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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0:59 AM

清楓聆心 -【鳳家女】《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5 02:24 AM 編輯

【書名】:鳳家女

【作者】:清楓聆心

【內容簡介】:

      都說現代文看的人少,除非有流行元素如下:

      重生!此文也有重生,不過此類非彼類。

      總裁!此文也有總裁,不過不稀奇,家主比較大。

      麻雀!女主是孤兒,算不算麻雀?

      鳳凰!嘿嘿,都叫鳳家女了,當然能變鳳凰。

      小白!我這個有點難!

      愛情!優質男太多,絕對讓你放不下,絕對讓你糾結,絕對讓你無法選擇!

      本文女尊,男決不卑。本文美男很多,女主很專情。

      本文現代背景,放到古代也不賴!(這句無厘頭,請忽略!)

      本文第一人稱,不想代入感太強的親們,且避!本文開頭慢熱,後頭很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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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作者的作品:

【重生打造完美家園】《全文完》

【掌事】《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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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03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6 04:32 PM 編輯

正文

她站在鳳家最古老的那棵梨樹上,一手扶著結實的樹幹,眺望遠處的海潮翻著白色浪花。 三月的陽光微暖,為藍色海洋添加著金銀,誘惑初起的霞雲,熏紅天際無垠的一角。

微風撲面,鹹鹹的海水味混在清洌的空氣中,令人遐想在迎風的船頭,挑戰千層激浪。 似雪般的梨花瓣在身旁飛舞,滂著迷人的漩渦,與黑亮的長髮糾結在一起,彼此依戀。

淡綠色衣裙是初生的荷卷,白皙透粉的面容是帶骨的荷花。 她不想引人注意的時候,可以非常平凡,普通姿色,毫不吸引。 然而不用很久會發現,一雙美目凝聚與生俱來的靈秀,在眼波流轉之間,生出無限曼妙,讓人深深著迷。

踏歌守護著她,不敢驚動半分。 在他眼裡,綠色的精靈在盛開的梨花中冥想。 朝陽籠罩了四周,就像水晶球般璀璨。 而她是真正的光源,靈魂的所在。 他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她的那天。

她的笑如同漫天的梨花白,伴隨天使降落人間。 她溫暖的手伸給他,推開黑色的布幕,引領他進入希望。 她是他的救贖,也是他的主人。

「踏歌——」她的聲音是春天的潺潺流水,融化千年冰霜萬年雪,「看,驚藍號。」她舉起纖細的手臂,指著鳳家的港灣。 玉色手腕上一條鍊子,栩栩如生的鳳凰,黃金色,帶著極小的鈴鐺。 一動,就發出清脆的叮叮聲。

他眼角的餘光看到白色船體,眼睛卻始終沒離開她,因為這是唯一的職責。 她在笑,世界就消失了。 她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多美,彷彿在紅塵俗世之外,只有無垢的潔白。

她更不知道那樣的笑能帶出怎樣的絕色,美麗的眼睛顧盼生輝。 她從樹上躍下,衣袂簌簌,伴著一身花香,竟似飛舞的蝶兒。 他往前幾步,身形極快,已經站在她身側。

「我不會像上次一樣摔倒的。」她拍拍他的肩,「意外,只是意外。」他不能抓住小辮子不放人吧?

「上次是這個月九號。」他提醒她,三角貓的功夫就別顯擺了。

「你還真會精神打擊。」她給他白眼。 這小子,幾年工夫比她高了一個半頭。 利落短髮,麥色皮膚,身材結實。 原本俊美的五官被刀疤毀去三分,帶著一些猙獰之氣,加之性格冷漠,表情萬古化石。

從林子裡走出另一個青年,樣貌斯文秀氣,戴眼鏡,穿淺灰色西裝。 他叫鳴池,同踏歌一樣,負​​責她的身邊事務。 「大小姐的船到了。」他比踏歌外向,能言善道,屬謀略型人才。

「正要去呢。」她一邊回應,一邊閃電般向踏歌劈出左手刀。

踏歌眼都不眨,瞬間躲開她的突襲,吐出一個字:「太……」

她不等他說完,右手成拳攻擊他的肚子。 他右手隔開她的拳頭,左手同時出擊,眼看她的臉蛋要遭殃。 她耍賴得哇哇大叫,不躲不閃。

他收住攻勢就是剎那間的功夫,拳頭停在她的鼻尖,繼續吐出第二字:「慢。」

「別鬧了,你們兩個。」鳴池好笑得說,「踏歌,讓讓她。」

「居然敢當著我的面說。」她抗議,「鳴池,不如你陪我練練手。」

「我沒踏歌那麼能收能放。」鳴池還在笑。

「聽得出來哦,你在說會把我打的鼻青臉腫。」她也笑。 「你們兩個太強,害得我都沒了練習的興致。」

「這和資質有很大關係。」鳴池一本正經得澄清。

她發誓看到踏歌抽抽嘴角,連化石都在嘲笑她笨。 無所謂的聳聳肩,她喜歡做個無事一身輕的懶人。 「反正有你們在就好了。」他們和她一起長大,是最好的夥伴。

「老夫人說,你只需專心課業。」鳴池說得有心。

「她又跟你嘮叨了?」她奶奶是鳳家的支柱,在商場呼風喚雨多年,養成鋼鐵般的女強人個性。 在親情上,卻淺薄得可憐,喜歡強加意志,不容他人忤逆。 家中幾乎每個人既尊敬奶奶,又懼怕奶奶。 因為當一個人能控制他人的前途和命運時,這個人自然被奉為主宰。 而她是叛逆的刺,總會時不時挑戰一下老人堅固的脾性。

「老夫人對你期望很高。」鳴池總是提醒她,「你是被指定的接班人。」

「停,停,停。」她用手做出暫停的姿勢。 「姐姐做得很好,我舉雙手贊成她做下一任主席,而且會祈禱她做的長長久久,直到下一代小鳳順利接班。」

「但是……」鳴池還想說什麼,被她的眼神阻止。 那眼神並不凌厲,反而柔中帶笑,卻有懾人的威力。

「我要走自己的路。」她說完,越跑越快,穿出梨樹林,直奔碼頭。

「那就是你的路。」鳴池輕言,正好被踏歌聽到。

他同意鳴池的話。 那個跑跳的背影,有天生的王者氣度,極其敏銳的感覺,無比的睿智和聰穎。 她總在渾然不覺中攫取眾人的目光,成為不能分散的焦點。 不經意的,就能獲得人們的信任和依賴。 她可以是水,柔軟乖巧。 可以是火,桀驁不馴。 可以是鋼,無堅不摧。 可以是絲,繞滿指尖。

他但願能追逐她,最後超越她。

多年後,他才明白她早成為生生世世的羈絆,是心底最暖人的記憶體。 而他願意傾其一生,甘為她的影子。 她的名字叫——鳳孤鴻。



朝雲卷

第一章 生日

我在發呆。 窗外一片花海,雪白的,全都是梨花。 每年春天是鳳家最美的季節。 既然被給了出神的藉口,當然光明正大的使用,不浪費半點悠悠春光。 偏偏願望總是美好的,現實總是殘酷的。

「鴻,該下樓了。」鳴池叫我。

我暗自嘆口氣,轉頭看他。 鳴池從小就是好看的男生,高挺的鼻樑,薄而優雅的唇型,漂亮丹鳳眼被眼鏡遮蓋,十分書卷氣。 常常聽女同學們悄悄議論他,明戀暗戀的不在少數。

「奇怪,明明是我生日,為什麼感覺是卑微的配角?」邀請的客人中十之八九我根本不認識,另有一二記得長相,卻和名字配不起來。 我站起身,鳴池愣了愣,神情不太自然。

與平時隨意的穿著不同,銀色長裙,簡單的V字領,高腰,用一條淡藍的絲帶繫著,裙擺潑墨一朵國色天香的牡丹,直落至腳踝,泛起水樣漣漪。 我被迫上了妝,銀藍色眼影,淡色水粉,粉紅晶瑩的唇色。

修細的雙眉,如遠山般秀麗。 黑色直髮捲成波浪,平添嫵媚。 鏡中那個女孩,不是我,是精心修飾過的美麗和高雅。

她又是我,熟悉了十八年的目光,親切卻隱藏深深的淡漠。

「你不會想溜走吧?」鳴池說。 他瞭解鳳家女十八歲生日的意義,我會進入鳳氏機構學習管理。 他也瞭解,我深惡痛絕得抗拒著這種安排。 他更瞭解,我是鳳族長輩們殷殷關切的最有潛質的接班人。

「怎麼可能?」我笑得無辜,心中發虛。 「今天家裡那麼多人,我有心卻無力。」在他面前,委實不用假裝。 別說外面守著的一大票人,就連他這關也沒法過。

他探究的眼神掃瞄儀般滑過我的臉部,而我自始至終努力含著一朵非常誠實的笑容。

「生日快樂。」他說著,拿出一個禮盒,包裝十分精美。

「是什麼?」我有點期待。 他自從有零用錢之後,每年生日都會給我禮物,多是馬上就能用的東西。

「打開看吧。」他​​走上前,遞給我。

我拆掉包裝,打開盒子,裡面是一雙水晶般燦爛的高跟鞋,淺藍色透明,純白金的梨花,鑲嵌粉色大珍珠。 生長在世代經營女性服飾的鳳家,當然知道它的價值斐然。

「阿池,你又長薪水了?」他比我大兩歲,早就利用假期和課餘時間開始家族企業的實習。 送的東西一年比一年貴,在公司的職位也越做越高。 我猜想年終獎金搞不好是百萬開頭。 「小氣鬼,向你借錢,你就不給。」奶奶的高壓政策使我最近荷包空空,囊中羞澀。

他但笑不語,裝作沒聽見我的咋呼。

「很漂亮。」說這話絕對由衷,「正好配這件衣服。」可惜,今天沒穿它的機會,但讓我的計劃露出一線生機。

「喜歡就好。」大概是一隻半腳踏進社會的緣故,日顯老練沉穩,不再是早年內向羞澀的小男生。 「走吧,晚宴快開始了。」

「你幫我穿。」我把鞋放在他手裡,漸漸加深笑容的燦爛度。 看著他的目光移到我的雙腳,心中慶幸還沒穿鞋,也篤定他不會拒絕。

果然,他毫不猶豫,立刻蹲下身去。 這對我是絕佳的出手機會。 將力氣聚在右手,慢慢高舉,盯準他的脖子。 鳴池畢竟是鳴池,受過嚴苛的格鬥訓練。 當他感覺氣場的改變,猛然抬起頭來,連吃驚的表情都沒有,就準備反擊。 我的手刀比他的反應快0.1秒,他悶哼一聲,被我打昏了。

「好險。」吐吐舌,內疚得要命。 和他一起長大,沒這麼囂張過。 「抱歉了,阿池。」我把他放平,將寫好的道別信置到他手中,盡量彌補自己的過錯,免得他醒過來後追殺我。 說實話,在光明正大的情況下,十個我都未必是他的對手。

一點不遲疑,我脫掉那身嬌貴的禮服,換上早準備好的便裝和運動鞋。 把藏在衣櫃深處的旅行包背起來,裡面有一套身份文件和現金,還有些換洗衣物。 打開北面的窗戶,將粗繩在床柱上打好死結,扔出窗外。 試了試繩子的結實度,確認安全,我沿著繩小心翼翼往下。

我房間的位置在四樓,面積很大,三面有窗。 選擇北面,因為三樓的窗對三妹孤清的房間,她在維也納音樂學院學習,一年沒幾天在家。 二樓的則是大姐孤愛的書房,這時候她應該在大廳招待客人。

溜得不快,還不至於幻想自己武藝超群,而明明會的格鬥術只能保身。 三妹房間一片漆黑,意料之中。 夜色美,月光更美。 悠悠然,我哼著小調,直直向二樓。

等發現書房明亮的燈光刺亮雙眼時,已經太晚。 我想要加快速度滑溜,原本坐在椅子上講電話的大姐突然站起來,還轉過身。 時間定格了半晌。

大姐就和我這麼大眼瞪小眼,互相注視著。 她不動,我也不敢動,只把手中的繩勒勒緊,嗅嗅鼻子。 她今晚一身艷紅的拉丁風情,一點不俗,簡直美麗不可方物。 我在這頭吊著,依舊有心讚歎大姐的花容月貌。

書房那頭的玻璃門開了,兩個人往裡面走來。 前面是大姐身邊的鳴羽姐,後面那個人,我幾乎要驚叫,是母親。 讓她看見我這猴樣,跑不了是小,把她嚇昏,事情就鬧大了。 母親一向身體弱,心臟不強健,奶奶才握著大權。

我在不上不下的尷尬境地,對突發其來的狀況束手無策。 而我可以肯定鳴羽姐絕對看到我了,不然她臉上不會出現見鬼的詫異。 大姐的嘴唇動了動,然後面無表情地把窗簾拉上,將我隔絕在夜色中。

我能讀唇語。 大姐說的是「你欠我一次」。 鳳家家訓中說,姐妹間不可太親,保持距離,彼此賬目明晰,才能體現競爭公允,也能展示真正冷靜的頭腦和客觀獨立性。 我排行老二,下面還有兩個妹妹。

三妹常年在維也納,小妹讀外省寄宿學校。 我讀書的地方離家很近。 大姐和我差八歲,在總公司上班,也住家裡。

我們相處得比較久,雖然不算親密,比起兩個妹妹而言,畢竟熟絡。 我對家訓中的很多條都有意見。 姐妹間不親,該和誰親? 胡說八道。 如今,感謝大姐一起把這條唾棄了,儘管被記在她的私人帳上。

費半天勁,當腳踏上結實的土地時,滿頭汗。 偷偷瞄眼前廳,車水馬龍得好不熱鬧。 大型水晶燈將大廳照得金碧輝煌,紅木古董傢俱在明亮的燈光中保持著深沉。 依稀可見人影綽越,可聽古典音樂,可聞美酒飄香。

春風過,汗濕的額頭竟導出一身寒意。 我避開往來賓客,按計劃中的路線,穿過綠草茵茵,百花綻放的庭園,經過清藍的人工小湖,打開後院小門,溜到自家停車場。

那兒停著客人們上百輛車,一想到本來要應付這麼多人,頭皮發麻。 回望燈火之中的家,在梨花映襯下如煙如霧似朦朧,美的好比傳說中的月宮,卻也如它銀白色的月光一樣,清冷無比。

鑽進那輛火紅色車子的後座,我安靜等待著撞樹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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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04 AM

第二章 依雷

依鳴池的身體素質,應該快醒了。 他會看到我留的信,其實上面只有五個字——我走了,勿念。 我不敢寫得洋洋灑灑,怕看的人失去耐性,火上澆油。 都要落跑的人,還能瀟灑得留那麼多廢話,不明擺著小瞧人嘛。 果不其然,沒等多久,大宅子裡往外竄出幾十個人,紛紛上車,一溜煙往山下趕去。 他們怎能想到要找的人還在家中停車場,等著搭免費便車。

我料定奶奶不會把家醜外揚,頂多聲稱我不舒服之類的搪塞過去,所以多數客人們依舊該吃的吃,該喝的喝,照樣歌舞昇平。 反正他們來的目的並不真幫我慶生,不過是社交的手腕。 除了某些不情不願被趕著上架的,一定急著走人。

我看到有人穿過雕花的門,便不動聲色將自己伏在月光照不到的陰影下。 應該是他吧? 我等著他開車門,卻沒有動靜。 悄悄抬起頭,只露出眼睛往車窗外看,才發現不是我等的人。 那人背著月光正往旁邊走,在一輛房車前停下,側身開門。 我終於看清他的臉,清濯俊秀,不是鳳鳴池,又是誰? 千算萬算,沒算到他的出現。 一驚,車身微動。 鳴池往這兒看過來,我腦袋一縮,聽天由命,任腳步聲漸漸接近。

“嘿,中意我的車?”依雷的聲音傳進來,即使平日覺得輕浮,如今在我耳朵裡就是天籟。 可以的話,我願意痛哭流涕來感謝他的及時出現。

“沒什麼。”鳴池停下來,離車很近。 “還以為你車裡有人。”他和依雷沒什麼交情。 一個是天之驕子,咬金湯匙,終生無憂,一個是出生棄兒,寄人籬下,勞碌人生。

“哦,我回去拿外套,讓朋友在車上等。她大概喝醉了。”依雷開車門,坐進車,發動車子,一氣呵成。 “怎麼沒陪著小壽星?她病了,你還往外跑?”放下車窗,跑車轟隆隆作響,卻不影響他的閒情——閒聊的心情。

我側臥在後座,動彈不得。 剛才感激得五體投地,現在罵他都來不及。 還不走? 狂流汗!

“我有事。”鳴池不多解釋。

“你有事還是她有事?”依雷笑得幸災樂禍。

“我趕時間。”鳴池走向自己的車子。

“欸,我和蘇珊分手了。”依雷大聲叫。

鳴池回過頭,聲音森冷:“那又如何?”

“她說她愛你,想回你身邊。”依雷聳聳肩,無所謂的模樣。

我聽出點兒趣味來了。 這兩人都在斯坦福大學,原來不僅校友還是情敵。 耳朵豎豎直,把聲音接收調到最佳。 鳴池沒說話。

“我說,你心裡有人,和她不過一場遊戲。她好狠,給我一巴掌,說我是騙子,還說你正人君子。我很佩服你,知道嗎?明明你的女人不比我少,我就是花心浪子,你卻背著聖名道貌岸然。”依雷吊兒郎當地說,“真看不慣你。”

“彼此彼此。”鳴池幾乎甩上車門,風一般捲走了。

依雷卻熄了火,點燃一支煙。 煙頭忽明忽滅,在黑暗中繚繞青煙。 我坐起身,從後座爬到前座,也不管姿勢有多醜,伸手奪走他手中的煙,輕輕彈出窗外。 幾絲未燼的煙草在空氣中發亮,瞬間不見。 他終於轉過頭來看我,我也盯著他看。 他五官棱角分明,超短直立的棕髮,身材魁梧高大,常年運動下的古銅膚色和束縛在中規中矩襯衫下的結實肌肉,英俊七分,性感十分。

我嘖嘖出聲,雙手猖獗地在他定型的頭髮上作惡。 “帥哥,你想害死我哦?車不開,還有工夫聊天。”

他不開口還好,一說話將我氣到飽:“我終於見識化妝的厲害,簡直化腐朽為神奇。好在肥短四肢依然保持原狀,不然真以為你被人掉包……嗷——”我一掌過去,打掉他滿嘴胡言亂語,痛得他狼嚎。

“開車!”我大吼一聲。

“你到底要去哪裡?”他也吼回來。

“機場。”我調節座椅,舒舒服服地躺下來。

“天真,一大票人早守在那兒了。”他無所事事,不代表腦子笨。

“誰說我要去近的?”我有自己的盤算。 “你只需送我去火車站。”

“你會去哪個機場?”他問。

“秘密。”我不能信他,他有賣友求榮的紀錄。

“隨便你。”他語氣哀怨。 “不信我,為什麼要我當司機?”

“那是因為你有把柄在我手上,好不好?”我冷笑,“別說得好像真心幫忙似的。依雷,你我都清楚,如果被人發現是你偷渡我,不用嚴刑拷打,你就全交待了。”

“不用講得那麼白,人總要對自己好一點。”他的字典裡沒有忠信,做事只憑喜好心情。

我閉上眼,小小依雷在腦海中湧現。 “真懷念你十歲那年的模樣。”那時候多好,他靦腆怕生,還有些胖乎乎,明明比我大兩歲,長得比我還矮,超級愛粘我。

我輕語:“我,鳳孤鴻,今日蒼天在上,梨樹仙人為鑑,與依雷喬納結為異性兄妹,從此富貴同享,患難與共,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 ”依然記得,當時正看三國,意氣風發。

依雷死握著方向盤,手大而強健,沒有富家公子養尊處優的痕跡。 他從沒忘記,在後花園的老梨樹下,他和身邊女孩仿效古人,跪皇天厚土,以梨樹為鑑,結拜兄妹。 “我,依雷喬納,今日厚土在下,梨樹仙人為鑑,與鳳孤鴻結為異姓兄妹,從此共享榮華,同擔苦痛,不能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三國的橋段,好男兒都會熱血沸騰。 至今他還記得她裙子的顏色,粉嫩桃花紅,在大風中,笑容清如碧水漣漪。

他是父親在外的私生子,當年母親過世,父親將他放在鳳家寄放三年,給年齡相近的鴻做伴。 那是最快樂的時光吧。 在面對陰毒的大媽,小雞肚腸的大哥和居心叵測的大姐和姐夫多年後,他怎可能保有十歲的憨然?

車開得極穩,哪像亂顫的跑車。 對面車燈閃爍,我幾乎就要睡著了。

“剛才和你青梅竹馬的話,聽到了?”沉默很久,依雷才說話。

“嗯。”我半夢半醒。 對青梅竹馬並沒有多大反應,這詞本意指一起長大的伙伴而已。

“你有什麼感覺?”他問得奇怪。

“沒感覺。”我驚訝鳴池豐富的感情史,不過以他的出色而言,桃花運旺也正常。

“看來那小子白費心。”他的口氣可不遺憾。 鳴池在他離開鳳家後,代替他在我身邊的位置。 所以實在沒法喜歡這個假正經的傢伙。

“你自己還不是女朋友一堆,有什麼資格指責別人?”我始終閉著眼。

“我不一樣。”他臉上可寫著花花公子四個字,誰來都是願者上鉤。

“依雷,你是不一樣了。”我說的話一語雙關。

感覺車停了。 我睜開眼,依雷的臉就在上方,幾乎碰到鼻子。 他的眼睛是綠色,一潭碧幽的水。 他呼出的熱氣拂在臉上,全身如同高壓體,電波在小小的空間裡亂竄。 他是欲動的黑豹,尋找裹腹的獵物。

“鴻。”多少年他沒有這麼叫過我了,他起繭的指腹摩擦我的臉。 “你不懂。”

我不閃不避,反手握住他。 “依雷,我懂。你在那個家裡的苦,我懂。你在醇酒美人中的落寞,我懂。可是,你懂我嗎,大哥?無論何時何地,富貴同享,患難與共。”

依雷的眼神很溫柔,是遺落在遙遠記憶裡的夢。 他調好我的座椅,揉揉我的頭髮:“滾吧,傻瓜。”他的口袋裡,放著小禮盒,是永遠不會送出手的給某人的生日禮物。 他沒問我要所謂的把柄,不知是忘了還是壓根不在乎。

“保重,依雷。”我拿起背包,推開車門,往站台走去。

後面車聲隆隆,捲起紅色火焰,抖起滿天塵土,呼嘯著馳遠了。



第三章 夢魘

“阿鴻,快點。”女孩甜美的笑聲在空中飛揚。

我在後面追著她,卻只能看見那漂亮的馬尾,還有紫色的髮帶,令人想起濃郁的熏衣草。 花想容,一個和名字一樣美的絕色人兒。 她的母親照顧我母親的起居,也是母親的閨中好友,在鳳家多年。 想容和我同齡,自小伴我長大。 我們上同樣的學校,進同樣的班,坐同張課桌,每天同進同出,形影不離。 她是我唯一的姐妹淘。 我們之間沒有秘密,什麼事都互相說互相笑,一起哭一起鬧。

“小容,等等。”我左右看看,放學早了,自家的車還沒來接。

“我們去吃冰激凌。”想容活潑開朗,心動就會行動的典型。

“等車來了再說吧。”別看我現在叛逆,小時候屬乖乖牌的。

“就在後面那條街,買了再回來等唄。”她一旦決心做什麼事,沒人能阻攔,我當然也不能。 她拉著我,邊笑邊跑。

“好吧,不吃白不吃。”我的口頭禪。

學校後街有很多小吃和特色小店,吸引學生和接送的父母。 我們一人一小桶草莓冰激淋,吃得滿嘴甜,蹦蹦跳跳穿過空無一人的小巷。

“阿鴻,燃鳳真好看。”想容摸摸我手上的鍊子。 金色的,鏤空雕成鳳凰,連羽毛都刻得精細,尾羽好似朵朵火焰,還能發出細微的鈴音,

它是奶奶幾天前送的,挺莫名其妙,不是生日也不是過年禮物。 當時還小,不懂燃鳳的意義,只覺礙事。 丁丁噹噹,安靜時更清脆。

“給你戴。”我把它卸下來,套到想容纖細的手腕上。 她的膚色比我白,細膩如溫潤的羊脂玉。 燃鳳襯著,竟尊貴無比。 “你戴著比我好看。”

“真的嗎?”她抖抖手腕,帶起一片金光,還有悅耳的鈴聲。

“送給你了。”我本來不喜歡絆手絆腳,跟戴銬囚徒似的。

“好姐妹。”她的眼睛隨著金色走,“不過……”

一輛車急速而來,在我們身旁停得尖銳,從上面下來三個蒙面大漢,將我們圍住。

“怎麼有兩個?哪個才是?”其中一個問。

“兩個一起抓。”另一個說著,伸手就來抓我們。

想容嚇得握緊我的手,小臉發白。 我對那人又踢又打又咬,不讓接近。

“媽的,這瘋丫頭找死。”那人的手被我咬出血印,火大得抓住我頭髮,一巴掌打得我眼冒金星,嘴裡流出血來。

我痛得齜牙咧嘴,卻沒變乖,護著想容大叫救命。 第三個人摀住我的嘴,我只能發出無助的嗚嗚聲。

“別找事。”第三個人看來是頭兒,他一說話,另外兩人都不再吱聲,而他的眼睛在我和想容身上打轉。

我沒見過這麼凶狠的眼神,就像利刃一片片削著人的肉,佈滿殺意和殘忍。 他的手冰涼,血是冷的。 說話的聲音令人起寒,心驚膽戰。

“你們誰是鳳渝甦的孫女?”他問。

想容在我身後,我看不見她的表情,可也沒聽見她說話,只有結結巴巴的抽泣。 對孩子來說,除了哭還能怎樣?

“媽的,你哭個屁。問你們話呢,聾啦。”第一個人衝上來,大概打了想容,她在我身後啜泣得更厲害了。

我一急,抬腳橫踹,偏偏被那個頭兒擋住。

“唔——唔——”捂著嘴怎麼說話? 我怒瞪他,用眼光殺死他。

“你說。”他不笨,鬆開手,讓我喘氣。

“是我。”雖然不知道到底什麼狀況,卻絕對不是好事。 我不能拖累想容。

“你?”他語氣中充滿懷疑。 在他眼裡,我是隻小瘋狗,和有錢家的千金不沾邊。

“老大,抓她走人。”第二個人對我積怨很深,巴不得趕緊把我抓上車再來頓狠的。

“等等。”頭兒目不轉睛得盯著我,我頭昏眼花,緊張得要暈。 他又看看想容,突然眼睛放光,瞄到她手腕上的燃鳳。 “不是這個,是後面的,快拉人上車。”

聽到想容尖叫,卻被摀住嘴,帶上車。 我用盡全身力氣喊:“不對,你們搞錯了,是我,我是鳳孤鴻。”

那頭兒冷笑之際,手中已多了一柄槍。 “丑丫頭倒是挺仗義。不過,你那德性象千金大小姐嗎?其實沒什麼好爭,她會來和你作伴的。”眼看著,我也活不成。

“怎麼回事?”巷子口突然出現一個人,穿制服,是巡邏警。

“快開車。”頭兒趕緊關上車門。 車一溜煙儿不見了。

“警察叔叔,壞人抓走想容,救命啊!”我哇哇大哭,腳軟得坐在地上,一步都走不了。 我怕,好怕。 眼前什麼人都沒了,只有轉著的天,晃悠的地,漸漸攪起來,成為漆黑一團。

我從醫院裡醒過來,姐姐和媽媽都在,媽媽哭得淚人般。 姐姐說,綁匪已經打電話來,要求一千萬美元的贖金,三天后交款放人。

“奶奶怎麼說?”雖然還是孩子,我也明白事情的嚴重性。

這是烏龍綁架案,正主還好好的,無辜的人卻在受罪。 巨額贖金,正常人都未必願意交付,只為了錯綁的人。 而奶奶,親情都淡薄。

“正在調動現金。警方二十四小時駐在家裡,監聽電話。”姐姐摸摸我的頭,眼神中有憂慮,有釋然。

“真的?奶奶會給錢?”我鬆口氣。

“你這孩子,說什麼呢?”媽媽抹乾眼淚,細細審視我腫得半天高的烏青臉。 “小容是我們看著出生長大的,你花姨是我最好的朋友,為鳳家工作那麼多年。現在出了這種事,錢是小,人命大。”

“放心,想容會沒事的。”姐姐說話時,表情很堅定,已經有了鳳家女的驕傲和尊貴。

我用力點頭,露出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當時的我卻怎麼都沒想到,一場可以用錢解決的危機,卻成為淒慘的悲劇。 它在心中造成的傷口,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癒合。

交付贖金之後,綁匪就沒了音信。 等警方發現匪徒的巢穴,只剩燒成灰的殘骸。 案子一直懸而未決,兇手逍遙法外。

想容的美麗會令最美的花兒都羞愧,想容的歌聲悅耳好似最好聽的百靈鳥。 那樣的想容,卻哭昏了身體羸弱的媽媽,在床上躺了半年。 那樣的想容,卻嚇瘋了對我像女兒一樣親切的花姨,從此在療養所發痴發呆。 那樣的想容,卻讓我從此不再有貼心的女孩朋友,回拒奶奶每次要安排在身邊的女隨伴。

我開始認真對待格鬥課,努力完成武術老師的要求動作。 資質平凡,勤練有功。 老師們的評語就給八個字。 他們不明白為什麼懶散的我突然發奮起來,而我發誓決不再拖累任何人。 想容是我害死的,如果不是我給她戴燃鳳,如果我當時再堅持一下,她如今就能在身邊陪我笑。 如果時光能倒流,我寧死要保她。

“阿鴻,我長大了要成為飛翔的舞者,在流星下跳躍。”想容從小練舞,天資聰穎。 沒有人會懷疑,她終有一天會站在世界的舞台,奪取璀璨星光。

那年我們十二歲,花樣年齡,花樣人生,女孩最美最純真的季節。 這樣的花季,我們人間黃泉永世分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05 AM

第四章 起飛

火車到站的聲響晃得我抬起頭,夢也醒了。 我又夢見想容,她在流星下跳舞,在月光中微笑。 我想抓住她,她卻化成無數花瓣,飛往四面八方。

然而夢只是夢,夢裡有想容,現實中只有約翰大叔鐵青著黑臉,等在車站。

“大叔,你別擺臭一張臉。長得本來就——嗯——馬馬虎虎,再板著臉,就討不到老婆了。”我換上諂媚的笑臉。

約翰就是當時出現的警察,若不是他,我也活不到今天。 這幾年他平步青雲,現在是國際刑警該市一隊隊長。 因為綁架案,我一直和他保持聯絡。 後來又因為對犯罪學有興趣,常常聊天,變得熟捻。

“小丫頭,你知不知道家裡鬧翻天了?”電話都打到他這兒來了,害得他要藏著掖著。 說謊他不在行,一邊回鳳家的詢問,一邊覺著針扎似得彆扭。

“大叔,早該有心理準備了吧?”我離家出走,又不是度假。

“你能不能改主意?”他雖然不在乎仕途未來,但警察生涯可是畢生追求。

“你能不能不當警察?”我就用這招要挾成功。 挺汗顏,到底要頂著鳳家名招搖過市。

“就會這招。別惹毛我,大不了不干。”他拚死也不能害到這小女生。

“嘿嘿,警界少不了你這朵奇葩,為了破案連命都可以不要。”他破的幾樁驚天大案我都有研究,比推理書複雜多了。

“你真得考慮好了?”此行不是小孩子辦家家酒,面對的是龍潭虎穴,生死攸關。

“嗯。”我非去不可。

“好吧。”他年輕過,知道那種決心的堅毅程度。 “那件案子我也窩火,過了六年才有線索,可能是唯一的機會。”

“我不想錯過這機會。”我在想容的葬禮上發過誓,一定找出兇手。

“走吧,送你去機場。”他指指不遠處的停車場。 “上車再談。”

車往機場開去。 左手一片夜幕,右手一片燈海。

“那邊機場接你的叫周天,人不錯。你的情況我都和她說了,沒有隱瞞。”約翰大叔說。

“包括我是鳳家人的事?”我問。

“尤其是這件。”他的表情總是嚴肅著,“我們不能隱瞞真實情況。你的出生,家庭,學校,學歷這些背景需要最詳盡的資料,否則你不屬警方編制,不可能當臥底。”

“那邊同意了?”姓鳳又怎樣,就不能考警察,作臥底?

“花了一番功夫,直到出​​示你申請警察學校的表格才勉強答應,前提條件是先見面,所以案子的細節我不能提供。”他嘆口氣,“說起來,你奶奶不知道你報考警校吧。我希望你回心轉意,要不然……”他的日子不會好過。

“我將是他們的最佳人選。”我對自己有信心。 撇開家庭背景不談,身手敏捷,頭腦機靈。 “大叔,你教出來的,應該也不會太差。”

“別胡說八道,我可沒教過你。”充其量平時聊些推理和犯罪心理方面的東西。 小丫頭非常聰明,常常舉一反三,有時倒從她的思維里找到重要線索。 若加入警隊,定帶來不可估量的價值。

“我還沒被退貨,你就急著撇清啊。”我哼哼。

“你呀,安安分分做千金大小姐多好,非要鬧騰得雞飛狗跳。”被丫頭煩得不耐煩時,他真希望她是那種養尊處優的有錢人,在自己的階層吃喝玩樂,不會跑到他的世界裡亂竄。

“你呀,磨磨唧唧得老說同樣的詞,是不是年紀大了?”我一向和他沒大沒小,什麼話都敢說。 “總之,幫忙幫到底,千萬替我兜著。”

他白了我一眼,沒搭理。 我當沒看見就好。 把臉轉向窗外,黑暗中燈火隱隱,是機場跑道的指示燈,延向無邊無際的夜空。

“到達後立刻給我電話。”他要求。

“是,長官。”我敬了個不倫不類的軍禮,離開他的小車。

這是一個曾經有金礦的城市。 金子挖空了,城市卻比那時更繁華。 我猜是苦盡甘來後的果實,飽經風霜後的艷陽。 機場是個奇妙的地方,它將世界分成兩半,一半晴朗和一半愁腸,用擁抱表達語言和情感,用淚水道別,用微笑相聚。

我在抵境處尋電梯準備上二樓,正好遇上一批剛剛下飛機的人。 看著孩子們歡叫迎接遠行歸來的父親,看著年輕的夫妻小別又聚,看著朋友們微笑重逢……看著一貌似鳳鳴池的英俊男子冷面迎向唯唯諾諾的接機人……我立即閃到柱子後面。 心中真正佩服鳴池,跟在身邊不過五年,對我了若指掌。 他人能出現在這兒,就肯定約翰知曉什麼。 我也很了解他,沒有把握,他不會浪費時間特地跑一趟。 兩次,我還沒飛出家門,已經兩次在他眼皮下殘喘。 幸運的是,他這次依然沒有發現我,和隨同很快走出機場,連頭都沒回。 我幾乎是狂奔到辦理登機的櫃檯,反正就隨身一隻背囊,很快辦好手續,再殺到海關,出了境。

“大叔。”我撥通約翰的電話。

“後悔了?我現在就來接你。”他還在開車,傳來路上的嘈雜。

“才怪。”我看看表,離登機還有十五分鐘。 “只是和你事先打個招呼。”我不把話說全,故意吊他胃口。

“什麼事?”他的語氣認真起來。

“嘿嘿。”我乾笑。

“到底什麼事?”他緊張。

“我剛看到鳴池。”我在免稅店裡瞎晃,殺殺時間。

“什麼!在機場?你被他看到了?”他嚷,把四周的雜音全蓋沒。

“很幸運,我已經出境。不過,你的日子大概不好過了。”別說我沒通知他。

“見鬼,他怎麼知道?”他低咒。

“他一向有自己的渠道。”連我都不清楚。 “至於我嘛,開弓沒有回頭箭。你可要堅持住,問什麼就說不知道。”

“廢話。”他把電話掛了。

飛機起飛的時候,除了燈光,只有靜謐的黑夜。 我看不到星子,只有烏濛濛的雲,傾瀉在巨大的兩翼。 我戴上眼罩,繼續夢境中的浮沉。



第五章 過關(上)

時差的關係,到H市時外面仍然漆黑。 機場人不多,因為過了午夜。 四下望望,接機的人三三兩兩,沒人拿著有我名字的牌子,也沒人跑來認我。 找張椅子,我坐下來,眼珠子轉左轉右找新鮮。 拐了一圈,只有一個清潔大嬸吸引我的注意力。 她穿淡綠色制服,包白色頭巾,低著頭,看不清長相。 我足足盯了她五分鐘,然後從背包裡找張白紙,撕成幾片,隨意散在地上。 過往人們皺著眉,用眼光無聲指責我,我不以為意,只看她的反應。 她一眼都不看我,繼續在那兒掃地,從而肯定了我的推測。 我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你好,週天。”我微笑。

她抬眼看我,也在微笑。 “你好,阿鴻。”

“掃帚借用一下。”我跑到剛才亂扔紙屑的位置,把地面掃乾淨,再跑回週天面前。 “可以走了。”

她的眼睛有些發亮,笑容更深一層。 “走吧。”

上了一輛黑色麵包型出租車,週天脫去偽裝的行頭,恢復英姿颯爽的干練和俏麗。 她囑咐同事開車,拿出一疊文件。

“說說,怎麼看出來的?”她想知道。

“首先是時間。從下飛機到出關,沒有看到一個清潔人員,因為已經太晚了。就算輪班制,那麼大的機場,只有你在掃地,很奇怪。其次是你忘了戴手套,如此漂亮的一雙手,不像體力勞動者。你的製服也不合身,太大。還有你的鞋,太乾淨。當然,這些可能也說明不了什麼,真正讓我確定的是亂扔紙屑時,你看都沒看我一眼。作為一個專業的機場清潔人員,就算不來說我兩句,也不該一點反應都沒有。你那樣做的唯一原因是不想讓我看到你的臉,你知道,只要我看到,就一定會懷疑你。你看似專心掃地,其實心不在焉,偷偷觀察我,所以姿勢和動作都不自然。還有……”我正打算繼續補充,她卻擺擺手。

“臨時起意,沒想到這麼多漏洞。你的觀察力不錯。”她就想看看約翰口中的聰明女孩,在全然陌生環境中的適應能力。 “不過,這只是小小的測試,不能和今後要面對的人和事相比。那裡危機四伏,任何小紕漏都可能要你的命。”她知道鳳家女的身價。 鳳凰集​​團,全球最成功最富裕企業的百強。 在讓鳳孤鴻來當臥底這件事上,她反對最強烈。 且不說對方的來歷,她也徹底懷疑不食人間煙火的千金大小姐的能力。 直到今天。 她看見應該富貴氣十足的女孩,穿著最簡單的便裝和球鞋,背著棕色的運動包,將她認出來,又拿著掃把掃地的剎那,才有所改觀。

“我已有心理準備。”我不是來旅遊的,當然清楚事情的凶險。 不過,人生總有些事一定要做的。

“哪怕你做足功課,很多突發狀況也會措手不及。我聽說過當年的綁架案,這也是我反對你參與這件案子的原因之一。警方不是複仇工具,不能只為你一人報仇。一旦你與我們合作,必須遵從上級命令,而不是心血來潮的衝動行為。”她把醜話撂前頭。

“我了解。”我當然不能跟她說,初衷就是為了找到那件慘案的兇手。 “我覺得自己符合警方尋求少女的標準,十八歲,會多國外語,有防禦能力。犯罪行為日益猖獗,良好市民應該幫助警察打擊罪犯,才能提高社會安定。更何況,我的理想是考警校。”這套冠名堂皇的說辭專門為周天想的,要加強印象分才行。

“可你別忘了鳳家女的身份。”週天說得直白。 如果眼前女孩將來發​​生什麼意外,鳳家不會沉默。

“這個時代人人平等。連王子都能當兵,我為什麼不能協助警方?說白了,褪去鳳姓,走在大街上,誰會關心我是誰。”我不以為然。 “如果你們怕萬一我家找麻煩,我願意簽下生死約,以上純屬我個人行為和決定,與警方無關。”

“你……”她很難說過眼前的小女生。 不由得,想起約翰的話來:“鳳孤鴻是個想做什麼就能做到的人。她可以讓自己很平凡很不起眼,也可以讓自己光芒萬丈。”而今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女孩有向天借膽的勇氣,還有智慧和一張巧嘴。

“要不,還是跟我說說案子吧。”我瞅她愣神的功夫,乘勝追擊。

“好吧。”她動搖不了我的決心,只能屈服。 沒辦法,這件案子牽涉多國,國際刑警總部下了死命令,要盡快破案。 他們手上目前找不到比孤鴻更適合的人選。 誰願意讓自己的孩子涉入探不到底的汪洋? 十八歲。 到哪裡能找到有勇有謀,底子清白的少年? 所以部長接到海外同僚的推薦時,雖說喜憂參半,高興的成分更多。 眼前的女孩,年齡符合,家底雖驚人,卻很正。 在校成績優異,哈佛商學院指名要的學生。 會十二種語言,還不包括各地方言。 跆拳道,柔道,空手道高段,還修習中國武術。 這麼漂亮的簡歷,很難相信她瞞著家裡,要報考警察。 這麼遠大的未來,很難理解她放棄了,只為追求自己的夢想。

“洛神是一家高級會員制俱樂部,十年前由洛朝陽創辦,至今幾乎匯聚所有本市的富豪。洛家現在主要事業是房產,俱樂部由總經理管理,沒有洛家子孫參與。它為會員們提供餐飲休閒娛樂各種設施,也負責舉辦盛宴和社交派對。從業人員均屬旗下正式員工,無違法違規。”說到這兒,週天看我一眼,觀察表情。

我一聲不吭,聽得正待勁,故事精彩部分總在後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06 AM

本帖最後由 chenliping3410 於 2012-10-4 10:13 PM 編輯

第六章 過關(下)

她繼續往下說:「直到前年,稅務局例行查稅時,發現該俱樂部人事經理和財務經理的實際收入與報稅收入有巨額差異,進行審計,證實偷稅漏稅。兩人被俱樂部以貪污為由開除,其後下落不明。警方介入失蹤調查,毫無頭緒,但跡象表明俱樂部有問題。

現任總經理叫王福貴,他在三年前接任,之後,員工更換大半。巧合的是,所有以前的工作人員都聯絡不到,不是移民,就是回了家鄉,地址不明,人名不清,根本無從查起。所以兩年前,我們在俱樂部安插了臥底。她在裡面一年多,沒發現任何異常,新任的人事經理高明和財務經理萬豪也沒什麼異樣。

據她說,王福貴是空降部隊,不太管事。主要事務其實由副總經理孫如夢決策。半年前,她留意每季度一次古董拍賣會有蹊蹺,向上級請求跟進。她最後一次電話中要求緊急會面,有重要證據要交……」週天的語氣竟有些哽咽,眼圈發紅。

我咬緊下唇,心裡不好受。 臥底警員會有什麼結局,我已經猜到了。

「她沒有在約定時間出現,而且像人間蒸發一樣,不見了。」週天深吸口氣,「俱樂部說她沒回去上班,幾句話把我們打發走了。沒有證據,我們什麼都不能做。但可以更加肯定,洛神俱樂部絕對有問題,而且是很大的問題。」

「你和那個臥底探員是好朋友嗎?」我還是抑制不了年少的好奇。

「她是我妹妹,唯一的親妹妹。」她咬著牙,吐出令我震驚的事實。

「對不起……」我能感覺她的悲傷,那種痛苦如影隨形,侵蝕心臟,破碎得無法複合。 「週姐,我會找出真相,為所有死去的冤魂。」我稱她為姐,因為尊敬和理解。

她握住我的手,眼中隱現淚光。 「就是因為我失去了妹妹,不想一個比她還小還單純的女孩陷入這樣的危險。」

「我明白。」我說。

「你真得明白嗎?你面對的是成人都對付不了的罪惡邪徒,而且不只一個人,可能是一個集團。那個地方表面富麗堂皇,卻是真正的龍潭虎穴。你如何應付他們的冷血和殘酷?如何解決危機時刻的偷襲和暗箭?阿鴻,為了關心你的家人和朋友,回家去吧。」她不忍心……不忍心把這麼聰明的女孩子送入虎口,到最後,可能屍骨無存。 「而警方能幫你的並不多。除非你掌握至關重要的證據,在這之前,你必須,也只能獨自完成任務。」

「正是為了朋友,才要將這群作惡多端的人繩之於法。」我並不自詡正義,如果這件案子和綁架案無關,未必能下這麼大的決心。 「對了,洛神的案子和當年​​綁匪怎麼會有關係?」

「一個月前,我們收到一封匿名信。信裡只有幾個字,洛神俱樂部裡藏匿著六年前連環綁架案的兇手。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信從電腦打出,信紙和信封上沒有指紋和皮屑,一絲線索也沒留。」週天用手攏攏帥氣的短髮。

「就這樣?」我還以為是什麼有用線索,原來只是一行字,一行不知是真是假的字。 「會不會有人惡作劇?」

「就算真是惡作劇,我們也需要查清楚。」她說。

我想也對,既來之則安之,混進去後可以慢慢求證。 「我怎麼進洛神?」

「它的公關部最近在招經理助理,是唯一可以接近管理核心的機會。公關部經理秦秋水是王福貴帶進來的,和孫如夢的關係微妙,似乎暗中較勁。我們留意到秦秋水屬下都是年輕女孩,也能減低他們對你的懷疑。畢竟,十八歲的臥底,不會讓人能立刻想到。」她希望永遠不會被人察覺。 「我們會將你的簡歷送進去,如果有面試機會,你再去參加面試。能不能最終被錄取,要看你的能力和運氣。」

「哇,豈不是跟考試似的?不能走後門麼?」搞那麼複雜。

「一切必須按部就班,越自然越好。」後門? 連螞蟻洞都不能有。 「現在,先送你去住處。把這份資料背熟,一字都不可以錯,它關係你的性命。」

我翻開文件,裡面是我全新的身份和背景。 「明白。」

「洛神位於鬧市,所以我們安排你住在離它比較近的區,房​​子比較舊,你看過資料後會知道原因。喏,就是這棟樓,202室,裡面有電話,簡單傢俱和電器。給你鑰匙和手機,我不送了。」她把鑰匙遞給我。

「怎麼聯絡你?」應該不能打電話吧?

「電子郵件。已經申請好,都在資料上。記得背熟後,要全部銷毀。」她還是擔心,這女孩沒受過正式訓練,怎能擔當臥底?

「週姐,我過你這關了嗎?」我一邊問,一邊準備開車門。

「不過的話,早送你回去了。其實,過不過我這關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能不能平安回來。」她說。

「再見。」我揮揮手。 她說得對,先保住小命。

「鴻,祝你好運。」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祝福。 「一切小心再小心,記住以性命最貴。若是危險臨近,我們絕不希望你冒險,你要立刻放棄任務。」

我下車後,逕直往前方小樓走去。 凌晨,黑暗依舊猖獗。 人們在睡夢中,沒有燈光為我照亮。 春天的夜,涼如水;春天的風,冷如冰。 四周靜得好似一潭死水,我的腳步如履薄冰。 孤獨無依的感覺像海浪般洶湧,我想回頭,卻已不能回頭了。 天邊沒有月光,星星寥寥,為年輕的冒險唱著寂寞的歌。



第七章 斬將(上)

天剛亮,我就醒了,瞪著天花板發呆。 樓是舊式的,總共十戶人家。 我這套兩居室拾掇得比較乾淨。 白牆新漆過,傢俱很簡單,一張桌子一張床,幾張椅子和一組沙發。 電器也就半成不新三大件,冰箱,洗衣機和電視機。 好吧,我承認沒住過這麼這麼簡陋的房子,加上倒時差,開始幾天沒適應過來。 直到兩星期後,睡覺才漸漸踏實。

「連台電腦都沒給,怎麼發電郵?」我自言自語。 想買新電腦,也得有錢才行。 而我找遍背包和衣服口袋,只翻出五百美金。 「應該問大叔和周姐要點生活費的。」走得匆忙,沒考慮到錢的問題。

從床上一古腦兒爬起來,刷牙洗臉用不了幾分鐘,套上白色運動衣和運動褲,打算喝杯牛奶就出去跑步。 打開冰箱,裡面很空,連牛奶都沒有了。

「還有兩千港幣。」我盤算著。 這兒物價貴的驚人,隨隨便便一杯熱巧克力要幾十塊,害得我什麼都不敢買。 好在房子不用交租,要不然喝西北風了。 尋思著要不要先找一份工打打,賺點生活費。

小區房子普遍老舊,很多人在這裡住了一輩子。 社區建設不錯,有街心花園,茶餐廳,便利店。 加上落在市區,交通方便,坐小巴哪裡都能去。

「阿鴻,晨練啊。」下樓時碰到熱心鄰居張媽媽買菜回來。

「是啊,順便買牛奶,沒早餐吃了。」我很無聊的這幾天,把樓上樓下混熟。 鄰居們是好人,有股子早在摩登大廈裡消失了的古道熱腸。 譬如四樓張媽媽,知道我剛到這裡,無親無故,硬拉著我在她家吃飯好幾回。 隔壁鍾伯幫我修水管,三樓的小魯讓我用電腦,五樓唐嬸的麻將桌子我佔了兩晚。 如今見了面,熟的和十幾年的老街坊似的。

「你等等。」張媽媽攔住我,從口袋裡掏出兩張券。 「樓下茶餐廳重新開張,送我兩張免費餐券,你拿著用。」

「不行不行,你們一家人去多好。」我連連擺手。

「只有早餐能用。我們家大的小的都在公司裡吃,我不喜歡一大早吃得太油膩。你還沒找到工作,能省就省。」她不由分說,硬塞進我手裡。

「那……謝謝張媽媽。」我找工作的事大家很關心,總給我打氣。

「年輕人吃飽才能幹活,趕緊走吧。」她提著菜籃子往上走。

一樓沒有住戶,以前有家茶餐廳,老闆全家移民後就空著。 上星期終於被人頂下來,店名改成「肥仔食記」,略翻修後,紅紅火火開了張,從早點到晚餐,統統都做。 據說食物很地道,客人川流不息,還吸引一些附近上班的白領,且有日漸增多的趨勢。 昨天我瞧見隊都排起來了。

跑了兩圈,我攥著免費券走進肥仔。 雖然還早,裡面幾乎坐滿客人。 好不容易夥計給我找到一張小桌。

「看一下菜單吧。」我說。 來港後第一次下館子,總要挑一挑。

「不好意思,我們這兒沒菜單,有餐牌,就寫在那兒呢。」夥計手指向一塊小黑板,上面草草寫著三個餐點,鬼畫符似的。 我只看懂一兩個字,還連不成一道早餐。

「就三種?」餐廳那麼大面積,二三十張桌子,菜單都沒有一張?

「今天早上老闆心情不好,所以就這幾樣。」夥計難為啊。

「那明天呢?」心情不好,就拉著所有的客人一起陪他鬱悶哦? 我聽出興致。

「老闆還沒想好呢。」夥計說。

「每天早上的餐牌都不同?」好有趣,這麼隨心所欲的餐館老闆。

「每日三餐牌子都會換,客人只能點餐牌上的東西。至於老闆怎麼做,客人不得有異議。」夥計回答。

我呵呵一笑,碰上好玩的事了。 聽起來,老闆兼大廚非常有個性,餐點沒得挑,作法沒得選,天上地下他最大。 服務業中一句經典「客戶是上帝」,在他的店裡該改成「我是老大,我怕誰。」

「那麻煩你,幫我唸唸黑板上的字。太草了,我看不懂。」好吧,我向來隨遇而安。 既然三道餐就能坐滿這麼多桌子,總有道理。 說這話時,我正坐在靠廚房門口的位置。

「誰說看不懂我的字?」有人在廚房裡大吼。

把夥計嚇得縮頭,湊到我耳邊:「快走。」

我當然不會走。 非但不走,偏要抬高聲說話:「看得懂才怪,草書都比這像字。」

哐哐——門裡那人大概甩了鍋子,像風一樣衝出來,站到我面前。

「老闆。」旁邊的夥計小聲喊。

「這兒坐了二十桌客人,沒聽見有人對我的字有意見。」他很年輕,比我高一個頭。 一手拿鏟,一手叉腰,兩眼瞪圓,凶神惡煞。

「沒聽見,不代表沒人說。你問問夥計,今早上,我是第幾個問餐牌的。」看得明白就出鬼了。 我再瞥一眼黑板,現在有些像甲骨文。

「你說。」他馬上轉向我身邊那片在寒風中顫抖的小樹葉。

「老……老闆,那個……沒……沒……」小夥計面對老闆氣虛,看著我,又心虛。

我用手撐著下顎,頭微側,笑意盈盈得回視夥計。

小夥計呆了呆,眼睛不知不覺瞪大,說:「我負責的幾桌都問了。」

嗖嗖——抽氣聲在我身後此起彼伏,更誇張的還有人打破碗碟,大概是小夥計的同事。

老闆的眼光差點沒把夥計給斃了。 那眼神在說:「吃裡扒外。」

夥計自己也嚇一跳,他只覺得那個女生眼睛很美,眸子裡流動著彩虹的顏色。 一時間看傻眼,才說出真話。

「走,走,我親自來招待這位客人。」老闆一腳踹走這個叛徒。

「謝啦。」我用手指輕敲桌面,「請你先給唸唸餐牌吧。」

「不用,你點我做。」又是抽氣聲,然後滿屋子的人都在看我們倆。 「吃完了,你要給評分,不準確就再不能進我的地盤。給對了,今後在這裡吃飯免錢。」

在這裡吃飯要守這裡的規矩,老闆說什麼就是什麼,大廚做什麼就吃什麼。 這是飯齡一周半老客一清二楚的。 有人也像這女孩不守規矩,肥仔也說「你點我做,再給評分」,吃完的人直說好吃,給再高的分卻被老闆否決,以後求著​​也不能上門。 後來大家學乖了,想要嘗人間美味,就得規矩。

我不吱聲,心裡正撥算盤珠子,沒留意大家同情的眼神。 「老闆,我點你做是沒問題。不過免費餐券包不包的啊?不包可不吃,我沒錢。」現下新餐館開張促銷送禮券,常常給人下套。 說是免費,等吃完了才說,這菜不算,那湯另收。

轟隆隆亂響,我身後倒了一大片忠實觀眾,感嘆蠢人的不知好歹。

「你他……」老闆幾乎罵粗口。 哪來的吝嗇鬼,白吃還那麼多廢話。

我斜睨著他,成功封殺了髒話。

「不收你錢。」他吼。 這丫頭邪門,眼神高壓,硬壓下他的火氣。

「好吧。一碗小餛飩,兩隻香菇菜包。」我已經很餓很餓了。

「等著。」他還以為會被怎麼刁難呢。

吃完的客人沒有買單的,剛進來的也忘了點東西。 精彩的一場戲,大家正看得津津有味。

三十分鐘過去了,沒有動靜,我餓得胃抽抽。 五十分鐘過去了,依然沒有動靜,我餓得頭昏眼花。 一小時十分鐘,早餐終於上桌,我狼吞虎嚥。 二十分鐘後,喝完最後一滴湯,碗碟全部乾淨。 我站起身,老闆盯著我,所有人也盯著我。

「7.5。」我說。

「為什麼?」他問。

人們在吸氣,然後屏息。

「姜,一分。筍,一分。慢,半分。」我回答。

他眼珠子快掉出來了,我想好心提醒。 其實他不兇不吼的時候,竟然是一張娃娃臉。 眼睛圓圓,憨憨的像隻狗狗。 就見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片,寫幾個字,遞給我。 「只要我的店開著一天,決不收你半分錢。」

我拿著卡片,還是看不懂他寫什麼。 不過沒關係,免費飯票誒。 手機響了,我匆忙走出去,將肥仔餐廳裡突如其來的嘩然拋在腦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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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07 AM

第八章 斬將(中)

秦秋水駕著新買的白色寶馬在等綠燈。 她知道平行的奔馳車裡男人在看她,她也知道路上瞄她的行人中男性居多,她更知道這一切歸功於得天獨厚的美貌。 從小出色的外表備受人們矚目,即使在那種貧瘠的垃圾區,父母傾盡所有待她如寶,希望有朝一日,她能改變三代窮苦的命運。 她成功了,今天已在高尚住宅區置屋數棟,頤養父母天年,供弟弟妹妹在國外讀書。 名下有珠寶古董,有投資地產。 事業如日中天,男人信手拈來。 她唯一的擔憂是年齡,二十八歲,已經不年輕,女人最懼怕的三十大關日日逼近。 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將自己嫁入豪門。 然而,孫如夢是她最大的威脅。 同樣貌美如花,聰明能幹,孫如夢職位高過她,年齡小於她,出身比她清白。 孫如夢是上層社會中受歡迎的可人兒,貴夫人眼中的兒媳人選。 可她,因為卑微的底子,公關的職位,成為進階豪門的最大障礙。 她需要一個機會,一個能蓋過孫如夢光芒的機會。 她就能鯉魚躍入龍門,麻雀變成鳳凰。

前方路柵欄後的那個女孩,引起秦秋水的注意。 長相分明普通,一身雪色連衣裙,黑亮及腰的長發,卻在陽光下發光。 她似乎在發呆,眼睛看著馬路對面的大樓——洛神。 秦秋水不太理解自己為什麼會留心一個路人甲。 剛想轉移視線,她卻看見那女孩的微笑,讓她驚豔的笑容。 只是一瞬間,平凡姿色變得千嬌百媚,​​笑中的自信和鬥志竟令她嚮往。 然而女孩接下來的動作更絕。 雙手一撐,女孩飛揚起來,像春天的燕子,雙腿剪過欄杆,奔跑到對面,再單手斜撐,白色的衣袖翻飛著,水紋般的裙擺如同蝴蝶翅膀,輕巧落在行人道。 很快,女孩走進洛神,不見了。

叭——叭——,車燈不知何時轉的綠,後面的車不耐煩地催促,秦秋水趕緊發動車子,不知自己的羨慕從何而來。 自由的張揚,那女孩。 路上不是沒有行人,車道上更是數不盡的車輛。 女孩眼中只有目標,不用多走百米,只要跨越兩道欄杆,就能到達。 她那麼做了,做得瀟灑漂​​亮,做得清爽利落。 將車拐進洛神的地下停車場,秦秋水再次感嘆著青春的魅力。

高明喜歡每天上班前喝杯洛神一樓開放式咖啡廳的摩卡。 他總是邊喝咖啡,邊觀察大門口來往的人群。 通過這種方式,他能考察員工的遲到率,記在腦中的小賬簿裡。 也能留心不同客人的表情,滿意或是不滿,他會和客戶服務部聯繫。 這是他做事的方式,用眼睛看,用耳朵聽,用心評估。

“Deuxcafesaulait,etuncaféavecunwhiskys'ilvousplait.”隔壁桌的客人說著法文。

“Excuseme?”侍應生明顯聽不懂。

洛神不是沒人說法語,不過低階的員工沒有懂法語的。

“Deuxcafesaulait,etuncaféavecunwhiskys'ilvousplait.”看來客人不懂說英文。

“Excuseme,whatcoffee?”遇到偏偏是菜鳥的服務生,不懂隨機應變。

高明皺起眉。 這種情況下,服務生應該立刻回報上級。

“他們要一杯奶咖,還有一杯加威士忌的咖啡。”一個穿白裙的女孩出現在高明的視線。

“噢,謝謝你。馬上來。”侍應生當然知道人事經理正盯著她。 有人幫忙解圍,她感激涕零。

“Unmoment,s'ilvousplait.”女孩對那桌的客人說請等一下,她的笑容很悅人。

“Merci.”客人微笑回應著謝謝。

“Canefaitrien,c'estrien.”女孩擺手說沒關係,往接待處走去。

高明鬆口氣,不由多看那女孩兩眼。 一頭黑色長發,自然直,沒有時下流行的染髮和燙卷。 白裙線條簡潔,質地樸素,沒有品牌的痕跡。 單肩淡藍色條紋手袋,布質的,沒有繁瑣的綴飾。 那是一種非常乾淨的打扮。 他在這里工作三年,洛神裡早沒有如此清新的女孩子。 這棟樓凡是成年女性,誰不費盡心思裝扮,期待吸引貴客們的目光。 他好奇,這樣的女孩如果在洛神工作,需要多久成為一大群想變成鳳凰的麻雀中的一員。 看看表,差不多到面試時間了。 他站起身,走向二樓會議室。

我一點兒也不知道自己的隨性惹人注目,在接待處詢問面試的地點,打量著大廳。 以為所謂的俱樂部就是一座小樓,沒想到是整棟三十層的大樓。 不僅能吃喝玩樂,還提供宿夜的客房,真可以夜夜笙歌。 一樓的裝修並不金碧輝煌,倒是典雅大方。 開放式的風情咖啡廳,星光流瀉的音樂演奏台,旋梯而上的半空島餐廳,一面巨大的洛神賦圖,還繪製著富貴逼人的千朵牡丹。 格調高雅,燈光柔美,每件裝飾都精緻,從沙發到椅子都別具匠心,又有流水小榭,綠樹繁花,令人舒適愜意,流連忘返。 深處廊轉迴繞,好似樂趣無窮。

“面試在二樓,上樓右轉,第三間會議室。請先在旁邊的會客室等待,到時會叫你名字。”接待小姐說。

“謝謝。”我暗自讚嘆她的美麗。 這個洛神,美女隨處可見,一個賽過一個。

可等我到會客室裡,才算大開眼界。 準備面試的二十多個候選人,裝扮艷麗,服飾時尚,沒有誰比誰遜色,各自爭奇鬥艷。 相形之下,我是一枚青色果子,又酸又澀。 想要通過面試,就外表而言,我的勝算最小。 這大概也是沒人正眼看我的原因,根本不是一個級別嘛。

我找了個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翻看手上的簡歷。 雖然對自己的記憶力相當自信,但充足的準備工作還是必要的。 倒是其他人,更注重儀表方面。 一半在照鏡子補妝,一半則是在防止坐的時候弄皺衣服。

我看完資料,時間還多。 看競爭對手們不同但是都很高效率的化妝動作,甚至有的邊打手機邊上睫毛膏,不由十分佩服,只覺得這才叫強人哪。 眼前百花齊放,小草前途堪慮,但是這時候的我反而覺得順其自然就好了。



第九章 斬將(下)

輪到我面試時,我才知道面試官有四個,兩男兩女,其中三個我見過照片。 兩個年輕女人分別是秦秋水,孫如夢。 那個中年,帶著眼鏡的人是高明。

“請坐。”說話的是秦秋水。 居然是那個跳欄的女孩,她認出來了。

“謝謝。”我乖乖坐好,兩手放上膝蓋。

“請你介紹一下自己。”秦秋水說。

“我叫顧鴻,今年十八歲,高中畢業。在美國長大,英文流利,法文可以普通對話。興趣是看書和聽音樂,古典現代,只要好聽就愛。”我說得很簡單。

“為什麼會來本市?”高明問。

“父母很早過世,我在孤兒院長大。直到幾個月前,才知道外婆在這裡。她過世時,留了一間房子給我。我在美國反正沒有親人,既然畢業,就想來看看父母和外婆生長的地方。我發現這裡有很多挑戰性的機會,所以打算留在這兒發展。”我按照週天給的背景資料,準確背誦。

“你沒有任何工作經歷嗎?”孫如夢說話了。

“沒有正式的工作經驗,只在餐廳和酒吧打過零工。”我說得算是實話。

“那麼你憑什麼以為能勝任這個職務?”孫如夢問得比較直接。

“我的成績單出色,證明我不笨。我會說國語,粵語,英文和法文,語言上有優勢。我行動力強,學習速度快,有自信很快上手。公關部是一個對外部門,直接和客人們打交道。公共關係學既複雜又簡單。複雜在需要了解客人想什麼,要什麼,簡單在只要待客以誠,以信,就能建立牢固的基礎。作為經理助理,最重要的是做好經理的左右手,高效率完成工作,負責打點各種瑣事,可以讓上司後顧無憂。我知道我沒經驗,那是因為我還年輕。經驗很重要,可也是要機會的。如果能得到這份工作,我會證明我擁有的能力能彌補這一缺憾。”我回答。

“你覺得自己最大的弱點是什麼,最大的優點又是什麼?”輪到秦秋水發問。

“我的弱點就是經驗不足。我的優點就是聰明,學什麼都很快。”這種面試問題,在國外很流行。 事先準備了一下,沒想到用得上。

“你才高中畢業,而我們其他的面試者都具備大學以上的學歷。你如何脫穎而出呢?”又是孫如夢。

“我承認這一點,學歷上確實不如人。但這只是現在。我才十八歲,只要繼續學業,我也能大學畢業,甚至碩士畢業。學歷高不能說明什麼,書本上的​​東西和現實不一樣。真正能學到的東西,只有在工作中。從這個角度看,我們的起步相同,都需要磨練。而我的優勢比她們強,因為潛力更大,未來更遠。就算開始工作,我可以讀夜校,將學到的融入現實中。這樣的方式更好,更紮實。”我充滿信心。

“挺能說的嘛,又多一項優勢。”發話的是我不認識的那個,剛才只瞥了一眼,沒注意他。 他二十五六歲的樣子,五官立體感很強,雙目有神,高鼻樑,薄唇,斯文的很。 “我來問最後一個問題。洛神是比較特殊的地方,接觸的非富則貴。年輕女性職員很多在釣金龜婿,更有人甘當第三者,為錢而作情婦。你怎麼看?如果你被雇傭了,你會成為其中一員嗎?”

我就算想破腦袋,也不會猜到這種面試問題。 他的話也涉及到在場的兩名女性。 三人很吃驚,齊刷刷得看向他,但奇怪的是,沒人說話,沒人反駁。 也就是說,我必須回答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我怎麼看很重要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有人想要天下的財富,有人想要海枯石爛的愛情,有人只想要吃飽穿暖,有人卻想要天上的星星。人活在世上,應該為自己負責,錯與對要自己承擔。想釣金龜婿也好,當第三者也好,作情婦也好,我不能說三道四。至於我,我還小,談情說愛離我太遙遠。現階段,我只想努力工作,好好賺錢。”有病,我心裡罵他。

“以後呢?”他倒是再接再厲。

“不知道。三種情況有可能發生,也有可能不發生。反正,是我自己的選擇,我不會後悔,也不會埋怨他人。有一點可以肯定,我的私生活絕對不會影響工作。”真到了底線。 他要再多問一句,我就詞窮了。

“好了,面試就到這兒,謝謝你的參與,請回家等消息吧。”好在秦秋水把我送出去。

“她不錯,能言善辯,各方面挺強。”高明因大廳那件事,對我印像不錯。

“是啊,我也挺滿意。聰明,自信,反應快。”秦秋水也說好。

“我覺得不行。太年輕,沒經驗,自信過頭就是自負,而且不穩重。”孫如夢投反對票,側頭笑得好不嬌美。 “二少,您說呢?”

他沒看孫如夢,修長的手指敲著桌面好一會兒。 “就用她吧。”最終敲板。

“可是……”孫如夢不依,身子微微靠向他,撒嬌的語氣,“我不喜歡她。”

“給秦經理找人,又不是你。”他站起身,正好錯開孫如夢柔軟無骨的姣軀,走出門。 留在身後的,是孫如夢的羞惱,是秦秋水的冷笑,是高明的無動於衷。

那女孩走進門時,他就有種強烈的直覺。 她就像那一身的白裙,純淨無瑕。 不施粉黛的笑臉,像這個季節雨後的陽光。 她的回答特立獨行,很有主見,不諂媚,不附和。 他想看看,如果給她力量,她能給這個沉淪的世界帶來希望,還是會被它吞沒,然後一起墮落呢?

我沒底,老實說,一點把握也沒有。 這和考試不同,答對了題就得分,答錯了就失分。 現在的情況是極有可能得罪了最後提問的老兄,孫如夢自始至終不滿意我的簡歷。 至於高明和秦秋水,神情莫測,很難說。 這時候,聽天由命了。

跨出洛神,很暖的春光,鋪滿大路。 雲懶懶的,絲絲浮著,襯的天空很高。 四周高樓林立,人潮湧動。 我站立在這兒,如同海潮包圍著。 腳步聲,說話聲,組成了海浪聲,一陣陣迴盪在耳朵裡。 這是個熱鬧的城市,充滿人氣,像夏日喧鬧的大海。 匆忙的腳步,飛快的節奏,穿梭著,交織著,成為五光十色的碧海珊瑚。 海中有無數的寶藏,也有美麗的風景,海底卻有黑暗的洞穴,也有危險的漩渦。 每個人都是一條魚,很多魚兒一生未必遇到風浪,有些魚兒生來在漩渦裡掙扎著生存。 我是一種魚,從平靜的水里拼命游向危險的暗潮,努力發光,努力照亮那團幽黑,努力挖掘真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08 AM

第十章 同居

我喜歡清晨跑步。 在晴天跑,天藍雲白。 在陰天跑,聽風聽樹。 在雨天跑,踏水靜心。 跑起來,心有力地跳,最能獲得勇氣和力量。

可今天不是晴天,不是陰天,不是雨天,是大風,所以我還在賴床。 這種機會向來不多,我從不浪費。 窗外正呼號的天地變色,嗚咽淒涼。 人在被窩裡,蜷成一條蟲,縮在溫暖繭子裡,睡得呼嚕呼嚕。

乓乓——有人敲門。 我不想理,埋進枕頭,摀住耳朵。 偏偏有人不識趣,把門當成大鼓來敲,到後來更是如雷般轟隆。 一掀被,我跑去開大門。 門外一張娃娃臉,滿臉不耐煩。

“早啊,肥仔。”我笑容可掬,標準友好睦鄰的和善表情。

“還早?快​​十點了。”娃娃臉大喇喇走進來,這兒瞄瞄,那兒看看。

“我是無業遊民,不用朝九晚五。”我跟在他後頭,隨著團團轉。 “你來幹嘛?”

“你不知好歹。”娃娃臉突然回過身,幾乎撞到我。

這個罪名被扣的冤枉,我啞口無言,只能擺張無辜的臉。

“上次我說過,你在我那兒吃飯,分文不取。可自從那次以後,你一次都不來。什麼意思?”娃娃臉瞪大那雙狗狗眼。 他不知道,他的兇樣子其實一點不兇。

“忙嘛!”這世界有人被追債逃得像條狗,有人躲仇竄得跟老鼠一樣。 我卻怎麼也想不到不去吃免費飯,還被人指責。 有沒有天理?

“忙?沒工作的人能忙什麼?”他對我嗤之以鼻。

我乾笑兩聲,沒法反駁。 最近幾天很少出門,只在家看書,吃東西也簡單。 而且,我壓根就忘了他這張免費飯票。

“你看不起我的廚藝。”他還挺委屈。

“沒有沒有。今天去,我一定去。”不吃白不吃,現在經濟拮據,能省則省。 “只要你別再把薑故意切大塊,故意再放多餘的筍,故意拖時間上菜,我天天去吃。”吃垮他,哼哼。

“放心,絕對最佳水準。”他拍胸脯保證。

“你來就為了抱怨我不吃你的飯?”不會吧,有沒有點無聊?

“房子挺大的嘛。”他又四下張望。 “兩間臥室。一個人住會不會冷清?”

“還好。”我的鼻子很靈,嗅出一丁丁異常。

“你也知道我的餐廳越來越旺,客人排得隊越來越長。”他明明變相的老王賣瓜,卻故意很為難的表情。

“然後?”我問。

“你知道我住在店的後面,佔了三分之一的面積。”他繼續長舌。

“然後?”知道才有鬼。 我和他不熟,好不好? 算上今天,才第二次見面。

“很浪費耶,我打算把那片也併入餐廳,可以多放十張桌子。”他說半天不切入正題。

“然後?”擴充就擴充吧,跟我有什麼關係? 難不成……? 不祥的預感。

“我和你同居吧!”他理所當然。

“啊?!”我的眉毛成了V字形,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

“我們同居吧。”他又說一遍。

“……”我拿起抱墊,直接扔過去堵他的嘴。 “想做房客,就說清楚點。”同居? 他會不會講中文啊?

“還不是一樣,現在是*。”他仍不覺得不妥。 “房間空關著,不如租給我,至少有錢收。在我那兒吃飯又不用給錢,你怎麼樣也不吃虧。”

“不行。”我直接拒絕。 雖然才十八歲,好歹成年,孤男寡女,並不合適。 更何況我還有特殊任務,多個同屋,絆手絆腳。

“為什麼?我交房租的。”其實他吃虧,提供免費美食,租一間房還得給錢。

“不方便,而且我習慣一個人了。”找理由搪塞過去。

“我個性隨和,很好相處。也尊重個人空間,不會添你麻煩。兩個人可以互相做伴,有什麼事也能互相幫忙。”他不明白。

“我根本還不認識你。”連名字都不知道。

“我叫李平安,二十二歲,未婚,從懂事起就學廚藝,最愛的職業是廚師。父母健在,有個姐姐,一個弟弟,不過他們不在本市。”他一一報上。

“你根本不認識我。”萬一我是變態房東,怎麼辦?

“你叫顧鴻,十八歲,高中畢業,沒男朋友,也沒有親人,剛到香港沒多久,目前無業。”他早打聽過。

“誰曉得你是不是好人,沒準對我有興趣,來個半夜狼撲。”看娃娃臉不像壞人,但人不可貌相,不能掉以輕心。

“哇哈哈——對你……”他狂笑,眼淚胡飆。 “對乳臭未乾的小丫頭有興趣?我又不是老花眼。你放一千二百個心,我只喜歡天使臉蛋和魔鬼身材並重的女孩子。這輩子,你是沒戲啦。”

豈有此理,自知不是美女,也不用那麼猖獗得打擊我吧。 從頭到腳打量自己,剛從床上挖出來,穿著米老鼠睡衣睡褲,沒來得及套上襪子,光著腳,連引以自傲的漂亮長發也亂得像鳥窩似的。 他說的話只有一句我還算聽得進:“互相做伴,互相幫忙。”

“我很有誠意的。”他打從進門就把我看得清楚,長的馬虎,穿的幼稚,光著腳丫,不修邊幅。 只有雪白滾圓的腳趾還挺可愛的,竟讓他想起老爸養的一池荷花。

“好吧。不過,我的私人空間不可侵犯。”有個伴兒也好。

“你也不能隨意出入我的房間。”他也要自己的空間。

“日常生活用品的費用一人一半。”規則一。 我很窮。

“每週末抽時間一起打掃。”規則二。 他很愛乾淨。

“客廳屬於公用,不能亂放私人物件。”規則三。 尤其男性用品之類的。

“不可留異性朋友過夜。”規則四。 他很怕吵。

“洗澡時間要錯開。”規則五。 避免打架。

“你一定要在晚上九點前進門。”規則六。 他家女孩子都有門禁。

“……”我的眉毛這回成S形了。

“不回來吃飯的話,必須打電話報備。”規則七。

“……”我還報備咧,他是我媽?

“絕對不允許在外過夜。”規則八。

“……”我忍,忍這個囉里八嗦的室友。

“就算交男朋友,要帶回來過目。”規則幾了?

“是,老媽。”我唯唯諾諾,連連稱是。

“餵,說什麼?”他又把眼瞪圓了。

“成交。”我趕緊伸出右手,免得他繼續一大籮筐的規則。

“房租多​​少還沒說呢?”他很有良心。

“不用了,你能讓我白吃,我就讓你白住吧。”我也很有良心。

“那麼謝謝了。”他伸出右手。

兩隻手在空中擊掌,清脆的一聲,五指相觸,又迅速相離。 年輕的心,只要有共同的夢想,就能激發最亮眼的火花。

風仍在狂嘯,堅強的大樹卻扎深了根,百年不倒。



第十一章 藏龍(上)

洛神俱樂部什麼都有。 一至五層,最高級的各種料理餐廳,最頂級的娛樂健身,最時尚的名牌時裝和各種配飾皮包,最昂貴的珠寶首飾。 六層到頂,各國風情的貴賓房和客房。 但必須先辦一張的會員卡,才有權享受洛神的設施和服務。 會費每三年交一次,從十萬美金到百萬美金不等。 會員卡級別越高,會費當然越高,待遇差別越大。 這裡沒有貧富差異,只有富裕和更富裕的不同,顯盡窮奢極貴。

公關部

“阿鴻,星宇電子週年慶的企畫做完沒?我和周總約了十一點會面。”美女同事甲催著。

“你來得剛好,喏,拿去吧。”我把桌上白色文件夾交給她。 看著她扭動小蠻腰,臨行前,照了第一百零八次鏡子。 聽說那個週總,喪妻一年,身家挺貴。 對我而言,大叔級。 對洛神中的眾多熟女而言,黃金貴族。

“阿鴻,愛立畫廊開幕典禮的程序表呢?要我趕緊送去。”美女乙匆匆跑來,喘氣都儀態萬千。

“給你。”藍色文件夾。 看她真趕,隨身背著最新款的LV小包,配著手中的文件,幹練的白領模樣。 聽說畫廊是數十億資產的葉家三子開的,緋聞不斷,卻尚未娶妻,目前二十六歲。 對我而言,花花公子級。 對洛神中的眾多美人而言,白金單身。

“阿鴻…….”

“誒——”

“阿鴻……”

“來了——”

一上午,忙著將手中五顏六色的文件送出去,馬不停蹄。 在洛神工作已有月餘。 說是經理助理,倒像打雜,什麼人都能使喚我。 秦秋水不說話,我更不能抱怨,認份賣命。

“阿鴻,進來一下。”頂頭上司在召喚。 我把最後一份“外賣”送走,立即敲門走進秦秋水辦公室。

“頭兒。”我拿著筆記本。

和外面那群花瓶不同,秦秋水能做到這個位置是憑真才實學。 她思維敏捷,點子多,什麼都懂一點,各方面都通,在客人面前很吃香。 她說話快,內容多,有時自己推翻自己,中途變卦。 身為助理,如果不能跟上她的話,只能回家吃自己。 還好,經過煉獄般的第一個星期,我逐漸了解她的脾氣。 撇開爭強好勝,衝動急性之外,基本上她比孫如夢好相處,個性也很爽直,她的臉部表情就是她的心情。

“下午什麼行程?”她上午在忙一個大案子,推了所有安排。

“一點鐘和美麗佳的吳代表有商務午餐。吳代表喜歡日式料理,我訂了最出名的懷石料理店。還有,他不能吃辣。三點在海神酒店有同業者交流會,演講稿我一早就放在您桌上了。五點總經理要去機場接董事長,希望您陪同。我訂了花,到時會放在車上。晚餐時間沒有任何安排,我向董事長秘書確認過,董事長會和你們一起吃飯。”我一口氣說完。

“很好。”所有助理中,她最滿意這丫頭。 年輕卻很聰明,做事舉一反三,上手很快。 “對了,馬上把這份文件送到頂層的客人手裡,務必等他看完。他若有問題,你要聽仔細,記清楚,再告訴我。”

“好。”我退出去,關上門。 馬上? 看來沒午餐吃了。

“阿鴻,一起吃午餐去。”因為常常走動的關係,和大堂裡的人混熟了,包括上次我幫忙解危的那個服務生小莉。

“還不行,得先送急件。”我揚揚手中的文件。

“這麼慘?午休時間你不吃飯,豈不是要等下班?”洛神的規定,員工只能在午休時間用餐,卻沒考慮加班的可能性。

“沒關係,就算只剩一分鐘,我也會吞兩片麵包到肚子裡的。”況且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在抽屜裡放了小點心,餓得發昏時偷吃兩塊,不算過分吧。

頂樓總統套房我從來沒去過,也不是每個人都能上去的。 洛神兩部直達二十層以上的電梯都有專人開動,必須出示員工證件或會員卡,記錄之後,才會放行。 而頂層更是戒備森嚴,有專屬電梯上下,拜訪人需經理級別以上的證明文件,保全人員會檢驗身上有否武器,掃描隨身攜帶的所有物件。 鳳族長輩們向來低調,小輩更被保護的默默無名。 我雖長在富貴之家,小時候上公立幼稚園和小學,大些了,拿獎學金讀書,零用錢與普通孩子沒兩樣,穿衣多是校服,用具也大眾化,不崇尚品牌。 像這種張顯的權勢,我從沒經歷過。

好不容易上三十層,午休時間過了近半。 富麗堂皇的紅木大門口,兩列黑衣大漢各分立一邊,雄赳赳,氣昂昂。 住在裡面的人八成很姦,得罪無數人,才要如此陣仗來保命。 我心中暗暗猜度。

“什麼人?”為首的大漢黑衣黑褲外加黑面,有門神的威儀。

“你好,公關部的秦經理讓我來送文件。”我矮他兩個頭,腰板再直,也沒法有氣勢。

“等著。”他轉身進門。

不一會兒,他走出來。 “進去吧。”

“謝謝。”我閃身進去。

大客廳裡空蕩盪,除了華麗的裝飾和豪貴的家具,人影都沒一個。 我正不知怎麼辦,聽到偏廳裡有聲響,就往那邊走去。 門微掩著,我往裡面看。 不得了,一幅如煙似霧的美男出浴圖。 打小見過不少外表出色的男生,最出色的兩個當屬依雷和鳴池。 現在那個人竟硬把他們比下去。 明明大白天,房間窗簾拉密,開著明黃色的吊燈。 他下身穿黑色休閒褲,上身光裸著,完美的肌肉紋理,像古希臘神話中駕著馬車帶起陽光的阿波羅。 身上沒擦乾,水珠貼著皮膚,頭髮也是濕的,還在滴水。 他不好好擦,在空中隨意得甩上幾下,弄得水花飛濺,在燈光下,灼灼閃亮,形成金色光暈,野性十足。 他的臉型漂亮,眼睛和長長的睫毛讓我聯想到鳳凰木的羽狀葉子,鼻樑用大理石雕的,唇潤澤而有蓮色。 非常年輕,二十歲左右。

“看夠沒有?”聲音卻冷,冰點度數。

“還沒。”我一時沒注意,接了他的話茬後,恨不能抽自己嘴巴。 什麼叫還沒? “噢,不對不對,看夠了,看夠了。”我小跑進房間,因為再次白目的回答,幾乎來個狗吃屎。

“東西呢?​​”他人陷在沙發里,頭枕靠墊,閉著眼,相當慵懶。

近看他的臉,更是無可挑剔,皮膚比女子還細膩,簡直是藝術品,賞心悅目。 我當然不是花痴,可喜愛美麗的東西,一旦躍入視線,就要欣賞的徹頭徹尾。

“要不要再給你五分鐘慢慢看?”不知何時,那雙漂亮眸子對上我的眼睛,一絲玩味,一絲不耐,一絲冷笑。

“對不起。”我在腦海裡給自己一棒鎚,連忙將文件遞給他。

“你可以走了。”他翻開第一頁,低垂著眼簾。

“經理說,讓我等你看完後,把意見帶回去。”我立在那兒,俯視他。 他的背上是什麼? 紅色的紋路,好像刺青。

“隨便你。”他也沒說讓我坐,慢慢讀著。

我學乖了,不再盯著他,眼珠子四下亂轉。 偏廳連著臥房,門大喇喇敞著,透出暖色的燈光,還有法國洛可可時代的古董大床。 被子凌亂,衣服隨意散得滿地。 除了男子的衣物,還有女孩子的內衣。 嚇一跳,我趕緊收回視線,卻又禁不住好奇得看進去。 被子下面一隻雪白的小腳,枕頭那兒披散著如雲的烏髮。 女孩的臉埋在絲絲縷縷中,只露一小片粉嫩肌膚。 白痴都能想像,剛才一定發生過轟轟烈烈的情事。

“你要是再亂瞄,小心我把那對眼珠子挖出來。”他大概頭頂上長了眼睛,對我的一舉一動觀察清楚。

“誰讓你不關門?”我用極輕的聲音嘟噥,“我才不想看這種會長針眼的東西。”

他突然抬頭看我。 雙眸是褐色的,像深色琥珀,沉積深遠和悠長,又瞬間爆發出火焰和雷電,瞇了起來。 我嗅到了危險,在身邊圍繞,來源於面前的人物。 不由得,我摒息凝氣。 直覺告訴我,最好緊緊管住嘴巴,避免見證禍從口出四個字。 牆上吊鐘哢噠哢噠走得其慢無比,負在身後的雙手隱隱出汗。 與生俱來的傲氣,讓我沒逃避他的直視,只是靜靜得回望,恰似一湖幽藍,清婉無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11 AM

第十二章 藏龍(下)

我們彼此凝望,沒人先開口說話,也沒人先有動作。 就像兩個揮舞著大刀的螳螂,被定格在動物世界的畫面,直到過了一整個世紀。

“名字。”他沒我的耐性好,一開口問我叫什麼。

“顧鴻。”我傻乎乎告訴他,沒考慮被投訴的可能性。

“哪個紅?”他好像還真感興趣。

“黃飛鴻的鴻。”趕緊找個厲害的靠山。

他哦一聲,低頭,又不理我了。

終於等他把文件看完,我站得腿發酸,脖子發麻。

“怎樣?”我開門見山,​​想早點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不怎麼樣。”將文件扔在沙發上,他站起來,走到酒櫃那兒,徑自開一瓶紅酒,倒滿杯,輕抿一口。 動作優雅,無懈可擊。

我看清楚了,他背後的刺青。 一條紅色的龍,纏著脊椎,欲一飛沖天。 那種刺青不是黑道人士的跋扈,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 鱗片精細,龍爪逼真,龍頭更是昂首闊立。 那種紅是火焰紅,用得非常出色,光和影的效果極具立體感。 隨著他的走動,整條龍就能活起來,美得令我無法離開視線。

不過,我在他發現之前,努力恢復公式化的表情。 “請問,哪裡不滿意呢?”

“哪裡都不滿意。”他又抿一口,說得依舊不清楚。

“譬如說?”虛心就是美德。

“重做。”他也不多羅嗦。

“又重做?”為了這個案子,上司已經返工三次。 我知道一些,頂樓的貴客想要給他母親四十五歲生日準備一份驚喜。 “那你可以給一些建議嗎?”秦秋水對他似乎極為重視,事事親力親為,案子也不借他人之手。 如果不是今天有了安排,也輪不到我來。

“我若給建議,要你們幹什麼用?”他拉開窗簾,房間立刻融進午後的陽光。

“可是你什麼都不說,我們怎麼改?”下意識擋住刺目的光線,我站得有點搖晃。

“不是改,是重做。”他拿著酒杯,面對我。

“重做就重做。”鬥志一起,我不信搞不定他。 “不過,可不可以提供些資料?”只知道他要幫母親慶生,需要驚喜,不落俗套。 其他的一無所知。

“要看你問什麼?”他走過來。

一片明亮中,看到他的影子。 大概是眼睛還沒調試過來,總覺著一股強大的氣勢,漸漸壓過來。 我本來就在晃,這下更是不穩,往後一退,被沙發絆倒,坐了個正好。 還沒來得及起身,他已經貼著我坐下,上身壓迫過來,兩手將我圈在小小角落。

“呃——你退後點兒比較好說話。”我成四十五度角斜仰,腰很酸。

“你多大?”就像問我名字一樣,又問了毫不相干的事。

“二十八。”我皺起臉,希望變出幾條皺紋。

“十八還差不多。”他看人的眼光很準,上下瞄瞄我的身材,“還沒長開呢,你。”嘲諷的語氣正被我熟悉。

我嘿嘿笑,想推開他,卻不知從何下手。 他上身沒穿衣服,我碰到的話,就是肌膚相親,會不會被他反咬一口騷擾? 真是的,房裡睡著女友,沒準還是老婆,房外他就風流。 唯一的方法,我可以抬腿,趁他躲開之際,向後翻出沙發去。 心動立刻行動​​,可惜,著地不是很好看,不小心,咚一聲,成大字形趴在地毯上。 到底是總統套房,地毯很厚,我站起身,冷靜得拍拍衣服,恢復成剛才站立的姿勢。

“哈哈哈……”冷了半天臉的帥哥狂笑起來嚇死人,在沙發里,彎著腰,抖動不停。 紅龍也在顫動,像扭動的刺毛蟲,哪還有半點酷姿。

一群人衝進來,是外面的保鏢,大概聽到這種異常動靜,以為發生大事件。 等看到了,又全都傻了眼,平日不苟言笑的少爺竟然樂成這樣。 為首的黑面大叔詫異得看我一眼,我聳聳肩,表示搞不清楚狀況。

“沒事,出去吧。”他好不容易笑完,揮退保鏢們。

有那麼好笑嗎? 把快樂建築在別人痛苦之上的傢伙。 我打著腹誹,沒好氣地瞥他一眼。

“很怕我非禮你?”他還好意思問。

“……”我能說是?

“我不會飢不擇食。”他心情很好,想來剛才我怕受傷害的表現很取悅他。

“用錯成語了。”我暗示性看看臥房,“應該飽亦挑食。”

他又禁不住笑了。 原本就長得好,笑起來殺傷力更強,個性棱角統統不見,很有親合力。 連我這種感情不開竅的人,心跳也能加速。 要命!

“你很勇敢。”他在誇我?

“好說。”我不知道這和勇敢搭什麼裙帶關係,“我們回歸正題吧。”

“你可以坐下說。”待遇提高了。

“沒關係,我站著就好。”還敢坐?

“無所謂。”他似乎發覺自己當著陌生人的面,有些過分親善了,人又冷起來。

“對你母親的慶生,你父親有什麼計劃?”我看他挺孝順的,為了這份驚喜,勞師動眾。

“他早去世了。”他的話語間沒有波動,只是陳述事實。

“對不起。”我全然沒料到。 他的樣子應該是天生富貴,沒想到成長與單親家庭。 “那麼你一直和母親一起生活?”

“是。不過,我事業在海外,母親長年呆在這裡,所以聚少離多。”他從不喜歡和別人聊私事,今天對這個女孩例外。

“你母親有些什麼愛好呢?”我心中隱隱有個主意。 “平日喜歡做什麼?”

“茶藝,插花,聽音樂會之類的。她比較愛清靜。”他想了想再回答。

“哦。”倒是跟我媽媽同類型。

“她現在有沒有異性朋友?”聽上去守寡多年,第二春也不稀奇。

“怎麼可能?”他的眼光懾人,能把我的臉瞪出洞來。 “她只有我父親一個。”

“你別誤會。我並沒有詆毀你母親的意思。”我澄清,免受冤枉。 “好吧,讓我理一下。你母親和你兩人相依為命,可是,你很忙,與她在一起的時間很少。她喜歡清靜,興趣愛好也多雅緻。之前我們給你的企劃都是越熱鬧越好,或大辦酒宴,廣邀親朋,或是上天過海,安排意想不到的節目。而她根本不是那種愛閒聊,愛打麻將,或愛購物的貴婦人,對吧? ”

“的確不是。”他明白為什麼他總要否決那些主意了。

“與其搞得轟轟烈烈,我的想法是不如返璞歸真。你們母子聚少離多,相信就算你回到她身邊,給的時間也多不過事業。如果我是她,會希望好好和你度過一天。生日那天,和她去約會吧。”

“和母親約會?”他聽出趣味。

“錯,不是兒子和母親的約會,是男人和女人的約會。像平輩之間的交談,像朋友之間的專心,把二十四小時都奉獻給她一個人。那天,沒有突然插入的電話,沒有生意和合約,沒有任何不相干的人,只有你們兩個。可以出海釣魚,可以訂一場歌劇,可以吃頓法國菜,可以看星星月亮,節目我們全權安排,但出場的你和你母親最重要。”我越說越興奮,指手畫腳。

“代替早逝的父親,給母親一個美妙的約會吧。”我的思維在活躍的跳動,新的靈感迸發出來。 “至於具體的程序,它可以成為畫龍點睛的重要部分。如果你能得到當年父母如何約會的信息,那就太好了。我們會制定一條路線,讓你母親重拾對你父親最美好的回憶。 ”

他沒出聲,聽得很專注,眼睛裡閃過一抹讚歎和驚奇,然而又恢復深不可測的深褐。

“你覺得如何?”瞥見他的沉靜,我猜自己是剃頭擔子一頭熱。

“我需要考慮。”他從沒嘗試過和母親像朋友之間的相處,這個主意雖新奇也大膽,說不定適得其反,老媽會被嚇到。

我正想說話,卻感到從臥室方向射來的視線。 大床上的女孩子醒了,不知何時趴在床尾,右手撐著下巴,打量著我。 我沒見過這麼美的臉,就像精美的瓷器,富有光澤。 小巧飽滿的額頭,微挑的桃花眼,俏生生的鼻子,玫瑰色的唇瓣,大波浪捲的烏髮,還有富貴的纖手,無一不出色。 她也非常年輕,神色間可看出稚氣,大約十**歲。

這個頂級的套房裡,有兩個相貌頂級出色的人物,真正郎才女貌。 若兩人走出去,怕是最紅的明星只配為他們提鞋。

“那我先走了,你可以直接和我們經理聯絡。”我沒這麼不識趣,杵在這兒當超級無敵大燈泡。 抄起扔在沙發上的文件,不等他回應,轉身走了出去。 我忘了這樣的客人,總是很自我,習慣別人匍匐在腳下,遵守命令。 而我忙著開溜,以至於忽略他臉上突如其來的錯愕還有滿天的陰霾。



第十三章 臥虎(上)

漫天飛舞的是塵埃,灰頭土臉蹲著的倒霉人是我。 這一切只因為秦秋水的一句話——“去文檔室把最近五年的企劃資料整理好。”

我還記得從頂樓下來的第二天——

“顧鴻,紅龍少爺母親的生日節目由你策劃,這是全部資料,明天午休前把完整的企劃交給我。​​”秦秋水從三十層下來後,就立即交待我。

“哦。”我只來得及說一個字,她已經關上辦公室的門。 原來那個俊男叫紅龍? 名字挺怪的。 我打開資料,沒有客戶的個人信息。

“你敢搶秦姐的案子?”美女甲冷眼看我,“不想乾了吧?”

“誰不知道紅龍少爺是頭兒手中的王牌,以往他母親的慶生都由她親自張羅,今年卻交給一個進來沒兩天的助理。”美女乙面帶譏笑,“看你小小年紀,蠻豁得出去嘛!”

“教姐姐們幾招,我們也能把那些有錢人收得服服帖帖的唄。”角落中美女丙不懷好意的笑聲。

“我看紅龍少爺不過貪鮮。你一定不知道,他有個小情人,才是絕色。我們洛神美女夠多了,沒一個比得過她。就這樣,紅龍少爺還常常更換女伴呢。你呀,別以為能麻雀變鳳凰。”另一頭美女丁也加入討伐的聲勢。

我沒有反駁,反正這種八卦只會越描越黑。 剛才秦秋水的神情並沒什麼異樣,應該不會像四大美女一樣小氣吧。 時間不多,我專心看完資料,制定詳細的計劃,然後跑出濃酸的醋缸,觀測場地去了。 後來我聽小莉說,有關我的謠言傳得可媲美光速,整個洛神的員工現在津津樂道我和紅龍的香辣火艷史,細節到令人髮指的地步。 小莉轉述時,據她自己說還有所保留。 我除了目瞪口呆之外,徒然感嘆眾口鑠金的力量。

更可氣的是,當兩條腿快跑折的我將心血結晶獻上時,頂頭上司一邊撥著總統套房的分機,一邊說了那麼一句整理文件的話,輕鬆松佔領我的成果,又隨便便把我發配邊疆兩星期。 正好錯開紅龍母親的生日。 臨走時,四大美人笑得那個美呦,簡直迷死人不償命。 我想,如果她們能對著大老闆們這麼真心的笑,一飛沖天的機會或許高些。

我現在所處的地方是地下一層。 這裡是洛神的低階管理層,清潔部,洗衣部,文具部,勤雜部等等,以及服務人員的更衣室和休息室,還有普通員工餐廳。

文檔室也是其中一部分,它處在最深處的一角。 辦公室裡只有一個趙嬸,她僅僅兼職,正職是洗衣房管事。 如今文件多用電腦硬件或光碟來保存,要查什麼,電腦都能調度。 文檔室的功用純粹等於零,大量的紙張隨意擺放,也不好好歸檔編號。 在沒有陽光的陰暗地下室,超過一年的東西統統積著賊厚的灰。 簡直比小龍女的古墓還不如。

我奮鬥了兩天,工作沒什麼進展,只琢磨出一套對抗灰塵細菌的方法。 就是手套,口罩還有草帽。 趙嬸笑我不是白領,倒像刷廁所的。 對我而言,剛開始,嘴裡胃裡含著黃連那麼苦,臉都成了苦瓜,但很快我就學聰明了。 想要在這鬼地方把五年的資料整理出來,根本不可能。 真的奇蹟發生,弄好了,秦秋水也不會看,除非她喜歡吃灰。 加上趙嬸每天吃午飯的時候,才會帶著便當坐一小時的辦公室,其他時間就我一人。 自由是唯一的好處,也是查找線索的最好契機。

第三天,我對秦秋水說有些檔案缺失,需要到別部收集。 她為了紅龍的事,正忙得焦頭爛額,哪有時間多疑,立刻點頭。 從此,我沒有乖乖得留在墓穴裡,舉著收集資料的幌子,到處打游擊。 只有在午餐時間,回檔案室和趙嬸聊天,隨便翻資料瞎看。

幾天下來,把洛神逛了個遍。 不愧是用真金白銀堆出來的,全樓安裝最新的監控系統和先進的防盜裝置,保安人員二十四小時輪班。 我也注意到,有些部門採用密碼和指紋鎖,門口更有精密的紅外線攝像頭。 這種做法要麼就是富得流油,要麼就是掩藏黑幕。 奇怪的事還有,五樓貴賓區沒有任何攝像頭,聽說那個區一般的工作人員不能進入。 初步分析,去封閉式娛樂房的人非富即貴,多數不願讓人照到臉。 無論如何,我明白了一件事實,欲探究竟,只可暗訪。

我趁等電梯的空兒,尋思如何混入五樓。 因此,沒留神站到身邊的人,直到眼角的余光感受那人的視線。 我側臉一看,正是面試官之一,提最後問題的傢伙。 事後才被告知,他是洛神創始人洛朝陽的二兒子,洛明揚。 正如周天說的,洛家人不參與俱樂部的直接管理。 只是偶爾會像客人一樣出現。

“嗨。”他說。

“嗨。”我趕緊回禮。 他笑得暖風和煦,與上回截然不同。

“新工作還適應吧?”他問得真切。

“嗯。”點點頭,我笑著。 心裡犯嘀咕,他還記得我?

“好好乾吧。”電梯來了,往上的,他踏進去。

雖然第一次留給我的印像不好,可洛家人中他的性格最溫和,待人誠懇親切,沒有世家子弟的跋扈張揚,很得工薪階層員工的愛戴。

一部往下的電梯開了,高明在裡面。

“嘿,高經理。”因為他每天在大廳裡喝咖啡,我常常打招呼。

“阿鴻,又去檔案室?”他對我目前的任務略有耳聞。

“對,準備歸檔。”我揚了揚手中文件,其實掩人耳目。

“要不要我和秋水說說,解救你出去?”他微笑。

身為人事部長,員工們不敢與他太熟。 初出茅廬的我哪懂這些,碰見了,就和他東拉西扯的閒聊,反而混熟了。

“沒關係,就當熟悉我們部門的光輝歷史了。”我在三不管地帶很享受。 “而且只剩一星期。”

高明讚許得看著我,“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多了。上司說什麼,你就乾什麼。不怨不躁,能吃苦。”

“幫我寫在年終評語上就行了。”我開玩笑。

“好。”他答得好乾脆,我倒臉紅了。

“您去取車?”大樓地下二層至三層是停車場。

“約了天娜。”天娜是高明的妻子,兩人結婚多年,一子一女,感情融洽。

“噢——”我眨眨眼,“好好享受二人世界,拜拜。”電梯門在身後緩緩合上。

坐在紙堆上沒五分鐘,趙嬸拿著兩份午餐走進來。

“阿鴻,來吃飯。”她很好心腸,堅持幫我拿午餐。 “幹再勤快,也沒人看到。”

我真餓了,謝過後馬上開吃。 過了一會兒,才發現趙嬸直盯著我。

“怎麼了?”

“你的吃相好像有錢大小姐,真斯文秀氣。”她雖然只是個小管事,畢竟在洛神工作多年,有錢人見得多了。

“有嗎?”我趕緊吃得粗魯一點,結果差點嗆出來。 “對了,向您打聽下。”其實不能小看咱們基層勞動人民,他們的小道消息有時含金量很高。 原本需要很長時間才能了解的情報,幾天就讓趙嬸補足大半。 譬如說,總經理和秦秋水有曖昧,孫如夢一直倒追著洛明揚,萬豪對孫如夢又死心塌地,而洛二少似乎有神秘的心上人。

“說唄。”趙嬸扒口飯,嘴巴里滿滿的。

“您知道保安部在哪層樓?”我沒找到。

“四層啊。”她說。

“四樓?不可能啊!”四樓有採購部,市場部和投資部,根本沒見保安部。

“地下四層。”她繼續努力扒飯。

新鮮,地下有四層? 我一直以為是三層。 “電梯只到地下三層啊。”

“當初建了四層,可是裝修到第四層就停工了,只完成一部分。後來保安部長要去,作了他們的辦公室。電梯其實可以到那裡,但平時鎖住。到地下三層後,再走樓梯。聽說裡面陰森森的,人也怪。”到底是包打聽,果然不一般。

“我就奇怪保安同事們平時都呆在哪兒,原來比我們還深三層。”我隨即轉了話題,和趙嬸聊些有的沒的。

我找的就是這個鮮為人知,不同尋常,格格不入的點,因為這個點可能結束目前無厘頭的盲打莽撞。 首先,要找個藉口到保安部一探究竟。 小莉的叔叔是保安,或許能幫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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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12 AM

第十四章 臥虎(下)

“小莉,一起吃飯吧。”第二天午休時間,我特地找她幫忙。

“今天我和叔叔吃飯,你不介意的話,一起來。”小莉拉著我就走。

天助我也。 暗自竊喜之餘,感謝一下諸方神明庇佑。

小莉的叔叔阿兵個性和他侄女一樣直爽,聽說我要查幾年前公關部與保安部合作的珠寶展覽會資料,當場允諾幫忙,吃完飯就帶我去。 我的心在白雲裡打跟斗,樂翻天。

“這裡要走樓梯了,光線很暗,留心腳下。”阿兵叔叔提醒。

我身處在陰冷的樓梯間,環顧四周,粗糙的水泥牆呈現原始的灰沉,階梯也是水泥外表,和樓上的富麗堂皇相比,一個天,一個地。

“兵叔,保安部條件挺艱苦的。”我唏噓。

“只有這一段,很快你就明白了。”他故弄玄虛的模樣,讓我充滿好奇。

當我看到安全門的指紋密碼鎖時,就預感到之前的印象錯誤。 等阿兵打開門,我跨進去之後,才更確定自己錯得離譜。

頭頂數十盞水晶燈灼灼發光,將貼著乳白色牆紙的長廊照亮。 深藍色的地毯簇新,踩著很舒服。 走廊兩旁緊貼著十幾扇黑色大小不一的門,大概鋼質的,泛著暗光。 白與黑似乎在汪洋裡較量。

“哇——”我不是少見多怪,可是和破樓梯間相比,又是天與地的不同。

“別哇得太早,這還不算什麼。我們保安部有自己的靶場,拳擊場和不同的格斗場,為員工提供舒適的休息室,娛樂室,電腦室。裡面那幾間就是監控室和頭兒們的辦公室,裝修和總經理辦公室同級。”他很是自豪。

“為什麼?”我想不通。

“我們這兒每日進進出出的都是有錢人,保安部職責比一般的酒店重大,又擔負各種各樣的保護任務,所以當然要下本錢。我告訴你,重要人物來洛神之前,要視察過保安部才安心。如果達不到國際水準,他們拽的二五八萬兒似的保鏢直接把我們排除在外。”他看到我一臉頓悟的表情,接著說,“我們的幾個頭兒都是重金聘請,在國際保全界有名有姓。我的同事們個個身手出色,連那些富豪還常常來借人力。”

“兵叔,你一直都在這里工作嗎?”我問。 心裡驚嘆不已,沒想到洛神的保安部這麼強。

“我去年才來的。因為想當警察,考過警校,沒通過。後來業餘練習拳擊,又在一家小的保全公司做兼職,才慢慢混到今天。”他的經歷也算坎坷。

“咦?你考過警校?”和我志同道合嘛。

“很久以前的事了。”他露出悵惘的神色。 “對了,我帶你去資料庫。”

我突然發現這裡也沒有任何監測攝像頭。 於是,假裝開玩笑問了一句,“你們自己不監控自己哦。”

他立刻懂我的意思,笑著說,“可不是,我們是紀律部隊。”

進了資料室,​​他突然回頭,低聲對我說,“大頭頭威廉也在。”

“阿兵,怎麼隨便帶陌生人進來?”聲如洪鐘。

“頭兒,她是公關部秦經理的新助理顧鴻,想來查一些資料。有秦經理的授權文件。”阿兵大聲回答。

那個威廉坐在長條形的椅子上。 滄桑感的臉,藍眼睛,銅色皮膚,塊頭很壯。 分明是老外,卻一口流利的中文。

“一切照規矩。”威廉掃過我,視線回到手中的書。

“是。”阿兵再次響亮地回答。

“什麼規矩?”走到後面,我小聲問。 這個資料庫倒像小型的圖書館,主要是軍事和科技類書籍,排放整齊,一塵不染。 我在心里大吼:不公平。 都是放檔案的,怎麼差那麼多?

“原始資料不能帶出保安部,允許複印,但需要經理級的授權,而且要登記複印人的名字,員工證號碼以及所屬部門。”說著,他就伸手要我的員工證,幫我到前面登記去了。

他們的資料也保存得很好,按年份排列。 只花了幾分鐘時間找到需要的那一份,我在復印機前似乎很忙,其實仔細打量房間。 面積大約七八十平米,矩形,只有一扇門出入。 我有些失望,沒找到可疑處。 不過,按邏輯,這類地方應該不會有問題才對。

“我可以參觀一下嗎?”當阿兵和我走出資料庫,我趁勢問。

“可以,但裡面的幾間不行。”他指著走廊快盡頭處,“軍事重地。除了頭兒和值班人員有當天的密碼卡,其他人進不去。”

我才注意到一扇全透明的玻璃門將走廊隔成兩部分,而監控室和部長副部長的辦公室被隔絕在那頭,牆上嵌著電子鎖。

參觀完其他地方,我謝過阿兵後,回到一樓大堂,才不由苦笑。 那個保安部算得上是固若金湯了吧,憑一人之力絕不可能突破防線。 原本在周天面前誇下的海口,變得可笑幼稚。 第一次,我感覺茫然。 還有排山倒海的無力和挫折感,點點侵蝕著堅定的信念。 雙腳陷進沼澤里,明知隱藏可怕的怪獸,然而絲毫動彈不得。

我哀嘆前途渺渺,沒看見對面來人,幾乎撞個滿懷,手中的文件撒了一地。

“不好意思。”我說著抱歉,立刻蹲下去搶救文件,免遭周圍的“狼踩”。

“沒關係。”聲音……有點耳熟。

我抬起頭,就見一中年人,絡腮鬍,工作帽,灰藍色衣褲,領著黑色工具箱,大概是維修工。 這人和我以為的人差十萬八千里遠。 神經過敏,我暗笑自己。

“我幫你吧。”聲音明顯粗啞很多,人依然站著。

“我自己撿行了。”我又看他一眼,前後聲音怎麼不一樣? 正好他也在看我,五官藏在雜七雜八的鬍子後面,眸子很亮。 可惜,眼瞼瞬間低垂。

我是真客氣,他是假惺惺。 一聽說不用幫忙,踩著大步子就走了。 我邊撿邊想,不可能啊! 不可能吧?

回到檔案室,趙嬸早走了,我獨自一個人在那裡鬱悶。 動到腦筋僵化了,還是一點主意也沒有。

“不想了,不想了。”我甩甩頭,煩惱暫時扔邊邊。

這個呆了一個多星期的地方,其實面積還挺大,深處的一片我還沒逛過。 反正百無聊賴,索性壓壓去。 可是,逛到最後一排,滿目除了積灰的箱子,架子,還有積灰的泛黃紙張,甚至比前面的更厚更歷史久遠。 我可不想再喝灰,打算回前面去,即使偷工減料,好歹被整理過。 不小心,手指正在轉的筆落在地上,咕嚕咕嚕滾到架子下面。 我彎下腰,手伸到陰影裡摸索。

“咦,什麼東東?”指尖的觸感告訴我,那不是筆。 “哇,不會是蜘蛛吧?”毛骨悚然,卻沒抽回手,食指和中指一夾,拉出一捲紙軸。

大概不小心落在下面,被架子擋住了,灰塵不多。 紙質完全發黃,可能是洛神剛建時的文件。 慢慢鋪開,是一大張工程圖紙,手繪的大廈立體結構圖。 右下角有行字,寫著“大成建設初繪於某年某月”,正是洛神建成的年份。 我大喜過望,直接往地下車庫的部分看去。 怎麼只有三層? 我看不懂了,又數一遍,還是三層。 只能猜測因為初稿的關係,後來改為四層的。

還是沒有線索,深深嘆口氣,把捲軸收好。 我趴在辦公桌上,垂頭喪氣。 四周陰森森,冷颼颼。 會不會跟風水有關? 所以做什麼也不順。 精疲力盡的腦袋開始胡思亂想。

燈光裡,只有我,連影子都要離我而去。 空氣裡,只有死寂,連呼吸都會窒息。



第十五章 芳菲

下班時間,我垂頭喪氣走出電梯,往門口走去。 一群人從身邊擦肩而過,也沒心思關心。 我急切需要一線光明,才能在黑暗中殺出生路。

“餵!”身後有人叫。

沒名沒姓,鬼才知道他叫誰。 我聽見了,懶得回頭,反正不是叫我。 就算真是我,只當沒聽見。

誰知跨了兩步,兩個黑衣人已經擋在面前,紅龍的人。

我嘆口氣,轉身看著被眾星捧在中心的月亮。 他心情似乎不錯,笑得邪乎,不知建築在哪個倒霉鬼上,非常快樂。

“我母親生日那天很開心。”約會時,她笑得像個少女,到最後,還流下眼淚。 自從父親走後,他沒見過母親這麼快樂。 母子間從未像如此親近,連他都受到震撼。

“哦。”我有些漫不經心,腦袋裡正亂成一團雜草。

“你不想問為什麼?”他又說。

“什麼?”我聽不懂。 上次臥室裡的女孩就站在他身邊,紫色洋裝,艷麗非常。 她沒看我,視線直落紅龍。 第一面,我總覺得她身上少了什麼,卻沒時間細想。 第二面,這種感覺依然強烈。 她非常美,從頭到腳,完美無瑕。 即使最苛刻惡毒的評論家,相信也挑不出毛病。

“我在和你說話,你眼睛看哪裡?”不悅的口吻,紅龍的眉峰聚起來。

“看你囉。”皮皮的語調。 這回紅龍旁邊的黑面大叔也皺起眉頭。 “到底什麼事?”

被我的答案怔住一秒,似乎尷尬,但他很快恢復本性。 “明明是你的主意,本應該由你負責。知道為什麼還是由你的上司來做?”他繼續吊我胃口。

“你是我們的貴客,我資歷淺,而秦經理一直負責你母親的慶生,當然比我更適合。更何況,同屬公關部,只要能讓客人滿意,誰負責都一樣。”我說著,視線定在他臉上。 瞪瞪瞪,這麼喜歡別人看你,我就在你臉上瞪出洞來。

“不愧是公關,會說話。”他沒打算放過我,“其實我讓秦經理那麼做的。”

“哦。”我回應。 他告訴我真相,然後呢? 想看我委屈得嚎啕大哭?

“因為我看你不順眼。”敢自說自話跑路,就要承擔後果。 小小助理而已,別把世界想得太天真。 “我不喜歡自以為是的人。那天你離開,我有允許嗎?”一溜煙沒影了,他沒來得及說一個字。

“對不起。”就為這? 我昏。 果然是任性的少爺,難伺候。

“現在說也太晚了。”他從不接受口頭道歉。 “不會再有下次機會。”他用人也一樣,一次錯已足夠。

“沒關係。以後我對待其他客人的時候會注意,謝謝。”公關守則第一條,客人說什麼都是對的。 “如果沒別的事,我可以走了嗎?”

“你很趕時間?”他不滿意那種淡​​然,倒像自己在耍賴。

“我現在已經下班了。”本來可以趕上小巴,準點回家開飯。 而且下班後,時間就是我自己的。 若我狠點兒,管他紅龍還是地龍,不用聽教訓。 尤其今天,心情極差的狀態下。

“我女朋友剛才要逛街,我卻沒時間,你陪她吧。”他一直看著我,眼神裡有不容拒絕的壓迫力。

撒謊! 他女朋友聽到這話,眼睛在五秒之內,一眨不眨,望著他的臉。 她很吃驚,我全看在眼裡。 逛街? 自己的女朋友自己陪啊! 剛想說不,轉念一想,若得罪了他,沒準再告我一狀,過不了試用期就慘了。 為了想容,我硬生生折斷天生的傲骨。

“你去忙,我來陪。”牙縫裡擠出來的。

“那就好。”一句謝謝也沒有,他理所當然。

“菲兒,慢慢逛,慢慢選。開完會,我們一起吃飯。”不同人,不同命。 對我冷嘲熱諷,對女友溫柔似水。 鄙視他。

原來,她叫菲兒。 名字和人一般娟秀。

“你叫我阿鴻就好。”我對菲兒說。

她裊裊經過身邊,一眼未瞧我,自顧上了自動扶梯。

我終於明白她身上缺什麼了。 每次見到的是一張精緻絕倫的臉,也是沒有情感變化的臉。 面對戀人,她不嬌不膩,就像乖巧的芭比娃娃。 面對陌生人,她無感無應,當他們不存在。 好奇怪的女孩子!

一小時後,我證實了自己的觀點。 我跟在她身後,逛著一家家時尚精品店,她一個字也沒施捨給我,只是不斷試衣,不斷買衣,不斷刷卡,東西不用我提。 我是她周圍的空氣,透明人,根本不具實體。 我估計如果偷溜,她不會察覺。 可是,沒這膽。 充其量就是不跟著她進店,我自己在店外打發時間。

“總之我要去參賽,而且絕不能讓老頭知道。你得想個兩全其美的方法。”一個大男生停在我面前,講電話。

我看清他的長相後,差點沒拔腿就跑。 聳立短髮挑染了幾縷金色,濃眉大眼,虎頭虎腦,個兒比兩年前高了很多。 連清舟,連家次子,十九歲,從小喜歡賽車。 連家是鳳家的親戚,連清舟的奶奶是我奶奶的堂姐,他們和另一外家宋氏負責鳳凰集團在該市的所有業務。 每年連家會有人到鳳家吃團圓飯,十幾年來,多數是連清帆和清舟兄弟倆。 不過,清舟已經兩年沒見。 聽清帆說,他越發叛逆,執意要成為職業車手,和連伯父幾乎鬧翻。 怎麼也想不到,今天在這裡遇見,而且就停在離我十公分的地方。 我把頭壓低,恨不得向鴕鳥看齊,直接在地上鑽個洞。

大概把電話掛了,他沒再講話,可也沒移動。 過了一分鐘,我才感覺眼前陰影消散了。 鬆口氣,抬起頭,活動僵硬的脖子。

“果然是你。”陰惻惻的嗓音出自拐角處。 “鴻。”

我全身一哆嗦,還是被他認出來了。 側過頭,轉角,清舟斜側著櫥窗,驚訝得瞪著我。 沒等他第二句話,我快步走到他面前,伸開雙手,趁勢拽著他的衣領,貼著他的臉。 外人看來是一對戀人。 他渾身一僵,自然不懂我的用意。 我們的頭頂上就是監視器,我的姿勢正好用他​​的頭擋住我的。

“什麼也別問我,什麼也別對人說,我會找你。”貼著他的耳朵,用最輕的聲音說完,放開他。

他疑惑不解,但腦子轉得極快,身形微移,不一會兒,就走遠了。

我籲口氣,驚出冷汗。 再找菲兒,竟然這麼背,她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店門口,視線和我對個正著。 烏黑的眸子裡依然深沉,如夜海般幽然寒冷。

“呃,那個……”我打算隨便找個藉口糊弄過去。

她一側身,走了。

我從未碰到過這樣的女生,完全看不出她的心緒。 也好,省下一番唇舌。 我看她手上已拎到十幾個袋子,有些愧疚,趕到她身邊。

“我幫你。”伸手就去拿袋子。

她起先不肯,拽得死緊。 不明白得還以為我在搶劫呢。

“看你拎得辛苦,我好心而已。而且,你男朋友讓人陪你逛街,就是找人幫你拎東西的。你好好利用一下特權,行不行?不用白不用。”我真服了她。

一瞬間,她沒有表情的臉蛋滲入一絲柔和,少了些許冰冷。 手漸漸鬆開,讓我接管一半。

“這才對。要不然,待會兒你男朋友看到,讓老闆開除我就慘了。”雖然和菲兒完全不熟,卻有碎碎念的衝動。

“泫然不會。”她要麼不開口,一開口就為男朋友申辯。

“泫然?我還以為他姓紅名龍咧。”我沖她眨眨眼,“原來你會說話。”可惜嗓音低啞,不若外表那般出色。

“我不同討厭我的女人說話。”她說,“你不討厭我。”

“你怎麼知道?”奇了,我沒表現得很友好。

“那些人每次看泫然的時候很溫柔,看我的時候就很壞。你沒有。”她不喜歡兩面派。

“她們嫉妒而已,不用理會。”有太出色的男友也不好,莫名其妙成為女性公敵。 因為想容,我沒有同性朋友,可是菲兒卻挺對我胃口。 她其實個性不錯,大概被保護得太好,再加上是紅龍的身邊人,所以對外很冷漠。

“我不想逛街的。”她說。

“我知道。”早看出來了。

“你知道?”她的眼眸像極雍容的白貓,鑽石般發光。

“對啊。紅龍要整我,故意那麼說。”我可是察言觀色的高手。

“對不起,害你不能回家。”她內疚。 好奇怪,對眼前的女孩她有種難以言狀的好感。 可能因為一直在泫然身邊,女孩子都敵視她的緣故。

“本來我心不甘情不願,現在好多了。逛街就是要和朋友一起,東拉西扯,評頭論足,找零嘴,吃冰淇淋,那樣才好玩。”我給她一個大大的笑容,“怎麼樣?一起去吃冰吧。”她年紀應該跟我差不多,幹嗎學成年女人血拼啊?

“嗯!”她好開心,當聽到朋友兩個字時。 原來她還可以再有那麼可愛的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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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13 AM

第十六章 禁忌

“你也十八歲?我也是。”我說怎麼這麼投契,冰淇淋的口味也相同,雙份巧克力的那種。

“好巧。”真開心。 她們剛才拿著特大號的甜筒和爆米花,在電影院裡看迪斯尼動畫。 她從沒在公眾場所看過電影,多數自己在家看碟。 難得泫然有空時,他會陪她看,不過這樣的機會少得可憐。

“把手機打開吧。”我提醒她。 因為看電影時,兩人的手機都關了。

她才打開手機,鈴聲就響起來,跟催命似的。 她趕緊接起來。

我一看表,八點半了。 不用聽也猜得到,一定是紅龍。

“是你的方泫然?”閒聊中,我已經知道菲兒跟紅龍的姓。 她是紅龍一個長輩送給他十五歲的生日禮物。 若不是親耳聽到,我不敢相信人能當小貓小狗一樣送。 但畢竟是菲兒的**,我沒有細問。

“嗯,他讓我在這兒等。”電話那頭他出乎意料的生氣,菲兒心裡忐忑不安,怕連累新朋友。

“他很生氣?”我從菲兒的臉上讀出不安。 跟她熟了以後,她才顯露各種各樣的神情。

“你又猜到?”她說。

“很簡單。看電影時關了手機,他找不到你,自然生氣。”我推理很強的,“他不會打你吧?”

“不會,泫然對我很好。”她說到這兒,臉微微泛紅。

我看不出那傢伙有什麼好,自大自狂還自戀。 當著菲兒的面兒不說就是。

“要不,你先走。他問起來,就說我讓你走的。”她發現泫然總找阿鴻的茬。

“不行。看電影是我的主意,關機也是我說的,不能讓你背黑鍋。”一人做事一人當。

不到五分鐘,就看見那條惡龍帶著一群人氣勢洶洶的殺過來,我有烏雲壓頂的感覺。 菲兒也感到不妙,不自覺地往我身後挪了挪。

“菲兒,過來。”紅龍站在我面前發號施令。

若是我,才不搭理。 偏偏菲兒是乖寶寶,主人手指勾勾,立刻回到他身邊。

“為什麼關機?”他先問她。

“看電影不能開手機。”她偎依在他身邊。

“看電影?”他瞥我一眼。 我懂,那是待會兒找我算賬的意思。

“對呀。我們還買了大筒的爆米花,還有雙份巧克力冰激凌。”她笑瞇瞇的,令他發不出脾氣。 這樣開朗快樂的菲兒,他未曾見過。

“是嗎?你一定餓了。我訂了位,你先去,幫我點好菜。”他柔聲哄著,一個眼色,手下人已把菲兒帶離。

我瞧著菲兒頻頻回頭,就說:“改天再找你玩。”

菲兒回我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我來不及感嘆造物的神奇,又迎來紅龍的目光,如從頭到腳灌了一身冰水,透心涼。

“真小看你了。”他原意是惡整,沒想到幫我整出一個朋友來,損了夫人又折兵。

“我現在可以走了嗎?”也不知九點前能不能到家? 我可是有門禁的。

“別打菲兒的主意。你若傷了她,我會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想要接近他的女人中,有些會從菲兒身上下手。 到最後,所謂的友誼變成傷人的毒箭。

“你今年多大?”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奇。

他愣住了,不懂我的意思。

“我看你不過二十吧,幹嘛沒事裝成熟的中年阿叔,說話那麼江湖。你放心,我真把菲兒當朋友,不會利用她來接近你。”我對他的擔憂心知肚明,“因為,我絕對絕對,對你沒興趣。”開玩笑,誰像他,小小年紀玩成年遊戲,而且性格乖張怪僻。 而我,目前愛情那根神經還沒長出來。 就算有些許憧憬,也是溫柔英俊的白馬王子。 怎麼可能是他這型號?

如果剛才他只是擔心,現在卻非常光火。 誰是中年阿叔? 這女人的審美觀有問題,居然對他沒興趣。 “我才對你沒興趣,好不好?長那麼醜,身材又爆爛​​。不過事先說明,免得爛蛤蟆想吃天鵝肉。實在是,像你這樣的人太多。”

“這才對,你現在說話的口氣比較符合年齡。”我差點去拍拍他的肩,下一秒立即意識到他的身份,趕緊收回小爪。 “我現在應該可以走了吧?”

他沒碰過這種人。 明明被人冷嘲熱諷,百般刁難,卻逍遙自在得讓對方反過來嫉妒眼紅。

“我可以走了嗎?我可以走了嗎?……”他不放人,我就碎碎念。 “我可以走了嗎?我可以走了嗎?……”

“腿在你身上,想走就走吧。”他不讓她走的話,會被念到死。

“哦。”我開心地應聲,轉身要走。

有人從身後拽住我的手臂,一用力,連身體也被帶進那人的懷裡。 我大吃一驚,抬頭,他卻低頭,幾乎鼻尖貼鼻尖。 我不由自主望進紅龍的雙眸。 那麼近得看他,才發現褐色眸子裡隱現深紅,就像火焰般瑰麗。 我陷在那對美麗的眼睛裡,毫不自知兩人間姿勢有多曖昧。 他的胸膛貼著我,雙手反扣住我的手,能感覺蓮色唇瓣微吐的氣息。

“著迷嗎?”他的聲音像魔咒,令人神誌恍惚。

他身體的熱力導過來,我覺得渾身在發燙髮燒。

“現在喜歡我了嗎?”他又說,笑的好不得意。 看她臉紅的樣子,讓他心情好。

猛然地,我推開他。 一瞬間,清醒。 竟然被他這張臉迷惑了,我懊惱。

“奸詐。”我罵他,怕他反撲,三步併兩步,迅速開溜。

“餵——”他話音依舊帶笑,“你很有趣,所以我決定讓你做我的女人。”

我腳下一滑,幾乎摔個倒栽蔥。 轉回頭,“我才十八歲,是女孩,女生,離女人還早呢。而且,我說了,對你沒興趣,沒興趣。”不再理他胡言亂語,我下了扶梯。

什麼嘛! 他以為全天下的女性都該愛他? 有了菲兒還不滿足,風流的傢伙。 自己不想想才多大年紀,就開始流連花叢。 早熟! 一甩頭,將他放入我的禁忌。



第十七章 芒尖

九點十分。 我將鑰匙插進門鎖,心中暗存僥倖。 剛才上樓前,看見食記里高朋滿座,肥仔應該還在忙。 他不可能為了逮個門禁,特地關門大吉,在這兒候著我吧。 鑰匙輕輕一轉,嘎達,鎖開了。 我邊推門邊樂,果然虛驚一場。 誰知,前腳才跨進屋,一陣刺耳的鳴笛外加紅光殺得我措手不及。 死肥仔! 加了防盜器,不跟我說一聲。 趕緊開燈,到處找警報器的開關,慌亂中一時遍尋不著。 很快,尖銳的鳴響,亂眼的紅光,招惹來一批熱心鄰居。 等我好不容易勸退他們,肥仔正悠閒靠著樓梯欄杆納涼。 我們眼神針尖對麥芒。

“豈有此理。”我恨不得飛身給他一腳,奈何功夫不夠,乖乖走下樓。 “你卑鄙。”

“你無恥。”他竟敢回我。

“你齷齪。”

“你下流。”

“你神經。”

“你有病。”

我說他接,倒是流利順暢。

“幹嘛,卑鄙無恥,齷齪下流,神經有病。你接龍啊。”我沒好氣。

他又瞪大可愛的狗狗眼看我,好像我欺負他一樣。

“你過了門禁時間,為什麼要罵我?”他兩眼放大,閃著星星,似乎馬上眼淚汪汪。

我一掌過去,打偏他的臉,免得心軟。 “又演戲。”和這傢伙生活在一起,才知道他可愛的娃娃臉下面有多陰險和狡詐。 比我大四歲,卻更孩子氣。 別看他在自己的餐廳裡像個威嚴的老闆,回到家,倒像我弟弟。 我承認自己不勤快,算是從小的陋習,可他比我更能偷懶。 基本上,能坐著,他絕不站著,能躺著,絕不坐著。 我最怕蜘蛛,他就用它嚇唬我。 他床上就放了一隻玩具大蜘蛛。 用他的話來說,蜘蛛既然是我的剋星,他就是蜘蛛的剋星,一物降一物。 氣得我七竅生煙。 可是若我真跟他生氣,他就來個大變臉,扮可愛的小狗狗樣,討我喜歡。 任誰見了那張臉,都不會再跟他生氣。

“本來就是。”他往後退一步,躲開我的魔爪。 “怎麼這麼晚?”

“加班。”不過,沒加班費的那種。

“女孩子不用那麼拼,將來找個好老公就行了,雖然你這樣的困難點兒。”他咧開嘴,扯出淡淡酒窩來。 “這次裝個小玩意,下次來真的,所以記得準時回家。對了,桌上有你的郵件。”

“喂喂,什麼真的?”我一頭霧水,剛才那麼大陣仗只是隨意小玩一下?

他不理我,往餐廳方向去了。 我在慘白的走廊燈光下,吟嘆“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風里傳來絲絲竊笑,我對著他的背影揮空拳。

這裡的天空平時看不到什麼星星,今夜卻有一顆灼亮的星子,伴著柔婉新月,在黑暗里大放異彩。

我走回客廳,餐桌上確實放著一封郵件,受信人是顧鴻,沒標發信人的姓名和地址,郵戳是九龍塘。 除了周天,我想不出還有別人。 可是當時周天明明說好用電子郵件,而且沒什麼情況,不要聯絡。 我打量著信封,​​很普通的硬質地,專門用來寄光碟或磁碟的。 即使非常可疑,我還是謹慎地打開,裡面只有一張光碟,連多餘的紙屑也沒有一丁兒。

不再遲疑,走進自己房間,啟動才買不久的電腦,將光碟放入光驅。 屏幕突然全黑,第一反應是中毒了。 偏偏對電腦不算內行,只能乾瞪眼。 過了幾秒鐘,一隻穿西裝戴禮帽的白色兔子出現在屏幕中央,竟然還能說話。

“你好,如果能正確回答以下兩個問題,你就能進入愛麗絲的神奇世界。規則:每道題的回答不能超過三十秒,答錯任一題,電腦會立即重啟並格式化。 ”

聽到這兒,我冷汗直流,懊惱沒查清楚,現在看來它是病毒光盤也。 雙手放在鍵盤上,不知該怎麼辦。 猶豫間,人模人樣的兔子依舊說著話。

“現在請聽第一題:兔子最大的毛病是什麼?提示,答案為三個字,請用中文輸入。開始計時。”和愛麗斯漫遊仙境一樣,它有一塊懷錶。

事到如今,只能按它的遊戲規則來玩。 我認真思索著答案。 兔子最大的毛病? 這種問題應該像腦筋急轉彎,看似複雜,其實簡單和直接吧。 但願我的猜測正確,在屏幕時間顯示最後十秒時,打入三個字——紅眼病。

“非常遺憾——”兔子摘下禮帽,沖我鞠一躬。

我心一沉,難道方向錯了?

“答完第二題,才能公佈正確答案。”

我翻白眼,不早說!

“請聽第二題:兔子最不喜歡自己身體的哪部分?提示,答案為兩個字,請用中文輸入。開始計時。”

這題我有些猶豫,腦海裡好幾種回答,不確定哪個最正確。 就想了一下子,時間只剩六秒,趕緊選一個最先跳​​到眼前的——尾巴。

“恭喜你。”兔子又蹦又跳,動作誇張,黑底的屏幕還出現五顏六色的禮花。

經過剛才的情形,我不太能確定,恭喜是真的? 或者又一個大喘氣? 擔著心事時,再漂亮的景色,也看得心驚膽戰,就怕成為可憐電腦的最後一道亮麗風景。

折騰三分鐘後——禮花消失,兔子重新帶好帽子,放好懷錶,一臉肅穆得看著我。 我想一定是答錯了。

“兩題均答,兩題均對。第一題答案顯而易見,白癡也能答對。兔子看誰都眼紅,當然有紅眼病。第二題答案也很簡單,兔子尾巴長不了。總希望自己的尾巴長,自然不喜歡短尾巴。總之,答對的人不見得聰明,答錯的人卻一定會活活笨死。”

我看我會被這隻兔子活活煩死,它還有完沒完?

“現在,歡迎進入愛麗絲的神奇世界。”終於,它把話說完,一蹦一跳消失在黑色中。

當我以為不過是一場惡作劇時,屏幕上藍光閃閃,出現了一些東西,一些讓我大吃一驚的東西。 那是用電腦製作出來的精密建築圖,同我今天下午看到的草圖不同,它有四層結構,正是洛神車庫的圖解,而且非常詳細,詳細到我不敢相信的地步。 它註明了面積,高度,每根柱子的精確方位,排氣管道的方向和排列,燈光和電源的細節,每個攝影頭隱藏的位置以及照射範圍,甚至明確標示出死角,大膽寫著“絕對安全”四個字。 更絕的還在後頭,一張值班表,保安人員的換班時間清清楚楚,並在空檔時間裡塗上熒光色,好像提醒我要好好利用。 最後,又開了一張購物單,告訴我在哪裡能買到刺針式攝影頭,靜音鐳射鑽頭,遙控裝置,紅外線遠程偵測器等等一堆聽都沒聽過儀器,甚至哪個牌子衣服比較適合夜行,哪個牌子的鞋子對牆面有優異的吸附力。

我半張著嘴,不知該如何反應。 高興或是擔心,尚不在考量範圍。 知道我此行目的的只有兩個人,一是約翰,一是周天。 然而寄這件東西來的人,肯定不是他們,卻似乎對我的行動瞭如指掌。 保安部的事不過才開始調查,他卻提供我絕對拿不到的資料。 若是敵人,想著就不寒而栗。 若是朋友,為何藏頭藏尾? 他在請君入甕? 還是雪中送炭? 我難解其中奧妙。

反復看著車庫結構,眼前豁然開朗。 不管這人是敵是友,至少保安部的方位正確,而且符合我的懷疑。 早在下午實地勘察時,隱隱覺著不對。 現在,從圖上清晰地看到,保安部只佔了第四層的三分之一面積。 那麼,問題來了。 還有三分之二的空間是乾什麼用的? 立體圖上,那裡填滿了紅色,完全沒有一至三層的詳解,是危險未知的色彩。 難怪提供那麼多工具信息,敢情幫我盤算好要闖關?

我用一小時將每個細節記牢,取出光盤,關上電腦。 用最快的速度洗澡,躺到床上,閉上眼睛。 今天真夠累,身體累,腦袋也累。 原來以為走進死胡同,突然面前又出現了路,還是兩條岔路,一生一死。 其實,我沒有選擇,明天就滿兩個星期,必須在回公關部前,去車庫那幾層投石探路,順便確認圖紙的真假。

風掀起綠紗簾,窗正對銀白月牙,將小小房間洗白。 蓋好被,暖意起來,睡意更濃,天大的事,不帶進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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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14 AM

第十八章 求舟

第二天快下班時,接到秦秋水的電話,讓我星期一早點到辦公室。 我口裡應著,心裡卻被另一件事繞著。 光碟裡的消息全部正確,經過悄悄觀察,我已經肯定了。 不管寄件人居心何在,事到如今,就算是虎穴龍潭,也要闖一闖。 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做準備,首先要藉錢,而首先的首先要打電話和肥仔報備一下。

“今天我會晚點回家。”我對電話那頭的他說。

“為什麼?”他還真當自己是我媽。

“保密。”我幹嗎跟他說?

“隨便你。”他哼了哼。

“你別上警報器。”不然我要和他報備?

“隨便我。”他笑得不懷好意。

我用力掐掉電話。 隨便他? 我今晚是不是應該別回家比較好啊?

隆隆——隆隆——震天動地的轟響。 車窗外燈影閃爍,人影綽綽,好不熱鬧。

我在出租車司機惋惜的目光中下車。 我說,我找的人就在裡面。 他說,只有無賴和混混才在這裡出沒。 大概看我不像不良出品,他從我說出地址後,就一直在搖頭。

面前是一片寬闊的場地,充斥著刺鼻的汽油味,還有改裝車的砲隆,連地面也跟著震動。 高聲談笑著的多數是年輕人,和我差不多年齡。 在這裡,陌生面孔很受矚目,所以當我跨進圈子,很多人向我行注目禮。 我卻被車燈晃得睜不開眼,更別說找人了。

“你幹什麼的?”一個年輕女孩,頂著大濃妝,晃到我眼前。

“請問,連清舟今天來了嗎?”我看著那女孩的迷你超短裙,真是美麗凍人哪。

“你是他什麼人?”該不會又是倒追連哥的花痴? 趕緊打發掉。

“表妹。”我當然感覺到對方突如其來的敵意,見招拆招。

“表妹?”她向後面那群人嬌笑,“連哥的第八個表妹來囉。”

人群立刻爆出一陣亂笑。

原來連清舟還挺受歡迎,低估他了,我心想。

“乖寶寶,趕緊回家溫書去吧,別亂發夢。”又一個女生上前來,戳戳我的肩。

“快走吧,要不然小紅帽會被大野狼吃掉哦。”一個男孩,還穿著高中校服,笑得邪勁。

我懶得搭理這些人,避開他們的包圍,筆直往車最多的地方走去。 誰知,又轟上來一批人,團團圍住,不讓我通行。

“小女孩,回家去吧。”這次說話的人長得還不錯,沒有亂七八糟的染髮,白襯衫,牛仔褲,很乾淨利落。

“我要找連清舟。”這些人聽不懂啊?

“阿連不在。”那男孩說​​。

“車在,人怎麼會不在?”我早看見他的車子,就停在路中央,超級囂張。 那車是兩年前他考到駕照時,連大哥送給他的,我還出資了全部的改裝費。

男孩沒想到我能認出車子,一時啞言。

“幹嘛跟她廢話!”剛才那三個又竄過來要推我。

我輕輕一讓,腳下稍用力,絆倒一個。 出手抓住第二個的手腕,順力將人帶倒。 第三個在我身後抓住我的肩膀,我的手肘頂到對方的小腹,就聽到悶哼倒地的聲音。 因為他們正好幫我擋住視線,出手又極快,外面的人沒看清我的動作。

“你們怎麼了?”我故作驚訝兼無辜狀。 “要我走,也不用磕頭啊!”

三人坐在地上,互相對視,不太明白​​怎麼摔得跤,但也不相信和眼前個頭小小的我有任何關係。

我趁他們發楞的功夫,大叫好幾聲:“連清舟——”

場地雖鬧,但離馬路還有段距離,我的聲音很清晰地傳出去。

“餵,你夠了。”又一個男生,膚色黝黑,目光如炬,似乎算得上角色,周圍的人紛紛讓開去。 “說了人不在,怎麼那麼煩?”他用紅色方巾包頭,微捲的長發觸及肩頭。

我也不理他,徑自大喊連清舟的名字。 眼看地上三個沙包爬起來,又要找麻煩。

“煩死了,叫鬼啊!”正主終於出現了,身邊跟著數位美女。

“誰讓你桃花旺?”和我說話的兩個男生走到他身邊,擠眉弄眼。

連清舟一開始沒看見我,只顧和那兩人說話,好不容易賜了我一眼,差點沒跳起來。

“鴻。”他衝過來,一把抱住我。 “你可來了。”

周圍連咳嗽聲都沒有,所有人都張大嘴看著這一幕。 就他們所知,阿連嗜車如命,對女孩子壓根正眼不瞧,出了名的無情酷哥。 如今,當那麼多人的面,對一個姿色平平的女生擁抱。 天要塌了。

“放手。”我冷靜得很。 這小子這麼激動,八成有事求我。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他抓抓頭,“我還以為你又騙我。”

午休時,我用公用電話打他手機,約了在這裡見面。

“什麼叫又?”我沒好氣。 誰讓我那麼倒霉,讓他碰了個面對面。

“小時候,我可常常被你騙。”他那時每年到鳳家過年,會呆一個月,也吃過很多虧。

“誰讓你笨。何況不是我一個人,依雷,你大哥,小秋,很多人都有份。”過年時,各親戚家會把孩子送來,一大票毛孩子滿山竄。 清舟性子憨直,最好逗。

“我們車裡聊。”說完,拉著我往他車子那兒走,人群也跟著我們轉移。

“你可混得真有出息。”我輕聲耳語。

他不吭聲,幫我打開車門。 這一動作又引起人們的關注,剛才同他說笑的兩個男孩瞪大眼珠子,好些女孩子誇張地驚叫。 他也不在意,坐上駕駛座,發動引擎。

“阿連,你不比賽了?”包頭巾的男孩俯下身問,正好又看見他幫我係安全帶,表情立刻噎到。

“不了,對方遲到。我有事先走。”他一踩油門,車子飛了出去。

“那些人幹嘛很誇張的樣子?”我問。

“我從不讓女人坐我的車,你是第一個。”他說。

“你倒想讓連媽和姨婆坐,也得她們願意。”我諷刺。

他嘿嘿乾笑兩聲。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我本來有求於他,現在反過來掌控局面。 “說吧,什麼事?”

“你是我老婆的讚助人,當然要熱情些。”他說得好不肉麻。

“不說算了。”我賞他一個白眼。 他說的老婆,就是車子。

“別別,我說就是。我和老頭鬧翻了。”他言歸正傳。

“什麼時候?我沒聽說。”這對父子鬧翻是遲早的事。

“兩個月前。我打算到歐洲報考職業車手資格,死老頭扣留我的護照,凍結所有戶頭和信用卡,死活不讓我走。一火大,我就離家出走了。”他說得挺激動。

我心裡也挺激動。 他也成了窮光蛋? 這下要問誰借錢去?

“你跟我說這些有什麼用?”該不會……

“手頭很緊,借點錢給我吧。”他切入正題。

我就知道!

“我沒錢。”我還想問他借咧。

“怎麼可能?”他不信。

“我打從三年前起,所有的零花錢都歸鳴池管了。”那是奶奶為了牽制我,故意的。 “你不是知道嗎?”

“可你從六年前起,就玩股票期貨了。”捉迷藏時,他躲在她房間衣櫃裡,偷瞄過。

“……”他居然知道?

“我親眼看到的。”他可不是小時候的愣頭青了。

“是。可是,暫時拿不到裡面的錢。”為了怕自己亂花,這個賬戶在二十歲以前,設定為只進不出,就算本人親自到銀行取錢,也一樣拿不到。

“要不,你和鳴池開口借。”他建議,反正鳴池只聽鴻的。

“我在跑路誒。找他借錢,豈不是自投羅網?”我敲敲他的頭,這麼笨。

“跑路?”他奇怪,“你不是來旅遊的?”

轟——我的頭炸開鍋。 這小子兩個月前離家出走,正好也是我出走的時候,他根本還不知道我的事。 笨哦,我這不是不打自招?

他將車停在路邊,轉過身,惡狠狠盯著我。 “說清楚,二小姐。”



第十九章 尋香

我只能把出走的經過說了一遍,隱藏了臥底的部分。

“啊——”他撫著太陽穴,“你搞什麼?”

“你不也離家出走?”我哧笑。

“我不一樣。你是鳳家未來的繼承人,我們這些小兵小卒將來以你馬首是瞻。要是出什麼事,怎麼得了?”鳳家會滿世界找她。 鳳奶奶的心情一定不好,所以他老爸的心情也不會好。 難怪這次離家這麼長時間,老頭子都沒發話找他,估計忙著找這小丫頭呢。

“辦完事,我自然會回去。”我全神貫注盯著他,“你可別出賣我,否則——”

“否則怎樣?”他倒是考慮通風報信,沒準能換個特赦。

“否則,你F1職業生涯的夢想到此終結。”我繼續說,“如果我被抓回去,怎麼也得拉個墊背的。你想,如果我對奶奶說連二哥玩非法飛車,她會怎樣,你爸又會怎樣?就算你拿我的消息換來短暫自由,能有多久?”

連清舟想想也對,他老爸說話不算數是常有的事,若再加嚴厲的鳳家老奶奶,他絕對兩面不討好。

“不如跟我合作。”

“合作?”

“互惠互利。只要我的事能順利辦完,我就能為你爭取自由。到時,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再接再厲。

“真的?”他眼睛裡充滿著希望。

“說到做到。”他和我都在為自己的夢想努力,其實我們應該是戰友。

“我信你。”他伸出手掌,我在上面用力擊一下,作為允諾。

“絕不食言。”我當時壓根沒想到,為了這個承諾的實現,會付出慘痛的代價。

“可我要怎麼幫你?”他再次發動車子,駛入大路。

“本來想問你借​​錢的。”我也索性實話實說了。

“……”輪到他傻眼。

“想想看,還有什麼人能藉錢給我們的?”沒想到有一天,一個富家子一個富家女淪落到如此境地。 “你不是有一大票朋友嗎?”

“多數人我不熟,交情不錯的就兩三個。他們手頭不寬裕,有錢也都花在車子上了。”他也一樣,所以沒錢。 “啊——有了。”

“誰?”我忙問。

“宋麥香。”他說著,將車調轉三百六十度,朝反方向行駛。

“宋家小女兒?她不是得了自閉嗎?你別病急亂投醫。”而且宋伯伯是吝嗇鬼。 大女兒出嫁時,一點嫁妝也沒給,撈了男方一大筆好處。

“才怪。她不是自閉,只是內向。因為被同學欺負,自己辦了退學,差點兒沒把長輩們氣死。後來宋老頭索性把她打發到郊區祖屋去住,眼不見為淨。 ”舉凡他爸那歲數,他都叫老頭。

“這樣的遭遇,她還能有錢?”我很懷疑。

“不懂了吧?那丫頭對化學很感興趣,自學成才。在祖屋裡弄了個實驗室,研究出不少古怪東西,賺大了。這件事連她家人都被蒙在鼓裡。 ”他神秘兮兮的。

“那你怎麼知道?”我好奇。

“說來話長。”他習慣性抓頭髮。

“那就慢慢說。”我看到他臉上浮出暗紅。 “還是你暗戀她,所以收集那麼多資料。”

“開什麼玩笑,我會暗戀她?”他強烈反彈,“是她暗戀我才對。她送我一輛法拉利最新款的跑車,還說想跟我交往之類的。我問她哪來那麼多錢,她就跟我說了。”

我看他的眼神大概曖昧,他接著補充:“我當場拒絕她了。誰會喜歡長得像梅朝風那麼恐怖的女生,披頭散發,帶著黑色粗框眼鏡,穿得跟麻布袋一樣。表白耶,至少外表弄得像樣一點吧。”

“你那麼對她說了?”我倒挺佩服她的,勇敢,卻又傻得可愛。

“是,不然她不死心啊!”可看到她哭著跑開時,他後悔不該說那麼重。

“哎呦——”他的胳膊被掐了一把。 “你幹嗎?”

“替女性同胞出口氣,讓你以後再敢亂說話。”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笨蛋,我嘰咕。

微蹙著濃眉,他不服氣,卻不敢還嘴。

半小時後,車子駛進一所古老的宅子。 烏簷青磚石板路,屋頂上雕著嘲風獸和石鈴,還有底座長青苔的石井,以及黑色的雕樑,深紅色的畫棟。 庭院雖大,保養得卻極好。 精心整修的花園,乾淨清爽的涼亭,在橙黃色的燈光下呈現著懷古的悠遠。

一位老人家走出來,儒雅的花白鬍鬚,中式套衫,捲著雪白衣袖,很是應景。

“連二少爺。”老人家開口都帶著古意。

“昌爺爺。”連清舟泊好車,同時對我解釋,“這所宅子裡的老管家。”

“昌爺爺好。”我機靈得很,甜甜打著招呼。

誰想我這人見人愛的笑臉對老人家沒用,他正眼不瞧我,只對清舟恭敬。

“小姐在實驗室。您要去找她嗎?”

“好。”他也不介紹我,抬腳就往裡走。

“昌爺爺,我是清舟的普通朋友,您叫我阿鴻就行。”我何等聰明,一下猜到老人家對我的敵意從他的小主人而來,因此特地強調普通二字。

果不其然,昌爺爺聽後,態度緩和很多。

我們正往院落深處走,突然傳來一聲巨響,不遠處立刻起了濃煙,很快空氣中瀰漫嗆人的味道。

“哇,什麼事?”清舟大叫,“爆炸了!著火了!”

我雖然沒他那麼誇張,心裡也免不了詫異。 再看昌爺爺,面不改色,神情自若。

“大概小姐的實驗又失敗了。”打從二小姐住進來,他對這些景象見怪不怪了。

“這麼強勁的爆炸力,裡面的人會不會有事?”我問。

加快腳步,我們幾乎快跑到事發地點。 房子沒事,只有濃煙從窗戶往外滾滾冒著。 清舟反應很快,脫下上衣,包住頭,衝了進去。 我也想那麼做,卻被老管家攔住,說什麼也不肯讓我冒險。 好在沒一會兒,清舟就衝出來,懷裡抱著一個瘦小女孩,應該是宋麥香。 我趕忙過去,看見宋麥香臉上覆著面罩,胸口上下起伏,小手緊抓清舟的衣服,人似乎沒事。

“餵,沒事吧?”清舟急問,有些無措。

“快把麵罩取下來,讓她呼吸。”我看她喘得厲害。

清舟連忙幫她取下面罩,一副又黑又大的眼鏡將心型小臉擋去一半,眼睛緊閉,嘴唇緊抿,紮成麻花的辮子也是亂七八糟,正是清舟對我描述的模樣。

深呼吸了幾口新鮮空氣,宋麥香睜開眼睛,卻在看到抱著她的人時,小臉漲得通紅。 我是旁觀者清,表白被拒,可她還是喜歡清舟吧。

“放開我。”她只沉迷數秒,還是很有骨氣。 “你放我下來。”小腿亂蹬。

“好啦。”清舟嘟噥,“當我願意抱啊?”手上卻極小心,將她輕放到地上。

“小姐,你有沒有事?”老管家也加入關心的隊伍。

“我沒事。分量又沒弄準,不過這次比上次爆炸輕多了,再一次就能成功。”她好像在對我們說,又好像在自言自語,拉著辮子,垂著頭。

咳咳——清舟在一旁假咳,企圖引起她的注意。

“你來幹嘛?”上次表白他不僅拒絕她,還挖苦人。 她沒料到他竟然主動來找她,心裡又酸又甜。

“找你幫忙。”如果不是走投入路,打死他也不來。

“幫什麼忙?”那副笨拙的眼鏡讓她看上去傻乎乎的。

“呃——那個——呃——”他事到臨頭,不好意思開口。

“借錢。”他不說,我說。

“……”小香香這才發現我的存在。 “你哪位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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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15 AM

第二十章 盟約

十五分鐘後,宋麥香的書房。 滿天滿地滿牆的書,可見主人的興趣。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宋麥香其實不含糊。 清舟要錢,絕對不給。 我借錢可以,但必須交代清楚來龍去脈。 我們編了各種理由,卻騙不過她。 沒辦法,我和清舟商量一下,決定和盤托出。

“你是鳳孤鴻?”宋麥香吃驚。 她從小就知道這個名字,如雷貫耳。

“嗯,不過現在叫顧鴻,千萬記住。”我點頭承認。 “我叫你香香,你可以叫我阿鴻。”

“好。”她答應得乾脆,是我欣賞的個性。

“現在你可以藉錢了吧?”清舟正氣著,為什麼不借錢給他。

“阿鴻,你要錢做什麼?”香香一定要打破砂鍋問到底。

“對哦,你在洛神上班領薪水,還要藉錢?”清舟才想到這個問題。

我端起茶几上的清茶,品嚐新綠的碧螺春,香氣襲人。 房間裡的這兩個人,和清舟比較熟,可這幾年聯絡不多,彼​​此也非至交好友。 和宋麥香就更遠,今天第一次見面,談不上認識。 我們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叛逆。 這兩人可以信任嗎? 可以交命嗎? 內心掙扎,面上思索。

“我們訂個契約吧。”放下茶杯時,心中已有分曉。 洛神的秘密隱藏得極深,這麼多天的觀察,才接觸皮毛,卻又山窮水盡。 一個人力量太單薄,這時候也不能指望警方。

兩人皆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色。

“我們三人今日訂約,結為盟友。一方秘密,三方共享共守。一方心願,三方共償共助。一方危難,三方共進共退。若背此約,就罰人生無夢想,愛情不開花。遭受背棄的一方或兩方,有權採取任何方法,將懲罰進行到底。”從小和奶奶討價還價,對立約這種事,信手拈來。 “怎麼樣?答應的話,我才能告訴你們真相。”

這份口述約定,看似簡單,其實奧妙。 人生無夢想是替清舟設計的,愛情不開花針對的是香香。 我不信什麼天打雷劈的毒誓,統統加強心理安慰的,半點沒用。 與其空話一堆,不如轉化為實際有效的懲罰。 事後,誰也怨不得誰。

“好。”小香香只考慮一分鐘,就答應了。

“行。”清舟也答應了,反正之前已經要合作。

“那麼擊掌後,協議正式有效。”我正色道。

啪啪啪,三下清脆的掌聲,一個盟約牽住三個人的命運。

接下來,我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詳細說一遍。 說話的當兒,沒人打斷我。 清舟的神情越來越認真,香香則聽得瞪大眼睛,扶了好幾次眼鏡。 講完後,半晌沒人說話,我還以為他們嚇到了,不主動開口,期待他們的反應。

“我服你。”清舟翹起大拇指,“夠義氣,夠膽色。小容被綁的事我聽說過,沒想到你一直追蹤。沒什麼可說的,我挺你到底。”

“好刺激,我決不退出。”香香拍手。 從小孤僻的她,突然間多了兩個夥伴,開心得要命。 也因為很少接觸外界,哪裡懂得危險怎麼寫,只覺得有趣。

“這可不是遊戲。洛神是一潭深水,泳技不好,連命都得陪上。”我說,“我雖然和警方合作,但沒有任何證據前,得不到實質性援助。你們得有心理準備。”

兩人互相望了一眼,又看回我身上,不約而同,點點頭。

“第一步,探清保安部的底。昨天我收到一張匿名光碟,上面有保安部和整個地下車庫的立體結構圖,一起看一下吧。”

“你不知是誰給的?”清舟問。

“不知道,是寄到我住的地方。”到現在,依舊是個謎。

香香已經把光碟放入電腦,跳出來的兔子讓她又興奮了一下。 連清舟也感染了,猜測答案。 我已經熟門熟路,直接鍵入答案,信息跳了出來,他們也像我一樣吃驚。

“但願不是敵人。”清舟也很明白,“否則我們會死得很慘。”

“為什麼?”香香奇怪,“兔子先生那麼可愛,不會害我們。”

“拜託,他不僅知道阿鴻的住址,還了解她的行蹤和目的。如果懷有敵意,死幾百次都行。”清舟斜睨她,書呆子就是書呆子。

“可是,如果是壞人,直接對付阿鴻就好,幹嘛弄那麼複雜?”香香反駁他,心裡小鹿跳跳,距離他這麼近的講話,而且現在是盟友欸。

“你們說得都有理。但我認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無論如何,這地方非查個水落石出不可。”手指按在那片紅色未知地帶。 “絕對有問題。”

“從哪兒下手呢?”清舟尚未消化全部信息,比較困惑。

香香歪著頭,似乎正在思考中。

“離第三層車庫入口最近的兩個角落,有通氣管道。我打算鑽小口,放入刺針式攝影頭。有個問題,上方的洞用鐳射激光,下方的怎麼鑽?兩邊的洞必須極小,才能不讓人發現。”

“我……”香香扶了扶眼鏡。 “年前,我研究一種混合化學液,比例弄錯後,對普通金屬產生極強的腐蝕力,應該能派上用場。”

我歡呼一聲,上前抱住她,以表達滔滔不絕敬仰之情。

“誤打誤撞。”偏偏有人看不上,在一旁說風涼話。

“你厲害?”我手點他的太陽穴,“那麼,搞定攝影頭。”

“放心,有朋友專門收集最新最熱的電子追蹤儀器,等我消息。”他交友廣闊。

“你只有一天時間。我們越快行動越好,就這個週日。香香,你有房車嗎?房車體積大,可以擋住監視器。”

“嗯。可我不會開車。”司機肯定不能帶。

“當然我來。”清舟主動請纓。 “阿鴻,你確定她也要參加嗎?”書呆子能做什麼?

“我需要你們做掩護。”新的計劃在腦海中慢慢浮出水面。

“什麼樣的掩護?”他狐疑。

我神秘地笑笑,等那天再跟他們說比較好。

“週日上午9點在這裡見面,再確定詳細計劃。”我也要準備其他工具。

“好。”兩人異口同聲,又覺著彆扭,彼此錯開目光。

我瞧著只是好笑,一對歡喜小冤家,必定能發生精彩的故事。 身為朋友,只需時不時推推波,助助瀾,然後坐壁上觀。

坐計程車到家時,一看表,凌晨兩點,竟然不困,反而興致勃勃。 本來想爬窗進房間,又怕被人看見,還是選擇走大門。 沒有警報器,沒有紅光,客廳裡留著一盞小燈,靜靜得為我照明。 肥仔的房門關著,應該早睡熟了。 其實他嘴上使壞,心腸很好,對我還不錯。 做的食物都是我愛吃的,平日還準備午餐盒和小點心,給我帶去上班。 這不,餐桌上留一張字條:夜宵在冰箱裡。

我打開冰箱,酒釀放在小碗裡盛著。 知我者,肥仔是也。 我樂不顛儿地拿出來,一人美滋滋地坐在沙發里小勺挖著。 頃刻,冰冰涼涼,滿齒生香,是桂花的清雅。 這個季節能弄到桂花? 我詫異之餘,感官沉浸在甜甜的滋味中,不可自拔。

窗外濃郁的暗潮,屋內燈光卻暖洋洋,驅散黑夜的敵意。 幾天前的沮喪蒸發在空氣裡,信心重拾回來。 葉子沙沙,安定不再茫然的思緒。 縱使光明仍微薄,可黎明之前,夜再深沉,也不過等待朝陽的顛覆。



第二十一章 伏眼

銀色的大房車,在午後的陽光中,徜徉。

“為什麼選白天?”清舟邊開車,邊問我。 這種事不都應該趁月黑風高之夜來做嗎?

“因為越是深夜,越容易給人留下印象,也就越容易被懷疑。更何況,這個時間的保全最疏鬆。”我最後一遍檢查所有裝備。

這輛房車夠高,車窗是從外面看不到裡面的那種。 香香坐在清舟旁邊,我坐在後座。 我們利用一早上的時間,安排了具體計劃,現在就待施行。

“清舟,車盡量停靠牆面。”我操作時,才能不被發現。

“交給我。”他可是天生操縱方向盤的人。

“如果有任何人靠近車子,你們需要掩護我。”我沒說怎麼做,由他們即興發揮吧。 “千萬別鬥嘴。”

“只要她別惹我。”他瞄一眼身邊人。

香香正在調試電腦,以接收圖像,似乎沒聽見我們的對話。

“你別惹她才對。”我將東西一一收緊袋子,斜背在肩上,身上穿著灰色工裝衣褲,頭髮盤進灰色帽子,戴好灰色手套,整個人像塊水泥板。

清舟欲反駁,車子正好轉彎,洛神大樓就在眼前。

“到了。”他說。

我和香香不約而同抬起頭。 深藍色的玻璃層疊而上,從頂而下鑲嵌著三條銀色腰帶,好比洛水邊的美人,風姿綽約。

前面兩人的面部表情我看不到,可我的心跳加速跳動起來。 不敢自負,長這麼大,還從沒真正冒過險。 說白了,涉世未深,懵懂無知。 紙上談兵,我行。 真槍實戰,天保佑。 咚咚——咚咚——,心臟鼓動耳膜,手心竟見了汗。

趁著等紅燈,清舟回過頭。 他的笑容有些僵硬,看來也不輕鬆。 香香半側過身,扶了扶眼鏡,神態不太自然。

“結束後,我請你們大吃一頓。”我把緊張往肚子裡咽,打死不能說出口。 輸人不輸陣,士氣很重要。

“好耶。”香香單純率真,開心地回應。

“我吃得很多。”清舟簡單,也勇敢。

“比比看才知道。”我心情輕鬆了些。 “如果錢不夠,香香,你得慷慨解囊。”

三人都笑了。 初生的牛犢子,本來不懼虎。

車子開入停車場時,我伏在後座最低處,以躲開管理員的視線。 一般說來,客人們會將車停在正門,由泊車小弟負責把車停入車庫。 但也有熟客自己駕車,再由車庫的電梯進入大樓。 連清舟算是熟面,自然不會有疑問。

洛神這種地方,週日客人比平時還多,一二層幾乎泊滿車。 我們擔心第三層靠通風管的兩個位置未必空閒,這麼巧,東南面位置上的車正開走,有如神助。

清舟不愧是高手,三下五除二,車停好。 然後,香香從前面下車,再打開後面的門,進入車裡。 而在香香打開車門的瞬間,我已經快速貓腰,兩手一搭車門底沿,側身鑽入車底。 清舟則小心校好車位,將它貼近兩面牆。 他們在車上分別負責遙控讀取圖像和望風。

我身處的地方完全擺脫各方監視器,藏在車影底下,旁邊都是車,除非有人蹲下來看,否則不會曝光。 面前就是黑色通風管,選定貼近地面,靠內側的點,我取出工具,開始作業。

第一步並不難,只需小型鐳射鑽,靜音設計,效率又高。 然後,將帶照明的刺針攝影頭探下,通過小屏幕觀察管道內部結構,再決定最佳方案。 無論事先預想多少不同情況,可怎麼也沒料到,離鏡頭不到十公分處,紅色激光網靜靜張開著。

果然有貓膩,我暗地尋思。 看了看鋪在地上的工具,要閃過網,在下方側壁開個小洞,不是不可能,因為本來東西都極細極小。 可是,操作難度加大,下手要非常穩,否則就會觸及警報。 將鏡頭慢慢掛到一邊,我找出裝有強力腐蝕性液體的吸附性容器,略微加熱,從洞口垂下,同時注視著屏幕,接近網口時,緩下速度。 時間卻不允許我慢慢來,那種特殊材質的容器比金屬剛硬,但在一定溫度下,30秒內會融化。 像這種以為不具實用價值,實驗失敗的產物,香香家裡不計其數。 她在我們的啟發下,將來又闢出一條廣闊的財路。 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在我的提議,香香的改良下,容器本身又能限制液體的擴散,控制洞口大小,又能固定攝影頭,更能利用它黑色表面,做成一流偽裝,卻絲毫不影響圖像的清晰度。

我深吸口氣,左右手同時開弓,一點點往下送。 車底下空氣不流通,再加上緊張,感覺頭髮裡出汗,被帽子一吸,濕嗒嗒的。 我全身一動不動,憋著呼吸。 水滴型的容器沿著內側,終於過了獵網,從小小麥克風里傳來噗一聲,緊緊粘在管子上。 再過一會兒,細線上變得輕無一物,我小心收起來,才敢呼吸。 手上不能怠慢,拿起第二根刺針,在暖帶上加熱,在第一根刺針的監督下,按同樣路徑,慢慢下滑。 很慶幸清舟的英明決定,幫我多要了一個後備,要不然只知去路,不知歸路了。

刺針從最邊上的網眼,貼著管道,剛過一半。 我聽到了腳步聲,衝著車的方向來。 我還沒來得及警告上面的兩人,車身突然劇烈震動起來。 我依舊保持著剛才的姿勢,手臂貼地,雙手穩穩握著。 因為一抖,就完了。 如果剛才是腦門出汗,現在整個背都被汗濕。 心跳在加劇,呼吸變得困難。 我閉上眼,集中思緒,想像鳳家老梨樹上遠眺的海景,鋪天蓋地的藍,漸漸平穩了氣息。 手再次動起來,只有十幾秒剩下。

“誰在裡面?”來人輕拍車窗,正是值班報安。 監視器裡車子上的人沒下來,不由狐疑。

沒人應聲,車子繼續震動中。

“搞什麼?快開車門。”保安更加懷疑,用上了力。 “再不開,我找人了。”

“滾。”是清舟的聲音,喘息著。

“你到底誰呀?”保安執著依舊,耳朵貼上車窗,有女人悶哼。 該不會是……?

“是我。”車窗搖下一條縫,露出清舟的眼睛。

“連……”他趕緊往後退。 車窗被搖下的幾秒,隱約看見連家二子光裸著上身,身下有個女的,沒看清長相。

“知道還不快滾。”清舟不耐煩極了,虎目一瞪,十足霸氣,“壞了好事,我讓你飯碗保不住。”

保安連聲道歉,要命,誰料得到連清舟竟然在車裡“辦事”。 他幾乎用跑的,離開是非之地。

我耳根頓時清靜,車卻還在震,應該是戲做足全套吧。 剛才他們成功轉移了視線,刺針已經黏附在下方洞口,從屏幕上可以清晰地看到裡面情形。 我抽回第一根刺針,將掛鉤固定好,用同顏色的粘料封好洞口,收好工具,頂了頂上方車盤。

在我以為他們可能沒聽見時,車子動了,調節到內側車門可開的程度。

“你混蛋。”車門開了,香香憤怒地發脾氣,下車來,“我要回家。”

我快速爬出來,依然貓低腰,竄進車裡。 門緊趕著腳跟,被用力甩上。

“別生氣,我送你回去。”接著清舟也下車,抓住香香,從前面上車。

他自己也跳上駕駛座,很快發動引擎,一路開出洛神。 速度和時間配合得天衣無縫。 直到上了高速,我才露出頭,坐挺腰。

“首戰告捷。”我邊樂,邊在電腦裡觀看傳送過來的圖像。 “下面很空曠,和樓上車庫相似。目前還看不出什麼,需要觀​​察幾天。等等,這是什麼?”我看到地面上有些印跡,放大倍數來看。

“車輪的痕跡,原來不是廢棄那麼簡單。”我不由興高采烈,事情總算有點眉目。

說了一大段才發現,從頭到尾我一個人唱獨角戲,前座的兩人壓根沒理我。 清舟悶頭開車,大手死死握著方向盤,好像那是他的仇人。 香香的臉似乎紅了很久,如同熟透的蘋果。 兩個人目不斜視,各自為據,就好像多瞄對方一眼,都會污染到自己的眼球。

這下輪到我糊塗了。 剛才不是演戲嗎? 我錯過了什麼? 看樣子他們並不打算分享,我只能任自己的想像天馬行空。

儘管盟友之間的微妙氣氛,我心情輕鬆愉快。 今天埋伏下眼睛,但願能藉此帶來光明。

車疾馳,路延伸到天盡頭,在那裡終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16 AM

第二十二章 勾心

星期一我早早到辦公室。 秦秋水來的時候,我正為她桌上的花瓶插上白色百合花。 打從我第一天上班,就向財務部申請了這項待遇,畢竟公關部是對外的門面。 應該說整個辦公室因為我的積極,明亮整潔不少。 要指望四大美女放下身段,跟我一起掛壁畫,整理茶几,換新茶具,大概得等下輩子。 她們雖然嘲笑我是清潔大嬸,秦秋水倒沒說半句,不褒不貶。 就我來看,她還挺喜歡清新的環境。

“下午兩點和我參加拍賣會的籌備會議。”她對我說。

我料準她不會真得查那些積灰檔案,卻也沒料到她竟然如此看得起我。 因為從蛛絲馬跡中,拍賣會可能是關鍵點,我花心思了解過。 洛神每季度會舉辦一次拍賣會,涉及物品五花八門,以春季一場規模最大。 可媲美電影頒獎禮,不僅集中本埠名流,甚至海外的巨商名賈也會來參加。 籌備組由各部抽調精英組成,是嶄露頭角的絕佳機會。 最炫的四大美人最近力爭表現,正是為了出線。

“我?”我懷疑自己聽錯。

“有問題?”秦秋水不喜歡重複。

“沒有。”我沒傻到放棄天上掉下來的餡餅。

“這是幾年來的資料,你拿去看完。我不希望開會的時候,看到新人的表情。”秦秋水遞來一打厚厚的文件。

所謂新人的表情就是傻傻的什麼也不懂的表情。 我就說嘛! 沒有白吃的午餐。 要在下午前看完,除非有驚人的閱讀力。 不過,很幸運,雖然在檔案室基本上混著,該用功的地方沒漏。 所以,她給我的文檔中,一大半我早看過。

往外走時,秦秋水又叫住我。

“很多人想要出人頭地,但有時鋒芒太露,會適得其反。至於謠言,雖然止於智者,世上聰明的人卻也不多,好在時間能沖淡一切。希望你從前人的經驗中吸取智慧,別白白浪費兩週。”她說話時,望著我的眼睛,竟有真誠的善意。

“謝謝。”我輕輕合上門。

四大美人哀怨得瞪著我。

“要不是我們手上都有重要的工作,哪會輪到你。”她們哼哼唧唧。

此時,我恍然大悟,秦秋水竟在幫我。 她將我打發到偏遠地帶,避開流言蜚語。 讓我參與籌備組,分明肯定我的能力。 其他同事正忙得不可開交,而我剛剛調回來,無事一身輕。 又給了別人最好的藉口起用我。 好不高明! 對這個看似不易親近的上司生出幾分好感。

我拿著上司給的雞毛當令箭,縮在自己的小桌子裡啃檔案。 將美女同事們的鄙夷,嫉妒或惡毒,統統擋回去污染她們的美顏。

下午一點五十分,我和秦秋水走進二樓會議廳。 多數人已經就座,有些我認得,有些只是照過面,但個個在部門擔重肩。 我在這群事業有成的人中,實在不起眼,所以進去時,也沒人注意。 我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坐下來。 秦秋水的座位就在主位旁邊,公關部負責拍賣會整個流程的設計和接待,地位超然。 她對面的人是萬豪,財務部的頭兒,長相一般,卻很時尚,一身名牌行頭,勉強算得上年輕才俊。 在周天檔案裡的關鍵人物中,唯有他,還未打過交道。

最後進來的是王福貴和孫如夢。 別看王總經理的名字很土,卻是三十七八歲左右,身材高大挺拔,國字臉。 如果忽略憨厚老實的表情,他比萬豪端正。 他不管具體事務,來辦公室就跟觀光旅遊似的,坐不了幾分鐘。 但他是洛朝陽妻子的表弟,屬於空降部隊,不會有人說閒話。 因此,他的工作頂多接待和陪伴洛家人,還有重要客戶。 像現在,他只說象徵性的開場白,意思意思地鼓勵下士氣,然後就走了。 順理成章,孫如夢坐上主位。

我偷偷看萬豪的神情,很正常,沒有謠言裡說得那麼玄乎,孫如夢身邊的超級牛皮糖什麼的。

會議先由各部門代表發言,採購部介紹拍賣物品的大概情況,分類,出處和價值,廣告部的構思和創意文案,飲食部的餐點和飲品準備,保安部的分配和監控點,客服部的人員配備和設施,勤雜部的物資供給等等。

我沒聽出新意,也無可疑之處。 於是分出一半心神,思考昨日的發現。 目前,香香負責監視和圖像解析。 今早出門前,收到她給我的電子郵件,還沒有任何車子出入。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車印,痕跡應該是最近留下的,是前段時間大風大雨後的產物。 如果真和拍賣會有牽連,我則斷定很快就有收穫。

開小差的功夫眨眼就過,我聽到孫如夢和秦秋水的聲音。

“又開始了。”坐在我旁邊的男同事小聲說。

“什麼又開始了?”我不懂。

“女人的戰爭。”男同事坐直看戲,又瞥我一眼,“你新來的?”

嗯了一聲,我​​也將心思重新調回來。

“這次的司儀還由秘書課擔任,大家沒意見吧。”孫如夢環顧四周,幾乎所有的人在點頭,除了——秦秋水。 她早猜到,這個女人不會輕易放過出風頭的機會。

“每次都由秘書課擔當司儀,我覺得是時候換些新面孔了。”秦秋水開口。 誰不知道秘書課是孫如夢的直系,她們連續三年為孫如夢出盡風頭。 今年,她要將這個任務搶到自己部門。

“事實是秘書課在英文方面有優勢,發音純正,翻譯的水準更是專業。”孫如夢簡明扼要,說到點子上。

“今年我們部裡的新人不僅在英文方面出色,更精通法文。”秦秋水不甘示弱。

我聽聞這句話,暗忖這個新人該不會指我吧?

秦秋水繼續說:“昨天上午我接到弗蘭克先生的電話,會應邀出席拍賣會。他是土生土長的法國人,又是收集古董的收藏家。作為邀請人,我們應該做足充分準備。秘書課裡並沒有擅長法文的人,國際採購部目前人手不夠,所以我建議讓顧鴻擔當此次司儀。”

果然就是我。

孫如夢立刻朝採購部經理看一眼,後者點頭證實秦秋水說的是實情。

“她才進洛神多久?論資歷,太淺。論經驗,太少。論學歷,太低。我不同意。”孫如夢話語犀利,寸步不讓。

“她雖然剛進洛神,做事認真,學東西快。司儀最重要的是談吐和儀態,她完全符合資格。我們需要破除舊規,大膽起用新人,以後才會有更多的員工能展現長才。管理要跟得上時代,企業才能獲得長遠的利益。”秦秋水由小說大,從短望遠。

我挺贊同她的觀點,畢竟現代企業管理更人性化。

“我還是認為太冒險。這季的拍賣會規模最大,稍有不慎,會影響聲譽和效益。”孫如夢也不妥協。

“舉手錶決吧。”秦秋水提議,她不打沒把握的仗。

“好。”孫如夢爽快地答應,一定是壓倒性的贏面。

兩個女強人,各抒己見,互不相讓。 她們表情,不浮不躁,不怒不嗔,公事化而已。 然而鬥得是唇槍舌戰,玩得是勾心鬥角。 場外人本來看著火光四射,電光亂舞,怎麼也插不了一句。 突然戰爭擴大,避之不及。

表決的結果,平手。 萬豪投了孫如夢,保安部的威廉卻贊成秦秋水。

我是當事人,沒有表決權。 卻也是場外人,看得清楚。 這兩人的實力旗鼓相當,各有一批忠實的擁護者。

“大家退一步,秘書課和公關部各擔半場。”秦秋水說。

“如果出了問題,追究誰的責任?”孫如夢話中有話。

“我們部的,當然算我身上。那麼秘書課的呢?”秦秋水也不是省油的燈。

“當然是我全權負責。”孫如夢不信自己親手調教的屬下,比不過一枚青澀的果子。

鏘鏘——大戲落幕,曲終人散。

莫名其妙,我成為拍賣會的司儀,更像棋局上過了河的兵卒,只能進,不能退。 雖然並非出於自己的意願,仔細想來,竟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週天妹妹最後留下的信息就是它。 本來就想探個究竟,苦於無路可通。 現在倒好,輕巧得之。

羊腸的小道,九折十彎。 大路終於在眼前,似乎寬闊。



第二十三章 鬥角

我們一路往回走。

“阿鴻,你不能輸,我更不能輸。”會議結束後,秦秋水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定盡全力。”事情一碼歸一碼,臥底是一回事,工作是另一回事。

“你雖然說法語只能普通對話。之前和法國客人會面時,他們對你的表現非常滿意,跟我稱讚你的法語地道,這次才敢把你提上來。”她不會拿自己的前途開玩笑。

“可是如果……我是說萬一我失誤怎麼辦?”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在這裡不知行不行得通。

“沒有如果,沒有萬一。”秦秋水斬釘截鐵。 “現在你所有的精力都必須放在籌備上,別人的事可以不用理。”她這麼說,很明顯了解四大美人欺壓我的事。

走到一半,才想起資料忘在會議室裡。 我和秦秋水打聲招呼,趕緊回去找。 好在會議室的門仍然開著,我走到剛才坐的角落,瞧見資料散在椅子下面。 蹲下來,一張張地撿。 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說話聲。

“什麼話非要在這兒說?”孫如夢的柔軟音色。

“這裡不是沒攝影頭嘛。”那聲音是採購部經理的。 他因為有啤酒肚,眼睛又小,同事們私下叫他“碩鼠”。

“到底什麼事?”不太耐煩。

聽腳步聲,走進會議室。 吧嗒,竟落了鎖。 我暗嘆倒霉,悄聲移動,鑽到桌子底下,好在桌布夠長,隔絕外面的視線。

“如夢。”這一聲如夢,讓我掉了滿地的雞皮疙瘩。 就我所知,碩鼠已經結婚多年,孩子屬於我的同齡人。 心裡暗哼,爛蛤蟆想吃天鵝肉。

“你想擠走秦秋水的話,我可以幫你。”依然讓人肉麻的音調。

“你?”孫如夢冷笑一聲,我跟著發冷。 “剛才,你投得可是她的票。”

“我不是為了引起你的注意嘛!”那個男人厚顏無恥。

“哦?那你怎麼幫我啊?”我沒聽錯吧,孫如夢的語調有些發嗲。 她變聲怎麼跟變臉似的?

“簡單。她不是讓那個小丫頭擔當司儀嗎?我們採購部負責所有拍賣品的書面介紹,而她們會根據這些進行事先的翻譯準備。只要我給錯她一些細節,到時候,那丫頭反應不及,一定會出差錯。董事長還有那麼多貴賓都在,秦秋水不引咎辭職也不行。”他笑得油滑。

“以她的性格,辭職沒那麼容易。不過,丟臉是一定的。”孫如夢說,幸災樂禍。

我實在沒法喜歡孫如夢。 不知為什麼,從面試時,就討厭她。 直到現在,越來越討厭她。 她美麗,甚至比秦秋水更出挑。 她溫柔的語音,優雅的肢體語言,總能討得男女老少的喜歡。 看起來,她清婉可人,氣質絕佳。 可我覺得,她很聰明,知道人們喜歡什麼樣的女子,尤其是男人。 所以當她對碩鼠那樣的人能嗲聲嗲氣,我更肯定心中的評估:她絕不是省油的燈。

“你贊成我這麼做囉?”我看碩鼠快流口水了,聲音裡呼嚕呼嚕的。

“我可沒說,但是……”孫如夢頓了頓,“良性競爭能給公司帶來正面積極的意義。”

我說她聰明吧,徹頭徹尾引導碩鼠鑽入溫柔陷阱。

“我知道了。”碩鼠現在的笑聲有些桃色。 果然,他接著說,“要是那天能讓她丟臉,你給我什麼好處?”

“你想要什麼好處?”孫如夢也在笑,我感覺媚得很。

“你明白我的。”絕對好色。

緊接著是衣物摩擦的聲音,頭上的桌子震動兩下,我看見女人的高跟鞋被男人的皮鞋兩頭圍,倚著桌角。

“你想得美。”絕對調笑。

桌子又震,女人的腳想從男人那裡掙脫出來,卻似乎躲不開,反而更多衣服的磨擦聲。

誰想得到,嚴肅的會議室也能上演一幅活色生香。 更沒想到,孫如夢為了權利,就算碩鼠那樣的中年阿伯也能用美色引誘。 值得嗎? 我想問她。 規規矩矩,憑本事吃飯,有那麼難? 腳踏實地,憑良心處事,就不可能?

五分鐘內,我沒再聽見任何對話,只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忽淡忽濃的喘息,忽輕忽重的唇觸,還有哆嗦不停得可憐的會議桌。 我恨不能鑽個地洞,或者直接昏死過去,也比看眼前兩對互相絞纏的腿腳好得多。 索性,向上瞪著桌底板,免得眼睛脫窗。

終於等到靜止的一刻,漫長如同百年。

“好了,到此為止。”這次,孫如夢堅決推開碩鼠。

“別這樣。”有人意猶未盡。

“你總得送件拿得出手的禮物吧。”又張開網。

“如果我能為你趕走秦秋水——”碩鼠美滋滋得撲向那張網。

“那麼,你一定能稱心如意。”孫如夢說。

“不能反悔。”碩鼠心癢難耐。

“等你做到再說吧。”好個四兩撥千斤。

門打開,兩人走出去,又合上。 一片漆黑。 我等了一會兒,確定他們走遠,才從桌底下出來,竟又是一身冷汗,臉上發燙。 天藍色的桌布已被撫平,沒人會知道,幾分鐘前,有一對男女在這裡又親又抱,還進行著骯髒的交易。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們怎能想到,我就在眼皮底下,被迫目擊他們的醜陋和卑鄙。

我大步踏出門,往樓下走去,急需新鮮空氣。 無巧不成書,又看見孫如夢,身邊的人換成萬豪。 兩人有說有笑,進入電梯。

我如今只覺得噁心反胃,匆匆跑到大樓後面的小花園,卻一頭撞到人。

“餵,你……”竟是紅龍。

話還沒說完,我哇一聲,吐了他一身。 潛意識知道闖禍,我用力推開他,在一旁大吐特吐,邊吐邊流眼淚,恨不得將剛才的一幕也隨同穢物吐個乾淨。 畢竟被家里人保護得太好,沒見識過現實的無恥。 在經歷很多事的很多年後,我每想起這段插曲,已能輕鬆一笑而過。

有人笨拙地拍我的背,因為用力太大,痛得我齜牙咧嘴。 說來奇怪,也止住翻騰的胃。 我側頭瞧那人,還是紅龍,他已經脫下外套。 後面的服務生拿著毛巾和盛滿水的玻璃壺,好奇地打量我。

“餵,輕點。”我沒大沒小,拜混亂所致。

他不怒反笑,眼神變得戲虐,掩蓋住一閃而逝的擔憂。 而我什麼也沒看到,因為眼睛裡霧氣重重。 在他示意下,服務生遞來清水讓我漱口,又給毛巾讓我清理。 將我們引領到陽光下的小桌子,送來兩杯鐵觀音,極品烏龍。 一口,清香漫溢,好不舒暢。

“對不起,衣服多少錢,我賠給你。”我舒口氣。

紅龍,黑髮永遠野性卻不凌亂,出色的相貌,哪怕配著最簡單的灰藍色緊身短袖體恤,灰白色牛仔褲,仍然張揚無盡的魅力。

“怕你賠不起。”他坐在椅子裡的姿勢,隨意閒散。

“那算了?”我知道他說的是事實,才不逞強。

“算了。”他同意。 “你沒事了?”撞到他時,臉色蒼白得像鬼。

“沒事,可能吃壞肚子。”而且是**發臭的東西。

“哪家餐廳?”他問。

“告訴你,你還能找人砸了它?”我調整坐姿,更舒坦。

“好。”他答,不像開玩笑。

我才想小小感激一下,他下句話卻讓我想噴他一臉茶水。

“竟敢讓我的女人食物中毒。”他真的專橫跋扈。

“第一,我不是你的女人。第二,我沒有食物中毒。第三,午餐是自帶的。”我舉起三根手指,列數。 “你能不能別總想著談情說愛啊。好男兒志在四方,應以事業為重。等個十年八年,把小菲兒娶進門,生一窩小龍,小日子過著,小酒喝著,多美。”說到後來,就是胡扯。

他笑著望過來,牙齒好白。 大概陽光的關係,我一時眩暈發熱,又有點心跳。 不由自主,拍拍胸口。

“怎麼,很緊張?”他拉著椅子靠過來,傾身。

“我對美人向來沒什麼招架力。”我傻傻交待。

“美人?”他眉峰上挑,很疑惑。

“長得漂亮的人。像你和菲兒,都是絕色。”我由衷地說。

“在你眼裡,我和菲兒一樣?”他眸子裡的火焰色又現,但我沒瞧見。

“嗯。”我吸吸氣,他身上沒有雜七雜八的名牌香水味,很好。

“沒有性別?”他試探。

“嗯。”美麗的人物都能賞心悅目,不分性別和屬性。

他的心情由晴轉陰,又起雷電。 憤怒之中,那張阿波羅神般俊美的臉龐在眼前放大,蓮色的唇只距我的毫釐。 此時,我才醒悟,心一慌,雙手使力推出。 他沒準備我的抗拒,整個人帶椅子向後倒。 眼看會摔得慘不忍睹,我反射性拉住他的手。 他反應不慢,借力而起,重心又壓到我身上。 可是,反沖力量太大,我的椅子也往後倒。 我前後受制,動彈不了,只能等待衝擊。 他左手快速摟住我的腰,右手托住我後腦,往側邊翻,順勢滾了兩圈。 我聽椅子倒地,而我的側臉被緊緊壓在他胸口。 怦——怦怦——怦怦怦——,好快的心跳,迴盪在耳朵裡。 我抬眼看他,和他的目光對個正著。 那眼神裡燃燒強烈的火焰,似乎欲燒盡一切。 他將我抱得好緊,手掌的熱力透過襯衣源源傳送,暖得我恍惚,呼吸間盡是他的氣息。 事情發生得突然,我即使沒談過戀愛,也知道這樣姿勢的曖昧程度,臉頃刻燒得通紅。

服務生適時的出現解了圍。

我手忙腳亂掙脫他的箝制,狼狽地爬起來。 他卻躺在地上,彷彿我的糗樣好看極了,神情自在得很。

“你……”我妄想踢他一腳,卻心虛。

“你該說謝謝。”他抱人時,出乎意料的不捨,情不自禁的心跳。 這種心情,不曾有過。 他原以為,不過又是個比較高難度的挑戰而已,得到後會很快說再見。

謝你個頭! 我沒說出口,但在心裡想想也好。

“如果不是你先靠過來,我不會推你。如果不是因為你動作太慢,我不會拉你。如果不是你反沖過來,我也不會倒。我推你一次,又救你一次,你推我一次,再救我一次。所以兩清。”我跟他分析事實。

“你的一張嘴還真是……”他站起來的動作很優雅,和我的狼狽不能比。

“我可以走了嗎?”我牢記他的教誨。 “現在還在上班呢。”

“……”他皺皺眉,想說什麼,最後卻點點頭。

我往前走兩步,想了想,回頭對他說:“剛才,謝謝你。”

他大概沒想到我會那麼說,神情有些錯愕。 其實我感謝的是之前吐得七葷八素時,他的體諒和幫助。 他也立刻明白了,眼睛微微瞇起,卻沒說什麼,任陽光鋪滿一身。 我一轉頭,推開玻璃門,聽它在身後緩緩合上。 如果沒有菲兒,或許他能成為我夢幻中的王子。 可惜,如果永遠只是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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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18 AM

第二十四章 踏水(上)

這一邊,很美的夜,天空如黑絲絨,星子綴得點點,月兒柔情似水。 那一邊,洛神的盛宴,門前記者蜂擁,巨富名人正漫步在紅地毯。 無數閃光燈下,他們談笑風生,泰然自若。

同事們湧在前面,以羨慕,感嘆和驚奇的眼光看著名流社會,道八卦趣聞。 我在後面花園,聽風唱晚,賞月明空? 別誤會,不是我有多清高,實在是司儀的稿子太厚。 要不然,誰願意放棄俊男美女不看?

服務生端了杯水,放在我桌前。 我謝謝他,他結結巴巴說不完整話,低著頭跑了。 我不明所以,怕臉上有奇怪的東西,拿出小鏡子照,卻沒發現什麼。 唯一可以解釋的,就是一臉的“濃妝豔抹”。 我特地讓沙龍里的人幫我化濃些,因此塗厚厚的粉底,粉銀色胭脂,加金紫色眼影。 頭髮高高盤起,單用一根景泰藍的仿古簪固定,在臉側留下一縷捲曲。 我幾乎認不出自己,倒是化妝師一臉驚艷和得意的模樣,對自己的手藝讚歎不已。 雖然臉部皮膚不能呼吸,為了不讓人認出我,只能忍受。

昨晚,收到一封週天發來的郵件,這是她第一次聯絡我。 信裡說一些大走私團伙和黑社會的頭目近日到達後,行蹤不明,還發給我較為詳細的資料,讓我留意洛神的動向,探查有否關聯。 我核對過,今夜出席和之前入住的賓客中,沒有任何可疑人物出現。 而香香告訴我,秘密車庫裡一點動靜也沒有。 我甚至懷疑查錯方向,也許洛神沒什麼問題。 目前我發掘出來的,充其量就是些見不得人的地下情,內訌和勾心鬥角,和犯罪搭不上邊。

時間差不多了,我收拾手上的東西,往裡面走去。 電梯上上下下,忙得不可開交。 我為了免卻麻煩,穿過大堂,走樓梯。 有些人側身看我,我直覺看自己的衣服,沒有皺,於是忽略那些人的目光。 淡紫色的吊帶夜禮服,胸前別白色百合,裙邊設計成同色系的流蘇,很簡單。 它是以公關部的名義問三樓精品服飾借的,不能碰壞和弄上污點。

到五樓會廳門前,聽到有人叫我。

“阿鴻?”是菲兒。

我看見她和紅龍正站在貴賓區前的接待處。 笑著,上前打招呼。 自上次和菲兒看電影后,我們又一起玩過兩次,現在已經是好朋友了。

“真是你?我沒認出來,還是聽泫然說的。”她今夜依然美得不可方物,從頭到腳被打點得精緻。 “不過,你好漂亮。”她拉起我的手,上下打量。

“謝謝,全靠化妝。不像你,天生麗質。”我嘴巴甜,也要看對象。

“很有自知之明。”紅龍在一旁閒閒地說。 他穿得很正式,和菲兒的禮服相配。

我不理他,只和菲兒說話。 可他盯在我身上的視線,能感到熱得發燙,讓人渾身不自在。 我不小心瞥他一眼,他的眼神透出露骨的危險。 我心一慌,急著要閃。

“菲兒,拍賣會很快開始,我得上台了。”我鬆開菲兒的手,“待會見。”

“加油。”菲兒鼓勵我。 她知道我做了司儀,比我還興奮。

我扭身就走,不敢看紅龍,身後的灼熱卻持續到轉入大廳。 我迫使自己不要多想,集中精力對付即將到來的風雨。

牡丹廳是洛神最大的場地,整體設計仿照劇院,由上往下的階梯,平台在前方中央,而且還有包廂。 主燈光采用金黃色,拱形的天花板上是洛神傳說的巨幅油畫。 西方歌特式加上東方古典,大概會得兩種評價,不倫不類或美輪美奐。 我更傾向於前者。

拍賣會以第一件和最後一件物品為最珍貴。 我負責前半場的介紹,秘書課則在後半場。 雖然已經知道他們的詭計,心裡並不慌張。 我和同事們打過招呼,打量四周。 看見秦秋水陪同王福貴和洛家人在貴賓區的包廂裡,大概聊到什麼好笑的,一群人笑得開心。 孫如夢居然不在,萬豪也還沒出現,倒是碩鼠在後台作最後檢驗。 我對這個人厭惡到極點。 他不是資料沒給全嘛,等著瞧。

“時間到了,司儀準備。”策劃對我說,伸出三根手指倒數。

我定了定心神,不緊不慢地走向中央。 霎那間,會場鴉雀無聲。 燈光打在身上,眼前一片閃耀,暫時看不清台前客人們的樣子。 也好,免得緊張。 我用中文,英文和法文說完開場白,全部燈光打亮,會場通明。 下意識,我往法國客人弗蘭克那兒看去,他微笑著。

“第一號拍賣品,法國畫家莫內的作品——蓮池。莫內的花園舉世著名,他的許多作品以花園裡的景物為題材,其中蓮最出名。這幅作品並沒有在正式記錄中出現,它是莫內贈與朋友的禮物。其間幾度輾轉,從輝煌落入塵埃,也算命運坎坷。”我這是照本宣科,接下來又說,“正如各位看到的,畫大小為80乘80,正方形,從蓮花盛開的情形推測,為夏季七八月左右。畫作充滿莫內嚴謹的畫風,成畫期……”

我頓了頓,眼睛瞄到台下碩鼠,他的奸笑正在醞釀中。

“約摸在莫內老年。”一字一字,我看他大驚失色,心裡冷笑,“色彩中運用多種藍,恰恰是莫內後期作品的特色之一。現在,由童先生主持喊價。”給我的資料上寫著莫內年輕時的作品。 可惜,莫內的畫我比較熟悉。 莫內老年後視力大不如前,在他眼裡,很多景物中都摻雜著藍,而畫筆忠實反映了他的所見。

這幅畫,由弗蘭克先生出最高價而得,看他的神情好不滿足。

我的頭一仗打得奸佞之輩眼冒金星,而我的遊戲才剛剛開始。 我留意到孫如夢和萬豪加入洛家的包廂時,我的任務已經接近尾聲,碩鼠的面色成雪白了。 他所作的手腳,完全失去效用,我不僅一一糾正,更添加豐富的歷史背景和設計特色。 就連小小一支古董筆,在我的渲染下,以前所未有的高價被人買走。 賓客們紛紛慷慨解囊,氣氛熱烈。 一般說來,拍賣會的**要到下半部分。 我卻讓它提前了。 這些珍貴的資料是我在家的藏書館裡經年累月讀出來的,很多相關故事已失傳百年,如今挖掘出來,人們自然新奇。 弗蘭克這個古董收藏大師向來不輕易出手,在我的上半場裡,購下三件,更讓人們趨之若鶩,一應百應。

當我將交棒給秘書課,承受她們的白眼時,賓客們給的掌聲在拱形的空間裡環繞不絕。 我微笑還禮,在危機中全身而退。

踏入後台,公關部的同事們上前祝賀我。 四大美女外出公幹,不然怕少不了冷嘲熱諷。 我換下一身累人的行頭,還臉蛋潔淨,背起小包,和同事交待一聲,離開星光照耀的舞台。 因為還有第二仗等著我打。

我正等在離貴賓區很近的轉角。 貴賓區的結構分左右兩側,前面有服務台,有一個工作人員負責檢查會員卡和工作證。 左側八間,面對的是大廳,右側兩間,對面是一幢商務中心的側面,中間間隔狹窄的走廊。 我要查的是右側,為了混淆視線,我換上類似服務生的黑色體恤和長褲。 沒幾分鐘,清舟準時出現在視線裡。

“麻煩你倒杯水給我。”他對工作人員說。

工作人員趕緊到里間去倒水。 倒也不是說清舟有多出名,只是他穿著精貴,氣宇軒昂,讓人不敢得罪。 清舟的手在背後做了個OK的手勢,就趁這當口,我飄進貴賓區,手微轉第一間門把,很幸運,沒上鎖,閃身進入。

裡面很暗很大,似乎是套間,微弱的黃色燈光從一張貴妃醉酒的屏紗流瀉出來。 我站在門口,看到超大的電視屏,卡拉OK的機器和麥克風,還有各種各樣的棋類,紙牌和麻將游戲放在玻璃櫥櫃裡。 耳朵細聽動靜。 窗簾合著,風吹開一條縫,發出敲打窗櫺的聲響。 除此之外,沒有別的聲音。 我剛鬆口氣,就聽見有人說話。 嚇得立刻摀住嘴巴,左手搭上門把,準備溜走。 可再仔細聽,似乎是夢囈,發音模糊,咬字不清。 我定定神,躡手躡腳往里間走去。 事後想想,膽子好像太大。 里間竟有張雕花大床,還有扇小門,通往洗手間。 不用猜,這間是遊戲兼娛樂運動的好場所啊。 床上臥著一個男人,身邊好幾隻空酒瓶,看來是他一人的傑作。 他似乎睡得不安穩,身體動來動去,嘴里烏魯烏魯地嘟噥,聽不清內容。 當他的臉側過來時,我驚訝得往後跳了一步。

洛明揚——那個笑如春風,暖如和煦的洛明揚。 此刻,哪裡還有半點斯文的樣貌。 頭髮亂如草窩,臉色陰鬱,白色襯衫的釦子散了,袖子挽到一半,領帶和禮服皺巴巴地扔在地毯​​上。 心裡就算有一千萬個為什麼,我也不至於傻到驚醒他。 輕繞一圈,目測房間大小,心中已排除暗室的可能性。 不過一個漂亮的金屋而已,下定結論,正要離開。 就在這時,我被攔腰抱住,跌坐在床上。 還來不及反應,一具滾燙的身體貼上我的後背。

“橙橙,不要走。”洛明揚的聲音貼著我的耳朵滑入,帶著急切,悵惘,悔恨和濃得化不開的刻骨愛意。 空氣中滿是酒氣,他肯定醉得一塌糊塗。 “我記得第一次見你時,你穿純白色的裙子,後來才了解你的心也是純白的。可為什麼,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

我知道他認錯了人,奮力想要掙脫,誰知他抱得更緊。 那樣的姿勢,我無法使力。

“放開。”我一急,喝斥出聲。

“不放,永遠也不放。只放開一次,我就後悔了。”他的唇貼在我耳畔,字字情真。 “如果因為你恨我而向我報復,那麼你成功了,我如今的感受簡直生不如死。”

可惜我又不是他的心上人,無法感動,只覺得頭皮發麻,不知該怎麼擺脫。 腦中一閃,他能和我對話,不妨來軟的。

“至少讓我和你面對面。”我學的是母親溫柔的語氣,雞皮疙瘩卻起一身。

他果然吃軟不吃硬,從床上爬下來,雙膝及地,雙手改抱腿,抬著臉,仰視我。 我望進他眼裡,深深嘆口氣。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啊,眷戀和悔恨在扭打,苦楚和辛酸在掙扎,可淹沒不了無邊無際的深情在眼底的洶湧澎湃。 他跪在他以為的愛人面前,卑微乞討一份錯過的情感。 愛情貧瘠如我,都能受到瞬間的震撼。 他今夜遇到我,真算幸運。 要是趕上其他美女,可不會輕易放過潔白無辜的小羊羔。 正好生米煮成熟飯,進階上流社會。

“求你,回到我身邊。”他的臉伏在我的雙膝,感覺濕意。

如此意氣風發的男人竟會為失去的愛情流淚? 我原打算打暈他,不由得緩了緩。 雖然不是心軟的好時機,但想知道什麼樣的女子能使得天之驕子黯然神傷。

“離開他,離開這個地獄,我們重新開始。”他呢喃。

我好奇心頓起,尤其他說地獄的時候。 腦中閃過什麼,卻沒能抓住。

“他是誰?地獄在哪裡?”我問。

“他是魔鬼,”他聲音漸漸低下去,“地獄在……”

我以為會像電視劇的情節,聽不到最後“遺言”。

“……在魔術師的口袋裡。”

雖然低不可聞,我還是聽清楚了,卻不明白他的意思。 沒等我再問,酒精佔領僅存的意識,他的雙手垂下,頭一偏,睡著了。 這倒好,省得我麻煩。 微微一掙,他斜臥到地毯上,我擺脫了。 靜靜走到前面,將門打開一條縫。 廊裡沒有人,唯一的前台服務員正背對我。 我迅速鑽出去,一側身,進入隔壁房間。



第二十五章 踏水(下)

房間裡沒人,也沒亮燈。 黑色天鵝絨的窗簾沒拉,霓虹透過落地玻璃滲進來,在屏風上變換五顏六色。 結構和剛才那間一模一樣,只是家具顏色不同。 即使如此,我還是仔細查看一下,以免視覺上的誤差。 其結果卻並不令人興奮,依然沒任何發現。

卡噠,門把轉動,有人在開門。 簡直處處驚心,我心裡直叫慘,四下里無處藏身,眼看外面的影子已進入房間。

“都準備好了?”是紅龍。

“是。”黑面大叔必恭必敬地回答。 “藍龍那邊傳來消息,今年雪老也派人來了。”

“想分一杯羹,要憑本事。他能幹,可惜老了,再加上底下一幫廢物,有什麼用?”紅龍笑聲很冷,他現在的說話語氣讓我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

“他早年收過一個義子,一直在國外,現在把他找回來打算傳位,卻因為手下嫌他太年輕,沒有建樹,鬧得窩裡反。”黑面大叔說。

“噢?然後呢?”紅龍問,似乎有些興趣。

“被他義子一天擺平,背叛者全家無一活口,全部地盤由總部接收和管理。人事大異動,幾乎沒什麼老面孔,全是他義子帶來的人馬。”黑面大叔的敘述平板。

“他叫什麼?”紅龍果真興致勃勃。

作為偷聽者的我冷汗涔涔。 他們說起殺人,語氣無波,像在聊“你吃飯了沒有”之類的家常。

“現在只知道他的外號叫暗夜,其他個人資料藍龍的人還在查,目前沒有任何消息。這次來的人就是他。”一貫不變的腔調。

“藍老大都查不到?”紅龍驚訝。

“不是查不到,是還沒查到。”盡忠職守,維護自家聲譽。

“看來這次不會太無聊。”紅龍的聲音不知何時近了,隱藏我的絲絨輕動,他分明跟我只隔著簾子,近在咫尺之間。

是我太大意,還是他深藏不露,來不及深究。 心忐忑不安,努力屏息凝氣。 一旦被發現而不能自圓其說的話,大禍臨頭。

“少爺?”

“下雨了。”他的聲音出奇清冷。

我暗自僥倖,原來是雨聲吸引了他。

“窗開著,蛇蟲鼠蟻自然往裡面藏。”他說得平靜。

我的心咚一聲跳到嗓子眼,竟然被他發現了。 我還沒動,他已經動了。 一隻手突然伸進來,直接掐住我的喉管。 我大驚失色,雙手去掰致命的箝制。 他的力道大得驚人,似乎欲制人死地。 眼前浮光略影,是那天佈滿陽光的午後,拍著我背的手,拉我的手,摟著我腰的手,護著我頭的手。 而此刻這隻手殘酷無情奪取我生存的氧氣,竟是出自同一個人。 心的某處結成冰霜,封殺含苞的花蕾,埋入深處。

“少爺小心,讓我來。”黑面大踏步上前,撥開厚重的窗簾。

我雖然難以呼吸,卻並不代表無法還手。 可是若動起手,等他見到我時,更說不清楚,畢竟普通女孩不會這麼精深的功夫。 當黑面大叔伸手撩簾子時,我反而心定。

“是你!”如我預期,他們兩人同時瞪大眼睛。

紅龍立刻鬆開手,我一時缺氧,頭昏眼花地跌坐在地毯上,大口吸氣。 電光火石之間,我已經有了主意。

“你躲在這兒乾什麼?”紅龍的語調嚴厲,但已經沒有剛才的狠絕。

“我……咳咳……”一開口,嗓子啞得咳嗽,估計淤青少不了。

“快說。”黑面大叔沒有心軟。

“泫然,我在等你。”心跳逐漸平穩,頭腦更是清明,語氣則哀怨。

“等我?”他意料之外的答案,還因為我叫了他的名字。

“嗯。菲兒說,你有時會在這個房間談事情,我就一直等在這兒,碰碰運氣。”我站起身,雙腿有些發軟。

“找我有那麼麻煩?”他伸手扶住我,和之前的態度天地之別。

我本來在演戲,他卻接得自然。 我一抬眼,還沒看到他的表情,就見菲兒站在門口。 房間里三個人,兩人正面對我,只有我看到她。 一個甩掉紅龍糾纏,也是甩掉自己不應有感情的絕佳機會。

故意地,我順勢倒在紅龍懷裡。 誇張地,我說:“當然難。且不說頂層上不去,就是平時,菲兒也不離你身邊,我怎麼和你獨處?”這下子,看不到菲兒,卻將紅龍的詫異盡收眼底。 要演壞人,還得加大惡劣的程度。

“我以為你是菲兒的朋友。”聲音漸漸冷然。

“如果不是為了你,我幹嗎要和她做朋友?說實話,她很笨很蠢,難怪你選我了。”嗲吧,嗲吧,嗲死我算了。 菲兒你好歹出點聲音,不然,獨角戲怎麼唱啊?

“你……”紅龍眉宇間出現鄙夷和蔑視。

認識他到現在,我沒見過這種神情,很不好受。 這種在乎的心情,讓我有一絲驚慌。

“騙子!騙子!大騙子!”菲兒終於爆發了。

紅龍用力推開我。 菲兒站在那兒,淚水佈滿美麗的小臉,憤怒在明亮的眸子裡凝聚,雙手緊握成拳。 我即使充滿歉意,也不能這時候澄清。

“別讓我再看見你。”她扭頭就跑。

“對你說過吧,傷害菲兒,我讓你生不如死。”他一個眼神,黑面大叔追了出去。

“可你不是喜歡我嗎?”看戲的人沒了,我演得意興闌珊。

“我看你才又蠢又笨。本來還想陪你玩玩,哼——”他對我的全部好感已經蒸髮乾淨,盯我如同陌生人。 “你這是什麼表情?”哀傷的表情,憂鬱的眼睛,似重重暮靄,隔千山萬水。

我一愣,有那麼明顯嗎?

“以後再同你慢慢算賬。還有,不准叫我的名字,你不配。”他猜自己看錯了,轉身就走,冷酷堅毅的背影斬斷我被霜打的小小心動,終止它的抽芽開花。

這縱然是我追求的效果,結局卻是兩敗俱傷。 是誰說的? 能品嚐愛情的苦澀,人才不再年少無知。 可笑的是,我還沒明白過來,它就如同陽光下的七彩肥皂泡沫,碎成了空氣。 等幾年才懂得,其實那根本算不上愛情,只是萌動的情意。

唉——一聲悠長嘆息,在空曠的房間裡,形成黑色漩渦。

嘆息的人不是我。 我猛然回頭,一個黑衣蒙面人站在床邊。 我想,心臟經歷今晚若能安然無恙,今後五十年大概不必擔憂。

“你知道,戲——其實大可不必這麼演。”沙啞男低音。 “除非真蠢,否則很快他就明白。”

“關你什麼事?”嘴上說著,全身進入戒備。 他動手的話,我不會坐以待斃。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可我就是忍不住。”他在埋怨自己?

“你是誰?”我發現我問了一句廢話。

果然——

“廢話。”他上前兩步,“能告訴你,我幹嘛蒙面?”

他的樣子不像要出手,也好像沒有敵意,所以我收斂著力量,神經在他經過我身邊時緊繃到極致。 他推開窗,輕巧一躍,蹲在窗櫺上。 雨絲閃著彩虹的靚麗,鑽入黑色的夜行衣。

“你不會想跳下去吧?這是五樓,說高不高,說低不低,不死也可能殘廢。​​”我心情不好,說的話比較歹毒。

他側著頭看我,眼睛裡倒映一張略帶苦澀的面容。 這雙眼睛——我一定在哪裡見過,說不出的熟悉感。

“我死了,你會傷心嗎?”他問。

這是什麼問題? 不過這種無厘頭的說話,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我不由好笑,回他:“不會。”

他眼睛瞇起來,不是生氣,反而呵呵地笑。

“是你!那天在大堂裡你撞到我,文件散了一地,還說要幫我撿。”我終於想起來。 同時,雙掌成鉤狀,要把他拖下來。 “你究竟是誰?”

他眼睛頓時瞪圓,不再猶豫,跳出窗外。 我抓了空,往下看,他不僅沒摔成爛泥,腳踏在牆面斜行。 一絲冷光,原來,他身上吊著極細的黑色鋼絲。 我鐵了心要看他真面目,抄起身旁沙發的布墊,卷住雙手,借鋼絲攀下去。 他沒料到我窮追不捨,加快腳步,很快著地,迅速鬆開吊鉤,快步就跑。 我人在一樓,這種高度難不到我。 雙腳一蹬牆面,借力在空中翻了翻,正擋住他的去路。 他看我,就像看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不可置信的眼神。

我們在洛神旁邊的窄巷,長約十米,寬兩米。 前方是堵高牆,後方堆著雜七雜八的廢棄木箱,擋住外面馬路的車來人往,左面是商務中心的實心牆,右面有洛神勤雜人員出入的一扇小門。 這時候,只有門前的一盞明黃小燈,孤單數著淅瀝的雨點。 也就是說,打架不會被人目擊,而我可以放開拳腳。

“嘿嘿……”我笑得陰險。

“沒有人說你陰險嗎?”他抖了抖身軀,雨點分裂成氣,朦朧一片。

我沒回答,因為我已​​經出手。 右手去扯面罩,他雙手擋,我左拳擊中他的肚子,就聽悶哼。

“喂喂,不說一聲就動手,太詐——”拖長了音,不是他要強調重點,而是我的手肘鉤他的頭到胳肢窩,右腿向後在他臉上留個腳印。 在他攻擊我下盤時,我已經跳出去,雙手抱胸斜睨他。

“就對手而言,你的話太多了。”我笑他。 老師說過,出手一定要快準狠。

“讓你而已。”他雙手垂在兩側,雙腳任意分開,站得隨性。

這不是攻擊的姿勢,甚至暴露全身的弱點,我卻不敢小覷。 它通常在兩種人身上出現,一種是完全不懂格鬥術的普通人,一種是真正精通的高手。 所以我不再主動,等他來攻。 只要他動,現在這種請君入甕的姿勢就沒用了。

嘀嘀嗒嗒,不知何處積起的雨水,成線敲著水泥地。 燈光在漸漸密集的雨中,明暗互現。 我們彼此對視,任天落之水沒入髮絲,浸濕衣服,漫上鞋子,卻一眼不能眨。

當視線內的景物幾乎靜止,當時間幾乎凝固,兩人就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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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luh737 發表於 2012-10-2 11:19 AM

第二十六章 行歌(上)

今天是大集會的第一天,大家都很忙,沒人會留意小傻又鑽了出去。 他按著往常的路徑,走向目的​​地。 他想在涼涼的石階上坐一會兒,數數天上的星星。 那個地方入夜後很靜,平時連老鼠都沒一隻,更別說人了。

一出來才發現下雨,小傻沮喪得很。 像這種混出來的日子並不多,而他不喜歡濕漉漉的天空。 任憑他怎麼想像,也沒料到今夜能看到這番景象,夜雨中有兩個正打得不可開交的人。 他悄悄躲在木箱空隙間,小心探出腦袋。

打人他常看,自己也常被打,因此從不知道原來打架也可以打得很漂亮。 那個女孩動作輕盈,出拳收腿一氣呵成,跳起來竟有半人高。 蒙面人攻防自如,身體靈活,常常出其不意,變幻莫測。 兩人的共同點都是快,快打快攻,被打到也不見他們叫疼,手不停腳照踢。 兩人旗鼓相當,打得好不精彩。 雨在他們身側飛揚,濺起金色。 小傻看呆了,他覺得那就是兩隻翩翩的蝴蝶,彷彿振翅就會高飛。

突然,蒙面人抓住女孩的手腕,一拳打中她前胸。 她整個人失去平衡,倒在地面,距離小傻藏身的地方不過數米。 小傻嚇了一跳,反射性得拍拍胸口,沒留意身後搖搖欲墜的木箱堆。

(以下恢復第一人稱)

我中了他的拳頭,跌在地上,胸口發悶。 這人好強! 不是跆拳道或空手道,是中國武術,結合現代打法,不花哨,反應快而準,招式見力道。

“你挺能打的。”他沒有乘勝追擊,右手摀一下臉,火辣辣得痛,而且身體其他部分也隱隱作痛。 當然是我的傑作。

“你也不錯。”我的小腿被他掃到,手臂被他隔開,疼痛感正蔓延。 以前和老師交手,畢竟只是練兵。 這算是我的第一場架,居然遇到這麼好的對手。

我站起來,朝他走去。 鐵了心,今天一定要看到他的真面目。

“還打?”他似乎沒想繼續。

我嗯了一聲,左掌劈出去,看似凌厲,其實是假動作。 他果然上當,反手抓住我左臂,往後甩。 我右手伸到頭上,再攻他的咽喉。

“別動。”一根藍色的簪子離他的喉頭不過幾毫米。

黑髮如瀑,瞬間沾上雨花,星星亮。

他的眼睛發光,盈滿著笑意,確定我不會傷他。 我的手伸過去,眼看就能揭開真面目。

這時,我看到了小傻。 他以為那聲驚呼很小很細,我卻聽得清楚。 他身後高高的木箱堆已經晃得很厲害。

“小心。”我邊提醒他,人已經往那兒趕去。

我踢飛幾隻下落的箱子,及時將他拉出來,全身護住。 有一兩隻零星砸在身上,痛得我直抽氣。

當一切歸於平靜,我抬頭再看蒙面人站的地方時,他早溜了。 機會稍縱即逝。

“手臂流血了。”聲音悶悶得從下方傳來

我以為他受了傷,又意識到他因為我的姿勢動彈不得,趕緊鬆開他。 不顧三七二十一,拉開他的袖管一看,不由倒抽口涼氣。 姑且認為瘦骨嶙峋是所有少年的特徵,上面遍布著淤青,新舊疤痕,還有灼傷,簡直慘不忍睹。

“不是我,是你流血了。”他淡淡地說,慢條斯理抽回那兩根蘆柴棒,捋平衣袖,望著我。

我這才注意到他長得非常好看,不是陽剛的俊,而是陰柔的美。 微微上挑的鳳眼,秀氣的鼻子,優雅的唇型,大約十三四歲。 男生女相這個詞躍入腦中,如果不是因為超短黑髮,衣著灰暗,說他是女孩子,我也相信。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一扭頭避開。 我挺不好意思,退開幾步,檢查自己的傷勢。 左手臂在流血,被尖銳的木頭扎破,不過傷口不深。

“為什麼要救我?你根本不認識我。”少年問,啞啞得帶著雜音,象公鴨嗓。

我一愣,這還有為什麼,難道看他死?

“這麼晚了,小孩子不該出來。”我答非所問。

“明天我就十七歲了。”他的答案卻出乎意料。

我再次打量他,十七歲? 瘦得像竹竿,比我矮大半頭,只比我小一歲? 是我太老成,或是他發育太晚? 心裡自動自發選了後者。

“哦。快回家吧,淋濕會感冒的。”我說著,左右看看,沒半個人影。 “再見。”

走了幾步,我回一下頭。 少年站在那兒,透過細密的雨簾,彷彿在看我。 快走到巷口時,我禁不住又回頭。 他依舊一動不動。 燈光下,影子顯得那麼寂寥,在雨點中碎碎片片。 那張蒼白的臉藏在昏暗中,卻透露著灰敗和死亡。 就在一瞬間,因為說不清的酸楚,我改變了行進的方向,又朝他走回去。

“你叫什麼?”我看著他茫然的表情。

“小傻。”他說。

連名字都浸在苦茶裡那般澀口。 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晃了晃。

“你可以叫我阿鴻,朋友們都那麼叫我。”自我介紹。

“阿鴻?”他說。

“現在我們就是朋友了。如果明天晚上你有空,我們能在這兒見面嗎?”

“不一定。”那要看他能不能有今天的運氣。

“沒關係,反正我等到你九點。”自作主張。

沒等他回答,我走到巷口,揮揮手,不再​​回頭。

後來小傻對我說,他永遠記得那夜發生的事,也永遠記得我的笑容。 他還說,那是他懂事以來,擁有的最溫暖的記憶。

到家時,近午夜。 我破天荒地在這時候走進肥仔食記吃宵夜。 只有不夜城,才有那麼多兢兢業業的客人。 貼著廚房的那張小桌,早成為我的專用。

“阿鴻,才下班啊。”那次為我說公道話的伙計跟我很熟了。

“嗯。肚子好餓,你幫我拿點吃的。”肥仔的許諾,讓這家餐廳成為我的大後方,早上牛奶都加熱好送到面前。

“好,馬上來。”他推開廚房門,我看見肥仔在裡面忙得熱火朝天。

吃完東西,回家洗澡,換上乾淨的家居服,關上大燈,拉亮矮櫃上的檯燈,蜷在沙發里看書。 當掛鐘走到一點時,我聽到門鎖轉動,肥仔回來了。

“還沒睡?”即使不夠明亮,還能看見他眼皮下黑黑一圈,很累的樣子。

“等你。”我合上書本,整個人在明黃中。 他暗我明。

“為我等門?你不會喜歡上我了吧?”他誇​​張地干笑兩聲,卻無人捧場。

我在光明里看他,一些畫面浮起沉落,又一些記憶回溫更新。

“不管你,我去洗澡。”他往房裡走。

啪——燈熄。

“搞什麼?停電了?哎呦——”重物倒地的震動。

“誰?誰踹我?”又是一聲哀號。

啪——小型手電筒的光直直照在肥仔臉上。 他呈大字形躺在地板上,身上承載著一個人,就是我。

他用手遮擋著強光,沒好氣地說:“你想幹什麼?”

“審你啊。”我早知道他會裝。

“神經。”他還敢罵我。

“我再怎麼神經,也沒變裝癖,大鬍子先生。”我笑逐顏開,“還是叫你蝙蝠俠?”

“你到底說什麼?”他演技高明,疑惑不解的神情,絲毫沒有破綻。

“好,我從頭分析,讓你心服口服。”我站起來,押著他坐進沙發,打開燈。

他變得嘻皮笑臉,甚至有些洋洋得意,篤定我拆不穿他的把戲。

“首先是你出現在我面前的時間。我才來沒幾天,你就開了餐廳,太巧合。”我當時覺著怪。

“這也算證據?你都說太巧。世上巧合的事那麼多,你懷疑得完嗎?”他要為自己辯護。

“接著你又要求分租房間,正好就近監視我。”小區裡空房又不是沒有,為什麼要和我擠?

“那是因為你房子離我餐廳最近。我有多懶,你不知道?”他高看對手了。

“在公司撞到我的那天,你開口的第一句話忘了掩飾自己的聲音,當時我只覺得熟悉。後來你故意變聲,反而引起我的好奇。我抬頭,正好看到你的眼睛。你知不知道,一個人可以改變他的外貌和膚色,眼睛卻能出賣他,尤其是像你那麼有特色的。”

“哦?我眼睛有什麼特色?”他很想知道。

“像小狗一樣,瞳仁很黑很大,眼睛很圓很亮,撒嬌得時候,亮滿星星。困得時候,眼角下垂,卻依舊維持著半圓,很辛苦很可憐的樣子。”我忍著笑。

“說了半天,就是我長得像小狗?”他對這種恭維可不受落。

“對啊,所以一見難忘。”我調侃。

他惡狠狠地盯著我。

“本來單憑這些是不夠的。誰知,今夜又讓我遇到你。你說話的語氣和方式更讓我肯定,這個人一定很熟悉我。你在門口設置防盜警報,不是為了門禁,而是讓我以後能提前告訴你我的動向。我在這裡無親無故,除了你這個室友,還有誰能對我的行蹤瞭如指掌。如果我沒猜錯,那張光碟恐怕也是你的傑作吧。”

“你平時愛看偵探小說,沒想到入迷到無可救藥了。簡直天馬行空,不知所謂。我是個廚師,和你口中的神秘人根本沒關係。我很累,拜託你放我去睡覺。”他揉揉眼睛,半耷拉的眼皮正形成他的特色。

“我再問你最後一個問題,今晚你有沒有出去過?”我成竹在胸。

“沒有。今天客人比往常多,我一直在廚房裡做事,店裡伙計可以作證。”他嘲笑似得瞄我一眼,“凡事要講證據,顧大偵探。”

他已經起身,剛要踏步。

“你的鞋子怎麼沾那麼厚的泥?廚房裡漏雨還是地板爛了?”我質疑,他的人證都得看他眼色,怎能信?

他身形一頓,“我記起來了。海鮮店的陳記晚上送貨來,我幫忙搬貨,大概沾了車輪上的泥。他也能為我作證。”

“幾點鐘?”

“大概九點左右。”他說話明顯底氣不足。

“是嗎?這場雨十點以後才開始下的。”我微瞇雙眼。

“我沒看時間,記錯很正常。”他的馬腳越露越多。

“陳記出名怕老婆,十點門禁,街坊鄰居人人盡知。你該不會又忘了吧?”輪到我嘲笑他。

他轉過身來,臉上的表情變換豐富,而且色彩繽紛,最後留下高深莫測。 我讀不懂,不代表我放棄。

“這樣東西你認出來沒?”我手上拿著景泰藍髮簪,“它很銳利,差點刺穿你的咽喉。還有一個好處是帶有夜光粉,近距離能沾上皮膚。現在你明白我為什麼要關燈了?”

他反射性摸向喉嚨,這個動作為我的最終審判一錘定音。

“你究竟是誰?”我聲音不大,卻毋庸置疑的堅定。



第二十七章 行歌(中)

房子裡很靜,他站立在那兒,頭低垂,五官沉在影子裡面。

“沒想到這麼快就被你識破。”單手撐,輕身一躍,他坐入沙發,蹺起腿,十指相扣。

也許和燈光有關,那張娃娃臉成熟多了,目光裡透露著智慧和沈著。 在我面前,他已經不是超級大廚肥仔。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我猜他和約翰大叔有關。

“反正我不是你的敵人。”他說。

“憑什麼讓我相信?也許你喜歡玩貓捉老鼠的遊戲。”既然拆穿了他,我也能懷疑他。

“我出現的時候,你連洛神都沒進,怎麼也不可能是他們的人吧?若與洛神無關的話,你還有什麼敵人?”他倒能自圓其說。 “更何況你除了信我,也沒別的選擇。”

“那你是幫我的囉。”我其實也這麼想,不然早開戰了,哪還能坐著慢慢聊。

“受人之託,終人之事。”他說得很明白。

“是誰?”我好奇心無限。

“不能說。”他搖頭。

“約翰?”我猜。

“他是誰?”迷惑的神色不像假裝。

“李平安是你的真名?”我又問。

“我想過改名,每次老爸拿棍子跟我說不行。”他講得嚴肅。

我想那個畫面一定很滑稽。

“你知道我多少事?”他不肯亮自己底牌,總可以說說我吧。

“你認為我該知道多少?鳳孤鴻。”他用這個稱謂,等於看清我的牌面。

“很不公平。”我抱怨。

“你總會知道的。”他用拖延戰術。

我們相視而笑,很多話就融在笑容裡,有釋懷,坦蕩,信賴和真誠。

手機接受一條短訊,香香讓我盡快去她家。

“宋麥香?”

“你怎麼知道?”我很吃驚。

“我的跟蹤技巧很高明。”他輕描淡寫。

我只嘆自己自作聰明,真要吸取經驗教訓,再不能得意忘形。

平安開車,我們一起去香香家。 路上,我和他互相交流目前的發現,原來都到秘密車庫為止。 不過讓我又吃驚的是,他竟然知道很多我和周天之間電子郵件的內容。

“你到底怎麼知道的?我的電腦有密碼。”

“密碼很容易破解,而且我已經將你的電腦設置成由我的電腦遠程遙控。”他語不驚人死不休。

“什麼!”我幾乎從座椅上跳起來。

“不用大驚小怪,就算是調查局的網絡,我也能來去自如。”他說。

“你是黑客?”所以才如此隨心所欲。

“當然不是。就和廚藝一樣,電腦是我的興趣之一。”他從不通過網絡謀取不義之財,只喜歡破解密碼的勝利感。 “香香急著找你,大概錄到什麼了。”

我有同感。 拍賣會之夜,懸機重重,好像要觸到關鍵,卻又濃霧深鎖。 一段段場景走馬燈似地過場,雜亂無章之中,有些東西呼之欲出。 為情所傷的洛明揚和隱藏在某處的心上人,紅龍和手下的對話以及秘而不宣的身份,看似獨立於外,又似互相牽連。 我理不出​​頭緒,說出來和平安一起探討。

“我看洛明揚的舊情就是一場豪門恩怨,沒什麼參考價值。紅龍的資料收集到一些,不多。他家是意大利貴族的後裔,本來沒落了,可從爺爺那輩開始經商後,越做越大,更同當時鼎鼎有名的黑道四家組成傲宇集團,漸漸引導他們轉作正行生意。集團涉及很多產業,以大型工業為主,中型投資資產為輔。這幾年,謠傳他們涉獵黑市交易,警方卻沒有掌握任何證據,只能不了了之。畢竟傲宇集團在本土呼風喚雨,勢力如日中天,沒必要走回老路。三年前,新舊更替,以方泫然為首的五位家族後代承繼龍字,成為新的執行人。”

“可是經過今夜,我覺得紅龍確實有問題。他似乎在準備交易,而且還有別的幫派參與。”我分析,“這交易只能在桌面下進行,而洛神就是一張桌子。或者說,明修棧道,暗渡陳倉。”

平安嘖嘖稱奇:“你是說走私?雲集富貴榮華的俱樂部幹嘛要做這種勾當?”

“越是奢侈浮華,越是醜陋不堪。”我引用西方哲人的名言。 “誰會嫌錢多呢?”

不久,目的地到了。 我們由昌爺爺領著,剛踏進書房,看見清舟和香香各踞一方,互不搭理。

“他叫李平安。”我介紹,“兔子先生的幕後策劃。據他自己說,值得信任。”

“什麼叫據我說?這是事實。”平安大叫。

“總之,此人尚在觀察期。”我衝平安做個鬼臉。

兩個大男生一見如故。 香香又有個性,很對平安的胃口。 三人很快建立起友誼。 等聊得差不多,我把事情的大概對清舟和香香說了。

“太刺激了吧?一個晚上發生那麼多事?”清舟感嘆,香香也附和點頭。 畢竟長在富貴之家,說是電影情節就信。 “老闆誤認你為舊情人。偷聽別人密談,還差點被勒死。同蒙面人較量,卻變成同盟。”

“如果走私的話,在哪?”香香則問到關鍵點。

“我以為我們已經找到了。除了隱匿的車庫,還有什麼地方更安全?不是有發現嗎?”我忙問。

“有是有,不過……”清舟說得模棱兩可。

“看看不就知道了。”平安自發自動走到電腦前坐下,手指在鍵盤上飛揚。 我走到他身後,另外兩人也圍過來。 沒人對平安的行為有異議,既然有電腦高手,大家樂得清閒。

畫面出現,原本空曠的地下四層如今停了好多車。

“皇天不負有心人。”全身血液沸騰。 “終於等到了。”

清舟卻潑我一盆冷水:“看清楚時間。”

時間顯示晚上七點零五分。 我立刻明白清舟的意思,既然分析那裡可能會進行違法的交易,通往地下四層的入口應該不為人知。 可今夜有盛會,6點到8點是泊車最忙碌的時間。 四層停那麼多車,一定有很多人察覺。

“我泊車時親眼看到,四層的入口是一道同牆壁顏色的滑動門。我後來問過,那層只有特殊場合才會向貴賓開放,進入必須憑藉專門的通行卡。”清舟繼續說明。

我傻眼:“搞那麼多事,等於白用功?”

香香輕拍我的肩膀,以表同情。

“也不一定。這些車號總要查查,屬於什麼人,或許會有線索。”平安的語氣裡卻沒抱什麼希望。

“拷貝一份給我。”我要回家仔仔細細得慢慢看。

“下面我們該怎麼做?”清舟問。

我回答不了。 本來全部籌碼都押在保安部後面的空地上,誰知連本帶利輸個精光。 在洛神不少日子,到現在為止,完全沒了頭緒。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在找什麼,要幹什麼。 胸中鬱悶,不由長吁短嘆。

“別失望。就像一盤棋局,不到最後不分輸贏。”平安心態比我好。

告別了香香和清舟,我和平安開車回家,一路無話。

“早點睡,再過幾個小時就要上班了。”平安說,黑又亮的眼睛裡有著濃濃的倦意。

“好。”我笑笑,道了晚安,關上自己的房門。

沒開燈,我卻啟動電腦。 因為心裡有事,不可能睡得著。 奇怪的是,鼠標不聽話,我要往左,它偏向右,我要往上,它就向下,中了魔似的。 除了鼠標外,電腦還會自動關機。 我第一想到的是病毒,第二想的是——

“李平安!”我用力敲牆。 豈有此理,他竟然使用遠程遙控。

“睡覺!”隔壁的人吼回兩個字,然後不管我怎麼敲,再不理睬。

沒辦法,我在黑漆漆中爬上床,倒頭就睡。 不知是身體比想像的累,還是淅瀝雨聲催快被窩的溫暖,很快會周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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