面換成高粱,都邊吃邊笑,母親總是問他笑什麼,他也不說,其實他想告訴母親,能不能摻雜開來,吃幾頓高粱,來一次白面,大家嘗嘗鮮,要不白面混在高粱裡,也不至於硬得難以下嚥。他不想讓母親難堪,也不願意她因兒子的話改了多年的習慣,那樣她會無所適從。
  
  粗枝大葉的母親也有細膩的時候,成親前偷偷背著父親給袁熙兩錠銀子,說是袁熙滿月時一個有錢親戚給的,母親一直藏著,準備給兒子辦婚事用。
  
  袁熙看著母親鼻子有些發酸,賃來一頂八人抬的大花轎,這個才配得上她,又剩下二兩辦酒席用,揣著其餘的銀子趕去湘州,為水柔買了頂雙鳳朝陽的花冠。
  
  水柔看著張媒婆送來的花冠,這對小戶人家來說有些過奢了,不過她明白袁熙的心意,笑問道:「他可有成婚那日的禮服了嗎?」
  
  張媒婆搖搖頭:「說是街坊有個小伙子剛成婚不久,準備借來穿,就是身量比他矮些,穿起來會短吧。」
  
  水柔從箱子底上拿出來一件:「我是與嫁衣一塊備好的,就怕傷了他面子,所以沒拿出來。」
  
  哪裡會傷了袁熙的面子呢,袁熙試穿著合身的大紅禮服,心裡又被暖暖得熨帖著,他早把她放在心裡,當成自己的妻,她送的東西,他只會歡喜。
  
  小戶人家的婚禮並不寒酸,八個人抬著的大紅花轎,後面馬車上滿滿幾大箱子嫁妝,新娘子鳳冠霞帔,與新郎扯著紅綢布的兩端,新郎的禮服和新娘的嫁衣竟是一對,因為衣襟上都有一對翩飛的彩蝶,更新奇的是新娘子的紅蓋頭上也鏤著金邊綴著小花,之前見過的都是大紅,誰又會在一塊蓋頭上花如此大的心思。
  
  街坊鄰里都圍著看,幾個未婚嫁的小伙子大姑娘已經想著將來借用他們的,已經有好事的幾個大娘追著袁熙的母親苗春花在問:「這些東西都是借的還是自己的呀,真是精緻,將來我們家能借來用用嗎?」
  
  苗春花今日忙的腳不沾地,拿來這個忘了那個,招呼著客人又想起火上還煮著東西,搬出來火盆發現忘了添炭,這會兒又有人喊她去堂屋,該拜天地父母了,她邊跑邊說:「誰知道呀,聽說是沒了父母的孤女,我一直想去看看是個怎樣的人兒,可袁熙不讓我去呀。」
  
  拜完天地拜公婆,拜公婆的時候,袁熙的父親袁守用緊繃著臉,坐的端正筆挺,街坊們笑說:「老袁這架勢,得跟皇上登基差不多吧。」
  
  哄笑聲中苗春花笑著流出眼淚來,兒子是那樣出色的男子,可家裡貧苦耽誤了兒子的婚事,都是父母親太無能,拖累他了,今日終於成婚,她這個做母親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街坊們也跟著她有些唏噓。
  
  夫妻對拜完進入洞房,袁熙彎腰在她耳邊問:「一直低著頭,是不是鳳冠太沉了,壓得有些累?」
  
  張媒婆在旁邊說:「喝交杯酒前不許說話。」
  
  袁熙說:「那就點點頭或者搖搖頭。」
  
  水柔輕輕點了點頭,袁熙剛要揭開蓋頭為她摘掉鳳冠,張媒婆笑說:「猴急得一點規矩沒有,她抻著脖子一日,不就是為了讓你看看帶著鳳冠的模樣嗎?既是急,趕緊掀了蓋頭,喝了交杯酒。」
  
  袁熙笑著揭開蓋頭,去扶鳳冠的手卻停在水柔的腮邊,這是她嗎?美得像雲中仙子,雙眸如露光微泫,臉色如春在桃花,紅唇欲滴,微微笑著看了他一眼,隨即低垂著頭,垂下細白如瓷的脖頸。
  
  水柔低著頭,他穿了紅衣竟俊朗飄逸,與那日不太一樣,火熱的眸子瞅著她,她的心突突跳啊跳啊,感覺一雙手輕扶住她的鳳冠,頭頂的重量頓時減輕很多。
  
  喝了交杯酒,袁熙輕手輕腳解著鳳冠,生怕勾到她的頭髮,水柔乖乖低頭等著,鳳冠終於解下來了,一雙溫暖乾燥的手揉捏著她的脖子,她抬眸,他正笑看著她柔聲問:「累了吧?」
  
  她點點頭,那雙手揉著揉著手指在後脖頸上摩挲了幾下,水柔的心又突突跳起來,那摩挲裡好像有些別的東西,她不太懂。
  
  有一個女孩兒清脆的聲音喊哥哥出去招呼客人,水柔一笑,是他的妹妹瓔珞吧,聽聲音挺活潑的。
  
  袁熙回屋時水柔烏亮的長髮披散下來,更添了動人的韻致,他的聲音微醺著喊了聲:「柔兒,我們睡吧。」
  
  一聲柔兒,水柔的心又跳了幾跳,她想起月郡主的那些話,無措得看著袁熙,袁熙抱住她解著她的衣衫,她慌忙躲避著:「袁熙,不行。」
  
  袁熙笑起來:「叫我子昭。」
  
  袁熙表字子昭,水柔剛叫了一聲子昭,唇舌就被堵住,他極其溫柔得吻著她的唇舌,兩手輕輕環抱住她,看水柔放鬆下來又去解她的衣衫,她躲了幾下怎麼也避不開就任由他了。
  
  他緊密覆在她身上,撫摸著她瑩白的身體,不住輕聲哄著:「柔兒放鬆,放鬆柔兒......」
  
  水柔感受到他灼熱的身體更加緊張,袁熙忽然張口咬住她胸前的蓓蕾,趁著水柔分神阻擋的時候挺身而入,水柔啊的一聲喊道:「子昭,疼......」
  
  水柔疼得流下淚來,袁熙不敢動,吻著她的臉頰溫柔得哄著她,看她臉上神情,疼痛過去了才開始輕緩得動著,慢慢感覺到水柔身體裡的濕滑,拚命忍住要釋放的慾望,水柔在他柔情的懷抱中感覺身體裡有陌生的感覺滑過,低低的呻吟溢出唇邊,袁熙身體裡的熱情噴薄而出。
  
  水柔在迷離中聽見他說:「就知道柔兒和她不同。」
  
  水柔愣了愣,她是誰?新婚之夜他竟提到另一個女子,袁熙看水柔詫異的神色,忙笑著說:「這麼美好的柔兒,讓我有些不敢置信,我並不是在想別人,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
  
  袁熙看著水柔的神色,心中盼望著她能追問,他想把那些事告訴她,應該要告訴她的。可水柔微微笑了笑:「噢,子昭,我累了,我們睡吧。」
  
  袁熙稍微有些失望,她終究對自己不甚在意,更不會在意自己的往事,他輕柔得摟過她,把她納在懷中,吻吻她的額頭,低低說了聲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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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見面金釵 ...
  
  苗春花早起邊做飯邊哼唱著不太成調的小曲兒,袁守用經過廚房窗下聽見她略有些沙啞的嗓音,湊近打開著的一扇窗戶往裡瞅,當下連連搖頭,如果不是當年家裡窮,怎會娶了她呢?長相普通,說話行事風風火火,哼唱個小曲兒也走調得邪門,嗓子跟個破鑼似的。他扭頭想走,瞥見老太婆身上穿著件大紅的衣服,估計是出嫁時做的,一直留著沒怎麼穿過,穿在身上略有些晃蕩,這些年瘦了不少,就咳了一聲:「老太婆,以前做飯都牢騷滿腹的,今日怎麼唱上了?」
  
  苗春花攪動著鍋裡的粥回頭笑嘻嘻說:「這廚房呀,再過三日我就不用進了,能不高興嗎?」
  
  袁守用嘟囔道:「多年媳婦熬成婆了,我看兒媳是個斯文人,你收收粗野的性子,說話做事注意點,別把人家嚇著了。」
  
  苗春花氣不打一處來,我就那麼不入你的眼嗎?兒子娶媳婦成親了,好不容易我高興點,你就給我潑涼水......其實這袁守用呢,是想說你注意點言行,才能震得住兒媳,這婆婆才當得穩當,可話到嘴裡變味兒了,全因他多年輕視著苗春花,總覺得她是高攀了自己。
  
  苗春花指著他的後背就要嚷嚷,袁守用知道話不中聽,她要真撒起潑來,他也是怕的,連忙抬腳就走。苗春花看他穿上了壓箱底的藍色衣裳,那還是中秀才的時候穿過的,衣服稍微有些晃蕩,背也微微有些駝,不忍心了,他也老了更瘦了,改口喊道:「讓瓔珞看兒子媳婦起來了,就過來端茶,你們收拾好了就叫我,我再過去。」
  
  袁守用答應著:「兒子媳婦早起來了,這會兒梳洗呢,瓔珞那懶丫頭還在睡覺,我叫她起來。」
  
  苗春花連忙說:「那就讓她睡,別累著了。」
  
  袁守用搖搖頭,瓔珞被慣壞了,可女兒生下來他看到第一眼,就疼到了心坎裡,女孩兒嘛,將來嫁個人找個依靠就行,就嬌著點吧,苗春花嬌慣女兒比他更甚,別說田里的活計了,廚房裡從來不動一下手的,吃過飯偶爾讓她擦擦桌子,瓔珞都噘著嘴老大不樂意。不過今日媳婦剛過門,呆會兒要過來給公婆敬茶,給小姑見面禮,還是叫她起來吧。
  
  水柔梳洗完換了淺粉的衣裳,長髮高高挽起,袁熙笑著拿出一支珠釵給她插上,仔細端詳著水柔淡淡的妝容連聲說好,水柔被這一疊聲的好羞得低下頭,袁熙牽起她的手來到父母堂屋,只有父親一個人端坐著,地上還有昨日留的炮仗碎屑,桌上蒙著一層灰,袁熙皺了皺眉,今日不同往日,怎麼還是如此雜亂?
  
  水柔忙擄起袖子灑水掃地,把桌凳擦得一塵不染,就剩公公坐著的靠椅還有些蒙塵,可她幾次繞到公公跟前,他動都不動一下,滿臉威嚴,水柔一看就知道家裡婆婆太勤快了,公公是油瓶倒了都不會扶的主,袁熙把窗戶打開,清晨的陽光灑進來,屋裡添了明亮的色彩。
  
  公公這時一聲清咳:「子昭,去廚房喊你母親過來。」
  
  水柔笑笑說:「父親,我過去喊母親吧,順帶洗洗手。」
  
  袁熙忙跟在她身後:「你不熟,我帶你去。」
  
  水柔搖搖手,悄悄指指公公坐的椅子:「就這麼大院子,一眼就知道東廂是廚房,房頂的煙囪正冒著炊煙呢。」
  
  水柔走開後,袁熙方溫和得對父親說:「父親先起來一下坐到旁邊那把椅子上,您坐的這把得擦一下,剛剛柔兒沒好意思和您說。」
  
  袁守用老大不願意抬起屁股,袁熙把椅子擦乾淨,滿意得看看屋子,這才像樣嘛。過一會兒,水柔和苗春花說笑著進來,手上端著木質的托盤,托盤上是茶壺和茶杯,袁熙上前把母親扶坐在椅子上,和父親挨著,拿來蒲團放在水柔跟前,水柔恭恭敬敬磕下頭去,嘴裡喊著父親母親,袁守用面無表情嗯了一聲,苗春花答應得響亮,水柔站起身為二老奉茶,袁守用細細嘬飲,彷彿那是最上等的明前龍井,苗春花一氣喝光,拉住水柔的手,從懷裡掏出一個金光閃閃的物件。
  
  袁守用斜眼看著滿臉驚訝,這老婆子竟藏了一支金釵,這麼一把歲數了,從沒見過金子,有心湊過去看看,當著兒媳面又不好表現得沒見識,依然端正坐著,只是斜著眼睛瞄啊瞄。
  
  袁熙看著母親心下又一酸,那二十兩銀子她就藏了多年,這金釵不知是哪來的?水柔忙說:「母親,這個太貴重了,水柔不敢要。」
  
  苗春花塞到水柔手裡:「這是婆母逝前偷偷給我的,其實只是一層金子,裡面估計是銅的或銀的,在我們家也算一個物件了,沒什麼好東西給你,這個給你吧。」
  
  袁守用心想,既是傳家寶,母親怎麼不給我,給她了?苗春花一眼察知他的心思:「婆母怕你一個酸秀才,守不住家底。」
  
  袁守用額上的青筋挑了挑,水柔又要推辭,屋外竄進一個人來,從她手裡搶過去:「娘,這個得給我留著,給了她,就沒好東西給我了。」
  
  水柔的手心被劃了一下,有些刺痛,悄悄攥著手掌,搶金釵的是個不大會修飾自己的姑娘,十五六歲的樣子,本來挺清秀的,偏要描眉畫眼塗著紅唇,臉上象開油彩鋪子一般熱鬧,髮髻梳得也鬆鬆的有些歪斜,大紅的上衣配著翠綠的褲子,水柔心中一歎看向袁熙,怎麼一個娘胎裡生出來的,竟如此不同,瓔珞若好好打扮,也是個漂亮姑娘,
  
  苗春花尷尬得笑著,袁熙悄悄過來拉拉水柔的袖子,水柔笑說:「瓔珞喜歡,母親就給她留著吧,我頭上已經有一個了,也是極好的。」
  
  袁熙心中有些慚愧,那個珠釵是買鳳冠送的,只是磨細的精鐵上面有幾個淺粉色珠子,估計也就值幾個銅錢,柔兒卻當寶貝似的戴著,袁熙看父母都不說話,心中有些生氣,繃著臉訓斥道:「瓔珞還有沒有點規矩,什麼她啊她的,不知道叫人嗎?」
  
  瓔珞看著一向溫和的哥哥當著剛過門嫂子的面凶她,臉上有些掛不住,雙眸中擠出點淚來:「好啊,袁熙,剛成親就護著你媳婦兒了,以後還不欺負到我們頭上?」
  
  袁熙皺眉看著她,苗春花看看袁守用:「死老頭子,倒是管管你女兒啊。」
  
  袁守用嘀咕道:「怎麼管?子昭先訓她的嘛,這金釵只一支,總不能掰了兩半兒。」
  
  水柔看著這一家人有些好笑,張媒婆的擔心原來在此,看起來忠厚老實的人也有欺負人的時候。她微微笑了笑:「母親給瓔珞留著吧,我都過門了,不用這些虛禮。」
  
  袁熙過來在她耳邊輕聲說:「咱們回屋吧。」
  
  熱氣呼在她耳畔有些癢,水柔嗔著他:「我還沒有給瓔珞見面禮呢。」
  
  說著話把剛才拿來的紙包拆開,裡面是一套淺藍色衣裙,她拉住瓔珞的手:「從張媒婆那兒問了問你的身段,她的眼光是極準的,我看著該合身,瓔珞去試試。」
  
  瓔珞雙眸亮閃閃看著這套漂亮的衣裙,奪過去奔回屋試穿去了,水柔笑看著她,瓔珞雖然任性,也就是個心性稚嫩的小姑娘,不大一會兒瓔珞就穿了新衣過來轉著圈兒讓大家看,連叫了幾聲嫂子,水柔答應著。
  
  袁熙心裡卻有些添堵,水柔的新衣都是棉布的,送給瓔珞的卻是絲的,當下板著臉說:「瓔珞,回屋洗了臉上的粉彩去,好好梳梳頭,像什麼樣子,免得污了這衣裳。」
  
  瓔珞立時惱了,氣卻沖水柔撒來:「我知道她漂亮,她什麼都好,我們家小門小戶辱了她,你也不用向我撒氣啊,有本事明年開科中個狀元郎,讓她做官太太啊。」
  
  袁熙氣的有些哆嗦,瓔珞把金釵扔還給苗春花:「給你兒媳去,我不稀罕。」
  
  說著跑回屋生悶氣去了,不過沒捨得把新衣裳脫下來,苗春花手裡攥著那金釵,訕笑著看著水柔,水柔忙說:「母親快收好了,瓔珞出嫁時做陪嫁多好,我不在意的。「
  
  苗春花一邊往懷裡揣著一邊不安得說:「當年婆母說在袁家代代相傳的,這要是給了瓔珞,將來我去地下見她,她要埋怨我怎麼辦?」
  
  袁守用摸了摸山羊鬍子:「既然母親有遺命,自當遵從,你先收著,等將來臨去前再給媳婦。」
  
  一家人默默用了早飯,瓔珞沒有出來,水柔看著這一家子有些無奈,日後別想有清淨日子了,只怕會很熱鬧。袁熙心裡有些氣,父母親竟把給柔兒的見面禮收回去了,難道這見面禮就沒有了嗎?父母親再沒提起這個,他也不忍說什麼,他們辛苦大半輩子了,田里勞作從來不讓他去,只讓他安心讀書,只能回屋好好哄哄柔兒。
  
  用過早飯,袁熙隨著柔兒回屋,袁守用又輕咳一聲:「子昭已經月餘沒有讀書寫字了。」
  
  袁熙頓住身形,苗春花在旁邊搶白道:「死老頭子,兒子剛成親就讀書嗎?你忘了當年成親足有半月膩在屋中......」
  
  袁守用當著兒子媳婦的面,老臉有些發燒:「那不是才半個月嗎?」
  
  苗春花不依不饒:「你成親自有父母操心,兒子呢,都得靠自己,又能指望哪個?」
  
  袁守用忍無可忍:「那你呢?丟三拉四,縫個被子都歪七扭八的,就能指望你了?」
  
  袁熙忙說:「你們別吵,我和柔兒回屋一趟,就去西廂看書就是。」
  
  苗春花說:「不行,回門前你就陪著媳婦,哪也別去,什麼也別幹,枉你個死老頭子讀過聖賢書,新婚燕爾不懂嗎?」
  
  袁守用無奈道:「不讀就不讀,當著兒媳婦的面,一口一個死老頭子,像什麼話。」
  
  水柔竭力繃著怕笑出來,公公婆婆挺有意思的,袁熙以為她不高興了忙說:「就依母親吧,過了回門之日,我日日閉門讀書就是,父親放心吧。」
  
  說完和水柔一前一後往屋裡走,剛進門就把水柔抱在懷中親吻幾下:「柔兒生氣了?」
  
  水柔搖搖頭笑出聲來:「我覺得公公婆婆蠻有趣的。」
  
  袁熙小心看著她神色:「真的不生氣?那支金釵......」
  
  水柔指指頭上的:「我更喜歡這個,我對那些不是很在意,瓔珞喜歡,就給她留著吧,只是公公婆婆如此縱容她,日後嫁人怎麼立足?」
  
  袁熙歎一口氣:「我知道瓔珞有些不懂事,可有父母親,我總不好老管著她。」
  
  水柔早看出袁熙的性子,輕易不給人難堪,也輕易不干涉別人,更不會迫著別人接受自己的想法,這樣的男子,倒是包容的,只是這包容,會害了瓔珞吧?
  
  袁熙捏捏她的臉:「別想瓔珞了,日後定給你買戴不完的金釵,真正的金釵。」
  
  水柔笑笑:「我倒更喜歡珍珠玉石瑪瑙什麼的,不太喜歡穿銀戴銀。」
  
  袁熙說:「好,你喜歡什麼給你買什麼,父母親就許我歇息三日,我們不如......」
  
  說這話手就伸進水柔衣襟裡輕輕揉捏,水柔羞紅著臉躲避著:「走路還有些疼呢......」
  
  袁熙慌忙抱起她放在床上去掀裙子:「我看看......」
  
  水柔窘得夾緊雙腿死活不讓他看,袁熙非要看,兩人笑鬧著滾在床上,苗春花在屋裡聽見他們隱約的笑聲,臉上也樂開了花:「鬧吧鬧吧,趕緊給我鬧出個大胖孫子來,過了三日,我無事可做,就等著抱孫子了,不過老頭子,媳婦娘家也沒人了,也沒個近點的親戚,回什麼門呀?」
  
  袁守用擺擺手:「那是媳婦的事,你少管,她可以和子昭遊玩一趟啊。瓔珞還在房裡生氣,沒吃早飯呢,你快給她端過去些。」
  
  苗春花氣道:「你怎麼不去?我這當娘的還給她端上飯了,你的那些規矩碰上瓔珞怎麼就都不管用了?」
  
  嘴裡囉嗦著還是去廚房熱飯,一邊燒火一邊想,我是怕她將來到婆婆家受苦,出嫁前讓她多享享福,總要受婆婆的氣的,有哪個做婆婆的能像我這樣真心疼媳婦呢?



4、山水之樂 ...

  回門前一夜,袁熙就笑著問水柔:「柔兒,你說這回門......」
  
  水柔衝他眨眨眼睛:「雖說我娘家沒什麼人了,沒地方回門去,不過,這能離開家門,機會也是難得的。」
  
  袁熙一拍腦門:「我怎麼就沒想到,就你鬼靈精......」
  
  說著話就撲向水柔,把她抱在懷裡不住揉搓,看水柔嬌喘著兩頰飛紅,唇舌在她頸窩處流連不去:「其實在屋裡呆一日也挺好。」
  
  水柔拍了一下他的頭笑說:「瞧你饞嘴貓似的,這兩日膩在屋中,害得我......我要出門逛逛去,你若願意呆在屋裡,隨你。」
  
  「你去那兒我去那兒。」,袁熙連忙說,又斜睨著水柔不懷好意問道:「這兩日膩在屋中害得你怎麼了?你倒是說呀?」
  
  水柔臉更紅了,只覺熱的發燙,身子扭到一邊窘得不再理會袁熙,袁熙眼裡她的臉龐卻嬌艷欲滴,搬過她的身子笑道:「不就是腿酸腰疼嗎?來,為夫給推拿推拿。」
  
  水柔呸了一聲:「還提推拿,那次不是推拿著就......」
  
  沒說完又掩了口不說話,袁熙瞅著她嘻嘻得笑,總是水柔說腿腰酸疼,袁熙為她推拿,隔著衣服感覺到她柔滑的肌膚,就忍不住心猿意馬,推拿沒幾下,就去解水柔的衣帶,水柔就躲避,鬧著鬧著鬧到一處難解難分,且水柔只要衣離了身,就窘得手足無措,低頭都不敢看袁熙,更別說躲著他了,這時候袁熙只要吹滅燈燭,就隨心所欲了。
  
  好幾次袁熙都想在燈下看著她瑩白的玉體和嬌羞的容顏,水柔都羞得連聲告饒,袁熙再執意,她就有些惱了,袁熙心下更為憐惜,想當初那人大膽得令自己驚駭,想到那人,袁熙心裡隱隱覺得愧對水柔,要是早一點遇見,就能以清白之軀相對,如今她是,自己卻不是。唉......擁著柔兒在懷,就不要再想她了吧,原以為和她只是有緣無分,面對著柔兒,才覺得一生都有了遺憾。
  
  每次事後,水柔都極易倦怠,袁熙悄悄點亮燈看著她酣睡的容顏,又掀開被子偷看她美麗的身體,如此美好的人兒竟是自己的妻了嗎?那次退親後,他曾心灰意冷,有時午夜夢迴以為此生就獨自度過了,如今佳人在懷,心裡十二分滿足,三日後定發奮讀書考取功名,方不辜負她的垂青。
  
  第二日一早,苗春花蒸好各式點心,食盒裡裝得滿滿的提到堂屋,不想瓔珞今日起的比兄嫂都早,跑進來掀起食盒就拈一塊放進嘴裡,苗春花啪得打一下她的手:「回門點心是不許吃的,饞嘴丫頭。」
  
  瓔珞作勢又去掀食盒:「就吃就吃,她一嫁過來,都成家裡的寶了,這也不許那也不准。」
  
  袁守用端坐著,自從水柔嫁過來,每日一早他都端坐等著兒子媳婦過來請安,他看看瓔珞說:「不是都吃了一塊了嗎?」
  
  這時袁熙和水柔進來,瓔珞的手縮了回去,水柔笑道:「瓔珞想吃就吃,反正我娘家沒什麼人了。」
  
  袁熙提起食盒對父母說:「今日還是和柔兒回娘家一趟,雖沒什麼人,還有幾間空房,回去看一眼就回來。」
  
  袁守用夫婦點頭說好,瓔珞的手指點到哥哥鼻子上:「別在這兒裝腔作勢,你們說要出門逛逛去,昨夜裡我聽見的,你們是不是要去國都?」
  
  袁熙心中不悅臉上沒有表現出來:「你如何聽見的?」
  
  瓔珞得意得說:「我昨夜去茅房路過聽見的。」
  
  袁熙臉一拉,瓔珞也太沒大沒小了,竟聽哥嫂的牆角,今日再縱容她,日後柔兒還不得受委屈嗎?他轉念間水柔已經冷清清開口了:「去茅房並不經過我們門口。」
  
  一家人心中都一驚,水柔過門後說話從來都是微微笑著,溫順柔和,這一句話裡卻帶了一分惱怒,瓔珞沒想到水柔會開口問她,呆愣著說不出話來。
  
  水柔更惱了三分,想到與袁熙那些調笑的私房話被人聽了去,還口無遮攔拿出來當著公婆的面說,她的聲音更冷了些:「瓔珞,我等著你說出理由。」
  
  瓔珞僵在那兒,袁守用和苗春花眼觀鼻鼻觀口口觀心,袁熙也與水柔一起盯視著瓔珞,瓔珞有些慌,眼珠轉了轉大聲說:「我就是去你們門口偷聽了,怎麼樣?」
  
  水柔往前一步看著她:「瓔珞一個尚未出閣的姑娘,非禮無言非禮無視非禮勿聽的道理可懂得嗎?」
  
  此話說的極重,瓔珞長到十五歲從未被人如此訓斥,要反駁又理虧,當下嚎啕大哭,嘴裡還不忘指責水柔欺負她。
  
  袁守用一聲輕咳:「那個,水柔啊,也許瓔珞夜裡只是路過,並不是存心要聽的。」
  
  苗春花也點著頭,水柔笑看著公婆:「瓔珞無論去哪個方向都不會經過我們房門,父親母親既如此說,那水柔無話可說。不過瓔珞早晚要出嫁的。」
  
  接下來的話水柔不好再說,袁熙接著說:「她如此不懂規矩,將來出嫁後,沒有父母兄長庇護,如何在公婆面前立足?」
  
  苗春花看一向溫和的兒子也有些惱,忙說道:「瓔珞是有些嬌寵,不過這女孩兒早晚要嫁人,嫁人後懂不懂規矩,都是會被婆婆欺負的,我當初嫁過來,婆婆十幾年沒給過我好臉,當然我是會把媳婦當女兒一樣的,瓔珞日後嫁了,自有婆婆調/教的。」
  
  袁守用被兒子媳婦說得有些尷尬,不想老婆子有這一番高論,雖不愛聽她說母親欺負她之類的話,不過別的話聽起來似乎蠻有道理,遂點頭附和:「對對對,出嫁後自有婆婆調/教。」
  
  袁熙哭笑不得看了看父母,他們竟然有自己一套歪理,走過去輕輕扯了扯水柔衣袖,向父母道了別,和水柔一前一後出門去了。瓔珞止住哭泣,扁嘴看著父母,苗春花笑著從兜中手帕裡拿出幾塊點心向女兒獻寶:「乖瓔珞,你看這是什麼?娘偷偷給你藏著的。」
  
  瓔珞雀躍著吃去了,吃著吃著想到水柔清冷的雙眸,心裡有些懼意,難道日後就被她欺在頭上了嗎?她想了一籮筐主意,彷彿都抵不過那兩道迫人的目光,算了,去求父母為自己早日定親,嫁出去就不用受她欺負了,自己也嫁過去欺負人去。
  
  袁熙出了門看看四處無人,就拉起水柔的手:「瓔珞不懂事,你不要往心裡去吧?」
  
  水柔還有些氣:「她也不小了,也太不懂事了些。」
  
  袁熙想到水柔剛才逼著瓔珞,心裡就有些不自在,一直以為她溫順柔和,卻有如此強悍迫人的一面,說起來瓔珞還真沒受過這麼大委屈,雖然是她犯錯在先,父母是糊塗些,可都是忠厚人,只怕......當下打著哈哈說:「柔兒,父母對瓔珞確實太過嬌縱,父親呢不懂人情世故,母親做事馬虎,可人都忠厚老實,從無害人之心,柔兒......」
  
  水柔明白他話裡的意思,輕嗯了一聲,袁熙不好再說什麼,兩人悶頭走了幾步,水柔輕笑道:「好不容易出來,說點高興的事吧。」
  
  袁熙望著她的剪水雙眸,心裡不自在煙消雲散,拉起她手輕快得走著:「柔兒,想去哪兒逛逛,去國都可好?」
  
  水柔搖頭:「剛在國都住了大半年,都住膩了,去我家屋後的山上看看吧,這些日子估計山花都開了呢。」
  
  袁熙應了一聲好,她願意做什麼都隨她,真希望能滿足她的任何要求,兩人到了山下日頭已伸得很高了,水柔拿瓦罐盛了溪水給袁熙,袁熙捧回她嘴邊:「你先來,我喝髒了你還怎麼喝呢?」
  
  水柔抿嘴一笑喝了幾小口又遞給袁熙,袁熙試探著將瓦罐放在嘴邊,他猶豫著這水能喝嗎?家境雖貧,苗春花卻是把兒子捧在手心裡長大的,未燒開的生水從未喝過,他先伸舌頭淺嘗一下,這水清冽甘甜,入口清爽,捧起瓦罐一氣喝了個夠。
  
  上山前又去將瓦罐裝滿溪水才動身,兩人且行且走,到半山腰時,水柔額頭沁出細細的汗珠,說話也有些輕喘,袁熙讓水柔坐下歇息,水柔說不行,坐下就不想起來了。兩人又接著往上爬,袁熙有意放慢了腳步,山頂近在咫尺,水柔興奮著雀躍起來,袁熙覺得兩腿有些酸酸得脹痛,還是自告奮勇要背水柔上山頂,水柔咯咯笑著伏在他背上:「這山以前常常和父親爬的,小時候爬一半就累了,總是父親背著我上山的。」
  
  袁熙背水柔到了山頂,已經累得不想說話,水柔要下去,他卻緊抱住雙腿不讓,緩了一會兒背著水柔在山頂轉了一圈,問她山腳下冒著炊煙的人家都是誰家,水柔一一指給他看,包括誰家有只大黃狗,誰家有只小花貓,誰家周圍的樹都是什麼樹。
  
  袁熙呵呵笑起來,就知道他的柔兒心細如髮,等水柔絮絮說完了看著山下說:「柔兒,張媒婆家看到你那一眼起,我這心就踏實下來了,我沒料到此生有這樣的福氣,能將你娶進家門,從明天起,我日日閉門讀書,一定要給你想要的,讓你舒心開懷。」
  
  水柔愣了一下,沒想到他突然說出這樣的話來,一時間不知該如何應對,心裡有些淡淡的感動,搭在袁熙肩膀上的手緊了緊,柔聲說:「你日日閉門讀書,我日日為你端茶送飯,既是嫁了你,你的父親母親自會視若我自己的父母親,我一定會孝敬他們,疼愛瓔珞的。」
  
  水柔又在心裡說,我自會對他們好,只是他們不要太過分,我孝敬但不順從。袁熙不知她心中的主意,高興的笑起來,自己剛剛的擔憂原來她懂了,只是假裝不懂,有她這話就好。他猛的放下水柔摟在懷中吻上她的唇,輾轉廝磨不休......
  
  兩人氣喘噓噓分開時,袁熙啊的叫了一聲,腿一軟坐在身旁的大石上,可憐的看著水柔:「柔兒,腿抽筋了。」
  
  水柔連忙蹲□為他掰著腿,好一會兒才緩過來,袁熙看水柔沒事人一樣,沒好意思說自己很累,賴在大石上不起來,水柔打開食盒把點心送到他嘴邊,他才張嘴吃下,讓他喝水又央求水柔餵他,水柔瞥他一眼,原來如此嬌氣,公婆這溺愛子女可過了些。明日開始除閉門讀書外,少不得催促他早起到外面走走鍛煉身體,水柔眼珠一轉,最好再打磨兩把石鎖,擱在書房中,讓他練得身體強健些。
  
  袁熙不知水柔心裡的盤算,笑呵呵坐著等著水柔把吃的送到嘴邊,瞇著雙眼心裡快樂似神仙,兩人吃飽喝足了,躺在大石上看著天空白雲悠然而過,看著看著就有些睡意朦朧,水柔忙坐起扯著袁熙:「不許睡,在山頂吹著風睡著容易生病。」
  
  袁熙看著水柔粉嫩的臉龐耍賴:「那做點什麼,我就不睡了。」
  
  說這話手就伸進水柔衣襟,水柔打掉他的手嬌嗔:「像什麼話?」
  
  袁熙賴著不依,水柔只得低了頭聲音含糊:「呆會兒下了山到我家中不是一樣嗎?」
  
  袁熙興沖沖坐起來亮眼放光:「真的嗎?到柔兒的閨房裡,在柔兒日日睡著的床上?」
  
  水柔捂了臉:「你也算是學孔孟的人嗎?」
  
  袁熙搖頭晃腦說:「夫子有雲,食色性也。」
  
  水柔噗嗤笑出聲來:「就你那身子骨,爬個山就累得什麼似的。」
  
  袁熙臉上有些掛不住,原來她看出來了,從大石上一個鯉魚打挺站起來,抱起水柔往山下走,走了沒幾步軟語央求水柔下來,水柔摟著他脖子偏不,笑鬧了一陣,兩人才攜手下山,沿路採來嫩綠的野菜裝滿食盒,袁熙問做什麼用,水柔只笑不答。
  
  下山到了屋中,水柔正彎腰收拾著,袁熙從身後一把將她抱住:「現在就讓你看看為夫的身子骨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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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12 PM

5、柴米油鹽 ...  

  兩人在水柔的小屋裡膩到天近黃昏才戀戀不捨出來,鎖上房門院門一步一回頭慢騰騰往家走,袁熙粘著水柔說:「真不想走,就我們兩個,多好,要不在這兒住一晚吧?」
  
  水柔笑著推他:「明日早起該我做飯了,沒聽說嗎?多年媳婦熬成婆,要是不回去,母親會不高興的。」
  
  袁熙瞅著她:「真有這個講究?那你起早貪黑給一家子做飯,還不累著了?母親以後都不幫忙嗎?」
  
  水柔搖頭:「一般是不幫忙的,以後我就圍著灶台轉了。」
  
  袁熙撓撓頭,看著那雙細嫩修長的手:「那瓔珞得幫忙吧?」
  
  水柔瞄他一眼:「你自己相信嗎?」
  
  袁熙無奈笑了,心下為這一雙手不值,想到她要日日灑掃做飯操持家務,心裡就不舒服:「那我幫你可好?」
  
  水柔拍他一下:「你見過男子下廚房嗎?」
  
  袁熙就悶著不多說話了,一路上想著難道她嫁過來就是受苦的嗎?也要讓她的人生和母親一般?他心下不甘,水柔以為他是累的,只把手塞在他手心裡,兩人默默走路。眼看到家門前了,天已全黑下來,水柔剛要進院門,袁熙停住拽著她的手往後一拉,水柔就倒在她懷中,袁熙緊抱住她低低說:「柔兒,記著我在山頂說的話,不會讓你一直受苦的。」
  
  水柔心中感動,靠在他懷中環住他的腰呢喃道:「子昭,我信你。」
  
  袁熙在她額頭輕輕吻一下,這才放開拉著她手邁進門檻,不防備門內閃出一人來咋呼道:「天老爺,這可回來了,再不回來就到街坊喊人找去了,這都什麼時候了?」
  
  水柔忙掙開袁熙的手站著笑道:「貪玩了些,讓父親母親擔心了。」
  
  苗春花說:「回來就好,進屋吃飯吧,吃完了我好把廚房的東西一一指給你看。」
  
  一家人默默吃著飯,瓔珞突然說:「母親是不是也該為女兒尋一門親事了。」
  
  袁熙和水柔對看一眼繼續低頭吃飯,苗春花嚷道:「一個大姑娘家,張口就說尋親的事,害不害臊啊?」
  
  袁守用輕咳一聲:「男大當婚女大當嫁,瓔珞說的也是,也該為她尋一門親事了。」
  
  苗春花不耐煩說道:「都想著呢,吃飯吃飯。」
  
  其實苗春花正雀躍著要把家務事都交給媳婦,吃著飯心裡美滋滋的,偏偏瓔珞不安生,一個姑娘家尋親事,她忽然有些慌,總覺得瓔珞還是個小姑娘,離出嫁還遠著呢,怎麼就該說親了,就她那樣不懂事又懶又饞,嫁出去別說公婆,怕是自家夫君也會嫌棄她吧?得好好教教她,可還來得及嗎?
  
  她正琢磨著,就聽瓔珞啪得一聲把筷子摔在桌上,站起身扭頭就走:「吃吃吃,吃飽了。」
  
  苗春花習慣性得去追,袁熙聲音低沉:「母親隨她去,別管她。」
  
  苗春花又坐下了,心裡悄悄歎氣,袁守用想說什麼,看兒子的神色慍怒也就作罷。
  
  水柔頭也不抬只顧吃飯,苗春花話到嘴邊只得嚥下,她看得出那張媒婆與水柔關係匪淺,想托水柔幫幫瓔珞,可又不好開口。袁熙對瓔珞越來越氣,以前怎麼沒發現她如此任性刁蠻愛生事,絲毫不懂尊敬父母。
  
  吃過飯水柔隨苗春花去廚房看了看幾口米缸,菜油調料鹽巴之類的瓶瓶罐罐,還有幾口大小不一的鍋,本來這掌管米缸的大權苗春花不想交給媳婦,可瓔珞這一鬧,想起日後難免求著水柔,瓔珞出嫁時水柔那女紅也沒得說,她就笑著說:「水柔啊,米缸都在這兒了,以後一日三餐愛吃什麼,你就看著做,按理說......」
  
  水柔忙說:「這是母親抬愛,水柔一定不負厚望。」
  
  苗春花有些聽不懂,但大概意思也明白,嘿嘿笑了笑說:「早些睡去吧,明日還得早起。」
  
  水柔心下暗笑,就那幾口米缸,除了高粱米那口裝得滿滿的,白面那口只剩了一小截,估計是成親那日剩下的,谷子玉米也就剩得不多,別的空空如也,這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難道天天吃又硬又糙的高粱米嗎?想起自家米缸還有些底兒,本想分給街坊們,省得再扛過來,看來省不了,少不得讓袁熙得空去一趟。嫁過來這幾日餐餐白面,本以為袁熙家裡存糧還是不少的,以為婆婆持家有方,原來......
  
  水柔想起張媒婆說婆婆的那兩句話,不由搖頭,這家貧更得持家有方,才能讓家人不受饑寒。
  
  第二日早起是簡單的清粥小菜,小菜是昨日山上採來的野菜,這會兒是春季,蔬菜都剛發芽,桌上很難看見綠色,瓔珞看著兩盤子清香的嫩綠,幾下子掃去一大半,還有一鍋精緻的饅頭,饅頭顏色有些青,咬下去勁道可口,還有些淡淡的甜味,袁熙胃口大開,比平日多喝一碗粥多吃一個饅頭,袁春花本想問怎麼不吃白面,這個是怎麼做的,看兒子吃得高興,就樂得眉開眼笑,袁守用也摸著山羊鬍子,笑著說挺不錯。
  
  水柔笑了笑,瓔珞卻不買賬,早忘了吞下肚的小菜,指著屜子上的饅頭:「不是還有很多白面嗎?為什麼吃這個?白面饅頭多好吃。」
  
  水柔剛要說話,袁熙說道:「日後廚房由你嫂子來管,吃什麼自然她說了算,我和父親母親都很滿意,你非要雞蛋裡挑骨頭,隨你去。」
  
  瓔珞又委屈得撅起嘴,恨恨看著水柔,她總覺得嫂子進門後,哥哥對她越來越凶,其實袁熙一是覺得水柔這樣無可挑剔的女子嫁為人婦尚且不易,瓔珞如此不懂事,少不得多說說她,她日後嫁人了才可少受欺負,二來又怕水柔如昨日那般冷眼瞅著瓔珞,那個樣子的水柔他不願意看見,他也明白自家兄妹怎麼樣都不記仇,如果瓔珞恨上水柔,豈不是全家雞犬不寧,可惜他一片回護之心,瓔珞卻不以為然。
  
  水柔心中明白自顧低頭吃飯,瓔珞瞪視半晌,人家根本不予理會,她恨恨一跺腳,抄起一個饅頭走了,昨夜晚飯就沒吃好,今日再不吃,還是挺餓的。
  
  早飯後水柔出去了,袁熙自到西廂看書,小戶人家卻有一間大大的書房,可見父母對他期許之高,袁熙自不敢懈怠,讀著讀著忍不住想起昨日採來的野菜,自己還問柔兒做什麼用,果真百無一用是書生,上午柔兒出門做些什麼呢?中午又會做些什麼飯菜?胡思亂想中猛一激靈,彷彿柔兒在嗔怪著他,忙斂了心神沉浸在書中。
  
  正午時分,水柔笑嘻嘻來喊他吃飯,到飯桌前一看,熱氣騰騰幾大盤餃子,袁熙拈起一隻就放進嘴裡,大口嚼著連聲說香,水柔拍他手一下,讓他洗手去,他忙洗乾淨手,接過汗巾擦著笑問到:「這什麼餡兒的?有股子清香味兒。」
  
  水柔笑說:「是雞蛋和著門前樹上的一種葉子,這葉子抽嫩芽摘下來做菜吃最為清香,過幾日長老了就發苦。」
  
  苗春花笑說:「哎呀,這樹在門口幾十年了,從不知道葉子竟是能吃的,每年春上熙兒和瓔珞兩個想吃綠菜想的發慌,也只能吃點挖來的野菜。」
  
  袁守用夾一隻餃子放嘴裡滿意得不住點頭:「常言說得好,好吃不如餃子,舒服不如躺著,在理在理。」
  
  水柔憋不住想笑,公公那語氣彷彿在吟詩作對,說出來只不過尋常百姓家隨口的俗語。公公一副探究的神情:「水柔啊,這樹叫做什麼名啊?」
  
  水柔忍住笑忙說:「這樹葉能吃是父親告訴我的,父親祖籍江南,他也是小時候聽來的,這樹因樹葉淺黃,就叫葉黃樹。」
  
  袁守用邊吃邊感歎:「口福啊口福,看來親家是學識淵博之人,只可惜無緣得見,將來只能地下見嘍,到時候再向他請教學問。」
  
  苗春花笑說:「水柔這兒媳婦沒得說,一手好女紅不說,這飯菜做得也好。」
  
  袁熙瞄著水柔擠眉弄眼的笑,水柔不理他忙說:「都是母親養那幾隻蘆花雞爭氣,日日都能收好幾顆雞蛋,回頭養了小雞長兩三個月,如果公雞多的話,就可以燉雞肉來吃,半大公雞的肉最好吃了,燉湯的話就是老母雞來燉最好。」
  
  苗春花求教般看向水柔:「說來奇怪,每年母雞趴窩的時候,我都在下面擱幾個雞蛋,可總孵不出小雞來,也不知是什麼原因?不會是風水不好吧?」
  
  水柔笑出來:「大概是因為家裡只有母雞沒有公雞......」
  
  話沒說完,苗春花拍著腦門:「啊?因為這個?我說婆婆在世時怎麼每年都有小雞,她去後這些年都是去別人家討來的。」
  
  袁守用在一旁問了:「為何母親一去家裡的大公雞就一隻都沒了?」
  
  苗春花脫口說:「熙兒讀書辛苦,我燉點雞肉給他吃,另外,公雞一打鳴,熙兒就得起來......」
  
  她話沒說完,袁守用一拍桌子:「沒了公雞,子昭就可以多睡會兒是不是?你這個糊塗的老太婆。」
  
  袁守用這次真有些動怒,袁熙忙說:「父親,兒子心中有數,有沒有公雞打鳴都一樣的。」
  
  一家人才不說話,高高興興去夾餃子開飯,這才注意到眾人說話時,瓔珞已悄無聲息吃了一大盤餃子下去,眾人剛拿起筷子,她就啪得放下嘟囔道:「有什麼了不起,誇得跟朵花似得。」
  
  說完甩簾子出去了,苗春花朝水柔嘿嘿笑了一下,袁守用自母親去世後,好不容易有次口福,苗春花做的飯菜只能勉強下嚥,瓔珞卻給全家不自在,這次他有些生女兒的氣,看著苗春花說:「真是女大不中留,這都鬧了好幾天了,找合適人家嫁了吧。」
  
  苗春花諾諾答應著,水柔悄悄吐吐舌頭,袁熙的腳在桌子底下輕輕踢她幾下,她假裝不知......
  
  晚飯是高粱米粥和玉米餅,一家人吃的滿意,水柔勞累中覺得滿足。袁守用看她收拾了碗筷去廚房刷洗,對苗春花說:「這兒媳婦不錯的,這三餐早上高粱和白面,中午白面,晚上小米和玉米面,這麼搭配著到秋下這白面也夠吃的。」
  
  苗春花怏怏不樂,心說以前也沒人告訴我可以摻雜著吃呀。
  
  入夜後,袁熙與水柔膩了會兒,就問她累不累,看她點頭就讓她趴在床上為她揉捏肩背腰腿,水柔輕聲說:「家裡糧食恐怕不夠,那天看書乏了去我家裡一趟,把剩的一些糧食拿來。」
  
  袁熙拍拍她臉:「安生睡會兒覺,明日又是如此,你不用太過操心,一切有我呢。」
  
  聽了他的話,水柔心安不少,沉沉睡去前喃喃說:「你的身子骨需要多練練,下午我逮空出去給你訂一對東西,過個三五日就拿來了。」
  
  袁熙心下好奇,什麼東西呀,還是一對,又有些期盼,柔兒怎麼總說我身子骨不行,就因為那次爬山腿抽筋了?那不是爬的少嗎?我的身子骨還行吧?要不是看她累了,我真想把她抱在懷中狠狠要她,唉,只能忍住睡去了,母親也是的,看著柔兒這麼累,一點不幫忙,她忙碌那麼多年,這樣豈不閒的發慌嗎?
  
  他看到媳婦如此勞累就心疼了,也不想想自己母親那麼多年怎麼過來的,要不說娶了媳婦忘了娘,沒娶媳婦的時候也沒有太想著心疼娘啊,癡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這話是沒錯的,再孝順父母的人,也不能回報父母養育之恩的十之一二......這是袁熙抱著媳婦睡著了,替苗春花打幾句抱不平,其實袁熙是個挺孝順的兒子。



6、借與不借 ...  

  水柔嫁過來一個多月,袁家變了樣,屋內窗明几淨,小院裡乾淨整潔,水柔去街坊劉大娘處許她六隻小雞,抱來一隻大公雞,攢了幾日雞蛋,正好有一隻蘆花雞抱窩,往肚子底下塞了十八隻雞蛋,二十一日後,雞籠裡多了圓滾滾的十八隻小雞仔,苗春花和瓔珞搶著給喂米吃,袁熙讀書累了過來陪水柔笑看一會兒,猜猜哪只是公雞哪只是母雞,就連袁守用背著手路過也要扭頭笑上一笑。
  
  七日後小雞養實了,水柔撿出最強壯的六隻放在一個小竹籃裡,準備給劉大娘送過去,瓔珞小母雞一般瘋跑過來張開雙手攔住她去路,水柔笑問:「瓔珞怎麼了?」
  
  瓔珞噘著嘴說:「把它們往哪兒送?」
  
  水柔捏捏她鼓鼓的腮幫,第一回覺得瓔珞蠻可愛的:「那隻大公雞是從劉大娘家抱來的,抱的時候許她六隻小雞仔。」
  
  瓔珞噢了一聲沒再說話,苗春花一旁說道:「我看那六隻是最好的,給最差的倒也不合適,要不挑幾個中不溜的。」
  
  水柔淡淡說:「送人東西要麼送最好的,要麼就不送,母親看可是這個理?」
  
  苗春花張了張嘴沒有說話,水柔頭也不回走了,苗春花心想給人最好的?這是什麼理?這分明是敗家,這水柔也不聽她吩咐就自顧走了,眼裡還有沒有我這個婆婆?
  
  瓔珞天真爛漫,不懂這些,又笑著去看別的小雞去了,苗春花這舒暢了一個多月的心情就有些發悶,吃飯時怎麼都覺得水柔對自己有些輕慢,想當年婆婆在世時,自己在她面前說話都不敢大聲,水柔怎麼就當面說說笑笑的?
  
  苗春花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袁熙去書房前笑說一句母親最近氣色很好,她心裡就樂開了花,得寶貝兒子一句誇讚她如飲甘泉,其實袁熙早看出來苗春花吃著飯瞄著水柔,他知道母親心裡藏不住事,必是在琢磨什麼,所以哄母親開心,也為水柔免去點是非。
  
  第二日剛用過早飯,袁熙一個表舅母來了,提著兩盒子點心滿臉堆笑,苗春花招呼她到了堂屋,喝了點茶聊幾句家常,對方說兒子的親事定下了,所以過來跑一趟,苗春花就說,讓孩子來說一聲就是了,怎麼親自來呢?
  
  表舅母笑道:「其實是有求於他表姑,袁熙成親那日,孩子看上他表嫂那鳳冠了,想借來給用用,成親時也氣派一些。」
  
  苗春花雙手一拍:「我以為什麼天大的事?都成親了,那鳳冠自然沒用了,放心吧,到了日子讓熙兒給你送去。」
  
  表舅母沒料想這麼順利,那鳳冠一看就是貴重之物,以為袁家不會輕易出借,看苗春花如此爽快,千恩萬謝的走了,苗春花心情大好,這一輩子因為窮了些,總被親戚忽視著,從來沒人對她如此恭敬著感激涕零。
  
  午飯時,苗春花隨口說:「水柔啊,一早來家裡的表舅母看見了吧?她兒子過些日子要成親了,想借你的鳳冠用用,到日子前讓熙兒送過去就行,順便看看用不用幫忙。」
  
  水柔沒開口,袁守用已說話了:「這個糊塗老婆子,那一看就是貴重東西,怎麼能隨便借來借去,這一旦開了頭,日後一堆親戚鄰居來借,要是壞了他們也賠不起。」
  
  瓔珞嗤了一聲,倒是沒說話,袁熙嘴裡嚼著飯,有一下沒一下慢下來,看著沒事人似的,其實在等水柔說話,母親已經答應了人家,那就不能出爾反爾在親戚面前折了面子,雖然她答應的有些莽撞,可讓她迂迴著拒絕,她確實不會。
  
  水柔只顧低頭吃飯,好像沒聽見似的,苗春花心裡有些不安,可那是自己給兒子錢買的,兒子的東西自己難道做不得主嗎?她提高些聲音問道:「水柔可記住了?」
  
  水柔抬頭看著她,袁熙心裡有些往下沉,又是那種清冷迫人的目光,水柔已經低低開口道:「剛剛父親不是說了......」
  
  袁守用忙說:「按理說不該亂借,可這親戚間開了口,你母親又一口答應了人家。」
  
  水柔不緊不慢說:「那是我看重的物件,我不願意借。」
  
  飯桌上的氣氛冷下來,誰都想說些什麼,又誰都無話可說,苗春花心中忐忑,怎麼辦?與她吵?可水柔冷淡淡的,拿出婆婆的威嚴來,又不會,那就不借了吧,可他表舅母那兒如何交待,做不了媳婦的主,這說出去老臉往哪兒擱?張皇得挨個看著家中眾人。
  
  瓔珞只顧吃飯,她想著那鳳冠自然給自己留著,哪能隨意借給別人?袁守用心想你自己胡亂答應,自己想辦法,最後苗春花企盼得看著兒子,袁熙避開母親的目光,心中有刺一般,站起身溫和說道:「我吃飽了,想歇息會兒,柔兒一起回屋嗎?」
  
  水柔搖頭:「不了,我還要收拾碗筷。」
  
  袁熙心中的刺又扎得深了些,水柔在廚房收拾妥當喂雞吃飽又細細打掃院子,忙的滿頭是汗回到屋中,袁熙斜靠在床頭,看她進來放下手中的書,水柔淡淡問道:「你還等著呢?」
  
  袁熙有些氣,她知道自己在等她,也知道是為何事,就是遲遲不回屋,水柔看他微皺著眉頭,他竟不明白自己所想嗎?本以為此事不用多說,看來還是要費些唇舌的:「那鳳冠既是你我成親時子昭送的,可是我之物?」
  
  袁熙點頭,水柔接著說:「既是我之物,借與不借是否全在我?」
  
  袁熙急道:「道理是沒錯,可母親做事多欠思量,她已滿口答應人家,總不能讓她在親戚前折了面子。柔兒你委屈一下。」
  
  水柔倔強道:「那母親日後次次欠思量,我就得次次委屈嗎?」
  
  袁熙一時語塞,看水柔咄咄逼人的目光,心下煩躁:「那鳳冠雖貴重些,可總抵不過母親要受的委屈吧?錢財不過身外之物......」
  
  水柔心下一涼,他竟如此認為,我看重的是其中的情意,他以為我看重其上的銀子嗎?當下打斷他的話冷冷說道:「子昭,我累了一日,廚房中燒好了水,我想關門洗浴。」
  
  袁熙抬腳就走,水柔心中冷笑,以前他總是為她提來水關上門,浴桶中水溫試好了才讓她進去,捧一本書看著過一會兒為加點熱水,有時也與她嬉鬧一陣,今日就為自己不願意借鳳冠,就甩臉子,難道婆母的所有要求,自己都該答應嗎?
  
  袁熙在書房中心煩意亂半日,天擦黑時到母親房中請罪,跪下說:「母親,那鳳冠柔兒不願意借,表弟成親時母親別去了,兒子多去幫忙幾日,跟表舅母說鳳冠壞了就是。」
  
  苗春花抹了幾把眼淚,袁熙心中更不是滋味,只怪自己無能,為一頂十幾兩銀子的鳳冠,讓母親受委屈,夜裡第一次在床上與水柔背對著背,第二日一早起來去表舅母家告了罪,表舅母少不得拉著臉,袁熙一向不太在意別人的冷言冷語,只說清楚就轉身回去。
  
  回到家門前就聽見院子裡李大娘的大嗓門在說:「水柔啊,我來呢是有事相求,我閨女的好日子訂了,你的嫁衣能不能借來穿穿?」
  
  水柔輕聲細語:「想來這成親一輩子就此一遭,借嫁衣穿總是不妥的。」
  
  李大娘斜瞄她一眼:「哎呦,這不願意就說不願意吧,我們這些寒門小戶可不都是借嫁衣穿的嗎?就穿一日的衣服,哪來那麼多銀子伺候?」
  
  水柔依然笑著:「李大娘家總有些棉紡布吧?這樣好了,我幫你染色裁衣繡花,包你家閨女嫁衣和我出嫁那日一樣,成不?」
  
  李大娘聲氣弱下來:「這好是好,就是也得不少功夫吧?」
  
  水柔笑說:「不礙的,我既答應李大娘,就會做到。這女兒家一生中這一日最為重要,也最為美麗風光,出嫁這日的嫁衣啊花冠啊心裡都是極為看重的,恨不得幾輩子留著,傳給女兒外孫女兒代代相傳,明明知道過了這日就用不著了,也要好好收著,得空就拿出來看看。」
  
  袁熙此時方明白柔兒為何不願出借鳳冠,她的女兒心事,自己竟一點不懂。慚愧之餘在家門附近轉了幾圈才回去,夜裡想與水柔說說話哄哄她,可水柔眼中根本沒他這個人,全當他不存在,他就有些氣,畢竟她對母親不夠體諒,連句安慰的話都沒過去說。
  
  苗春花心中氣憤難消,少不得找幾個街坊鄰里嘮叨幾句,其中自有好事者出主意:「春花你就是對兒媳婦太好了,剛進門沒給她來個下馬威立好規矩,這不欺負到你頭上來了?」
  
  隔幾日水柔正忙著時,來了五六位街坊大娘,說笑著往院子裡一坐,苗春花忙喊水柔搬几案過來端茶倒水,水柔伺候好了剛轉身,苗春花又吩咐她把面前那一籮筐瓜子去殼招待客人,水柔垂著頭一顆顆剝著,脊背上幾道目光冷冷盯著,嘴裡不住說太慢了,不夠吃的。她嫁過來後第一次有些無奈,無奈之下想到這幾日袁熙的冷淡,心中添了無趣。
  
  苗春花看兒媳婦弓著腰,剛要挪個凳子給她坐,那幾個老太太狠狠一瞪她,她就縮回手去,過一會兒聽見耳邊輕輕的撕裂聲,一看水柔的指甲劈了一塊兒,陪笑說:「幾位老姐姐還是自己磕吧,水柔她廚房裡還忙著呢。」
  
  有個聲音沙啞的說話了:「牙早掉沒了,怎麼自己磕?有年輕的不用,讓她坐著吃飯嗎?」
  
  苗春花心中不忍又後悔,除了鳳冠那事,兒媳婦一直是不錯的,自己今日糊塗,招了這些人來,可人都來了,可怎麼辦呢?
  
  水柔不顧拇指指甲縫中的刺痛,麻木得剝著瓜子,瓔珞從屋裡出來看小雞,對這些人笑了笑,看見水柔彎腰剝著瓜子,有些想笑,她今日怎麼如此乖順?目光轉到她手上時,拇指指甲縫裡有淡淡的紅滲出來,當下大聲嚷嚷道:「這是做什麼?有這麼欺負人的嗎?都給我出去。」
  
  那幾個大娘也不理她,她快步跑到哥哥書房喊他出來:「嫂子被欺負成這樣,你管不管?」
  
  袁熙心想誰又能欺負得了她呢?說不定是瓔珞的惡作劇。瓔珞進去不由分說拖他出來,他站到那兒一看,坐著的幾個在街坊中都是以苛待兒媳聞名的,心中一擰,抓起水柔的手拉她起來,抬腳把那一籮筐瓜子踢翻在地,那幾個婆子看他凶神惡煞的樣子,趕緊溜出去了,苗春花不安得看著兒子,袁熙沉聲說:「母親,我們家用得著這個嗎?有什麼事跟兒子說,行嗎?」
  
  行嗎兩個字幾乎是咬著牙說出來的,苗春花從未見過兒子這麼大脾氣,聲音比公公在世時都要多幾分威嚴,她點點頭沒敢說什麼,揪著瓔珞回屋去了。
  
  袁熙拉著水柔的手進屋往外撥指甲縫裡的刺,水柔倔強得咬著唇,不肯喊一聲疼,袁熙氣到:「讓你剝就剝嗎?不會推說有事要忙嗎?」
  
  水柔低聲說:「鳳冠的事讓婆婆受了委屈,總得讓她出出氣才好。」
  
  說著話低低嘶了一聲,再看一小截尖硬的瓜子皮帶著血撥出來了,袁熙的嘴含住她的拇指吸吮掉上面的血珠,找來乾淨的白布條為她細細包紮上,不顧她的掙扎把她揉在懷中,又心疼又氣惱:「你非得這麼倔強嗎?心裡有什麼話也不和我說......」
  
  說著話感覺懷裡的身子微微有些發顫,連忙說:「都是我不好,沒有明白你的心思,那日你對李大娘說的話我都聽見了,柔兒諒解我這一回,好嗎?日後再不體諒柔兒的心,罰我三次科舉不中。」
  
  水柔的眼淚刷的流了下來,滴滴落在袁熙胸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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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15 PM

7、魚水之歡 ...
  
  水柔無言低泣,把袁熙心疼得不知如何是好,抱著哄著,後來乾脆摟她躺在床上,直到她窩在自己懷中沉沉睡去,天擦黑也沒有喊她,水柔連日勞累,這幾日又與袁熙有些彆扭,這一覺香甜安心,醒來時看著黑沉沉的窗外,唬得忙爬起來嘴裡埋怨道:「怎麼也不叫我?一家人晚飯吃什麼?」
  
  袁熙拉她躺回去摟住她不說話也不讓她走,他沒有想到母親如此糊塗,會這樣對待水柔,自己只要求水柔把父母當做親生父母一般孝敬著,卻從未想過如果父母不把水柔當做家人,他當如何?成親,成親原來並非想的那般簡單。
  
  他不讓水柔出去,有些提醒母親的意思,也是為母親找一個機會,盡快解開她和水柔的心結,果然他們屋中的燈一亮起,瓔珞就端著托盤掀簾子進來了,熱氣騰騰的飯菜放在桌上笑著說:「嫂子,餓了吧?吃飯吧,這是母親特意為你做的,母親後悔得跟什麼似的,又挨了父親一頓說,又介懷哥哥那一句話,哭得跟個淚人似的,有心過來看看,又怕嫂子不高興。」
  
  水柔忙說:「我沒有不高興,就是倦得睡著了,瓔珞告訴母親不用多心,明日一早我再過去給二老請安。」
  
  瓔珞笑著走了,袁熙看妹妹懂事也高興起來:「家裡有些小事,她倒懂事起來了。要不我們這會兒過去一趟?」
  
  水柔搖頭:「估計母親今日心煩意亂,瓔珞把話說到了,她再歇息一晚,明日情緒穩些,我再去和母親說。」
  
  兩個人說笑著吃幾口飯,沐浴後早早得熄燈睡下了,袁熙這幾日心裡因水柔的冷淡,心裡憋得難受,身子裡有火燒著似的,今夜總算把她抱在懷中,又憐惜她白日裡受了責難,自然是一番輕憐蜜愛,水柔也心情舒暢,袁熙白日裡對她的回護,讓她感覺彼此的心貼近了幾分,身體就有些從未有過的異樣,酥酥麻麻的,又難受又快樂,忍不住想要叫喊要釋放,袁熙的手指靈活得在她的敏感處流連,聲音瘖啞的低喚著柔兒柔兒,彷彿是對她的鼓勵,水柔終於耐不住扭動著身子,恣意得輕喊出聲,袁熙感覺到她今夜不同往日,進入時她的身體裡分外濕滑,輕憐蜜愛就成了狂風暴雨,澆得兩個人愉悅得快要窒息......
  
  這一夜後,兩人的心又有些許靠近,以前總是袁熙主動水柔承受,如今彷彿有了某種默契,有時在夜間不知是誰先伸出手去,兩個人就笑鬧在一處。
  
  第二日一早,水柔就去苗春花房中細細為她解釋為何不願出借鳳冠,沒提剝瓜子半個字,只說是自己不懂事,苗春花本就怕她提起,看她不說也就高興得拉住她手唏噓一番,然後婆媳二人一道去做早飯。
  
  從那天起,廚房裡就不只水柔一個人忙碌了,苗春花經常去幫忙以示對兒媳的誠意,袁熙笑問水柔為何不一開始就說清楚不借鳳冠的原因,水柔笑說:「一開始就說,母親能接受嗎?她拿我出氣後又後悔,經過這些事她才能聽進去。」
  
  袁熙點點水柔額頭:「你啊,總是想那麼多,如此心竅玲瓏,累不累啊,還不如笨些,不過話說回來,我也不喜歡笨的,我還是喜歡柔兒這樣的。」
  
  喜歡?水柔愣了一下,苗春花進來了,袁熙對她眨眨眼自去書房,水柔忙讓婆母坐下,苗春花話語裡有央求的意思:「瓔珞眼看十五了,我看你和張媒婆相熟,能不能和她說說,為瓔珞尋一門親事,人踏實忠厚些就好。」
  
  水柔自然痛快答應,那日飯桌上趁機說要去張媒婆家一趟,能不能讓袁熙陪著,袁守用剛要搖頭,苗春花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他一腳,偷偷指指瓔珞,袁守用呆愣片刻才點頭允了。
  
  飯後袁守用就抱怨苗春花踢得太狠,苗春花笑說:「知道你呆才用力踢的,早跟你說過的事,你還是半天才明白。」
  
  水柔收拾好回到房中袁熙一把摟住她,嗅著她的香:「好柔兒,知道我日日讀書悶了,又找時機讓我去散散心。」
  
  水柔笑說:「別盡想好事啊,這次要幹些力氣活的。」
  
  次日袁熙眉開眼笑離開家,苦著臉就回來了,一手提著一個石鎖,水柔讓他在院門外等著,探頭進去看看院裡沒人,才回頭說:「快步跑進書房塞在別人看不見的地方,快,要讓人看見我半月不理你。」
  
  袁熙兩手提著走了二十多里,手臂都快斷了,水柔這麼一說,連忙提足了氣快步跑進書房,放下石鎖就趴在地上賴著不肯起來,水柔跟在身後拉他,他整個人都趴在她肩上:「就算我曾有幾日誤會你,你也不用這麼整我吧?」
  
  水柔抬手擦了擦他額頭的汗:「這石匠太忙,早就訂好的,一直沒有拿回來,讓父親母親看見又怕累著你,你的身子有些差,老坐著讀書得多活動才好。」
  
  袁熙心中感動,柔兒總為他想得周到,雙手攀住她的雙肩,臉在她胸前不住磨蹭:「不就是那日爬山腿抽筋了嗎?我的身子你還不知道嗎?你還不知道嗎?昨夜不是還三次......」
  
  水柔啪得輕拍一下他的臉羞得笑罵道:「孔聖人的畫像可在牆上掛著呢,沒個正經......本來家中還有些糧食也讓你一起背回來的,不過留著下次吧,那樣你就又能出去逛逛。」
  
  袁熙更賴著她,笑嘻嘻連喊了幾聲好柔兒......
  
  水柔跟苗春花仔細說了去張媒婆家的經過,張媒婆見過瓔珞,已放在心上,一定尋找一個好人家,苗春花放下心,更把兒媳婦放在心裡,廚房裡經常傳出兩個人的說笑聲,苗春花從水柔那兒學了幾樣新飯菜,又看她處處講究,懂得的東西很多,心裡漸漸有些喜歡水柔,閒下來就嘮叨瓔珞多和嫂子學學,瓔珞自不愛聽,每日裡睡懶覺逗小雞,廚房不進也不繡花做女紅,倒是有一日早起來在水柔房門外探頭探腦,水柔喊她進來,她就頂著一頭亂髮撒嬌:「嫂子,為人家梳個好看的髮髻。」
  
  水柔就過來為她篦頭髮,被阻了好事的袁熙怏怏著去書房了,水柔為瓔珞梳著髮髻,心裡好笑,那夜後袁熙越來越喜歡粘著她,今日早起梳洗完,他倚在床上瞅著她呆看,看著看著一把摟在懷中,手不安分得伸進衣襟,輕咬著她的耳垂低低說:「這幾日聽你吩咐,讀書乏了就舉那兩把石鎖,這身子越發強健,不光晚上想著你,這早起也忍不住......」
  
  水柔羞紅著臉,自那夜後,沒有一宵能放過她,跟總也餵不飽的大孩子似的,昨夜賴著把手覆在她胸前才睡著,早上剛梳洗過又來粘著不放,水柔想掙開他過去與婆母一起做飯,他就是不放開,這些日子夜夜恣意,早知曉水柔的敏感,一手拿捏住,水柔就癱軟在他懷中。
  
  正膩著時,門下忽有忽無的人影晃動著,水柔忙在他耳邊說:「瓔珞在門外。」
  
  袁熙這才起來,整了整衣服,水柔自己理理頭髮,又為他順了順,才過去開門......髮髻梳好了,水柔繞到瓔珞身前,雙手捧著她臉看著:「我們瓔珞一打扮,真是個漂亮姑娘。」
  
  瓔珞的雙眸亮起來:「嫂子,真的嗎?從來沒有人說我漂亮。」
  
  水柔將銅鏡拿到她面前:「自然是真的,瓔珞今日有事嗎?為何打扮起來了?」
  
  水柔見瓔珞穿著她送的淺藍色衣裙,又特意來求她梳頭,故隨口一問,那想到一向言語無忌的瓔珞竟臉上飛紅,忸怩著說:「這個......那個......今日與街坊裡幾個小姐妹說好去逛逛集市的。」
  
  水柔心中生疑,卻沒有再說什麼,為瓔珞淡掃蛾眉撲上少許胭脂水粉輕塗紅唇,直起身子笑說:「好了,去吧。」
  
  瓔珞笑著跑出去了,過一會兒傳來苗春花大呼小叫的聲音:「我的乖瓔珞,今日可真漂亮呀。」
  
  水柔照了照鏡子,起身往廚房走去,開始忙碌的一天。閒暇時不忘給袁熙去換下涼了的茶水,天氣漸熱,溫水中擰了汗巾為他拭汗,午後為他在身後打著蒲扇,做晚飯前拉他一起出院門到附近來回走半個時辰。
  
  夜裡袁熙自然又要抱著馨香綿軟的身子廝磨一番,尤其是今日早上存著的那股子勁頭,不使出來心裡貓抓一般難受,火苗全身亂竄的時候,水柔低聲說:「今日不巧,來月信了呢。」
  
  袁熙那裡肯罷休,心裡以為水柔累了故意搪塞她,手就向下伸去,指端真有淡淡的紅,他喘著粗氣啞聲叫著柔兒,有些撒嬌的意味。水柔心軟了,可是沒辦法,就摟過他拍拍他的肩背:「子昭,睡了,忍個六七日就好。」
  
  六七日,袁熙這會兒就過不去,還六七日,抓過水柔修長白嫩的手往被子裡去,那手如受驚的小鴿子般撲騰著拚命往回縮,水柔從來沒有碰過,也從來沒想過,她的心急跳著,手又被抓回去覆在上面,那股子灼熱燙得水柔又要縮回來,卻被死死摁住,耳邊是袁熙急促瘖啞的聲音央求著:「好柔兒,就動幾下,幫幫我,要不今夜還怎麼睡?」
  
  水柔的心又汪在水中,可是怎麼動?她的手指僵著,袁熙握住她的手來回撫摸幾下,呼吸就更加急促,水柔試探著重複,袁熙的臉埋在她懷中,死死抱住她,沒幾下就覺手心裡一片濕熱噴湧而出,袁熙的喘息平穩下來嬉笑著:「柔兒,日後來了月信,就這般可好?」
  
  水柔的心怦怦跳著,這樣竟然也能讓他欣喜滿足,這男女之事,他好像懂的比自己多,總是他在引導著自己,看他溫文的樣子,不知從哪裡知道的這些。月郡主好像送給她一本書,她曾試著翻開看,剛翻第一頁就臉紅心跳,沒敢再往下看,難道袁熙也有這樣的書嗎?
  
  袁熙看她發呆,把她抱在懷中,輕拍她的腰臀說:「快睡,明日還要早起。」
  
  次日到了廚房,苗春花笑說:「既是身子不爽利,稍微幫幫忙就行,別累著了,乏了呢就回屋歇著,記著別用涼水啊。」
  
  水柔心中一熱,母親去世的早,從來沒人囑咐過她這些,婆母如此說,她覺得心裡暖暖的,回頭看向書房,這話定是袁熙囑咐的,心裡的感動又和對婆母的不同,說不清楚的感覺,甜甜的又有些淡淡的酸,想笑又有些想哭。



8、瓔珞擇夫 ...  

  連續三日瓔珞裝扮漂亮就出門去了,水柔心中越來越疑,瓔珞竟如此大膽嗎?她是不是在與什麼男子私會?她知道公婆對瓔珞的回護,說了只怕疑她多事,跟袁熙提了提,袁熙卻說:「她一向貪玩,如今愛打扮可能在學你,一個姑娘家愛美不是很平常嗎?」
  
  水柔不好堅持,瓔珞日日早起過來央她梳頭,水柔笑說要不我教教你,瓔珞噘嘴不依:「我學也學不好,就嫂子為我梳吧,見著的人都說好看呢。」
  
  水柔試探著問:「都誰說了?」
  
  瓔珞就閉緊了嘴再不說話,這幾日水柔有意為瓔珞梳了她自己想的髮髻,如果瓔珞日日與別的姑娘出門,別的姑娘見著了肯定有過來學的,可是沒有,水柔更印證了自己的揣測,這可如何是好?她打定主意明日偷偷跟在瓔珞身後看看是何人,如果真是兩人情投意合,少不得催促那人早日上門提親,免得害了瓔珞。
  
  剛打定主意,張媒婆就上門了,袁守用苗春花忙熱情招待,水柔在一旁端茶送水,張媒婆笑說:「臨近村上有一殷實的莊戶人家,年輕人叫林樂笙,勤勞踏實,有一姐姐已經出嫁,父母雙親健在,都是忠厚人,我覺著極適合瓔珞的,要不要過幾日帶生辰八字過來?」
  
  苗春花笑說:「好好,過個三五日來吧。」
  
  袁守用捋了捋山羊鬍子:「為何還要過個三五日,明日就讓過來吧。」
  
  張媒婆憋住笑不說話,苗春花瞪他一眼:「你就那麼著急把女兒嫁出去嗎?瓔珞又不是醜的嫁不出去。」
  
  袁守用本是嫌苗春花當著外人的面搶著說話,好像家裡是她說了算似的,他為了擺一擺大家長的威風,才故意不附和苗春花的,可往後拖又怕這麼好的年輕人給別人家女兒搶走了,他極相信張媒婆的眼光,要不袁熙也娶不到水柔這麼好的女子,所以就說明日,苗春花這麼一搶白,他又覺得自己說的確實不妥。
  
  水柔在旁邊解圍:「過幾日就過幾日吧,我好給父親母親做兩件新衣裳,這樣姑爺來了才顯我們氣派,這樂笙既如此好,拜託張媽媽為我們家瓔珞留著。」
  
  袁守用和苗春花高興得直點頭,張媒婆看出水柔有些別的原因,笑著說:「那就七日後過來吧。」
  
  送走張媒婆水柔心下細細盤算,第二日尾隨著瓔珞,她去了郊外一處花田邊,那兒果真等著一個男子,斜倚在一棵樹邊嘴裡叼著一片葉子,笑看著瓔珞。
  
  那男子長的還不錯,只是有些油頭粉面,有意無意挨蹭著瓔珞,說話時湊在她耳邊,嘴唇不時掃過她的臉頰,瓔珞懵懂著只顧說話,沒有絲毫防備之心。
  
  這男子名叫程同周,仗著姑丈是當地縣令,母親去得早,姑母對他視如己出萬般疼愛,自家又開著綢緞鋪不缺錢財,吃喝嫖賭無所不為,近日接到姑母囑咐,回家廟燒香祈福,這裡只是小鎮,自比不上縣府熱鬧繁華,正百無聊賴時在袁家門外碰上瓔珞,瓔珞單純野性,讓他眼前為之一亮,日日在花田邊等她,心裡還真有些喜歡,前些日子已偷偷拉過她的小手,親過她的臉,今日估計該能得手了吧?
  
  水柔眼看二人說著話,那男子的手就往瓔珞衣襟裡伸去,忙大喊著瓔珞從樹後走出來,瓔珞茫然叫了聲嫂子,水柔指指花田笑說:「真巧啊,我想在咱家院子裡辟個花圃,來這裡移摘些野花,不想瓔珞也在。」
  
  瓔珞點頭笑了,她自然相信嫂子說的是真的,那程同周本來背對著水柔,聽見這女子清脆美妙的聲音就覺全身舒暢,回頭看時不禁目瞪口呆,窮鄉僻壤竟有如此人物,臉蛋說不盡的俊俏,身段道不完的風流,他自顧呆看著,瓔珞看他的神情早就惱了,嚷道:「看什麼看?這是我嫂子。」
  
  程同周從愣怔中回過神來嬉笑著向水柔行禮:「原來是嫂子啊......」
  
  水柔皺眉打斷他:「別套近乎,既是喜歡我們家瓔珞,就該早日上門求親,這孤男寡女身處荒郊成何體統?」
  
  瓔珞茫然中有些明白,剛想起他怎麼不上門求親呢?連續幾日把我叫出來做什麼?莫不是心存不良?瓔珞本就心性天真,日常看見街坊裡的男子不是老實本分,就是恪守禮儀,從沒見過程同周這樣的,程同周第一眼見她,就拿眼上下瞅她,誇她是美人兒,偷偷叫她出來說話,送她胭脂水粉珠釵什麼的,瓔珞看他穿著綢緞,身上也有淡淡的香,模樣也極好,就覺得比平日見的那些男子都好了百倍,就把人家放在了心裡。
  
  如今聽見嫂子這麼一說,就躲到了水柔身後,程同周走過來扇子輕佻得觸了觸水柔的臉頰:「好,提親就提親,衝著嫂子,我也得上門提親,早早把瓔珞娶回來。」
  
  水柔啪得打落他的扇子:「放肆......」
  
  程同周彎腰去撿扇子,眼睛就盯在水柔的繡花鞋上,腦子裡飛快動著主意,她說來移摘花草,兩手又空空如也,我才不像瓔珞那麼傻會信她,放肆?放肆又怎樣?這荒郊野外,就是一起佔了她們姑嫂兩個,她們又上哪兒哭去?上我姑父哪兒?小爺從不對女子用強,看上了也要讓她們心甘情願,可是這瓔珞的嫂子,怕是哄不住,可是這般的美人站在面前,就是用強也值啊,就是在縣府州府也沒見過這般人物,宮裡的娘娘自沒見過,就算見了只怕也被她比下去。
  
  程同周想著就朝那繡花鞋伸出手去,眼看只差寸許,就再也移動不得,回頭看時不禁抖如篩糠,後衣襟上紮著一把珵亮的匕首,匕首沒入地下,只剩刀柄,他半蹲著一動不敢動,水柔也看見他伸著的手,趕快往後移了幾步,這才看見前面有兩匹馬並轡而來。
  
  馬從她們身旁走過又退回來,一個男子下馬來笑著說:「原來是水柔,沒想到在這兒碰上,小月說你嫁了,過得可好嗎?」
  
  水柔正詫異程同周怎麼坐在地上一動不動,聽見有人叫她回過頭來看,眼前之人竟是大相國崔光,她連忙施禮,瓔珞早呆怔在原地,這男子是下凡的謫仙嗎?他怎麼會認識嫂子?
  
  崔光沖水柔擺擺手,水柔知道他的意思是不想暴露身份,就笑著說道:「都挺好的。」
  
  崔光笑著歎氣:「真想聽你的琴聲呀,可惜沒有這耳福了。」
  
  另一匹馬上的少年鼻子裡輕哼了一聲,水柔看過去,這位俊俏的少年曾在月郡主府上見過一面,不過當時分明是女子裝扮,其氣勢迫人貴不可言令水柔過目不忘,月郡主叫他鴻兒,當下略點了點頭算作施禮,崔光上馬要走時,程同周恢復鎮靜喊道:「你們是誰?敢壞小爺的好事。」
  
  崔光不理他只往前走,鴻兒卻撥馬回身居高臨下看著程同周,程同周被那氣勢迫得心下一慌忙嚷道:「縣太爺是我的姑丈。」
  
  鴻兒嗤笑一聲:「縣太爺嗎?好大的官呀,哪個縣太爺?」
  
  程同周心頭添了些亂,又不想被水柔和瓔珞恥笑,忙說:「定遠縣令楊繼祖。」
  
  鴻兒回頭看向崔光:「這國都附近竟也有縱容子侄的縣令嗎?」
  
  崔光笑說:「這楊繼祖官聲還是很好的,執政勤勉,只是有些懼內,沒聽見嗎?這位是內侄。」
  
  鴻兒點點頭,扔一塊玉珮給他:「如今舉國徵召青壯年男子入伍,你竟在這裡調戲良家婦女,這個拿給楊繼祖,他知道該怎麼辦。」
  
  說完策馬到崔光身旁:「走吧?」
  
  崔光沖水柔點頭一笑,兩匹馬風馳電掣離去,水柔看見程同周被匕首訂在地上動不得,攜了瓔珞的手往家裡走去,瓔珞回到家裡還沒回過神來,那兩個男子,世間竟有這等人物,雖刻意穿了普通衣裳,卻掩不住高華的氣度,再一想程同周算什麼,自己真是沒見識,嫂子又如何能認識那樣的人物?
  
  水柔怕袁熙責怪她,囑咐瓔珞不要將此事告訴哥哥,瓔珞滿腹心事胡亂答應著。
  
  七日後,袁家迎來兩個媒婆,兩人坐在堂屋中,李媒婆為程家,張媒婆為林家,李媒婆咄咄逼人,同周可是縣太爺的內侄,張媒婆不卑不亢,樂笙的事可是袁家二老首肯了的。
  
  水柔也沒想到這程同周還敢找媒婆來,瓔珞早已淡了對他的心事,只說由父母安排,她就沒有再想程同周的事,如今看兩個媒婆互不相讓,公婆又尷尬坐著不知如何是好,水柔也費了躊躇,忙去書房找袁熙過來。
  
  原來這程同周拿了玉珮匕首就會縣府找姑姑去了,姑姑把那兩個物件扔在一旁,聽寶貝侄子說了事情經過,程同周當然略去他欲調戲水柔的細節,只說看上袁家的姑娘了,央著姑姑找媒婆為他提親,程同周還是惦記著水柔,想著與袁家結了親,就有機會上手。
  
  過一會兒楊繼祖回來,看見桌上那兩個物件手就抖起來,玉珮上寫著「大裕獨孤」,匕首手柄上刻著「蘆洲崔氏」,大裕乃國號,獨孤氏乃皇族,蘆洲崔氏那是大相國崔光啊,崔光身旁的皇族不用問,是皇上,他驚得大聲喝問:「這是哪來的?」
  
  他的夫人正與侄子說著話,不耐煩道:「大呼小叫做什麼?」
  
  楊繼祖這次卻不同尋常,抖著手指著門外:「不想腦袋搬家,就先給我出去,我要仔細問問同周。」
  
  程氏趕緊就出去了,楊繼祖指著程同周:「給我跪下,做了什麼事,在哪兒碰見的這兩個人,他們說了什麼,不許漏掉一個字。」
  
  姑丈一向溫文,從未如此嚴厲過,程同周有些害怕,難道那兩個人真的是惹不起的人物,跪下一五一十說了來龍去脈,楊繼祖叫來程氏:「陪他回去收拾行裝,入伍參軍去吧。」
  
  程氏方要說什麼,楊繼祖已經起身喊著師爺:「準備去國都相府述職。」
  
  程氏方明白侄子碰上了惹不得的人物,程同周見哭求無用,就說:「走前得同袁家姑娘訂下親事。」
  
  程氏雖懼怕那兩個人,不過這明媒正娶他們也干涉不得吧?他們小門小戶的,能與我娘家結親,豈不是他們幾輩子修來的福分?遂找來縣府能說會道的李媒婆去袁家提親。
  
  袁熙來到堂屋看看兩個媒婆,水柔已經跟他說了大略的情況,這程家是萬萬不行的,瓔珞單純沒有心機攀了高門自是應付不來,袁熙打定主意後坐下說:「七日前張媒婆就來過了,父母親都口頭答應了的,所以這程家的美意,我們只能回絕了。」
  
  李媒婆還要說話,袁熙擺擺手:「楊縣令愛民如子,我有緣見過幾次,事情就這麼定了,勞煩您跑一趟回了楊夫人。」
  
  李媒婆自然明白他話中的意思,這楊縣令我也是認識的,我們家不願意,他總不能縱容內侄強娶吧?李媒婆只好起身告辭,張媒婆又坐了一會兒,說好三日後帶樂笙過來給袁家二老看看。
  
  晚間飯桌上,苗春花對瓔珞細細說了林家的情況,瓔珞聽完卻沒有說話,笑嘻嘻問水柔:「嫂子,那兩個男子究竟是誰啊?跟你說話的那個簡直是天人謫仙一般,他說想聽你彈琴......」
  
  水柔只覺腦袋裡嗡得一聲,沒想到瓔珞這會兒說了出來,袁熙瞅了她一眼接著吃飯,只是吃一口忘一口,袁守用和苗春花也盯著她看,水柔笑了笑:「只是以前見過的兩個人,瓔珞吃飯吧。」
  
  沒有人再說話,都默默吃著飯,水柔想著夜裡怎麼和袁熙說才好,瓔珞忽然開口道:「爹,娘,我想嫁同周。」
  
  同周?袁熙皺了皺眉,瓔珞心裡想的是,程同周那樣在縣府裡也算是高門子弟,與那兩個男子尚且有雲泥之別,這林樂笙不過是莊戶人家,還不土得掉渣嗎?所以她寧願選程同周。
  
  袁熙放下筷子看看瓔珞:「此事三日後再說,三日內不許再提。」
  
  瓔珞見他口氣生硬,不敢再說話,心中說三日後就三日後,我堅持選同周,要不我就上吊死給你們看。
  
  袁守用心想這子昭什麼時候成一家之長了,今日在兩位媒婆面前就是他拿的主意,這會兒我還沒開口,他就說話了,兒子長大了,自己老了,心下又欣喜又有些不甘心,這小子眼裡還有沒有老子了?
  
  苗春花知道老頭子的心事,心想那今日你倒是說話呀,被兩個媒婆逼得就知道傻笑,要不是兒子過來,你還不被逼死?我們這個家早晚得兒子做主,指著你這個糊塗老頭定是不行的。瓔珞的事,就由兄嫂定奪吧,我們說林家,她非要說程家,回頭再和我們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誰能受得了?
  
  袁熙又說話了:「今日勞煩母親和瓔珞去廚房收拾碗筷,我和水柔有話要說。」
  
  說完拉起水柔的手就走,水柔心裡飛快琢磨,要如何對他說?瓔珞與程同周私會的事,程同周對自己無禮的事,還有自己認識崔大相國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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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18 PM

9、鞭打程少 ...
  
  袁熙進屋把水柔抱起來放在床榻上,端來熱水脫掉鞋襪將她的腳摁在水中,挽起袖子蹲□握住她的腳輕緩揉捏著,水柔想縮回來,腳掌被他緊緊包在手心掙脫不開,袁熙揉捏著說:「有沒有舒服點?放鬆了沒有?回屋的路上怎麼那麼緊張?說吧,有什麼事是我不知道的?」
  
  水柔以為他會質問,沒想到他來這一手,偏生水柔的性子遇強則強,碰到這濃的化不開的溫柔,心裡就能汪出水來,袁熙本就聰明,又時時把水柔放在心上,是以對她比初嫁過來時,又多了幾分瞭解。
  
  水柔感動歸感動,卻沒有失去理智,她先淡淡說:「成親前我不是在湘州住了幾個月嗎?那個女子並不是我的表姐,她是月郡主,只是在危難時對我伸出援手,又和她脾氣相投,極合得來,就叫她一聲姐姐。」
  
  袁熙知道她所說的危難就是賣身葬父之事,臉埋在水柔腿上悶聲說:「恨不能早些與你訂親,你就不會獨自受那些苦。」
  
  水柔彎腰撫了撫他的頭髮:「都過去了,那兩個男子在月郡主家中曾見過一面,所以路見不平。」
  
  袁熙聽見路見不平緊張起來,抬起頭急問:「那日怎麼了?」
  
  水柔笑笑:「你別急,沒有什麼大事,我一直疑心瓔珞,所以偷偷跟在她身後,她果然是到郊外與程同周私見,那程同周毛手毛腳的,我出聲制止,他言語間對我有些不恭,他扇子掉在地上,低頭撿時手就要摸我的鞋子。」
  
  水柔盡量說得婉轉,袁熙還是惱怒起來:「他竟敢摸你的腳嗎?」
  
  水柔忙說:「沒有,他只是想動手,那兩個男子正好路過,其中一個甩出匕首把他後衣襟釘在地上,他就不敢動彈了。」
  
  袁熙的手指關節捏的咯咯作響,咬牙道:「我要在場,非一刀劈了他不可。柔兒,你為何不對我說?如果他對你和瓔珞用強,你們兩個弱女子......」
  
  水柔白了他一眼:「你仔細想想,我有沒有和你提起過,你不信我呀,我又擔心瓔珞......」
  
  袁熙一拍腦袋,水柔好像是說過,他卻不以為然,說到底他是對自家妹子太有信心,在水柔和瓔珞之間,他還是相信瓔珞疑著水柔,水柔擔心瓔珞竟然不顧自身安危,他感動之餘覺得十二分慚愧,忙抱水柔在懷中:「日後柔兒說的話,我都信,句句放在心上,不敢有絲毫怠慢。」
  
  水柔低低笑起來,知道是哄人的話,卻也愛聽,他不再糾纏湘州那些事就好,自己不經意認識了那些大人物,卻不想驚擾到袁熙一家,她只想過自己的平淡日子。
  
  二人睡下後仔細商量了瓔珞的事,一致認為不能讓她嫁去程家,這林樂笙聽起來是不錯的,水柔說:「這樣吧,三日後我們先見見,如果覺得他不錯,再讓瓔珞偷偷看看。」
  
  袁熙笑起來捏捏她的臉:「就你鬼靈精,那日在張媒婆家,我以為只是與你偶遇,現在想來是你事先安排好的吧?如今瓔珞的事,你又來這一手,真正是膽大包天。」
  
  水柔鑽在他懷裡:「我就是膽大包天怎麼樣?你倒是應不應?」
  
  袁熙抱住她:「自然是應的,對瓔珞好的事為何不應?柔兒既膽大包天,那今晚......」
  
  他在水柔耳邊嘀咕了幾句,水柔羞紅著臉忸怩道:「才不要......」
  
  袁熙從枕頭下摸出一本書,把燈移過來:「還說不要,這是什麼?」
  
  水柔一看低了頭,有一夜袁熙讀書晚了,遲遲沒有回房,水柔窩在床上想起他的孟浪,下床找出月郡主送的那本書,想著拿出來看看,翻開又不敢看下去,聽見袁熙的腳步聲急忙塞到枕頭底下,沒想到讓他看見了,袁熙在她羞紅的臉上輕啄一下:「這幾夜的花樣就是從這兒學來的,柔兒要不要看看?」
  
  水柔拚命搖頭,眼睛睜開又閉上,袁熙笑說:「這書極好,圖畫的精緻,文字解說詳細,真是極品,柔兒哪來的?月郡主送的?想來民間沒有這等好東西。」
  
  水柔點點頭,偷看一眼袁熙,還說他是熟讀孔孟的謙謙君子,原來都是裝的,竟腆著臉說這是好東西,又想起月郡主囑咐的話,月郡主真是大膽,她說:「夫妻間床第之事極為重要,感情淺了能增進感情,感情深了這又是最好的表達,女子呢,不要一味順從承受,要從中體驗樂趣,偶爾呢也要主動,很多事在床上說,夫君答應起來要痛快得多,比白日裡講一籮筐道理都有用的。」
  
  水柔想著這些話,袁熙又捏捏她臉:「害羞了?這樣吧,我們照著這書按圖索驥,一頁一頁來過好不好?一夜就是一頁。」
  
  水柔羞紅著臉拿被子蒙上頭,反正每次都拗不過他,就由著他吧,正被袁熙逗得神智昏亂的時候,袁熙停下手來,水柔差點就央求他,還是沒好意思開口,袁熙在她耳邊說:「我怎麼不知道柔兒會彈琴的?」
  
  水柔睜大迷離的眼睛:「這你也介懷嗎?家裡沒有琴給我彈,我的琴早賣了為父親看病了。」
  
  袁熙氣道:「既能讓人聽過一次就念念不忘,必是彈得極好,能彈得極好,必是心中喜愛,既喜愛,為何不對我說?我心裡記下了,就會想法子。」
  
  水柔間他的神情似氣憤似委屈似渴望,覺得分外可愛,摟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說:「嫁了子昭,就想著一心平淡度日,那些琴棋書畫的,自然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說完吻吻他的耳垂,然後是眉眼,她從來沒有主動親過自己,袁熙心中樂開了花,正樂時,她馨香的唇舌湊上來試探著吻住他的,袁熙腦子裡的弦一下就斷了,忘了要說什麼身在何方,她的手也伸進衣衫到處摸索著,袁熙的身子就繃緊了,好似著火一般炙熱難耐......
  
  袁熙這幾日分外神清氣爽,看著張媒婆帶來的林樂笙分外順眼,水柔也在心裡點頭,林樂笙舉止言談大方有禮,身量較袁熙稍矮些,身上半舊的衣袍整潔合體,新做的白底黑面的靴子,看來家中母親是細緻人,他的長相不若袁熙斯文,卻也不像一般鄉下小伙子那般土氣,而是端正中帶著英武,看來張媒婆真的是用了十二分心思,水柔心中感激,又為瓔珞高興,瓔珞看見樂笙,定把什麼程同周忘在腦後。
  
  袁守用和苗春花也滿意得點頭,苗春花本來有些嫌棄人家裡窮,一看樂笙的打扮,可比熙兒相親時氣派了幾分,也就不再說什麼,看來人家說窮只是自謙,不像自家是真窮。
  
  水柔悄悄移步去找瓔珞,到院門外迎面一匹高頭大馬,瓔珞笑坐在馬上,她是第一次騎馬,興奮得臉頰微紅,程同周坐在她身後,一隻手臂不動聲色圈在她腰間,水柔忙喊:「瓔珞快下來,我找你有事。」
  
  瓔珞要往下跳,程同周緊了緊手臂不讓,看著水柔又起了調戲之心,策馬到水柔身前,鞭稍去挑水柔的頭髮,水柔一扭臉,躲得有些急了,腳下一滑就倒在馬蹄下,程同周也一驚,趕緊就驅馬往後撤,瓔珞一著急狠狠在腰間的手上撓了一下,程同周手一鬆,瓔珞跳下馬跑去扶水柔,水柔坐在地上臉色蒼白,身子下一股細細的血流蜿蜒著,瓔珞抖著連聲大喊哥哥快來。
  
  那馬被瓔珞的喊聲驚動,就是一聲長嘶,程同周在馬上沒有看清楚水柔的狀況,呆在那兒想看看水柔的夫君是何等樣人,能娶到這般美貌的娘子。
  
  滿屋子人聽見人喊馬嘶的都衝出來,袁熙衝在前面,看見水柔的臉色忙上去把她抱起來,瓔珞指著程同周大喊:「都是他,他拿鞭稍挑嫂子的頭髮,嫂子一躲就摔倒了......」
  
  袁熙狠狠蹬她一眼,她沒出口的話就噎在那兒再沒敢出聲,袁熙沖程同周喝到:「你給我下來。」
  
  程同周就下來了,嘴裡還說著:「下來就下來,看你能把爺怎麼樣?」
  
  袁熙看他態度傲慢,更惱了幾分,讓瓔珞和苗春花扶水柔回屋,讓袁守用去請大夫,上前搶下程同周手中的鞭子就劈頭打去,程同周邊躲邊喊:「你敢打小爺,你知道小爺是誰嗎?」
  
  袁熙不說話,林樂笙在旁邊說:「袁兄不要打臉,打後背就好。」
  
  林樂笙的意思是打臉太明顯了,又容易傷著五官,打後背呢一般是皮肉傷,不容易被抓著把柄,袁熙盛怒中依然聽進去他的話,鞭子就向後背上抽去,程同周自小沒挨過打,一邊跳腳躲著一邊鬼哭狼嚎得大叫,瓔珞在屋中聽見不由翻了翻白眼。
  
  袁熙越打越氣,想到他上次要摸柔兒的腳,手下更用了幾分力,林樂笙在邊上堵著程同周防他逃跑,抱臂不忘數數,袁熙手中鞭子,有十幾下結結實實抽在程同周後背上,樂笙覺得差不多了,忙上前抓住袁熙的手制止:「袁兄,再打下去於你不利。」
  
  袁熙這才停手,程同周跳著腳說:「我要去找我姑丈治你的罪。」
  
  袁熙冷冷說:「楊繼祖雖為定遠縣令,定遠縣屬湘州郡轄管,我就不信他敢在皇上眼皮底下徇私枉法,我家娘子如果有任何不適,我還要去縣衙遞訴狀,告你調戲民女。」
  
  程同周看著袁熙有了幾分懼意,他本不是大奸大惡之人,胸中也無多少溝壑算計,只是人們因楊繼祖總讓著他,就養成幾分驕橫,又仗著長相不錯,會對女子甜言蜜語,送些小物件哄她們開心,縣府中有許多大姑娘小媳婦就對他投懷送抱,如今袁熙卻張口閉口楊繼祖,絲毫不把姑丈放在眼裡,旁邊那個小子看起來比袁熙孔武有力,打起來自己得吃虧,還是回去再說。
  
  心下琢磨著嘴裡說了幾句狠話,什麼你等著,什麼我不會放過你,嘟囔著上馬走了,回去尚未和姑母說上話,正好趕上楊繼祖從國都相府回來,看見他就喝到:「怎麼還到處亂晃,馬上收拾包袱去軍營點卯報到。」
  
  倒霉的程同周頂著後背的鞭傷委屈著走了,至於他在軍營中有何經歷,又如何立了軍功,封了江州督軍,處處與袁熙作對,那是後話。
  
  袁熙看程同周狼狽走了,回頭沖林樂笙抱拳一笑:「林老弟,改日一起喝酒。」
  
  樂笙一抱拳:「袁兄趕快進屋看嫂夫人去吧,先告辭了。」
  
  本來樂笙看見瓔珞一家子心中是滿意的,可在院門外看見瓔珞就變了主意,模樣倒是不錯,可這性子,一看今日的禍端就是她惹出來的,只是袁熙這朋友是交定了,面上看著溫文,骨子裡卻有股狠勁,這小子艷福不淺,他那娘子著實讓人羨慕,那程同周表面上衝著瓔珞,實則是沖水柔而來,小鎮上有這樣的女子,袁熙的麻煩不會少吧。
  
  張媒婆在屋中忙前忙後照顧著水柔,苗春花只知道哭,瓔珞傻傻站著,張媒婆心中為水柔不值,怎麼攤上這麼一個沒擔待的婆婆,這時候需要她幫忙,也需要她安水柔的心,她卻自顧哭天抹淚,當初看袁熙這孩子挺出色,將來興許會做官,水柔熬幾年這好日子就來了,可這婆婆也太不知事了些。
  
  袁熙回到屋中,見水柔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倦怠,他本以為只是那兒摔破了,看母親哭得氣噎喉乾的,就有些奇怪,苗春花看兒子進來,才覺有了主心骨,邊哭邊說:「熙兒啊,水柔這是把孩子沒了。」
  
  袁熙就唬了一跳,水柔本來心中不太明瞭,聽婆婆這麼一說,心裡就覺堵得發慌,袁熙看她咬著嘴唇忙握住她手,定下神來低聲說:「瓔珞把母親扶回屋去,哭過了再來。」
  
  瓔珞本來也不懂,母親一說也慌了神,過來拽著母親就走,苗春花這時醒過神來:「兒媳這會兒正需要人服侍著,我那能走呢?」
  
  袁熙擺擺手:「那勞煩母親為水柔做點愛吃的米粥。」
  
  苗春花忙去了,瓔珞也跟在身後進了廚房,袁熙笑著對張媒婆道謝,張媒婆笑著囑咐幾句:「這頭一次落胎了,一定要養好,免得日後落下病根。」
  
  袁熙忙點頭,這時大夫進來了,袁守用不方便進兒媳房門,在門外喊道:「水柔沒事吧?」
  
  瓔珞忙過來拉他回屋,一邊說著什麼,袁守用這臉就沉下來,破天荒罵了瓔珞幾句,瓔珞自知理虧,就乖乖聽著去廚房幫忙。
  
  張媒婆看大夫來了,就告辭離去,出了門苗春花拉著死活不讓走,非讓留下來吃飯,張媒婆盛情難卻,只得答應下來,心中略有安慰,雖糊塗些,分不清輕重緩解,人倒是良善。
  
  這邊大夫搭上水柔脈搏直搖頭,出來開了方子囑咐袁熙幾句,袁守用自去送走大夫,袁熙回到屋中軟語輕聲哄著水柔:「日後還會有一大群孩子的,不用太放在心上。」
  
  水柔心中沒由來的酸楚,眼淚直往下掉,瓔珞把飯菜端進來,袁熙端了碗用湯匙盛了粥,吹涼了喂到水柔唇邊,水柔搖頭不想吃,幾次三番勸哄不行,袁熙假裝沉了臉:「再不吃,為夫就用嘴餵了。」
  
  水柔只得張開嘴,袁熙笑著餵她吃了小半碗,爬上床讓她靠在懷中低聲說:「乖柔兒,好好睡一覺,睡醒了就會好一些,萬事有我呢。」



10、狐朋狗友 ...
  
  水柔臥床歇息十多日,袁熙把書案搬到屋中陪著,他仔細問過大夫,因為水柔這是頭胎沒了,要格外注意將養,保持心情愉快,半月之內不得同床,一個月後再自由行動。
  
  袁熙不放心,又特意去問過張媒婆,他看出張媒婆是仔細人,自家母親就粗糙些,張媒婆告訴他水柔這是小月子,百日內不能再有任何操勞。
  
  袁熙都一一記下,苗春花隔個三五日就為水柔燉了雞湯喝,瓔珞也日日去廚房幫忙,再不到處亂跑,有時候端了飯菜進來想說什麼,看水柔懨懨臥倒在床,也就嚥了回去。
  
  袁熙倒真忍得,大夫說半月,他硬是忍了一個月,水柔有時候看他早起慌忙把被子覆在褥上,有意在掩蓋什麼,趁他不備掀開來看,就吃吃得笑,袁熙就漲紅了臉捏她的鼻子:「笑什麼笑,還不是為了你嗎?」
  
  水柔看他臉紅可愛的樣子就打趣他:「發什麼春夢了?竟遺這麼多東西?」
  
  袁熙略有些赧然,就耍賴抱住她親著她的臉:「春夢裡都是你啊,都是我的乖柔兒......」
  
  他連抱水柔都多了幾分小心,好像她是瓷娃娃,抱狠了就會碎似的,廝磨好一會兒才放開偷偷去洗被褥,柔兒極愛整潔,這些又不好讓母親來洗,又怕母親見著他洗衣大驚小怪......
  
  水柔將養半月就覺精氣神都恢復了,想要下床,袁熙不讓,水柔央求著說太悶了,春光明媚的想出去走走,袁熙就搬一把太師椅放在院子樹蔭下,抱水柔坐在上面,水柔看著他專注讀書的側臉,感覺和暖的陽光直照到心底。
  
  樂笙自那日後常來常往,瓔珞瞅見他的身影就紅著臉躲到屋裡再不出來,袁熙和水柔相顧歎氣,張媒婆已經把樂笙的意思說了,全家人默契得再不提此事,只托張媒婆再為瓔珞尋覓良緣,瓔珞卻自那日在院門外遇見,就把人家放在了心上,因害嫂子滑胎,她沒少挨父親罵,母親也想起來就嘮叨,她的性子經過此事收斂很多,心裡著急卻不敢提,有心和水柔說,又怕惹她心煩,再惹惱哥哥。
  
  這日樂笙一進院門就看見院子裡有五六個年輕人圍著袁熙在說笑,水柔屋裡不停傳出女子的笑聲,早起袁熙和水柔說今日有客人來,沒想到是幾對年輕夫婦,抱著雞鴨鵝拎著酒啊菜啊魚啊,笑嘻嘻就進來了,跟進自家院門似的。一個嘴快的小媳婦看見袁熙就打趣自家夫君:「哎呀,怪不得這定遠七少一直少一個,原來是長得俊俏,怕我看見了動心不是?」
  
  其他的幾個也應和著,袁熙倒不臉紅,笑嘻嘻挨個叫著嫂子:「柔兒最近太悶了,所以煩勞眾位嫂子來陪著她解解悶。」
  
  那幾個男子也和水柔見了禮,當著她就說:「怪不得新婚都不讓我們來,這天仙般的人物怕我們搶去吧?」
  
  水柔紅了臉,這些人都笑著言語隨意,好像是袁熙家人似的,怎麼袁熙從未提過?他們也從未來過,什麼「定遠七少」,怎麼聽著不像良家子弟,袁熙啊袁熙,你從前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我以為你就是閉門讀書的書生,那天院門外程同周被你用鞭子抽得不停叫喚,這林樂笙沒看上瓔珞,倒是與你脾氣相投,常常往家裡跑。
  
  袁熙起身招待樂笙,一一為他們引見,他絕對沒想到水柔心中的疑惑,只因新婚之夜他曾試探著想告訴水柔一些往事,她卻興味索然,他一直以為水柔不會關注這些,可不曾想,此一時彼一時,彼時尚未把這個人放在心上,此時目光卻不由自主追隨著他的一舉一動,往事嘛,自然也是感興趣的,只是以為自家夫君的過往定平淡無奇。
  
  水柔極倔強,想知道的事情就會設法,又極聰慧,有的是法子,她先是為那幾個小媳婦換梳了更好看的髮髻,又拿出繡花的繪本和鞋樣子給她們看,幾個小媳婦見樣樣精緻,就來了興趣,與水柔親近幾分,女子間親近就要說些家長裡短閨房私話,說著說著,水柔就問:「你們常常在一處嗎?為何單單撇出袁熙,是不是他不討你們喜歡。」
  
  那個嘴快的叫玉蓮,玉蓮就說:「這袁熙兄弟我們也是頭一次見,聽說他們七個成親前日日在一處廝混,飲酒下棋到處閒逛,有時候也去煙花之地吧大概......」
  
  玉蓮說到這兒,其餘幾個小媳婦就吃吃笑著點頭,玉蓮接著說:「雖然他們死不承認,可他們哪裡像是未經人事的呢?」
  
  水柔心下就略有些不舒服,他竟然有這樣的過往,怪不得夜間床榻上孟浪大膽,玉蓮接著說:「他們混在一處自封定遠七少,聽說後來袁兄弟在親事上有些波折,就與他們淡了來往,日日閉門讀書,發誓出人頭地。成親時,他們想來,袁兄弟卻不讓,怕擾了新娘子清淨,昨日一得信讓來,都高興的什麼似的。」
  
  大家說笑了一陣,就有人在外面喊著做飯去,六個小媳婦就去廚房各自忙活,過一會兒就擺滿一桌雞鴨魚肉各式小菜,袁守用苗春花和瓔珞在屋裡用飯,袁熙和眾兄弟在院子裡喝酒,小媳婦們陪著水柔在屋中吃飯。
  
  水柔看她們個個歡快,就放下心思與她們說笑,玉蓮笑說:「怪不得這袁兄弟和他們口中不一樣,娶了弟媳婦這樣水晶心肝玻璃人的女子,他能不跟著變好嗎?我一進院子就嚇一跳,如此斯文溫和的男子,怎麼看都不像和他們稱兄道弟的。」
  
  另一個笑說:「這袁兄弟本就是他們七個中最文雅的一個,要不也不會讓那美人兒尹蘭漪見之不忘。」
  
  玉蓮就拍她一下:「你作死嗎?我來之前自家夫君可囑咐過,不要在弟媳婦面前提這尹蘭漪,省的掃興。」
  
  其餘人都點頭附和,也就不再提了,可這個美麗的名字被水柔記在了心裡。
  
  天近黑時,一大群人散去,袁熙回屋笑看著水柔:「怎麼樣?熱鬧吧?他們個個歡快活潑,和他們在一起能忘掉所有不快,我看你這幾日悶得難受,就把他們請來了,他們也早就想來見見你。」
  
  水柔一笑:「定遠七少嘛,我聽著都氣派。」
  
  袁熙捏捏她臉:「你又笑我,少不更事的荒唐而已,不過能結識幾位好兄弟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少不更事的荒唐,都荒唐些什麼?水柔想問又不好問出來,人家都說了少不更事,難道我還揪著不放嗎?可不問,這心裡又不痛快,一直到夜裡都藏著心事,袁熙以為她被吵鬧一日,有些累著了,忙說:「你悶了,就讓他們過來,你煩了,不讓他們來就是。」
  
  水柔低頭不說話,袁熙就合上書本吹滅燈燭,到床上摟了她在耳邊說:「累了就睡吧。」
  
  水柔閉上眼睛,耳邊一會兒是煙花之地,一會兒是尹蘭漪,心裡似有小貓的嫩爪子在撓著,不疼卻煩亂,煩亂中在袁熙懷裡不住動來動去,袁熙的腿壓住她的腿:「姑奶奶,你這麼動來動去的,我還能睡著嗎?你明明知道我這些日子熬得辛苦。我本想忍得一個月,可母親特地囑咐我,說你一百日不能見風,也不能同床,那日看我讓你坐在樹蔭下,不停數落我,一百日,你殺了我算了。」
  
  水柔忍不住笑了,想起月郡主整日把什麼慕容非離掛在嘴上,卻以為自己愛著於夫羅,這些大人物不也一樣難逃情關嗎?如果袁熙過去荒唐,只要日後改了就是,糾纏往事又有何益,當下回身鑽到他懷裡,雙手就去扯他的衣服。
  
  袁熙驚得要躲避,怎奈那雙柔軟的小手已經在週身遊走,他繃直了身子輕喚著柔兒,聲音中滿含著央求,水柔輕笑著唇舌卻沒有落在袁熙唇上,而是沿著他的喉頭向下,她的舌和小手落在一處時,他拚命忍住要溢出唇邊的呻吟,一個男子怎能在床榻間叫喊?他顫著手去撫水柔的長髮,想要阻止她,可身體裡的渴望卻奔湧叫囂,雙手就違背意志從阻止變成了鼓勵,輕摁著水柔更貼近自己的身體。
  
  水柔聽見他低低的呻吟,滿意得笑著停下來,袁熙的身子狂亂得向她靠近,她的雙手扶在他腰間:「子昭,煙花女子在床榻間可是這樣?」
  
  袁熙難耐得輕喘著:「我不知道,不知道煙花女子是何滋味。好柔兒,求你......」
  
  水柔雙手動著到他釋放,卻兩手摁住他的腰,不讓他起來去洗:「真的沒有煙花女子嗎?」
  
  袁熙閉上眼睛喘息著,柔兒這個害人精,她讓自己享受到從未有過的極致的快樂,卻在最快樂時停下,總得找日子把今夜這次補上,待喘息平穩下來,他的神智也回復清明,看來今日她們在房中說什麼了,她們可提到她嗎?一直想對柔兒說,可到現在又不敢說了,說了怕她不高興,怕她會嫌棄自己,還是找個合適的時機再說吧。
  
  當下抬眸認真看著水柔:「我從未找過煙花女子,柔兒可信嗎?」
  
  水柔看著他烏亮真摯的眸子點了點頭,可是那個尹蘭漪,與他真的只是訂了親,又嫌棄他家境貧寒逼迫他退婚嗎?人們為何說她對他見之不忘?為何他從那以後判若兩人?他可是被傷著了嗎?如果不喜歡又怎會被傷著?
  
  水柔看著他,想讓他說,袁熙卻一挺身坐起來:「柔兒先睡,我去洗洗就來。」
  
  他不看水柔,雙眸躲避著她的視線,水柔心中一歎,他不願意說,我怎麼能逼迫他呢?如果那些過往令他傷心了?為何非要他提起?
  
  兩個人睡下後,先是背對躺著,過一會兒都輕歎著回身,在黑暗中看不見對方的神情,卻能觸摸到熟悉的氣息,水柔先伸出手去抱住了袁熙,袁熙的臉貼在她臉上,兩人心中都明白,卻因在意體貼對方都沒有再提起。
  
  成親初始,袁熙想說水柔卻不想聽,因為彼此都不甚在意對方,如今在意了,一個想知道,一個又不敢說了,陰差陽錯引得日後水柔一直有隱隱的心結,想起就覺心中有根小小的刺,拔又拔不掉,一動就微微得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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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21 PM

11、暗流洶湧 ...

  盛夏時節是水柔的最愛,她怕冷不怕熱,夏日裡一切都奔放鮮活,全身心都放鬆愜意,看著窗外驕陽如火,聽著樹上蟬鳴聲聲,一片渲染的墨綠入眼,她就心裡癢癢著,等袁熙午後小憩睡得沉了,就惦著腳尖往外溜去,腳步邁出門檻輕舒一口氣,得意著回頭看時,床上的人正皺眉看著她:「偷偷摸摸要去哪裡?」
  
  她心裡一聲哀叫,只得磨蹭著回去,搖著他的手臂央求:「這都快三個月了,不讓出遠門,每日只能繞著院子走走,什麼活都不讓干,我全身筋骨都生銹了,子昭,好子昭,求求你,讓我到山下的溪水裡淌淌水,行不行?」
  
  袁熙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就笑起來:「十多日也忍不了嗎?」
  
  看水柔搖頭,就牽起她手出門去了。苗春花在屋裡聽見響動,隔著窗戶看見兒子和兒媳攜手的背影,心裡老大不舒坦,這雖說頭胎坐小月子得好生將養,三個月裡什麼都不做,廚房未進過一回,熙兒把她捧在手心裡千依百順,說話都軟語輕聲。想想自己這輩子真不值,老頭子從未說過軟話,正眼都不怎麼看自己,性子又倔,明明是個酸秀才,還自視頗高,事事做主,公婆留下的家業本來還殷實,就這麼越過越窮。
  
  熙兒明明苦夏,夏日裡恨不能躲在屋裡不出門,這會兒太陽正烈,也不睡會兒午覺養足精神讀書,竟和她出門去了,以為大中午的不會有人看見嗎?手拉著手成何體統,想著想著心下越來越煩躁,手裡的蒲扇搖得嘩嘩作響,偏偏袁守用睡得死沉,呼嚕聲一聲高過一聲,苗春花氣不打一處來,啪得一下扇子就打在老頭子身上:「睡睡睡,就知道睡......」
  
  袁守用翻個身繼續睡去了,苗春花跳下床跑到瓔珞屋裡,娘倆擠在床上說著閒話,瓔珞朦朧有了睡意,聽見母親說:「打今日起,不給你嫂子送飯了吧?讓她到堂屋裡吃。」
  
  瓔珞迷迷糊糊說:「為什麼呀?不是要將養百日嗎?」
  
  苗春花拍她一下:「這都快三個月了,離百日也沒幾天不是,再說了,夜裡他們那動靜,精神好著呢......」
  
  苗春花說完就捂上嘴,只顧著和閨女說體己話,忘了她還是未出閣的姑娘,瓔珞已沒了睡意,眼睛瞪得溜圓:「娘,你怎麼也聽牆角啊?」
  
  苗春花忙說:「我不是,我哪會啊?只是有時夜深人靜的,我睡不著,就聽見了,你嫂子這夜間可跟白日裡看起來不太一樣,要不你哥能對她那麼體貼嗎?」
  
  說完又打一下自己嘴:「你一個姑娘家,我跟你說這些做什麼?真是作死。」
  
  瓔珞這時就依在她肩膀上撒嬌:「娘,這樂笙既常來,為何也不提親?」
  
  苗春花這時又犯了糊塗,這陣子她日日操勞家務,街坊鄰里有些閒話說她太讓著兒媳,兒子又和水柔好的蜜裡調油,想起自己這輩子除了新婚時和袁守用甜蜜過一陣子,後來就漸漸越來越對自己輕慢,好像可有可無似的,心裡琢磨這水柔雖說長得好,那尹蘭漪比她也不差,還多幾分妖媚,兒子當時說斷就斷了,看眼下這樣子,對水柔比對那尹蘭漪又好了不知多少倍,心下琢磨水柔是不是有什麼手段能讓男人服貼,夜裡就不由自主豎起耳朵去聽,隱約聽見兒子和兒媳的調笑呻吟,甚至熙兒喘著央求著什麼......
  
  其實這是小夫妻正常的嬉鬧,但於苗春花來說,袁守用為人刻板,她自己又心思粗糙,夫妻床第之間從來只是承受順從,從未有過歡暢的享受,也從未聽說女子在床榻間可以如此大膽,是以就認為水柔過於輕佻。
  
  她隱忍多日的心思因瓔珞一句話就隨口說道:「樂笙自是常來,但不是為你......」
  
  她說到這裡忙閉上嘴再不說話,心裡忐忑著,這無憑無據的,說的有些不妥,瓔珞琢磨著母親的話,心裡就落了猜疑的種子。
  
  夜裡瓔珞沒有端飯菜到水柔房中,袁熙剛要說去,水柔忙制止他:「都端這些日子了,真難為她了,就去堂屋裡大家一起吧。」
  
  袁熙見她堅持,兩人一前一後到了堂屋,坐下後水柔笑著和公婆瓔珞道謝,連說這些日子太麻煩了,苗春花說了句養好就行,瓔珞低頭沒有說話,不想袁守用說:「一家人還這麼客氣,婆婆伺候媳婦月子不是應該的嗎?雖說是小月子,也虧了氣血傷了身子,瓔珞這些日子倒勤快懂事,我心下甚為安慰。」
  
  父親這些日子一直板著臉,瓔珞聽見誇她又高興起來,點著頭說:「嫂子好了就行,嫂子夠了百日教我梳頭繡花嗎?」
  
  水柔忙應下來,瓔珞就喜孜孜站起身為大家盛飯,苗春花因老頭子的言語和女兒的行為,心裡的不舒坦又深了一分,看兒子將筷子遞到水柔手中,就覺得分外礙眼。
  
  水柔出了百日,廚房裡就不見了苗春花的身影,家裡也不怎麼呆著,日日在鄰里間閒逛,與三姑六婆蜚短流長閒聊,長了不少轄制兒媳的見識,回到家中倒是不好使出來,一是水柔實在無可挑剔,二是還記著被袁熙踢翻的一笸籮瓜子,三是讓著袁守用一輩子,在家裡凶悍不起來。
  
  瓔珞倒是常去廚房幫忙擇菜淘米,她從心裡愛聽水柔說話,水柔見識廣知道的多,逮她空閒了,就跟她學繡花,梳個漂亮髮髻什麼的。
  
  整個夏日一家人相安無事,水柔已從婆母的態度裡看出平靜下暗藏的洶湧,她依然故我,用心安排一日三餐,飯桌上輕軟說笑著,對公婆恭敬有禮,關愛著瓔珞,做了新鮮的吃食就分給街坊一些,街坊的小媳婦大姑娘慢慢都知道她手巧,常來請她指點著做點女紅什麼的,苗春花耳朵裡總有誇讚兒媳的聲音,都說她好福氣,說水柔進門後她就胖了,氣色也紅潤些,她心裡憋著的氣就盛了三分。
  
  水柔每日下午看太陽快落山了,就和袁熙出去走走,在山間河邊移摘些野花回來,袁家院子外辟了一處花圃,水柔將帶回來的野花種下去,來人遠遠就覺花香撲鼻,走近處滿眼奼紫嫣紅,黃昏時在袁家院門外乘涼的人越來越多,袁熙更把水柔愛重在心坎裡。
  
  眼看到了七月末,一日袁熙早起去父母屋中說幾句話,就帶著水柔出門往她娘家方向而去,水柔先是愣怔著,然後就笑:「去我家還神神秘秘的。」
  
  袁熙也笑:「知道你喜愛夏日,眼看夏末了,扔了書本和你遊玩一日,還到回門那日的山上可好?」
  
  水柔心裡雀躍著,昔年間夏日的時光都是在山上山下度過的,山下的溪水裡淌水捉魚,山上的樹上摘果子,山間的野花移摘些回去,山頂的大石上躺著吹吹涼風......袁熙笑著聽她娓娓道來,嫁為人婦還真是讓這個精靈失了自由,日日忙著柴米油鹽。心裡想著就更攥緊了她的手......
  
  這次袁熙從山腳下就背著水柔,一直到了山頂把她放在大石上笑看著:「柔兒那兩把石鎖真是有用,你看為夫的身子如何了?」
  
  水柔笑著為他拭汗:「瞧這滿頭大汗的......」
  
  袁熙就一頭紮在她懷裡:「那柔兒慰勞慰勞我,上次初春時節,怕山風吹著,如今盛夏可不怕了吧?」
  
  水柔才明白他說的慰勞是何意,捶打著他笑出聲來,不經意間被他騰空抱起跨坐在腰間,滿足得輕歎著閉上眼睛喚著柔兒,唇舌襲向胸間不住廝磨,一手托著後腰,一手已不安分得伸向裙下......
  
  水柔初始還羞澀忸怩著,空山寂寂山風溫潤,頭頂白雲悠然飄過,她慢慢放鬆下來閉上雙眼沉浸在袁熙帶給她的歡愉快樂中,袁熙聽著懷中人兒越來越放肆大膽的呻吟喘息,受到鼓舞牽引,澎湃的激情洶湧奔騰,淹沒了兩個交纏的身影......
  
  兩人平靜下來時,水柔趴伏在袁熙身上微微有些羞赧,袁熙輕撫她的長髮:「柔兒,下個月我離開家,你要乖乖的在家等我的好消息,母親最近有些奇怪,你避開她就好。」
  
  水柔睜大眼睛看著他奇怪道:「子昭要去哪裡?」
  
  袁熙也詫異:「下個月要到國都貢院鄉試,柔兒不知道嗎?」
  
  水柔茫然搖頭:「子昭只說明年參加科舉,從未說過要鄉試啊?」
  
  袁熙捏捏她鼻子笑說:「一直以為我的柔兒無所不曉,只有鄉試中舉才有資格去入春闈啊。」
  
  水柔噢了一聲,父親一生淡泊名利,水柔知曉琴棋書畫知曉衣食住行,就是不知官場之事,她只知道寒門子弟欲入官場只有通過科舉,尚不知科舉只有鄉試中了舉人才可參加,她笑問:「子昭從不提鄉試之事,是不是胸有成竹?」
  
  袁熙抿著嘴但笑不語,水柔取笑他:「怎麼?害羞了?」
  
  袁熙伸個懶腰:「解元不敢說,怎麼也得中個經元吧?柔兒沒聽見街坊們說嗎?柔兒就是那雲中仙子,竟嫁給袁熙,那不是說我袁子昭配不上水柔嗎?吃了狗屎運撿回個大便宜,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我怎麼也得高中給他們看看。」
  
  水柔抑制不住得笑,街坊們隨口說的話他竟都放在心上了,看著整日帶著笑的一個斯文人,竟這般要強,袁熙又在她耳邊說:「那些都是說說而已,最重要的是,我要讓柔兒過上好日子,喜山樂水琴棋書畫,我不想讓你日日操持家務,為一日三餐忙碌。」
  
  水柔嬌嗔道:「那我就拭目以待了,在家靜侯夫君佳音。」
  
  夜裡回去後苗春花自然不高興,瓔珞不會做飯,水柔不在家她一日沒有出門,憋悶得慌,看著兒子兒媳說笑著進門,拿起眼前的筷子就想重重拍在桌子上,看見兒子眼風掃過來,高高舉起又小心放了下去。
  
  入了八月,袁熙離家前仔細囑咐水柔,母親最近總氣呼呼的,讓她千萬小心不要起了衝突,又去母親房中哄她半天,看她樂得喜笑顏開才放心離去。
  
  袁熙離家後,苗春花開始有意無意在飯桌上挑剔,說鹹了或者淡了,瓔珞笑說明明剛剛好,是母親最近口味變了,袁守用笑說:「看來你是老嘍,連個鹹淡都分不清楚,年輕時就不太明白,越老越糊塗。」
  
  苗春花藉機大聲嚷嚷道:「怎麼老了?怎麼老了?你就看我不順眼是不是?年輕時怎麼不明白了?你明白,你明白把好好一份家業敗了個精光。」
  
  袁守用聽見她說自己敗了家業也來氣了:「明明是你不會操持,每年不到立春白面小米就吃完了,全家玉米面高粱米吃到秋收,硬的難以下嚥,你看看水柔過門後,這每頓飯菜都是享受,吃完這頓就盼著下頓,原來呢,想到吃飯就發愁,要不是餓得受不了,誰吃啊......」
  
  苗春花聽見她誇水柔更不愛聽,筷子啪一聲放在桌上開始數落,聲音越來越大,說著說著就站了起來,臉衝著袁守用,眼睛瞄著水柔,手指還有意無意指著水柔,說到激動處粗鄙的話也出來了,再沒有絲毫掩飾,袁守用氣得指著她:「又撒潑了,兒子成親後,你消停了幾個月,這就又來了,潑婦在堂家無寧日......」
  
  瓔珞勸完這個勸那個,水柔象沒事人一樣只低頭吃飯,吃完了收拾著碗筷聲音不高不低喊了聲父親母親,袁守用和苗春花就停下來,水柔接著說:「飯菜鹹淡日後會注意的,一樁小事就別再吵了吧?」
  
  老頭老太太看著水柔的背影閉嘴發呆,袁守用想的是還沒吃飽,這飯菜就端走了,苗春花想的是她竟跟沒事人一樣,還真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就是要讓你知道我不是好欺負的,吵架罵人我也是不落人後的。



12、無中生有 ...

  再以後苗春花在飯桌上挑剔,袁守用自顧吃飯恍若沒有聽見,瓔珞笑著說她看父親不順眼,等吃完飯再說,不要影響大家吃飯的興致,苗春花就盯著水柔,水柔總是笑笑說:「母親,我記下了,下次注意。」
  
  苗春花一拳打在棉花上,就氣呼呼去扒飯,袁守用就說話了:「你不是說鹹嗎?怎麼還吃得那麼香?」
  
  苗春花吃也不是不吃又餓,就更氣憤難消,日日盼著水柔出錯,好數落她一番出氣。這日出門和街坊絮叨完回來一進門,看見林樂笙在,水柔坐著擇菜,他蹲在邊上與水柔說笑,瓔珞在屋裡竹簾後偷偷往外張望。
  
  其實林樂笙是路過,想著袁熙不在家,過來看看家裡需不需要照應,他早把袁熙當做兄弟一般,也經常與那六個相互走動,和水柔聊了幾句,就說到如今朝廷正在徵召青壯年入伍,想著參軍建功立業。
  
  水柔笑說:「豈不聞一將功成萬骨枯嗎?怎麼會有這些想法?」
  
  林樂笙說:「我最大的夢想就是有朝一日殺到矜鵬胡地,把胡人踏在馬蹄之下。」
  
  水柔的目光冷冷看向他,林樂笙心下一驚,水柔說:「你可知胡人也和漢人一樣有血有肉,有爹娘妻兒,為何把他們的性命視如草芥?我有幸見過月郡主,她曾在矜鵬呆過兩年,草原大漠藍天白雲,綠草如茵琵琶羌笛,自有一番迷人風光,為何非要血染了那裡?」
  
  林了笙心中一震,這些話之前從未聽過,只知道男兒金戈鐵馬喋血沙場何等豪氣,水柔又說:「成就功勳自然是好,可你在戰場上丟了性命呢?你可想過家裡的爹娘會多傷心難過?如果家園受到侵犯,男兒自然要奮起抗爭,可為何要把打仗流血作為夢想?」
  
  林樂笙對水柔生了敬重之心,就蹲□與她多說了幾句,瓔珞在竹簾後看見他與水柔歡聲笑語,想起那日母親說的話來,心裡那顆猜疑的種子一下子萌發出來,她本想衝出來質問,又怕在樂笙面前失了臉面。
  
  這時苗春花進來,瓔珞撲在母親懷中委屈得流下眼淚,苗春花恨聲說:「熙兒這離家才幾天,就在院子裡與年輕男子說笑,真是不像話。」
  
  瓔珞心裡的小苗就長大了些,怎麼看都覺得嫂子在有意勾引樂笙,苗春花牽起瓔珞的手回到堂屋,袁守用坐著在翻皇歷,苗春花高聲喊道:「水柔,你過來一下,我有事問你。」
  
  樂笙本就心思粗獷,聽見有事就遠遠作個揖告辭走了,水柔聽著苗春花口氣不善,疑惑著過來,苗春花劈頭蓋臉說道:「熙兒不在家,你和一個年輕男子在院裡說笑,成何體統?」
  
  水柔輕笑道:「樂笙與袁熙兄弟一般,又叫我一聲嫂子,袁熙不在家他順道過來看看我們,在院子裡說幾句話,母親認為不妥嗎?」
  
  苗春花一愣又不想示弱:「怪不得樂笙回了與瓔珞的親事,我就知道他八成是被你迷住了。」
  
  水柔斂了笑容正色道:「樂笙尚未婚配,母親不可亂說。」
  
  瓔珞只靜靜聽著不說話,苗春花說:「瞧瞧,你不先撇清自己,倒先顧著樂笙,還說你們之間沒有事,說出來誰信?」
  
  瓔珞心裡的小苗就開始瘋長,水柔輕輕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母親沒事的話,我還要去做飯。」
  
  苗春花求救得看向袁守用,這什麼清啊濁啊的她聽不懂,袁守用正專心看著皇歷,嘴裡還念叨著今日不宜動土,明日不宜沐浴,後日不宜遷移什麼的,根本沒聽清楚苗春花在嚷嚷些什麼,苗春花氣上加氣,水柔卻已邁步往廚房走去,她大喝一聲:「水柔你站住......你......你欺人太甚。」
  
  水柔回過頭來靜靜看著苗春花,苗春花正要說話,瓔珞心裡已長出參天大樹,她衝到水柔面前說了聲你等著,然後回屋去了,過一會兒屋裡傳出撕心裂肺的哭聲,一家人過去看時,瓔珞站在桌子上,脖子已經套在房梁下的繩圈中,苗春花忙喊下來,瓔珞居高臨下看著她指著水柔:「我不下去,我死給你們看,我要讓哥哥回來看看,嫂子竟如此無恥,和小姑搶男人。」
  
  苗春花顫著手指著水柔:「快,你快答應她再不和樂笙糾纏,快呀......」
  
  水柔不說話,苗春花厲聲說:「你再不把瓔珞哄下來,她要有個三長兩短的,我跟你沒完。」
  
  水柔看著袁守用:「父親說句話,兒媳可有半分不是?」
  
  袁守用知道苗春花無理取鬧,瓔珞一向任性刁蠻,收斂了幾個月的性子如今變本加厲顯了出來,無奈得說:「先把她哄下來再說吧。」
  
  水柔心裡冷了幾分,這還是首次全家人一致衝著她,以前總是有人站在她一邊的,這次卻沒有,她抬頭看著瓔珞淡淡說道:「瓔珞還是先下來吧,樂笙要看見鬧成這樣子,更不會願意娶你,想讓他對你中意,就要知道他喜歡怎樣的女子才是。」
  
  水柔說完頭也不回自去廚房做飯,瓔珞軟了聲氣從桌上下來,吃飯時又鑽在房中,苗春花看水柔依然如故做了精緻的飯菜,心下一喜,她可是怕了嗎?如果不怕,她早回房中生悶氣了,怎麼還會在廚房忙到現在?
  
  吃過飯後苗春花就讓水柔給瓔珞送些去,水柔收拾著碗筷說:「我已經留一份出來在廚房,瓔珞如果餓了,去熱了吃就可以。」
  
  苗春花的竊喜又變成生氣,當下責難到:「水柔這是在頂撞我嗎?」
  
  水柔說了聲不是,端著碗碟走了,苗春花無計可施,少不得又去街坊鄰里討教高招,回來就到廚房中看著忙碌的水柔說:「近日總是心煩,要不水柔自去娘家住幾日。」
  
  水柔抬頭,眸子清冷冷看著她,苗春花心中就一慌,水柔聲音清冽說道:「母親這是在逼我離家嗎?袁熙回來之前我是不會走的,如果他讓我走,我自然會走。」
  
  苗春花嘟囔說我也不是那個意思,其實街坊有人支招說讓水柔回娘家住一陣子,時下不是年節,她若回去就是她的錯,你兒子回來,你就有的說。苗春花以為水柔定會走的,說到底她過門也就幾個月,年輕女子臉皮子薄,婆母說出口了,她若不走,豈不是賴著了嗎?沒想到水柔會如此,苗春花又沒了主意就拔腳往外走去。
  
  從那以後,街坊們總能聽見袁家院子裡苗春花高一聲低一聲的喝罵,一會兒罵袁守用一會兒罵瓔珞,罵完了看水柔不理她還要追著問:「水柔,你看我說得對嗎?」
  
  水柔總是淡淡說:「您覺得對就行。」
  
  水柔由著她鬧去,每日照常操持家務忙碌一日三餐,到時將飯菜端到飯桌上,苗春花開了頭,就時不時找茬生事,有時和瓔珞一唱一和冷嘲熱諷,水柔只做沒聽見,袁守用見水柔不氣不惱,也就息事寧人,水柔初嫁過來時的一副熱辣心腸卻越來越涼,一直牢記著母親的話:對公婆象親生父母那般孝順著,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自然也會對自己好,一家人過日子多講情少說理。
  
  可是,沒想到她們會無中生有,自己真的當他們親生父母一般,他們卻不把自己當家人看待......她總怕自己閒下來會想這些,白日裡找事情來做忙得團團轉,可夜裡躺在床上又輾轉難眠,自己想要全家和樂過日子,她們卻總要生事,奈何?
  
  午夜夢迴總是伸手去觸摸那個熟悉的溫熱的身體,床邊卻空空如也,心下失落淒涼,他走後這些日子竟沒有熄燈睡過,就怕夜裡醒來難以面對那份漆黑和冷清,燈亮著心裡能暖一些。
  
  桂花香氣正濃時,袁家等來了好消息,袁熙中了二名經元,街坊親朋絡繹不絕過來慶祝,甚少謀面的幾位鄉紳送來賀儀銀,尊稱袁守用為老太爺,苗春花為老夫人,袁熙為老爺,水柔為夫人,袁守用和苗春花笑得合不攏嘴,水柔忙做了桂花糕給各家送去以表謝意。
  
  袁熙在京中忙完回來,一進鎮子就被簇擁著回家,到家後團團轉著應酬,好不容易客人走了,又接受了父親一番訓導,什麼忠君愛國啊愛民如子啊為官清廉啊,水柔在旁邊聽著想笑,這離做官還遠著呢,袁守用訓導完,苗春花又時哭時笑一把鼻涕一把淚,訴不盡多年勞苦辛酸,袁熙都一一應著耐心聽著,還是瓔珞過來把苗春花拉開,這才算完。
  
  兩夫妻回到屋裡,袁熙抱住水柔:「怎麼?柔兒不誇誇我?」
  
  水柔掙開他繃著臉拜下去:「妾身拜見袁老爺。」
  
  袁熙笑著抱起她:「鬼靈精,又笑話我,怕我被人捧得忘乎所以是不是?」
  
  水柔撲哧笑了:「你倒是明白,就怕你得意忘形,這還得準備明春科考呢。」
  
  袁熙就連親他幾下:「柔兒真是賢妻,失意時鼓氣,得意時潑涼水。」
  
  水柔臉埋在他懷中壓下心裡的委屈嬌聲說:「賢不賢的不知道,人家只知道想你了,以後一日也不想與你分開。」
  
  袁熙沒想到水柔會如此想念自己,更沒想到她這般直接大膽說了出來,雙眸中點亮兩簇火苗,凝視著水柔越燒越旺,好似要把她吞噬在自己的骨肉裡......
  
  兩情正濃時,水柔的眼淚湧了出來,袁熙驚覺她的身子微微僵硬,皺眉搬過臉看時,兩手都是淚水,慌忙連聲問她怎麼了,水柔流著淚笑道:「我是為你高興。」
  
  袁熙抱她在懷中:「柔兒瘦了些,臉色也蒼白,是不是累著了?還是那句話,萬事有我。」
  
  水柔心思百回千轉,一個鄉試都要離家這麼些日子,會試定會更久,婆母越來越容不下自己,這幾日全家都高興著,過了這陣子還要生事的,這叫我如何說?說了他會信嗎?會不會疑我多事?就算不疑,他也不會去斥責自己的母親,水柔心下歎著氣,有你就夠了,忍不了時我自會設法,想著往袁熙懷裡更緊依偎:「我是累了,睡吧。」
  
  袁熙看著她睡夢中緊蹙的眉頭,總覺得柔兒有什麼事情瞞著他。次日一早看飯桌上的情形,母親看著柔兒的神情怪怪的,早飯後就說去街坊鄰里處看看,水柔當日送過六隻小雞仔的李大娘一直喜歡水柔,悄悄將袁熙拉進屋裡說了水柔受的委屈。
  
  袁熙回去後沒說什麼,只是日日不讓水柔離開自己視線,擇菜時就在旁邊捧本書看,做飯時搬把椅子坐在廚房窗下,夜裡水柔總會有幾次伸出手來喊著子昭,袁熙握住她手答應著,她才又安心睡去,有一次她從夢中睜開眼睛驚慌說道:「怎麼這麼黑?子昭不在家,我都不敢熄燈的。」
  
  袁熙點亮燈燭,看著她眼眸中的張皇無措,把她抱在懷中哄著,心裡暗暗打定了主意。
  
  一次吃飯時瓔珞挑起話頭,說鄰居的年輕人都喜歡嫂子,苗春花應和著,袁熙的目光凌厲掃過來:「你能有你嫂子半分就好,你的親事已托了張媒婆,明春科考離家前一定要訂下來。」
  
  瓔珞剛要說什麼,袁熙說:「若要樂笙喜歡你,就不要胡亂說話,有些話母親說得你卻不該說。」
  
  瓔珞低下頭不再說話,自那日尋死覓活鬧了一次,看見樂笙來就覺臉上發燒,只盼他不會知道此事。
  
  苗春花忙躲開兒子的目光低頭吃飯,兒子話裡有話,管他呢,他並沒有為水柔撐腰,真是個孝順孩子,又想到人們都尊她一聲老夫人,心裡多了幾分得意,斜眼瞄著水柔,她可真是有福,嫁了兒子這樣的人中之龍,明年就要做官太太了,自己含辛茹苦養育兒子多年,竟讓她白撿了便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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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25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22 05:33 PM 編輯

13、為何心動 ...
  
  袁家小院裡恢復平靜,袁熙中了經元,全家都高興著,袁守用更覺有了身份,他本就是鎮上為數不多的秀才之一,如今兒子更出息一籌,鄉試第二,科舉定能高中,幾個鄉紳見面打著哈哈叫聲老太爺,聽著分外順耳,走路背著手昂首挺胸,山羊鬍子都有些翹著。
  
  苗春花本就把兒子當做家裡的頂樑柱,如今更是看兒子眼色行事,對水柔的不滿也不敢發洩出來,偶爾興起尋釁之意,看兒子總在她身邊,只能按捺下去,想著明春兒子去國都會試再說,總得讓水柔服了軟,心裡眼裡都敬畏公婆讓著小姑,知道自己是高攀了袁家才行。
  
  因為袁熙身份改變,瓔珞出門也有人稱一聲小姐,她就分外注意起自己的裝扮和言行,總是暗中觀察水柔的服飾裝扮模仿一番,苗春花看見就罵她:「為什麼非學她?她有那麼好嗎?你忘了樂笙跟她眉來眼去的?」
  
  瓔珞就不耐煩:「我仔細想過了,嫂子心裡眼裡只有哥哥,她那日只是和樂笙多說了幾句,要不是你在邊上挑撥,我也不至於出醜。」
  
  苗春花氣極,女兒也不跟自己一條心,這還了得?氣咻咻說道:「是不是她給你灌迷魂湯了?」
  
  瓔珞也氣道:「我看娘才是被人灌了迷魂湯,日日和嫂子過不去,她到底哪裡不好了?你總要挑她的錯。」
  
  苗春花因長期憋著的氣沒有發出來,對水柔莫名其妙的厭煩,此刻倒也說不上她那兒不好,可她哪能輕易認為是自己的錯呢,白了瓔珞一眼:「那你倒是找她去呀?這些日子怎麼不去找她教你梳頭了?」
  
  瓔珞看著母親發福的腰身,嫂子進門後她還真是胖了很多,身在福中不知福,扭頭往水柔房門走去,去就去,我就不信她能把我趕出來。
  
  袁熙正和水柔說著瓔珞的事,這幾個月張媒婆過來跑了幾趟,都是不錯的人家,如今袁熙有了身份,對方都樂意與袁家結親,可水柔卻總是搖頭,袁熙說:「我看前日來說的崔家不錯,就崔家吧,就這麼定了。」
  
  看水柔搖頭,袁熙笑問:「怎麼說那個你都搖頭?你總不會和母親一樣,覺得我們家有了身份,就要仔細為瓔珞挑選吧?」
  
  水柔拍他一下,想起鴻兒那日對著程同周說,縣太爺?好大的官啊......撲哧笑道:「袁老爺一人得道,我們家雞犬升天,不過就是中舉了,七品縣令才叫芝麻官,你這才到那兒啊,不過世人總是往高了看,如果明春落第,你看看他人又會如何對你。」
  
  袁熙斜睨著她笑問:「明春落第,我倒不在乎他人如何對我,我只在乎柔兒如何看我。」
  
  水柔噘嘴道:「我當然是傷心失望,數落你低看你唄。」
  
  瓔珞在門外聽見撇撇嘴,她竟逼著哥哥,落第難道就得上吊撞牆嗎?袁熙手捏著水柔腮幫往兩邊輕扯,湊到她唇上輕吻一下:「我知道高中與否,在柔兒眼裡我依然是我,對不對?」
  
  水柔低頭一笑,一顆心就汪在他雙眸的柔情裡,環住他腰:「如今你倒是知我了。」
  
  兩人膩在一處,瓔珞聽得臉紅心跳,水柔低笑著:「子昭別鬧了,說瓔珞的事要緊。」
  
  唇舌好似被什麼堵住,半天才又接著說:「瓔珞心裡裝著樂笙呢,剛回來時想跟你說,又怕她只是小孩心性一時起意,就觀察一陣子,看來是真喜歡樂笙,一看見他就羞澀忸怩,變了一個人似的,看來是真動心了。」
  
  袁熙詫異得啊了一聲,瓔珞的心突突跳著,生怕水柔把那日哭鬧上吊的事說出來,聽見袁熙歎口氣:「可是樂笙都回絕了我們。」
  
  瓔珞此時方明白人家為何遲遲不來提親,閉上眼睛倚在牆邊,心裡想著不如死了算了,水柔在屋裡說:「樂笙是因為那日看見瓔珞和程同周在一處,心裡有了芥蒂,可瓔珞如今也明白了,性子收斂不少,比我們剛成親那會兒懂事很多,裝扮起來也漂亮,我覺得他們兩個的脾氣是極合適的,假以時日......」
  
  袁熙剛想說男子對女子頭一眼至關重要,頭一眼沒看上日後想變過來很難,我對你不就是一眼就喜歡了嗎?話未說出口,瓔珞已經含淚衝進來叫著嫂子,水柔笑應著,袁熙笑看著她:「又在門外偷聽了不是?今日明白了?你嫂子一心為你的,日後還同母親一起胡鬧嗎?」
  
  水柔挽住瓔珞驚訝看著袁熙,他竟知道嗎?他如何知道的?袁熙站起來伸個懶腰:「讀書去了,你們兩個說話吧,本來能做個伴,經常說說心裡話,偏要生出是非,瓔珞日後該懂事些了。」
  
  瓔珞衝他的背影伸伸舌頭:「嫂子,他如今還真有些官老爺的威風了。」
  
  水柔也笑,他中舉後,原來收斂著的鋒芒就露出些尖來,挨太近了真有些扎人呢,他的斯文只是在外表上,這骨子裡......
  
  瓔珞真心信賴著水柔問她如何才能得到樂笙的心,水柔搖著頭:「我也不知道,這個要問問你哥哥,瓔珞既對樂笙有心,日後總得會為他縫製衣帽,做些可口的飯菜,先跟著我學些女紅,在廚房呢多用心。」
  
  瓔珞答應下來,水柔讓瓔珞學女紅是為了磨她暴躁的性子,讓她學做飯菜自是為了去她的懶惰,可謂用心良苦。
  
  夜裡水柔就問袁熙男子最在意女子什麼,怎樣才能心動,袁熙打著呵欠說:「頭一眼自然是看容貌身段。」
  
  水柔盤算著為瓔珞做件新衣,找日子裝扮好了讓她與樂笙見見,樂笙說不定就動心了,盤算著就覺得心裡不自在,突然就瞅著袁熙:「那次在張媒婆家見我,就是看的這些?」
  
  水柔看袁熙點頭,心裡有些不舒坦,他只看這些嗎?有朝一日容顏老去心裡還能有我嗎?兩人睡下後,袁熙抱住她在她耳邊說:「也不全看容貌身段,一眼看見你溫柔的笑容就覺舒暢,我說家裡窮,你卻說不礙的,你的聲音如甘泉一般,自那日看見你就放在心裡了,還有那一針一線縫的精緻的禮服。」
  
  水柔鑽在他懷裡滿足得笑,袁熙又說:「其實柔兒並不像我以為的那般溫柔和順,柔兒倔著呢......」
  
  水柔的心就突突跳,袁熙抱緊她:「不過這樣的柔兒我更喜歡。」
  
  水柔安下心來,下了心頭又上了眉頭,輕蹙著眉,自己一向萬事看得清淡,只想找一個看著順眼的夫君,過安生日子,不曾想他一個眼神一個笑容一句話,都能讓自己陷進去,剛剛竟有些怕,怕他說出不喜歡,何時開始心思多起來失了平淡?
  
  袁熙抱著她,這個鬼靈精滿腹心思不知想些什麼,能實話實說嗎?經過那個人之後,再不想交出心去,一開始只想她看上去溫柔和順,定是賢妻良母,只盼著能平穩度日,她能孝順父母關愛瓔珞,自己如果走上仕途外放做官,也不用掛心家裡,那句話只是試探,家裡雖窮但沒到揭不開鍋的地步,她輕笑著說聲不礙的,不知怎麼心裡就暖著,從那以後就擔心著她,那麼柔弱的雙肩,一個人孤苦伶仃如何度日,是不是很苦,大雪天去她家裡卻沒見著,回來後只盼她能安好。
  
  為了親事忙得焦頭爛額,銀子大半買了鳳冠,不想讓她受委屈是真,不想太寒酸要出風頭的心思也是有的,她卻讓張媒婆捎來禮服,一針一線均勻細密,肥瘦長短竟像量身定做,衣襟上翩飛的彩蝶活的一般,袁熙的心真想像那蝶兒一般插上翅膀,飛到她身邊。
  
  新婚之夜離頭一次見面隔了大半年,她比記憶中更美上十分,紅衣襯著花冠下的俏臉,袁熙沒有喝酒心就醉了。
  
  燕爾新婚,她柔軟的身體帶著馨香,她在床榻間羞澀無措,她忽顰忽嗔忽笑,她言語雖少卻充滿體貼關心,瓔珞跟她爭金釵,父母無理回護,她卻不在意,只珍惜自己送的,自己許諾科舉高中,她總是信賴著開心,如果是那個人,定會嗤之以鼻得嘲笑。
  
  很多日子沒有再想過蘭漪了,初時總以為會一生一世,卻原來這般容易忘卻,心中只有眼前的這個人兒,因為鳳冠誤會了她,讓她受了委屈,她日日操勞從不叫苦,變著花樣做每頓飯菜,家人吃飯時一個笑容都能讓她雙眸生出光彩,連街坊鄰居都喜歡她,母親,母親雖糊塗卻善良,為何就容不下柔兒?要怎麼做她才能意識到柔兒的好?
  
  袁熙想著身子覆住水柔,水柔看著燈下他無比溫柔的神情,心就醉了,他的動作也是從未有過的輕柔和小心,包含了十二分在意,進入時低低得問:「好柔兒,疼嗎?可有不舒服?」
  
  柔兒閉上眼睛搖頭,他就停下:「可是不舒服了嗎?」
  
  柔兒暈紅了臉頰:「笨蛋,搖頭就是沒有不舒服。」
  
  袁熙看著燈光想笑,想到什麼又忙止住輕緩得動著,聽著她細碎的呻吟,看著她迷亂中娟麗的臉,抱著懷中馨香的身子,只覺得妻如此夫復何求......
  
  水柔睡意朦朧中聽見他在偷笑,睜開眼睛警惕看著他:「笑什麼?是不是什麼壞主意得逞了?」
  
  袁熙再忍不住笑聲大起來:「剛剛......剛剛柔兒沒讓我熄燈,我在燈下將柔兒看得清清楚楚,那樣的柔兒真的是能要了人命......」
  
  水柔又羞又窘閉著眼睛鑽在他懷中捶打著他:「你壞......壞死了你......不理你了......」
  
  袁熙把她揉在懷中忍笑哄著,這個鬼靈精,還是如此害羞,讓人不知如何去疼她才好......
  
  苗春花聽見兒子的笑聲傳來心中又不痛快,這眼看天冷了,盼著過年,過了年然後二月二龍抬頭,熙兒就該去國都會試,這些日子,街坊裡幾個老太太因熙兒中舉,都有些巴結著她,將自身轄制兒媳的手段傾囊傳授,這一兜子主意就等著熙兒離家好使出來,熙兒高中回來,家中就是一個賢妻等著,而不是今日這樣夜裡不讓人安生的妖精。
  
  冬日來臨前,水柔就為家中每個人做好新的棉袍棉鞋,首場雪下來時,全家都換上新衣,身子暖和著心裡也暖和著,袁守用笑著不住點頭:「袁家得此兒媳,真是祖輩積德啊。」
  
  瓔珞一早跑過來轉著圈說:「太合身了,娘,好看嗎?呆會兒嫂子過來讓她看看我穿上了。」
  
  苗春花卻依然穿著舊的,往些年夏日裡就把棉袍拆洗乾淨曬好備著過冬,今年卻忘得一乾二淨,身上的放了一夏,有些發潮發粘,穿著又冷又硬,嘴上卻說:「都有棉袍的,舊的洗洗就是了,這又做了新的,不是浪費嗎?」
  
  袁守用看她臉凍得青白,瑟縮著猶不忘挑水柔的毛病,終於忍無可忍:「我看你是豬油蒙了心竅,水柔過門後,除了坐小月子那三個月,你都做什麼了?日日閒逛,棉袍都忘了拆洗,等著你全家都得凍死。」
  
  苗春花有點理虧嘟囔道:「水柔不會拿出來拆洗嗎?問也不問。」
  
  袁守用指指屋中的衣櫥:「你自己過去看看,亂得跟豬窩一般,找的著嗎?公婆的屋子,水柔也不好過來翻找,問過你幾次,你都不陰不陽說回頭再說......這些日子,你無理取鬧水柔都忍著,不與你一般見識,你出去閒逛學著如何欺負兒媳,尚不忘穿上她為你做的新衣,你自己看看腰身,她過門後你胖了多少?可用你為家操半分心?身在福中不知福,看熙兒與她好些,你就不痛快。」
  
  要說瞭解苗春花的還是自己老頭子,苗春花被說得啞口無言掉幾滴眼淚,瓔珞捧來新棉袍為她換上,這一比較新的就是厚實暖和。瓔珞笑著跑去廚房幫忙,苗春花抽泣著問袁守用:「你怎麼知道我的心思?」
  
  袁守用捋著山羊鬍子故作神秘一會兒才說:「天下間婆母都一般心思,母親在世時也一樣,有時候為了安她老人家的心,我就故意斥責你,後來竟習慣了,她去世後也沒改回來,你心裡想什麼,其實我最清楚不過。」
  
  苗春花就哇的一聲哭出聲來,原來老頭子這些年心裡是有自己的,袁守用笨拙的拍拍她肩叫了聲春花,她就哭得更傷心,嚎啕半個時辰方歇,哭過後就明白了些,自己對水柔是過了,日後還是對她和氣些,不過該懂的道理要教她懂,該守的規矩她都得守,這都是為熙兒好。



14、消寒梅圖 ...

  冬至那日吃了餃子後,水柔跟袁熙說借書房一用,袁熙笑看著她神秘關上門不知忙些什麼,等到開了門,已拿著一卷紙走了,按捺不住好奇跟回屋去,水柔就轟他走,賴了會兒見沒用才悻悻離去。
  
  一下午側耳聽著屋門的響動,快到做晚飯的時辰,水柔進廚房裡忙碌,過一會兒瓔珞也去幫忙,袁熙輕手輕腳進了房門,牆上掛著一幅梅花圖,題了畫名曰「九九消寒圖」,右下角幾豎行小字,是坊間婦孺皆知的「九九歌」:

  一九二九不出手;   

  三九四九冰上走;   

  五九和六九,河邊看楊柳,   

  七九凍河開,八九雁歸來,   

  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這是袁熙頭一回見到水柔的字畫,字是清麗的楷書,畫風俏皮空靈,帶著三分梅花傲然高潔的風骨神韻,站在畫前彷彿能嗅到梅花的淡淡清香,只是這些梅花只有一個花瓣是紅的,其餘只用筆描了細細的輪廓,卻沒有上色暈染,袁熙看著畫下几案上放著梅花紅的顏料和一支毛筆,實在猜不透水柔的意圖。
  
  他心中猜了幾十種答案,等不到去問水柔,自己就先否定,夜裡也忍著沒有問,還是想猜猜看,次日早起,水柔毛筆蘸了顏料又塗紅了一朵梅花,袁熙等著看她再塗,她卻梳洗去了,午飯後來看依然是紅著兩朵,夜裡看還是兩朵,第三日水柔塗紅第三朵又忙碌去了......
  
  夜裡袁熙實在難耐好奇,忍不住問水柔是何意,水柔詫異說:「你不知道嗎?我們家是江南遷移過來的,都畏懼冬日嚴寒,每年冬至都要畫了這九九消寒圖,這樣嚴冬就有盼頭,似乎過得快些。」
  
  她看袁熙一臉茫然,就笑起來:「一直以為家家有的,我是怕畫得不好才不讓你看的,不是故弄玄虛,難道這竟是父親所創?你去數數梅花一共多少花瓣。」
  
  袁熙數到八十一時,水柔點頭:「是了,這上面有八十一個花瓣,九日共九九八十一天,每過一天就用筆染一個花瓣,待過完這八十一天,八十一個花瓣也全染過了,春天就到了,所以叫《九九消寒圖》。」
  
  袁熙笑著讚歎:「岳父竟有如此精妙的心思,真是令人歎服,為何就甘為布衣呢?」
  
  水柔搖頭:「我一直不知道父母親的身世,我七歲時全家就從江南遷移到這裡,他們從不講以前的事,母親說依父親的才學,做一品大學士才不會辱沒了他,可他只喜魏晉名士清流風範,我的琴聲棋藝畫畫寫字都是父親教的。」
  
  袁熙悠然神往,天亮時就拉著袁守用苗春花瓔珞來到房中,讓他們看那副畫,問他們是何意,苗春花說就是畫畫沒畫完唄,瓔珞說是萬花叢中幾點紅,袁守用沉思良久方說:「其中深意,不敢妄加揣度......」
  
  袁熙看父親那神秘的樣子笑出來,把水柔的話說了一遍,袁守用捻著鬍鬚:「這等玲瓏心思,既富於情趣,又充滿希望,這親家公真是位人物呀。」
  
  瓔珞說:「我也學著畫一幅掛在屋中牆上。」
  
  苗春花指指那畫:「這畫是水柔畫的?字是她寫的?」
  
  袁熙神氣得點點頭,苗春花本來心中佩服,她是大字不識一個,兒媳卻能寫會畫,真是沒有想到,怪不得那手指跟蔥管似得,日日讓她在廚房操持,是不是有點辱沒了她,這滿鎮子的大姑娘小媳婦,也沒聽說那個會寫會畫的,心裡也有些驕傲,這麼一個女才子,就娶進我們家了......剛要誇水柔幾句,看見袁熙那神氣活現的樣子,就有些來氣:「這女子無才便是德,會這些有什麼用?」
  
  袁守用看看她:「可我們家水柔不只會畫畫寫字,這操持家務做飯做菜女紅容貌,那樣不是拔尖的?還是那句話,祖輩積德,我們家的造化。」
  
  苗春花聽見他說我們家水柔,瓔珞一臉崇拜得琢磨著那幅畫,袁熙樂得眉開眼笑,苗春花就甩了簾子出去,一幅畫嘛,全家這麼大動靜,至於的嗎?心裡琢磨著竟走到廚房,掀開門簾進去看見水柔才緩過神來,水柔笑著抬頭喊了聲母親,苗春花看著她烏亮的長髮白皙的臉龐靈動的雙眸,這氣不知怎麼就去了大半,看她修長白皙的手在剝著大蔥,就過去拿在手裡笑說:「剛去你們房裡看你的畫和字了,沒想到水柔竟會畫畫寫字,你這孩子,怎麼樣樣都學得好,比瓔珞強了百倍去,這蔥我來,要是粗了你這雙巧手,我也不忍心的。」
  
  水柔心下一熱,這些日子苗春花對她一直是陰陽怪氣,很少再這麼笑著說話,水柔又想起那次來月信,她關切說別用冷水別累著,想到坐小月子她比袁熙還緊張,隔三差五燉雞湯給她,囑咐袁熙百日不能見風,後來態度大變,水柔一開始想不明白,後來漸漸琢磨過來,她捧在手心裡長大的兒子,成親後對自己媳婦那麼好,要是自己有朝一日有了兒子,是不是也會這般心態,還真不好說。
  
  婆母雖說粗鄙些,但為人善良,說些難聽話畢竟沒真把她怎麼樣,水柔一直害怕過了二月二,袁熙去國都會試,婆母會耍些手段對她,如今看來,她也就是鬧一鬧,不要理她忍著就是,萬不能跟她勢同水火家無寧日,後院起火的話,袁熙還怎麼放心考試,萬一將來外放做官,袁熙是孝順兒子,頭幾年少不了讓自己在家侍奉公婆,為了他,還是要容忍著婆母,只希望袁熙離家前能有個孩子,婆母抱了孫子有事可做,就不會總是無事生非。
  
  早飯後,袁熙笑著擺了棋盤,拉水柔過去說要看看她的棋藝,水柔想起在相國府一夜不眠不休與崔光下棋,她困得昏昏欲睡,崔光卻興致滿滿,萬一袁熙也拉著她不放,累都累死了,她就只使出一二分的棋藝來,與袁熙戰個平手,袁熙才放過她自去讀書。
  
  夜裡袁熙把她抱在懷裡挑撥揉捏,看她雙眸迷離,就停下來問她:「鬼靈精,下棋是不是沒有使出全力,讓著我了?」
  
  水柔輕喘著身子貼住他:「子昭,沒有,我的棋就是那樣的,子昭,求你......」
  
  袁熙雙眸一亮,這個羞澀的人兒可是頭一次耐不住開口求他,兩手扣住她的腰一挺身,唇舌在她胸前流連,水柔壓抑著的呻吟聲大起來,袁熙聽著她細軟的聲音身子著火一般......
  
  過幾日又是一場大雪,夜裡袁熙沐浴後就嚷著腳趾奇癢難耐,水柔端著燈看時,腳趾有些紅腫,找出乾燥的布襪讓他穿著睡,又在燈下為他做了厚厚的鞋墊,在爐子上把鞋子烤乾,囑咐他千萬不要濕了鞋子,第二日袁熙好了些,隔三差五又犯,水柔把白芨生薑花椒研成細末,溫水浸成膏狀日日給他塗抹,袁熙知道她素有潔癖,怕屋裡床上有了異味,只肯在白日裡塗抹,夜裡睡前在書房用皂莢仔細洗過才睡去。
  
  水柔問他夜裡為何不用,他就說腳上抹著東西夜裡睡不舒坦,水柔只好依了他。水柔也曾說:「母親那麼嬌慣著你,怎麼會讓你落下凍腳的毛病呢?」
  
  袁熙就說:「也是去年才有的,有一日下了大雪,就興起踏雪的興致,走得遠了,夜裡才回來,就落下毛病了。」
  
  水柔就擰他一下:「再有興致也不能濕了鞋襪,你這等瘋魔倒有些像父親在世時的做派。」
  
  袁熙心想,他老人家是風花雪月琴棋書畫的瘋魔,我這瘋魔可是為了柔兒,誰讓我見了你一次後就把你放在心上,看著那綿密的大雪就擔心你一個人孤單單的,唉,踏雪尋梅,梅卻不見......
  
  過幾日張媒婆因為袁家街坊一家男子牽線尋親,路過袁家就進來看看水柔,水柔忙熱情招待,閒談間問起如何療凍腳,張媒婆就笑:「可是袁熙的腳病犯了嗎?這凍腳一旦染上了,極難去根兒,你的法子已是極好,一受冷或者鞋襪濕了就會再犯。」
  
  水柔詫異道:「張媽媽怎麼知道他有這毛病?」
  
  張媒婆呵呵一笑:「他沒肯說?去年有一日大雪,袁熙惦記著你一個人,就走了兩個時辰去咱們鎮上去看你,沒想到你家院門緊縮,他就去我家詢問,那鞋襪濕冷濕冷的,讓他吃了茶飯,烤乾了才讓他走,竟還是落下了凍腳的病根。」
  
  水柔心裡就一緊,原來是這樣,他竟不肯說,自己那陣子在湘州,倒從未想過他,也就是給他做了一件禮服而已,對自己而言,他就是未來的夫君,沒有其他。
  
  張媒婆走後的夜裡,袁熙剛睡下,水柔忽然就搬了他的腳放在腹上,袁熙嚇了一跳,忙掙脫出來,水柔雙手又去抬他的腳,他連忙躲避著,兩個人為那兩隻大腳爭執不下,卻也都不說話,水柔是因為咬牙使勁,袁熙是因為感動,那麼潔淨的一個人兒,竟要拿身子為他捂腳。
  
  水柔拗不過他,只好把小腿貼在他腳底,窩在他懷中問他:「可暖和嗎?」
  
  袁熙抱住她點頭,水柔的舌尖舔了一下袁熙的胸前,袁熙顫了一下聽見她說:「張媽媽今日來過了,你為何不告訴我?」
  
  袁熙愣到:「告訴柔兒什麼?」
  
  水柔的雙手不安分的動著,袁熙的身子弓起來,水柔說:「去年冬天大雪天去找我的事,為何不說?」
  
  袁熙輕喘著:「都過去了,我也是忍不住惦記,就去看看,唔......好柔兒......」
  
  水柔修長的手指在他身上不停動著,袁熙的身子隨著扭動:「柔兒,你個害人精,究竟在做什麼?」
  
  水柔嘻嘻笑著:「我要在相公身上再畫一幅九九消寒圖,指尖作畫舌尖染色,今日先畫好,明日再把先前沒塗染的塗染了,後日開始一日塗染一朵......」
  
  袁熙喘口氣緊抱住她在耳邊說:「一日畫一幅並染了色好不好?」
  
  水柔就拍他一下:「那就不是消寒圖了......」
  
  袁熙點頭:「那是春/色圖,柔兒,相公我要春/色圖......」
  
  柔兒的手指繼續動著:「別亂動,也別亂說話,還沒畫好呢,畫什麼圖我說了算......」
  
  這畫著畫著手指就到了一處動著,嘴裡說著:「九九八十一個花瓣還差好多,都畫在這一處得了......」
  
  袁熙就輕哼出來,死死抱住她,水頭感覺手心裡的濡濕笑說:「這還沒畫好就這樣了,怎麼辦......」
  
  袁熙埋頭在她懷中平復著急促的呼吸,水柔貼著他耳邊說:「明日還得重畫一幅。」
  
  袁熙看她如此俏皮,一翻身把她壓在身下,過一會兒傳出水柔的告饒聲:「袁老爺,今日怎麼如此......如此凶狠......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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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27 PM

15、去意已決 ...
  
  嚴寒的冬日過去就迎來春節,水柔和袁熙是成親後頭個新年,日日拎了食盒,親戚家挨個拜年送點心,苗春花在家做飯款待小輩的親戚,瓔珞自去廚房幫忙,一家人高高興興過了元宵,十六日一早袁熙那六個兄弟和樂笙來了,八個人貓在書房裡說笑,吃過午飯都告辭離去,水柔隨袁熙送他們出院門,看他們走遠了笑說:「這幾個人怎麼神出鬼沒的?見過一次後,中舉沒見過來,過節也沒見過來,這剛過完十五怎麼就來了?」
  
  袁熙把水柔的手抱在手掌心裡:「他們是好兄弟,老來怕擾我讀書,這次是我有求於他們,柔兒,我心裡的事竟成了。」
  
  水柔瞅著他,他又不說了:「本想春節就說的,怕擾了全家過節的興致,尤其是母親,少不了要哭鬧一番,吃過晚飯再說吧。」
  
  水柔嗔著打趣他:「還怪神秘的,能有什麼天大的事呢?你要娶個小的,好帶到國都去,免得會試寂寞不是?」
  
  袁熙捏捏她臉:「也差不多吧。」
  
  水柔就笑,袁熙四顧無人低頭偷香,苗春花一聲大喊把二人嚇了一跳:「水柔,你過來一下......」
  
  水柔做個鬼臉過去了,進了堂屋瓔珞眼圈紅紅的站著,苗春花正哄著,看見水柔進來說:「樂笙好不容易來了,你們和他說瓔珞的事沒有?」
  
  水柔一怔說:「母親看見瓔珞委屈就心焦了吧?樂笙一來就去了書房,我也沒和他說話,再說這親事得找媒婆說合,我們怎麼好直接和樂笙開口呢?瓔珞放心,你的事哥哥嫂子都放在心上呢。」
  
  苗春花一拍手:「我這是急糊塗了,是得找媒婆,你說的好聽,沒見你們放在心上,這一個冬天也沒媒婆上門。」
  
  水柔看瓔珞經過一個冬天,學會做飯菜,也會做些簡單的女紅,服飾裝扮也素淡雅致起來,想著過了元宵找個地方讓二人偷偷見一面,樂笙說不定就動心了。
  
  苗春花那裡明白她的良苦用心,看她不說話就急道:「放在心上早就找張媒婆去了,冬天裡她好像來過一次,可提到瓔珞的事?」
  
  水柔搖搖頭,苗春花看瓔珞又滴下淚來,心裡這氣就竄了上來:「哼,就這一個妹子也不放在心上,每日裡就知道小兩口甜甜蜜蜜......」
  
  她一通數落,不只說水柔,捎帶對兒子也有些不滿,其實父母在堂,瓔珞的親事該他們操心的,可苗春花一開始就打定主意讓兄嫂定奪,是以理直氣壯認為是水柔的事,她在氣頭上就又犯了渾,話也越說越難聽,最後說道:「熙兒不在時,樂笙過來,你就與他在院子裡說笑,這如今看熙兒在家,正經有用的話也不能說一句了,真會裝樣,怪不得把他哄得暈頭轉向,夜裡也不讓他安生,聽聽那動靜,街坊四鄰都能聽見吧?」
  
  水柔於床弟之事本就怕羞,只是如今與袁熙兩情正濃,夜間才大膽了些,他們也知道隔牆有耳,總是壓著小心,挑夜深人靜才會親熱,有時拿被子蒙住口舌,生怕有大的動靜,其實是苗春花留意了,夜裡側耳就總能聽見,有時悄無聲息她倒有些空落落的,所謂偷聽成癖卻不自知,還以為是自己在關心著兒子。
  
  水柔的腦子裡嗡的一聲血就衝上頭頂,她盯著苗春花往前幾步,瓔珞看她冷著臉雙眸中的寒光刀子一般,早嚇得忘了哭,苗春花後退了幾步身子靠在桌上,水柔聲音清冷冷說道:「我嫁了袁熙,就把他的家人當做自己家人,把他的母親當做自己的母親,我敬著您讓著您,可你未免過分了些,我們夜裡的動靜,我不管您是偷聽的,還是順便聽到的,做婆母的實在不該說出這種話,尤其是當著瓔珞的面,她可還是未嫁人的姑娘。」
  
  苗春花自知理虧,靠在桌子上漲紅了臉,想說什麼又啞口無言,在水柔的逼視下恨不能逃出屋去,水柔接著說道:「你指責我挑剔我,那今日就說明白,我究竟哪裡做的讓您不滿意,我可對您提過絲毫要求?可叫過苦叫過累?可嫌過家裡貧困?該想到的我哪樣沒想到?該做到的我哪裡沒做到?」
  
  苗春花張了張口,她一直想著教導水柔,如今卻說不出她一點不好來,鄰里七大姑八大姨教的招數這會兒一點想不起來,腦子裡一鍋粥般,想往後縮,水柔又進了幾步:「就因為那日與樂笙說了幾句話,您就幾次提起沒完沒了,樂笙本是允了親事的,程同周怎麼會到了院門外,又正好被樂笙撞見,才壞了瓔珞的親事,你們想過沒有?」
  
  水柔的意思很明瞭,我一個已婚少婦,樂笙與袁熙又兄弟相稱,我和他說幾句話你就沒完沒了,瓔珞一個未婚姑娘,把程同周招到院門外,害我落胎,又被樂笙低看,你怎麼不說?樂笙和瓔珞的親事未成,與我又有何關係?
  
  苗春花本就是一個粗人,跳著腳罵人還行,因為袁守用一直頭疼她撒潑,她無理蠻橫時躲得遠遠的從不理會,她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厲害人物,可碰上水柔句句在理步步緊逼,她就方寸大亂,恨不能咬下自己舌頭,沒說過剛才那些話才好。
  
  瓔珞這是才明白樂笙為何不中意自己,看母親漲紅著臉嘴唇不住哆嗦實在可憐,想央求水柔幾句,又不敢接觸她咄咄逼人的目光,掀起門簾飛一般跑去找哥哥求救,剛跑出幾步身後傳來哥哥低沉的聲音:「瓔珞回來。」
  
  回頭看時,袁熙就站在堂屋窗下,背著手沉著臉看著她,她唬了一跳,難道哥哥一直在外面聽著嗎?他全都聽見了?她吶吶說道:「哥哥,我......」
  
  袁熙沉聲說:「瓔珞長大懂事了,這次你做的很好,沒有在旁邊煽風點火,知道跑出來找哥哥,不過,事情卻因你而起,你為何不去找我和你嫂子說,而是找母親?」
  
  瓔珞低了頭:「哥哥,我知錯了。」
  
  袁熙接著說:「你嫂子看你懶散瘋野,這個冬天讓你學著做飯菜,學著繡花,教你如何裝扮自己,你自己想想如今和以前有何不同,可能明白你嫂子的用心嗎?」
  
  瓔珞低頭不語,袁熙也不說話,只等著她,瓔珞細細想過,就有些明白,抬頭說道:「哥哥,我都明白的,是我錯怪了嫂子,你去鄉試那些日子,有一次樂笙過來,與嫂子在院子裡多說了幾句,母親說他們眉來眼去,我一時糊塗,就......」
  
  做時做了,如今回想起來倒不好意思說出來,看袁熙等著,硬著頭皮說:「就鬧著上吊,父親母親最怕我鬧了,就都向著我,讓嫂子受了委屈,母親常常在飯桌上尋釁,說嫂子和樂笙......嫂子總是忍著不說話。」
  
  袁熙皺眉看向屋內,他只聽李大娘說母親總是指桑罵槐,找茬說水柔的不是,卻不知還有此事......他掀開門簾進去輕咳一聲,水柔回過頭來看著他,他卻看向母親,苗春花看兒子進來,滿腹的委屈化作嚎啕,且哭且說:「熙兒你看看她,縱我有千般不是,我也是長輩不是?她就這麼跟我說話,這是要逼死我呀......」
  
  袁熙這才看向水柔,他剛進來只看自己母親,水柔心裡已涼了三分,如今聽見自己母親委屈就回頭看自己,他是要興師問罪嗎?水柔冷冷看著他:「我不需要你來評判是非,我自認為沒有做錯也沒有說錯。」
  
  說完扭頭就走,袁熙心裡一歎讓瓔珞出去,說是和母親有話要說,水柔在屋中悶坐,聽見堂屋靜了聲息,估計袁熙對母親說著什麼,過一會兒就傳出苗春花驚天動地的哭聲,哭著罵著,什麼不孝子,什麼被迷了心竅,什麼我死給你們看......
  
  水柔皺了皺眉,長歎一聲,罷了,我已經盡了全力,他們也非壞人,卻鬧到這種地步,我一時不能忍氣吞聲,害他被母親逼迫,他又能如何做?本想安靜度日,卻雞犬不寧......她想著就收拾了包袱,看了看他們的小屋,取下「九九消寒圖」,出了屋門。
  
  瓔珞卻在門外站著,看她拿著包袱驚道:「嫂子,都是我不懂事,母親雖糊塗,不是壞人,嫂子,你別走吧?」
  
  水柔摸了摸她的頭髮:「我進門之前,你們定舉家和睦,如今卻鬧成這樣,那個都不痛快,我也累了倦了,告訴你哥哥,安心赴考,考過後再來我家找我,我再和他了斷。」
  
  瓔珞哭著在後面求她,她頭也不回,瓔珞追到院門外,想想又忙回去,邊跑邊喊:「哥哥,嫂子走了。」
  
  袁熙出屋門皺眉看著她:「胡說什麼?」
  
  苗春花在屋裡喊道:「走就走吧,我兒子會試高中後做了官,哪兒還找不到媳婦嗎?就稀罕她了?倒要看看她被夫家休離孤苦伶仃,能得什麼好?」
  
  袁熙沒說話快步就往外追去,一直追到鎮子外才看見她的身影,她走得很快頭也不回,袁熙咬牙想,也太狠心了,說走就走,氣極了恨不能不管她,太陽都落山了,真想偷偷跟在她身後,看天黑下來她會不會驚慌害怕,可她要是真害怕了呢?想到鄉試剛回來那些日子,她夜半醒來驚慌失措的神情,又不忍心了。
  
  快步追上她喊道:「柔兒,跟我回去。」
  
  她回頭看看他:「我意已決,多說無益。」
  
  說完扭身就走,袁熙氣道:「你就這麼狠心,這麼些日子以來,那些深情竟都是假的不成?好柔兒,跟我回去吧。」
  
  水柔不理他只往前走,袁熙在身後說:「我不在家那些日子,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我已經打定了主意......」
  
  水柔也不回頭淡淡說:「什麼主意?就是跟在我身邊看著我?你總有一日要離家的,我讓著母親她就得寸進尺,越來越過分,我今日沒忍住說她幾句,她又受不了,恨不能氣得上吊,我輕不得重不得,全因他們是你的家人,我心裡有你,所以才有他們,要不憑什麼受他們給的委屈,我累了倦了,袁熙,你安心赴考吧,考完來我家找我了斷。」
  
  袁熙聽見她說我心裡有你,所以才有他們,心就汪在蜜中,聽見她叫袁熙而不是子昭,心中就一涼,聽見她說了斷二字,怒氣升騰出來,上前一步把她緊抱在懷中:「水柔,你今生休想與我了斷,除非我死了。」
  
  水柔掙扎著:「那我死了呢?」
  
  袁熙的唇舌封上她的唇舌廝纏不休,好半天才氣喘吁吁放開她:「讓你再胡說。」
  
  沒有聽見水柔說話,捧起她的臉時,已是淚流滿面,袁熙心擰在一處,抱她在懷中,她泣不成聲:「子昭,我累了,我盡力了,你會試離開後,我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我只能離開,你好安心赴考。」
  
  袁熙揉著她頭髮:「你若離開,我能安心嗎?能嗎?」
  
  他軟語哄著她,待她止了哭泣,牽起她手:「我們回去吧。」
  
  萬沒想到水柔依然搖頭轉身,他知道她的倔強上來一時想不通,看著天已黑下來,強抱起她往肩上一扛往家走去,水柔不停踢打他,他也不理,最後水柔聲氣弱下來:「子昭放我下去,要是被人撞見了,日後怎麼見人?」
  
  袁熙這才放她下來牽著她手:「再鬧就再上去。」
  
  水柔低了頭,心想我意已決,這會兒先跟你回去,早晚還是要走的。



16、袁老太爺 ...
  
  袁熙去追水柔的時候,袁守用正邁著方步慢悠悠往家走來,他的日子如今就是太上皇一般,稱呼由老袁變成袁老太爺,早起等著袁熙和水柔請安後,出門轉悠一圈,回來飯菜正好擺在桌上,吃完後在院子裡走走,數數雞籠裡的雞,看看院子裡的樹,院門外石頭上坐坐,哀歎一下花圃裡的枯枝,回到家中堂屋已收拾整潔,他就坐下來翻翻老黃歷,逐字逐句琢磨深奧的《推背圖》,總是似懂非懂,再拿「稱骨算命法」把家人的生辰八字挨個推算,好像每次推算的重量都不一樣,其實是上次算的想不起來,家裡藏著的書冊也拿出來看看,書都潔淨整齊拿油皮紙包了,泛著淡淡的松香味,正瞇著眼睛回味的時候,瓔珞就進來擦桌子,於是把手上的東西收起來,坐在桌邊等著水柔端來飯菜。
  
  午飯後小憩一會兒,起來捧著旱煙袋找三五個老友喝茶下棋,贏了揪著人家不讓走,再來幾盤,輸了就惱了,袖著手各自回家,次日又笑瞇瞇湊到一塊兒,早忘了昨日的不快。
  
  這日他贏了幾盤,哼著小曲到了自家院門口,瓔珞正急得在院門外轉圈兒,遠遠看見父親的身影忙跑過來,且走且說著今日的事,袁守用聽了依然不緊不慢踱步,瓔珞急道:「爹,你怎麼一點不著急?嫂子不回來了怎麼辦?」
  
  袁守用捋捋鬍子:「我們著急沒用,就看你哥哥的本事了,他應該能把媳婦兒追回來吧。」
  
  瓔珞又道:「可是娘現在還在屋裡哭呢......」
  
  袁守用點點頭:「自然是要哭的,要不我能走這麼慢嗎?這會兒我們要回去,她就沒完了。「
  
  瓔珞不明白,父親也太不把母親放在心上了,都在屋裡哭成淚人了,竟然不想著回去。袁守用見她噘了嘴,點點她腦門:「那你怎麼不回屋?在院門外轉圈?」
  
  瓔珞說:「我安慰她幾句,她就哭得更厲害了,我只好跑出來看爹回來沒有,又擔心哥哥能不能追上嫂子。」
  
  父女二人走到院門外,在石頭上坐下來,袁守用說:「我也怕你娘她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我們在這兒坐著,等廚房煙囪冒煙了,她就哭夠了想通了,我們再回去。」
  
  瓔珞瞅著父親半天,輕輕揪著他的鬍子:「爹,人家都說你是個呆秀才,對付起娘來怎麼就一套一套的?」
  
  袁守用呵呵得笑著:「我這是久經沙場練出來的,剛和你娘成親那會兒,她雖然紅衣綠褲的不大會裝扮,長相還是不錯的,說是父母之命,我也著實心情暢快了一陣子,有一日突然就鬧起來,不記得什麼事了,我當時就傻了,一開始就哄後來勸再後來凶她,都沒有用。時日久了,才發現鬧起來只要躲得遠遠不理她,由著她鬧,過去了就沒事了,萬不可有任何回應,否則不得了......」
  
  瓔珞從沒聽父親說過和母親間的往事,就輕笑說:「爹,原來你怕娘啊?」
  
  袁守用忙擺手:「我怕她什麼,只是家和萬事興讓著她罷了,她也不易,你祖母在時,她本是一點就著的性子被壓制得戰戰兢兢,你祖母走後,她持家吃力,吃了上頓愁下頓,人也笨拙,日日勞累辛苦,你和你哥哥又不懂事,他是四處閒逛荒廢學業,你呢,懶散任性,她把你們放在心尖上縱著,有幾次我要說說你哥哥,她就和我尋死覓活得護著。我呢,是樂於安閒諸事不管,你娘呢,一安閒就發瘋,你嫂子過門後,她什麼都不用管不用做,閒了就生事端,好在你嫂子是個人物,知道如何對付她,不搭理她由著她鬧去,我見相安無事也就放心,今日鬧成這樣,必是她說了惹惱你嫂子的話。」
  
  瓔珞點點頭心下羞慚,是自己先生了事,母親為回護自己才口不擇言的。她一直和別人一樣,以為父親又酸又呆,如今一看他心中明白,也沒敢說事情由自己而起,這時瞥見自家煙囪裡冒出裊裊炊煙,忙指給父親看,袁守用這才點點頭與瓔珞回到院中。
  
  他讓瓔珞去點上堂屋和水柔屋裡的燈,自己進了廚房,苗春花抬頭看是老頭子,眼圈就一紅,袁守用搬個凳子坐在她身旁笑問:「怎麼?覺著委屈了?知道水柔的厲害了?」
  
  她就點點頭低泣,袁守用拍拍她後背:「就知道你得有這麼一遭,兒媳總讓著你,你以為人家怕了,就總不安生,如今只幾句話你就受不了了?」
  
  苗春花低頭不語,她一直以為水柔是逆來順受,那想到如此厲害,什麼都記在心裡,自己說過就忘了,她卻記著。今日惱了要走,一開始心中還解恨,後來看兒子追出去,瓔珞也著急得在院門外等,熱鬧的一個家就她一個人冷清清呆著,也沒了哭的心思,心中有些慌亂,萬一兒媳真不回來了,熙兒會不會怨她?想到水柔過門後的種種好處,心中就有些後悔。
  
  袁守用又說:「就你這一根腸子通到底的性子,還總想著調/教兒媳,最終是兒媳在調/教你,母親在世時對你嚴厲,那是看你又笨拙又沒主見,所以有意磨你的性子,你想想,要不是母親處處管著你,你得在鄰里間惹出多少禍端來?」
  
  苗春花想起往年自己與鄰里總是說不了幾句話,就能看見婆母在不遠處威嚴得盯著她,想要脫口而出的話就嚥回去,才想起說出來是要得罪人的,可一直沒有懂得她的苦心,一直是怨著她的。她抹了把眼淚:「為了這個家,受氣我也忍了,你看看,我這做的都是水柔愛吃的,老頭子,過會兒她回來了,我難道還得跟她認不是嗎?我這老臉往那兒擱?」
  
  袁守用笑笑:「那倒不用,水柔是明白人,要不是你惹惱了她,也不會那麼對你,只要看見你做的飯菜,總能跟你和好如初。」
  
  苗春花有些忐忑:「真的嗎?你不知道她今日看著我那眼光,比婆母都凶狠幾分,我想起來這心裡就發顫,年紀不大的一個女娃,怎麼就能那麼壓制人呢?」
  
  見袁守用點頭又歎道:「老頭子,我就那麼一無是處嗎?怎麼被婆母欺負半輩子,好不容易熬成婆婆,又得被媳婦壓著?」
  
  袁守用看她雙眼紅腫,鬢邊斑白,不由抬手擦去她臉上的淚水,放軟了聲音:「誰說你一無是處了?剛過門那會兒怎麼看怎麼好看,要不熙兒能那般一表人才嗎?瓔珞能那般漂亮嗎?你為了這個家操持勞累這麼多年了,我心中都明白的。」
  
  苗春花又紅了眼圈,袁守用心裡說,雖然你粗鄙些笨拙些,可你一心為這個家,也從無害人之心,如今被兒媳逼得六神無主,我這心裡還真是有些不好受。
  
  苗春花低頭看著老頭子腳上的棉靴,這水柔的手藝就是沒得說,昔年的棉靴穿在腳上總是累贅,今年卻多了幾分精神,又看看自己身上光鮮的新衣,更念起水柔的好,惴惴得說:「老頭子,熙兒說要帶水柔去國都赴考,說是便利水柔照顧他,水柔在身邊他也踏實。你說,他會是說真的嗎?他是不是為了嚇嚇我?不讓我再為難水柔?」
  
  袁守用愣怔片刻才哈哈笑道:「我這兒子還真是有鋼筋鐵骨,我都沒有想到他會有這主意,好好好,由他們去吧,春花呀,這兒孫自有兒孫福,你還是看開點。」
  
  苗春花一咬牙:「不行,我們辛苦養大的兒子,娶了媳婦就處處把她放在心上,赴考都帶在身邊,像什麼話,聽說帶書僮的,沒聽說過有帶媳婦的。成親前就央求我說,水柔是文雅的性子,讓我收斂些,千萬別三不五時的鬧一場,我當時被他哄得心軟就答應了,今日還質問我,可還記得成親前答應的話?你看看,這個不孝子,把媳婦捧在心尖上,把父母妹妹撇在一邊。」
  
  袁守用說:「這倒是個好法子,分開一陣子,你才能知道水柔的好,你的兒子你也知道,他決定了的事,能輕易改變嗎?你就別再琢磨了。」
  
  苗春花想起尹蘭漪的事,本來好的什麼似的,說斷就斷了,尹家後來托媒婆過來,說他們姑娘後悔了,袁熙眉頭都不皺一下,說了句什麼水難收,就是說水潑出去收不回來了,這熙兒的性子不知像誰,又硬氣又有骨氣。
  
  苗春花想著寶貝兒子又自豪起來,就朝老頭子笑,瓔珞掀開門簾看父母親背對她,挨著坐在一起,一笑放下門簾回屋去了。
  
  水柔和袁熙進了院門,看見堂屋和自己屋裡明亮的燈光,心中就覺一暖,以為可以徹底離開,可這燈光竟牽扯著自己,院子中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水柔咬了咬唇,公婆和瓔珞聽見門響都出來了,瓔珞叫了聲嫂子,苗春花低頭無措得搓著手,像個不小心犯了錯誤的孩子,袁守用呵呵一笑:「水柔啊,回來了,進來吃飯,你母親忙碌到現在,滿桌子都是你愛吃的飯菜。」
  
  水柔抬頭看著他們,眼淚在眸中打轉,自己竟有些不捨,剛剛還惱恨不已的婆母,此刻卻怎麼也恨不起來,袁守用又說:「你母親剛剛因為熙兒和她說,要帶你一起去國都赴考,傷心不已,我已經勸她半天,我們都是贊同的。」
  
  袁守用知道兒子的性子,不到萬事俱備不會和水柔說,所以先說出來安水柔的心,水柔回頭看向身後的袁熙,袁熙輕笑著點了點頭,她張了張口卻說不出話,苗春花看水柔不像白日裡那般冰冷,鼓足勇氣說:「那個,水柔......」
  
  再怎麼婆母都是長輩,總不能讓她低頭向自己認錯,水柔忙上前拉住她手:「母親,我們進屋吃飯吧。」
  
  一家人進了屋坐下來,袁熙看向父親,父親正笑看著他,一直知道父親有過人之處,沒想到竟能四兩撥千斤,真正薑還是老的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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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30 PM

17、錯在何處 ...
  
  水柔在飯桌上沒有吃幾口飯,她的心思複雜難言,婆母忐忑得看著她的臉色,公公吃兩口就笑著讓她多吃點,瓔珞甜甜叫著嫂子為她盛飯盛湯,袁熙沒事人一樣不接觸她的目光,她以為可以乾淨痛快得離開,如今卻被牽扯著都是不捨。婆母的話語犯了她的大忌,她以為死也不會原諒,如今卻後悔那麼狠得說她,明明知道她會沒有招架之力,在氣頭上還是說了,如果是自己的母親惹惱自己,再恨再氣也不會說出那些話來吧?難道自己做得還不夠?並沒有在心裡把她當母親看?
  
  剛擱下筷子,瓔珞忙站起來收拾碗筷,嘴裡說著:「今日我來收拾廚房,娘和嫂子都歇著。」
  
  苗春花忙說:「你長這麼大沒洗過碗筷,我跟你一起吧。」
  
  袁熙抬頭道:「母親和瓔珞過會兒再忙,既然父親剛剛說了,我帶著水柔去湘州赴考之事就這麼定了,二月初三我們動身,水柔這些日子將家裡的事交給母親,瓔珞也在邊上聽著,我和你嫂子不在家,你要多幫著母親,不要讓母親累著。」
  
  瓔珞忙說記下了,苗春花張口想說瓔珞的親事,又抿住了嘴,今日的事就是這麼惹出來的,再不想開口惹出禍端,袁守用起身取出皇歷看了看:「初三不宜遠行,初四吧,二月初四都是雙數,四平八穩,保你們出門平安。」
  
  袁熙點點頭,水柔看看婆母的神色和氣開口說:「母親,瓔珞的事我會放在心上的,您放心吧。」
  
  苗春花喜出望外,不用自己說,水柔竟看出自己心事來了,瓔珞也紅了臉低了頭,袁守用說:「有水柔想著,我和你母親是一百個放心,瓔珞的事就交給你了。」
  
  說著起身打開上了銅鎖的櫃子,櫃子裡又抱出一個小木匣,抽開蓋拿出幾包紅紙封著的東西,再打開時,裡面是白花花的銀子,袁守用遞給袁熙:「這是你中舉後,幾位鄉紳送來的賀儀銀,四位鄉紳一家五兩,統共二十兩,你們拿去國都,不用太過節儉,好吃好喝才是。」
  
  袁熙扭頭看看水柔,賀儀銀竟沒有動嗎?那一家人入冬的棉袍,過年的新衣柔兒都哪來的銀子?她可是變賣了嫁妝嗎?苗春花這時說道:「以為你霸著銀子做守財奴,原來留給熙兒赴考用的,倒是錯想了你。」
  
  袁守用呵呵笑道:「你想錯我還少嗎?就咱家那幾畝地,我拿近處的薄田換了郊外的良田,你都嘮叨我十多年了,你說我犯懶,就為著少走一里多地,把良田換了薄田,家裡每年收成少了一半,你得空再去郊外看看,那幾畝良田里可還有莊稼嗎?」
  
  苗春花看著他:「沒了莊稼難道長出銀子來了嗎?」
  
  袁守用笑:「那幾畝田挨著程家墳地,他們在縣府開舖子發家後,半逼著低價買走建了祠堂了。當年劉老財知道我懶散,半哄半騙多給一畝地讓我和他換,我初始不肯,有一日看著一位夫人在旁邊轉悠,一打聽是縣太爺家的,我就應了。」
  
  苗春花就看著他:「你這個老頭子竟有這些算計?我不信,是趕巧了吧?要真是早就想好的,這麼些年由著我嘮叨,就不辯一句?」
  
  袁熙水柔瓔珞看父母說的熱鬧,都笑聽著,誰也不說話。袁守用有幾分得意:「要跟你說了,你能管住自己的嘴嗎?在街坊中一嚷嚷,劉老財還不恨死我?昨日他見著我還感歎,說我們兩個是難兄難弟,我只落幾畝薄田,他時運不濟,只落了十幾兩銀子,誰讓他貪得無厭,祖上留下大片田地收著租子,還非要我們家那幾畝田地,我這也算是劫富濟貧。」
  
  一家子都笑出聲來,笑聲中袁熙說:「兒子一離家,開春耕種就得父親一個人忙了,他們六個會來幫忙的,您就放心吧。」
  
  袁守用呵呵一笑:「那六個小子雖不成器,倒講義氣,你認識他們這麼些年,每年春耕秋收一窩蜂就來了,去秋我都沒去田里,你中經元的消息傳來,劉老財就打發佃農都給收了回來。」
  
  袁熙笑笑把手中銀子放回父親手裡:「這些銀子收著家用吧,國都的起居他們六個都給備好了,他們家都有租子收的,雖不多,比我們家富裕些,本來成親時要給我銀子的,我沒要,讓他們包了我赴考的用度。跟他們自不用客氣,可那幾個鄉紳歷來不把父親放在眼裡,他們的銀子兒子不想要,日後他們家裡有了紅白喜事,務必雙倍送回去才是。」
  
  袁守用點點頭,苗春花一臉茫然:「就算這些銀子留著,從哪兒再來二十兩?」
  
  袁熙笑道:「母親就等好消息吧,兒子定會高中的,中了後的俸銀一年五十兩。」
  
  苗春花兩眼放光:「我的天爺,五十兩,一年就五十兩,我們家一年的用度也不過幾兩銀子。當年你爹中了秀才,家裡免了一個人頭的賦稅,都高興得什麼似的,去秋你中舉後一年多了一石米一石麥一石雜糧,我就日日燒香感謝祖宗保佑,一年真有五十兩銀子,我就吃齋念佛。阿彌陀佛......」
  
  全家人又笑起來,袁守用瞅著苗春花說:「老太婆,你這佛念得太功利了些,就為了你兒子一年得五十兩銀子。」
  
  苗春花也忍不住笑了,笑過又拍著嘴說:「正念著佛怎麼笑了?太不恭敬,打嘴。」
  
  笑聲中瓔珞和母親自去收拾,袁守用收好銀子在燈下細看皇歷,再三確定二月初四宜遠行才合起書閉目養神,子昭這小子倒是有骨氣,這賀儀銀要雙倍還回去,如果他高中了話是沒錯,如果不中,只能留著家用了,他們看我兒子中舉願意送來的,我又沒上門搶去,二十兩銀子對他們九牛一毛,對我們家說不定可以救急救命的。再說了,兒子一旦高中,說不定會送更多來,我都雙倍奉還嗎?絕無必要。
  
  袁熙一路拉著水柔的手回屋,進屋後把她摁坐在床上,也不看她自去洗漱,水柔不知他為何如此,進堂屋後再沒看自己一眼,剛剛明明笑著出來,腳剛跨出門檻就繃上臉,回屋路上自己的手被越攥越緊,他可是在生氣嗎?他在氣自己頂撞婆母嗎?水柔有些委屈,可想到他早就佈置好一切,要帶自己去國都赴考,心裡的委屈就煙消雲散,看袁熙進來抬頭輕喚了一聲子昭。
  
  袁熙卻皺著眉頭蹲在她身前:「柔兒可知道錯了嗎?」
  
  水柔看他冷著臉毫不掩飾責備的神色,雙眸也如寒潭一般瞅著她,她從未見過這樣的袁熙,他一直是溫和笑著的,那日因不借鳳冠生了爭執也不過一走了之,從未像今日這般冷峻凜然,水柔想說我沒有錯,可又想到他為免家中不安,竟要帶自己去國都,心下一軟說:「我和婆母說話時生硬了些......」
  
  袁熙的手指撫上她的唇:「今日我一直在窗外聽著,柔兒雖強硬些,但母親錯在先,我雖心疼母親,柔兒卻沒有錯。」
  
  水柔看向他,短短幾句話令水柔心下震動,有怎樣的母親他無法選擇,每一個母親對兒子的心都是一樣的,難道因母親糊塗些兒女就會嫌棄她嗎?不管因何原因,母親受了責難兒子都會心疼,自己雖容忍婆母,卻在心裡嫌她糊塗粗鄙,說是把他的母親當做自己的母親,真正要做到卻非易事。水柔吶吶說:「子昭,我想著把婆母當做自己的母親,卻沒能做到,我......」
  
  這時苗春花在院子裡喊了一聲,袁熙起身出去了,水柔坐著想著他的話,心下竟有些悔恨,一時氣急把忍了多日的話說出來,卻沒有顧及他的感受,要是不理會婆母少說幾句就好了,正想著時,袁熙提了浴桶進來放在屏風後,又出去提著兩桶水進來,其中一個升騰著熱氣。
  
  袁熙準備好後,過來看她漲紅著臉輕蹙著眉,目光就柔和了些,動手解著她的衣帶,語氣依然冷淡:「水燒好了,爐子也旺,先去沐浴,仔細想想自己錯在哪裡了?」
  
  水柔掙扎間被他剝得精光,窘得連忙去拽被子過來,剛伸出手就被他攔腰抱起轉到屏風後丟在浴桶中,央求得喊了聲子昭,袁熙的手已解開她的長髮,撩著水一點點為她洗著,她趴在浴桶邊閉著眼睛,想要對袁熙說我生氣了,那雙溫暖的手輕撫上後背,她的心和身子一起浸潤在溫暖中,想說的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水汽氤氳中袁熙繞到身前來,水柔雙手護住胸躲避,他並不看她只是漠然為她洗著,他到底為何生氣,水柔怎麼也想不明白,看他眼裡根本沒有自己,心裡有些不快,他一向看見自己的身子雙眸就熱辣起來,今日雙眸中卻只有冷淡,自認為除了頂撞婆母沒有做錯什麼,想破腦袋也想不出來,他覺得自己那裡錯了說就是,水柔想著不由伸手拍他一下:「袁熙你......」
  
  袁熙捏住她的下巴咬牙說:「叫我什麼?這就是你今日第一樁錯,我聽見你喊我袁熙那麼生分,就覺心中冰涼。」
  
  水柔忙說:「我是一時氣急,子昭,我那裡錯了,你倒是說嘛......」
  
  袁熙雙眸中閃過怒氣:「到現在都不認為自己錯嗎?我可說過萬事有我......」
  
  這時瓔珞敲敲門喊道:「哥哥,娘怕水涼了,讓我拎一壺水過來煨在爐子上,隨時加點熱水進去,別著涼了。」
  
  袁熙提了水壺進來放在爐子上,水柔忙問:「子昭,是不是我對瓔珞有什麼......」
  
  袁熙皺眉看看她:「我呢?有沒有想過我?」
  
  水柔茫然說:「我沒有對你做錯什麼,子昭,你要帶我到國都,怎麼不早跟我說一聲?」
  
  袁熙往浴桶裡加點熱水,在她頭頂拍了一下:「休想轉移話題,繼續想自己錯在哪兒了,想不明白不要睡覺。」
  
  水柔喊了聲疼委屈得看著他,袁熙自顧為她洗完擦乾,抱她到床上拿被子捂著,一點點擦著她的頭髮,水柔幾欲張口,他的手總捂上來說:「想明白了再說。」
  
  袁熙見水柔靜靜背著他再不說話,以為她來了睏意,把棉被枕頭挪到她身後讓她靠著,手下放輕許多,過一會兒卻聽見低泣聲,忙轉過去看時已成了抽泣:「袁子昭,我到底哪裡錯了,你說就是了,幹嘛那麼凶那麼逼著我?」
  
  袁熙看見她的眼淚就慌了神,雙眸中的寒冰頃刻間消融為和煦,抱她在懷中:「我是氣你這麼點事就收拾東西離去,隨口就說了斷,我是為了讓你沒有下次,才逼著你的,好柔兒,別哭了。」
  
  水柔靠在他懷中捶打他:「你繃著臉對我那麼冷淡,我偏要有下次,有下次你又能如何?」
  
  袁熙心中一歎,換了別的女子自是由她去,可是你,對你卻狠不下心,真有下次我能如何?我只能去哄你回來。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說到:「天大的事情有我在,柔兒答應我不要輕易再說了斷。」
  
  水柔心中也一歎,原來他氣的是這個,自己氣頭上是任性了些,只想著離開就能清淨,卻沒把他放在心上,聽他軟語哄著自己,卻不想允諾他此生再不會離開。



18、靜謐清晨 ...
  
  夜裡袁熙從背後輕擁著水柔一夜無夢,她不肯允諾再不離去在意料之中,那麼倔強的人能回來已是欣慰,能後悔對母親太過強硬也讓他無比心疼,雖然他不願意看見母親委屈,可她確實是錯了。
  
  水柔也睡得無比踏實,感覺身子又輕又軟又暖,背後是堅實的依靠,腰間環抱著他有力的手臂,睡夢中彷彿飄到雲端,和煦的陽光照在身上臉上,枕著厚實綿密的雲朵,隨著微風緩緩搖蕩。
  
  朦朧中聽見幾聲雞啼,她微笑著睜開眼睛,轉身臉貼在袁熙懷中,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身邊,想起昨夜低頭不語時,他扶在頭髮上片刻僵硬的手,心裡就微微得疼,不是不肯給他允諾,是無法確定是否真的能一輩子跟著他,成親不到一年就因婆母萌生去意,不知道會不會再發生讓自己無法忍受的事。
  
  水柔聽著袁熙微微的鼻息聲,知道他睡得正香,窩在他懷中不敢動,生怕擾了他的酣眠,也見過權貴高門,裡面的人自是華美精緻,可她不喜那些浮華,只喜這普通人家的裊裊炊煙和雞犬相聞,看他溫文細心就嫁了他,不曾想他總是給自己驚喜,冬日踏著積雪去探訪,成親前捎來貴重的鳳冠,新婚時的溫和貼心,婆母小姑刁難時靜靜的呵護......水柔的手輕輕放在他的胸前。
  
  一腳踢翻那一笸籮瓜子,鞭打程同周,坐小月子時日日陪伴,怕她寂寞喊來眾朋友的妻子陪著她逗她歡笑,水柔的手指撫上他的眉眼,默默安排好讓她跟著去湘州,昨日與婆母爭執,他站在窗外卻沒有插手,夜裡為她洗髮洗澡,耐心為她擦乾頭髮才躺下睡去......水柔的手指輕輕描畫著,自己一向冷清寬容,為何單單對他如此吝嗇,竟然連一個讓他安心的允諾都不肯給。
  
  窗欞間微微透進些光亮,袁熙俊朗的臉在水柔眼中漸漸清晰,他的睡容如孩童般安然,嘴角微微上翹出一個淺淺的弧度,這是水柔頭一次端詳他睡夢中的樣子,看著看著不由笑了,笑著笑著就癡了,一雙玉臂樓住他的脖頸,嘴唇依次吻上他的額頭和眉眼,然後舌尖在他嘴角處流連。
  
  熟睡中的袁熙唔了一聲依然睡得香沉,水柔的舌尖掃過他的嘴唇輕吮他的耳垂,為了他就放縱吧,昨日曾在心裡發誓再不在這院子裡和他有床第之歡,這會兒卻忘得乾淨,心裡眼裡只有他,只想讓彼此交融在一起。
  
  水柔輕吻過他的喉結,在他胸前輕輕一咬,袁熙的身子輕顫一下,臉上的神情微醺而陶然,他夢見置身於金色的原野,原野裡金黃色的小草伸出細細的觸角,輕軟得撫摸著他的全身,彷彿年幼時被母親微笑著摟在懷中,溫柔得唱著催眠曲,又彷彿夏夜裡吹著涼風,耳邊有蟲兒在低低鳴唱......
  
  水柔看著他胸前的兩點挺立如含苞的小小紅梅,俏皮一笑唇舌向下滑去,雙手扶在他腰間,一點點試探著輕咬吸吮,過一會兒輕蹙著眉抬頭,看見他身體的變化不由偷笑,一隻手心緊裹著他不住揉捏......
  
  袁熙啊的一聲醒過來,水柔臉色酡紅笑看著他,他以為猶在夢中喃喃道:「我就知道如此美夢,柔兒一定也在......」
  
  水柔支著腮狡黠看著他:「什麼美夢呀?你看看自己,羞不羞呀?」
  
  袁熙軟著身子茫然得順著她手指的地方看去,不由紅了臉赧然說:「柔兒,我沒有......這個夢真的不是......只是很美很舒服......怎麼就這樣了?」
  
  水柔吃吃笑起來嗔道:「這人,剛入春就發上春夢了,還不承認。」
  
  袁熙越發赧然,撒嬌般向她懷裡蹭去,水柔看他微紅的臉,又是孩童一般的神情,忍不住伸手碰觸他的臉頰,袁熙看著她手心殘留的濕意,清醒過來抬頭看向她,水柔忙把手背在身後,袁熙沒去抓她的手,而是輕輕抬起她的下巴,聲音瘖啞問道:「乖柔兒,嘴唇怎麼腫了?一大早偷嘴了嗎?」
  
  袁熙笑看著水柔背著手抿著唇低了頭,身子後退著躲避著他,像是做了錯事的小女孩兒,不覺水柔的身子已快挪出床沿去,忙伸手把她撈回懷中,捧起臉看時,酡紅已變成通紅似要滴出血來,嘴唇貼在她唇上一番憐愛才放開說:「原來那美夢是柔兒給的,我也要把柔兒帶到那裡,讓你看看金色的原野......」
  
  說著不顧水柔忸怩掙扎唇舌在她身上流連,雙手在她胸前或輕或重的揉捏,水柔癱軟下來輕吟出聲,看他唇舌一路下滑慌得推他:「好子昭......唔......求你......天都快亮了......」
  
  袁熙不理她加大力度挑逗著,院子裡隱隱傳來響動,水柔又急又羞,公婆已經起來了,萬一被他們聽見,推袁熙他又不肯放開,只得緊緊咬著嘴唇,生怕喊出聲來,快感夾雜著羞意,身子如被浪濤席捲一般,在洶湧中顛簸,被衝擊到最高處還是忍不住輕嗯出聲......
  
  她忙翻過身子埋頭在枕頭間,唔唔連聲......袁熙的身子被她壓抑的輕喊撩撥得越來越熱,手撫上她的腰背,看她輕喘平息,身子趴伏上去,密實得覆蓋著她,水柔迷離間他挺身而入,雙手緊摟在胸前聲音嘶啞:「那書上也就這種姿勢沒試過了,乖柔兒,要不要......」
  
  水柔看著天光大亮,想說不要,抵擋不住身體裡奇妙的感覺輕輕點頭,袁熙開始緩慢得動,水柔向後弓起身子迎合他,他釋放時,冬日的朝陽透過窗欞照在水柔仰起的臉上,她咪上眼睛身子軟倒在厚厚的被褥間,袁熙隨著伏在她身上,埋頭在她的長髮間,雙手覆蓋著她的雙手,兩個人不再動也不說話,水柔倦怠之極,在靜謐的晨光中朦朧睡去。
  
  袁守用出院門前繞到廚房中掀開門簾看,苗春花正忙碌著見他探頭探腦就笑:「今日不等著兒子兒媳來請安就要出去嗎?」
  
  袁守用指指水柔屋子的方向:「今早定起不來了。」
  
  苗春花又笑:「讓他們睡去吧,年輕人總是貪睡的,不像我們老了睡不著。早些年我也一樣,早上睡得死沉,總是你將我掐醒......」
  
  袁守用笑著出門了,說起來兒子比自己會疼媳婦,自己為了母親高興,對她是嚴苛了些。回來時飯菜已擺上桌子,瓔珞見他進來說:「爹回來了,我去叫哥哥嫂子吃飯。」
  
  袁守用點點頭,苗春花忙攔住:「我們吃我們的,他們再有幾天就去國都了,由著睡去吧,飯也給他們留在鍋裡熱著,我也想過了,這十幾日早晨水柔就別早起了,過門後日日五更就起,怪累的。」
  
  袁守用笑著指她:「你這老太婆,非得兒媳給你點厲害,才能想明白。」
  
  苗春花不好意思得笑笑,一家人樂呵著吃飯。
  
  水柔醒來時太陽已升起老高,唬得坐起身又慌忙鑽到被子裡,身上竟不著寸縷,喊了聲子昭才發現身邊沒人,裹著被子去找衣服時,門開了,慌忙又縮回床上,袁熙笑著進來:「醒了?餓了吧?」
  
  過來為她穿上衣服鞋襪,指指屏風後:「水備好了,洗去吧,我去端飯菜。」
  
  他端著一個矮几進來時,水柔已洗漱好,散著頭髮慵懶得靠在疊好的被褥上,他把矮几往床上一放,笑說:「吃飯吧。」
  
  水柔靠著不動撒嬌說:「子昭,我累。」
  
  袁熙就笑著端起碗,勺子送到嘴邊,她也笑著張嘴吃下去,兩個人一頓飯吃了快一個時辰,水柔看袁熙收拾走碗筷,又端著鹽水進來讓她漱口,撲哧一笑:「子昭,你會把我慣壞的。」
  
  袁熙刮刮她的鼻子:「過門快一年了,那日不是五更起床,坐小月子都不忘喊我起來讀書,從不睡懶覺的人懶一回,還不該慣著嗎?」
  
  水柔就摟住他脖子膩在懷中,父親對母親情有獨鍾,也不若子昭對她這般呵護寵愛,他是只對我如此,還是......想著輕叫了聲子昭,袁熙撫著她長髮:「柔兒想問什麼?」
  
  轉念間又不問了:「子昭,瓔珞的事......」
  
  袁熙笑道:「我直接問樂笙吧,男人之間可能好說些。」
  
  水柔卻搖頭:「我想著把瓔珞好好裝扮一番,與樂笙在張媽媽家見上一面,你看可好?」
  
  袁熙捏捏她臉頰:「就依你。」
  
  水柔就推他去讀書,下床束了頭髮喊來瓔珞,為她試了十幾種髮式,又把所有的衣裙拿出來在她身上比著,瓔珞還是穿淺紫最為好看,找出箱底月郡主給的一塊綢子,為瓔珞裁了新衣。
  
  夜裡做好在水中浸了,晾在屋中陰乾,袁熙笑問:「新衣為何要洗?」
  
  水柔斜睨他一眼:「這新衣不洗過,穿在身上就不服帖,而且樂笙一看新衣,以為我們瓔珞多麼在乎他,八九成新最好,不對人失禮也不失自身體面。」
  
  袁熙就笑:「就你鬼主意最多,什麼事都有自己的一套道理。」
  
  第二日兩人一起去找張媒婆,才知林樂笙前日出門去了,二月中才回,瓔珞的事只好先擱下。等到二人從國都回來,瓔珞的終身已定,再想反悔已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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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31 PM

19、攜妻赴考 ...  

  二月初四,袁熙和水柔動身前往國都,六少為他們備好馬車,袁熙問樂笙去了哪裡,他們都搖頭,說十六那日從袁家院子裡出來,看見招兵的告示,樂笙就滿臉喜色走了。袁熙心下隱隱為他擔憂,他竟還是不聽勸告,執意要上戰場建奇功,水柔為瓔珞遺憾,和袁熙說只好從國都回來再看,到時候樂笙也許就回來了。
  
  一個時辰後來到城門前,袁熙將車錢付給車伕,囑咐他把書本和包袱送到住處就回定遠去,抱水柔下了馬車,拉著她手進了城門,因春闈之故,本就繁華的國都更添了熱鬧,隨處可見各地的舉子們,操著不同口音往客棧而來,專門招待書生舉子的狀元樓最富盛名,早已人滿為患,其餘客棧也都應景改名,鴻運樓高中樓及第樓金榜樓等等,掌櫃和夥計們看著不停有客人進來投宿,都樂得眉開眼笑。
  
  這日天氣晴好,初春的陽光和暖照在身上,驅散連日來料峭的春寒,袁熙和水柔攜手在熱鬧的街市上信步遊逛,水柔笑說:「不如盡早去住處安頓好了,你可以讀會兒書。」
  
  袁熙攥了攥她的手:「早就想帶你到國都四處遊玩一番,你卻總是喜好爬山戲水,好不容易來了,今日又暖和,讀書也不在這一會兒。」
  
  水柔就淺淺笑著,跟著他四處瞎轉,他是提過幾次來國都的,自己住大半年早覺沒什麼新鮮,可此時有他在身側,好像又不一樣,以前看這富貴溫柔鄉是一副畫,自己卻在畫外,如今看這裡還是一副畫,不同的是被他帶到了畫中。
  
  不少青年舉子首次來到國都,都放下書本出來走走緩解旅途勞頓,袁熙走著走著發覺總有男子對水柔注目,傾慕的讚歎的欣賞的躲閃的猥瑣的,因兩個人走得慢,有的人甚至一步三回頭,看了又看。
  
  初始袁熙挺直了胸膛驕傲著,就知道他的柔兒美麗動人,走到那兒都引人注目,看的人多了,他就不高興了,有些人還好只是欣賞,有些人的目光就透著猥瑣下流,他恨不能衝過去把人家眼睛挖出來,可也知道時下不能惹事,只能忍著,忍不住了就嘟囔:「都是讀書人,非禮勿視懂不懂......」
  
  水柔看他咬牙切齒嘴裡唸唸有詞好笑問他:「子昭可是在求菩薩保佑高中嗎?母親這些日子在家裡就如你這般,嘴裡不停念叨,阿彌陀佛菩薩保佑......」
  
  袁熙看她合上雙手瞇著雙眼學母親的樣子,三分像卻是十足的俏皮,忍不住笑出聲來,水柔以為他是臨考緊張,故意逗著他,看他笑了也就綻開笑顏。二人在國都街頭相視開心而笑,四目膠著在一起忘了今夕何夕,直到身後傳來一聲輕咳,水柔醒過神來紅了臉低下頭,袁熙心裡有些窘迫,面上卻強撐著,沒事人一般護著水柔走著。
  
  袁熙本想回去避開那些追著水柔的目光,看她剛剛明麗的笑容,就拉著她手繼續閒逛,卻沒注意身後悄悄跟上一個人。
  
  時候到了正午,袁熙看水柔額頭上有些細汗,知道她累了,就牽著她手往住處去,路上嚷著熱要將外袍脫掉,水柔不許,他執拗著偏要脫,爭了半天,直到水柔沉著臉說:「春日裡最忌胡亂增減衣裳,過幾日就考試了,著涼了怎麼辦?非要脫就一日不理你。」
  
  他才老實下來,嬉笑著到了六少為他們找的地方,進了門看見整潔乾淨的小院,水柔微微笑起來,正屋裡的人聽見門響笑著迎出來,是兩位慈祥的老人家,老漢笑著說:「敝姓馮,家裡只有我和老婆子兩個人,東廂西廂都空著,住西廂吧,陽光充足暖和些。」
  
  二人叫著馮大叔馮大娘見了禮,被帶到西廂房,馮大娘打開門說:「又是三年過去了,三年前那位住這裡的舉子姓什麼來著?是賜了進士出身的,但願你比他更有前程。」
  
  馮大叔笑說:「忘了?姓朱。」
  
  馮大娘點頭說是姓朱,又拉住水柔的手端詳半天沖袁熙呵呵笑著:「這麼多年了,這帶媳婦赴考倒是頭一次遇見,媳婦太漂亮了,放在家裡不放心?」
  
  水柔低頭紅了臉,袁熙笑說:「是啊,不只放在家裡不放心,這一路走來也不放心啊。」
  
  水柔偷著嗔他,他假裝不見,馮大娘笑說:「缺什麼說一聲,不用太客氣,我們老兩口無兒無女,就這三年一次的秋闈和春闈,總要有書生來住著考試,家裡熱鬧了,我們也高興。」
  
  二人道了謝,看兩位老人回屋才開門進去,屋裡收拾得一塵不染,車伕拿來的包袱放在床上,書本和筆墨紙硯放在書案上,水柔到床前看了看被褥,乾燥潔淨帶著陽光和皂夾的淡淡香氣,高興得點點頭,把包袱裡的衣裳放進不大卻潔淨的衣櫥,袁熙把書本都碼放好,過來抱住水柔在她耳邊說:「柔兒以後出門帶個面紗可好?」
  
  水柔納悶得說:「為何?我見不得人嗎?」
  
  袁熙在她臉頰上香了一個氣呼呼說:「剛剛在街上你沒覺得嗎?那麼多男子盯著你看,我恨不得把他們眼珠子挖出來,還都是讀書人,非禮勿視懂不懂?」
  
  水柔笑出聲來:「剛剛你嘴裡唸唸有詞的就在說這些嗎?看就看吧,看看能怎麼樣呢?我低頭走我的就是。」
  
  袁熙不依:「要是碰上大膽的,像程同周那樣對你無禮......」
  
  水柔拍拍他氣鼓鼓的腮幫:「這樣好了,有子昭陪著我再出門,子昭考試時我不出去就是。」
  
  袁熙勉強點點頭,其實他心裡想的是有我陪著最好也帶著面紗,要不我就氣死了,又不想讓水柔笑他小器,就說:「那柔兒答應我,初九十二十五這三日不離開這院子一步。」
  
  水柔不解看向他,他就笑了:「忘了柔兒不知這些,這會試分三日舉行,初九十二十五共三日,會試通過叫做貢士,下月十五貢士參加殿試,十八放金榜。」
  
  水柔問:「就是說貢士都不叫中了嗎?」
  
  袁熙笑:「所有貢士都會在金榜上,只不過殿試後,皇上會分出三甲,一甲賜進士及第,就是日常所說狀元榜眼探花,二甲賜進士出身,三甲賜同進士出身。」
  
  水柔搖搖手:「太繁瑣了,不聽了,子昭中了貢士就行了,反正所有貢士經過殿試就是進士,金榜題名就好。」
  
  袁熙笑看著她,柔兒就是容易滿足,正想著摁在床上揉捏一番時,敲門聲響起,馮大娘在外面說:「餃子煮好了,過來吃飯吧。」
  
  二人這才想起還沒有吃午飯,忙應著出去,水柔疑惑看向袁熙,袁熙笑說:「我也不知道,以為要自己做飯吃的。」
  
  問馮大娘時,她笑說:「多年一直如此的,舉子們忙著讀書,都跟我們一起吃,人多熱鬧些,不用拘謹客氣,都是收了銀子的。」
  
  馮大娘做飯手藝極好,袁熙和水柔不覺多吃了些,老兩口看他們吃得香甜,臉上都樂開了花。飯後水柔幫著馮大娘洗刷碗筷,收拾乾淨廚房回屋時,袁熙靠在床上等她,看她進來說到:「柔兒,他們六個和樂笙佈置得如此妥當,定費了很多心思,我想著有了俸祿後頭一年的全給他們,柔兒看好嗎?」
  
  水柔沉吟道:「這樣吧,頭一年家裡和街坊親戚都少不了送些東西的,給他們半年的,一共給三年,合起來就是一年半的,可好?」
  
  袁熙一把抱她倒在床上又親又咬:「還是我的柔兒想得周到。」
  
  兩人笑鬧一陣小憩一會兒,醒來時聽見院子裡有人在和馮大叔馮大娘爭執什麼,出去看時,一個男子站在那兒,通身上下都是俊俏,眼角眉梢寫著風流,著淺青色衣衫似刻意低調收斂,腰間黑色絲滌繫著晶瑩碧綠的玉珮卻透著富貴,看見袁熙和水柔出來粲然一笑,雙眸中流瀉出攝人的光芒來,水柔忙避進屋裡,男子向袁熙一揖:「兄台可是這家的公子嗎?」
  
  袁熙回一禮淡然說:「我們只是借住。」
  
  男子笑說:「我也想借住,可大娘不允,煩勞兄台幫著說說情。」
  
  袁熙沒說話,馮大娘忙說:「袁熙你看看是不是大娘說的理,這位公子一看就來自富貴人家,我們院子簡陋,東廂房住著又陰冷,是怕委屈了公子。」
  
  男子拱拱手:「原來是袁公子,敝姓林,大娘,我來國都並非赴考,前來只是為一些瑣事,看中您這小院僻靜,冬廂房也無礙的,下午不是能曬著嗎?我願意付雙倍的銀子。」
  
  馮大娘還是不肯,國都百姓常年居於天子腳下,自是養成小心謹慎的習慣,這位林公子看來非富即貴,那麼多華貴的客棧不住,非來我們這民家小院,還是不要惹事為好。馮大叔也和馮大娘一般想法,也拱手說:「林公子還是另投他處吧,我們寒門小院的別委屈了你。」
  
  林公子瞇了瞇眼就笑:「既然如此,我也只能說實話了,大叔大娘哪裡就看出我富貴來了?不就是腰間這玉嗎?這個呀其實是借來壯聲勢的,衣裳也是新做的,邊遠小民頭次來國都,家父怕我被人低看,求著別人借來的,又不敢住客棧,住到大叔大娘家裡圖個照應,去那裡也好提前指個路。要真是富貴人家,怎麼也得有個隨從有匹馬吧?大娘,您看我孑身一人......」
  
  馮大娘本就善良,耐不住他溫言溫語得央求,軟了心腸看向馮大叔,老頭也不忍心了,衝他點點頭,這林公子就住了進來。
  
  水柔在屋中看袁熙進來問道:「是什麼人呀?」
  
  袁熙皺眉笑笑:「不知道是什麼來頭,他一番花言巧語,騙得了馮大叔馮大娘,卻騙不了我,渾身都透著紈褲之氣。」
  
  水柔打趣他:「你怎麼看出紈褲之氣來的?」
  
  袁熙有些不好意思說:「我也胡鬧過幾年,只不過我是窮人裝紈褲,他是真的紈褲。」
  
  水柔笑著為他倒杯水端過來:「不說這些了,讀會兒書吧,我陪著你。」
  
  袁熙笑看著她:「柔兒閒呆著會不會無趣?」
  
  水柔從衣櫥包袱裡拿出剪子和布片笑說:「我不會閒呆著的,和馮大娘說好了,做飯時我只用過去幫幫忙,空閒時就做這香囊袋。」
  
  袁熙湊過來問:「什麼香囊袋?是給我的嗎?」
  
  水柔拍他一下趕他去看書,他膩著不肯,水柔就笑:「偶爾看過一本醫書,上說冰片樟腦各半錢,良姜3錢,桂皮6錢,混著搗碎裝入布袋中,可以提神醒腦,做成香囊你帶上去考試,許就不會睏倦。」
  
  袁熙把她揉在懷中狠親一番說:「我的柔兒真是天人一般,長得美心又細,又懂得琴棋書畫,怎麼就讓我遇上娶回家了?」
  
  水柔在他懷中不住笑催他:「別混鬧了,眼看太陽西斜了,一個字的書也沒讀。」
  
  袁熙到書案前坐下,笑看著水柔忙碌,柔兒這麼好,怪不得那些男子要看她,不經意間想起那位玉顏星眸的林公子,他非要住進來,不會是意在柔兒吧?



20、疑竇叢生 ...

  雖是不經意的懷疑,袁熙還是瞬間打定主意,起身去廚房和馮大娘說:「水柔怕生,這林公子一住進來,她就有些不敢出屋門,馮大娘,是不是......」
  
  馮大娘看看他笑了:「袁熙啊,太緊張媳婦了不是?按理說水柔又不是未出閨閣的姑娘,是可以見陌生男子的,既是不放心,晚飯別過來幫忙啦。」
  
  袁熙忙笑嘻嘻謝過,頓了頓又說:「吃飯時,我想讓她在屋裡吃,就不去馮大娘屋裡了吧。」
  
  馮大娘臉上笑紋更深:「都依你,誰讓娶了位千嬌百媚的媳婦呢,開飯前我把飯端到你們屋裡就是。」
  
  袁熙這才道了聲辛苦轉身要走,卻又回過頭來,馮大娘笑出聲來:「好好好,大娘都替你想著,以後啊如果林公子在院子裡,水柔就別出來,他出門了水柔就出來走走。你不在時,大娘幫你盯著,這林公子如果打聽水柔的任何事,大娘絕不說半個字,你可放心了?」
  
  袁熙看馮大娘看到他心裡,撓了撓頭嘿嘿笑道:「放心,一百個放心。」
  
  黃昏時分,馮大娘端了飯菜進來笑說:「林公子剛剛說了,他早出晚歸的,不在家中吃飯。」
  
  水柔奇怪看著袁熙,袁熙端過馮大娘手中托盤笑說:「那我們和大叔大娘一起吃吧。」
  
  正吃得高興時,東廂門響,袁熙坐直身子盯著門外,見無人進來打擾,聽見那邊關上門,輕吁一口氣才接著吃飯,馮大娘就看著他笑,水柔只低頭吃飯,似沒看見。
  
  夜裡回屋時,東廂已黑燈歇下,袁熙心裡一笑,這小子還挺神秘的,也不知是何身份?
  
  水柔覷著看他,袁熙被她看得心中發毛,手蒙上她雙眼:「柔兒怎麼了?」
  
  水柔笑:「你這一下午都在緊張些什麼?讀書心不在焉,出去和馮大娘絮叨,吃飯時聽見東廂門響就坐直了抻著脖子往外看。怎麼?我們小門小戶的沒見過世面,看上人家的玉了?」
  
  袁熙咬牙抱她在懷中吃吃笑:「鬼靈精,什麼都瞞不過你,誰知道他什麼來頭,今日在街市上,那麼多男子看你,我就成了驚弓之鳥,就怕他住這兒來是衝著你。」
  
  水柔用力捏捏他的耳垂,袁熙嘶了一聲說疼,水柔說:「我們是我們,他是他,各自忙各自的,胡思亂想那些做什麼?就算衝著我來,子昭不信我嗎?我豈是朝三暮四之人?」
  
  袁熙紅了臉象做錯事的孩子:「是我小人之心了,不過......」
  
  水柔湊上去親親他的唇:「我會盡量避開的,也不會與他多說什麼,你可放心了?」
  
  袁熙就笑著去解她的衣裳,水柔拍開他手,讓他讀書去,他就腆著臉說:「都讀三年了,哪裡在乎這幾日呢?這幾日就是日日陪柔兒出去逛,也無不可。」
  
  水柔笑他狂妄:「古時就流傳三十老明經,五十少進士,我雖不懂明經是什麼,可你聽聽,五十少進士,哪有那麼容易的,還是平心靜氣坐下來讀書才是。」
  
  袁熙真的在書案前坐下凝神讀書,水柔看爐子上水燒好,冷熱水兌好了,把木盆端到袁熙腳下去脫他的鞋襪,袁熙怎麼也不肯,水柔拗不過他,看他光了腳泡在水裡,過一會兒過去加點熱水在裡面,袁熙連聲說舒服,這凍腳的毛病也好些日子沒犯了。
  
  水柔把他的鞋子烤在火爐邊,襪子也洗好晾著,趁他不備過來為他擦腳,腳趾間也都擦得幹幹的,再為他穿上剛拿出的乾淨鞋襪,炭爐燒得旺旺的,生怕他冷。在定遠家中時日日忙碌,夜裡想著照顧好他,卻常常累得等不到他從書房回來就睡著,如今總算能為他盡點心意。
  
  耳聽更鼓敲了子時,水柔忙提醒袁熙睡覺,袁熙躺在床上抱了她說:「下午有些後悔帶你過來,這會兒又慶幸了,有柔兒在身邊,週身都是熨帖的。」
  
  水柔知道他為何說後悔的話,自己的不允諾還是讓他在意了,才如此介懷別的男子的目光,心揪了一下,臉貼在他懷中緊摟了他:「子昭放心吧,我眼裡心裡只有子昭,根本看不見別的男子。」
  
  袁熙又高興起來,雙手不安分得亂動,水柔讓他早些睡,他耍賴說:「剛換床睡不著,動一動累了興許就睡得香。」
  
  嘴裡說著怕水柔不應,雙手覆上她的胸前挑逗著,水柔就酥軟在他懷中......
  
  這一夜果真睡得香甜,寅時更鼓剛敲,東廂那邊的門應聲而開,接著院門開了又關上,水柔睡眠較輕淺,這會兒又是寂靜時分,耳邊聽得清楚,心下也不禁想這林公子如果是做生意,好像用不著天不亮就起來,看袁熙睡得正香,他要聽見又該猜疑人家一番,其實水柔看林公子不只面善,而是很面善,似乎在那裡見過......心裡想的卻不能對袁熙說,說了又該惹他不快,以前竟未發現他如此小器,小器得可愛,水柔輕輕吻吻他的額頭,窩在他懷中舒適得睡去,不打算喊他早起了,馮大娘家也不養雞,由他睡到自己醒來再起吧。
  
  袁熙一直睡到太陽光照在臉上才醒過來,唬得忙爬起來,這三年來除過新婚那三日,都是不到卯時聽見雞啼就起從不懈怠,這眼看大考在即了倒睡起懶覺了,耳邊傳來水柔的笑聲,看過去時她坐在窗下繡著香囊,他不依道:「柔兒早醒了,怎麼不叫我?」
  
  水柔笑著過來幫他穿衣:「不是說不在乎這幾日嗎?就安心睡到想起了再起,歇息夠了臨考那日才能精神飽滿,白日裡稍看會兒就是,別累著了。」
  
  袁熙就傻呆呆得任水柔為他穿衣,柔兒總是那麼仔細體貼,她的話總讓他窩心不已,呆了一會兒看水柔打趣看著他,臉埋在她頸窩處悶聲說:「怎麼沒早幾年遇見柔兒?你們家距我們家也不遠,我也到處瘋跑,怎麼就從未見過?」
  
  水柔擺弄著他的衣帶,想問你可是想起尹蘭漪了嗎?話到嘴邊卻不想問,生怕聽到自己不願意知道的事,在這事上,就如烏龜一般縮著頭好了,也許這輩子也不要提起,最好能忘掉有這麼個人才好。
  
  水柔軟軟的手摟在他腰間繫著帶子,袁熙腰間一陣酥/癢,手就不安分探入水柔的衣襟,水柔笑罵他:「剛剛還慌張起晚了,這會兒又不老實。」
  
  袁熙賴道:「柔兒不是讓我歇息夠了精神飽滿嗎?日日早起後與柔兒盡興一回,我就更能精神飽滿。」
  
  水柔看著屋裡明媚的陽光忸怩推他:「這光天白日的。」
  
  袁熙就咬著她耳垂:「我在後面,柔兒看不到我,行嗎?」
  
  水柔掙扎著:「倒不是怕看到你。」
  
  袁熙又說:「那我在上面,擋著柔兒的眼睛可好嗎?」
  
  水柔罵道:「如今越發孟浪了,原來只是意會,如今張口就說出來了,你不害臊我還害臊呢。」
  
  袁熙的唇落在她胸前:「就是喜歡柔兒這害臊,你越怕羞,我越想......」
  
  水柔的臉色白皙中帶著粉紅,露出的雙肩也是淡淡的粉,袁熙看著沐浴在清晨陽光中的柔兒,和夜裡燈下不同,與夏日山頂也不一樣,添了幾分輕靈,熱血就在全身沸騰......
  
  水柔總能在寅時聽見東廂門響,夜裡倒不知何時回來的,袁熙幾日沒見著他,心下更為警惕,如果是正當的生意人,哪裡用得著披星戴月的,只是眼不見心不煩,全身心享受著與柔兒難得的溫馨舒暢。
  
  白日裡讀書水柔陪著他做些女紅,夜裡早早睡下廝纏,早晨總是被陽光喚醒,又把水柔抱在懷中纏綿,只覺這日子過得比神仙都舒坦,無怪乎人言只羨鴛鴦不羨仙,這會兒讓他做神仙他都不做,只願與水柔相依相守,相看兩不厭對坐也相思。
  
  轉眼就到了初九,天擦黑起來馮大娘就煮好飯,袁熙吃著飯,水柔為他收拾著應考用具囑咐他:「只吃七八分飽,太飽了容易睏倦。」
  
  要出門走了,水柔過來為他將香囊繫在腰間,衣服是淺淺的藍色,香囊的藍稍深一些,和腰帶一般顏色,不仔細看難以發現,馮大娘提了食盒過來笑說:「這個食盒以前的舉子們用過都說好,是你大叔特意做的,裡外共有三層,食盒外包上厚厚的棉套,到中午時還是溫熱的。」
  
  兩人忙道了謝,馮大娘這時看見香囊擔憂說:「不會被查著吧?這查夾帶可是極嚴格的,這個食盒頭一次用都被拆開過,後來衛兵們看見就知道是馮家的,才會放行。」
  
  水柔有些擔憂說要不別帶了,免得遭人懷疑,袁熙搖頭說:「不會的,不信夜裡你等著,肯定原樣帶回。」
  
  說著捏了捏水柔的手,水柔點點頭說我放心的。袁熙一笑拿了備好的東西往貢院走去,在門口應驗了馮大娘的擔心,衛兵果然對食盒放心,只是這香囊硬要拆開了來看,袁熙微微笑道:「兄台看看這針腳,細小密實,要真有夾帶在裡面,等到拆開來,都該出考場了,真的只是一些提神之藥,不信兄台聞聞。」
  
  後面的舉子都說有理,帶也不會帶在這裡,衛兵拿起聞了聞,確實是清香醒神,卻還是不放心,要去請示上峰,這時有個溫潤的聲音道:「放行吧,這位舉子說的有理。」
  
  衛兵朝袁熙身後恭敬施了一禮,抬手放他進去,袁熙想看看是誰出聲幫他,回頭看去是一位著黑色蟒袍的男子,雲淡風輕朝他微微一笑,袁熙忙作揖以示謝意,男子擺手示意他進考場去,袁熙轉身琢磨,看他服飾定是當朝公卿,如此年紀輕輕又美如冠玉,難道竟是傳說中天人一般的大相國崔光?
  
  崔光廣受天下讀書人膜拜,文韜武略執政嚴明愛民如子,袁熙心中仰慕日久,激動得再回頭看時,只看見他挺拔的背影,身旁之人長身玉立從後看去竟有些像那林公子。
  
  袁熙搖搖頭,今日非同尋常,想他做什麼,挺胸深吸一口氣向考場裡自己的號捨走去。回去後,水柔自是體貼著又是推拿又是撫慰,夜裡滿足了袁熙無數個無理要求。
  
  十二日十五日就不若初九那麼緊張了,袁熙完全放鬆下來,水柔又給換了兩個香囊,說怕前面用過的放了幾日沒了功效,袁熙自是由著她,衛兵看見他的香囊袋,甚至會緩和了拉著的臉,衝他笑那麼一下,他也知道那日碰見的確是崔光無疑,今科取士,崔相國親任主考,至於他身旁那個似乎熟悉的人影再未見著。
  
  三月一日放榜袁熙果然中了貢士,小夫妻如膠似漆到了十五那日,水柔為他換了淺灰色衣裳,說是在金殿上不可太過張揚。到了金鑾殿,龍椅上傳來一個清朗的女聲,眾舉子呆傻片刻才開始回答皇帝刁鑽的提問,就連自信滿滿的袁熙也被逼問得額頭滲出細汗,問完後又是一番治國為民的訓導,然後執事太監叫了三位貢士的名字,讓他們到大殿中央抬起頭來,其中就有袁熙,三人抬頭看時,另兩個震懾於女帝的高貴美麗一時忘言,袁熙卻沒心思看女帝容貌如何,因為他一眼看見站在群臣前頭的兩個人,一個自然是崔光,另外一個竟然是同居一院,初九後再未回去過的林公子,他的黑色朝服上面繡著金色麒麟,見袁熙看他朝他賊賊一笑,袁熙頓時腦子裡一片空白,好在女帝看他們一眼就散朝了,袁熙懵懂著出了金殿,和眾貢士拱手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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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32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25 09:09 AM 編輯

21、郎騎竹馬 ...
  
  袁熙怕水柔擔心,又被剛剛金殿上那一笑擾得心煩意亂,既是著黑色金麒麟朝服,應該是位小王爺,當朝五大諸侯王,東陽王西陽王南陽王北陽王鳳陽王,並無一位姓林,可見他沒有說實話,一位金尊玉貴的小王爺住到馮大娘家院子裡,還用問嗎?必是衝著柔兒來的。
  
  可幾位同州郡的進士拉他去喝酒,這幾個人鄉試就認識,日後就是同科,總不能不理,只好耐著性子作陪,席間推杯換盞不覺日落西山,這才急忙往回走,袁熙有意少喝了些,依然有些醉意,出了酒樓一吹涼風,就覺頭暈目眩得難受。
  
  回到家時屋裡已亮起燈光,袁熙心才踏實下來,剛要推門裡面傳出一男一女的說話聲,女聲不用說是柔兒,男聲卻不熟悉,柔兒好像很高興,又很激動,平日裡甜軟的聲音竟添了些紊亂,又好像夾雜著哭腔,袁熙心裡咯登一下,酒意去了大半,目光移到窗戶上,燈光清晰得把兩個人的剪影投照在窗戶紙上,柔兒竟靠在一個男子懷中。
  
  袁熙的怒氣升騰起來,一腳將門踹開,水柔聽見響動才清醒過來,跑過來抓住袁熙的手:「子昭,你知道林公子是誰嗎?他就是小時候和我一起長大的岐哥哥。」
  
  袁熙冰涼的手這才有了些暖意,沉著臉看向那位男子,可不就是金殿上剛剛看見的貴公子,只是換了青色衣袍,腰間那塊玉珮也不見了,站在那兒挑眉看著他。
  
  水柔這一日異常緊張,考試那三日倒不覺得什麼,想到見過兩次的少年皇帝,忽男忽女刁鑽傲氣,袁熙又一向有些自負,在人面前不肯服軟,不過想到關鍵時刻朝堂之上必有崔相國主政,又心安不少。
  
  她因感激馮大叔馮大娘待她和袁熙慇勤貼心,想著離開前為他們一人做一雙鞋子,馮大叔的已做好了,今日一邊心焦等著,一邊為馮大娘納著鞋底,這針戳到手指頭上好幾次,鑽心得疼,她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計,出去清掃院子,馮大叔卻一早掃過了,跑到廚房幫馮大娘做飯吧,又不到時辰。
  
  馮大叔和馮大娘出去買菜了,她無奈坐在書案前翻看袁熙的書本,彷彿能觸摸到他熟悉的氣息,書的內容枯燥乏味,看得都快睡著了,她就把那本書在手裡轉著圈把玩,轉著轉著書的封套裡掉出一張薄薄的紙,水柔彎腰撿起,是一張描花的精美詩箋,上面是幾豎行小字,字說不上好也說不上不好,卻不是常用的墨,而是蘸了女子的胭脂寫就,紙已微微泛黃卻依稀還帶著些粉紅色的淡淡香氛,上面寫著:

  一、夜、歡、愛後給子昭,莫失莫忘,

  結髮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歡娛在今夕,嫣婉及良時。

  落款處寫著蘭兒兩字,旁邊是一個清晰飽滿的唇印。
  
  水柔本就心思剔透,看著這傳情的花箋,字裡行間彷彿有一個沉浸在愛戀中的女子衝著她巧笑倩兮,一瞬間就想到袁熙與她定是濃情蜜意山盟海誓的,否則一個女子也不會大膽給情郎寫夫妻二字,想著想著就覺兩腿發抖,雙手緊扶住桌子才沒有摔倒,癱坐在椅子上,眼淚撲簌簌打濕手裡的花箋,想要扔下不看手又不聽使喚,這本書是他常看的,到國都赴考都不忘把這紙塞在封套處,袁熙啊袁熙,你竟如此心猿意馬難忘舊情嗎?
  
  軟著身子呆愣愣坐在書案前,聽見院門響動才醒過神來,馮大娘拎著菜籃過來叩了叩門:「水柔啊,今日想吃些什麼?大娘給你做。」
  
  水柔忙說:「大娘看著做吧,今日我身子有些不爽利,不能去廚房幫你了。」
  
  馮大娘笑:「既不爽利,好好歇著吧,袁熙一回來咱們就開飯。」
  
  水柔答應著,起身把那張紙塞回封套內,抹了抹眼淚去水壺中倒了水,連續喝了三大杯,去水盆中仔細洗了臉,在銅鏡中端詳著,眼睛有些紅腫,擰了汗巾覆在臉上靠坐著被子歇息,無論如何,子昭今日殿試歸來,萬不能提及此事惹他不快,天大的事過了這陣子再說,也不能讓他看出自己哭過,水柔心中雖惱卻清明,也知道袁熙待她是真心,可卻不能容他心中還有另一個女子。
  
  這時院門又響,水柔以為袁熙回來了,揉了揉臉又捏了捏整理一下頭髮笑著迎出屋門,出去一看愣住了,原來是多日未曾回來的林公子,對方衝她一揖,她一福還禮折回屋去,在屋裡聽見林公子笑嘻嘻與馮大叔馮大娘打著招呼,然後是低聲與馮大娘嘮著家常,聽不清說些什麼,水柔想著他雙眸中的笑意,心裡沒由來溫暖,為何總覺得在那兒曾見過他?
  
  馮大娘與林公子說著話,心裡挺喜歡這孩子,長得俊嘴巴甜,一口一個大娘,比袁熙還容易親近,林公子隨口問:「袁公子可是高中了嗎?」
  
  馮大娘笑瞇瞇說道:「高中了,今日去殿試未回來呢。」
  
  林公子又問:「他家娘子自然高興了?」
  
  馮大娘初始看林公子過來搭話,還警醒自己萬一他問到水柔,就一問搖頭三不知,這會兒一高興,就忘了袁熙的囑咐,笑說:「水柔這孩子性子淡然些,倒沒看出多高興來。」
  
  林公子一聽水柔二字,騰得起身就去西廂房敲門,馮大娘忙放下手中的菜追過來:「你要做什麼?快給我回去。」
  
  水柔聽見敲門聲開了門,林公子笑看著她:「原來真的是柔柔,我是岐哥哥呀,還記得嗎?」
  
  水柔一愣,岐哥哥三個字轟開記憶的閘門,童年時陪在她身邊保護她帶她到處瘋玩的岐哥哥,她怎麼會忘呢?只是以為今生難以再見,就將他封存在最珍貴的記憶深處,她嫣然而笑伸出了手,林公子也笑著伸出小指與她拉勾,然後兩人的大拇指上翻相挨在一起,齊聲笑著說:「拉勾上調一百年不許變。」
  
  水柔笑著留下眼淚,林公子的雙眸也泛出水光來,當年舉家遷移,岐哥哥騎馬追到城門外,與她約定長大後再見,當時兩人就是這樣,小指拉勾然後大拇指上翻相挨,互相許諾一定找到對方。
  
  馮大娘擦著眼淚說:「原來是認識的,你們聊著,我去做飯。」
  
  林公子進屋就關切得問:「柔柔,老師和表姑可好嗎?」
  
  水柔落下淚來:「我們到定遠三年後,母親就去了,父親因為傷心身子越來越差,後來病倒在床上,一病幾年,前年初秋時去的。」
  
  林公子憐惜看著她:「老師雖滿腹經綸,卻不善經營,又生病多年,柔柔定受苦了吧?」
  
  水柔半天才止了眼淚笑說:「倒不礙的,算不上受苦,岐哥哥,你好像不姓林的。」
  
  林公子笑道:「小時候的事柔柔忘了吧?我姓鳳的,鳳凰的鳳,全名鳳林岐......」
  
  鳳林岐,如果袁熙在場,必然會知道他就是鳳陽王鳳天雍的世子鳳林岐,水柔卻不知這些,依然懵懂著,鳳林岐起身倒了杯水,把她摁坐在窗前椅子上,自己在書案後坐下來,為她講述江南鳳家的往事。
  
  鳳陽王鳳天雍幼年與姑表妹妹梅落雪訂親,少年時前往國都偶遇當朝林大學士之女林洛,對她一見傾心,怎奈林洛心屬靈王子,並與靈王子有婚姻之約,林洛與靈王子成親後,鳳天雍心灰意冷回到王府準備迎娶表妹。
  
  他的好友水意謙聞訊後前來告知他,自己與落雪早就心有靈犀,求他放過落雪。水意謙乃當朝大才子,與蘆洲花仲遠素有「北仲遠南意謙」之稱,堪稱大裕王朝才學雙璧,怎奈水意謙無心入仕,鳳天雍賞識其才華,留在府上名為幕僚實為好友。鳳天雍欣然應允並親自主持操辦二人婚事。
  
  後來鳳天雍為朝堂利益與東陽王家族聯姻,娶了東陽王之女,就是鳳林岐的母親,林岐之母乃是大家閨秀,與丈夫感情淡淡,終日吃齋念佛,眼看著鳳陽王姬妾成群。
  
  因梅落雪自小體弱,與水意謙成親幾年後才有了水柔,夫妻二人愛若珍寶,鳳陽王因水意謙過人的才學,命鳳林岐拜他為師,水意謙常帶著水柔前往林岐書房,鳳林岐長水柔五歲,府中孩子眾多,怕她受了欺負處處呵護著水柔,因水柔性子清淡倔強,爬樹掏鳥窩下河撈魚蝦都與男孩子一般,摔倒了爬起來,衣服破了笑笑,不像別的女孩子身上沾點灰塵,就哭天抹淚,鳳林岐越來越喜愛她,比對自己的親妹妹都好上幾分。水柔五歲時,鳳天雍因當年愧對表妹,就與水意謙商量著,做主為鳳林岐和水柔訂了親事。
  
  水柔七歲那年,鳳天雍又納一名愛妾,因長相酷似林洛百般寵愛,這名愛妾恃寵而驕,因夜間聽見鳳陽王夢裡叫著洛兒,以為他的心上人是梅落雪,因妒生恨在梅落雪飯菜中下慢性毒藥,鳳林岐無意中撞見告訴父王,鳳陽王一怒之下斬殺愛妾,親往慕容山莊央名醫慕容垂前來救治梅落雪,慕容垂妙手回春救回梅落雪性命,臨走前搖頭說:「性命雖保,卻落下頑疾,估計壽命超不過三年。」
  
  水意謙自責留在王府這種是非之地害了愛妻,執意帶著妻女遠走,鳳陽王竭力挽留無果,饋贈他金銀財物,水意謙一文未帶。鳳林岐和水柔哭成淚人卻改變不了大人的決定,水柔一家臨行那日,鳳林岐騎馬追上,與水柔相約長大後再見。
  
  這之後鳳林岐一直在尋找水家下落,卻杳無音訊,不想十年後在湘州街頭看見一對男女深情凝望,那女子像極當年的表姑梅落雪,難道是水柔嗎?他雀躍著,想起以前幾次找錯的尷尬經歷,悄悄跟在他們身後,設法住進馮家小院暗中觀察。
  
  誰知皇帝欽點他協助崔光主持科考事務,早間一日不落上朝點卯,白日與眾官員忙碌科考事務,總是深夜才散,是以早出晚歸,二月初九開始,按例涉及科考的一應官員,都住在貢院不許回府,直到殿試結束,以防受賄舞弊。
  
  今日殿試前,皇帝卻出人意料以女兒裝出現,群臣嘩然片刻即在崔相國看似和煦的笑容裡止了聲息,照常山呼萬歲。他知道朝堂生變,不日就得趕回江南鳳府,急忙過來與馮大娘搭話,想問問住在西廂的女子是不是水柔。
  
  說到此處他哈哈大笑:「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柔柔,不想在此偶遇。」
  
  水柔聽著他述說,童年時的歡樂往事都湧上心頭,試探著問:「岐哥哥,水家和梅家可還有什麼人嗎?」
  
  鳳林岐憐惜看著她:「梅姑姑從小就失了雙親,所以在鳳府長大,老師也是孤身一人,就算有什麼人,也都是較遠的旁支了。柔柔別傷懷,鳳家以後就是你的娘家。」
  
  水柔心下感慨,因他的呵護又生了甜蜜,笑問:「岐哥哥成親了嗎?」
  
  鳳林岐搖搖頭笑問她:「柔柔呢?袁熙對你可好?公婆對你可好?小門小戶的可曾受了委屈?」
  
  水柔聽他關切得詢問,想起成親後的種種不易,眼淚就落下來,抽抽搭搭說道:「要是早日碰見岐哥哥,不就有人為我撐腰了嗎?」
  
  鳳林岐就皺了眉過來擦她的眼淚:「我看袁熙與柔柔十分恩愛,他竟讓你受了委屈嗎?還是家中公婆......」
  
  水柔忙說:「公婆都極好的......」
  
  鳳林岐就怒道:「看來是袁熙對你不好,柔柔不怕,跟岐哥哥回江南就是。」
  
  水柔聽到他說袁熙對你不好,說到回江南,想到今日那張花箋,滿腔的委屈都化作眼淚洶湧而出,鳳林岐心疼得輕擁她在懷中不住安慰,這時袁熙回來踢開了門,水柔驚跳起來,跑過去抓住袁熙的手:「子昭,你知道林公子是誰嗎?他就是小時候和我一起長大的岐哥哥。」



22、林岐發難 ...
  
  袁熙聽見水柔說從小一起長大的岐哥哥,憤怒平息下來,心裡卻湧上複雜的滋味,有些辣有些氣有些澀還有些酸,見水柔期待看著他,硬扯出一絲笑容來拱手道:「怎麼沒聽柔兒提起過?不是姓林嗎?怎麼又成岐哥哥了?」
  
  水柔笑道:「岐哥哥全名是鳳林岐,他不姓林的,姓鳳。」
  
  袁熙心中一驚,眼前的竟是鳳陽王世子,臉上卻沒露出半分,淡淡說道:「原來是鳳兄。」
  
  鳳林岐自顧坐下翹起腿,自在得跟自己家似的,還指了指窗下的椅子:「袁兄也請坐吧。」
  
  袁熙站著沒動,他倒反客為主請我坐了,水柔拉他到椅子前坐下站在他身邊,袁熙看水柔沒去鳳林岐那邊,心裡才舒服一些,鳳林岐笑道:「我和柔柔可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柔柔?袁熙一聽就有些來氣,還青梅竹馬,當下微笑道:「小時候再好總要長大的,柔兒已成親了,而且夫妻恩愛......」
  
  鳳林岐手指撫上下巴:「我和柔柔是從小訂了親的,我至今尚未婚配。」
  
  袁熙這氣又竄上來一些,捏著手提醒自己冷靜,千萬不要中了這小子的圈套,回頭向水柔無比甜蜜得笑了笑:「柔兒,剛剛被同科的人拉去喝酒,頭暈得厲害......」
  
  水柔的手撫上他額頭慌張說:「有些熱呢。」
  
  話音未落慌忙就去沏茶,袁熙這才得意得看向鳳林岐:「可柔兒已經成親了,就是小王爺也不能強搶民婦吧?」
  
  水柔端來兩杯茶,一杯放在袁熙手邊,一杯放在書案上:「岐哥哥,你也喝點茶水。」
  
  鳳林岐朝著水柔粲然一笑,袁熙心想,我要是女子,只怕也得被他攝了魂去,鳳林岐抿一口茶悠然說道:「袁兄是不是想說,柔柔成親了,就該和我斷了來往?斷不了的,我們可是姑表兄妹。」
  
  袁熙正喝著茶聽見他的話差點笑著噴出來,忙憋住氣嚥下茶水說:「靈帝當政後,已經禁止表親聯姻,因為神醫慕容垂上了奏章說,表親聯姻於後代不利,這個可是天下皆知的。」
  
  水柔看著喜孜孜的袁熙,他進門這一會兒,可都變幾次臉了。鳳林岐譏誚看著滿臉喜色的袁熙說:「我們不是近親姑表,我的父親和柔柔的母親是姑表兄妹,所以我和柔柔成親是國法允許的,就算不成親,我們也是表兄妹,斷不了來往的。」
  
  袁熙的笑容斂了八分去,怕水柔不高興勉強留了兩分,乾笑道:「既是親戚,自然應當來往。」
  
  鳳林岐看著他勉強的笑容嘴角的弧度又大了一些:「袁兄可知柔柔的父親是誰?」
  
  袁熙看看他又看看水柔,鳳林岐說:「他就是以才學聞名大裕的水益謙。」
  
  鳳林岐滿意得看著袁熙從椅子上驚得跳起來,誰讓這小子讓柔柔受委屈的,這下你知道娶了名門之女,看你還敢不敢怠慢。
  
  袁熙又慢慢坐回去:「一直仰慕岳父名士風範清流風骨,原來如此。」
  
  水柔看這兩個人口蜜腹劍劍拔弩張,鳳林岐長相俊美無儔,舉止貴氣迫人,話語間又處處牽制著袁熙,水柔就有些心疼,怕他在鳳林岐面前矮了三分去,如今看他倒也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氣勢上絲毫不讓,也就放心悄悄出門幫馮大娘做飯去了。
  
  走到院子裡又不放心,岐哥哥畢竟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爺,袁熙只是一介布衣,他的貢士身份在岐哥哥眼裡只怕微小如塵泥,會不會受了岐哥哥的委屈?轉身時又想到那詩箋,就又往廚房去了。
  
  鳳林岐看水柔出了門笑道:「袁兄既不歡迎我,就不用強顏歡笑了。」
  
  袁熙偏笑得熱了些:「鳳陽小王爺風流之名滿天下,和慕容山莊少主慕容非離齊名,剛剛當著柔兒的面,也不好說她心目中那個岐哥哥的壞話。」
  
  鳳林岐向後靠在椅背上,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袁兄有沒有想過,我是因為心有所屬而不得,才處處留情的?」
  
  袁熙的手又捏得緊了些:「我此生是不會放開柔兒的,如果鳳兄以權勢壓人,大不了魚死網破。」
  
  鳳林岐嗤笑道:「言重了言重了,聽袁兄這話,是極在乎柔兒的。」
  
  袁熙盯著他認真說:「那是自然。」
  
  鳳林岐追問:「怎麼在乎?」
  
  袁熙說:「自然是讓她放心讓她開懷處處體貼細心呵護。」
  
  鳳林岐瞇了瞇眼:「可能為她捨棄財富捨棄官位捨棄性命?」
  
  袁熙就一頓,鳳林岐長聲而笑:「都說我鳳林岐留戀花叢風流多情,我若真心愛一個女子,必然肯為她捨棄一切,袁熙啊袁熙,你口口聲聲說在乎柔柔,你卻做不到。」
  
  袁熙急道:「我可以做到。」
  
  鳳林岐斂了笑肅容道:「可你卻有片刻猶豫,這個先放下,畢竟假設做不得準。我現在以舅兄呵護妹子的心來問你,今日殿試完後,你去了何處?」
  
  袁熙老實答道:「被同科貢士拉去酒樓喝酒。」
  
  這時水柔不放心,又回來站在門口聽著,兩個人都很激動,聲音很大,她聽得一清二楚:
  
  「為何不推脫?」

  「既是同科,日後一起共事,不好推脫。」

  「你可知道柔柔會擔心?」

  「我知道,她會坐立難安。」

  「你在金殿上看見了我,也猜測到我的身份,對不對?」

  「對。」

  「你可擔心我對柔柔有所圖謀?」

  「擔心。」

  「那你為何不能推脫,先回來安柔柔的心,先回來守著她?」

  「我......」

  「你有沒有想過先推脫,回頭再加倍請了就是。」

  「我......」
  
  鳳林岐咄咄逼人盯視著袁熙:「可見你心中更重名利富貴,柔柔其次。」
  
  袁熙額頭的汗都下來了,可他心中不甘,掙扎著連聲說:「我不是我不是......」
  
  水柔聽見他話語中的焦急紊亂,忙推開門到袁熙身邊擦著他額頭上的汗珠,嗔道:「岐哥哥,你幹嘛逼他呀?」
  
  鳳林岐一揚唇:「我哪裡逼他了?你問他,我說的可在理?」
  
  水柔抿嘴一笑:「還用問他嗎?我是知道他的,他這個人心性哪有你們這些權貴那麼狡詐,人家拉他去,他想著同科不能得罪,就勉為其難去了,心裡必是擔心我的。他還沒有經過磨練,哪會像你們那樣半真半假虛虛實實,過幾年也就老練了。」
  
  袁熙聽見她說到你們狡詐心下就鬆了,柔兒不怪他就好,聽她說到像你們那樣半真半假虛虛實實,就喝口茶得意笑起來。
  
  鳳林岐也不以為杵,笑說:「柔柔還是小時候一般心性,看在柔柔的份上,今日先放過你。」
  
  袁熙心想,只要柔兒能放過我就行了,你放不放過又有何關係。水柔笑說:「都吃飯去吧。」
  
  幾個人和馮大叔馮大娘高高興興吃了飯,飯桌上袁熙和鳳林岐又像好朋友般談笑風生,水柔就不住低頭笑,怎麼跟兩個大孩子似的?
  
  吃過飯,鳳林岐笑著謝過馮大叔馮大娘,拿出兩個銀燦燦的錠子往馮大娘手裡一放:「這些日子多有叨擾,多謝大叔大娘了。」
  
  馮大叔忙從馮大娘手裡拿起元寶要還給鳳林岐:「這太多了,足有二十兩,統共住了五日,後來就沒回來過,飯也從來不吃。」
  
  馮大娘忙點頭說是,袁熙笑嘻嘻過來吧元寶塞到馮大娘手裡:「就收著吧,對他不過九牛一毛。」
  
  眾人笑著出來送鳳林岐到院門,鳳林岐拿出初見那日戴過的晶瑩碧綠的玉珮給水柔:「日後要受了委屈,就拿著這塊玉珮找到驛站官兵,自有人快馬將你送到鳳府,那裡就是你的娘家,哥哥過些日子再去定遠看你。」
  
  眾人轉身回去時,鳳林岐笑著喊:「袁熙止步,還有話要說。」
  
  水柔看袁熙氣呼呼不動,就掐他,袁熙方來到鳳林岐身邊:「小王爺還有何指教?」
  
  鳳林岐笑著湊到他耳邊:「今夜就要去相國府商量三甲人選,袁兄可想做狀元嗎?」
  
  袁熙冷冷說:「天下還不是鳳家的,況且大裕王朝有崔相國在,今科取士自然公平公正。」
  
  鳳林岐朗聲一笑:「好你個袁熙,算你有種,後會有期。」
  
  說完一聲忽哨,牆角轉彎處跑出一匹黑色駿馬,鳳林岐翻身上馬疾馳而去,袁熙回過頭時,柔兒站在身後一臉傷感,忙攥緊她手回到屋裡。
  
  他把水柔抱在懷中不停撫慰,看她止了傷心才埋頭在她肩上:「柔兒,我是不是撞見了瘟神?怎麼招來這麼一位金尊玉貴的人物?」
  
  水柔就笑,他又說:「撞了瘟神吧,科考又高中了,唉......」
  
  水柔知道他心中滋味複雜,今日所見所聞他毫無預料,想要安慰他,目光越過他的肩膀看見書案,就笑說:「能與岐哥哥重逢,你又中了進士,分明是福星高照,何來瘟神之說,我也有了娘家人,不會再孤單單的了。」
  
  袁熙心中就一涼,想起鳳林岐那句我是因為心有所屬而不得,才處處留情的,心下更不痛快,柔兒也是因為找不到他才無奈成親的吧?柔兒會不會也一直在想著他,心下不快猶自不甘問道:「柔兒,你一向知道我的心的,是不是因為我殿試完沒有回來,心裡有些怪我?你明明知道我不高興看見他,不高興聽你叫他岐哥哥,不願意你收下他的玉珮,更不愛聽他說的那些讓你回江南的話。」
  
  水柔假裝不懂:「為什麼不高興呀?他本來就是我一直想著的岐哥哥呀,不叫岐哥哥叫什麼?再說,我們有了王爺家做親戚,豈不是一樁美事嗎?」
  
  袁熙聽她如此說,心想你從不貪戀權勢富貴的,既如此說必是心中有他,就覺得遇見他什麼都好,到現在也沒問我殿試怎麼樣,一口一個岐哥哥,他也不想想自己進門後就在說鳳林岐的事,水柔也沒有機會問。當下氣呼呼說道:「確實是美事一樁,我有了個貴為小王爺的舅兄,能不是美事嗎?」
  
  本來袁熙心中高興,想告訴水柔他和另兩名貢士特意被皇帝點了名,大概能中一甲,又想說皇帝原來是位美貌刁鑽才學廣博的女子,這會兒卻沒了心思說,水柔也沒問,兩個人各懷心思,洗漱後背對著躺下睡去,竟一宵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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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34 P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9-25 09:12 AM 編輯

23、兩相猜疑 ...

  兩人一夜背對躺著,那個都不好受,袁熙長吁短歎翻來覆去折騰,水柔靜靜躺著一動不動,袁熙故意說:「喝了些酒,頭疼得難受。」
  
  要是往常,水柔的手早就探過來,今夜卻悄無聲息,袁熙知道她沒有睡著,她睡著時總是蜷縮如小貓一般,這會兒卻直直得側躺著,袁熙心中十二分委屈,我今日可是參加殿試去了,被皇上為難得直冒冷汗,又被你那岐哥哥驚得失魂落魄,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思,竟問也不問,都喊了頭疼了,你還在裝睡,你可是後悔了嗎?
  
  水柔心中也是百轉千回,你和那個尹蘭漪好過就好過吧,我們都成親了,你就該一心對我,竟把她給你的詩箋帶在身邊,難道你竟與我同床異夢嗎?今日我能與岐哥哥重逢,我這個孤女也有了娘家人,你該為我高興才是,可你竟然萬分委屈,他雖龍章鳳姿身份尊貴,我只當他哥哥罷了,你竟不明白我的心嗎?
  
  兩個人各自想著心思朦朧睡去,袁熙懷中空落落的,睡得並不踏實,夜半醒來月光正照在水柔身上,她面朝著牆蜷縮著,袁熙心中一疼,手輕輕探過去把她擁在懷中才安心睡去,黎明時水柔醒來悄悄掙開他轉過身去。袁熙閉著眼睛假裝不覺,心下就是一冷。
  
  十六早上起來,兩個人吃過早飯呆在屋中,本來前些日子說好,這兩日去國都各處看看,省得等榜無趣。這會兒卻忘了般,誰都不再提起,彼此說話也客氣起來,水柔靜靜做著鞋,袁熙在書案上翻看那幾本書,翻著翻著就停了手,呆呆看著窗下的水柔,水柔感覺到他的目光也不理會,好半天才抬頭淡淡問了聲:「可還頭疼嗎?」
  
  袁熙懶懶說道:「不疼了,多謝關心。」
  
  水柔哦了一聲又低下頭去,想著他說的多謝,心中就添堵,堵著堵著這針就刺到手指上,輕叫一聲袁熙已跑過來,把她的手指含在嘴裡,拿出來仔細看著皺眉問道:「怎麼破了好幾處?」
  
  水柔的雙眸中泛出水來哽咽:「還不是昨日擔心你嗎?這針就老戳到手指上。」
  
  袁熙搶過她手中的鞋子扔在窗台上:「先不做了。」
  
  水柔卻又執拗拿起來:「這還有兩三天就走了,再有幾針就好。」
  
  袁熙叮囑她小心,無奈在屋裡轉了幾圈,她自看到鳳林岐就對自己分外冷淡,歎著氣把書案上的書胡亂扔在書箱裡,水柔看看那木箱問道:「這些書還帶回去嗎?怪沉的,都高中了,以後用不著了。」
  
  袁熙蓋上木箱說:「給隔壁李大娘家小二吧,他準備三年後考試呢,省得再去花銀子買。」
  
  水柔瞄著他手上,好像沒有對那本書分外留意,當著我的面他總得掩飾才是,就又低了頭做鞋,收起來也好,眼不見心不煩。
  
  午飯時把兩雙鞋拿過去,老兩口試著正合腳,高興得直抹眼淚,馮大娘說:「這輩子無兒無女的,沒想到還有這等福分。」
  
  馮大叔點著頭:「要是有水柔這麼個女兒,那該是多大的福氣,袁熙啊,就算你日後官做得再大,也要對水柔好。」
  
  馮大娘說:「說句要殺頭的話,就是拿玉璽來換,袁熙也得要水柔。」
  
  水柔鼻子就是一酸,我在他心裡哪能那麼貴重?就拉住馮大娘的手跪下磕頭,要認乾爹乾娘,馮大叔馮大娘連連擺手:「袁熙已中了貢士,日後要做官的,我們高攀不起。」
  
  袁熙過來說:「柔兒彆拗了,嚇著大叔大娘,日後我們來國都就住這兒,認個親戚常來常往可好?」
  
  水柔這才作罷,吃飯時挨著馮大娘躲著袁熙,吃過飯又去廚房幫著收拾,打掃得分外仔細,所有用具都拿出來洗一遍,牆角屋頂都收拾乾淨,馮大娘感動得直掉淚。
  
  水柔的心裡一是為馮大娘盡點心,感激她這些日子的照顧,更多的是不想回屋面對袁熙,她心裡明白袁熙對她身世的震動,也知道鳳林岐給他的壓力,昨日本已下定決心這一陣子不提那詩箋的事,和袁熙高高興興得等著朝廷發金榜,可鳳林岐的到來和袁熙的反應讓她猶豫了,自己有一個青梅竹馬的哥哥他尚如此彆扭,那他自己呢?日日面對著妻子,還把另外一個女子裝在心裡,自己就該寬容大度的諒解他,處處為他著想嗎?
  
  袁熙在屋裡左等右等不見水柔回來,心裡想著馮大叔和馮大娘說的話,確實是拿玉璽來換也捨不得的,暗暗打定主意,就算她心裡放不下鳳林岐,就算那鳳林岐貴為小王爺,水柔是我袁熙的妻子,我一定要把她留在身邊,柔兒心地善良,待自己深情體貼,難道因為她與鳳林岐重逢,就能忘掉這一年多的情分嗎?
  
  袁熙想著只要我加倍得在柔兒身上用心,加倍得呵護體貼,她定會留在我身邊的,她和鳳林岐感情再好,也十年未見,何況那鳳林岐風流之名滿天下,柔兒怎麼會喜歡風流的男子呢?就算他是小王爺也一樣。
  
  自負剛硬如袁熙,面對著高高在上無比尊貴的鳳陽王世子,還是失了信心無助彷徨,他與水柔童年相伴,兩個人一樣出身高門並有婚姻之約,這些年他一直在找尋,他對水柔的呵護在乎遠比親哥哥都要強烈。
  
  他斜靠在床上努力平復心境,水柔終於進來了,卻低頭躲避著他的目光,他的心緒又略有些煩躁,盡量放軟聲音說:「柔兒,我在鳳林岐面前莫名覺得卑微。」
  
  水柔心中一顫,他竟如此坦然,他一直是有些自負的,今日卻坦承自己面對鳳林岐時不由自主的卑微,天下間有幾個男子能直視自己在權貴面前的卑微之心呢?水柔揚起睫毛看向他,子昭子昭,你處處讓我驚喜引我心動,早超出我初嫁時對你的期許,縱使你不能專情,我又該拿你奈何?
  
  袁熙見水柔抬頭看她,生怕她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又急急說道:「但我更嫉妒他,我恨不得陪你長大的是我,從你小時就呵護著你,走到那兒都帶著你,這樣你經歷的舊事都有我陪伴,你的回憶裡全都是我袁子昭,柔兒,我是不是霸道了些?」
  
  他不提舊事還罷,水柔一聽這些話又來了氣,你的舊事裡都是給你寫詩的蘭兒,與我有何干係,當下冷淡說道:「我哪有那種福氣,能在兒時得子昭作陪?」
  
  袁熙不知她心中所想,聽著她的話分外刺耳,只覺她是在嘲笑自己,嘲笑自己不自量力,一個窮小子妄想高攀他們這些高門貴族,她也許只願陪在身邊的是那鳳陽小王爺吧?他咬了咬牙還是忍住怒氣:「柔兒,鞋也做好了,今日無事,歇息一會兒出門逛逛吧?」
  
  水柔看著屋外的暖陽本想說好,想到他與那蘭兒定也四處閒逛,就說累了過去歪在床上,閉上雙眼假寐,袁熙在她身邊躺著,聞見她身上的馨香伸手剛觸到她,水柔就瑟縮著一躲,袁熙看她竟躲瘟神一般躲著自己,跳下床揚長而去。
  
  水柔躺在床上咬了枕頭淚流不止,情之傷人累人今方嘗到。袁熙想著自己出去走走,心裡卻有什麼牽扯著邁不開步,走到院牆拐角處一塊石頭上坐下,只覺向來甜蜜的日子忽然就沒了滋味。
  
  馮大娘和馮大叔買菜回來,遠遠看見拐角那兒坐著一個人,院門開著,看來袁熙和水柔沒有出去,這人怎麼不進院子呢?到了近處一看竟是袁熙,馮大娘就忙說:「袁熙啊,怎麼在這風口處坐著,春日裡吹風容易著涼的,快回去吧。」
  
  袁熙硬扯了扯嘴唇說:「我再坐一會兒,大叔大娘先回吧。」
  
  馮大娘進了院子讓老頭把菜拎到廚房,就去敲西廂房的門,水柔心裡惱著袁熙快兩個時辰不見人影,怕他回來又盼他回來,回來了四目相對彆扭,不回來屋裡有些冷清,又稍稍有些擔心他。聽見敲門聲知道是馮大娘,忙去開了門,馮大娘看著她直皺眉:「水柔啊,眼睛怎麼紅紅的?和袁熙鬧彆扭了?這功名也有了,有什麼天大的事,也不該在這幾日鬧。」
  
  水柔低頭掩飾眸中的淚光,馮大娘歎氣道:「那傻孩子在院門外風口的石頭上坐著,耷頭耷腦的,哪像中了進士啊?這天下士子從小東三九夏三伏的,好不容易登科了,那就是比天大的喜事,可你看袁熙一點喜色也無,倒像是霜打過的茄子。」
  
  馮大叔也過來說「人生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露,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你們小夫妻眼下是人生難逢之大喜,別因小事生了嫌隙,應該高興才是。」
  
  水柔被老兩口說得有些臉紅,忙說:「大叔大娘,水柔知道錯了。」
  
  看老兩口回屋,心裡惦記他坐在風口,這都快兩個時辰了,後日就放金榜,可別著涼生病,三步並作兩步到了院牆拐彎處,果然呆若木雞得坐著,水柔上前抓住他手拉他起來,他竟拗上了,憋著勁紋絲不動,水柔咬牙用力,他依然僵坐著也不看她,水柔一生氣甩開他手扭頭就走,走了沒幾步又回過頭來:「袁子昭,你到底回不回去?」
  
  袁熙還是不理她也不動,水柔想著剛剛觸手的冰涼,蹲□捉住他手溫言說:「子昭,我們先回屋,有話回去再說。」
  
  袁熙的眸子這才有點生氣,隨著水柔起身,起身時因久坐就覺雙腿麻木,踉蹌了一下,水柔忙把他手搭在肩上,心想他真是命中的冤家,明明生他的氣,看他這樣心就軟了,還有些微微得疼。
  
  回到屋中扶他靠坐在床上,為他脫了鞋襪捂上腳揉捏著雙腿,袁熙傻看著她,突然抓住她忙活的雙手:「柔兒心中有我對不對?」
  
  水柔掙脫他手:「說什麼傻話。」
  
  袁熙就不做聲了,我就是傻,你明明見著你的岐哥哥就對我淡漠了,我卻不死心,看著水柔紅腫的雙眼,心下添堵,她怎麼哭了?可是恨不相逢未嫁時?
  
  夜裡兩人依然背對著躺在床上,心裡輾轉良久才朦朧睡去,睡得沉了又自然依偎在一處,早上醒來怔怔看著對方,又猝然避開彼此的目光,各自背轉身去。



24、雨後觀燈 ...
  
  十七這日兩人從賭氣中清明了些,都想著說說話,幾次欲張口又慌忙閉上嘴,袁熙是害怕聽到不想聽見的話,水柔是怕擾了這幾日的心境,昨日馮大叔都說對袁熙來說是難逢的大喜,若是拿出那詩箋來問他,豈不是惹得誰都不痛快?
  
  袁熙坐在屋中無事可做,水柔拿出針線低頭縫著襪子,好似全身心都在眼前的活計中,只是手裡的針慢了很多,縫一下忘一下,過一會兒發現錯了拆開再縫,袁熙在屋裡轉了幾圈,就想往外走,水柔頭也不抬得說:「又往哪兒去?又去院外呆坐著吹風嗎?昨日陽光好,今日這天陰沉沉的,再坐石頭上呆兩個時辰,非著涼不可。」
  
  袁熙的手停在門上,她語氣淡淡得絮叨,在袁熙聽來卻如天籟一般,她還是關心我的,怕我著涼,沒有抬頭就知道我要出門,眼裡還是有我的。
  
  袁熙想著衝到她面前搶過她手裡的襪子扔到床上,抓著她手往外就走,水柔不依說到:「這眼看就下雨了。」
  
  袁熙回頭看著她說:「原來說好帶你出去的,今日非去不可,不怕大叔大娘見了笑話,我就扛著你出去。」
  
  水柔知道他的性子,只好無奈隨他往外走,出了屋門望了望天,黑雲已壓下來,嘟囔道:「要不和馮大娘借把傘吧?」
  
  袁熙卻沒聽見她的話,也沒看天色,心裡竊喜著,想起那次母親惹怒了她,也是硬扛回來的,早知道這招管用,還用昨日坐在石頭上吹風嗎?夜裡也如法炮製,過一陣子,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還能走得了嗎?
  
  兩人離院門遠了些,袁熙才慢下腳步,緊攥著水柔的手也鬆了些,側臉朝水柔傻笑,笑裡又有幾分得意,水柔假裝沒看見,板著臉問:「我們去哪裡?」
  
  袁熙笑笑:「聽說今夜街市上有燈謎大會,為明日上金榜的貢士們應景取樂,這會兒應該都掛出來了,我們先睹為快。」
  
  水柔心裡小小的雀躍著,母親在世的幾年,每年元宵節父親都要帶著母親和她去縣府逛燈會猜燈謎,她坐在父親肩上,挑自己喜歡的燈籠上的燈謎來猜,頭一個猜中的人就能得那盞燈籠,碰上難的她就大聲念出來,父母親卻總是笑著等她去想,從來不會告訴她答案。
  
  總有人搶在她前面猜出來,提了燈籠走,她從來都沒有得著最喜歡的燈籠,回去的路上父親總告訴她:「能得著喜歡的就好,不用非要最喜歡的。」
  
  她似懂非懂,提著燈籠心中總有淡淡的惆悵,母親就指著那燈籠微笑說:「做燈之人花了心思想好,又花了功夫做好,費心寫上燈謎,你只是取巧猜中,就能拿回家去,在床頭掛上一年,睡後不用怕黑,燈光也不會刺著眼睛,醒來後入眼就是這燈籠的別緻,應該高興才是。」
  
  她想著母親的話就笑了,父母親總是教她與世無爭知足常樂,這會兒想起方才明白。袁熙看水柔綻開兩日未見的笑顏,心下一喜,拉著她手快步往街市而來。
  
  來到街市上黑雲壓得更低,已經有些起風,兩邊店舖夥計都忙著往回收掛出的燈籠,袁熙跑到近前對一位夥計說:「別忙著收呀,讓我們先睹為快。」
  
  那夥計看看他又看看水柔笑說:「這位仁兄佳人在側,就失了心了,也不抬頭看看,雨馬上就來,不收回去都淋濕了,白忙一場。」
  
  袁熙抬頭看看天笑說:「還真是沒注意,那夜裡這燈會還能有嗎?」
  
  夥計搖頭:「就看老天了,雨停了自然還能有。」
  
  袁熙本想央求夥計去他們店裡避雨,可他剛剛那麼看水柔一眼,去了他們店裡,他還不看起來沒完了?原地四處張望一番,不遠處就是城隍廟,這時雨點已落下來,情急之下抱起水柔就跑,跑到廟門下站定,再看外面雨水已密集成簾。
  
  他喘著氣放下水柔說:「幸虧跑得快,春日裡竟有如此大雨。」
  
  水柔嗔他一眼,還好這廟門內就他們兩個,要有別人在,這麼大個人被抱進來,豈不臊得慌嗎?想著也沒說什麼,轉身向門裡看去,正對上大殿兩側的楹聯,上書:

  發上等願,結中等緣,享下等福;

  擇高處立,就平處坐,向闊處行。
  
  父母的那些教誨,此時才徹底融匯貫通,心下就澄明起來,袁熙也順著水柔的目光看著楹聯,連續兩日煩躁的心情也平復下來,雙手撫上水柔肩頭在她耳邊問:「柔兒冷嗎?」
  
  說著也不等水柔回答,脫下外袍披在她肩頭,從前面裹住她往懷裡一帶,水柔意外得沒有躲,反而往他懷裡靠了靠:「子昭豈不聞......」
  
  袁熙接口說:「朝聞道,夕死可矣。我也有茅塞頓開之感。」
  
  兩人就相視一笑,袁熙緊抱住水柔半天才問:「柔兒可喜歡看燈?」
  
  水柔聽著他有力的心跳喃喃說:「我更喜歡猜燈謎。」
  
  袁熙輕撫她頭髮:「柔兒既喜歡,等雨停了,我們進廟中施香油錢,謝謝城隍老爺給我們避雨之所,找茶樓吃過飯就去看燈。」
  
  春雨初歇,袁熙和水柔進了大殿,殿裡守著的小道士不住朝他們笑,袁熙被他笑得不自在,就問:「道兄可認識我?怎麼笑起來收不住。」
  
  小道士雙手抱子午訣道:「福生無量天尊,剛剛隔著雨看二位施主,以為是不端之人,不曾想雨後會進大殿拜城隍老爺,原來是善男信女,只是沒注意身後避雨之人,都沒敢進這廟門,而是冒雨離去。」
  
  水柔被他一番話羞紅了臉,袁熙假裝不懂,忙拿出二兩香油錢放在供桌上,兩人拜了城隍老爺要走時,小道士道了聲留步說:「正巧齋飯好了,二位施主既有緣,請後院用飯再走不遲。」
  
  兩人道了聲叨擾,坐在後院石桌上用飯,石桌旁兩株桃花開得正艷,水柔笑著讚歎:「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袁熙卻呆看著她的笑顏,想起新婚那夜一對花燭映照下的水柔,眸如泫露面如桃花,脫口說道:「水比雲柔,人比花嬌。」
  
  水柔嗔視著他:「在城隍老爺面前,休要胡說。」
  
  袁熙嘿嘿笑道:「我這是面對佳人情難自禁,城隍老爺不會怪罪的。」
  
  小道士在旁撲哧一笑,水柔羞難自抑,起身抬腳就往外走,袁熙沖小道士做個鬼臉快步追上:「柔兒吃飽了沒?」
  
  水柔紅著臉點點頭,袁熙牽起她手往燈市而去,兩人一時忘了心中的彆扭,孩子一般好奇著盼著天黑,抬頭時雨後晴空中架起一道彩虹,兩人又盼著天一直亮著,站住笑看著彩虹慢慢散去。
  
  街市兩邊燈光盞盞亮起,此時來的人尚少,兩人先到的是一處字畫店,袁熙念著謎面,水柔笑著猜:

  袁熙說,半部春秋,打一字,水柔答,秦;

  袁熙說,畫中佳人尋不見,還是字,水柔答,畦;

  袁熙說,湖光水色月當空,水柔答,古;

  袁熙說,少小離家老大回,水柔答,夭。
  
  挨著的是一間茶樓,只掛著兩盞燈:

  袁熙說,仲尼日月,打一人名,水柔答,孔明;

  袁熙說,落花滿地不驚心,還是人名,水柔答,謝安。
  
  走過茶樓是一處藥鋪,燈謎都是藥名:

  袁熙說,五月既望,水柔答,半夏;

  袁熙說,三九時節,水柔答,天冬;

  袁熙說,今日秋盡,水柔答,明天冬。
  
  話音一落兩人就笑,水柔扯扯袁熙袖子:「藥名知道的少......」
  
  袁熙一樂:「那就再往前。」
  
  往前的地方門兩旁牆上掛滿了燈籠,細看原來是燈籠鋪,燈的樣子極多,上面燈謎也五花八門,袁熙挨個念著讓水柔猜:

  「此花自古無人栽,沒到隆冬他會開.無根無葉真奇怪,春風一吹回天外。」

  水柔說:「雪花。」

  「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層浪,入竹萬竿斜。」

  水柔想想:「風。」

  「頭尖身細白如銀。稱稱沒有半毫分;眼睛長到屁股上,光認衣裳不認人。」

  水柔一笑:「針。」

  「自小生在富貴家,時常出入享榮華.萬歲也曾傳聖旨,代代兒孫做探花。」
  
  水柔停了停,袁熙回頭看著她,她也看著袁熙輕笑著:「子昭,這條燈謎真是應景,明日一早等你的喜報。」
  
  袁熙雙眸中綻開溫存的笑意,這時觀燈者漸漸多起來,花燈間穿梭著如織的人流,袁熙手扶在水柔腰間護著她,生怕她被行人衝撞。
  
  走著走著水柔不動了,袁熙順著她目光看去,盯著一隻精巧的六角花燈在看,花燈六面分了上下共十二格,每格畫著一枝不同的花,畫工極好,花旁是相應的一行字,字也雋永:

  一月梅花香又香,二月蘭花盆裡裝,

  三月桃花連十里,四月薔薇靠短牆,

  五月石榴紅似火,六月荷花滿池塘,

  七月梔子頭上戴,八月丹桂滿枝黃,

  九月菊花初開放,十月芙蓉正上妝,

  十一月水仙供上案,十二月臘梅雪裡藏。
  
  袁熙在水柔耳邊問:「柔兒可是喜歡這盞燈嗎?」
  
  水柔興奮得點著頭,雙眸中的期待猶如小孩子看見蜜糖般,袁熙心中生憐,臉上笑著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柔兒既喜歡,我搶也要給你搶過來。」
  
  水柔笑道:「這觀花燈猜燈謎是雅致之事,你可別魯莽,能得就得,不得就認命,你忘了今日大殿上的楹聯了?」
  
  袁熙點頭答應著,燈下已聚了很多人,只是燈上沒有謎面,圍觀的人越來越多,路的兩邊已難以通行。才施施然來了一位男子,登上高處舉起燈高聲說到:「出一燈謎湊趣,頭一個猜中者提燈回家。」
  
  眾人翹首等著,他慢慢說到:「 佳人佯醉索人扶,露出胸前白玉膚。走入帳中尋不見,任他風水滿江湖。」
  
  這謎面極為香艷,眾人哄笑起來,袁熙低頭琢磨,男子清清嗓子一本正經道:「來的都是雅士,休要想歪了,謎底打四位古人名,要一氣說出方可作準,各位請了......」
  
  燈下圍著的大多是今科貢士,都低頭沉吟,有一位許是讀書時常常吟哦出聲,一句一句念叨著琢磨,袁熙在眾人哄笑之時就取巧從最後一句想著,已想了兩個,聽身邊這位念到第二個,馬上大聲喊道:「可是賈島、李白、羅隱、潘閬四位先賢嗎?」
  
  男子笑道:「這位兄台不耽於謎面中的香艷,所以快了一步,這燈是你的了。」
  
  袁熙喜孜孜接了燈遞到水柔手裡,水柔衝他嫣然甜笑,他一時得意就沖身旁那位書生抱拳說:「多謝兄台賜教,這想著就念出聲真是好習慣。」
  
  那位書生恨恨看著他,水柔此時方明白這燈真是他搶來的,笑著拉他走,書生看見水柔時不由緩和了惱恨,轉身往別處去了。
  
  兩個人盡興方歸,水柔一路提著那燈籠轉著端詳著不住得笑,沒想到竟能得著最喜歡的燈,想著身旁那得燈的人,不由湊到他臉上叭的就是一口,那個人撫著臉呆立看著她,水柔心下一動,身子已騰空被他背起來,小跑著往馮家院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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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36 PM

25、熙郎探花 ...

  水柔四顧無人,就安心伏在袁熙肩上,望見馮家小院時鬧著要下來,袁熙笑著哄她說再等等,到近處看院門開著,放佛在笑著迎接他們回來,袁熙悄悄蹭到門邊,牆遮著兩人的身子,只探出臉往院子裡張望,一邊說:「柔兒,院子裡沒人,我背著你快步跑回去吧。」
  
  水柔看他調皮如小兒一般,在他頭上拍了一下笑著答應,袁熙抬腳箭一般衝回屋去,兩個人滾倒在床上笑做一團。
  
  馮大娘聽見院子裡有人跑得飛快,然後西廂房的門開了又關上,才放下心對馮大叔說:「回來了,還是背回來的,看來是好了。」
  
  馮大叔也點頭:「仔細聽有說笑聲,這小兩口看著溫和,怎麼拗起來也不分時候?」
  
  馮大娘說:「我看多半是袁熙吃醋了,那個林公子與水柔從小一起長大,論長相論裝扮論闊綽,硬生生把他比了下去,他心裡能舒服嗎?」
  
  馮大叔道:「你就是偏著水柔,我看水柔也夠倔強的,這兩日一絲笑摸樣沒有。」
  
  老兩口爭論半天又相顧笑起來,馮大叔說:」不是好了嗎?我們就別再鬧彆扭了,這燈也留到他們回來了,睡吧。「
  
  正房裡方熄了燈。袁熙和水柔自不知道,袁熙把花燈高高掛在屋樑上,花燈旋轉著在牆壁上投下不同的花影,水柔坐起身雙眸晶晶亮得盯著牆上,隨著花影說著花名,說到梅花時,袁熙看著她,說到蘭花,袁熙抱住她,說到桃花,袁熙解開她的髮髻,手輕柔得梳理著她的長髮,說到薔薇花,袁熙輕扯著她的衣帶,說到石榴花頓了一下嘴裡輕唔一聲,軟軟靠在袁熙懷中呢喃著:「荷花......唔......我要看花影......先放開......唔......」
  
  袁熙壞笑著捏她的臉:「都說人比花嬌了,看什麼花,我就想看柔兒......」
  
  水柔推著他看著牆上的梔子花影,梔字還沒出口,唇舌就被堵上,人也被推倒在被褥間,水柔散開袁熙的發解開他的衣衫,兩人同時輕歎著抱住對方,這兩日同床共枕,心卻疏離,熟悉的氣息總是從鼻翼蔓延到心底抓撓,想要觸碰身旁的人,卻因心結難解,怕惹對方不快,只能拚命強忍著,今日方知抱在一起就可以忘掉不快。
  
  姿勢是他們最少用的,水柔仰面躺著,袁熙的兩手在她胸前輕捻,動得很輕緩,雙眸直看著她,間或低頭吻她的眉眼或臉頰,水柔的呻吟聲由低漸急,抱著他後背的雙手也越來越用力,他的手加重了力道揉捏著,動作也從小心到溫和到熱烈,最後幾乎是強悍的佔有。
  
  水柔習慣了袁熙在床弟間的溫存體貼,總是被他撩撥著帶領著,身子裡慢慢燃起火焰,越燒越旺旺到極致又緩緩熄滅,這次卻在他越來越狂野的進攻下,身子裡的火焰陡然就竄遍全身升騰著炸開來,焚燒掉她所有的理智,雙腿緊緊夾住袁熙的腰嘶聲道:「子昭,唔......子昭......」
  
  袁熙在她的喊聲中急顫著身子伏倒在她身上,好似沒有一分力氣,水柔輕撫著他的肩背,迷離的雙眸好像看見身子裡迸發出的火花一點點從屋頂上掉落,袁熙在她懷中安靜趴了一會兒試探著低低得問:「柔兒如今心中可還是只有我一個?」
  
  水柔聽著他聲音裡的擔心與不確定,雙手捧起他的臉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如今心中依然只有子昭,子昭可放心了嗎?」
  
  袁熙雙眸中綻開火花笑看著她,水柔正想開口問同樣的問題,袁熙張嘴在她肩上重重咬下去,水柔疼得一聲驚叫,嗔著去咬他的唇,袁熙躲開來笑說:「這是要在柔兒身上留下我的印子,對今夜的話,莫失莫忘。」
  
  水柔聽著這四個字,心跟著身子輕顫,待要問出口的話又嚥了回去,兩滴眼淚滑下腮邊,袁熙慌忙輕撫著她的肩膀:「可是咬疼了嗎?我真該死。」
  
  水柔點點頭止住眼淚,身體裡的激情與灼熱瞬間消褪,強笑著對袁熙說:「子昭睡吧,明日一早盼著你的好消息。」
  
  袁熙環抱著水柔,水柔貪戀得靠在他溫暖的懷中,心裡卻一聲聲歎息,過一會兒袁熙在她耳邊說:「怎麼還沒睡著?再不睡我又要忍不住了。」
  
  水柔奇怪道:「我背對著你,又閉著眼睛,你怎麼知道我沒有睡著?」
  
  袁熙從後面吻吻她的頭髮,得意笑著說:「我能不知道嗎?剛過門時想看你,你總害羞,我只能在你睡著後偷看......」
  
  袁熙說著感覺懷中的身子一僵,忙止住話頭,水柔轉過身子怒瞪著他咬牙說:「袁子昭,將燈籠熄了去。」
  
  袁熙忙撫著她臉嘻嘻笑道:「不小心說漏嘴了,柔兒睡著後身子總是蜷著,跟小貓似得。乖柔兒快睡吧,花燈照著睡得更香。」
  
  水柔望了望屋頂的燈:「不會燃著了吧?」
  
  袁熙笑:「不會,剛剛我看過了,那燈油燃不了兩個時辰,從回來到現在也有一個半時辰了吧。柔兒不睡的話,我們再......」
  
  水柔忙閉了雙眼斂了心神,窩在袁熙懷中朦朧睡去,袁熙這夜睡得無比香甜安心,早晨把水柔揉捏醒又是一番輕憐蜜愛,看她神色有些倦怠,以為她沒有睡好,輕聲說:「柔兒再睡一會兒,我起來看榜去。」
  
  水柔一夜睡得不安穩,聽他一說忙起來笑說:「今日是你的好日子,貪睡也不能在這會兒,過了這陣子再睡吧。」
  
  袁熙笑著幫她穿衣:「那日殿試快散時,我和另外兩位貢士專門被皇上點了名,許是能中一甲。柔兒知道嗎?皇上竟是個女子,我本好奇她長什麼樣子,結果一眼看見你的岐哥哥站在群臣前面衝我賊笑,一著急就沒看成,也沒看清另外兩位貢士何等模樣。」
  
  水柔疑惑道:「皇上著女裝昭示天下,會不會有什麼事要發生?」
  
  袁熙輕笑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些事我們這些小民做不得主。」
  
  水柔看他鎮靜自若得笑著,只覺他的笑容分外可愛,忘了心裡的不快打趣道:「袁老爺過不了幾日就封官了,怎麼還是小民呢?就連我們這些家裡的人也要跟著雞犬升天。」
  
  袁熙咬牙笑著去捏她的臉:「這都打趣上我了?」
  
  水柔抓住他手:「我也想問子昭......」
  
  話沒說完,門外馮大娘敲著門說:「兩口子起了嗎?今日可要放金榜,早早吃了飯看榜吧。」
  
  水柔又洩了氣,袁熙看著她:「柔兒要問什麼?」
  
  水柔搖搖頭:「沒有大不了的事,子昭先洗漱吃飯,看榜去吧。」
  
  吃完飯,水柔拿出一件深紅色衣袍為袁熙穿上,袁熙笑說:「這紅色穿在身上有些彆扭......」
  
  水柔說:「放榜圖個喜慶,又不是大紅,也不會搶了別人風頭。」
  
  馮大娘也在旁邊說:「這個好,要是中了一甲還要穿大紅袍呢。」
  
  袁熙笑著走了,水柔等到半上午不見回來,卻聽見院門外敲鑼打鼓的,有人喊道:「袁熙袁大人在嗎?恭喜中了一甲三名,快來接公文和袍冠玉帶。」
  
  水柔忙出來迎接,馮大叔馮大娘也迎出來,公人將一應物事交於水柔,馮大娘忙從懷裡掏出一把散碎銀子給他們,領頭的給了一個銀燦燦的錠子,公人們也不客氣,收下笑嘻嘻走了。
  
  水柔忙去屋中找出所有的銀子給馮大娘:「我不懂這些,一點準備沒有,多謝馮大娘了。」
  
  馮大娘笑道:「袁熙中了探花郎是多大的喜事,我這小院子也跟著沾光,下次科舉還不搶著來住嗎?這都是為我招財進寶,那些銀子就不用給了,那個銀錠是林公子留下的,你們自是親戚,也不用客氣。」
  
  水柔忙說:「那怎麼行?這個應該我們給的。」
  
  馮大叔抬起腳笑:「看看我們腳上的鞋子,舒服合腳,千金難買,丫頭就不要客氣了。」
  
  馮大娘回頭瞪他:「水柔如今是探花娘子了,你這個糟老頭竟敢叫她丫頭嗎?」
  
  水柔笑道:「剛說不用客氣,大叔大娘這就跟我生分了。」
  
  三人都笑起來,忙碌著準備午飯等袁熙回來,馮大娘說:「今年奇了,往年都是十八日發榜,第二日來送冠袍玉帶,第三日瓊林赴宴,今年怎麼急惶惶的?」
  
  水柔聽了馮大娘的話心裡有些擔憂,袁熙看榜中了探花,應該回來告訴自己才是,怎麼都快午時也不見人影,可是有什麼事嗎?想到他早上鎮靜的笑容,心裡又慢慢安定下來。
  
  袁熙直到夜裡才回,原來眾位進士沒有換衣袍,就被召到相國府赴宴,皇帝並沒有來,宴會快散時,崔相國笑著說:「南邊的月氏國和北邊的矜鵬國發兵大裕,不日就起戰事,諸位領了朝廷賞銀,請各自歸家稍安勿躁,不出三月戰事定會平息,到那時再封官職。只是這慶祝的大小宴會,能免則免。」
  
  崔光的笑容和煦溫暖,彷彿迫在眉睫的戰事不過是小夫妻吵架,不用當做一回事。眾位進士不敢說什麼,自散了去。
  
  袁熙和水柔說:「崔大相國篤定如斯,我們明日啟程回定遠就是。」
  
  水柔笑道:「還真是想念父母親和瓔珞,你的賞銀有多少?」
  
  袁熙拿出一個元寶給水柔看,水柔把今日的事告訴袁熙說:「明日去換了五兩一個的銀錠子,給馮大叔馮大娘留二十兩。」
  
  袁熙答應著抬頭看見屋頂的花燈笑看著水柔:「柔兒可知道狀元公和榜眼公是誰嗎?你曾見過的?」
  
  水柔也看著燈疑惑道:「不會吧?在哪兒見過?」
  
  袁熙笑著說:「人生何處不相逢,狀元公名叫鄒邦彥,詼諧有趣,就是那日舉著花燈出燈謎的那個,榜眼公名叫傅山,就是那日被我搶了謎底的仁兄。」
  
  水柔好笑看著他:「現世報竟應在你身上了。」
  
  袁熙也笑:「我一直躲著他們,可後來躲不過去,他們找過來,鄒邦彥說這燈本不是他的,看圍觀者眾,就跳上去讓大家猜謎,傅山溫吞吞說日後心裡想什麼可不能念出聲,不然被人搶了去,不過既然花燈給了佳人,他也高興。鄒邦彥取笑我說,你以為圍觀的人沖花燈去的?我看有一半衝著袁兄那美貌娘子。」
  
  水柔吃吃而笑,袁熙撲過來與她倒在床上廝纏......



26、繞道還鄉 ...
  
  十九這日,袁熙將元寶換了十個五兩的銀錠,給馮大叔馮大娘強留了四個,剩下拿回屋中給水柔收著,水柔在他掌心拿了兩個,轉身收拾著包袱笑說:「這個給家裡親朋買點禮物,其餘的你拿著,回家後少不了宴請親朋的,他們六個一定要好好酬謝,我和你一起挨家去送點心吧。還有樂笙也不知回來了沒?呀,子昭,岐哥哥送的玉珮呢?」
  
  袁熙哼哈半天,看水柔瞪著他小聲說:「留著那個幹嘛?還真想有朝一日從驛站跑到他家去嗎?」
  
  水柔心裡好笑,假裝沒有聽見:「你再說一遍,那麼小聲,我沒聽到。」
  
  袁熙挺了挺胸膛大聲說:「我收起來了,我就是看上他那好玉了,難道柔兒捨不得給我?」
  
  水柔過來在他胸前用力一拍:「收起來可以,卻不能送給你,那是岐哥哥送給我的。你喜歡就幫我收著吧。」
  
  袁熙定下心來摟住她的腰吻上臉頰廝纏不休,水柔偎在他懷中說:「子昭,過會兒上街給家裡每人買件小禮物,這離家也一個半月了,他們六個和媳婦,樂笙,馮大叔馮大娘都不能落下......對了,臨走前將馮大叔家的水缸挑滿了......」
  
  袁熙放開她答應著轉身:「我這就挑水去,他們六個和樂笙有好酒好肉就行了,他們的媳婦柔兒想著揀喜歡的買就是。」
  
  水柔追在身後:「那一箱子書還拿回去嗎?」
  
  袁熙回頭說:「那是自然,要送給李家小二的。」
  
  水柔吶吶說:「要不送新的?」
  
  袁熙笑道:「舊的都有註解和心得,新的哪裡會有?柔兒記著把花燈帶走......」
  
  水柔仰頭望著花燈又忘了那書不住得笑,想起袁熙昨夜將花燈掛到床側上方,花影正好照在她身上,袁熙的手和唇舌沿著花影描畫,自己的身子就如汪洋中的小舟般,上下顛簸著幾乎要窒息。
  
  院子裡馮大叔拼了命得阻攔袁熙挑水,拗不過只好看著他一趟趟把水缸挑滿,馮大娘從屋裡出來不停嘮叨老頭子:「他是天上星宿下凡,你也敢用,真是......」
  
  水柔挑簾子出來站在屋前:「他還是他,大叔大娘儘管用。」
  
  袁熙笑著走到她身前伸著脖子讓她擦汗,水柔為他拭去汗水:「瞧瞧這汗,再不多幹活,這身子都該懶了,還不如馮大叔的身子骨強健......」
  
  四個人又笑起來,馮大叔馮大娘為他們準備豐盛的飯菜,二人自去街上逛去,先給袁熙買了一把扇子,水柔掐著手指頭買了四塊布,公婆瓔珞一塊,張媒婆一塊,回去再量體裁衣,袁熙最近縫了好幾件新衣,暫時不用。又買了十隻不同樣式的珠釵,都是配著人的模樣氣韻買的,婆母瓔珞張媒婆六少媳婦樂笙母親,樂笙母親沒見過,就照著婆母的式樣稍鮮亮一些,又數著馮大娘家自己家張媒婆家六少家年後去過的親戚家鄰里街坊幾家,買了各式點心,袁熙悄悄在她耳邊說:「這些點心樣子都沒有柔兒做的好,味道應該也好不到那兒去?」
  
  水柔嗔著他也低聲說:「可這是國都買回去的呀,大家收了准高興。」
  
  袁熙點頭覺得有理,回頭一看點心摞了很高,苦著臉:「柔兒,這得跑幾趟才能搬完呀?」
  
  水柔對掌櫃綻開笑顏笑著指指袁熙:「掌櫃的,這位可是今科探花郎,呆會兒能打發夥計給送回去吧?」
  
  掌櫃笑著點頭:「既是探花郎,自然得給送回去。」
  
  水柔高興得付了銀子告訴他地點,和袁熙並肩往別處去了,掌櫃心想,衝著這花一般美人,我也得給送回去,何況還是探花娘子......
  
  兩人閒逛一陣子回去後,點心已送到了,水柔挑出兩包給馮大娘送過去,回到屋中袁熙卻不在,準備好飯菜也沒回來,馮大叔馮大娘執意等他,過一會兒滿頭大汗回來了,問去了那兒只傻笑著說出去隨便看看。
  
  飯後水柔幫馮大娘洗好碗筷收拾完廚房回屋時,袁熙正坐在床上,看她進來衝她不住傻笑,水柔坐到他身邊探了探額頭疑道:「剛剛跑出去中了魔障不成,怎麼傻笑起來沒完?身後藏了什麼?」
  
  袁熙從床上紙包裡拿出一件淺綠鑲了白邊的綢衫:「數著手指頭算這個算那個,就是沒想到給自己買點什麼,柔兒試試這個......」
  
  水柔的心裡暖上來嬌聲說:「那子昭為我換上吧。」
  
  由著他解下衣衫為她換上,看著不住點頭,水柔笑說:「還真是合適,顏色也是我喜歡的。」
  
  袁熙又變戲法一般從袖子裡拿出一支玉簪插在水柔髮間,一副小玉環為她墜在耳上,水柔膩在他懷中:「都是我喜歡的,子昭還真是會搭配。」
  
  袁熙嘿嘿笑:「衣裳確實是我選的,不過大小是店裡老闆娘問了你的身形給選的,玉簪和耳環也是她給配的,我本想拿紅色瑪瑙的,老闆娘笑我,說我俗不可耐土得掉渣。」
  
  水柔也取笑他,兩人笑鬧在一處,水柔突然問道:「那你的銀子是不是花光了?」
  
  袁熙笑說:「挑最氣派的店舖買的,花了十......不對,是二十兩。」
  
  水柔一戳他腦門:「都花光了?今日買點心和珠釵我的十兩花光不說,還搭進去些盤纏。我們怎麼回定遠去?」
  
  袁熙愣愣看著她:「他們六個會僱馬車來接我們。」
  
  水柔笑著咬牙:「他們哪裡知道你今日就回去,要不是起了戰事,回去怎麼也得半月以後吧?」
  
  袁熙點點頭,兩人四目相看,水柔的手指又要戳上腦門,袁熙忙說:「柔兒,那玉,把那玉珮當了。」
  
  水柔抓住袁熙的袖子,手伸進去找,拿出一個小銀錠:「這個得有三兩吧?為了那玉珮探花郎竟煞費苦心,就是一個銅板沒了,都不能把它當了。」
  
  袁熙耷拉著腦袋不說話,院門外有馬蹄聲傳來,馮大叔在屋外說:「馬車給你們雇來了,把一應物事都裝上去,車主會給你們送到定遠家中,都是認識的老朋友了,可放心交給他。老太婆捨不得你們兩個,非讓你們多住兩日再走。」
  
  東西都搬上車,水柔遞車錢過去,車主笑說:「馮大叔早給了。」
  
  兩口子回過頭去,馮大娘笑道:「既是非要給那些銀子,這車錢我們出了,你們買這麼些東西花不少銀子吧?怎麼也得剩下點回去孝敬父母。」
  
  看水柔要推脫,馮大娘板著臉說:「再推脫大叔大娘可生氣了,你們輕鬆兩日再回去,回去的車錢大娘照付。」
  
  二人盛情難卻,又在國都盤桓兩日,兩日內水柔為馮大叔馮大娘做了各式點心,像一家人般其樂融融。二十一日,小兩口在兩位老人的淚眼中離開國都,步行繞道到水柔娘家再回家去。
  
  先去水柔娘家是袁熙的主意,他想著水柔很長時間沒有回娘家看看,怕是想了,從水柔家再回自己家,從屋後就可以繞回去,省得興師動眾,讓水柔生了厭煩。
  
  步行是水柔的主意,她想著袁熙日後做官,不知還能不能兩人一起漫步田園,這幾日天氣晴好,氣溫也慢慢回暖,一路走回去有他在身旁不會覺得遠,也省得馮大叔馮大娘再花車錢。
  
  兩人緩步走著,看遍沿途農戶炊煙十里桃花青蔥山頭淙淙流水,河裡已有野鴨戲水,路邊楊柳一片嫩綠,午時到了水柔家的小院,屋後漫山遍野的桃花李花芳菲正艷。
  
  兩人略作收拾,袁熙從山後采一小籃子野菜回來,水柔洗淨切好,袁熙從水井裡打上水來燒開,水柔將馮大娘給帶的麵餅切成小塊,和切好的野菜一起下鍋,放了少許鹽巴,麵餅上的油腥浮上水面和著野菜冒出誘人的香氣,水柔剛吃一小碗進去,袁熙已兩大碗進肚,看著水柔傻笑,水柔問他:「傻笑什麼?可吃飽了嗎?」
  
  他指指鍋裡:「還想吃,可怕柔兒不夠。」
  
  水柔過去摸摸他肚子在腦門上敲一下:「肚皮都圓了,還想吃,貪吃鬼出去溜躂一會兒再回來。」
  
  袁熙坐著不動,看水柔又盛小半碗吃完,腆著臉笑說:「柔兒陪著我。」
  
  水柔一邊埋怨他貪吃,一邊與他到屋外山下溜躂,袁熙因吃得太飽,困得昏昏欲睡,水柔不許他回屋,半個時辰後才與他回去。
  
  袁熙倒在水柔的閨床上強撐著等她收拾好廚房回來,直到她回屋才摟住她就沉沉睡去,水柔的雙腿也覺灌鉛一般沉重,沾床就睡,醒來時已是黃昏,忙搡著袁熙:「子昭,天都黑了,快起來,還得回去呢。」
  
  袁熙揉著眼睛看著窗外的天色:「累死了,明日再回吧。」
  
  水柔扒拉著他的眼皮:「不行啊,那個車主給父母瓔珞帶信今日回去,他們定會等的。我們不回去豈不是要心焦嗎?」
  
  袁熙把她摁在床上:「睡吧睡吧,不會心焦的,我以前經常徹夜不歸,他們早習慣了。」
  
  水柔心中一陣氣悶脫口問到:「徹夜不歸跟誰在一起?」
  
  袁熙拍拍她臉笑道:「自然是六少他們,還能是誰。」
  
  水柔才覺氣息順暢了些,起身要去做飯,袁熙摁著說:「乖柔兒再睡會兒,我都覺得累,你也一定累了,過會兒醒了我與你一起做。」
  
  他竟然說要一起做飯,不是一向廚房都不進的嗎?這人要不是給馮大娘家挑水,估計連廚房裡什麼樣都不知道,水柔笑著在他臉上啄了一下,窩在他懷中又睡著了。
  
  再次醒來月已東昇,水柔去廚房忙碌著笑問:「只能和午飯吃一樣的了。」
  
  袁熙擇著野菜笑:「正盼著吃一樣的呢,中午沒有吃夠。」
  
  吃過飯又搶著洗碗,水柔看他笨手笨腳的樣子,推開他說:「歇著去吧,這樣洗到明天早上也洗不乾淨。」
  
  夜裡自然一個孟浪需索,一個婉轉低吟,無人在側分外恣意,羞得月亮都躲到雲裡去再不出來。
  
  第二日一早動身,一個時辰後遠遠望見家裡煙囪上冒出細細的炊煙,看來正好趕上吃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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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ura_0968 發表於 2012-9-22 02:37 PM

27、瓔珞訂親 ...
  
  袁熙和水柔進了院門,袁熙喊了聲母親,廚房裡衝出一人來臉上帶著笑不停哭天抹淚,一手一個拉住嘴裡絮叨著:「這可回來了,不是說昨日回來嗎?等到子時也不見人影,要不是從小野慣了,還真得驚動四鄰找人去。」
  
  瓔珞叫著哥嫂出來,穿著水柔給做的淺紫色衣衫,烏亮的長髮結了兩個長長的髮辮,臉頰粉嫩嫩的,雙眸中波光閃爍,水柔端詳著瓔珞笑說:「母親,你看一個多月不見,我們瓔珞出落得越來越漂亮了。」
  
  瓔珞不好意思低了頭,袁熙笑著安撫母親,又應和著水柔說:「瓔珞看上去是有些不一樣。」
  
  袁熙笑問:「父親又一早出去了吧?」
  
  瓔珞扭頭看著堂屋笑,苗春花絮叨說:「自那日國都來馬車送回東西,知道你高中探花,你父親幾天沒出去了,一開始是坐在堂屋中傻笑,夜裡總要醒幾次,掐著我問是不是真的,你看我這胳膊上的青紫,後來又去袁家祠堂拜謝祖宗,再就把小時候讀過的書本,《三字經》啦《百家姓》啦《千字文》啦都拿出來摩挲著,就連小時候責罰你的戒尺都找出來,好像戒尺也立功了,我看見那戒尺就來氣,小時候總是把手掌心打得腫得老高。知道昨日要回來,天不亮就起來在院門外等著,吃飯中間都得出去看幾趟,夜裡丑時才念叨著睡下,這會兒總是又端坐著等著你們去磕頭呢......」
  
  袁熙和水柔一左一右扶了苗春花,瓔珞挑起門簾進了堂屋,袁守用果然穿著中秀才時的那件壓箱底的藍色衣裳,一臉肅容端坐著,瓔珞扶苗春花坐在他身側,袁熙和水柔磕下頭去,袁熙說:「得祖宗保佑,有幸不負父母親厚望,科舉中了一甲三名......」
  
  話未說完,袁守用嚴肅得說:「去換了御賜的袍冠玉帶再過來磕頭,還要記得感謝孔聖人和官老爺護佑。」
  
  水柔陪著袁熙去屋中換了袍冠玉帶又過來重新磕下頭去,袁熙說:「得孔聖人和關老爺護佑,得袁家列祖列宗保佑,有幸不負父母親厚望,科舉中了一甲三名。」
  
  袁守用流下兩滴淚來,苗春花看著紅袍玉帶的兒子淚流滿面,袁熙膝行上前安慰父母親,哽咽說:「其實最感謝的是父母親,父親從兒子幼年就教誨兒子勤奮好學,母親也辛勤操勞,不肯讓兒子多幹農活,兒子年少貪玩,讓父母親操碎了心......」
  
  袁守用顫著手扶袁熙起來,瓔珞流著淚過來扶起水柔,水柔安慰苗春花說:「母親,袁熙高中是喜事,就不要哭了吧?」
  
  一家人方帶著眼淚笑起來,袁熙換了衣服過來,一家人坐下,袁守用微笑說:「子昭剛剛的話有些不妥,你能讀書高中主要是為父的功勞,為父從小就告訴你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你母親是不懂得這些的,她只知道對你縱容溺愛,如果沒有為父,她只會教養出一個紈褲兒子......」
  
  苗春花不高興得跳起來指著袁守用:「你個死老頭子,熙兒高中就是你一個人的功勞嗎?我為全家操勞一日三餐,冬穿棉衣夏換單衣的,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你們家這麼窮,巧婦都難為無米之炊......」
  
  袁守用笑呵呵說:「兒子高中了,你竟然也出口成章了,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偏偏你還是個拙婦......」
  
  袁熙和水柔喝著瓔珞端過來的茶笑看著父母親鬥嘴,苗春花不怒反笑:「看在我們家雙喜臨門的份上,不與你個死老頭子一般見識。」
  
  袁守用笑著說:「又來文的了,雙喜臨門一般見識......」
  
  袁熙和水柔放下手裡的茶杯對看一眼,雙喜臨門是指?瓔珞滿臉通紅,忸怩半天掀門簾跑出去嘴裡說著:「我去端飯菜過來。」
  
  袁熙看向父母,苗春花說:「瓔珞三月初一那日訂親了,不過換了個王媒婆上門提親的......」
  
  袁熙急道:「不是說好我們回來再說嗎?怎麼就訂了?母親說揀重要的說......」
  
  苗春花奇怪得說:「我說的那句不重要了?」
  
  水柔忙問道:「母親,瓔珞和誰訂親了?」
  
  苗春花道:「還能有誰?樂笙啊,要是別人瓔珞還不上吊去......」
  
  袁熙鬆了口氣,水柔卻起了疑,樂笙明明不中意瓔珞的,怎麼突然就訂親了?還換了一個媒婆,為何不找張媒婆?這其中一定有什麼端倪......袁守用撫了撫鬍子:「既然瓔珞高興,樂笙這孩子我和你母親也喜歡,能訂親是好事,熙兒和樂笙又極好,也就沒等你們回來,先訂下了。」
  
  苗春花喜孜孜說:「日子也訂下了,就在四月初四。」
  
  袁熙挑了挑眉:「這也太急了點......」
  
  水柔心下更是疑惑,剛要張口問,瓔珞已端了飯菜過來,臉依舊通紅著,水柔方明白她雙眸中的光彩何來,那是沉浸於愛戀中的女子才有的光彩,心下一歎,先壓下滿腔懷疑,一家人高高興興吃了飯。
  
  吃過早飯,兩口子又陪父母親話了會兒家常,水柔笑說:「那些點心要一家家去送的,我和袁熙準備準備就動身吧。」
  
  苗春花點點頭:「那自然好,水柔啊,你的東西我一下也沒敢動,知道你心中自算計好都是給誰的。」
  
  袁熙看著她偷笑,水柔假裝沒看見,兩人先回屋,將公婆瓔珞的那份拿出來送過去,袁守用拿出點心細細品嚐,苗春花戴上珠釵在身上比著那塊布,瓔珞笑著謝過水柔將自己那份拿回屋去。
  
  水柔在屋中低聲和袁熙說了心裡的疑慮,袁熙才說自己想得不夠周到,說著就有些冒火,要去樂笙家問問,水柔把給張媒婆的那份包好說:「我們先去張媽媽家一趟,父母和瓔珞那兒什麼也別說,省得擔心。」
  
  離開前水柔又拉瓔珞到一旁悄悄問可是和樂笙見過面了,瓔珞搖頭說自正月十六偷偷看見一眼再沒見過。
  
  水柔和袁熙到了張媒婆家送上禮物,一塊上好的綢子一支珠釵兩包點心,張媒婆直埋怨水柔太過客氣,關心問袁熙赴考如何?
  
  袁熙竟紅了臉不大好意思說高中了,水柔就指著他笑說:「不只中了,還是探花郎呢。」
  
  張媒婆聽了喜笑顏開合掌說道:「阿彌陀佛,竟中了探花郎,總算我老婆子沒看錯人,這樣才不委屈了水柔。」
  
  水柔就衝著袁熙笑,意思是怎麼樣,要不是中了探花,你配不上我呢,袁熙就衝她做鬼臉,張媒婆笑呵呵看著小兩口擠眉弄眼說:「如今已經有七八分的夫妻樣了,這樣我也不愧對水柔地下的母親,將來才好去見她。」
  
  水柔想起母親有些傷感,袁熙一臉認真追著問:「張媽媽此言何意,要怎麼樣才能有十分的夫妻樣呢?」
  
  水柔看他那認真樣子又笑起來,張媒婆就說:「十分夫妻樣就是老夫老妻了,你們還是少年夫妻,還沒有兒女,自然還差著幾分。」
  
  袁熙還要問,水柔瞪她一眼止了他話頭笑著問張媒婆可知樂笙的事。張媒婆歎一口氣,原來樂笙二月底回來過,回來就央求張媒婆去袁家求親,張媒婆也詫異,之前不是不中意的嗎?如今怎麼態度大變,又如此著急?樂笙倒也敢作敢當,原來他真的投軍去了,這次回來是為稟告父母,他的父親倒沒說什麼,只是他的母親哭鬧不休,非要他先成親才能讓他離去,起初他也不願意,可母親抹脖子上吊得逼迫他,他就想起瓔珞來了。
  
  張媒婆告訴樂笙,這樣的親事她是斷不會去說的,唯恐損了陰德,樂笙苦苦央求不行就告辭離去,第二日張媒婆想著看在水柔的面上,去提醒一下袁家二老,千萬莫要輕率答應親事,誰知趕到袁家鎮子外,迎面碰上王媒婆從袁家方向走來,滿面喜色告訴她自己又做成一門親事,就是林家樂笙和袁家瓔珞,還說樂笙去求你,你竟不應,如此你情我願之事,不是合著該你積一份德嗎?
  
  張媒婆知道來晚了一步,此時再去說就是破壞人家姻緣,只好轉身回家,過幾日聽說成親的日子也定了,就訂在四月初四,日子一定樂笙又離家走了,再沒聽說回來。
  
  袁熙咬牙切齒在心裡罵著樂笙,他本不喜歡瓔珞,為了讓自己母親滿意,竟要害了瓔珞,沒想到他為了投軍參戰,竟如此不顧一切,可歎父母親和瓔珞蒙在鼓裡滿心歡喜,尤其是瓔珞,如果知道實情,不知會做出什麼事來。
  
  水柔看袁熙雙手握拳,手指關節泛著白,知道他動了怒氣,示意他先等等,就問張媒婆:「可還能退親嗎?」
  
  張媒婆說:「如果你們執意要退親,找了王媒婆是可以去林家說的,只怕樂笙母親不肯,袁熙如今有了身份,樂笙母親如果說你們仗勢欺人,只怕未入仕先壞了官聲。」
  
  袁熙咬牙道:「為了瓔珞好,顧不了那麼多。」
  
  張媒婆說:「最重要是顧及瓔珞,她如今滿心歡喜等著嫁給樂笙,你們說了實情,我看那姑娘脾氣倔,只怕會想不開罷。」
  
  袁熙和水柔對視一眼,這才是最擔心的,就算能退親,瓔珞心裡能過了這個坎嗎?水柔說:「她對樂笙心意已久,為了討樂笙歡喜變了很多,知道實情只怕要傷心,糊塗嫁過去如果樂笙對她不好,只怕這輩子都......」
  
  袁熙咬了咬牙說:「還是退親,這陣子我們沒什麼事,她傷心難過,我們陪著開解就是,總好過這樣嫁了樂笙,一輩子都不好過。」
  
  二人打定主意從張媒婆家告辭,沿途問著人去了王媒婆家,袁熙這次倒是坦然道明身份說明來意,王媒婆一聽竟是今科探花,心裡也知道樂笙訂親確實誠意不足,委屈了袁家姑娘,滿臉推笑著應承下來:「這事包在我身上,只是樂笙的母親比較難纏......」
  
  水柔不明白她為何痛快應承,又一副為難神色,袁熙就比她要精於世故,對王媒婆痛快說道:「此事成了,定當重謝王大娘,二十兩銀子可好?」
  
  王媒婆沒想到他如此大方,笑著連連點頭,送二人出門時還說:「探花郎和探花娘子就在家坐等好消息就是,此事定能成的。」
  
  走得遠了,水柔才問:「她要銀子直接說就是了,怎麼支支吾吾的?」
  
  袁熙捏捏她鼻子:「這世間之人陽奉陰違真真假假的事太多了,哪會都如柔兒這般赤誠待人。」
  
  說著拉住她的手瞅著她說:「累了吧?跑了大半天,額頭上汗都出來了。」



28、退與不退 ...
  
  二人離去後,苗春花對袁守用說:「這是什麼道理,那麼多舅舅姨母姑母家不去,倒先去張媒婆家去了,把她抬那麼高做什麼?」
  
  袁守用瞪她一眼:「又多事了不是,水柔做事自有她的道理,她沒了父母,聽說張媒婆與她母親交好,自是把那兒當娘家了,再說如果不是張媒婆,袁熙能娶到這麼好的媳婦嗎?」
  
  苗春花嘟囔道:「話說回來,如果不是張媒婆,水柔也嫁不了熙兒啊,按老一輩說法,熙兒那是天上星宿下凡。」
  
  袁守用擺擺手:「子昭一高中,你又狂妄起來了不是?依我看,是水柔八字旺夫,你看她到我們家後,我們的光景就越來越好,哪像原來那般慘淡,總想著糊塗著過,如今這心裡竟越來越明白,覺得日子有了盼頭,過一兩年抱個大胖孫子,我這輩子就知足了。」
  
  苗春花聽他說原來日子過得慘淡,心裡有些氣,自己持家他就覺得慘淡,水柔一來日子就有了盼頭,聽到他說抱孫子,心中也莫名激動起來:「是不是去年小產傷了身子?怎麼再不見動靜?」
  
  袁守用指著她說:「你可別生事啊,拿這個去逼水柔,該來的早晚會來的,這是能著急的事嗎?眼下該忙著準備瓔珞的嫁妝才是,這些日子怎麼未見你做些什麼?」
  
  苗春花嘿嘿一笑說:「本來想著準備的,水柔一回來,我這心就落下來了,她心細想得周到,女紅又好的沒話說,一切她來安排,我聽她的就是。」
  
  袁守用一捋鬍子:「這下知道水柔的好了不是,以後莫要無事挑剔搬弄是非......」
  
  苗春花爽快答應著找瓔珞去了,袁守用看著她的背影歎氣,這個不知足的老太婆,又閒不住又不安分,子昭如果做了官,她免不了在鄰里親戚間仗勢招惹是非,還要常囑咐著點才是。
  
  水柔和袁熙進門時,全家已吃過午飯,袁熙往堂屋一坐嚷嚷著餓,苗春花一邊去準備一邊說:「這張媒婆也真是,送她那麼些好東西,竟連飯也不讓吃。」
  
  水柔起身要去幫忙,袁熙拉她坐下:「你也怪累的,就辛苦母親了。」
  
  苗春花心裡彆扭著去廚房忙活,看著進來幫忙的瓔珞說道:「真是有了媳婦忘了娘,怕媳婦累著,倒不怕累著老娘親,不過這小子真是爭氣,今上午街坊們都說,定遠縣多年沒出過一甲進士了。」
  
  瓔珞皺眉說:「娘,爹不是囑咐說邸報來前不要出去亂說嗎?你怎麼說去了?」
  
  苗春花刀切在砧板上用了用力說:「你怎麼知道我說去了?誰說我說去了?我這次還真忍住了,我只是問她們中一甲是不是很了不得,她們說那是自然,我這心裡美著呢,夜裡醒來生怕是在做夢。」
  
  瓔珞吃吃得笑著往灶膛裡添柴,水柔在門外聽見她甜甜的笑聲止了腳步,要怎麼說才好?低頭想了半天才進去笑問:「母親都為瓔珞準備了些什麼?」
  
  苗春花忙有些討好笑道:「我笨手笨腳的,就都交給你了。」
  
  水柔點點頭說好,瓔珞噘了嘴埋怨:「娘,你這不是甩手掌櫃嗎?女兒的事一點不放在心上。」
  
  苗春花忙上去撫著她頭髮哄道:「我的乖瓔珞長大了要成親了,娘心裡比你哥哥中了探花還要高興,娘不是手笨嗎?怕做的東西你不喜歡,你嫂子手巧心細,交給她娘才放心,你哥哥又有了功名,定要讓我的乖瓔珞風風光光嫁出去,一想到你要離開娘,娘這心裡怪不是滋味......」
  
  苗春花說著說著抹起眼淚,瓔珞也有些傷感,水柔笑說:「母親太疼愛瓔珞了,我這個沒娘的人看了實在眼紅。」
  
  三個人又笑起來,苗春花拍著水柔說:「誰說你是沒娘的人了?我這心裡拿你當親生女兒的......就算沒法和瓔珞比,那也是差不多的。」
  
  水柔笑著點頭說:「我都知道的。」
  
  說笑間飯菜做好了,水柔端在托盤上笑說:「母親和瓔珞去午睡吧,吃完後我來收拾就是,瓔珞醒後拿那塊布來嫂子屋裡,我好為你量體裁衣。」
  
  袁熙和水柔飯後在屋中仔細商量著怎麼和瓔珞說,正商量著有人敲門,瓔珞笑嘻嘻說:「哥哥嫂子可醒了嗎?」
  
  水柔低低和袁熙說:「高興得都睡不著,你千萬別急,我們緩著點慢慢和她說。」
  
  袁熙聽著瓔珞話音裡的笑意就忍不住焦躁:「柔兒說,我聽著就是。」
  
  水柔戳戳他腦門:「也別老讓我說呀,你也幫這點。」
  
  見袁熙點頭才揚聲說:「瓔珞進來吧,我們沒睡,睡不著。」
  
  進來看見袁熙就一愣吐吐舌頭笑說:「哥哥如今清閒了,都習慣了你經常不在屋裡,一看你在竟嚇一跳。」
  
  袁熙溫和笑笑:「你和你嫂子說話,不用理我就是。」
  
  水柔拿來尺子為她仔細量著,一邊量一邊說:「瓔珞,今日和你哥哥去張媒婆家,聽說樂笙拗著要去投軍,和他母親大鬧一場。」
  
  瓔珞一聽提到樂笙的名字,羞紅著臉忸怩道:「好好得,提他做什麼......」
  
  水柔看她欲語還休的嬌俏樣子,心在又不忍又為難,扭頭看著袁熙,袁熙咳了一聲盡量帶著笑說:「一投軍,有可能十年八年見不到人,也有可能......」
  
  水柔瞪他一眼,瓔珞低了頭聲音低得像蚊子般:「我替他孝敬父母等著他就是。」
  
  水柔拉瓔珞坐下溫和得說:「瓔珞還小,也許還有別的更好的男子等著也不一定,樂笙既要投軍,萬一數年不歸,戰場上刀劍無眼,瓔珞要仔細想清楚了。」
  
  瓔珞迷惑得看著她又看看袁熙:「既是訂了親,還能想著別的男子嗎?不是都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嗎?」
  
  水柔耐心說道:「這親訂了還可以退,如果嫁了想回頭就難了。」
  
  瓔珞對樂笙中意時日已久,眼裡心裡夢裡都是他,自訂親後日日滿心歡喜,對未來和樂笙小日子的憧憬將一顆心裝得滿滿的,她也不知投軍究竟意味著什麼,聽水柔說到退親,方知道自己想簡單了,哥哥嫂子是不會害了自己的,可又放不下樂笙,只覺這輩子再碰不到比他好的了,心裡緊擰著糾結,臉憋得通紅,哥哥嫂子看著她,不由無措得落下淚來。
  
  袁熙看妹妹落淚對樂笙的氣又升騰上來,輕撫住瓔珞雙肩對她說:「哥哥只要你一句話,退親還是不退親,一切有哥哥為你做主。」
  
  瓔珞心裡張皇著淚水流得更急,水柔推開袁熙說:「你讓她好好想想,不要逼她。」
  
  正安慰著瓔珞時,就聽門外有個十二分熱情的嗓音喊道:「親家親家母在嗎?來看你們來了。」
  
  三個人在屋裡就是一愣,苗春花已經從屋裡出來回應:「王媒婆來了,這位嬸子是......」
  
  王媒婆還沒說話,先前那個聲音說:「親家母,我是樂笙她娘,我叫劉金鳳。」
  
  苗春花忙讓進堂屋坐著,高聲喊瓔珞倒茶來,水柔讓瓔珞別動,端了茶和袁熙一起進去,袁守用聽見動靜也過來了,王媒婆垂頭喪氣得坐著,看袁熙和水柔進來,站起身訥訥說:「對不住袁老爺,那事啊沒成。」
  
  劉金鳳呵呵一笑:「王媒婆和我們樂笙的舅兄能有什麼事啊?總不成舅兄高中了就要娶房小妾回來吧?」
  
  袁熙額頭的青筋跳了跳,水柔忙給他使眼色,他才忍著沒有說話,劉金鳳掀開竹籃,竟是滿滿一籃子的紅雞蛋,她笑說:「聽說樂笙舅兄高中探花,這種天大的喜事,我也顧不得禮節,巴巴的下午趕了來道賀,莊戶人家也沒什麼,這一籃子雞蛋就當賀禮吧。」
  
  一家人忙笑著謝過,劉金鳳也不問怎麼不見瓔珞,坐下喝了口茶:「這天一日比一日熱了,四月初四眼看不遠了,親家需要什麼儘管開口。」
  
  袁守用說:「什麼都用不著,雖然今日不比往日了,親事還是不要太鋪張。」
  
  袁熙剛要說話,劉金鳳先笑著開口了:「剛剛王媒婆到了家裡,說是樂笙舅兄托她去退親,這個混婆子平日裡好喝點兒酒,喝了一吹風就胡說八道,我自是不信的,又忍不住擔心過來看看,親家親家母總不能因樂笙舅兄要做官了,就嫌棄我們莊戶人家,親事豈是兒戲的嗎?說訂就訂說退就退,我們是小門小戶沒錯,要真被欺負到頭上,也得找個說理的地方鳴一下冤屈,總不能就吃啞巴虧。」
  
  一番話說的袁守用有些冒火,難道子昭這混小子又瞞著父母做了什麼主張?這會兒又不好問,苗春花看著這位能說會道的未來親家,心裡直歎氣,怎麼我碰到的竟都是些厲害人物?袁熙和水柔對視一眼,心中有了主意。
  
  原來這樂笙的母親是極能幹的,持家有方精於女紅不說,一張巧嘴能言善道,逢人面帶三分笑,街坊鄰里間口碑極好,每月初一十五早起去附近大佛寺上香,都說是一個慈善人。初始張媒婆上門說親,她是滿口應承,方圓幾十里都知道張媒婆總會事先打聽好兩家人和兩個孩子的脾氣性情,覺得成才會上門,她說的親事都是很美滿的。
  
  後來繞著彎打探,又偷偷在集市上見過袁守用苗春花和瓔珞,袁守用一看窮酸刻板,苗春花呢一個蠍蠍螫螫的老太婆,該說的不該說的幾句話就露家底,瓔珞長相還不錯,就是瘋野些,心裡就有些不滿意,又聽說一家人的日子越過越窮,正好樂笙因撞見瓔珞和程同周混鬧不樂意,回去一說心意,她也就一百個贊同。
  
  二月底樂笙回來鬧著要投軍,她什麼招數都用上了,怎奈兒子鐵了心要參戰去,她無奈只好提出讓他先成親,樂笙去了趟張媒婆家,張媒婆想起袁熙和水柔的囑托,就問他可還中意瓔珞,樂笙想想瓔珞模樣還挺漂亮的,袁家一家知根知底,和袁熙又是好友,就同意了,可張媒婆聽他說要去投軍,死活不肯替他去求親。他此時卻認定瓔珞就是最合適的,轉身找了王媒婆去,這事就成了。
  
  劉金鳳心裡覺得此時的袁家又不同往日,袁熙中了舉人是可以做官的,兒子要投軍她心急火焚,就覺得也行,不曾想正準備著一應成親物事,王媒婆上門來說瓔珞的哥哥嫂子提出要退親,她就笑著責罵王媒婆,王媒婆被逼不過,抬出袁熙的探花身份想嚇嚇她,劉金鳳心中一陣冷笑,既是中了探花,樂笙日後就有了依靠,要退親想都別想,當下提了一大籃子雞蛋拉著王媒婆就來了袁家。
  
  袁熙站起來稟告父母說:「父親母親請聽兒子一句話,上午和水柔打聽到樂笙是因要投軍才急著訂親的,如此一來豈不是害了瓔珞?所以兒子主張退親,既然他母親也在,我們不妨當面說清楚。」
  
  話音剛落,門外的鑼鼓聲由遠而近停在袁家院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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