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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32 PM

薔薇檸檬 -【競芳菲】《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2-15 02:06 AM 編輯

【書名】:競芳菲

【作者】:薔薇檸檬

【內容簡介】:

  女教師穿成古代小蘿莉,

  卻是個人人得而欺之的悲催孤女!

  幸虧腦中攜帶而來海量資料庫,

  百草良方,盡在掌握;

  花經茶道,樣樣精通;

  發家致富,不在話下。

  縱然有再多的艱辛波折,坎坷磨礪,

  她也一樣可以把小日子經營得有滋有味,風生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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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1 PM

楔子

  盛夏時節。

  天空黑沉沉的,空氣悶熱得讓人喘不過氣來。

  王琳把旅館房間的窗戶開得大大的,仍然感受不到一絲涼意。看這天色,今晚准有一場暴雨。

  拿張紙巾擦擦額上的汗珠,王琳心裡有些後悔到這山裡的小旅館來度假。

  名兒叫得挺好聽,什麼「避暑山莊」,哪避暑了?跟山下一般的熱。而且這旅館年久失修,別的地方不說,就房間裡觸目所及處都是破破爛爛的,連屋裡的電線盒都有些地方裂開了,露出幾根紅紅綠綠的電線。而且,這麼熱的天氣,空調居然壞掉了還沒人來修理!

  王琳在市裡一所重點高中教語文,是該校小有名氣的「王牌教師」。她參加工作才六年,就有五年帶著高三畢業班,而且每一屆畢業班的高考升學率都遠遠高於全市平均水平。

  可以說,這兩年只要進了王琳帶領的畢業班,最差的考生都能考上個二本。

  無論是領導、同事還是學生,都對王琳的工作能力十分佩服。不過也是因為她太過熱心工作的緣故,到現在還沒有談過戀愛。

  這不,又送走了一屆高三考生,王琳的暑假依然只能孤零零的在山裡度過。

  「好熱好熱!天氣預報不是說有雷雨嘛,怎麼還不下啊。」

  王琳一邊埋怨著天氣,一邊打開行李袋,取出兩個小小的玻璃罐子。

  她從一個罐子裡取出幾片金銀花,再從另一個罐子裡倒出兩枚蓮子心。把這兩樣東西放進玻璃杯裡之後,王琳想了想,又拿出一個紙包。

  「添點藿香和佩蘭吧,祛濕……」

  王琳自言自語,拿起水壺將早已燒開的沸水沖入杯中。

  霎時間,玻璃杯裡漾起幾縷黃綠,水色由澄清變成微黃,透出絲絲香氣。

  「嗯,要是有點蜂蜜就更好了。算啦,出門在外講究不了這麼多。」

  王琳嘬嘴吹吹杯中熱氣,輕呷一口剛剛泡好的金銀花消暑茶,身上的燥熱稍有緩解。

  雖然她是個「名師」,但和一般人印象中的刻板女教師不一樣,不僅外形俏麗,性格也是蠻活潑的——畢竟是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子而已嘛!

  她在工作之餘也有很多愛好,不過最喜歡的則是研究一些保健養生方面的東西,比如這花草茶。

  她沖泡的這杯金銀花茶,不但清火消熱,而且因為加了「獨門配方」——藿香和佩蘭,可以解暑濕。這種時候泡來喝,最適合不過。

  再擦了一把汗,王琳坐到桌前,打開隨身攜帶的上網本,想找本小說看看。

  這上網本是她用了好幾年的心愛之物,裡頭存了很多她從網上或別的渠道搜集來的保健養生信息,光是電子版的養生書就不下上百本。除此之外,自然還存著她工作多年來的教學資料,和許多音樂、電影、小說什麼的。

  她看了幾篇小說,想起最近電腦裡存進一本專門研究花草養生的書還沒來得及看。左右現在閒來無事,看看也好……

  王琳才剛想打開那文檔,忽然眼前閃過一道亮光,緊接著就是轟隆隆的雷聲。

  「終於要下雨了?」

  王琳的高興勁還沒過,又一個驚雷落在附近的山頭上,引起陣陣回聲。

  「對哦,雷雨天,還是關了電腦吧。」王琳趕緊關機,接著伸手去拔電源線。

  就在她的手碰到電腦插頭的剎那,一道強烈的閃電從窗外射入,沿著電線擊中了她的身體!

  一瞬間,王琳感覺全身都麻木了,腦子卻比平時還要清醒百倍。一些莫名其妙的句子在腦海中不停閃現——

  ……「九月九日佩茱萸,食蓬餌,飲菊花酒,令人長壽。」這是《荊楚歲時記》上的記載。

  ……「蓮子補中養神,除百病,常服能輕身耐老……」這是《本草綱目》。

  ……「面臨經濟時代的來臨,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創新能力和水平決定著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地位和發展速度,創新能力和水平的提高又深深依賴於一個國家和民族的創新教育能否順利實現……」這是她自己寫的一篇教育教學論文……

  這些不都是她存在上網本裡面的資料嗎?

  無數的文字、圖像、聲音在王琳的腦中來回盤旋,她只覺得腦子越來越發脹、發脹……而就在此時,她手上抓著的電源插座再次爆出火花!

  王琳甚至來不及呼救,就這樣徹底失去了意識。



第一章:芳菲

  王琳悠悠醒轉,只覺得渾身忽冷忽熱,口中乾涸,四肢綿軟,難受之極。

  「水……」

  她嚅動嘴唇吐出一個字,好半晌才感覺到被人扶起了半個身子,又有人往她嘴裡送入一絲溫水。

  喝了幾口水,王琳總算恢復了些許氣力。她勉強睜開眼睛,看見一個身著古裝的小姑娘在給自己餵水,而方才將她扶起的也是一個同樣打扮的小姑娘,兩人臉上儘是擔心憂慮的神色。

  「姑娘,你可好些了?」餵她喝水的那個圓臉小姑娘焦急的問。

  王琳心中大震,再看了一眼週遭壞境和自個身上的裝束,頓時明白自己成了眾多穿越女中的一員。

  這一驚非同小可,王琳猛的坐了起來,忽然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

  當她再度清醒的時候,便發現自己原來的意識已經和她所附身的這具身體的記憶合二為一,混成一體。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是個名叫秦芳菲的小女孩,今年才剛滿十歲。秦芳菲的祖父、父母都早早亡故了,只留下她一個小孤女寄居在秦家本家大宅裡。

  王琳躺在床上,微微歎了一口氣。唉,看來是回不去了。既然如此,那就努力適應自己的新身份吧……

  「胡嬤嬤,姑娘又昏倒了,是不是把陳大夫再請過來把把脈……」

  王琳——現在該叫她芳菲了——聽出這是那個圓臉小丫頭的聲音。此刻她已經全盤接收了原主的記憶,知道這是自己的貼身丫鬟春喜,從她幾年前到秦家來就一直跟在她身邊伺候著。

  那胡嬤嬤「哼」了一聲,略帶不滿的說:「請大夫請大夫,又是請大夫。請一回大夫哪有那麼容易啊,你們這些個不懂事的!」

  胡嬤嬤的話明著是在教訓小丫頭,芳菲聽在耳裡卻像是在嗔怪自己這個主子一般。

  秦家把她接來時她身邊一個服侍的人也沒有,秦老夫人就指了一個老嬤嬤和兩個小丫頭給她使喚,就是這胡嬤嬤和春喜、春雨幾個了。

  春喜春雨都是心思單純的,只懂得默默做事。胡嬤嬤卻不是什麼厚道人,每個月管著芳菲的二兩月例銀子,恨不得芳菲少用些,自己能剋扣下一點。

  平時還好,遇到芳菲生病請人上門問診什麼的,卻是要從月例銀子裡扣,所以胡嬤嬤很是不樂意給芳菲請大夫。不僅如此,還仗著自己是府中老人,又欺負芳菲是個孤女,素日裡對芳菲一點也不恭敬。

  胡嬤嬤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屋,打起帳子來發現芳菲已經醒了。

  「看看,姑娘不是醒著嘛。就你們事多!」

  這下胡嬤嬤更是理直氣壯,卻沒有細看芳菲病情的意思。原來芳菲一個月裡起碼有七八天是病著的,胡嬤嬤早就心煩得不行了,總覺得這個孫小姐太嬌氣。

  這一回芳菲傷了風,連著發燒兩天了胡嬤嬤也沒當回事,只讓芳菲多喝水下火。

  還是春喜春雨兩個心疼自個姑娘,一起上前把芳菲扶了起來,又給她斟茶倒水擦冷汗。

  芳菲喝了茶水感覺肚子更餓了,便對春喜說:「拿點東西來給我墊墊肚子……」

  春喜兩個一齊扭過頭去看著胡嬤嬤,胡嬤嬤卻皺了皺眉頭說:「姑娘,現在早過了午膳的時辰,難不成又巴巴的讓廚房裡給你另作一頓?再等一個多時辰就擺晚飯了,不急在這一會!」

  說罷,胡嬤嬤竟不等芳菲回話,就轉身出了屋子。

  她向來是不把芳菲這個小主子放在眼裡的。除了芳菲年紀小沒靠山之外,還因為芳菲從小性子木訥呆板,壓根得不到秦家老夫人的歡心。秦家孫子孫女多,老夫人幾乎很少過問芳菲的事情,所以胡嬤嬤才會這麼有恃無恐。

  芳菲總算見識到什麼叫「惡僕欺主」了。

  怪不得她在接收原主的記憶時,總有一種淒惶無奈的悲傷之感,這個小孤女在秦家生活的幾年裡,日子並不好過。

  以後可不能再這樣下去了!連一個老嬤嬤都可以隨便欺負到自己頭上,這日子過得也太憋屈了。

  芳菲下定決心,既然要在這兒繼續生活下去,那就一定要改變自己目前的這種處境!

  話雖如此,可眼下芳菲還真沒想到該怎麼做才是。

  別的且不說,她的身子現在還發著高燒。胡嬤嬤見她醒過來了,又不樂意請人來給她看病吃藥,難不成要假裝再昏一次?

  芳菲心中苦笑不已。

  「春喜,扶我下來走走。」

  老在床上待著也不是個辦法。芳菲掀開被子,緩緩下地

  「姑娘,小心著涼!」春喜疾步上前攙住芳菲,春雨則忙著給芳菲披上外裳。

  芳菲走到靠窗的小圓桌前坐下,這兒空氣流通,好歹比窩在帳子裡舒服些。

  此時正是秋日午後,陽光充足。透過窗欞,芳菲打量著她所住的這個院子。

  這是秦家大宅裡的一處偏院,房舍略舊。因為芳菲不受重視,院子裡的花木便也沒什麼人來打理,顯得有些荒蕪。

  她的目光在一叢叢花木間滑過。

  「香附子、酢漿草、雞眼草、白茅……這院子裡的雜草可真夠多的……」芳菲喃喃自語。

  咦?

  芳菲楞了一下,剛才自己怎麼一看到這些花草的模樣就能叫出它們的名頭?

  雖然她以前就很喜歡喝花草茶,可也只是在藥材鋪裡買來喝,哪認得出它們長在地裡的樣子……現在居然看了一眼就知道那是什麼雜草?

  難道是她這具身體本來就懂得的?好像又不是這樣……

  芳菲閉上眼睛靜下心來,發覺腦子裡有許多不屬於自己、也不屬於原主的信息。

  她細細思量,在腦中將這些有些陌生但又似曾相識的信息用心整理一番,恍然大悟——這都是她那上網本硬盤中儲存的內容。

  卻不知為何,這海量的信息也隨之融入了她的靈魂之中。

  芳菲既驚喜又惋惜,早知如此,應該多存些實用科學的資料進來才是。現在腦中資料庫裡卻儘是些養生、醫療、保健、草藥之類的東西。

  本來還對自己沒往上網本裡存些歷史書感到遺憾,她想著要是熟知歷史,在這古代社會也好趨吉避凶。

  但她很快就通過原主的記憶發現,即使她存了再多的歷史書也沒用。這個王朝雖然也叫大明,皇帝也是姓朱,卻和她在現代所知道的那個大明根本不是一回事。

  不知歷史在哪兒拐了個彎,總之這是個未知的時空。

  「姑娘,姑娘你是不是又頭痛了?」

  春喜和春雨見芳菲雙目緊閉不出聲,驚疑不定,以為她又想昏倒了。

  「我沒頭痛,別擔心。」

  芳菲睜開眼睛對二人笑了一笑。這兩個丫鬟,卻是真心關懷自己的,並沒有因為自己是個不得寵的旁支孫小姐而有所怠慢。

  二人卻更覺奇怪,姑娘一年裡也難得有個笑容,這會兒生著病還對她們笑……

  芳菲的笑一方面是為自己有了這許多資料感到高興,雖然目下還不知道靠這些資料能不能幫自己改善處境,但總比兩眼一抹黑什麼依仗都沒有的好。

  另一方面,卻是因為她總算想到法子能解決自己目前面臨的最大難題了。

  芳菲吩咐春喜:「春喜,去院子裡摘些酢漿草來。」

  「酢漿草?」

  春喜一頭霧水,疑惑的問芳菲:「姑娘,酢漿草長什麼樣?」

  芳菲往窗外牆根下一指:「就是那種,葉瓣像是雞心模樣,黃綠色的野草……摘多一些,另外再把那邊的菊花葉子也摘幾把進來。」

  春雨在一旁不解的問:「姑娘要這些雜草來做什麼呀?」

  芳菲笑而不語。等春喜採了酢漿草和菊花葉進來,她又讓二人把這些葉子洗淨,對二人說:「把我煎藥的爐子生起來。稱六錢酢漿草,三錢菊花葉子,煎成濃濃的湯藥給我喝。」

  「就這些?能頂用嗎?」

  春雨不太相信這兩把野草就能煎出什麼好藥,但她還是依照芳菲的吩咐,生火煎藥去了。由於常年生病要吃藥的緣故,芳菲的屋裡一直都有著秤藥、煎藥的器具,弄起來倒是很方便。

  芳菲是從腦中存儲的一本叫《中國民間本草偏方大全》上得到這條藥方的。「酢漿草六錢、菊花葉三錢,用水煎服,可以治療傷風發熱」,她眼下的病症正是傷風感冒造成的高燒不退,應該適用。

  希望這條簡單的偏方會有效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1 PM

第二章:壽禮

  等春喜從大廚房領回芳菲今兒的晚飯,春雨也把湯藥煎好了。

  凡是治療傷風感冒的藥,都要趁熱服下,才能好好的發汗祛風。

  芳菲喝了藥,又吃了滿滿的一碗米飯,把兩碟小菜也統統吃了個精光。

  春喜和春雨見這個平日裡只肯吃兩筷子青菜一口飯的小主子,今天的胃口居然這麼好,又驚又喜。

  「要是姑娘天天這麼好胃口,身子肯定會慢慢好起來的!」

  春喜一邊收拾碗筷一邊笑著對芳菲說。她以前老是勸芳菲多吃些東西,芳菲總不肯聽她的。

  今天不知怎麼了,不僅整個人變得有主見多了,還吃光了飯菜。芳菲的這些變化,讓春喜覺得很是開心,她是從心底裡盼著芳菲快些康復的。

  芳菲知道原主是個林妹妹似的病秧子,但她可不願意就這麼一直病下去。不好好吃飯,哪來的好身體?

  她吃完飯簡單洗漱了一下,就躺進被窩裡休息,好讓身子發發汗。

  快關院門之前,胡嬤嬤才慢悠悠的踱步過來問了問春喜芳菲的情形。聽說芳菲已經睡下,胡嬤嬤也不再多問什麼就走了。

  次日清晨芳菲醒來,覺得身上鬆快許多,知道已經退了燒。

  她鬆了口氣,心裡也隱隱有些歡喜——這些偏方真能派上用場!看來,自己的海量資料庫,肯定能發揮不少作用的……

  春喜春雨見她病好了許多,也都為她感到高興。

  芳菲梳洗一番,又讓兩個丫鬟把窗戶都打開通風透氣,心情開朗不少。

  忽然聽見院門外傳來腳步聲,同時幾聲略帶童稚的女子笑聲也隨風而至。

  「呵呵,咱幾個好久不來這兒,怎麼這院子越來越荒亂了。」

  春喜聽見這話,臉上閃過一絲不忿,又把頭默默垂了下去。

  芳菲站起身來迎客,幾個十歲上下的女孩子帶著一群丫鬟僕婦也到了房門前。

  為首的一個十三四歲的女孩穿著大紅撒花裙子,桃紅滾銀邊小襖,面如銀盤,一臉得色,正笑吟吟的看著芳菲。

  「芳菲妹妹,你近日來身子大好了?這都能下地了,姐姐我看了真是歡喜。」

  明明是慰問病人,聽著卻不像什麼好話。再配上她那種高高在上的語氣,更讓人聽了刺耳。

  芳菲認得這是秦家長房孫女,秦家三小姐秦芳苓。她身後的三個姑娘,依次是五小姐芳芷,六小姐芳芝和八小姐芳英。

  這幾位秦家小姐和芳菲年紀相仿,卻從來都看不起她。雖說沒有明著欺負她,相處的時候冷嘲熱諷放肆譏笑之類的事情,可是沒少幹。

  「有勞姐姐費心了,請屋裡坐吧。」

  芳菲也沒打算跟幾個小孩子計較,她的心理年齡是她們的兩倍還有餘。就連她教的學生,都比這幾個女孩大得多,她怎麼會把她們放在心上。

  幾人進屋坐下,加上跟著來的丫鬟婆子等人,屋子立刻被擠得滿滿當當。

  「芳菲妹妹,老祖宗的生辰馬上就要到了,今年你準備了什麼壽禮啊?」

  芳苓拿絹子掩著嘴輕笑了幾聲,其他幾個小姐也附和著笑了起來。

  她們這笑,是有典故的。

  過幾天就是秦家後宅當家人秦老夫人的五十九大壽。她們這些當兒孫的,自然要孝敬些壽禮,不拘多少,總是個禮數。

  但是要置辦壽禮,還是送給家裡最尊貴的老祖宗,也不能太寒磣了。其他的小姐少爺們,上頭有父母親幫襯,自個的月例銀子當零花,當然都能淘換出些好東西來博老祖宗的歡心。

  可是芳菲一個寄人籬下的孤女,本來就沒什麼財物。她的月例銀子全被胡嬤嬤掌管著,別說叫胡嬤嬤拿出些來給她買禮物了,胡嬤嬤還時常嚷嚷著:「這點月例壓根就不夠使,多少次我得從自家身上掏錢來給姑娘你買藥呢!」

  所以,芳菲去年只好自己動手給老祖宗繡了個荷包。

  但由於她常年纏綿病榻,跟著刺繡師傅學工夫的時日並不多,繡功只是差強人意罷了。加上沒錢買好綢緞,做出的壽字荷包看著就有點小家子氣。

  這個荷包送出去,老祖宗沒說什麼,只是淡淡的笑著說她一個小孩子做這個也算費心。芳苓、芳芝幾個卻把她這個荷包拿來嘲笑了好久:「唉喲,妹妹呀,這麼個東西你也拿來孝敬老祖宗!」

  為了這事,那時候的芳菲還躲在房裡哭了好幾天,又小病了一場。

  現在聽她們又提起這樁事來,站在一旁伺候著的春喜擔心芳菲難過,忙往她臉上看去。

  芳菲卻沒有如她們所願那般露出尷尬的神情,而是很平靜的反問:「幾位姐姐又準備了什麼好禮物?」

  開玩笑,她怎麼能夠讓這幾個囂張的千金小姐得逞呢?

  芳菲明白芳苓等人的心理,不過是想藉著踐踏她這個孤女,滿足她們的優越感而已。她們越是想拿她取樂,她就越是要淡定,才不會像原來的芳菲那樣動不動就掉眼淚。

  胖胖的六小姐芳芝得意的趕著回答:「也說不上什麼好禮物,不過趕巧前幾天舅舅帶我們去漱古齋玩,倒是買了幾個新鮮玩意。」

  芳芝是芳苓的小尾巴,向來唯芳苓馬首是瞻。她這一句話裡滿是炫耀,一來暗諷芳菲是連個外親都沒有的小孤女,二來顯擺她們去了城裡最出名的古董店買東西。

  芳菲還是一臉平和,笑著說:「那就好了,姐姐們眼光肯定好,老祖宗一定會喜歡的。」

  「那是!」芳芝揚了揚下巴,嘴巴快咧到耳根了。

  芳苓對芳菲異於尋常的反應卻不太適應,她已經習慣了看到這個小堂妹被她們擠兌以後總是懸淚欲泣的樣子。

  她之所以老是看芳菲不順眼,最大的原因就是她母親無心中說過一句:「我們家裡這些姑娘,就數二老太爺家的芳菲長得最好。」

  從那以後,芳苓就把芳菲給恨上了。

  幾個小姐又刺了芳菲幾句。可芳菲以不變應萬變,不管她們說什麼,總是笑臉相迎,一點都沒有往常那種受氣包的表現。

  這下子幾個人也都覺得沒意思了,再閒扯了兩句便起身告辭。

  「哎呀,方才老祖宗使人叫我們去吃點心,我差點給忘了。妹妹們,我們走吧!」

  芳苓最後扔下這一句,斜斜瞥了芳菲一眼,帶著這一大群人急火火的走了。

  遠遠的,芳菲聽見她對芳芷說:「聽說老祖宗這兩天好像有些頭暈,身子不太舒爽呢……」

  芳菲把這句話放進心裡,若有所思。

  從原主的記憶中,她知道這位秦家老夫人是家裡的絕對權威。用她現代人的思維來形容,就是金字塔頂端的人物。

  秦家,是本城的大地主。秦老夫人孫氏,生有三子兩女,掌管家務數十年。自她丈夫秦老太爺死後,就一直是秦家兒孫們最尊敬的「老祖宗」。

  芳苓能夠過得這麼風光,不是因為她是大老爺的女兒,而是老祖宗覺得芳苓像自己年輕時的樣子,所以特別寵她。有了老祖宗的寵愛,芳苓就成了孫輩中的拔尖人物,不僅僅奴僕們爭著獻媚,連其他的妹妹們都要來討好她。

  如果自己也能讓老祖宗青眼有加……

  芳菲瞇起雙眼笑了笑。

  老祖宗的生辰,對於自己而言,絕對是一個改變現狀的好機會!



第三章:賀壽

  春喜看著芳菲翻箱倒櫃,感到十分不解。

  「姑娘,你在找什麼?還是讓我來幫你吧。」

  春喜走到芳菲身邊,卻聽見芳菲悠悠的歎了一口氣:「唉……」

  「姑娘在煩惱什麼?」春雨也放下手中的活計走過來問。

  芳菲搖搖頭,意興闌珊的扔下手中的首飾匣子。

  她在找自個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以換點錢用用,找了半天,卻是一無所獲。

  以前看古裝片裡頭那些小姐夫人都不食人間煙火似的,想吃啥吃啥,想買啥買啥,毫無經濟壓力。

  現在擱到自己身上,完全不是那麼回事。

  她是不能出門到街上去買東西,但在這深宅大院裡一樣有花錢的地方。不然,上頭也不用給她們這些少爺小姐發月例了。

  比如說,她每天吃的菜是有定例的,這個不用她花錢。可是如果她自個想吃燕窩,就得讓丫鬟拿她的錢交給廚房管事,廚房才能給她送燕窩。不然,大家都跟廚房點菜說要這個要那個,廚房的帳怎麼算?

  當然,對她這種無權無勢的窮親戚,廚房才會這麼明算帳。要是老祖宗房裡的大丫鬟桂枝說想吃燕窩,廚房的人早就自個貼錢做好給她送過去了。

  跟紅頂白,捧高踩低,是宅門生存的一貫原則,不必感到驚奇。

  所以胡嬤嬤才會對芳菲態度那麼冷淡,就因為芳菲連個私房錢都沒有,平時讓胡嬤嬤去做事沒法子給她打賞。胡嬤嬤跟了個沒油水的主子,自然怨氣沖天。

  「錢啊,錢,從哪變點錢出來呢……」

  芳菲愁啊!

  她已經想好了給老祖宗送什麼壽禮,也有五六成把握這壽禮會得到老祖宗的喜愛。

  可是真應了那句老話——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她總不能憑空變那些材料出來吧!

  見識過胡嬤嬤的態度,芳菲是對自己的月例銀子已經死心了,只能從別的地方想辦法。

  但她那些比較值錢的頭面首飾,全是由胡嬤嬤掌管著的,要用的時候胡嬤嬤才會開鎖取出來給她穿戴上。

  芳菲在屋裡轉來轉去,一無所獲,悶悶的坐回床上發呆。

  她想了又想,咬咬牙從脖子上解下一個紅珊瑚雕刻的佛像,招手讓春喜過來吩咐了她兩句。

  春喜越聽越驚,連連擺手說:「不行啊,姑娘,要是讓人知道了,奴婢會被活活打死的!」

  「我不說你不說,誰會知道?別說了,快去辦吧!」

  這個紅珊瑚掛件是芳菲過世的母親留給她的遺物,打小就貼身戴在身上的。芳菲之所以決定把這掛件拿去典當,一來是因為她實在沒有別的值錢首飾,二來這掛件她總是貼肉掛在衣服裡頭,外人根本看不見,也無從察覺她是不是戴著。

  她知道春喜的哥哥在二門外當差,常常能有機會到街市上去。雖說宅門裡嚴禁私私相授,其實上有政策下有對策,僕人們私下來往的多得是。

  春喜拗不過芳菲,只好提心吊膽的去替她辦事了。

  姑娘到底想幹什麼呢?這幾天姑娘做的事情說的話,讓人越來越捉摸不透了……

  ——————————————————

  九月初一這天,秋高氣爽,秦家上上下下從天亮前就忙開了。原因無他,今兒是老祖宗六十九整壽的大日子!

  秦老夫人孫氏在大丫鬟桂枝、桂蘭的服侍下,穿上紅底滾金邊、還用金線繡滿了「壽」字的吉服,喜氣洋洋的坐在壽堂正座上等著眾兒孫前來賀壽。

  芳菲來到這世界後,頭一次走出她那間偏僻的小院子。

  她不緊不慢的往壽堂走去,隨意打量著秦家後院的景色,心思是卻在身邊的春喜端著的那個瓷罐上。

  自己費盡心思準備的這份「壽禮」,能夠得到老祖宗的喜愛,從而博取她的歡心嗎?

  芳菲心裡有些忐忑。

  「芳菲妹妹!」

  一聽這聲音,就知道是那位三小姐芳苓到了。

  芳菲輕輕的撇了下嘴角,轉向芳苓時已經是一臉笑容。

  「姐姐。」她不鹹不淡的跟芳苓打了個招呼。

  芳苓過來狀似親熱的攜了芳菲的手說:「正好,我們姐妹倆一道去給老祖宗祝壽吧。妹妹這帶的是……」芳苓的視線落在春喜手中的瓷罐上。

  「沒什麼,也不過是我們做孫兒的一點心意罷了。」芳菲沒打算滿足芳苓的好奇心,隨口應了一句便接著往前走。

  壽堂設在前院堂屋裡,這時正是兒孫們都趕著來祝壽的時候,秦家的子女輩孫兒輩基本都到齊了。

  芳菲站在孫女堆裡,一點也不扎眼。芳苓卻被秦老夫人喚到身邊站著,可是得意非常,臉上神采飛揚,一副目下無人的模樣。孫小姐們看著芳苓,表情各有不同,有艷羨的,也有妒恨的,還有人故意做出不屑的樣子。

  芳菲偷眼看著秦老夫人,只見她梳著整整齊齊的大圓髻,面容慈和,但通身透著一股威嚴的氣息。

  兒孫們按照輩分、親疏,陸陸續續上前拜壽。芳菲藉機看遍了秦家上下各色人等,把他們的言語做派一一記在心中。

  各人在拜壽時都要附上壽禮,禮物多為壽桃、壽麵、壽帳、壽點等。秦老夫人不管內心怎麼想,但面上對兒孫們卻是一視同仁,每份壽禮都含笑收下。

  不過在芳苓賀壽時,秦老夫人的笑容明顯多了起來。芳苓送的是她從漱古齋買來的一套檀香木做的小屏風,不單單料子金貴,上頭還精心雕刻了仙鶴和祥雲等吉祥圖案。

  「孫女祝老祖宗貴壽無極,福壽康安!」芳苓邊叩頭邊說道。

  秦老夫人呵呵笑道:「好,芳苓你送的這份禮物,很有心思!」

  芳苓喜氣洋洋的站起身來,今天這麼多人來祝壽,只有她得了這句「很有心思」,可見秦老夫人待她確實與別不同。

  緊接著芳芷、芳芝、芳英等孫女也呈上壽禮,但也無人能掠過芳苓的風頭去。

  芳菲作為旁支的孫輩,是排在最後祝壽的。

  此時秦老夫人坐了半日,也有些乏了。見上前來的是自己向來不甚在意的芳菲,臉上已經淡了幾分。

  芳菲察言觀色,知道秦老夫人已經有些不耐煩,心下惴惴不安。但她依然擺出笑臉,盈盈拜倒:「恭祝老祖宗福如東海,日月昌明。松鶴長春,春秋不老,古稀重新,歡樂遠長!」

  做慣了老師的芳菲在公眾場合說起話來落落大方,一連串祝語從她嘴裡吐出來仿若珠落玉盤,清脆動聽。和以往那個怯懦怕生的小姑娘比起來,如同天壤雲泥之別,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大人們還好,幾個孫小姐卻感到極為詫異,芳菲這丫頭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口齒伶俐了?

  連秦老夫人聽了芳菲這幾句話,也是心中一喜,不禁多帶了幾分笑容出來:「乖孫女,起來吧。」

  芳菲謝了一聲便站起身來,從春喜手中接過瓷罐雙手奉上:「老祖宗,這是孫女親手為您熬製的菊花延齡膏。」

  「菊花延齡膏?這是什麼?」

  秦老夫人也算見多識廣,但卻從未聽過這個名堂。

  要的就是你這句話!

  芳菲聽見秦老夫人反問了一句,心中大石落下一大半。要是秦老夫人什麼都不問隨便收下,芳菲估計這罐菊花延齡膏連進秦老夫人的嘴巴的機會都不大。這麼多壽禮,秦老夫人哪能逐一使用?

  只有勾起秦老夫人的好奇心,才有機會吸引她來嘗試這延齡膏。

  而只要她肯食用……事情就好辦了!

  當下芳菲打起精神,笑道:「老祖宗,菊花春生芽,夏葉茂,秋開花,冬結子,不畏風霜,四季常綠。有天地之真氣,能延年益壽之功效!孫女這菊花延壽膏,便是由此而來。」

  秦老夫人收了半天壽禮,全是些常見的玩意,連芳苓送的屏風也不過是精緻些罷了。而芳菲這「菊花延壽膏」,卻是獨一無二,難怪秦老夫人感興趣。

  人一到老年,就格外關心健康問題,秦老夫人當然不會是例外。

  「呵呵,你說得倒是有趣。是了,我們一到重陽就要喝菊花酒,是這個道理。」秦老夫人轉頭對站在她身後的大兒媳婦,秦家大夫人李氏說。

  李氏忙應和說是。芳菲又趁熱打鐵接著說:「菊花滋補肝腎,清熱祛風,治療頭疼目眩可收奇效。孫女這菊花延壽膏是用新鮮菊花加水煎煮,去渣熬成濃汁,拌入上品蜂蜜製成的蜜膏,清甜潤喉,老祖宗可以試一試。」

  她口角生春,把一罐普通藥膏說得神乎其神,讓秦老夫人聽了頓時忍不住生起品嚐之念。秦老夫人誇了芳菲幾句,又叫芳菲也站到自己身邊來。

  芳菲自然是毫不推辭就站了過去,和芳苓左右侍立在秦老夫人身邊,讓一眾孫女眼熱不已。

  芳苓見芳菲居然能和自己並立,早就氣炸了心肺,在老祖宗面前卻是不敢表現出一星半點。

  等眾人全部祝壽完畢,秦老夫人回了內堂馬上讓人取了一小碗菊花延齡膏來嘗嘗,然後又像往常那樣睡了個午覺。

  也不知是藥膏的緣故,還是因為秦老夫人人逢喜事精神爽,下午起床後秦老夫人發覺自己的頭暈症狀居然輕了許多。

  這一下秦老夫人可是極為歡喜。到了晚上女眷們看戲的時候,又特地讓人把芳菲叫過來,和芳苓一起坐在她身旁陪她看戲。

  芳菲知道,自己已經走出了成功的第一步。

  接下來,就該再接再厲鞏固戰果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2 PM

第四章:補償

  芳菲之所以選擇用菊花做材料,一方面是因為她住的小院子裡種的花木,就數菊花最多。另一方面,對於秦老夫人這種老年婦女,菊花的療效也較為合適。

  趁著秦老夫人高興,芳菲又趕緊拿出用自己那紅珊瑚掛件換回的一點小錢,讓春喜去廚房取了幾樣材料過來。

  上次的菊花延壽膏,芳菲是利用自個屋裡的煎藥爐子做的。她一個小姐,不能跑到下人們待的大廚房裡去做事,幸虧屋裡的器具還算齊備,方便她侍弄這些東西。

  秦老夫人大壽後隔了一天,芳菲又主動去給秦老夫人請安,「順便」帶上了自己精心炮製出來的一味補品。

  以前的芳菲膽小怕事,等閒不敢邁出她那個小偏院,更沒想過自個去親近秦老夫人。秦老夫人老是想不起芳菲來,也有這個緣故。

  「芳菲來了?正好過來陪我老太婆說說話。」

  秦老夫人看起來心情不錯,精神也挺足。見芳菲被下人領著進了屋子,她便招手讓芳菲到她跟前來陪著。

  芳菲先是問了幾句秦老夫人這兩天身體如何,說最近正是秋深露重的時刻,要多加保重身體。接著閒閒說了兩句養生經,又不動聲色的把話題引到她送的菊花延壽膏上。

  說到這個,秦老夫人甚是歡喜:「那延壽膏,我早晨剛剛吃完了。甜絲絲的倒是挺滋潤,喝了嗓子也爽利許多。你一個小孩子,從哪學來的方子?」

  芳菲推說是在自己家時見老人用過的,秦老夫人倒也沒有在意。

  大丫鬟桂枝笑著插嘴說:「七姑娘要是方便,把這方子寫下來,奴婢讓廚房的人時常做上一點給老祖宗嘗嘗也好。」

  這桂枝有十七八歲了,是秦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臂助,在秦家比芳菲這種窮親戚還體面上幾分。所以主人們說話,桂枝也敢插兩句嘴,秦老夫人可不會因此責怪她什麼。

  「好,待會我就把方子說給桂枝姐姐。不過……」

  芳菲略頓了一頓:「那天孫女見菊花膏合了老祖宗胃口,高興得不得了,回去又自個胡鬧弄了一味點心。正想請老祖宗賞臉嘗嘗呢!」

  說罷,芳菲從春喜提著的食盒裡端出一個瓷盅,雙手捧到秦老夫人面前。

  桂枝連忙接過,輕輕打開蓋子讓秦老夫人看這點心。

  「怪香的!」秦老夫人見這小瓷盅裡的點心紅紅白白,不但賣相不錯,味道聞著也挺勾人,便讓桂枝伺候她用了幾口。

  趁著秦老夫人用點心的時候,芳菲笑道:「這個叫『白菊杏仁湯』,秋天喝是最好不過的,清肝明目。」

  秦老夫人喝得順口,索性把剩下的半盅也喝淨了。桂枝暗暗詫異,老祖宗胃口不好不是一天兩天了,平時吃塊糕餅就算正餐。這位芳菲小姐做的東西真的這麼好?

  芳菲見秦老夫人喜歡這個白菊杏仁湯,心想自己果然押對寶了。她上次聽芳苓說秦老夫人老是頭昏,聯繫到如今的節氣,猜想秦老夫人可能是肝火上炎。菊花能平肝陽,解毒素,加以微苦的杏仁,可以緩解秦老夫人的病症。

  她找人打聽過了,秦老夫人身子不適的時候家裡要給請大夫。但秦老夫人卻不耐煩喝苦藥汁子,說自己不是病症只是有點勞累,才會把一點小病拖延到如今。

  再說她見到那天秦老夫人對菊花延壽膏的口感很是喜愛,知道這位老祖宗應該是個嗜甜的人。她多多的放冰糖,把這藥弄成甜湯,秦老夫人果然喝了個一乾二淨。

  其實這府裡,廚子做的精細點心也不少。只是那些點心式樣,秦老夫人都是吃慣了的,本能的就覺得倒胃口。而芳菲呈上的這道點心清香甜潤,卻是秦老夫人沒見過的做法,勝在新奇有趣。

  「這個白菊湯又是怎麼個做法?麻煩嗎?」秦老夫人一時興起隨口問道。

  「先將二錢銀耳泡軟,二錢杏仁洗淨,加水熬湯後放進六顆紅棗,再加入冰糖和勻待涼,灑上漂洗瀝乾的白菊花瓣即可,一點也不麻煩!」

  芳菲恭恭敬敬的回答。

  秦老夫人眼中露出一絲訝色,隨即笑道:「瞧這張小嘴,巴拉巴拉的說得多清脆。以前怎麼像個鋸了嘴的葫蘆似的!」

  芳菲有些心虛,忙掩飾說:「以前年紀小,膽子也小。現在芳菲長大啦,知道要多多孝敬長輩才對!」

  秦老夫人本來也沒起什麼疑心,只是覺得有點奇怪罷了,很快就把這話丟開了不提。芳菲又說,這些醫藥上的東西都是她病中和各個大夫聊天時得知的。

  「人家說久病成醫,孫女雖然沒能學會什麼醫術,好歹也懂了點養生的法子。知道老祖宗有些不舒服,便胡鬧著弄了這些湯藥來,也不清楚對不對……」芳菲故意露出點羞澀的模樣來,垂下頭去只顧絞著她手裡的絹子。

  聽到芳菲說她久病,秦老夫人想起自從芳菲到秦家來住,自己一次都沒去看過她。除了過年過節孫女們一起給自己請安的時候,芳菲會出現之外,其他時間根本就沒機會在自己面前待過。

  想到這裡,又記起芳菲的飄零身世,秦老夫人憐惜之心大起。

  「都是我的疏忽,讓你受委屈了。看看這小身板瘦的!」秦老夫人拉過芳菲的手,上下打量著這個被她忽視了多年的隔房孫女。

  這一看,秦老夫人發現芳菲的衣裳不僅陳舊,而且尺寸還有些短小,像是穿了幾年似的。

  不是每個月都給了月例,過年換季還給送布料裁剪新衣的嗎?

  秦老夫人臉色一沉,正想問問芳菲怎麼回事,卻又把話吞了回去。她微微歎了口氣,明白是自己待家裡下人太過寬鬆了。

  就算是來投奔本家的孤女,也是家裡人,穿戴成這個樣子……唉,不知道她還受了什麼委屈呢。

  「你放心,伯祖母一定好好補償你。」

  秦老夫人拍了拍芳菲的手,忽然吐出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芳菲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面上帶著幾分感激,心裡卻是竊笑不已:「事情總算有了點轉機!」

  她也沒指望秦老夫人對她有多好,只要別像原來那樣把自己扔在偏院裡頭不聞不問就算不錯了。

  一口吃不成個胖子,芳菲深深明白這個道理。

  來日方長,何必著急?

  只是不知道,秦老夫人準備怎麼「補償」自己呢?

  秦老夫人的「補償」很快就來了。

  不到半天功夫,秦家內宅就都傳遍了各種小道消息。

  七小姐房裡的用具,全被換成了新的!連被褥都和老祖宗房裡的一樣,是雲緞做的呢!

  老祖宗讓人開了箱子,給七小姐拿了好些衣料,足足做了十幾套新衣裳!

  七小姐的教養嬤嬤胡嬤嬤被老祖宗叫去狠狠教訓了一頓,還罰了她的差事,打發她到莊子上頭去養老了。

  不但如此,老祖宗還給七小姐新換了教養嬤嬤,添了兩個丫頭……

  三小姐芳苓聽人說著這些消息,臉上陰晴不定。

  這才幾天啊?

  芳苓覺得有點糊塗了,這戲法是怎麼變的?

  幾天前,這個向來不被自己放在眼裡、只能充作她的取樂工具的小堂妹,還是個病懨懨的傻丫頭。一轉眼,就成了老祖宗心尖上的新寵了?

  難道老祖宗不打算繼續寵愛自己了?芳苓感到一陣慌亂。

  事實上,芳苓卻是想岔了。

  秦老夫人對芳菲雖然比以前好,也不可能好過了芳苓去。芳苓是秦老夫人的嫡親孫女兒,又是帶在身邊養了這麼多年的,秦老夫人怎麼可能不疼她!

  而秦老夫人之所以給芳菲做衣裳,換下人,只是見芳菲過得不好,她心裡有愧罷了。

  芳菲對此看得是明明白白的,絕不會因為秦老夫人一時的疼愛就不知輕重,以為自己真成了什麼大小姐。

  不過……這秦老夫人的「補償」,讓家裡一眾下人心裡都犯起了嘀咕,紛紛反省自己以前是不是對七小姐的態度太惡劣了……

  這麼一來,芳菲的日子比起以前好過了一些,起碼新換的這個教養嬤嬤孫嬤嬤,就不敢像原來的胡嬤嬤那樣踩在她頭上。

  芳菲暗想,現在情況有所改善,固然不錯。

  可是,自己本質上還是個寄人籬下,仰人鼻息,看人臉色的孤女……

  這種感覺,真不爽!

  但這情況,又不是一朝一夕之間能夠改變的,唉……

  「姑娘,老祖宗吩咐了,讓你明兒陪著她去廟裡上香。」

  孫嬤嬤從秦老夫人正房那邊過來,給芳菲傳話。

  芳菲一愣,去廟裡上香?

  印象中,孫女之中,只有芳苓是常常陪秦老夫人出門的,其他人根本沒資格。

  「三姑娘去不去?」

  孫嬤嬤聽芳菲問她,忙應道:「老祖宗說話的時候,三姑娘就在跟前。本來老祖宗讓她也去……不過三姑娘說她精神不好,想在家裡休息。」

  芳菲心知肚明,這驕傲的小姐姐是吃自己的醋,心裡不好過呢……

  管她好不好過,既然秦老夫人想讓自己陪她出門,那就出門好了。

  對於明天的出門,芳菲心裡隱隱有一絲期待。

  能夠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總是一件好事!



第五章:上香

  次日清晨,天方破曉,孫嬤嬤就催著芳菲起身梳洗。

  今兒秦家是到城外的甘泉寺去上香,路途不算太近,從秦家到寺裡要走好幾個時辰,還要經過兩處山澗。

  為了秦老夫人這次上香還願,秦家的長媳李氏夫人從前一天就忙開了。她安排好了陪秦老夫人出行的丫鬟僕婦,護院家丁,又去查看了出門要坐的車子和路上可能用到的各種物事。

  想起還在房裡鬧脾氣的女兒芳苓,李氏心裡就禁不住歎息一聲。芳苓這兩年得秦老夫人高看,脾氣都被慣壞了,自個忙著管家也沒能多教教她。不過是祖母多疼了小妹妹一點,有什麼值得生氣的?

  過後她得好好說說女兒才是!

  且不管躲在自己閨房裡的芳苓是多麼的不滿,秦老夫人的車駕照樣早早的離了家門往甘泉寺而去。

  芳菲陪秦老夫人坐在馬車上,努力維持著臉上平靜的表情。

  這樣的路況,這樣的馬車——實在是太顛簸了!

  她平生頭一回坐馬車,不一會兒胃裡就翻滾起來,她真想趴在窗口乾嘔一陣。

  「芳菲,是不是坐不慣車子啊?」

  秦老夫人見芳菲臉色發青,知道她還沒適應馬車的顛簸。

  芳菲本來想逞強說沒事,心念一轉,卻說:「是呀,老祖宗,我心裡鬧得慌。」說完,還可憐兮兮的望向秦老夫人。

  秦老夫人憐惜的把她摟在懷裡,輕輕拍她的背:「沒事沒事,坐慣就好了。」又叫桂枝拿薄荷油來給七小姐抹太陽穴醒神。

  芳菲輕翹嘴角,心喜自個的「示弱撒嬌」攻勢見效。

  很多時候,這樣怯弱的姿態更能激起老人家的憐愛之心……

  芳菲抹了薄荷油,精神稍微恢復了一些。秦老夫人怕她還是難受,一直把她摟在懷裡,又指窗外風光讓她欣賞。

  芳菲故意挑些秦老夫人感興趣的話題來說,比如求她講解這甘泉寺的典故,又要她說說佛經故事,自己也說一兩個「因果報應」的鄉野村聞來湊趣。

  兩人的感情因此突飛猛進,等她們到達甘泉寺山門的時候,已經好得跟親祖孫一般了。

  芳菲兩輩子以來第一次到寺廟上香,難免有些好奇,不住打量周圍壞境。

  俗云:「天下名山僧佔多。」

  寺院所在地大多是風景優美、清幽寧謐的勝地。甘泉寺地處陽城城外的青石山間,因為寺後有數股清泉而得名,確實是一處風光絕佳的所在。

  這趟陪著秦老夫人出來上香的有大夫人李氏、二夫人林氏,還有就是芳菲這個隔房的小孫女了。他們秦家只是地主,並非官宦世家,雖然家資富足,出門的排場也並不大,每個主子身邊只跟了兩三個使喚的丫鬟而已。

  由於秦老夫人對芳菲很是親熱,李夫人和林夫人對她也很和氣。芳菲想起以前的她給這兩位夫人請安時她們冷淡的表情,心裡對她們是半點都親近不起來。只是表面上,還是要裝作恭順的模樣,乖乖的跟在長輩們的身後走進佛寺。

  今天不是初一、十五這種「正日」,也不是佛誕、時節,寺廟裡客人極少。只是秦老夫人為了還願,才會特地過來拜佛。

  春天時秦老夫人在佛前許願,為她重病的娘家兄長祈福。前天這位舅太爺傳了信來說他的病已經好了許多,秦老夫人高興之餘想起了自己曾許下的祈願,便忙著要來上香。

  芳菲跟著大人們進了正殿磕頭燒香。隨後知客僧又引著幾位女眷去看轉經藏,順便藉著講經的由頭,遊說她們多捐點香油錢。

  芳菲被殿裡的檀香熏得頭暈,加上她對那些僧人所說的因果業報之類的東西不太感興趣,聽得就不太投入。

  秦老夫人一回頭,看見她百無聊賴的打量著正殿上的幾尊佛像,笑道:「你們小孩子家,聽不懂這些經文奧義的。」便招手叫孫嬤嬤和春喜過來:「陪你們姑娘到廟裡各處散散心吧!」

  如果是官眷,規矩極嚴,是不容女孩子四處走動的。秦家只是尋常富戶,倒不至於有這麼多講究。

  芳菲謝過秦老夫人,在一個知客僧的帶領下到殿外逛去了。

  寺廟裡的知客僧全是些知情識趣的機靈僧侶——不然哪能從香客手裡掏出多多的香油錢來!

  那知客僧曉得這個年紀的小姑娘喜歡看什麼,便說:「小施主,本寺後山有一處桂樹林最是清雅,小僧帶您去轉轉?」

  孫嬤嬤還在猶豫,芳菲卻驚喜的催促那僧人:「好的,你帶路吧,我們馬上,就去。」

  桂樹林!現在正是桂花飄香的時候,景色應該很不錯啊。

  孫嬤嬤說:「姑娘,跑到後山去,是不是太遠……」

  「不遠,就幾步路而已。」知客僧笑著說。他是帶慣了客人去遊玩的:「我們甘泉寺的桂樹林,也算是寺中一絕呢!」

  「既然這位大師傅都說不遠了,嬤嬤,你就陪我去一趟吧。」

  芳菲既然都發了話,孫嬤嬤也不好拗她的意。想來有自己和春喜兩個人跟著,也出不了什麼事,便不再堅持己見了。

  一行人出了甘泉寺後門,芳菲就聞到了隨風飄來的桂花甜香。春喜也正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喜道:「姑娘,這香味真好聞!」

  芳菲含笑點點頭,隨著知客僧布上寺後灑掃得乾乾淨淨的登山石階,很快就來到了那片桂樹林邊。只見半個山頭全是高達數丈的桂樹,枝繁葉茂,滿樹黃花。在正午的陽光照射下,樹上的桂花彷彿鍍上了一層金邊,美得耀眼。

  芳菲欣賞著這難得的美景,聞著桂樹林裡濃郁的香氣,只覺方才因為車馬顛簸導致的些許不適消失得無影無蹤。

  正好一陣微風吹過,落英繽紛,黃花落了一地。芳菲心思一動,吩咐春喜:「拿條帕子,撿些乾淨的花瓣包起來。」

  春喜不知道姑娘想做什麼,不過她素來是乖巧柔順的,便蹲在地上挑些花瓣完整又沒沾什麼泥土的桂花包到帕子裡。

  「姑娘這是要做香囊?」孫嬤嬤不解問道。

  芳菲懶得多做解釋,便隨口應是。

  在林中賞玩了一會,孫嬤嬤始終不太放心,再三催芳菲回寺。芳菲也不想她難做,接過春喜遞來的桂花便轉身往石階走去。

  幾人沿著石階下山,卻聽得前方有人聲傳來:「這上頭就是你們寺裡出名的那片桂樹林?」

  這聲音略微有些沙啞,芳菲上輩子做老師時卻是常常聽到類似的聲音,那是少年男子變聲期特有的聲線。

  芳菲遠遠望見一個僧人帶著幾個青年男子往山上走。那帶著他們上山的知客僧智林雙掌合十揚聲道:「智嚴師兄,這幾位檀越也是來賞桂花的吧?」

  智嚴應聲說是。這石階雖然鋪設得較為整齊,卻並不寬敞,他們兩隊人又正好是一上一下,於是便堵在一塊了。

  芳菲見智嚴身後站了一個年約十四五歲的清俊少年,似乎是眾人之首。這少年濃眉星目,高鼻薄唇,相貌雖然不凡,臉上的倨傲之色卻讓人覺得難以親近。他身邊是幾個身材高壯的錦衣男子,對那少年態度恭敬,可能是他的隨從。

  剛才說話的應該就是這少年了。不知道是哪來的大少爺……芳菲不想跟這種傲慢的富家子弟有什麼交集,側過身讓出通道。孫嬤嬤和春喜見她讓路,也跟著避讓到一旁。

  那少年雖說眼角朝天,禮數卻還算周全,見她們幾個女眷讓路,也朝她們微微拱了拱手才繼續往山上走。

  等芳菲幾人走遠了,那少年身邊的一個年長隨從略顯焦慮地說:「呃……公子,我們私下出來好半天了,還跑到這麼偏遠的地方來,還是快點回去吧。」

  少年用力瞪了隨從一眼,怒道:「什麼叫私下出來?本……本公子要去哪兒,誰敢管我!你少多事,讓我靜靜賞一會桂花再說!」

  那隨從還要再勸,被同伴扯了扯袖子,只好作罷。

  唉,這個任性的小主子,也太磨人了……

  芳菲回到寺裡,被告知秦老夫人決定要在寺裡用齋飯,晚些才能回去。

  她倒是無所謂什麼時候走,能多玩一會也沒什麼不好。

  這甘泉寺的齋飯,同樣是極為出名的。說是素菜,做法、用料都不簡單,光是那盅百菌湯裡用到的菇類就不下十種,極其鮮美。

  秦老夫人這幾天吃了芳菲奉上的湯藥,夜裡的咳嗽都緩解不少,所以胃口比往日要好得多。她心情一好,又拉著芳菲說了好一會話。

  「芳菲啊,還是你這孩子會說話,比你那幾個姐妹要強多了。」

  聽到秦老夫人讚賞芳菲,李氏倒還沒什麼,二夫人林氏的臉色就難看了許多。她趁眾人不注意撇了撇嘴角——不就是個親戚家的小女孩嗎,至於誇成這樣嘛,連自個家的孫女兒都往下踩。

  用過齋飯,秦家眾人終於要啟程回城了。

  芳菲扶著秦老夫人上了馬車,正當她踩上腳踏也要坐進車子裡的時候,幾匹駿馬從她們身邊疾馳而過。

  咦?當頭那匹白馬上的騎士,不是剛才的傲慢少年嗎……

  不過,這又關自己什麼事呢。芳菲收回目光,坐進馬車。

  車伕揚鞭一喝,車隊迎著秋風往陽城方向馳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2 PM

第六章:遇襲

  從甘泉寺到陽城這一路上,路途不算平坦,有幾段路還是在兩山山縫之間開鑿出來的。

  雖然如今是太平盛世,一般人也不敢在這種荒涼道路上多做停留。要是天色近晚,就更沒有人敢走這段路了。

  不過現在離天黑也還有一個多時辰,所以秦家車伕也不擔心會耽誤路程。

  芳菲覺得自己已經慢慢適應了馬車的顛簸,比早上坐車那會好過多了。

  「老祖宗,您可是乏了?」

  秦老夫人年紀大了,又出來了大半天,確實有些睏倦。

  「沒事,我歪一歪就好……」秦老夫人往身旁的軟枕靠了靠,正想休息一下,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回事?」

  秦老夫人面容一沉,撩起車窗布簾往外喊了一聲。

  桂枝忙走到她車窗下稟報說:「老祖宗,有幾個騎馬的人停在前頭……好像是他們的坐騎出了些問題。」

  騎馬的人?

  芳菲心想,莫非就是她遇到的那幾個……

  秦老夫人剛想再問,異變忽生!

  只聽得隆隆隆幾聲悶響,接著便是馬嘶人嚷,間雜著男女數人驚恐的叫聲!

  發生了什麼事?

  芳菲也飛快撩起車簾探頭朝外看去,焦急的張望著外頭的情形。

  她看見秦家的男女下人們不停尖叫跑動著,躲避著路邊山崖上滾落下來的石頭!

  這……怎麼會有石頭滾下來?

  芳菲驚恐不已,坐在她對面的秦老夫人也是一臉懼色。秦老夫人張嘴喊了一聲:「桂枝!」她們的馬車就被狠狠的撞了幾撞!

  芳菲迅速判斷出是不住往下滾落的石塊砸中了車身。不行,一直待在車裡太危險了!

  「老祖宗,我們下車!」

  芳菲顧不上裝嬌弱了,打開馬車車門就跳了下去。秦老夫人被嚇得六神無主,她一個深宅婦人,活了大半輩子還沒遇見過這種事!

  秦老夫人被芳菲半拉半扶著下了車,桂枝和兩個家丁趕緊圍了過來,護著她們二人往落石較少的地方跑。

  才跑出兩步,芳菲耳邊傳來「轟」的一聲巨響,她回頭一看,看到一塊巨石正好就砸在她們剛才坐的馬車上!

  如果沒有及時跑下來……

  冷汗嗖嗖的爬滿了芳菲的背脊,饒是她膽量並不算小,也感到深深的後怕。

  這時李氏和林氏兩人也被丫鬟扶著跑到了秦老夫人跟前,幾人沒顧上見禮,便被山崖上衝下來的一股人馬嚇了個肝膽俱裂。

  「是山賊!」

  護著秦老夫人的二管家龐勇直到方纔還力持鎮定,現在也禁不住變了臉色。

  青石山已經有好多年沒出過山賊了,這伙山賊是從哪冒出來的?

  別說芳菲,秦老夫人、李氏、林氏還有眾丫鬟們哪見過這等陣勢,女眷們全都腿軟得走不動道了。

  龐勇指揮家丁們把女眷圍在中間,自己帶著幾個護院和和衝過來的山賊搏鬥了起來。

  芳菲人小個子矮,被圍在一群大人身後看不清周圍狀況。她實在不想就這麼坐以待斃,可是自己這弱小身體根本不可能對抗那些看起來極為彪悍的山賊啊……

  她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出去,發現這股身穿勁裝的山賊人數不多,大約十幾人左右。他們手上都拿著大刀,身手強勁,比秦家那幾個練過武的護院還要兇猛。

  幸虧衝著秦家眾人而來的山賊只有三四個,其他人都去圍攻另一群香客了,也就是原來因為坐騎出了問題停留在山路上的那幾個騎士。

  ……咦,不對……

  縱使現在情況極度危急,芳菲扔察覺出了一絲詭異。

  她們這車隊有二十幾個人,對方才派出了三四個山賊來攻打;那邊的香客才幾個人……卻吸引了山賊的大部隊?

  而且,她們這邊女眷很多,又坐著馬車,一看就是好打劫的富戶眷屬。為什麼山賊們捨易求難?何況從山賊們預先埋伏在路上推落石頭這一舉動看來,他們這次打劫是早早就盤算好了的……而且,又是在大白天裡打劫,很反常啊……

  「呀——」

  桂枝慘叫一聲,芳菲忙往她看去,只見她身上臉上都濺滿了鮮血。那是一個護在她們前面的護院被山賊的大刀劈中前胸後飛灑出來的,芳菲眼睜睜的看著那護院就這麼身子一軟倒了下去。

  此起彼伏的慘呼和刀劍相擊的聲音讓芳菲膽寒不已,心想自己好容易重活一回,難道又要這樣死於非命嗎……

  她們一行人被家丁們護著節節後退,芳菲眼尖的發現她們就快沒有退路了,身後就是一個陡峭的斜坡!

  「啊!」

  又一個家丁中刀倒下,不過山賊那邊也有兩人掛綵。

  山賊們身上染血,反而被激起了凶性,齊齊揮舞著大刀朝他們砍來。秦老夫人畢竟是個老人家了,驚嚇之下身子一抖癱在了地上。芳菲大急想把她拉起來,奈何身子瘦下使不上勁。

  「老二!扯呼!」

  在混亂之中,芳菲隱約聽到另一戰團中有人衝著這邊大喊。圍攻秦家的幾個山賊一聽,便奮起朝秦家護院家丁們虛砍了幾刀,邊戰邊往那邊跑,似乎是那邊的山賊遇到了強敵在向這裡求援。

  難道那些騎士身手比山賊要好得多……

  秦家的困境暫時緩解,龐勇來不及多想,就呼喝著家丁們去解馬車上的幾匹馬,打算就靠這些馬兒帶主人們逃生。

  芳菲終於把秦老夫人扶了起來:「老祖宗,您堅持一下,龐管家有辦法了!」

  「哦,哦……」秦老夫人此時完全成了一個尋常老婦,平時的威嚴氣度半點不剩。李氏和林氏釵橫鬢亂,兩人衣服上也都沾著血跡,舉止比芳菲這個小孩子還慌亂。

  那些山賊在另一邊似乎鑾戰不休,被那幾個騎士絆住了沒能分人手到這邊來。但他們一發現秦家的家丁去解馬車,又有兩個山賊朝他們衝過來繼續砍殺!

  龐勇眼見剛有點逃生希望又被打破,急得不住跳腳,鼓起餘勇又向山賊殺去。他也是武館出身,等閒幾個壯漢也奈何不了他的,可今天這些山賊卻個個悍勇,龐勇拼了老命也只能跟他們打個平手!

  女眷們已經嚇傻了,芳菲這個「死過一回」的人雖然比她們稍好一點,也強不到哪去。但她依然關注著週遭的戰況,忽然聽到一陣兵刃破空之聲朝她們的方向而來,原來是龐勇用盡全力挑飛了一個山賊的大刀,卻沒想到這刀竟飛向了秦老夫人!

  「小心!」

  芳菲用力一拉秦老夫人,那刀貼著秦老夫人的鬢角飛過跌落山坡。芳菲剛想鬆一口氣,誰知她剛才用力過猛,自個一腳就踩過了路邊——

  她頓感身子一歪,頭重腳輕的快速朝山坡下滾去!

  完了,完了……

  芳菲已經聽不見上頭那些女人們的呼叫聲,她只覺得自己沿著這坎坷陡斜的山坡一路下滑,她伸出兩手胡亂抓著希望能抓住一根樹枝讓自己能夠停下來……

  想不到還真讓她抓住了一根略粗的樹幹,芳菲大喜過望,緊緊的揪住這根救命稻草不放。

  她現在已經滑過了一半的山坡,往上望去看不見山路上的情況,只能聽見刀刃交擊之聲和嘈雜的人聲。

  芳菲迅速想明瞭自己的處境,她只有繼續往下滑才有生路。要是爬上去的話,很有可能成為山賊的刀下之鬼。

  這個山坡在她摔下來之前,看著倒是挺險峻,但她如今懸在半山,覺得它倒沒有看起來那麼可怕。山坡上滿是野草,蓋住了地上的土石,所以她身上被刮傷的地方並不太多。

  芳菲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下面的地形,她開始慢慢的抓住在她下方的小樹,往坡下緩緩移動……

  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當她的雙腳踏上平地的時候,芳菲心中的大石才放下了一半。

  總算還活著……

  芳菲抹了抹臉上的汗,但看到自己身處的地方和已經逐漸黑下來的天空,她的心情又馬上沉重起來。

  這是真正的荒郊野外啊!

  在這個沒有手機的年代,該怎麼跟人取得聯繫,讓秦家的人來救自己回去?

  想到要在這種荒野過夜,芳菲身上的熱汗全都要結冰了。

  狼群、毒蛇、野獸……

  這些平日裡感覺很遙遠的詞語在芳菲的腦海裡一個個浮現出來,每一個都讓她害怕得渾身發抖。

  她身上甚至連個生火的火折子都沒有,而此時已經是晚秋,就憑她這身破破爛爛的衣裳,能不能熬過一個晚上還是個問題……

  芳菲思來想去,放棄了在天黑前走出這片荒野的打算。眼下最靠譜的計劃,應該是找個避風的山洞躲起來,明兒天一亮再爬回山路上,沿著回到甘泉寺求救。

  至於秦家的人是死是活,她是沒法管了,保住自己再說吧。且不說她跟他們沒什麼深厚感情,就算有感情她也沒救人的能力啊。

  芳菲拖著疲憊不堪的身軀,撥開身邊的亂草和樹枝,尋找著可以藏身的洞穴。

  嗯?

  天無絕人之路,她竟在天黑之前找到了一個合適的山洞。要不是她一直撥動著樹枝還看不到呢,這個洞口幾乎全被小樹遮擋住了。

  要不要進去呢……會不會有什麼動物棲息在裡頭?

  芳菲心裡掙扎了好久,直到天色完全黑了下來,才下定決心鑽進洞裡去。

  洞口很小,差不多只能容得下一個人通過。她笨手笨腳的爬進山洞,感覺裡頭比洞口要稍微寬敞一點。

  忽然,她被一隻從身後伸來的手掌摀住了口鼻!



第七章:少年

  芳菲一瞬間魂飛魄散,腦子一片空白!

  她還沒來得及做出任何反應,又一隻手掌掐住了她的脖子!

  芳菲本來就難以呼吸,猛的被掐了這一下更是難受。

  但被這突然的攻擊所刺激,她的神智反而恢復了一些,拚命掙扎起來。

  「咦……是個小孩子?」

  攻擊她的那人摸到了她纖細的脖子,發出了一聲疑問,掐住她脖子的手隨之鬆開。不過他依然摀住她的嘴巴,只是把壓著她鼻子的手指移開了一些。

  「你是誰!」

  剛才芳菲慌亂之下沒注意這人的聲音,現在聽他再次問話,隱約覺得這聲音她之前是聽過的——

  啊,對了,就是那個和她在石階上錯身而過的少年!

  不會錯的,他這低沉沙啞的「鴨公嗓」辨識度很高,雖然芳菲只聽他說過一句話,此刻依然能夠記起他是誰。

  他怎麼會躲在這裡?

  「說,你是什麼人!」

  那少年的語氣極為不耐煩,芳菲現在倒沒有那麼害怕了。她還想敲敲他的腦門看看他是不是囟門沒長攏,怎麼這麼笨?

  芳菲發出「嗚嗚」的聲音,又拍打了一下他捂著她嘴巴的手。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常識性的錯誤——捂著人家的嘴還叫人回答問題……

  「呃……好吧,我可以把手放開,但是如果你大叫的話——就別想有命出去了!」

  意思是我不大叫你就讓我出去了嗎……芳菲不敢有這種奢望,不過她還是用力的點點頭。

  那少年終於鬆開了死死摀住芳菲嘴巴的手掌,芳菲忍不住狠狠呼吸了幾口空氣,好容易才緩過勁來。

  她進了山洞也有好一會兒了,眼睛已經逐漸適應了洞裡幽暗的光線。藉著從洞口外射入的幾縷微弱的月光,她看到那少年從她身後移坐到了對面。

  兩人在狹小的山洞裡面對面坐著,彼此都有些愣神。

  她看見他全身的衣服爛成一條一條的,臉上沾滿泥巴,連頭上梳的書生髻都散亂得不成樣子,上面還掛著幾片樹葉。

  不過在那少年的眼裡,芳菲的模樣也好不到哪去,同樣是渾身破爛,披頭散髮,狼狽不堪。

  「是你?」

  少年顯然也認出了芳菲,面上的戒備之色逐漸散去。看芳菲這個樣子,應該是跟自己一樣被山賊襲擊了。

  從方才芳菲摸索著想進洞開始,少年就繃緊了全身的神經,不知來者是敵是友。現在發現進來的是芳菲這麼一個稚齡弱女,他一下子便放鬆下來,卻禁不住叫了聲「唉喲」。

  芳菲發覺他的異樣,遲疑了一下才問道:「你……受傷了?」

  少年「哼」了一聲扭過頭去,沒有回答芳菲的問題。

  芳菲不計較他的惡劣態度,再次仔細打量起他來,果然發現了問題。

  他的坐姿很是彆扭,右腿回盤,而左腿卻直直的拖在一邊——她定睛看著他左邊的大腿上方那一大塊深色的痕跡,雖然光線實在太暗看不清楚,但芳菲直覺的想到那應該是血漬!

  少年見芳菲看向他的傷處,臉上多了幾分惱怒:「看什麼!」

  那麼大的一片血漬,加上他剛剛那聲痛呼,芳菲想這人應該傷得不清。不知道他傷到了哪裡?大腿上可是有大動脈的,一旦傷及大動脈,在如今的情況下他絕對會因為失血過多而死!

  「給我看看!」

  芳菲想到他可以遭遇的危險,一時忘記了自己現在是個「小孩子」,忍不住緊張起來。多年來照顧學生的習慣,讓她下意識的想幫助這個受傷的少年。

  少年沒想到這看起來嬌嬌怯怯的小女孩竟一下子按住了他的傷腿,剛想怒喝一聲「滾開」,卻聽見她焦急的說:「你趕緊把褲腿撕開給我看看傷勢!快!」

  「……你少管……」少年還想逞強,芳菲急了,提高聲音吼了他一聲:「你以為我想管!再耽誤下去別說你的腿可能廢掉,能不能保命還是個問題!」

  少年向來也是慣於發號施令的人物,在他十四年的人生中除了父親還沒人敢對他這麼說話。

  可不知道為什麼,在這一刻,他竟為芳菲的氣勢所壓倒,居然真的聽了她的話忍痛把傷處的褲腿撕開了。

  「嘶——」他疼得倒抽一口冷氣。

  「看不清楚……你身上有火折子嗎?」

  「沒有!」少年撇了撇嘴,他怎麼會帶著那種東西?都是侍衛們帶著的。

  芳菲只好又讓他努力挪到靠近洞口的地方,才勉強把傷口看了個大概。

  從位置和出血情況來看,不像是被傷及動脈,還好……芳菲吁出一口氣。

  「這是被那些山賊的大刀砍傷的嗎?」

  少年搖搖頭:「不是,是我跌下來的時候被尖銳的石塊劃傷的。」

  想到自己也是從山路上滑了下來,芳菲不由一陣慶幸,自己沒撞上這種利石。不然的話,以這小身軀的嬌弱程度,估計很快就又得穿回去了——如果閻羅王還不收容她的話。

  「雖然沒有大出血,不過不包紮起來也不行……你等一等!」

  芳菲說著就往洞口外爬,那少年錯愕的看著她就要爬出山洞,脫口而出喊了一聲:「你要走?」

  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這話難道是在留她嗎!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害怕一個人待在這個破山洞裡呢——他是擔心她這麼個小孩子胡亂跑出去會有危險!嗯,對,是這樣沒錯!

  芳菲沒注意少年的臉色在剎那間變了又變,回頭對他說:「我不走,你放心。我是去給你找點藥。」

  「哼,誰不放心了。」少年聽了芳菲的話先是一陣莫名的安心,又覺得自己剛才叫住她實在太丟臉了,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

  他養尊處優地活了十幾年,被人眾星拱月般奉承著長大。可經過這半天來的變故,他的心境不知不覺中發生了變化,以前那些他根本不放在心上的事情,此時卻不停的在腦中縈繞。

  自從京城傳出那個風聲以後,家裡就對他的安全憂心忡忡,非要給他多安排幾隊侍衛。他還覺得家裡人小題大做,把自己拘得慌,今天故意只帶著幾個貼身侍衛跑出來玩……

  直到遭遇這場截殺,他才明白家人的擔心絕對不是無中生有……

  那些人根本不是山賊,他心裡清楚得很!

  可是,究竟是哪一方人馬派來的呢?

  少年被再次爬進山洞的芳菲打斷了思緒。他收拾心情,望向他現下唯一的「同伴」,只見芳菲手裡抓著一大把野草。

  「你這是幹什麼?」少年奇道。

  他見芳菲將那把鋸齒狀的野草放在洞內地上,再拿著一塊小石塊用力的捶打著。

  芳菲邊捶打邊回答他:「算你運氣好,這附近長有土荊芥。等我搗爛了給你敷在傷口上,可以止血。」

  少年半信半疑:「你行不行啊?隨便兩把爛草爛葉就拿來給我敷傷口?」

  「不是『隨便兩把』,我可是認真挑選過的好不好!」芳菲不滿的咕嘟兩聲,她曉得自個的外表確實很難讓別人相信她會弄什麼草藥。

  剛剛她出去在腦子裡找了半天,想出幾樣野外常見的外傷止血藥,比如白茅根、車前草、山蒼子、土荊芥什麼的,都是比較容易在山野裡找到的野草。不過這時候天都黑了,她又不熟悉周圍環境,找了許久才找到些土荊芥葉子。

  她把土荊芥草搗爛,在身上摸索了一會,找出個小布包。

  「唉,可惜了……」

  她惋惜的搖搖頭,把布包一抖。少年忽然聞到一陣濃郁的桂花香氣,不覺一怔。

  他想起曾在甘泉寺後山與她相遇,這些桂花應該是她在那兒撿到的吧?

  儘管腿上的傷口疼痛難當,但聞到這香氣後,少年的精神不由為之一振,胸口的抑鬱之氣都消散了許多。

  「你撿桂花花瓣做什麼?」他好奇的問。

  這個小姑娘的言行舉止,怎麼……和普通的小姑娘不一樣呢?他也說不出來有什麼不同,就是感覺她的種種行為透著古怪。

  不過,並不惹人討厭,起碼他不覺得討厭……

  芳菲歎道:「這些桂花……我本來想做點心吃的。算了,反正也壓壞了。」

  她先用他撕下的褲腿殘布,將他傷口周圍的血痕略擦一擦,便把那搗爛的草藥細細的敷了上去。接著,再用原來包桂花的帕子包紮好他的傷口,最後用力打了個結。

  「暫時就這麼處理吧……荒郊野嶺沒有急救藥,你先忍忍,明天天亮我們再想辦法。」

  少年見她「老氣橫秋」的安慰著他,真是哭笑不得。他明明比她大很多好不好,怎麼她反而像對待小孩子似的對他?

  不過,不知是不是她的草藥起了作用,他感覺傷口好像真的沒那麼疼了……

  可是,他們真的要在這熬一夜嗎?

  少年想,自己的人應該已經發現他出事了……如無意外,他們會掘地三尺的把他找出來——要是他沒了,他們也都要給他陪葬的!

  傷口的痛楚暫時得到緩解,可少年發現自己又面臨著另一個問題,而且是他幾乎沒有遇到過的問題……

  他好像,有點餓……

  「咕——」

  少年的臉刷的一下全紅了,啊……太丟臉了,他的肚子真不爭氣!

  芳菲似笑非笑的看著他,像變戲法一般從她懷裡掏出幾個野果:「你要吃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3 PM

第八章:獲救

  少年吃完這幾個他平時絕對不屑一顧的野果,竟然還有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挺好吃的,什麼果子?」他覺得這果子又酸又甜,吃完之後滿嘴生津,真是爽口極了。

  「山楂。」芳菲也是頭一次吃野山楂,滋味還不錯。不過餓肚子的時候吃酸果,待會估計會更餓啊,唉……

  「我以前也吃過山楂果,怎麼沒這個滋味?」少年砸吧砸吧嘴,又說:「唔,改明兒回去了,讓人給買些山楂來吃……」

  芳菲「撲哧」一笑,說:「等你回到家,家裡下人買來的山楂你肯定覺得不好吃,起碼是不夠現在吃的好。」

  少年不解:「為什麼?難道這山裡的山楂果,是神仙種的不成?」

  此時距離他們被人襲擊已經過去了大約兩個時辰,月兒早就掛上了中天。深秋的晚上,越夜越冷,芳菲感覺自己很需要找點事做來分散一下注意力。

  「哎,我給你講個故事吧!」

  少年聽到芳菲的提議先是一愣,接著饒有興味的點頭同意:「你說吧!」

  芳菲笑了笑,便將那故事娓娓道來。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個皇帝……」她忍不住又笑了起來,這個開頭真是爛透了。怎麼像在給小朋友說枕邊故事哄人睡覺似的!她卻沒察覺,少年在聽到「皇帝」二字時,臉上閃過一絲異樣的表情。

  「這皇帝處理國事英明神武,治下太平。但他平時只有一樁嗜好,就是喜歡時不時偷偷出宮遊玩……」

  少年突然打斷她:「既然是皇帝,哪能隨便出宮!」

  芳菲嘟了嘟嘴反駁說:「不是說了是講故事嘛!你還要不要聽啦。」

  「……要。」

  被芳菲一駁,少年氣勢又弱了幾分,只好低聲應了一句。

  芳菲接著往下說。

  「那皇帝有一次南下江南,一天中午走到了一個小村莊,忽然覺得肚子餓極了。這鄉野之處也沒有酒家,就在一家農戶家中找點食物充飢。」

  「那家農婦將廚房裡僅有的豆腐和菠菜同燒之後,盛了一大碗,端給皇帝吃,說這綠白相間的小菜叫『翡翠白玉羹』。皇帝在皇宮裡每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那裡吃過農家小菜?加上腹中實在飢餓,一下子就把菜吃光了。」

  「後來皇帝回到宮裡,對這『翡翠白玉羹』念念不忘。御廚們照皇帝說的樣子去做菜,皇帝總是不滿意。最後皇帝索性把那農婦接到了宮裡,讓她專門給他做這道菜,可菜做好了,皇帝卻只吃了一口就吐了出來!」

  少年聽到此處,驚奇的問道:「這是為何?」

  「你猜呢?」

  芳菲笑瞇瞇的看著少年。

  少年眨巴眨巴眼睛,想了一會才說:「猜不出來。」

  在少年的記憶中,只有他的乳娘才給他講過故事。不過,這小姑娘講的故事比乳娘講的有趣多了,而且乳娘也不會這樣嬌癡的讓他猜……

  他家中嫡出庶出的姐妹有好幾個,但那些循規蹈矩,十天半月才見一次面的姐妹,給他的感覺還不如這個小姑娘親切……

  芳菲笑道:「原因就跟你現在一樣啊!如今你肚子餓慘了,吃什麼都覺得美味;但等過後再找一模一樣的東西給你吃,你瞧都未必想瞧一眼呢!」

  少年也笑了起來:「不會吧!」

  「怎麼不會?」芳菲若有所思的撇了他一眼:「就像眼下這般,你落了難,才會跟我這小丫頭說說笑笑。擱在平時,你會理睬我嗎?」之所以這麼說,是因為她想起了在甘泉寺後山初遇這少年時,他那一臉倨傲的神情。

  少年聽芳菲這麼一說,臉上頓時有些訕訕的。「何至於……」

  「何至於?你都不知道你原來看人那樣子,眼睛像長在頭頂上!」

  芳菲是訓人訓慣了的。在秦家裝了幾天乖,這會跟少年說說話混熟了,本性就漸漸露了出來。

  少年聞言,不禁楞在一旁,半晌說不出話來。

  從來沒有人像這樣當面訓斥他,包括他那地位尊崇的父親,也不曾對他說過什麼重話。

  他或許從未像他那些身份相當的親戚朋友一樣,驕橫過市,欺壓良民。可他的身份擺在那裡,眾人當然把他當成珍寶似的哄著寵著,慢慢的讓他養成了這副脾氣。

  好一會,他才開口說話:「你……一定覺得我是個傲慢的紈絝子弟吧?」

  這個嘛……芳菲也沒想到他會這麼問,一時不知應什麼好。

  「我確實是個紈絝……」

  少年突然有一種強烈的言說慾望。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對這比自己還要小得多的小丫頭說這些,也許是因為她的表現超乎尋常的成熟?也許是因為在這個淒冷的秋夜,在這個幽靜的山洞裡,他感到分外的孤獨……

  也許,是因為今天的襲擊,讓他終於看清了自己將要面臨的殘酷現實!

  「我是個紈絝,而且是天生的紈絝。作為父親的第二個兒子,我又沒有當繼承人的權利;可是也不能離開家族去外頭闖蕩,什麼考科舉、做翰林,都是別人的事情……」

  芳菲聽了覺得怪怪的,她可以理解次子不能繼承家業,但是不能考科舉?這個時代,只有賤民不能考科舉啊,連商家之子都是可以參加科舉考試的。難道是他們家的家訓如此?

  少年沒發現芳菲面有疑色,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之中:

  「有時我甚至會羨慕那些寒門學子,他們讀書辛苦是辛苦,但若一朝高中,當年有多辛苦,高中後就有多快樂。而我呢?」

  「我從生下來,一生的富貴也就到了頭。除了吃吃喝喝,享受富貴,再不許有別的念頭……」

  他是身嬌肉貴的天子驕子,也是注定不能有任何成就的富貴閒人。

  他原以為自己會這樣度過一生,直到京城裡傳出那個消息。

  本來,他還以為那只是別人胡亂傳說的,從來沒當過真……但這次蹊蹺的遇襲,卻讓他醒悟過來——

  在他還懵懵懂懂的時候,別人已經開始行動了!

  他不願意就這樣坐以待斃!

  芳菲越聽越糊塗,剛想發問,忽然聽到洞外傳來一陣陣嘈雜的人聲,似乎還夾雜著犬吠。

  「別出聲!」

  她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身子不由自主的有些發抖。不會是那幫山賊追到這兒來了吧!

  她實在是被嚇怕了,在太平年月長大的她哪見過這些刀光劍影?

  少年也很緊張,但他年紀雖幼,也自有一股男子氣概。他悄悄的對芳菲說了句「不要怕」,一把將她拉到了他的身後護著。

  雖然他現在受了傷,要真有起事來根本自身難保,根本不可能救得了她。但是芳菲見到他這樣的舉動,依然心中一暖,起碼……他有這個心意,知道身為男子漢,在關鍵時刻應該挺身而出。

  有多少比他年長高大的男人,一旦遭遇危險,跑得比女人還要快呢!

  犬吠聲越來越近,兩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幾乎連呼吸都要停止了。

  少年突然感覺手臂上傳來一陣刺痛,他皺著眉忍下差點脫口而出的痛呼,轉過頭去看了看芳菲。

  他看見剛才一直是個小大人模樣的芳菲此刻緊緊咬著下唇,左手抓著他的小臂,儘管她並沒有說過「害怕」二字,他卻知道她心裡一定是怕得很的。

  看見芳菲露出膽怯之意,少年反而覺得和她更親近了些。他伸過手來握了握芳菲垂在膝上的小手,示意她不要太擔心。

  少年想,來的人有可能是那群「山賊」,也可能是自己人……

  「公子!公子!」

  遠遠近近的呼叫聲傳到山洞裡,少年眼睛為之一亮!

  「毓昇公子,您在哪裡?」

  「公子,小人是朱善!您在哪裡……」

  聽到此處,少年這才徹底放下心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是朱善的聲音沒錯……

  芳菲看少年的反應也明白了幾分,這些人一定是來找這富貴少爺的。

  少年回頭跟她說:「是我的人!」接著他衝著洞外大聲的呼喊:「朱善!朱善!」

  呼喊了幾聲之後,芳菲聽到無數的腳步聲朝著這山洞而來。

  「公子!小人來遲了!」

  幾個壯年大漢如飛箭般衝到了洞口前,用力撥開擋在洞口的樹枝。當看到少年的那一刻,幾個人竟撲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小人來遲,小人有罪!」

  芳菲驚奇的看著這幾個跪在地上的壯漢,他們穿的衣服好像不是普通的武士勁裝,倒有點像官服……

  而那少年已經恢復了他冷傲的模樣,向眾人喝道:「還不快把我扶起來!」

  為首一個特別高壯的四方臉大漢上前把少年扶出山洞,眾人這才發現少年身後還有一個衣衫破爛的小女孩。

  「這是和我一起遇襲的平常香客家的女孩子。把她也帶回去,好好伺候著。」

  少年隨口吩咐了兩句。

  芳菲看他對待下人的態度,似乎不太像一般有錢人家的少爺……

  當她走出洞口看到外面密密麻麻跪拜著上百人,而且這些人大多還穿著官兵服飾的時候,才真真正正被驚呆了。

  他……到底是什麼人?



第九章:知府

  芳菲躺在柔軟溫暖的床鋪上,身上是一套乾乾淨淨的絲緞中衣。而在此之前,她已經吃了頓飽飯,痛痛快快的洗了個熱水澡。

  之前發生的事情,彷彿是一場噩夢,現在想起來竟有一種遙遠的感覺。

  但芳菲知道,那全都是真的。揮舞的刀劍,橫飛的血肉,來不及慘叫就倒地身亡的秦家家丁,寒冷的秋夜,幽深的山洞……

  還有那個落難的少年。

  這一切,都曾真真切切的發生過。

  「小姐,這蘇合香聞著慣不慣?」

  一個穿著青緞比甲月白裙子,眉目頗為清秀的丫鬟,走過來替她放下帳子,詢問她是否喜歡房裡的熏香。

  芳菲隨口應了聲「唔」,拉過被子蓋住自己大半個頭,翻身朝裡睡了。

  那丫鬟不以為意,以為她是受驚過度不想說話。

  「小姐,奴婢在外間上夜伺候著,有事您就叫一聲,」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奴婢叫青蓮。」

  說罷,便把蠟燭吹熄悄悄掩門退下了。

  芳菲在黑暗中睜開眼睛,雖然身子疲倦至極,腦中卻有許多疑問纏繞不休,使得她難以安心入睡。

  那叫「毓昇」的少年公子,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剛才來解救他們的,竟是在這府城外駐紮守衛的驍營官兵。

  而她現在所住的地方,是陽城知府府衙的後宅!

  一個出了事便牽動了官府的少年,他的身份絕對非同小可。

  他是大官的子弟,還是……

  芳菲又想到他跟自己說過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心中微動。不可能吧……他會是……

  --------------------------------

  在府衙後宅另一處院落裡,朱毓昇也梳洗一番,換上了乾淨衣服,正躺在軟榻上喝湯藥。

  他的傷口已經被重新包紮妥當。大夫說,幸虧傷口處理得很及時,沒有任由它繼續流血,不然他雖然不至於有性命之憂,也要大病上許久才能復原。

  朱毓昇想到是芳菲當時堅決要替他處理傷口,心裡再次生出一絲感激。

  她是真心的想幫助他,而不是想得到他什麼好處……

  他特地讓人把原來包在他傷口上的那條帕子留著,還叫人好生洗淨再給他帶回來。得命的下人不知道他要這條沾滿了血漬和草藥的帕子有什麼用,不過主子吩咐了,他們當然要屁顛屁顛的照做。

  不就是洗個帕子嗎?只要主子平平安安的回來了,他想幹點啥,大家都高興!

  「這藥真苦……」

  朱毓昇喝完藥砸吧砸吧嘴,伸了伸舌頭。

  侍立一邊的小丫鬟忙遞上蜜餞盒子。朱毓昇隨便挑了塊填進嘴裡,卻楞了楞神。

  是蜜漬山楂果……

  長著一張方臉的侍衛統領朱善匆匆走到軟榻前,行禮後說道:「殿下,陽城知府龔如錚求見!」

  朱毓昇劍眉一挑,臉上露出不耐煩的神色:「不見!就說我已經歇下了!」

  朱善欲言又止,想到小主人素日是個任性使氣的脾氣,便把到嘴的勸說吞了回去。

  雖說知府是堂堂四品官員,不是可以隨便敷衍的微末鼠輩,但在朱毓昇這位天家貴胄面前哪敢托大。

  何況這次朱毓昇是在他轄下出事,差點就沒了性命,龔知府如今正惶恐不安怕丟烏紗呢,哪裡還會計較朱毓昇落他面子不肯見他?

  侯在院門外的龔知府見朱善走出來衝他搖了搖頭,不禁失望的問:「殿下不願接見下官?」

  朱善說:「龔知府,您知道殿下是受了重傷的,哪有精神見人呢?您還是先請回吧,這份心意我給您捎到了。」

  龔知府只怕朱毓昇一怒之下回去告他的黑狀,壞他前途,忙又抓著朱善的手問:「殿下對這次事件是否震怒非常?」說話間,還悄悄塞了一卷銀票到朱善的手中。

  朱善眉頭大皺,毫不客氣的把銀票往回一推,冷冷說道:「殿下自然氣憤難當!這回若不是殿下吉人天相,逃過一劫,你我都別想有好果子吃。龔知府應該把精神放在追緝兇匪上,早點給殿下一個交代!」

  龔知府見朱善硬氣不肯收錢,又聽得他言辭激憤,汗刷的就全下來了。

  他忙點頭應道:「一定一定,下官一定全力緝兇,務必讓殿下滿意!」

  朱善一雙銳目狠狠盯了龔知府兩眼,躬身行禮,快步回身離開了院門。

  龔知府想著朱善言語間透露出朱毓昇的怒意,又想起了自己寒窗數載,為官多年的艱辛,登時心亂如麻。

  唉,這支悍匪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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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晨,芳菲被窗外的鶯鶯鳥鳴從睡夢中喚醒。她擁被坐起,靠在軟枕上呆了半晌,一時對自己所處的環境還有些迷糊。

  她起身下地找到衣架上的外裳,才穿了一半便聽見那叫青蓮的丫鬟敲門問道:「小姐,奴婢進來幫您梳洗吧!」

  青蓮推門而入,手上還提著一個銅壺,壺嘴往外冒著熱氣。

  她利利落落的替芳菲穿好衣裳,又倒熱水給芳菲淨了臉,拿青鹽給她漱口。接著幫芳菲通頭梳髻,梳了一個漂亮的雙鬟頭,最後給她扎上彩綢絲帶。

  「小姐,梳好了,您看看是否滿意?」

  青蓮端著銅鏡讓芳菲查看,芳菲瞧了幾眼,笑道:「你倒是挺會梳頭的。」她的那兩個丫鬟春喜和春雨都只會梳最簡單的小童髻,沒有青蓮這般巧手。

  說到春喜……不知道她還好嗎?

  一思及此,芳菲神色一黯。青蓮見芳菲突然又陰下臉來,忙逗她說:「小姐臉兒尖尖,眉眼水秀,梳這個雙鬟頭最好看不過。」

  芳菲勉強笑了笑。她在青蓮引領下穿過幾個月洞門,走了兩條迴廊,來到後宅一座小花廳中。

  小花廳裡早坐著一位微胖的中年婦人,雖然穿著家常服飾,也能看出她的身份不低,身前身後站了好幾個垂首低眉的丫鬟使女。

  那婦人見芳菲走進花廳,面上綻開一朵溫煦的笑容,更添幾分親切。

  芳菲聽那婦人自我介紹之後,才知道她便是陽城知府龔如錚的正妻盧夫人,這府院後宅的女主人!

  一位四品誥命夫人竟親自出面接待自己這個小孩子,芳菲再傻也這不是自己的面子,而是因為她是那「毓昇公子」帶來的人。

  那人的地位該有多高,竟讓人「愛屋及烏」到了這樣的地步?

  昨晚龔知府回到自己院子裡,輾轉半夜怎麼也睡不著。

  發生這樣的禍事,自己隨時可能捲鋪蓋走人,半生奮鬥眼看就要付諸流水。年近半百的龔知府怎能不急?

  盧夫人素來賢惠,不是個愛干涉丈夫政事的。但見一向沉穩的丈夫竟著急成這個樣子,也不由得來詢問一番。

  龔知府和盧夫人多年來相敬如賓,他對這賢淑的妻子也是信賴有加。無奈之下,他只得向盧夫人吐露了自己的心事,只是想發洩發洩心中煩鬱,也沒指望盧夫人能幫得上什麼忙。

  盧夫人得知丈夫竟惹上大麻煩,雖然同樣焦急萬分,卻苦苦思索著能否有法子改變毓昇殿下對丈夫的惡感。

  她聽龔知府說,毓昇殿下遭難時受了重傷,是被一個同樣去上香的小女孩救了。毓昇殿下獲救的時候,連那女孩一併帶了回來。而且毓昇殿下還特地交代了,要人好好照顧那女孩。

  「老爺,我雖是深宅婦人,也隱約聽服侍毓昇殿下的人說過,殿下從來沒把誰放在心上,對誰都是淡淡的……他對這個救了他的小女孩這般關照,可見對她極為看重。」

  龔知府一愣,他只是隨便吩咐了府裡下人安頓好這個女孩子而已,沒想過這麼多。

  「夫人你的意思是……」

  「讓妾身出面,好好安撫照料這個小女孩吧。」

  龔知府想了想,也明白了盧夫人的意思。「如此,便麻煩夫人了……」

  盧夫人存了親近芳菲的念頭,第二天一早就讓人在小花廳裡擺下餐點,交代青蓮等芳菲一醒就請她來小花廳共進早膳。

  盧夫人聽說芳菲是尋常香客的女兒,只當芳菲是個怕事的小家碧玉,所以她一上來就擺出特別平易近人的模樣。

  但見到芳菲真人之後,盧夫人越看越奇,心裡暗暗驚訝不已。

  別的不說,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聽到眼前這位是知府夫人,早就驚呆了,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兒擺。這種女孩子,盧夫人見得不少。

  可是這個秦姑娘……在得知自己身份之後,也只是略略動了動眉毛,便規規矩矩朝自己行禮。瞧她神色一直平靜如水,這份氣度涵養,哪像個才十歲的平民少女?

  心裡想歸想,盧夫人的言語動作卻未曾停滯下來,熱情的招呼芳菲坐下用早點。

  芳菲微笑謝過盧夫人的好意,也不多說客套話,款款坐下用膳。

  「秦姑娘,這是新蒸的栗子糕,這個是豆沙卷……這邊的是綠豆紅豆做的雙色豆糕,你多吃點。」

  芳菲每樣都嘗了一點。盧夫人看芳菲吃相斯文,不免默默點頭,這女孩子十足十的大家閨秀風範,不會是小門小戶出來的。

  芳菲吃飽了,端著一杯清茶慢慢呷著,正準備開口向盧夫人告辭,想讓她派人送自己回秦府。

  卻看見一個丫鬟匆匆走進花廳,向盧夫人行禮後說道:「毓昇公子聽說秦姑娘醒了,想請秦姑娘到他院子裡去說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4 PM

第十章:喪事

  看著眼前的錦衣公子,要不是她見過他受傷前的樣子,還真難把他跟山洞裡的落難少年聯繫在一起。

  果然是人要衣裝,佛要金裝。芳菲不得不承認,他身上有一種天生的貴氣,襯上這華服玉飾,確是儀表不凡,氣度雍容。比起初次在甘泉寺後山見到他的時候,此刻的他少了些傲慢,卻多出幾分沉穩。

  聽到他自稱「朱毓昇」的時候,芳菲更加篤定了自己的想法。

  果然是皇族……

  想來也是,如果不是皇族,哪能一出事就如此興師動眾?

  不過,芳菲知道他不會是皇子——很簡單,因為當今聖上儘管已經年過半百,可膝下只有兩位已經出嫁的公主。

  他姓朱,更不會是公主的兒子,皇上的外孫子……那麼,是宗室子弟的可能性最大。

  朱毓昇沒想到芳菲腦子裡轉過這麼多的念頭,他雖然覺得芳菲比一般的小丫頭要懂事許多,但以為她只是較為早慧而已。

  從朱毓昇的口中,芳菲得知受襲的秦家車隊中有數人遇難,但生還者也不少。這是因為剛好有兩家車隊也從甘泉寺離開路過那裡,山賊見有人來,便扔下秦家的人匆忙撤退了。

  朱毓昇沒有告訴芳菲的是,他帶出去的那些侍從,無一生還,全部喪命。

  現在回想起來,整件事就是一個陰謀。

  他這次從父親的藩屬跑到陽城來,是為了給住在陽城的外祖父送上壽禮。再過半月,就是他那曾任陽城府學學政的外祖父的壽辰——本朝老例,藩王妃出身不必太高,只要是清白人家女子便可。

  朱毓昇住在陽城府衙裡等著參加外祖父的壽宴,很是無聊。王府家訓嚴明,不許他隨意張揚,所以他一般也只讓人稱呼他公子,不許在外人面前叫他殿下。這樣一來,少有人知道府衙裡來了一位皇親,他便避免了許多官員前來巴結的麻煩。

  他昨日本來也沒有出去遊玩的念頭,是他一個叫夏華的侍衛,極力跟他描述甘泉寺桂花的美景,攛掇他出去賞玩一番。

  他一時任性,找個法子瞞著朱善,只帶夏華等幾個人就跑到甘泉寺去了。

  誰知回頭路上,每個人的馬都像是犯了什麼怪病——應該是被夏華下了藥——跑到出事的路段那裡就跑不動了。不過,也無法跟夏華求證了,因為夏華也在死者之列。是被人滅口了吧……

  他們才停留了一小會,那伙山賊,就要多巧有多巧的衝了下來!

  朱毓昇只是被寵過了頭有些壞脾氣,人卻是極聰明的。眼看侍衛們就要抵擋不住山賊,他便開始想著逃走的法子。

  別人還以為他是無意掉落山坡的,卻不知是他刻意藉著被賊人向他劈砍的一個機會,虛晃一下自己滾了下去……

  死處即是生門!

  事實證明,他這麼做是完全正確的,如果他沒有滾下山坡……只會成為那堆屍體中的一個。

  但他沒想到在下滾時會撞上尖銳的石塊……受了傷的他根本跑不遠,只好找個山洞躲起來等救兵。

  若沒有芳菲及時幫他處理傷口,怕是等不到救兵到來,他就因為失血過多昏過去了……

  以他的性子,不可能對芳菲說什麼感激的話。但芳菲對他的幫助,他是記下了。

  「你不是喜歡撿桂花花瓣嗎?」

  朱毓昇邊和芳菲說話,邊看了身邊的侍女一眼。

  侍女忙移步上前,將一個錦盒遞送到芳菲面前。芳菲好奇的看了朱毓昇一眼,剛打開錦盒便聞到了桂花獨有的芳香。

  「這是?」

  芳菲只看到兩個白瓷小罐,疑惑的眨了眨眼睛。那侍女笑道:「秦姑娘,這裡一罐是桂花香粉,一罐是桂花清露,都是上妝梳頭用的。」

  原來是這時代的化妝品啊……

  朱毓昇說:「為了給我扎傷口,讓你把那些花瓣撒了……就拿這個賠給你吧。你是想拿那些花瓣做香囊?」

  芳菲展顏一笑:「是這樣啊……芳菲謝謝公子了。不過我搜集那些花瓣,不是要做香囊,而是嘴饞了想做些點心嘗嘗。」

  「哦?」朱毓昇來了興致,「你還會做點心?是做廣寒糕嗎?」

  朝廷舉行「秋闈」科舉取士就是在秋天,而此時往往又是桂花盛開的季節。所以各地就有了秋天取桂花與米粉一起蒸成米糕的習俗,這種米糕被稱為「廣寒糕」,取廣寒高中之意。廣寒糕也成了秋天人們最常使用的點心之一。

  「不是廣寒糕……」芳菲搖了搖頭:「有機會我做給公子吃吧!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朱毓昇很高興:「好,那我就等著吃了。」

  朱善站在一旁,心中暗暗驚奇。

  小主人什麼時候對生人這麼和氣過?

  在王府裡,朱毓昇除了王爺和世子二人之外,是誰都不放在眼裡的。他也不是沒有姐妹,但即使對著那群姐姐妹妹,他頂多是客客氣氣,哪會像現在這樣喜怒皆形於色?

  他和這個小丫頭,才認識了一天……其實算起來,倆人也就相處過幾個時辰罷了。

  這小丫頭有什麼魔力,讓眼高於頂的殿下對她另眼相看?記憶中殿下只有跟蕭家少爺在一起時,才會這樣有說有笑。

  朱善想不通這是什麼道理,也只能用「投緣」二字來解釋了。

  芳菲坐了一會,看得出朱毓昇精神不太好,知道他受傷之後身子虛弱,便向他告辭。順便提到了自己想要回家裡去,請他幫忙派人送自己一程。

  這也是芳菲最無奈的一點——她這軀體,只有十歲。雖然她不願意麻煩別人,可是想獨立自主很難啊……

  朱毓昇並未留她。既然這丫頭的家就在陽城之內,哪有不回家反而跟他住在府衙裡的道理,何況她身上也沒有什麼大傷,那些刮蹭小傷應該都包紮處理好了。

  「朱善,吩咐你的都做好了嗎?」朱毓昇看向他的心腹侍從。

  「昨天小人已經派人去秦姑娘家報了信,好讓秦姑娘的家人安心。」朱善向朱毓昇稟報說。

  「秦家還沒派人來接……算了,朱善你就替我走一趟,安排車馬送秦姑娘回去吧。」

  朱善點頭應下,帶了兩個手下到外頭安排車馬去了。

  芳菲起身告退:「公子請好生休養,芳菲這便回去了。」說罷,她捧著那錦盒就要離開。

  「喂……」朱毓昇叫住她說:「小丫頭……」

  「嗯?」

  芳菲止住腳步:「公子還有什麼事?」

  「你跟我說話這麼客氣,我真不習慣,」朱毓昇說:「還是像昨天一樣好了。」

  芳菲挑了挑眉毛,像昨天一樣——吼他嗎?嘿,難道這皇族子弟跟金老先生筆下的建寧公主一個愛好?那真是……

  「還有,你就不要叫我公子了……呃,你比我小這麼多,叫我一聲大哥也行。」

  朱毓昇是個極端的性子,要麼不理人,可要真是看誰順眼了,也是不管不顧的對人好——當然,到目前為止,能讓朱毓昇看得順眼的人,是極少極少的。

  芳菲也不囉嗦,叫了聲「毓昇哥哥」——朱毓昇雖是沒有對她明言自己的身份,可是她也猜到了個大概。叫兩聲哥哥有什麼打緊?

  離開府衙前,還是知府夫人盧夫人親自將她送上車的。

  早有下人跟盧夫人報告,說殿下對這位秦姑娘極為和善,還跟秦姑娘說過些天再接她來玩——朱毓昇惦記著芳菲用桂花做的點心呢。

  芳菲身上穿的戴的都是嶄嶄新的上等衣飾,盧夫人還特地包了一包新衣裳給她帶著。「秦姑娘,等你精神好了,伯母再接你來逛逛!」

  「謝謝盧夫人。」

  芳菲不亢不卑的行了個禮,踏上馬車在朱善等人的護衛下回秦家去了。

  不曉得秦家的人現在怎樣了?

  一路上,芳菲對秦老夫人等人的安危感到有些憂心。她滾下山坡前,有兩三個家丁已經死在山賊刀下,但其他人尚算平安。不知他們是否都安全逃出……

  芳菲想著心事,不知不覺間車子已經漸漸慢了下來。朱善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秦姑娘,您府上到了。」

  芳菲撩起車簾,在一個隨行僕婦的攙扶下走下馬車,映入眼簾的竟是整片整片的白幡。府門外,還紮起了一整溜的白色喪棚……

  她心下一緊,情知不妙。

  如果光是下人死了,主人家不可能這麼大張旗鼓的辦喪事。

  所以……肯定是主人出了事。

  昨天一起去上香的攏共就四個女眷,秦老夫人、大夫人李氏、二夫人林氏和自己。

  是誰出了事?

  芳菲定了定心神,走上石階叩響大門。

  「吱呀——」

  大門打開,門房一看到是芳菲回來了,臉上的神色極為古怪。「七小姐您回來了……」

  芳菲點點頭,又指了指身後的朱善等人說:「是這幾位壯士護送我回來的。」

  門房低著頭不出聲,芳菲覺得他的舉動很是奇怪,但現在的她也沒空想別的。她匆匆往正廳趕去,想知道家裡到底是在辦誰的喪事。是不是老祖宗……

  朱善等人的任務是將芳菲安全護送回秦府。但芳菲還沒發話讓他們走,他們也不好一聲招呼不打就離開,遂也跟在芳菲身後走向正廳。

  正廳裡哭聲一片,芳菲剛剛踏進廳門,眾人的目光「刷」的就落在了她的身上。

  一個全身縞素的人兒飛身撲了過來,死死揪住芳菲的衣裳:「你為什麼沒有死!你為什麼要回來!」



第十一章:冷眼

  芳菲被這突如其來的一撲嚇了一大跳,踉踉蹌蹌往後退了好幾步。

  「你還敢回來!」

  那人繼續哭鬧不休,芳菲這時才看清,這是她那個驕傲的小姐姐芳苓。

  這時的芳苓穿著一身素白麻衣,脂粉不施,蓬頭垢面,滿臉淚痕。她揪著芳菲衣裳的前襟放聲大哭:「把我娘還給我,把我娘還給我!」

  芳菲被芳苓一纏,也有些手足無措。兩個同樣穿著素服的婦人來將芳苓拉開,口中勸道:「三姑娘,您可要保重些,別傷心得太過了!」

  鬧了這麼一出,廳中眾人都走了過來,大多是些勸芳苓不要太傷心的。另外一些人冷冷看著芳菲,好像她身上沾有什麼不潔的東西,那些眼神裡全透著深深的厭惡。

  芳菲不明白眾人為何有這樣的反應。

  在人堆裡,芳菲看見了她的教養嬤嬤孫嬤嬤,便將她喚到跟前來問了個究竟。

  原來,死者是芳苓的母親,秦家大夫人李氏!

  這一次遇襲事件,跟著去的家丁護院死了四人,重傷二人,另外每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掛了彩。還有一個丫鬟一個女僕,也都死於非命。

  據說大夫人李氏是因為護著秦老夫人,替秦老夫人擋了一刀,導致失血過多。被路過的兩隊香客救下來以後,人還沒回到家就不行了。

  秦老夫人雖然性命無憂,卻受到極大的驚嚇。加上她最看重的長媳因為救護自己被砍死,秦老夫人心中愧疚,從昨晚回來後幾乎都處於半昏迷狀態,到現在還發著高燒。

  二夫人林氏同樣被嚇破了膽子,而且她的手臂上也被大刀劃了一道深深的傷口,眼下還在她的院子裡靜養。

  大家當時以為滾落山坡的芳菲凶多吉少,沒想到昨兒深夜裡接到通報,說芳菲被人在山下找到了,安全生還。

  芳菲聽了孫嬤嬤的這些話,知道了自己落山後秦家諸人的遭遇。她理解芳苓死了母親,自然心情激動,可是——李氏的死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那些人幹嘛要用看怪物的眼神看著自己?

  不過,她心中的疑團很快就被解開了。

  「別拉著我!我要跟這個小賤人拼了!」在孫嬤嬤跟芳菲說話的時候,芳苓還在一邊叫罵不休。

  「你這個小賤人禍害你自個家人就算了,幹嘛還跑到我們家來!你把你祖父祖母、親爹親娘都給剋死了,又來剋別人!」

  芳苓歇斯底里的叫喊著,芳菲聽她這麼一說,隱約明白了幾分。

  這話,不是現在才聽到。

  就在芳菲投靠到秦氏本家這幾年來,時不時就聽人說她這個孤女是「掃把星」,剋死了家裡所有的長輩。

  現在秦家死了人,又莫名其妙的牽扯到自個頭上來了。

  如果是原來的那個芳菲,一定會因為芳苓與眾人的態度感到極度難過吧。可惜現在住在芳菲體內的,是一個堅強的靈魂,哪會為這莫須有的罪名掉一滴眼淚?

  她冷冷的注視著芳苓,說:「你如今心情不好,我不跟你計較。但是請不要胡亂攀咬,把什麼事都往我身上推!你該恨的,是那些山賊,而不是我!」

  「就是你!就是你!」芳苓激動得近乎瘋狂,「若不是你死皮賴臉的跟著去,秦家怎麼會遇到山賊,我娘怎麼會死!老祖宗,到現在還臥床不起!連服侍你的丫頭,也都被你連累死了!」

  芳菲臉上終於變色,她疾聲問孫嬤嬤:「春喜……死了?」

  孫嬤嬤遲疑了一下,無奈的點點頭。

  芳菲心裡一陣酸楚,她沒想到……

  春喜不過才十二歲……在這些年裡,春喜對自己這個不得勢的小主人一直忠心耿耿。這回卻沒能躲過去……

  不過,芳菲傷心管傷心,也沒聖母到把錯往自己身上擔著的地步。殺死春喜的,是山賊,不是她。她為何要為這些人的慘死負責任?

  她也是受害者不是嗎,更何況她只是個十歲幼童罷了!

  這些人居然不去怨恨真正罪惡的山賊,卻來怪一個才十歲的小孩子?這是什麼樣的邏輯?

  「好啦,不要吵了!」

  一個身形富態的白胖中年男子大步邁進正廳,芳菲認得他便是秦家大老爺秦易紳,輪輩分,她該叫他一聲大伯父。

  芳苓被父親一吼,果然安靜了許多,只是仍在不停抽泣。

  秦大老爺一樣身著喪服,面沉如水。他環視廳中眾人一眼,對那兩個攙著芳苓的婦人說:「先把三姑娘送回房去!」

  秦大老爺在秦家的權威僅次於秦老夫人,他一發話,誰都得乖乖聽著。

  他又讓其他的人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做事,這才轉過身來面對著芳菲。

  芳菲低眉順眼的站著,不知這位身為族長的大伯父會如何對待自己。

  「七丫頭,這幾位是?」

  秦大老爺一發問,不等芳菲回答,朱善就搶在前頭說:「小人姓朱,是跟著我家公子從外地來陽城辦事的。昨兒我家公子也被賊人襲擊,同樣掉下了山坡,小人等幾人去尋找公子時順道救起了秦姑娘。」

  昨晚到秦家送信的,也是朱善的手下而不是府衙裡的官兵,所以秦大老爺還不知道侄女兒在府衙後宅裡過了一夜。

  聽得朱善回話,秦大老爺拱手說:「秦某人替我過世的堂弟一家,謝過朱壯士。我那堂弟只剩七丫頭這滴骨血,要是她有個好歹,秦某人真是愧對他托孤之意了。」

  無論如何,秦大老爺當著外人這樣表態,還算得體,不愧是一族之長。

  朱善推辭了秦大老爺讓人捧來的謝禮,率領部下告辭離去。秦大老爺見他衣著華貴,談吐不凡,這樣的人物竟是人家的奴僕,可見他的主人不是尋常富戶。想到此處,秦大老爺也不堅持,只是親自將朱善幾人送到大門外才回來。

  孫嬤嬤早得了秦大老爺的吩咐,伺候芳菲回她的偏院休息。

  芳菲一回到院子,春雨就快步迎了出來。芳菲見她兩眼紅紅,腫的像兩隻桃子一般,知道她一方面是擔憂自己的安危,另一方面是傷心春喜的辭世。芳菲也是極為難過,強忍下心中苦痛安撫了春雨好一會兒。

  芳菲在偏院裡休養了兩天,便想著去探望秦老夫人。誰知才去到秦老夫人的院子門口,就被婆子攔了下來,說老祖宗精神太差,誰也不見。

  她只得回轉,還沒走幾步,就看見芳苓和芳芝從秦老夫人的院子裡走了出來。

  她頓時了然——不是誰也不見,是不想見她罷了。

  秦老夫人……芳菲還以為這個老祖宗能統管後宅數十年,該是有些手段和見識的,誰知她和那些愚夫愚婦也沒什麼區別。都把自個當成了掃把星,怕自己會「剋」她。

  前些天秦老夫人還說要「補償」自己,就在那天去上香的時候,倆人也相談甚歡。說起來,自己還是為了救她才失足掉下山坡的……轉眼間,她就把自己狠狠推開了不理。

  呵!

  芳菲心中冷笑。如今這個宅子,從秦老夫人這位老祖宗往下,個個都對自己唯恐避之而不及,生怕沾上自己什麼晦氣。就連她院子裡新來的兩個粗使丫鬟和孫嬤嬤,都對她能避則避,輕易不近她的身。

  只有春雨,待她一如往昔。

  「呼……」

  芳菲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她感覺越來越憋屈了。原來的芳菲不過是被人無視而已,現在的她,周圍卻全都是敵視的目光。

  要不是她心志堅忍,早就要發瘋了。

  這些無聊人越傳越玄乎,把她說得極為不堪。什麼生而喪母、繼而喪祖,父親命途多舛,勞累半生一事無成,潦倒而死……然後,這些全都變成了她的錯!

  多麼可笑,但又多麼無奈!

  芳菲看著院子裡的高牆。有時她甚至在想,也許自己應該找個夜深人靜的時刻爬出去,遠離這一幫可怕的長舌愚人,從此到處流浪也比現在的日子要好得多!

  「姑娘……外頭有客人說要請您出去見上一見。」

  孫嬤嬤小心翼翼的走到離芳菲幾步遠的地方,低聲稟報道。

  芳菲皺了皺眉,就是他們這種把她當成病菌一樣的態度,讓她沒法子不心煩。

  「什麼人?」

  芳菲一邊隨著孫嬤嬤往外走,一邊問道。

  居然會有外客說要見她?

  孫嬤嬤回答說:「陸家的。」

  「陸家?」

  芳菲沒反應過來,這陸家是什麼親戚?

  孫嬤嬤奇怪的瞅了芳菲一眼,提醒說:「就是……姑娘您那個陸家。」

  孫嬤嬤說得隱晦,芳菲看了看她的表情,又想了好一會,才猛然想了起來!

  啊……「那個陸家」!

  是她的「未來夫家」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4 PM

第十二章:陸家

  芳菲父親生前,便已經替她定下了一門親事。

  按理說來,時人並不提倡定這種「娃娃親」。因為當時年幼的孩子,十個裡頭總有兩三個是養不大的。要是給女兒訂下的「小夫君」年幼夭折,這女孩兒還沒出嫁就會擔上「剋夫」之名,以後基本上也就難再議親了。

  但是芳菲的父親秦雙鶴明知定娃娃親的弊處,還是執意替女兒定下親事。原因就在於,這陸家少年的父親陸月名,是秦雙鶴自幼相知的同窗好友。

  秦陸兩家本來住的就近,秦雙鶴和陸月名從小跟著同一個私塾先生開蒙。稍長以後,他們一起進學,一起入場,甚至在同一年考中了秀才……

  就在他們中了秀才的那年,兩人的妻子也同時懷孕了。

  雙喜臨門的兩人,決定再來一個「喜上加喜」,就是相仿古人來「指腹為婚」。

  當時兩家就約定好了——若同生男,則為手足;若皆生女,便結金蘭;而若是一男一女,就做夫妻。

  結果陸家的先生了一個兒子,取名陸寒。一個月後,芳菲降生。兩家果然依照前盟,請來中人見證,給兩個孩子訂下了終生。

  但是自那年考中秀才後,秦雙鶴和陸月名的科舉之路,再無寸進。

  後來秦雙鶴妻子老父相繼去世,他自己也染病不起,秦家就此敗落。秦家的族產被本家收回,芳菲來到秦家大宅依附本家生活。

  而陸月名,在屢試不第後,終於放棄科舉之念,繼承父親的醫館,當了一名坐堂大夫。

  自古讀書人就有「不為良相,便為良醫」的說法,很多落第秀才都選擇了從醫作為退路。說實在的,這也不失為一條比較體面的退路——起碼比在大街上賣字寫信什麼的要體面些……

  幾年前芳菲來到本家居住後,就沒再見到陸家的人。但是,逢年過節,陸家都會捎些節禮過來。這證明陸家還記得有她這麼個「兒媳婦」,沒有悔婚的意思。

  芳菲一面跟在孫嬤嬤後頭往客廳走,一面回想著關於陸家的點點滴滴。

  對於她這個「未來夫家」,芳菲一直是懵懵懂懂的沒怎麼放在心上。實在是因為她現在才十歲,談婚論嫁什麼的,為時尚早。所以,她雖然記得有這麼一回事,卻總覺得離自己很遠很遠。

  陸家的人突然要見她,到底是為什麼?

  「大老爺,七姑娘來了。」

  孫嬤嬤向坐在客廳上首的秦大老爺躬身行禮,稟報芳菲已到。

  芳菲抬眼望去,在客廳裡除了秦大老爺之外,還有一個三十許的圓臉婦人。這婦人臉上肉呼呼的,一雙小眼睛笑瞇瞇像兩道縫兒似的,看著就挺和氣。

  「大伯父。」

  芳菲朝秦大老爺微微一福,秦大老爺「唔」了一聲算是回答。芳菲垂下眼簾,乖巧的站在一旁不說話。

  「這就是七小姐吧?」

  那圓臉婦人的聲線略高,說話時給人感覺很是爽快。秦大老爺應道:「是了,這就是我家七姑娘。」

  他又對芳菲說:「這位是陸家的管家娘子莫大娘。」

  「莫大娘好。」芳菲淡淡打了個招呼。

  莫大娘倒不計較她態度冷淡,依然笑呵呵的說:「多年不見,七小姐長成大姑娘了。說起來不怕七小姐怪責,您小的時候,奴婢還曾抱過您呢——一眨眼,就長這麼大了……」她臉色忽然暗淡下來,「要是令堂秦家娘子還在,見到七小姐出落得美人似的,不知道有多歡喜!秦家娘子待我們下人是最和善不過的了,這麼個善心人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這莫大娘一時高興一時難過,倒弄得芳菲驚奇不已。在這秦家宅子裡她見識了太多皮笑肉不笑的嘴臉,像莫大娘這種性情中人卻是見得少了。

  她這番做派讓愛講究規矩的秦大老爺大皺眉頭,卻讓芳菲心中對她生出幾絲好感。

  秦大老爺咳嗽一聲,說:「莫大娘,死者已矣,還是向七姑娘說說你的來意吧。」

  「是了是了,奴婢糊塗了……」莫大娘忙自責一番,才說:「聽聞七小姐前些兒遇上了山賊受了傷,不知眼下可好些了?」

  「我?受傷?」

  芳菲有點摸不著頭腦,她滾下山坡時是被刮蹭了不少地方,但大多只破了一層油皮而已。當天晚上在府衙裡就有大夫來幫她處理好了,現在過去了好些天,都痊癒得差不多了。

  秦大老爺在一旁說:「這孩子被嚇壞了,如今身上還不大爽利呢。」

  芳菲聽秦大老爺這麼說她,不知道他葫蘆裡想賣什麼藥。但是她不想在外人面前辯解什麼,低頭不語算是默認。

  莫大娘心疼的走過來拉著芳菲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通,說道:「可憐見的,七小姐看著氣色是不大好呢,真得好好養著才行!」

  「就是呀!唉,為了這侄女兒,我真是沒少操心。她本來就是個多災多病的,又經了這一遭,身體越發弱了。」秦大老爺歎息道。

  芳菲不言不語,卻將二人的對話盡數收入耳中。

  她聽得出莫大娘對她的關懷確是出自真心,可是她這大伯父所說的話,她卻不敢苟同。來秦家這幾年,他什麼時候關心過自己的死活?被山賊襲擊後這些天裡,他更是完全沒理過她一星半點。

  現在他這番作態,和他素日的行徑可不是一回事啊。

  秦大老爺不知芳菲暗中起了警惕之心,猶自說道:「莫大娘,你家老爺是個有心的,七姑娘有陸大夫這樣的長輩,真是她的福氣。」

  莫大娘忙說:「秦老爺這話從何說起?七小姐遲早是陸家的人,我家老爺自然是關愛著的。昨兒聽貴管家來說七小姐染病多日,老爺夫人都著急得不得了呢,今天早早就催著我出門過來看看七小姐了。」

  芳菲聽出了點端倪。

  這莫大娘之所以過來,是因為秦大老爺派了管家去陸家,說了她遇匪受傷的事情。

  問題來了——秦大老爺這麼做,有何用意?

  這位大老爺要是真有這麼關心她,那她前幾年也不至於過得淒苦辛酸了!

  秦大老爺又說:「唉!本來照顧七姑娘的事,都是她祖母和伯母們在管著。可莫大娘你也知道,我母親如今臥病不起,拙荊又……」

  莫大娘見秦大老爺面露哀色,連連勸他節哀順變。

  「連我的二弟媳婦,也都受了傷,現在還沒能下地。後宅現在是亂糟糟的,我在外頭做事也顧不上她……真怕耽誤了七姑娘的病情,那我可真是沒臉去見黃泉下的堂弟一家了!這些,我昨天也都讓管家跟你家老爺說過了……」

  嗯?

  有古怪,秦大老爺巴巴的托個管家去陸家說這些家務事做什麼?

  芳菲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她隱約捕捉到了點什麼,好像有些她所不能控制的事情要發生了……

  這時,她聽得莫大娘開口說道:「是的是的,老爺和夫人昨兒已經商量好了。所以今兒才使喚奴婢來見七小姐。」

  她看向芳菲,柔聲問道:「七小姐,可願意跟奴婢回陸家去休養一陣子?」

  原來是這樣!

  芳菲心中大震,糾結了半天的疑問終於水落石出。

  秦家的人,居然已經容不下她了,竟要使出這麼卑劣的手段將她逐出家門!

  她心裡冷笑不止,但卻極力控制著臉上的表情,只露出疑惑的樣子。

  「這個……我為什麼要去陸家呀?」

  她裝作不明白秦大老爺的用心,睜著一雙「天真無邪」的大眼睛,看著這兩個大人。

  秦大老爺特地放柔了表情,和藹的對她說道:「七丫頭啊,你祖母和二伯母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現在三伯母忙著接手家務,我又要操辦你大伯母的喪事……唉,家裡亂成什麼樣子,你都看見了。這樣下去,你的病也養不好。陸家老爺是名醫,你去陸家暫住一陣子,養好了身體再回來可好?」

  說的比唱的還好聽——芳菲覺得這句話簡直是為秦大老爺度身定做的。

  芳菲暗想,這裡頭估計還有秦老夫人的意思……據她所知,這種事情沒有秦老夫人點頭,秦大老爺未必敢去做。畢竟在這個年代,照顧孤兒是本家應盡的義務,如非萬不得已,一般人家都不敢冒著被外人唾罵的風險,將沒有親人的孤兒趕出本家。

  所以他們才把話說得這麼好聽,拐了個大彎將她使到陸家去……

  不過,陸家的老爺夫人,看起來倒真的很在意她這個「未來兒媳」。昨天才聽到消息,今天就讓管家娘子來接她過去,還算是熱心人家……

  她現在,該怎麼辦?

  就這麼如了秦家這群賤人的意,灰溜溜的去陸家「小住」?芳菲百分之百的肯定,她這一去絕對不會是「小住」,絕對是「長駐」。只要她離了秦家的門,他們會想盡各種辦法和借口阻止她再回來。

  一切,只因為他們相信她是個「掃把星」,「喪門神」!

  她該怎麼辦……芳菲禁不住苦笑起來,她還能怎麼辦!

  她根本就沒得選擇。



第十三章:初見

  想起秦家眾人送自己出門的態度,芳菲只會用三個字來形容——

  送瘟神。

  呵,你們不待見我?我也極度討厭你們,大家扯平了!

  「姑娘,您先閉上眼睛休息一會吧。坐馬車總是很累人的。」

  芳菲坐在陸家雇來的簡陋馬車上,聽得身邊的春雨對自己溫言相勸,轉過頭對她笑了一笑說:「沒事的,我好著呢,多少天沒有過這麼好的心情了。」

  她走的時候,秦大老爺假惺惺的問她還需要什麼。既然他要裝大方,她也就不客氣了,直接說要把春雨帶走使喚。

  你不是說讓我去「小住」而已嗎?那我帶個貼身丫頭去,你總不會有意見吧!

  秦大老爺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心裡卻暗恨自己不該多嘴說那麼一句話。一個小丫頭也很值錢的呀,十幾兩銀子呢!這一送去,想再要回來就難了。雖然現在芳菲不可能把春雨的賣身契帶走,可是等芳菲真的成了親,她肯定會跟本家要春雨的賣身契當嫁妝的。

  算了算了,就當多給她一份陪嫁吧,只要能把這個掃把星早點趕出去就行!

  芳菲想的不錯,這件事確實是在秦老夫人授意下進行的。秦老夫人現在一閉上眼睛,滿腦子全是那天的刀光劍影。芳苓又整天在她耳邊說這回的事情全是芳菲這掃把星帶來的,一來二去,秦老夫人就信了幾分——不然自己去了那麼多次甘泉寺怎麼都沒事,一帶芳菲出門就遭了山賊?

  所以秦老夫人才會將大兒子叫來,讓他派人去陸家行事。

  她想著要讓芳菲速速離開秦家,怕芳菲禍害她的子子孫孫,卻不知道芳菲也根本不想再在秦家待著。

  秦家人這樣行事,正合了芳菲的心意,她總算可以名正言順的離開秦家了。

  只是……

  雖然寄居的地方從秦家換到了陸家,她的身份依然沒有多大的改變,還是個寄人籬下的孤女。

  夫家……

  想到這兩個字,芳菲就只有搖頭苦笑的份。上輩子她到死都是個剩女,這輩子才十歲就已經要去夫家和公婆丈夫一起生活了……差別還真不是一般的大啊!

  也好,唉。芳菲安慰自己,上輩子老找不到對象的時候,不也常常發狠說「還是舊社會的包辦婚姻最好,根本不用自己煩惱」麼?

  這下子如願以償,她可是一點都高興不起來。因為她那個小夫君,還是個十歲的小屁孩呢!

  十歲,擱在她以前那會,剛上小學五年級吧?

  唉……芳菲再重重的,歎了一口氣。

  陸家是開醫館的,在鄉下也有十來畝薄田,家境算過得去。他家在陽城東南角上,離秦家老宅路途挺遠,馬車足足走了半個多時辰才到了陸家宅子。

  「七小姐,到了!」

  莫大娘從另一輛馬車上下來,趕緊過來替芳菲打起簾子。春雨先下了地,和莫大娘一左一右的攙著芳菲下車。其實芳菲覺得自個下車沒什麼難度,用不著這麼大陣仗要兩個人扶著——不過她也明白宅門規矩如此,她沒必要標新立異,還是讓人家服侍吧。

  她先不忙邁步往前,而是在陸家宅子前站定了,打量著這座宅院和它周圍的環境。

  這兒是大街的後巷,鬧中取靜,算是不錯的住宅地段。陸家宅子門臉不大,兩扇紅漆大門久經歲月,稍顯陳舊,但是門口石階上打掃得乾乾淨淨,大門上兩個銅環也都擦得油亮油亮的,看得出當家主母在家務上挺上心。

  莫大娘剛走上台階想敲門,大門卻正好從裡頭打開了。一個穿靛青褂子的丫鬟開門出來一看見莫大娘,驚喜的說:「莫大娘回來了!娘子正在裡頭著急呢,還催奴婢出來等門呢——這就是秦七小姐吧?」最後一句是問芳菲的。

  芳菲微微頷首一笑算是回應。她見這十五六歲的丫鬟跟莫大娘甚是熟稔,言語中又透出是在當家娘子跟前當差的意思,知道這是陸家內宅說得上話的大丫鬟。

  果然莫大娘向芳菲介紹說:「這是娘子房裡的秀萍,娘子要差人辦事多是叫她去做的。七小姐來家住著若是有使喚人的地方,儘管找她就是了。」

  秀萍忙說:「七小姐只管吩咐,奴婢一定盡力。」

  秀萍知道這位秦七小姐可不是閒雜親戚,而是自家少爺的未婚妻,將來陸家的小主母,所以態度分外熱情。

  芳菲聽了她二人對話,也沒多說什麼,但笑不語。

  來到一個陌生環境,總要摸清了所有情況再做打算的好,芳菲不急著跟任何人套近乎。

  陸家是一個兩進小院,芳菲一行人才走到前院客廳,就看見一個青衫男子疾步迎了出來。他後頭跟著一個穿鵝黃衫裙的婦人,打扮素雅,面容可喜。芳菲想,這就是陸氏夫婦了。

  「侄女兒,總算見到你了!」

  陸月名稍微有些激動。

  他跟芳菲的父親秦雙鶴是總角之交,又有同窗之誼,甚至是科舉場上的同年。這份交情,不可謂不厚。

  秦雙鶴去世後,年幼的芳菲被本家接走,陸月名也不方便上門去探望她。但是每到年節,他都會讓妻子準備些應時的禮物給秦家送過去。

  由於芳菲年紀太小,又兼之養在深閨,少與外人交際。所以她被秦家薄待的事情,陸家一概不知,只以為芳菲在本家過得不錯。

  誰知前些天聽說秦家有人在青石山遇上了山賊,陸家夫婦正掛心著呢,昨天秦家大老爺就派管家來說芳菲就在遇襲之列!

  秦家管家把芳菲遇襲說得驚險萬分,又說她受驚後身子極差,希望能送來陸家休養一段時間。

  陸月名一聽芳菲是這般情況,二話不說就拍板讓莫大娘次日一早去接人。要知道芳菲不但是他故友之女,更是他的未來兒媳婦,哪有不重視的道理?

  陸妻何氏摟著芳菲的肩膀,將她帶進客廳坐下。

  幾番問答下來,芳菲大致瞭解陸氏夫婦是什麼樣的脾性了。果然觀其僕可知其主,她見莫大娘這個管家娘子是個熱心腸,便想著陸家夫婦應該不會太難相處。

  親眼見到陸家夫婦後,更加印證了她先前的猜測。陸月名看起來頗為古道熱腸,一直問她的各種情況,對她在秦家的衣食住行極為關心。又馬上伸手替她把脈,刷刷刷寫出單子來催小廝去鋪子裡抓藥煎好。

  何氏沒有丈夫那麼外向,言行舉止較為內斂。不過她對芳菲的關心,並不亞於陸月名。芳菲才坐下一會,她就讓秀萍帶著春雨下去安放好芳菲的行李,又說:「侄女兒,昨兒我想著你要來,匆匆收拾出了一間屋子,待會你去看看是否合意。要是覺得佈置得不好,再叫人重新換換傢俱擺設——務必要住得舒心才好,不要跟我們客氣!」

  芳菲見慣秦家的冷眼,來到陸家卻是從上到下人人都對她極為和善親熱,這種差別待遇讓她又喜又憂。

  喜的是,她即將安頓下來的這個地方好歹不算討厭,她的日子應該會比前段時間好過得多。

  但她憂的卻是這番轉變太過順當,總讓她有種不踏實的感覺。難道說她真的否極泰來,霉運走到頂,就要過上好日子了?

  何氏看著坐在她身側的芳菲,真是越看越愛。

  她也不是完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太過寵溺兒子,這一點老是被陸月名拿出來念叨不休,說她「慈母多敗兒」。為著過早定下親事,尤其是秦家大人相繼亡故以後,她就沒少跟丈夫嘮叨。

  「你學什麼古人,給兒子早早定了親!那女孩子父母都去世了,她在親戚家住著也不知道有沒有人教養,萬一長成後品行低劣,不是害了我兒子嗎!」

  陸月名自然不滿她這樣說自己好友的女兒,勸她說:「那女孩子身世可憐,我們身為長輩,正應該多疼惜她,你還這樣說!當年秦家娘子跟你好得就差義結金蘭了,你想想你這麼說羞也不羞!」

  每當陸月名這樣反駁何氏,她總是期期艾艾說不出話來。她也不是壞人,心裡也是憐惜芳菲這個可憐孤女的,只是事關自己兒子的終身幸福才會說出偏心的話罷了。

  即便如此,昨天丈夫決定將芳菲接來休養,她也沒有異議。不過她心裡頭暗暗的想著,先接過來看看這女孩子好不好,也不失為一道良策,若是實在太差……那可以再做打算。反正不論如何她也不會丟下芳菲不管,最多是另外給芳菲安排一門親事罷了。

  沒辦法,世人對於無父母教養的孩子總有偏見,何氏也是凡人一個,未能免俗。

  不過今天一見芳菲,何氏頓時放下心來。

  這女孩子哪裡像是失了父母教養的呢?且不說她長相端麗,只看她那沉穩的舉止,斯文的談吐,還有通身的氣派……許多父母雙全的姑娘,都未必有她這份涵養。

  一個才十歲的女孩子,來到陌生的地方還表現得如此落落大方,確實非常難得。

  何氏一高興,便問陸月名:「寒兒呢?不是說今兒侄女要來,叫他別去學裡上課了嘛。怎麼還沒見人?」

  陸月名呵呵笑道:「方纔我叫侍墨去喚人了,應該就要出來了。」

  芳菲聽到陸寒的名字,不禁支起了耳朵,好奇之心大盛。

  她的小夫君,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少年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5 PM

第十四章:陸寒

  在芳菲的印象中,十歲的男孩,還屬於「小朋友」的範疇。

  他們的主要日常活動,應該是——上課、嬉鬧、爬樹、捉弄女同學……

  不然還能怎樣?又不是人人都像她,心理年齡遠遠超於身體年齡,才會表現出異於同齡人的淡定。

  所以芳菲認為陸寒一定是個咋咋呼呼的尋常少年。尤其是聽了陸月名對兒子的評價之後,她就更加篤定了這個想法。

  「侄女兒,你這個哥哥跟你同年,但可沒你懂事。連書都不肯好好讀,一天到晚不務正業,見了面你可別笑他!」

  何氏聽丈夫這麼埋汰兒子,心中不滿,忙又說:「侄女兒,你哥哥雖然讀書上不見得太出色,人還是聰明的。你可曾開蒙?你在這兒住著,正好讓你哥哥教你學學寫字。」

  芳菲心中暗暗偷笑,陸月名和何氏這一對夫妻,就像她上輩子見到的無數家長一樣,是典型的嚴父慈母組合。父親嚴厲,總覺得孩子還不夠好;母親溺愛,卻認為自個的孩子最優秀不過……

  可憐天下父母心,無論什麼時代都是一樣的呀!

  「回伯母的話,芳菲在秦家跟著姐妹們上過幾天閨學,識得幾個大字。不過,多數字都是認不全的。」她說的是實話,秦家有一段時間剛好請過一位女先生來教家裡女兒們認字。只是這位女先生後來因病辭館,秦家女兒們的功課也就耽誤下來了。

  至於她本人,文化水平不算太低,腦子裡還有個資料庫,但對於繁體字和寫書法……還是沒什麼底。也好,十歲的女孩子嘛,就該這個樣子啊。

  何氏說:「開了蒙就好,女兒家雖說不用考科舉,也要懂些字的。不然家裡的帳目都看不明白,那可不成!」她這話就是明明白白把芳菲當兒媳婦看待了。

  芳菲笑著應下了。陸月名看芳菲臉色雖然蒼白些,脈象也偏弱,但也還不至於病得太厲害——怎麼秦家說得那麼誇張?但芳菲身體沒大礙,陸月名只有高興的份,也懶得跟秦家計較了。

  陸氏夫婦正和芳菲說得投契,便聽得站在廳門的莫大娘歡笑一聲,叫道:「少爺來了!」

  芳菲聞得「少爺」二字,眉頭微微一蹙。她垂下了頭不去看那來人,免得顯得多急著見他似的——裝閨秀也是個技術活啊。

  何氏笑著說:「寒兒,快來見過你秦家妹妹!」

  芳菲只見一雙黑面千層底的布鞋出現在自己眼前,她微微一愣——這雙黑布鞋上,竟幾乎沒有一點泥印子。

  「秦家妹妹好。聽說妹妹近日身子不大好?」

  略顯童稚的男聲在芳菲耳畔響起,芳菲這才抬頭看向陸寒。

  站著她面前的是一個身形稍嫌清瘦的少年。

  芳菲看到他的第一感覺不是俊秀,雖然他比她所見過的大多數男孩子都要清秀幾分;也不是斯文,儘管他身上有著濃濃的書卷氣……

  她看到他的第一眼,便感覺到了兩個字——乾淨。

  是的,乾淨,她從沒見過這麼整齊潔淨的男孩子。從他的頭髮到指甲,從他的眼神到笑容,都是那麼乾淨清爽。整個人像被清冽的雪水濯洗過似的,散發出一種明朗的氣息。

  這是一個很特別的男孩子。他讓她想起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風,想起枝頭嫩芽,山間清泉——他完全顛覆了她腦中對於十歲男孩的刻板印象。

  芳菲的鼻端竟還聞到了他身上飄來的一絲淡淡的好聞的味道……那是草藥特有的香氣。

  「呃……已經好多了,多謝陸家哥哥。」

  芳菲收斂心神,斟酌著字眼回答他。

  也難怪何氏娘子待這兒子如珍似寶,這確實是個讓人一見之下很容易生出好感的小男孩。

  陸寒不拘禮數,便在芳菲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問她最近吃的什麼藥,覺得藥效如何。

  芳菲近日哪有吃藥?秦家眾人根本沒管過她生死。能按時送飯來給她吃,都算不錯了。

  芳菲胡謅了幾句,陸寒覺得奇怪,正想追問她吃藥的事情。陸月名卻不耐煩的說:「你呀,又來了!這些醫術上的事情,有我管著呢。你給我好好看聖賢書是正經!」

  陸寒被父親斥責慣了,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應了聲是。

  陸月名又問他這幾天學堂裡教了什麼,他的功課如何,更出問題來考究他學得怎樣。陸寒有時能答上來,有些問題卻回答不出,不過他答不出來的時候也並不怎麼在意,坦然說自己不會。

  陸月名皺眉訓道:「你看看你的功課,總是沒有進益!一天到晚想著看醫書,不去背文章。往後不可如此了!我得跟你們先生好好說說,要他再管束管束你。」

  何氏見丈夫當著芳菲的面教兒子,怕兒子難堪,岔開來說:「你看侄女兒在這裡陪我們坐了半天,精神早乏了。我帶她下去歇息吧!你讓他們快些把藥煎好了送來。」

  陸月名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不再教訓兒子,而是找人催藥去了。

  陸寒對芳菲笑著說:「不好意思,我剛才專注看書耽擱了時間,出來晚了。改明兒等妹妹你身子大好,我們再好好說說話。」

  芳菲點點頭,輕聲道謝,跟著何氏下去了。

  何氏臨時給她準備的這間客房,芳菲很是滿意,根本沒打算換什麼擺設。她也毫不在意住的是不是舒適,重要的是周圍的人好不好相處。住處和吃喝什麼的……過得去就行。

  此時將近午膳時間,何氏說這一頓就讓芳菲先在屋裡吃,不用再走來走去勞累身體。

  芳菲換過家常服飾,春雨又拿來巾盆伺候她洗了一回手臉。隨意用過午膳後,芳菲喝了莫大娘送來的藥,便躺在床上想心事。

  嗯,總算安頓下來了……而且,初步接觸了在未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要跟她在一起共同生活的這群人。

  陸月名,熱心的老好人,對她關懷備至。就是有些粗心,看著不像是個精明人。

  何氏,也是個和善的性子。雖然對兒子有點偏心溺愛,但為人尚算純良,看來不會刻薄她。

  陸寒……

  她原以為朱毓昇已經算美少年,但今日一見陸寒,才發現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不過,陸寒給她的印象雖然不錯,她也不會因此就對他心動情迷……再特別的男孩子,也只是個男孩子罷了。她現在最多只能拿他當個弟弟看待,要她把他看成未來良人……也未免太強她所難了!

  她倒覺得,比起陸寒,朱毓昇更讓她有想親近的感覺……

  哎呀,自己在想些什麼?

  朱毓昇也是個少年而已……不知道是不是被這具軀體原有的思想慢慢同化的緣故,怎麼最近自己的心態也越來越像十來歲的少女了……

  --------------------------------

  「阿嚏!」

  朱毓昇猛的打了個噴嚏,坐在他對面的少年忙不迭躲開了去。

  「我的好殿下,你噴鼻水前先打個招呼成不成?」

  那少年比朱毓昇略大一些,面如冠玉,也穿得一身鮮亮,看得出是大戶人家的子弟。

  朱毓昇拿著錦帕擦了擦鼻子,惱怒道:「你什麼時候聽說過,人打噴嚏前還能跟人提個醒的?」不知道什麼人在念叨著自己,害自己狂打噴嚏。難道是遠在安宜的父親母親?他們應該還不知道自己遇襲的消息吧……他是交代了朱善要把消息壓下去的!

  兩人正坐在陽城府衙後宅的花園之中,擺下一盤圍棋,已對弈多時。

  這個能陪藩王王子下棋的少年當然不會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是朱毓昇母妃親姐之子蕭卓,輪輩分是朱毓昇的表哥。

  朱毓昇母妃張氏,出身書香世家。張妃之父張琛曾是陽城府學學政,桃李滿天下。張學政生有一子兩女,這兩個女兒就是朱毓昇和蕭卓各自的母親了。

  蕭卓的父親蕭梓海是張學政最得意的弟子,現任西北名城肅州知州,官聲甚佳。

  但是蕭卓的母親卻去世得早,張妃姐妹情深,便把侄兒接到自己身邊養育。所以蕭卓是跟朱毓昇兄弟幾個一起長大的。這回他因為偶感風寒,比朱毓昇晚了幾天來陽城為外祖父賀壽,沒想到差點就見不到這小表弟了。

  說來也奇怪,在王府中,朱毓昇跟自己的大哥和兩個異母弟弟都不算親近,反而跟蕭卓的感情很好。

  其實兩個人的性格,真是南轅北轍。朱毓昇個性高傲,等閒不願理人;蕭卓卻常常嬉皮笑臉,為人有些玩世不恭,跟誰都能稱兄道弟,在王府中過得的如魚得水。

  儘管倆人的言行看起來差異巨大,實則性情相投,愛好相似,比如下圍棋就是其中一樣。

  「不下了!下了老半天總是輸給你,沒意思。」

  朱毓昇伸了個懶腰,把棋盤推到一邊。最近傷了腿,哪兒都去不了,更因為安全起見,他只能靜靜待在府衙裡。連著跟蕭卓下了幾天的棋,居然就沒幾次能勝過他的,真鬱悶!

  「嘿嘿,你的棋藝真是數年如一日的……爛。不下棋,那你想找點什麼樂子?要不……把你那個小恩人叫來,讓我也見識見識?」

  蕭卓笑瞇瞇的提議著,朱毓昇聽了,頗為意動。

  幾天不見那個小丫頭了……她還好嗎?



第十五章:痢疾

  在陸家的日子,果然比在秦家好過不知多少倍。

  陸家人口簡單,就陸月名夫妻帶著陸寒這個獨子過活。底下幾房傭人,人數不過十來個。就算加上她和春雨二人,整個院子裡往來走動的人也不算多。

  不像秦家,秦老夫人以下有好幾個兒子,又沒分家。一家大宅子裡人擠著人,這就容易生是非,何況秦家的家風……芳菲實在不敢恭維。

  陸氏夫婦待芳菲極好。陸月名一天到晚給芳菲開安神藥,何氏又讓廚房給她燉補品。芳菲自己是懂得醫道的,隱隱覺得這樣吃下去反而有礙,所以再三婉轉的向陸月名表示自己真的好了,不用再服藥了。

  陸月名身為大夫,其實是明白過猶不及的道理。只是一時關心太過,才會如此行事。他給芳菲診了脈以後,覺得她說得也在理,便讓她停了藥。

  不用每天三頓把那苦藥當飯吃,芳菲好容易鬆了口氣。

  她把陸月名給她開的方子,跟自己的資料庫默默印證一番,發現陸月名這個大夫在醫藥方面的水平——往好聽了說是穩健,往難聽了說,就是略嫌平庸。開的方子都沒什麼錯處,但也毫不特別,有點照本宣科的味道。

  這也難怪,陸月名少年時根本就不想當大夫,一心求取功名。他父親算是陽城裡挺有名的大夫,開了家醫館叫濟世堂。陸月明兄弟兩個,他是家中長子,本來想著讓他弟弟陸月思繼承醫館,自己好好考個進士的。

  但科舉一途,絕對的千軍萬馬擠獨木,陸月名沒能在這場殘酷的戰役中有所斬獲。就在他屢次科舉不第後,老父病重。他也看出自己不是考進士的材料,只得罷了科舉的心思,回來子承父業,半路出家當了大夫。

  而當陸月名的父親去世後,他就跟弟弟分了家,把除了醫館之外的大部分田地都留給了弟弟。

  陸寒出生以後,陸月名又生出了新的希望。他期盼著兒子能夠好好讀書,陸寒從小也極為聰慧,三歲能頌,七歲能文,讓陸月名欣喜不已。

  可是……

  陸寒彷彿是得了祖父的遺傳,偏偏對醫術草藥極感興趣。一有機會,就到濟世堂裡去看父親開方子。他還喜歡爬上醫館裡的百子櫃,一樣一樣的辨識藥材,又不厭其煩的詢問父親醫理。

  一開始陸月名也沒在意,陸寒問什麼他就教什麼。漸漸的,陸月名發現陸寒對醫術的興趣遠遠超過了讀書,他才開始著了急。

  陸月名不想兒子還是當大夫,他對兒子的期望是考中進士,光耀門楣!

  於是,他便開始阻止兒子再接觸醫書和藥草。同時對兒子的功課也更加上心。但陸寒並未因為父親的反對而乖乖停止學醫,課業上也沒什麼進益……這讓陸月名真是苦惱萬分。

  芳菲對於陸月名的心理,倒是挺瞭解的。這種家長她見得太多太多了……把自己年輕時沒能實現的願望和理想,全寄托在下一輩的身上。孩子如果不走他設定好的道路,便覺得孩子不學好,不懂得大人的苦心……

  平心而論,這種教育方式,芳菲是不太贊同的。

  她認為每個人都應該有權利選擇自己的生活方式,只要這種生活方式不妨礙別人就好……陸寒想學醫有什麼不好呢?

  不過,她是不會對人家教育兒子提出任何異議的——當然提了也白提。

  何氏夾在望子成龍的丈夫,和極有主見的兒子之間,真是左右為難……

  芳菲冷眼旁觀了幾天這家人的生活狀況,對陸家的家務事算是有了個底。

  「芳菲,你怎麼到院子裡來了?這清晨露水重,小心著涼。」

  早晨何氏經過後院,見芳菲站在樹叢裡不知在看些什麼,忙過去找她說話。幾天相處下來,何氏已經深深喜歡上了這個未來兒媳婦,以至於把對她的稱呼從「侄女兒」直接改成了閨名。

  何氏又嗔怪跟著芳菲的春雨:「怎麼伺候的,咋不給你們姑娘披件大衣裳?」

  「伯母,沒事的。是我不想穿太厚實,不是春雨的錯。」在清晨的陽光下,芳菲注意到何氏臉色慘綠,像是患病的樣子。忙問道:「伯母這是怎麼了?」

  何氏也不瞞她,苦笑著說:「不知道是吃錯什麼東西,肚子難受,昨兒瀉了一晚上。」

  拉肚子?那真是可大可小。

  芳菲問道:「伯母有沒有吃藥?可不能諱疾忌醫啊。」

  「吃啦,你伯父早就給開了方子。我已經吃了兩三天……唉,今天再不見好,就讓他改個方子吧。」

  聽說何氏已經吃了藥,芳菲便不再問下去了。何氏怕芳菲在風地裡站久了難受,催著她進屋。

  芳菲也不堅持,跟著何氏進屋用早膳去。

  她來了幾天,早發現陸家後院種了不少藥材。雖說都不是什麼名貴好藥,只是最普通的家常用藥,卻都被人很精心的護理著……

  以她對陸月名的觀察,他應該沒這番心思。照陸月名平日裡的行事看來,他可能都沒注意到在院子裡那一叢叢灌木後,種著很多藥草呢。

  那……想來都是陸寒弄的了。

  看來,他對醫藥還真是上心啊!

  午膳時,芳菲只見到了陸月名和陸寒,卻不見何氏出來吃飯。陸寒見芳菲疑惑,便說:「母親身子不適,在她房裡歇息了。妹妹不必等了,我們三人先吃吧。」

  「哦……」

  芳菲有些擔心何氏的病情。從何氏的氣色和她早上的描述看來,應該是得了痢疾。痢疾不是大病,拖得久了,卻也很傷身的。

  「她身體素來很好,不妨事的,這回也不知怎麼就病了。」陸月名安慰芳菲,「倒是你自己要好好保重,我聽你伯母說,你大清早站在院子裡吹風,這可不好。」

  「芳菲知道了。」

  她乖乖應下,三人便不再說話專心用飯。

  飯後,陸月名讓小廝拿過紙筆來,他打算再開張藥單給妻子服用。

  芳菲在一旁好奇的看了幾眼。芍葯、當歸、大黃、黃芩、黃連、木香、桂枝、甘草……嗯,都是治痢疾的藥……不過,似乎是針對熱痢開的方子。

  陸寒也站在一邊看著,欲言又止,終是忍不住張嘴說:「父親,我看母親的脈象有些虛……」

  陸月名臉色一沉,怒道:「你才幾歲,就懂得把脈了?胡鬧!還有,我說過了不准你管這些事!」

  芳菲聽他父子二人的對話,心中一動。

  她記得,《景岳全書》上說:「凡治痢疾,最當察虛實,辨寒熱,此瀉痢最大關係,若四者不明,則殺人甚易也。」

  陸月名診斷妻子是熱痢,陸寒卻說何氏脈象虛浮……到底誰說的對呢?

  她腦子有個念頭轉了又轉,斟酌了一會才說:「伯父,說起痢疾,我倒記起個故事來。」

  「呃?故事?痢疾有什麼故事?」

  陸氏父子同時感到驚奇。

  芳菲看了眼他們的反應,見他們沒有阻止她往下說的意思,便接著說:「聽說宋孝宗曾經患上痢疾,太醫們開了藥方,久治不愈。其父高宗趙構十分著急,讓人遍尋民間偏方。有人推薦了一位民間大夫進宮給孝宗看病,那大夫進宮後遂望聞問切。後來問出孝宗喜歡吃湖蟹,才知道病根在哪裡。」

  「原來湖蟹雖然鮮美,但多食易損傷脾胃。久而久之導致脾胃陽虛,引起冷痢。太醫們卻以熱症下藥,所以才一直沒能見效。」

  「這大夫就讓人採來蓮藕節,將其搗爛取汁,囑咐孝宗以溫酒調服。幾次服用後,孝宗果然就痊癒了。」

  這是宋人趙潘在《養痾漫筆》上的記載,芳菲覺得還是比較可信的。

  她現在所在的時空,到元人入侵前的歷史,倒是跟她在歷史書上看到的一模一樣。

  陸氏父子聽後表情各異。陸月名若有所思,而陸寒則一臉詫異的看著芳菲。

  芳菲再看了看二人,說道:「芳菲見識淺薄,也根本不懂醫藥……只是芳菲想,是不是先弄清楚伯母是從何起病的比較好呢?像故事裡的那位民間大夫,也是問清楚了孝宗的病根,才好開方子對症下藥……」她見陸月名臉上表情有些僵硬,怕自己說錯了話,忙補救說:「芳菲真是什麼都不懂的,胡說罷了,伯父不要見怪。」

  真是的,自己沒事抖什麼能耐啊?唉,都是太關心何氏的病情了……這才多了嘴。要是因此惹得陸月名不快,這日子可就難過了!

  沒想到陸月名卻感慨說:「哎呀,芳菲,你真提醒了我啊!」

  其實一般病人來到他濟世堂看病,他也會循例問人家最近吃了什麼,做了什麼,會想著去弄清楚別人起病的原因。這回卻是因為病的是自己最親近的妻子,自以為妻子的一切衣食住行他都是再清楚不過的。他問都沒問妻子進來飲食情況,就靠診脈來開方子……

  經過芳菲一說,他才恍然醒悟。自己明明是個大夫,卻耽誤了妻子的病情。真是要不得!

  「芳菲,你是個有見識的。伯父謝謝你了!」

  陸月名說罷匆匆回後堂去詢問妻子病情,留下陸寒與芳菲二人在飯廳裡相對而立。

  陸寒眼中滿是欽佩:「芳菲妹妹,想不到你也會看醫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6 PM

第十六章:訪客

  原來何氏真的是得了冷痢。經陸月名一問,她仔細回憶,才想起她發病前一天多吃了幾塊放冷了的綠豆糕,發病當天又喝了兩盞冷酒——兩者交侵,她的脾胃就鬧騰了起來,導致生了這場痢疾。

  陸月名還真的按照芳菲說的那個偏方,用蓮藕節搾汁調溫酒讓何氏服下。果然用過兩三趟藥後,何氏的痢疾就漸漸止住了!

  「芳菲妹妹,你的方子真厲害。是從哪本醫書上看來的?」

  陸寒因為這事對芳菲更親近了幾分。不僅是因為芳菲幫了何氏,還因為他覺得她和自己是「同道同人」,很想跟她探討一下醫術。

  芳菲忙不迭擺手說:「看什麼醫術,這些故事我都是聽家裡的老家人講古的。想不到真的有效……我哪懂看什麼書呀?字都不認識幾個!」

  聽到這話,陸寒微感失望,不過他很快又笑著說:「聽過的故事能記得這麼牢實,妹妹你好聰明。要是不嫌棄,我可以教你寫字,好不好?」

  「當然好!」

  芳菲求之不得。她也沒打算一輩子裝文盲,那不是挺難受的嘛。

  她沒想過陸月名真的會採納她那個藕汁加酒的偏方來給何氏治病。印象中,做大夫的人應該是對自己的醫術極度自信的,自己開的方子容不得別人質疑,更別說用人家開的方子了——特別是自己這種黃口小兒!

  看來陸月名絕對是大夫中的異類……也可以說他根本沒有做大夫的職業自豪感,不會想著去維護自己的專業尊嚴……呃,算了,沒什麼不好。

  她可以感受到陸月名自始至終對大夫這個職業無法投入的心情,在陸月名心目中,只有科舉才是正道。

  這也就注定了陸氏父子之間的矛盾……很無奈啊。

  「芳菲妹妹,你要回房休息嗎?」

  陸寒見芳菲剛跟自己說了兩句話就要告退,以為她身子又不舒服了。

  為了免除陸寒的疑惑,芳菲只好據實以告:「我去廚房。」

  「廚房?」陸寒說,「你要是想吃些什麼,讓春雨到廚房去要就好了。何必自己去那煙熏火燎的地方呢?」

  芳菲笑了笑說:「我看今兒早晨莫大叔運了好些新鮮蓮藕回來,我想去做一味點心給伯母吃——她吃藥吃了好些日子,估計舌頭上都麻木得沒感覺了。」

  陸寒更是好奇,一定要跟著芳菲去廚房看看她想弄什麼東西。芳菲看看陸寒,實在不想這整潔無比的小男孩染上什麼煙灰之類的東西,說了好些「君子遠庖廚」之類的話才把他勸住了。

  其實芳菲之所以起了做點心的念頭,除了她眼饞那些新鮮蓮藕之外,還在於她在陸家後院發現了一棵開花的桂樹。

  那些飄落的桂花,讓她想起自己在甘泉寺後山撿的那包花瓣。當時她讓春喜撿花瓣,就是想弄桂花點心來吃的……春喜已經不在了。

  芳菲想到春喜,心裡又是一陣難過,好容易才把這情緒壓了下去。無論如何,死者已矣,活著的人總要繼續生活下去的!

  她帶著春雨來到廚房。之前她就跟廚房娘子三姑打過招呼,所以等她來到的時候,三姑已經把她需要的材料都準備好了。

  「蓮藕、糯米、竹籤……嗯,謝謝三姑。」

  芳菲向三姑綻開一個感激的微笑,壯實的三姑忙說:「七小姐哪裡話!您說了是要給我們大娘子做點心的,這本來是我們的分內事,說什麼謝不謝呢!」

  一邊的春雨將她早上採集來的桂花花瓣也拿出來放在案板上。

  芳菲將兩節蓮藕洗淨後擦乾,從一端切下一指厚的一節作為帽蓋。又洗淨糯米,把糯米塞入蓮藕孔內,塞滿後將蓮藕帽蓋蓋上,再用細細的竹籤子扎牢。

  接著她讓三姑生起灶火,將蓮藕放入蒸籠蒸了一個時辰。

  「七小姐,這蓮藕要蒸這麼久啊?」

  沒做過什麼精細吃食的三姑對這位秦家小姐來下廚充滿了好奇,尤其看到她一連串利落動作之後,更是詫異。

  芳菲上輩子因為長年獨自生活的緣故,廚藝算是不錯的,儘管現在廚具不太趁手,有了三姑的幫忙也可以對付了。

  「嗯,是要蒸透一些,」芳菲微笑說道:「等蒸透了取出來處理一下,還要上鍋再蒸小半個時辰呢!」

  「真費心思呀!」三姑歎道。

  三姑也是知道芳菲和陸寒親事的人,心想七小姐對未來婆婆倒是肯下功夫。卻不知芳菲並沒這方面的想法,純粹是因為何氏這些天很關心她,她便投桃報李罷了。

  一個時辰後,芳菲將蓮藕取出,泡水刨皮,分切為半指厚的片狀。隨即裝入大海碗中,加桂花花瓣,再蓋上碗蓋。

  「行了,三姑你再幫我看著火,過小半個時辰也就差不多了。」

  三姑爽利的應了下來。

  「哎呀我的好小姐,你怎麼跑廚房裡來了!」

  芳菲剛剛洗淨手,便聽到莫大娘高聲喚她。

  莫大娘走進廚房,對三姑讓芳菲下廚有點不滿:「三姑,七小姐是來我們家養病的呢。你這不是讓七小姐添病嘛!」

  芳菲忙攔在前頭:「莫大娘,是我磨著三姑要她幫我弄的。我是看伯母大病初癒,沒胃口吃東西,才想著要給伯母做點開胃的點心……都是我給大家添麻煩了。」

  她這話是把莫大娘和三姑都包在裡面了,兩人聽了心裡都舒坦得很。莫大娘讚歎說:「好小姐,你是個有孝心的!只這一回便罷了,往後可別再勞累了。」

  芳菲不想再跟她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便問她:「莫大娘你剛才是要來找我吧?」

  「對對對!」

  莫大娘一拍腦門:「瞧我,一說話就給忘了!七小姐,有客人來找您。」

  客人?

  芳菲愣了一下。什麼人會找到這兒來啊……「是秦家的人嗎?」

  她邊往廚房外走邊問。莫大娘跟在她身後出了廚房,說道:「不是,是一位姓朱的大爺。」

  原來是他。芳菲想起了朱善健碩的模樣,但隨即又更加疑惑了——他來找自己做什麼?

  芳菲可沒想過那位皇族子弟朱毓昇和自己還會再有交集。

  朱善坐在陸家大廳裡,陸月名坐在一旁賠話。得知眼前這人便是將芳菲從山下救上來的恩人,陸月名的態度更加友善了。

  朱善一面和陸月名閒話,一面觀察四周環境。

  見芳菲走進客廳,朱善忙起身迎接,拱手為禮。陸月名才朱善口中聽說過,當時芳菲和朱善的小主人一起落難,是芳菲替他小主人包紮了傷口。所以此刻見到朱善的表現,陸月名並未覺得奇怪。

  說起來,這就是芳菲年紀小的好處了。她才剛滿十歲,還是個小小孩童。路遇山賊也好,和男孩子一起落山避難也好,別人都不會說她什麼閒話——要是她年紀再大個三四歲,光是遇上賊人這一點就夠別人用唾沫星子把她淹死了。那時她為了表示自己的「清白」,說不定還得上個吊跳個井啥的,才能堵住世人的嘴巴呢……

  「秦姑娘,我家公子派我來向您問好。」

  朱善奉上一份禮單:「這是我家公子讓我送來的一些安神滋補的藥品,請秦姑娘收下。禮物我都送到貴親門房裡了。」

  芳菲遲疑的看了看朱善,又看向陸月名:「伯父,這……」

  陸月名倒是不拘小節,大手一揮說道:「既然是人家的好意,你收下就是了。」

  「是,芳菲知道了。」

  芳菲便不推辭,雙手接過禮單。既然受了人家的禮……那她也該送一份回禮才對。

  她向朱善微微一福,說道:「朱壯士,可否稍待片刻?我想會內宅去取一份回禮,送給貴公子。」

  朱善有些為難,芳菲補充說:「不是什麼值錢東西,是我親手做的一份點心。」她本想說,原來也正好跟朱毓昇說過要做給他吃的。但仔細想了想,當著她的未來公公陸月名說這些,未免有些過於輕佻,顯得自己跟這位公子很有交情似的——雖然粗線條的陸月名估計也想不到這麼多——小心些總是好的。

  聽說只是點心,朱善就點頭應下了。芳菲托陸月名替自己先招待招待朱善,便又回到了後宅廚房。

  廚房裡三姑正準備熄了灶火,把蒸好的蓮藕取出來。芳菲把這蓮藕分了兩份,一份讓三姑給何氏送去。另一份則讓春雨取了一個食盒過來,細細裝好。

  她帶著春雨回到前廳,示意春雨將食盒遞給朱善。

  「你們公子受了傷,想來這些日子湯藥是斷不了的。每天喝苦藥湯,估計他也沒什麼胃口吃正經飯菜吧?這是我親手做的『桂花糯米藕』,健脾散瘀,生津開胃,他或許會喜歡吃……就當做是我的回禮吧。」

  朱善躬身接過食盒,再跟陸月名寒暄兩句,這才告辭離開。

  芳菲本來是為了何氏才做的點心,朱善的到來純屬意外。

  可當朱毓昇聽朱善說,這是芳菲親手做的回禮,又聽他轉述了芳菲的那一段話,他心裡便有了異樣的感覺。

  「桂花糯米藕……」

  他夾了一小塊蓮藕放進嘴裡,細細咀嚼著。不知為何,已經嘗遍天下美味的他,卻覺得這道點心吃起來格外香甜。

  「好甜……」

  芳菲嬌俏的笑臉,又清晰的浮現在朱毓昇的眼前。



第十七章:邀約

  朱毓昇從朱善的報告裡,對芳菲的身世處境瞭解得極為詳盡。

  一個被視為「喪門星」的小孤女,在親戚的冷眼和薄待中長大。近來更因為受了自己的牽連,遭山賊襲擊後,竟被本家嫌棄而使計將她送到未來夫家去。

  那麼小的丫頭就定了親?朱毓昇倒是有些意外。

  他不知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居然有些擔心她在夫家受人欺辱,才使朱善上陸家去探望她。送那麼多名貴藥材,也是存著威懾陸家的心思。讓陸家知道芳菲和富貴人家有來往,也許就不敢太過欺負她。

  不過朱善說那陸家的老爺是個豪爽性子,芳菲看起來在陸家過得蠻不錯……朱毓昇卻也高興不起來。

  他都不清楚自己為什麼不高興。他應該替她感到慶幸不是嗎?可是……

  唉,自己老想著她幹什麼?不就是個才十歲的毛丫頭嘛!

  但為什麼自己總覺得她根本不像十歲的孩子,反而像是比自己還要大上一些似的。

  「毓昇,你會歎氣?」

  蕭卓拿著一個酒壺走進朱毓昇的屋子,看見他竟然對著一盤點心歎氣,驚訝之極。

  朱毓昇白了蕭卓一眼:「我怎麼就不能歎氣?」

  「嘿嘿嘿,能啊……不過我就是奇怪啊,聽說過對月抒懷,觀海有感,沒見過誰會看著一盤點心唉聲歎氣的……話說你這碟是啥點心?」

  蕭卓邊說邊伸手想拿一塊嘗嘗,手都快伸到碟子邊了,被朱毓昇「啪」的一下打開了。

  蕭卓瞪了瞪眼睛,還沒來得及說話,便看見朱毓昇拿起碟子把剩下的幾塊蓮藕「刷刷刷」全掃進了嘴裡。

  看著瞬間從一張冷面變成了包子臉的朱毓昇,蕭卓張口結舌,一時半會說不出話來。

  這什麼點心啊……小表弟這麼寶貝,一個都不給別人吃,還全部自己吞下肚?

  咦,莫非他……春心動了?

  蕭卓很想再打趣朱毓昇幾句,但看到朱毓昇已經飛快的把腦袋扭開了,也就把到嘴的話吞了下去。

  嗯,絕對有古怪。不過嘛……現在就先放過他好啦!

  能夠在人際關係複雜的安王府裡,和王府上下各色人等都相處融洽,蕭卓靠的可不僅僅是一張討喜的面孔和會說話的本事。

  他知道什麼時候該開口,什麼時候要閉嘴,對什麼樣的人要說什麼話——他都心裡有數。

  這固然是他的天賦,也是在後天的寄居生活裡被迫培養出來的能耐。

  朱毓昇正尷尬著呢,朱善適時出現:「殿下,龔知府又來求見。」

  要擱在平時,朱毓昇才不耐煩見這龔某人。如果不是不想把自己遇襲的事情鬧大,以免讓那些想看他好戲的人漁翁得利,朱毓昇早就發作了龔如錚這官兒了。

  不管怎麼說,都是龔如錚對境內治安管理不力,才會讓賊人有機可趁。朱毓昇會給他看好臉色才怪!

  不過此時朱毓昇正需要一個借口來打打岔,免得蕭卓再追問下去。

  「叫他進來吧!一天到晚要見我,有什麼好見!」

  龔如錚得了朱善通報,喜滋滋的弓著身子小步跑了進來。動作之輕快,可真是看不出他「老人家」的真實年齡,可見「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話絕對是有道理的。

  見到朱毓昇,龔如錚畢恭畢敬的向他行了禮。其實要說起來,四品大員龔知府可比手上沒有半分實權的安王爺要有權勢,本不該對朱毓昇這安王次子如此恭謹。但龔如錚能夠做到知府,也不是吃素的,上頭焉能沒點人脈?

  幾個月前皇帝重病後,京城就傳出膝下無子的老皇帝打算從分封各地的藩王子弟中選擇嗣君的流言。

  雖然上頭嚴密封鎖著消息,但越是封鎖,底下人就傳得越玄乎。好些沉寂多年的藩王都開始蠢蠢欲動,往後宮裡探消息去了。

  據說皇上屬意的幾個宗室子弟中,這位安王次子朱毓昇被選中的可能性很大。安王可是和皇上一母同胞的親兄弟,皆為詹太后所出。在諸王中這可是獨一份!更何況皇上最是純孝,極為尊敬太后。

  詹太后在後宮之中權威極盛,誰都不會懷疑她在立嗣這件事裡的份量。

  就衝著朱毓昇可能成為皇太子這一點,足夠讓龔如錚的腰骨變軟了。

  「龔大人今日前來有何要事?」

  朱毓昇也沒有過分怠慢龔如錚。他端端正正的坐著和龔如錚說話,只是態度很是冷淡——意思就是,沒有要事你就快點滾吧。

  誰知龔知府這回來,還真是有正事稟報——安王派出了一隊人馬來接朱毓昇回安宜!

  朱毓昇神色微動,抬眼看了看垂頭肅立一旁的朱善。父王都被驚動了……也好,先回安宜去和父王商議商議吧!

  他的腿也好得差不多了,再養上兩天,坐馬車上路應該沒有問題。不過他看見眼前一臉虛偽笑容的龔如錚,還是不輕不重的刺了一句:「龔大人心情很好啊!」

  「沒有,沒有。」

  龔如錚馬上反應過來暗罵自己笨蛋,急忙補救了兩句。

  真不該笑得太燦爛,這不是明擺著承認自己對於朱毓昇要離開的事情感到很高興嗎?

  雖然他是真的很高興沒錯……

  沒辦法,龔知府壓力大啊!

  朱毓昇一出事,龔如錚再聯想到這位宗室子弟可能被立為皇嗣的傳言,哪能不驚心?他立刻明白襲擊朱毓昇的那伙山賊不尋常。

  事情一旦關係到皇家,那是絕對沒有「巧合」、「恰好」和「意外」可言的。明知這裡頭牽涉著如此重大的皇室之爭,龔如錚當然心中恐懼。朱毓昇在他陽城待一天,身為知府的他就得擔一天的干係——再鬧出點什麼事來,就不僅僅是掉烏紗的問題,很有可嫩會掉腦袋的呀!

  因此,龔如錚很是盼著朱毓昇快些離了自己轄區,這尊大佛他實在是供不起。

  朱毓昇輕輕掃了龔如錚一眼,沒有再刁難他。只說等再養兩天腿上的傷口癒合了就立刻離城,便以精神不濟為由讓他退下了。

  龔如錚回到家中,不免流露出些頹然之色。

  「老爺,又被什麼事情煩著了?」

  盧夫人見丈夫飯都沒吃半碗,暗道奇怪。中午夫妻二人用膳時,看他臉上神情還是蠻高興的,怎麼一到晚間就又面帶憂色……是衙門裡的事情嗎?又或者還是為了住在後院裡的那位爺……

  龔如錚也沒什麼好瞞妻子的,就將朱毓昇對自己的不滿說了一些。

  「太子?」

  盧夫人還是首次得知此事,聞言不禁變色。她想了一會,便埋怨龔如錚說:「老爺你好糊塗!」

  龔如錚大吃一驚,成親多少年來,他還是第一次聽到妻子這樣說自己。「我……我什麼地方糊塗了?」龔如錚皺起了眉頭,對妻子這句話很是不滿。自己好歹也是一方主官,在官場上混了十來二十年,上上下下都對自己讚譽有加。

  「老爺,你也太過小心了。不錯,在官場上小心駛得萬年船,不求有功,但求無過,這些都是對的。可也要分時候啊!眼前這麼好的機會,你竟要白白將它錯過了,難道不糊塗!」

  「機會?」

  龔如錚的臉要皺成苦瓜了。「丟官的機會嗎!我可不能再讓殿下出半點差錯了。」

  盧夫人很少干預丈夫從政,但不代表她不關心丈夫的仕途。要知道,盧夫人的娘家,也曾是一方封疆大吏,當初龔如錚娶了她還算高攀呢。盧夫人家學淵博,從小見慣了父親在官場上的人情往來,很多門道都拎得賊清。

  她知道龔如錚天性謹慎,這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比如這一回,龔如錚發現這大有可能是皇室之爭後,第一反應就是置身事外,不擔風險。朱毓昇被人襲擊本來就對龔如錚心懷不滿,再看見他這麼個態度,哪有不氣的!

  「老爺,你只想著別捲了進去,怕得罪裡頭任何一方勢力。可你也該知道,做得人上人的,最恨什麼?最恨屬下蛇鼠兩端!你這一縮頭,殿下只會覺得你想當騎牆派——要是別人覺得,也就沒什麼,你自己都說了殿下最有可能登位大寶的……你想想,要是有朝一日,殿下真的坐上了那把椅子……」盧夫人的聲音越來越輕,但卻如同一聲聲響雷炸在龔如錚的心頭。

  他頓時出了一身冷汗。是啊,當了多年官油子,當出毛病來了。一有事,馬上想到推脫干係……可他忘記了有些人是推脫不得的!

  「老爺,想謀富貴,就得下得了決心。如今趁著殿下還沒走,老爺你應該努力挽回殿下對你的不良印象才對……例如那些山賊的事情,殿下雖然一直沒催促,老爺你也別鬆下來了!」

  龔如錚怕真的追查山賊的後台,會挖到自己惹不起的人物。所以他對查山賊去向這回事,沒怎麼上心。被夫人一提醒,他才緊張了許多。看來,拼著得罪人也得挖下去了……不這樣,怎麼向殿下表忠心呢?

  盧夫人見丈夫對她的意見表示贊同,心裡好過了些。她又轉念一想,光是這樣還不夠的……幸好自己一直讓人留意著殿下那邊,聽說他剛剛讓手下送了一堆名貴藥材去給那位秦姑娘……

  次日,陸家又來了一位訪客。

  這回的訪客是位大娘子,說是代表知府夫人來拜訪秦七小姐。還下了帖子,說請秦七小姐到府上去遊玩……

  陸氏夫婦聽到「知府夫人」四字,半晌都回不過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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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6 PM

第十八章:赴約

  別說陸氏夫婦驚異萬分,對於知府夫人的邀約,芳菲自個都很意外。

  那天她離開府衙後宅時,盧夫人是說過要請她再來玩,還說了許多和她一見就投緣之類的親熱話。

  不過芳菲從來就沒把這種客套話當真。呃,套一句她曾經很熟悉的話來說就是:「你認真你就輸了……」

  但她也很快的想通了其中的門道。原因就是,在這之前一天,朱毓昇派朱善送了一批禮物來,而且還是些挺名貴的藥材。

  是想藉著向自己示好,來巴結朱毓昇吧……

  盧夫人的心思也並不難猜。

  只是,自己要不要去呢?

  陸氏夫婦聽了芳菲的「解釋」——她對他們說,她幫助過的那位朱公子是知府大人上峰的親屬,而且她被救回來的時候就在知府衙門過了一夜。她還說當時那位知府夫人偶然見過她一次,對她很和氣,也許這位夫人特別喜歡親近年輕的女孩子……

  總之,這段解釋也算是讓陸氏夫婦滿意了。他們是好心人,不過同樣是俗人兩個……生活在一個官本位的社會裡,官太太的主動邀請對他們來說絕對是一件大喜事。

  「去呀,怎麼不去?」何氏對於芳菲這事格外熱心,她的未來兒媳婦居然得到了一位誥命夫人的賞識……這往後要在親友間說起來,多麼光榮啊!出入知府府衙後宅,和官家太太小姐們交往……光是想像,就足以讓何氏頭暈目眩。

  陸月名的反應沒有妻子那麼露骨,可是心情是同樣的激動。作為一個以進入士大夫集團為終身志願而沒能實現的讀書人,他對功名的渴望極為強烈……自己當不了官,兒子能當也是好的。芳菲要是跟官太太有了聯繫,將來給兒子弄個進府學讀書的名額不就容易了許多?

  看著陸氏夫婦熱切的眼神,芳菲實在沒法子說出一個「不」字,只好向那位知府家的管家娘子表示自己明日一定按時赴約。

  那位大娘子還說盧夫人會安排車馬來接送她,讓她在陸家等著便可。既然人家都安排得那麼妥帖了……那就去吧。

  赴個約而已,又不要她上刀山下火海的,去去又何妨?

  對於陸氏夫婦表現出來的功利情緒,芳菲很能理解。大家都是努力掙扎著活在這世上的普通人,開門七件事樣樣都不輕鬆。他們只是有點虛榮罷了,人又沒存著什麼壞心,沒必要因此就看輕了人家。

  說起來,陸家能夠不理會自己「掃把星」的名頭,一如既往的寬待自己,這一點就已經很不俗了。

  且不說芳菲在陸家如何為出門赴約做各種準備。盧夫人這邊得了芳菲願意上門來的確切消息,心裡也很高興。

  芳菲猜的不錯,盧夫人請她到府上來做客,是存了藉著她來討好朱毓昇的心思。

  龔如錚知道夫人原來就款待過這小女孩,當時她便說是要借此來緩解朱毓昇的不滿。不過龔如錚還是有點懷疑這女孩子在朱毓昇面前的份量,不就是個庶民家裡的幼女嗎?怕殿下早把她給忘了呢!

  「老爺,你一天到晚在衙門裡辦公,哪留意過殿下身邊的事!你知不知道,殿下剛剛派了他最心腹的侍衛朱善,送了一大批禮物去給那女孩子呢!」

  「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了。家裡派去服侍殿下的人還告訴我……她走的那天,殿下親口讓她叫自己哥哥……你說殿下看不看重她?」

  龔如錚這才信服。盧夫人又說:「我請她過府,因為她是殿下的恩人。明裡請的是她,表示的卻是我們對殿下的尊敬,這點我相信殿下會明白的……」

  「還有,」盧夫人繼續悄聲說:「殿下目前,正是用人之際……老爺你不是說聖上心中有好幾個人選嗎?老爺你的官位不顯,但在士林裡的口碑可是很好的……殿下要是個曉事的,見你對他忠心了,自然就會想起了老爺你能給他的幫助……」這便是勸龔如錚做個從龍之臣了。

  龔如錚撚鬚微笑不止,歎息說:「娶得夫人如此賢妻,真是我龔如錚一生最大的幸事!」

  芳菲畢竟不是神仙,頂多能想到盧夫人是要討好朱毓昇而已,根本想不到自己這麼個小孩子,竟也會牽扯到皇位之爭這種天下大事裡去……

  她對這次赴約,淡然處之。

  拜後世傳媒業太過發達所賜,她對於官員和官員家屬的敬畏,遠遠比不上當世的人們……要知道,國家領導人的臉她都是天天看見的。

  她當金牌教師那會,省級表彰會也參加過兩次,起碼和主管教育的副省長握過手……擱這會兒,省長就是三品官,比知府還高一個級別。

  而一個知府,放在後世就是一個地級市的市長罷了,也就只有上地方電視台的份。呃,地方電視台的新聞這種東西,基本上僅僅是退休老幹部會看吧……至於區區一位市長夫人,那更是震懾不了芳菲。

  心態淡定,她的表現便更從容。以至於連來接她的那位陳大娘子,都為她這種從容悠然的態度所折服。心想不愧是能讓自家夫人高看一眼的姑娘啊,跟別人就是不一樣!

  盧夫人上次已經見識過芳菲的不凡之處,這回見到她的表現也就沒有太過意外。

  「秦姑娘,我早說要請你來家裡坐坐,咱娘兒倆好好說說話。想到你受了傷,該是要清清靜靜的養幾天,才沒讓人去找你。」

  芳菲一聽「娘兒倆」這個字眼,心裡一陣惡寒。她想著夫人您也太愛亂認親戚了,我們其實不熟……當然她是不會這麼說話的,反而還要做出同樣親熱的表情來回應:「是呀,芳菲也很想念夫人您呢。像夫人您這麼和善的長輩,真是芳菲平生裡少見。」

  盧夫人聞言笑得更「和善」了,回頭叫對下人說:「快叫小姐和表小姐出來見見客人。」

  又對芳菲說:「我的三個女兒裡,兩個大的都嫁人了。就這個小的還跟在我身邊,只比芳菲你大兩三歲。還有我一個外甥女兒,也跟你差不多。你們小女孩子可以多親近親近!」

  如果不是芳菲,換了任何一個小女孩看到盧夫人這番做派,怕都要感動得熱淚盈眶了——多麼溫柔和藹,多麼平易近人!不但對尋常人家的小姑娘和和氣氣,還把女兒跟外甥女找出來拉近距離增進感情。往哪找這樣好說話的官家太太喲!

  可惜芳菲不是真正的小女孩。

  她只感到了盧夫人對自己拚命示好的決心……呃,盧夫人居然不是一個人在戰鬥,還有倆小戰友……盧夫人越是這樣,芳菲就越是警醒。可別被人利用了就好!

  但是,自己也許可以反過來利用利用盧夫人。說到底,跟一位官太太,和幾位官小姐認識認識,打好關係,對自己不會有壞處。

  在成人世界裡打滾過的芳菲,太明白「人脈」的重要。眼下的自己,沒有可以依仗的血親。秦家人為什麼敢這樣踐踏自己?不就是因為自己無依無靠嗎?

  既然天生沒了依靠,那就自己來創造依靠吧——即使這依靠,可能是充滿了利益關係的虛假感情……

  就在她默默想著自己心事的時候,一粉一綠兩個嬌小身影走進了小花廳。

  芳菲放下手中茶盅往她們望去,微感詫異。

  走在前面穿粉色裙子的少女,粉面桃腮,一雙杏眼顧盼生姿。雖然年紀不大,已經看得出是個美人胚子。最可愛的是她爽朗的笑容,隱約在朱唇間露出兩行珍珠般的貝齒,讓人一眼看去便覺得心生歡喜。

  後頭穿嫩綠衫裙的,卻是個很苗條的小姑娘,看面相比前面那位要小一些。她眉毛彎彎,雙眼略圓,顯得特別調皮動人。

  「母親,這位就是您說過的秦家妹妹?」

  粉裙少女走到盧夫人面前,見盧夫人點頭,便對芳菲笑了笑:「秦家妹妹,你真好看!」

  芳菲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個單純直率的小姑娘。她抿嘴一笑,說道:「哪裡,龔姐姐你才是真的好看。」她說的可不是客套話。

  那綠裙少女格格笑了幾聲,打趣說:「表姐,你誇秦妹妹,就是為了等人家回誇你吧?不害臊!」

  「你才不害臊呢!」粉裙少女也不著惱,伸手刮了刮綠裙少女的面皮,說:「咱們來比一比,看誰的臉皮厚!」

  「好啦好啦!」

  盧夫人一手拉一個,讓她們姐妹倆都在圓桌前坐下。「你們這樣,哪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比你們秦妹妹差遠了!你們要是有秦妹妹這般嫻靜,我是做夢都會笑醒呢。」

  兩個少女又粘著盧夫人一個勁兒的撒嬌,說她偏心芳菲。芳菲看到自打這兩個少女進屋,盧夫人就像變了個人似的。從原先的虛偽客套,變成真心的歡喜,尤其是看向粉裙少女時那種眼光,慈愛無比。

  芳菲心頭暗歎——盧夫人別的方面不一定很好,但絕對是一位稱職的好母親。



第十九章:千金

  四人坐定了,方才重新廝見一番。粉裙少女是盧夫人幼女,龔家三小姐惠如,今年十三歲。而綠裙少女是盧夫人妹妹的女兒孟潔雅,今年十一,恰恰大芳菲一歲。

  兩人都是活潑的性子,沒有芳菲想像中的官小姐那種驕嬌之氣。尤其是惠如小姐,最是嬌憨,和芳菲剛聊了幾句就把她當妹妹看待了:「秦妹妹,你脾氣真好!我母親大人老說讓我文雅些文雅些,我總覺得那樣太做作。今兒一見了你,我才知道原來真有斯文人!」

  盧夫人笑罵道:「這瘋丫頭,都是我縱壞了你。說起話來瘋瘋癲癲沒個正型,也不怕秦妹妹笑話——幸虧秦妹妹也不是外人。」不經意間就跟芳菲再拉近了些關係。

  芳菲挑了挑眉毛沒接話。喲,這就不是外人了……

  盧夫人又問她外甥女:「潔雅,你的咳嗽可好些了?要是還難受,就再跟閨學裡請幾天假吧。也不急在這一時!」

  潔雅還沒說話,惠如先搶著說了:「母親,您還是讓人再去閨學給潔雅請假吧。她昨兒咳了好幾次呢!」

  「沒關係……」潔雅忙說:「大夫說咳嗽就是這樣,即使吃了藥也不是馬上就能好的。把病壓住了,好好養幾天,自然就沒事了。」

  芳菲聽到她們這麼說,便注意看了一下潔雅的氣色。果然看見潔雅的小臉白中帶著不自然的青色,眼下也有較重的陰影。

  「孟姐姐吃著藥呢?」芳菲問了一句。

  潔雅點點頭。惠如在一旁吐了吐舌頭說:「潔雅真可憐,每天要灌那麼多苦藥汁子……吃藥最可怕了。」

  盧夫人沒好氣的說:「你呀,淨說些孩子話。病了哪有不用吃藥的?」不過她也確實心疼外甥女,立刻讓人叫了管廚房的娘子來。「表小姐這兩天胃口不開,你們弄點甜點心給表小姐嘗嘗。」

  潔雅連連擺手:「姨媽,不用麻煩了!我就用跟平常一樣的飯菜就好。」

  芳菲對這兩個小姑娘印象不錯,也有心跟她們交交朋友。她等潔雅說完,從旁插了一句問道:「孟姐姐這咳嗽,是從何而起?」

  潔雅只當芳菲和她扯閒話聊天,也沒多想,就說:「大夫說是秋深露重,驟冷遇風而起,診斷我肺水不足。開的藥吃了好幾天,慢慢好著了。」

  惠如嘟囔說:「好得還真慢……」

  芳菲又問:「孟姐姐是不是覺得嗓子又乾又疼,咳起來就難停下,但是痰水不多?」

  「咦?就是這樣。」潔雅驚奇的看著芳菲:「秦妹妹你怎麼知道的?」

  「我去年秋天也是得過這個咳嗽病,所以才知道得這麼清楚嘛。」芳菲一句話就解開了身邊三人的疑惑。

  「不過我去年沒怎麼喝苦藥,只是每天做一道甜點心吃,吃了一些日子就全好了!」

  「光吃點心就能治好病?」

  惠如和潔雅都還是小女孩,聽到這裡不免意動。芳菲見龔家的廚娘就在身旁,便對盧夫人說:「夫人,要是不嫌冒昧,我能跟這位大娘子說說我那道點心嗎?吃了對咳嗽真的很好的。」

  盧夫人正要巴結她,哪會對她的話有什麼異議。何況聽說又是能給外甥女治病的,那就兩相便宜了——就算治不好病,吃個甜點心當解饞嘛。

  「那大娘子你記一下好不好?」

  芳菲轉頭跟廚娘說話,廚娘見芳菲待她甚是有禮,受寵若驚的說:「小姐您儘管說,婆子我一定照做。」

  「這點心叫『百梨銀湯』。取一個百合、半個雪梨,一小撮銀耳和甜杏仁。雪梨去皮去核切塊,銀耳、百合、冰糖洗淨。先把銀耳發好,放入瓷盅小火燉上半個時辰,再放入百合雪梨冰糖略燒一會就成了。」

  這些食物都是滋陰潤肺的,對潔雅這種肺水不足引起的咳嗽很有療效。

  百梨銀湯的做法極為簡單,廚娘一聽就明白。盧夫人吩咐她說:「那你現在就回廚房去做個四份,待會等我們用完午膳再端上來好了。」

  還要留自己在府裡用午膳哪……

  盧夫人真是太「客氣」了。

  這種已經是較為親近的子侄般的待遇了。看來盧夫人是一心要與自己交好呢!

  惠如拍手笑道:「這個百梨銀湯一聽起來就很好吃。希望潔雅吃了它快些好起來,我每天自己去閨學上學,沒人跟我說話,快悶出病來了!」

  盧夫人把臉一板:「什麼話,讓你去閨學裡是學規矩的,說什麼悶!」

  惠如嘻嘻一笑,也不跟母親頂嘴,拉著芳菲問:「秦妹妹可也上學嗎?在那一處閨學呢?」

  芳菲說:「如今沒有上學。以前我們秦家在本家宅子裡開過閨學的,請女學生來給我們開蒙,又教些女紅刺繡。女先生病了以後,閨學就散了。」

  「哎呀,那可惜了。要不你跟我們倆一起去上學吧?」

  潔雅剛說完,盧夫人便喜道:「對對對,潔雅你這個主意好。」

  真是個好主意,自己怎麼就沒想到呢?

  雖然之前她也稍微跟惠如和潔雅交代過,說芳菲是殿下看重的恩人,讓她們跟芳菲多多親近。不過她知道惠如潔雅兩人個性天真,小大人似的芳菲不一定能跟她們合得來。

  現在看來,她們三人倒是挺融洽的……

  閨學可不是家家戶戶都有的,更不是人人都能進去的。尤其是惠如跟潔雅讀的這一所閨學,一般只有城中官宦人家的千金才能進去。也可以說是身份的象徵。

  芳菲本人當然是進不去的,可若是她盧夫人出面,那自然沒有問題。這樣便可明明白白施恩於芳菲,還怕芳菲不替他們在殿下面前說好話嗎?

  別看殿下馬上就要離開陽城,但殿下的外祖父家可是在這兒呢。要是殿下吩咐了家人要他們照顧芳菲,而芳菲又把她受到龔家恩遇的消息傳了回去……

  由此,殿下自然能體會到,龔如錚乃至他身後的部分士林勢力,在向自己投誠。

  芳菲沒想到盧夫人一下子提出了這樣的建議。

  去閨學就讀的好處,芳菲能夠想像得到。

  知府千金就讀的,當然是貴族女校啦!

  且不說這貴族學校裡頭的師資力量肯定是一流,而且在這種地方鍍鍍金,對她自己的閨譽也很有好處——參照後世學子拚命要混名校文憑的情況就明白了。

  去讀這貴族女校的另一好處,是她可以借此機會結識一些千金小姐,拓展自己的人脈關係。當然,出身尋常的她也可能陷入被人排擠鄙視的境地,不過她才不擔心……有本城最高級的官員,知府大人的千金罩著自己,別人要欺負她也不敢明著來呀!至於她本人,更不是乖乖任人欺負的性子。

  芳菲的腦子飛快的運轉著,分析出她能從中得到的益處。但是……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她需要為此付出什麼代價呢?

  她不知道。

  正因為不知道,所以她不敢貿然答應。

  幸好這個年代,有一種借口是萬試萬靈的,那就是「不敢自專」。

  「夫人的好意芳菲銘刻五內,芳菲也很想跟兩位姐姐一道去閨學裡學習……只是還沒請示過長輩,芳菲不敢擅自做決定。」

  盧夫人說:「這是自然,待你問過家中長輩,再來回復好了。無論你什麼時候想去都行,這個忙我還是能幫得上的。」

  潔雅見芳菲關心她生病,更加喜歡芳菲了:「秦妹妹,你可一定要來啊!」

  惠如也興致勃勃的說:「秦妹妹一定會喜歡我們杜先生和薛先生的,這兩位先生教書沒有冬烘氣,姐妹們都很愛聽呢!」

  芳菲只在一邊恬靜的微笑著,沒有就這個話題繼續討論下去。盧夫人旁觀芳菲的反應,見她沒有因為自己要推薦她入閨學而露出什麼喜色,一派寵辱不驚的模樣。

  看來要把這秦姑娘的心拉攏過來,也不是很容易辦到的事——這姑娘還真是有些古怪!

  幾人說說笑笑就到了晌午時分。盧夫人讓人擺飯到花廳來,都是家中招待貴客的精緻菜餚。

  「芳菲呀,你就隨意吃點吧。」盧夫人把幾樣特別精細的小菜擺到芳菲面前,又親切的給她布菜。芳菲連連推辭說不敢當,一面便把各種菜餚都用了幾筷子,又對盧夫人安排的這桌席面讚不絕口。

  「托了秦妹妹的福,我們今天可是能吃頓大餐了!」

  惠如說罷,又拉著母親的衣袖說:「母親,您可不能這麼偏心,怎麼把好東西都留著等秦妹妹來才讓我們吃呢!」

  「這話說的,好像平時你們都吃糠咽菜似的!」盧夫人笑著拍了拍女兒。侍女們收拾好了桌子,廚娘便將芳菲方才說的百梨銀湯端了上來。

  潔雅嗓子眼一直癢癢的,只是礙於見客不好失態,一直強忍著。喝了這甜滋滋的糖水,過了一會倒覺得嗓子清涼了幾分。

  「孟姐姐,這個梨湯要多喝幾天才見效。你要是覺得味道還行,就再喝個四五天吧。」芳菲對潔雅說。

  潔雅盈盈一笑,說:「這個可比藥湯好喝多了,就是吃點心嘛!」

  芳菲偷看一眼窗外天色,日頭都過了中天,她在這兒待的也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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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7 PM

第二十章:禮物

  雖然和這兩個小姑娘相處得很愉快,但面對著不知在算計些什麼的盧夫人,芳菲總是有些不太自在。

  聽芳菲說要回家,惠如跟潔雅都盛情挽留。芳菲又跟她們閒話了幾句,並答應她們盡快回去稟報長輩去閨學讀書的事情。

  「好啦好啦,等秦妹妹稟了長輩,便能跟你們一塊去上學了。到時候還不是天天見面?」

  盧夫人說了她們兩句,她們才依依不捨的願放芳菲離開。其實她們這兩個千金小姐見過的女孩子也不算少,多的是想跟她們套交情的。不過惠如潔雅二人都不喜歡那些上趕著討好她們的女孩子,另一些跟她們身份相當的高門貴女又往往個性高傲,驕矜自持。所以二人的閨中密友也不算多。

  芳菲既沒有那種寒門姑娘的小家子氣,也不像別的千金小姐那樣嬌滴滴,很對惠如表姐妹兩個的胃口。

  謝絕了二人要送她出門的好意,芳菲隨著盧夫人出了二門,準備回家去了。誰知還沒走到大門,就被匆匆趕來的陳大娘子攔了下來。

  「夫人,毓昇公子聽說秦姑娘來了,想請她去荷院見上一面呢!」

  盧夫人心頭一喜。不枉她磨磨蹭蹭將芳菲留了這麼久!殿下總算聽到這秦姑娘來做客的消息了,盧夫人這回請客的目的算是達成了一部分。

  他要見她?

  芳菲默默跟在陳大娘子身後往朱毓昇暫住的荷院走去。

  不知他的腿可是好利索了……應該也不必太擔心,他是貴人不是嗎?會有好大夫給他治傷的。

  荷院裡有張不大不小的荷塘。若在盛夏,也該是荷葉田田,菡萏花開,不過眼下荷花都已開盡。只剩下一些乾枯的荷葉浮在水面上,顯得有些蕭條。

  上次芳菲來荷院見朱毓昇,是到他住的正屋去,這回他卻選擇在荷塘上的水榭裡見客。

  「小丫頭你來啦?」

  芳菲一走進水榭,便看見朱毓昇從窗邊椅子上起身跟她打招呼。

  「嗯,今兒是盧夫人請我過來做客。公子你的傷好多了吧?」從他站起來的情況看,應該痊癒得差不多了,芳菲感到很高興。

  朱毓昇沒回答她的問題,卻說:「說過不要叫我公子了……挺生分的。你這小丫頭也不是那種俗人,何必拘泥太多?」一面又讓芳菲坐下用茶。芳菲鼻端聞到一陣馨香,側頭一看發現屋角小几上插著一瓶新折的桂花。

  「小丫頭,我要走了。」

  說話乾脆利落是朱毓昇的典型風格,他從來不耐煩繞那麼多彎彎道道。

  芳菲聽到他要走,沒來由的一陣失落。隨即又笑自己,失落什麼呀……

  唉,也許是因為,朱毓昇是她來到這個世上以後,唯一能真正放鬆下來跟他好好聊天的人。

  在那個幽黑山洞裡的時候,他們忘掉了彼此之間身份的鴻溝。她給他講故事,他對她吐露心中的苦悶……而他的這些心事,連他最要好的兄弟蕭卓,都不曾告知。

  朱毓昇告訴芳菲,他明天就要啟程回安宜。

  他的老家在安宜?那是安王的藩地,他會是安王的兒子中的一個嗎?

  「你還沒好利索就要長途跋涉,小心傷口又被拉扯,」芳菲叮囑他:「千萬別騎馬,你傷的那地方可經不起這麼大的折騰。好好在馬車上待著,勤些換藥,知道嗎?……你看著我笑幹嘛?」

  難道她臉上沾了什麼污漬?還是剛才吃東西擦嘴沒擦乾淨……呃,他笑得好奇怪。

  「你這麼說話我就踏實了,」朱毓昇的臉上笑意濃濃,「老氣橫秋,婆婆媽媽。」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她命令他把傷口給她看,又替他療傷跟他聊天的時候,就是這種態度——對待個不懂事的孩童似的對他。

  上回見她,她的態度就疏離多了,讓朱毓昇心裡很是不舒服了一陣子。如今他跟她告別,她便又在無意中流露出了關懷之意……不知為何,他就是很快活,快活得忍不住笑出來。

  和這古怪的小丫頭相處的時間極短極短,他的笑容卻比之前十四年加起來的總和還要多一些。

  「誰婆婆媽媽……不領情就算了。」

  自己嘮叨他幾句他就笑得那麼開心,嗯,他絕對是建寧公主那一類的受虐狂。

  「領情啊……小丫頭,謝謝你。」

  朱毓昇的表情變得很鄭重:「真的謝謝你。」

  「呃……也不用這麼正式啦,我都沒替你做過什麼。反而還生受了你好大一批貴重禮物,真是賺到了。」

  「你也請我吃點心了呀,」朱毓昇說:「很好吃。」

  芳菲輕笑一聲:「不過是碟桂花糯米藕,你要是想吃,我把做法寫下來給你,你讓下人們給你做好了。」

  朱毓昇搖搖頭:「又不是你做的。」

  耶?

  芳菲聽到這話,不知怎的心跳快了幾拍……這死小孩不知道這麼說話會讓人誤會的嗎?又或者人家根本是天真爛漫,沒那個意思,你別自己想歪了……他才十四耶,長得再帥又怎樣,還是個小少年呢……自己也才「十歲」!

  朱毓昇看芳菲忽然不接口,猛然醒悟到自己剛才說話孟浪了。

  啊……自己在說什麼呀!她雖然是個小丫頭,也畢竟是女孩子,自己這說話也太不注意,太輕佻了!

  朱毓昇尷尬之極,沒話找話說:「唔,我挺喜歡這座水榭的,在這兒可以看見荷塘景色。」

  「呵呵,是呀是呀。」芳菲心想孩子你很尷尬嗎,姐姐我也尷尬啊……

  「呃,可惜時令不對,看不到滿塘荷花。我家裡有個大大的荷花池,一到夏天,荷花開得可好了……秋天的荷塘真沒看頭。」他繼續閒扯,閒扯,決定扯得越遠越好。

  芳菲看向窗外,說道:「秋天的荷塘沒看頭?也不盡然……古人云,留得枯荷聽雨聲。夏天有夏天的美景,秋天有秋天的趣味。只要用心去體會,時時處處,都是美景。」

  她這話,卻是對自己說的。

  只要有心,哪裡都能找到可供欣賞的美景。無論什麼樣的環境,她都有信心生活下去!

  朱毓昇聽到芳菲此言,心頭一陣激盪。

  這些天,他正是為了皇帝欲立他為太子的事情煩惱無比。被人半路幹掉他當然不願意,可是如果成功得到皇上和太后的歡心,入主東宮——在王府過慣了閒散日子的自己能夠適應複雜的宮廷生活嗎?

  芳菲的話猶如醍醐灌頂將他驚醒過來。

  她哪裡像個比自己小了好幾歲的黃毛丫頭?朱毓昇想起自己那幾個異母妹妹,麵團似的懵懵懂懂,還只會踢毽子玩絨花……她們根本不可能說出這般發人深省的話!

  她這麼個聰慧到極點的女孩子,身世卻飄零淒涼……要是自己走了,她被人欺負的時候能找誰呢?

  不過,既然龔知府夫婦刻意在府衙裡招待芳菲,想來是要藉著她向自己示好了……他再交代幾句,龔如錚應該會明白該怎麼做的。而且,他還有另外的安排——

  「你這是做什麼?」

  看著朱毓昇遞給自己的兩份屋契,芳菲大吃一驚。

  「這是正街上的兩間鋪子的屋契,送你了。放心,手續都是齊備的。現在這兩間鋪子都租了出去,你要是照樣租給原來的人也行,想換個租客也沒問題,反正租子少不了。」

  這兩間鋪子本來都是他外祖父張學政的產業,聽說他要買鋪子送人,直接就轉手給了他。

  不過,買鋪子的主意卻是蕭卓出的。朱毓昇知道自己要離開陽城以後,很是掛心芳菲這小孤女日後的生活——聽說本家都容不下她,把她趕到未來夫家去。萬一以後夫家欺負她,本家哪會給她出頭啊!

  蕭卓便提出了很實際的建議——送她一份嫁妝。朱毓昇原來是想送她些田產,被蕭卓給否決了。她一個小女孩怎麼跟佃戶打交道啊!有了田地就得去管佃戶,佃戶的播種、收成、家務,地主都得上心。管理起來太麻煩了,很容易就會被她家裡的大人藉著幫她管田產為由,佔了她的田租。

  鋪子就不同,直接租出去就能有收入,而且屋契上寫了芳菲的名字就是她的私產。想搶的話,就得過官府這一關。而陽城官府最大的官知府大人,眼下還得討好著芳菲呢……

  聽朱毓昇跟她說了送鋪子的緣由,芳菲的心裡說不出什麼滋味。歡喜?有的。忐忑?不少。收還是不收,她很難做出決定……

  她當然知道有了這兩間鋪子意味著什麼,這意味著她可以有自己的合法收入,可以少看很多很多的臉色。但平白收下這樣的重禮,絕不符合自己一貫的行事作風。不是自己努力掙來的產業,拿在手裡她根本不能心安!

  「我不要。」

  她一伸手把屋契推回朱毓昇面前。

  「毓昇哥哥,我真的很謝謝你……可我不能收下這麼貴重的禮物。」



第二十一章:別離

  「不收?為什麼!」朱毓昇詫異的追問。

  芳菲把屋契推了出去,心裡頭倒是安靜多了。

  「不為什麼。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便是。」

  朱毓昇惱怒起來:「小丫頭,我看你也不是那種假清高的俗人。難道你覺得收了屋契,我就會看輕了你?」

  無論朱毓昇怎麼說,芳菲拿定了主意,就是不收。

  她一固執起來,那也是誰都勸不轉的。朱毓昇無奈之下只好說:「反正我不能就這麼把你丟下不管,你那些親戚可夠瞧的!」

  他這一句,透露出他極為清楚芳菲的處境。芳菲很感動他的愛護,只是並不會因此改變心意。

  「毓昇哥哥,你放心,那些人總不能把我吃下去。我應付得來!」芳菲並不是在安慰他,她對於自己的生存能力有著足夠的自信。

  她很感激他這番心意,但朱毓昇畢竟是個養尊處優的皇族少年,又是任性妄為慣了的人,考慮事情便不夠周詳。送禮,收禮,都是很有講究的學問,輕忽不得。她一個無依無靠的小孩子,哪裡就敢隨隨便便收人禮物?

  他也不想想,她要是收了這兩間鋪子的屋契約,怎麼跟人解釋。

  他與她男女有別,就算有著救助之恩在裡頭,也難堵住外頭人的嘴巴。要是人家知道他送了她這麼重的一份禮物,多少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豪門少爺給平民少女送大禮,本身就透著曖昧。

  小女孩也是女孩,也要閨譽的!壞了名聲,她就是再有本事也難在陽城立足了。她不能為了眼前的利潤放棄長遠的打算。

  雖然,有了這兩間鋪子,確實能夠迅速改善她的生活……但芳菲明白,很多事情,還是慢慢來比較好。

  朱毓昇無法說服芳菲,也只得歎了口氣。暗想自己私底下再和蕭卓商量商量,想點別的法子暗地裡幫幫她就是了。

  芳菲跟他說起盧夫人要推薦自己到千金們就讀的閨學裡去讀書,朱毓昇卻很贊成。

  既然朱毓昇這位龔知府和盧夫人上趕著討好的正主兒,認識自己去閨學讀書沒什麼壞處,那就說明他不怕盧夫人打什麼別的主意了……如此,去閨學裡讀讀書也好。

  每天待在屋裡無所事事的生活,芳菲也過得有些膩了。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隨意說著話,也沒刻意聊什麼話題,但朱毓昇總覺得自己很喜歡跟她聊天……不知不覺間,金烏西沉,就快天黑了。芳菲再三說要走,朱毓昇才不情不願的讓朱善去備馬車。

  他知道這次一別,也許往後就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以他的尊貴身份,也沒有送她出門的道理。眼看著芳菲就要離開水榭,朱毓昇悶悶的說:「好歹讓我送你點東西,就這麼讓你空著手走了,我心裡堵得慌。」

  芳菲輕輕搖了搖頭,笑了:「我說了不用,就是不用。」

  再不走就太晚了,芳菲只好朝他擺擺手算是道別,跟著站在水榭外的侍女往府衙外走去。

  走出不遠,忽然聽到朱毓昇在後頭喊她:「小丫頭,等等!」

  她一回頭便看見朱毓昇手裡拿著一支新折的桂花,彷彿是方才插在他屋角花瓶裡的那支。

  「拿著!」

  朱毓昇匆匆跑到她面前,把桂花往她手裡一塞:「這總算是我一點心意……你拿著吧!」

  說罷,不等芳菲回應,便折身回轉走了。

  芳菲看著朱毓昇在暮色中逐漸模糊的背影,又低頭看看自己手裡這枝開得正艷的金黃桂花……不知怎的,想起她上輩子的故鄉里傳唱的一首歌謠:「一枝桂花一片心,桂花林中定終身……」

  她無言的隨著侍女走出府衙後宅大門,坐上朱善為她準備好的馬車。

  車伕舞動著皮鞭催趕著馬兒上路。馬車離開府衙那一刻,芳菲輕撫著手裡的桂花,低聲說了一句:「再見……」

  --------------------------------  陸家夫婦果然對於芳菲要去閨學上學的事情是一百個贊同。能夠跟上流社會的千金小姐們坐在一起讀書作畫,這樣的好事怎麼能錯過呢!

  「我就說了,芳菲這孩子一看就是個討人喜歡的。知府夫人和小姐都愛跟她來往,誰家的姑娘能有這份體面?」

  晚上回到臥室後,何氏對著陸月名把芳菲讚了又贊。

  何氏素來不太愛說話,陸月名少見她這般高興,取笑她說:「你看看你看看,還怪我早定親!現在還怪不怪?我都說了,秦家的父母人才好,他們的女兒也必定是好的。」

  想起自己以前老是為了這門親事跟丈夫抱怨,何氏有些不好意思。不過老夫老妻的,她也沒怎麼往心裡去,大不了給丈夫笑上幾天好了。只要給兒子娶到好媳婦,她才不管呢!

  「唉,芳菲這邊好是好,寒兒卻……」想到兒子不肯把精力放在四書五經上,陸月名就一陣心煩。

  何氏倒覺得丈夫把兒子逼得太緊了。兒子又不是荒廢了學業,不就是喜歡看點醫書嘛!這也是家學傳承,並不是什麼壞勾當,怎麼就老把兒子往差了想呢。

  「老爺不必擔心,我看寒兒近日也肯好好背書了。等他明年下場考了童生,不管中不中秀才,咱讓芳菲給知府夫人遞個話爭取個府學名額,還怕兒子不上進嘛!」

  陸月名歎息了兩聲,沒有再說什麼。

  無意間在父母屋外路過的陸寒,站在窗下聽到父親的歎息聲,心情也變得沉重起來……

  芳菲讓莫大娘出門給盧夫人送了封信,就說和長輩請示過之後,希望能夠到閨學去讀書識字。

  說起來,芳菲的正經長輩,應該是秦家族長秦易紳才對。

  陸月名當時也問芳菲,是不是該去信問問秦家大老爺。芳菲只乖巧的說:「來之前大伯父交代過,芳菲在這住著的時候,便一切任由陸伯父做主。」秦大老爺當然沒有這麼說過,不過芳菲說這謊的時候是眼睛都不帶眨一下的。反正這種謊話陸月名又不可能拿去跟秦大老爺對質……

  陸月名是謙謙君子,根本沒想到芳菲會說謊。既然秦大老爺這麼交代過,而且去閨學讀書又不是壞事,便也沒堅持向秦家送信。

  何氏高興得拉上芳菲去逛了一回綢緞莊,給她扯了好幾塊新料子做衣裳。

  「伯母,不用給我做新衣裳了……我原先的衣裳還合身呢。」

  何氏不理會芳菲的推辭,笑道:「芳菲,伯母知道你不是那種愛打扮的姑娘。但和官家小姐們在一塊處著,總得穿戴得體些才好。」

  芳菲也明白世人先敬羅衣後敬人的心態,便接受了何氏的好意。不過因為她族裡大伯母李氏才去世,她有小功在身,並不能穿太鮮亮的顏色。這恰好如了她的意,做人還是低調點好。

  她原來也想著去閨學讀書這事,是不是給本就不太富裕的陸家增加了很多經濟負擔,還因此猶豫過是否真的要去閨學……要知道,在絕大多數時代,上學都是一件非常燒錢的事情。更何況,她去要的可是貴族女校……

  就為了她要去上學,陸家新增的開銷可是不小。做衣服,買筆墨,置辦上學時要帶的隨身行頭,連春雨都換了身新衣。還有出門搭轎子的費用,長期下去也不是筆小錢啊……

  但是陸家夫妻早早就想到了芳菲會有這方面的顧慮,一個勁的告訴她不必擔心。用何氏的話說,就是:「芳菲,你這可是花錢都買不來的體面!」

  芳菲觀察了一陣子,發現他們夫妻的說話確實是出自真心。實際上,何氏完全捨得這一筆「投資」,要知道芳菲又不是外人,將來是要嫁到自家來的。

  萬一兒子以後中了舉當了官,也得有芳菲這麼個知書達理的妻子才好。當然她想的也太遠了……母親們總是這樣的。

  如是過了幾天。芳菲首次去閨學上課那日早晨,陸家還沒來得及去雇轎子,便有一輛馬車來到了陸家門前。

  卻原來是龔惠如和孟潔雅表姐妹兩個聽說今兒芳菲要來,興沖沖的跟盧夫人說要去接她。孟潔雅吃了幾天百梨銀湯,咳嗽都止住了,姐妹倆對這位小妹妹更有好感。

  有了知府千金「護航」,芳菲到閨學裡果然沒吃什麼苦頭。在閨學裡,惠如和潔雅都說芳菲是她們親戚家裡的妹妹。雖然也有些別的官員女兒對芳菲這麼個平民百姓家裡的姑娘能「混」進閨學大為不滿,最多也只敢在背後嚼嚼舌頭,哪有人敢站到她跟前來挑釁?

  閨學裡教的是琴棋、書畫、刺繡、女紅等內容,當然也要上《女誡》這種思想道德課……這些對於芳菲而言,都是難得的新奇體驗。

  去閨學上了兩天課,這天芳菲才下學回到陸家大門前,就看到秀萍站在門首等她。

  「七小姐回來了!」秀萍快步走到芳菲面前,說道:「七小姐家裡來人了,在廳上坐了半日。娘子讓奴婢到前頭來等著七小姐,說等七小姐回來請先到前廳說話。」

  芳菲眼睛輕輕瞇了瞇,嘴角牽起一絲冷笑。

  秦家的人來幹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8 PM

第二十二章:孫氏

  秦老夫人喝下一盅微燙的參茶,額上冒出幾顆細小的汗珠。侍立一旁的桂枝忙遞上錦帕讓秦老夫人擦汗,慇勤地問道:「老祖宗,廚房裡做了新鮮的百菌湯,您要不要嘗嘗?」

  自那回受驚後,秦老夫人的精神和胃口就一直沒好起來。為了能讓秦老夫人提起吃東西的興致,廚房裡想盡了法子專給她做鮮味的菜餚。

  「隨便吧。」秦老夫人有氣無力的揮了揮手,桂枝知道這是讓人送一點過來給她嘗嘗的意思,趕緊下去準備了。

  桂枝才剛想走出房門,差點跟迎面而來的一個人撞個正著。她剛皺起眉頭想訓斥這人,居然敢在老祖宗跟前橫衝直撞?定睛一看,來人卻是秦家三小姐芳苓。

  「三姑娘,來看老祖宗?」

  桂枝趕忙笑著跟芳苓打招呼。

  芳苓身上還穿著重孝,一身素白襯得她臉上陰霾更甚。

  「老祖宗!」

  芳苓疾步走到秦老夫人面前。秦老夫人見她來了,勉力提起精神說了一句:「三丫頭來得正好。今兒廚房做了百菌湯,你跟著我在這兒用晚飯吧。」

  「謝謝老祖宗,還是老祖宗最疼孫女了……」

  秦老夫人聽著她語帶哭音,仔細一看,她眼皮子還是腫的。秦老夫人以為她思念亡母,柔聲安慰道:「三丫頭又怎麼了?雖說難免傷心,也要保重些身子,這才是孝道。」

  「老祖宗……」芳苓忍不住哭了起來:「孫女兒知道不該來勞煩您老人家,可是這事……孫女真的想不通!」

  「什麼事?」

  秦老夫人聽她說得古怪,不由得多看了她兩眼:「把眼淚擦乾了說話,這成何體統!」

  芳苓掏出帕子抿了抿眼角,哽咽著說:「我聽說三嬸娘今兒派石婆子帶了禮物去探望那小賤……探望七丫頭,憑什麼呀!我娘這才剛下殯……」

  秦老夫人臉上神色微動。

  平白無故的,老三媳婦派人去看七丫頭做什麼?再說了,她做這事也沒跟自己請示過……

  原本管家的李氏去世後,二夫人林氏也臥病在床,家務就落到了三夫人孫氏的身上。

  李氏在日,孫氏完全沒有插手家務的意思,平時說話也少。秦老夫人還嫌這三兒媳婦太內向,不如大兒媳婦幹練,也沒有二兒媳婦的精明。

  想不到她一接手管家,就先把家裡管事的一干婆子媳婦狠狠的數落了一通。那些往日裡滑頭的、偷懶的、小貪小摸的事情,被她一件件當眾說了出來,幾乎個個都捱了訓斥,還免了好幾個體面婆子的差事。

  這下子大家才知道平時不聲不響的三夫人,也不是個吃素的主兒。本來想欺負孫氏不熟悉家務,打算趁機撈好處的老人們全都吃了癟。孫氏把管事女人們捏在手裡,辦起事情來就利索多了。

  別的不說,大夫人李氏的喪事,她就辦得有條不紊,又體面又隆重,往來的女眷們都對這位秦三夫人的行事讚不絕口。

  秦老夫人見孫氏能幹,她便樂得丟開手來專心養病。

  但孫氏的作為讓婆婆安心,卻也招來了一些下人和家裡親眷的不滿,無非是覺得孫氏不如以前的李氏寬厚,規矩太嚴等等。

  三小姐芳苓也很不滿她這位三嬸娘孫氏當家。

  以前李氏當家的時候,芳苓是要什麼有什麼。她父親是家裡大老爺,又是家族族長,眾人本來就奉承她。加上李氏管著家務,家裡婆子、媳婦、丫頭們都爭著討好芳苓來博得李氏的歡心,芳苓的日子過得不知多舒坦。

  但現在當家主母換了人,還是個特別嚴厲的主子,下人們就都慌著巴結三房的人去了。雖然也沒人會特意怠慢芳苓,可是享受慣了眾星拱月待遇的芳苓還是很不習慣。

  比如三房的八小姐芳英,以前都是跟在芳苓屁股後頭轉的,芳苓還覺得這妹妹有些怕事,常常拿出姐姐架勢來教訓她。如今孫氏一當家,下人們對芳英的態度諂媚多了,芳英在芳苓跟前也不如以往恭敬。

  有一次芳苓交代小廚房給她做宵夜,她的丫頭梅兒去了半天,回來說那兒正做著八小姐的宵夜呢,讓她再等等。廚房的人並非刻意,芳苓卻認定她們是有心的。

  當天晚上,芳苓就氣得一個通宵都沒睡著!

  她恨芳英不再當她的跟屁蟲,連帶著恨上了孫氏,何況孫氏也確實沒怎麼特別照顧她——在芳苓想來,自己現在沒了母親,長輩就該更疼愛她一些,如同老祖宗對自己那樣。

  所以,原本就對孫氏懷著一肚子不滿的芳苓,今天從梅兒口中聽說孫氏派她最得力的手下石婆子去看芳菲,據說還帶了許多禮盒出門,她心裡的火山就爆發了。

  三嬸娘對自己這個長房嫡女愛理不理的,卻還去管那個掃把星!

  她母親去世,都是那個掃把星害的!要是母親還在,自己何至於像現在……

  芳苓左思右想,便決定往秦老夫人面前哭訴來了。

  她見秦老夫人好像沒什麼反應,更覺委屈,放聲哭道:「老祖宗,咱家遭了這回禍事,都是七丫頭給招來的!三嬸娘明明知道她害了我娘,還害得您現在……她為何還要讓人帶禮物去找那七丫頭……」

  忽然聽見屋外丫頭們喊道:「老祖宗,三夫人來了。」

  芳苓一慌,忙收了眼淚,站在一邊抽抽噎噎。

  秦三夫人孫氏在兩個丫鬟如香、如雲的簇擁下走進屋子,臉上表情可不好看。

  「給老祖宗請安!」

  孫氏向老祖宗行了一禮。

  「行了,你也勞累了大半天,坐下陪我說會話吧。」秦老夫人說罷,便讓桂蘭給孫氏擺椅子。

  孫氏不忙坐下,卻是臉上一沉,直盯著芳苓說:「誰委屈了我們三姑娘?說出來,嬸娘給你做主。」

  芳苓期期艾艾說不上話,孫氏又冷冷一笑,說道:「三姑娘怎麼不說了?剛才不是說得挺歡實嘛!」

  她這麼一說,芳苓便知道自己跟老祖宗哭訴的聲音一定傳到屋外去恰巧被孫氏聽見了。芳苓心虛之下更是亂了手腳,眼淚又滴滴答答的流了下來。

  「看來三姑娘這回是真的受了大委屈了!要不要讓三嬸娘來給你賠罪?嗯?」

  秦老夫人見孫氏得理不饒人步步緊逼,把眉頭一擰,說道:「行了,這都是三丫頭人小不懂事,你做長輩的不理會她就是了。」

  她剛想問問孫氏為何讓人去看芳菲,卻聽孫氏說:「老祖宗,媳婦正想來跟祖宗說,這家我是沒能耐也沒臉當下去了,還請老祖宗您親自來掌家吧!媳婦實在是對不住老祖宗了!」

  秦老夫人一聽,嗔怒道:「你這是什麼話,好端端的又鬧什麼?我讓你當家自然是信得過你,你有沒有能耐我還不清楚麼?怎麼當得好好的,又撂挑子不幹了?」

  「老祖宗,您要真是心疼我,就讓我辭了吧……我是個笨人,嫁到秦家十多年來都沒當過家,這會兒突然擔了這麼重的擔子……」孫氏也抽出手絹抹眼角:「我只想著把下人拘得緊些,讓他們勤快些,誰知道人人都說我是個惡毒的!下人們愚笨也罷了,連家裡人都跟我鬧騰,妯娌姑娘少爺們老是要這個、要那個。不如意時就在暗地裡說,當日大嫂在世時規矩是怎樣怎樣的,怎麼到我手上就變了樣,都覺得我刻薄了大家……」

  孫氏這番哭訴是七分做作裡夾雜了三分真心,說得秦老夫人也怪心煩的。她知道這是孫氏藉著敲打芳苓的機會,要自己向她表態了。

  但明知孫氏的用意,指望著她來幫忙管家的秦老夫人也不得不安撫她說:「你只管好好當你的家!誰敢不聽你的話,在後頭嚼舌根的,真要抓著了你就家法處置。別想那麼些有的沒有的!」

  孫氏應了聲是,又撇了芳苓一眼,對秦老夫人說:「老祖宗把家務事交給媳婦,媳婦想著就是累死了也要把家理好的。咱自家院子裡的事且不去說,媳婦還得為秦家大大小小的姑娘少爺們打算呢……這不好容易有了個機會,正想跟老祖宗您報喜來著,居然一來就聽到……聽到……」

  她狠狠的剜了芳苓兩眼,沒有再說下去。當然秦老夫人和芳苓都知道她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秦老夫人心裡護著芳苓,把話岔開說:「你剛剛說什麼?什麼機會?」

  「說起來,也是一樁奇事,」孫氏剛才得了老祖宗的准話,知道她肯為自己管家撐腰,心情也好了起來:「我們家的七丫頭,竟入了知府太太的眼。由知府太太推薦她到官家閨學上學去了!」

  「竟有此事?」

  秦老夫人大吃一驚,而芳苓則像只被踩了尾巴的貓兒似的跳了起來:「怎麼可能!絕對是假的!」

  孫氏越發不待見芳苓,訓斥道:「長輩說話,你插什麼嘴!」

  芳苓鼓了鼓嘴巴,還想再說什麼,秦老夫人卻說:「桂蘭,送三姑娘回房去休息!」

  這下子芳苓是徹底蔫了,只得垂著頭跟在桂蘭後頭離了上房。

  她一路走一路想,三嬸娘說的事……會不會是真的?

  那個掃把星,憑什麼能攀上知府夫人的高枝啊!



第二十三章:心思

  同一時間,陸府。

  縱使心中對秦家上下人等沒有半點好感,芳菲也絕對不會表現在臉上。尤其在何氏面前,她更是不會流露出對秦家的任何不滿。

  很多事情,自己心裡清楚就好。

  石婆子往常幾乎沒和這位七小姐接觸過,正兒八經的面對面說話更是頭一遭。

  在秦家,大多數人們對芳菲根本沒什麼太深刻的印象。也就是最近一段時間,才有人談論起芳菲的事情。先是說她突然開了竅,懂得去討老祖宗的歡心;出了事後,下人們又熱衷於談論她的身世,想知道這被稱為「掃把星」的七小姐是怎樣的克父克母克全家還克了自己的丫鬟……

  但是對於芳菲本人的模樣、性情、脾氣,並沒有人會去關注。一般在秦家說起來,公認最漂亮的小姐當然是三小姐芳苓;最和氣的是五小姐芳芷;最淘氣的是六小姐芳芝……說起七小姐,大家的感覺就是——是個沒脾氣的木頭人。

  但石婆子看著眼前的七小姐,覺得大家可能都看走了眼。她可不像個木頭人兒,眼神裡就透著股精靈勁呢。

  「七小姐,三夫人讓我給您捎話,就說家裡都惦記著您呢。您身體好些了?」

  石婆子恭敬地向芳菲問好。

  芳菲微笑回應:「好多了,全賴陸家伯伯伯母的照顧。家里長輩和姐妹們都還好吧?」

  「都好都好。」

  芳菲又跟石婆子寒暄了幾句,石婆子把家裡帶來的禮盒包袱都讓芳菲看了。芳菲看見這些東西,越發動疑。

  這時坐在客廳另一邊的何氏對芳菲說:「你家裡大人讓這位大娘過來,一來是給你送兩件冬衣和些吃食,二來是想問你準備什麼時候回去。唉,伯母真捨不得你!」

  何氏這話自是出於真心。她只生養了陸寒一個,芳菲來了以後,她是真的拿芳菲當親女兒待的。

  「伯母!」

  芳菲聽到何氏這話,本來掛著淡淡笑容的小臉上頓時露出難過的表情。她幾步走到何氏身邊,竟身子一軟俯倒在何氏膝上,聲音裡帶著哭意:「芳菲自小沒了母親,自從來了伯母身邊,雖然只有幾日光景,也覺得自己像是有了親娘疼愛一般……伯母,芳菲也不捨得你啊!」

  她一邊抱著何氏的膝頭微微顫抖,一邊努力給自己做心理建設,背誦星爺的名言:「其實,我是一個演員……我是一個演員……」

  何氏不疑有他,被芳菲依戀的態度深深打動,一把將她抱在懷裡:「好孩子,好孩子……」

  石婆子站在一邊十分尷尬。這……怎麼會弄成這樣的?

  芳菲做出強忍傷心的樣子,對石婆子說:「大娘,芳菲也很想念家中各位長輩。只是……請代我向伯祖母和三嬸娘稟報,說是且再容我在陸伯母這兒住上一段時日,好好陪陪陸伯母,行嗎?」

  看到這種情況,石婆子能說什麼,當然連連點頭答應一定把話帶到。至於芳菲的歸期,就被耽擱了下來。

  芳菲做戲做到十分,又一一問候家中眾人的情況,彷彿並不知道家里長輩先前對她的厭惡,都把她當成掃把星。

  打發走了石婆子,芳菲又與陸氏夫婦和陸寒一起吃了晚飯,才回自己屋子休息。

  哼……秦家的人,消息倒是很靈通嘛……

  芳菲揉了揉太陽穴,微微有些疲倦。

  秦家的人要是再三要求她回去,她是不得不回去的。畢竟她是秦家的女兒,沒有長住陸家的道理。就算陸家算是她未來夫家,在未過門前她也沒理由長久留下來——雖然芳菲敢肯定,秦家大老爺使計把她送出秦家,是存了讓她一直在陸家待到出嫁的心。

  不過此一時,彼一時,眼下秦家人知道她跟權貴家眷有了來往,自然就生了別的心思。

  這娘家,她不得不回去。但什麼時候回去,可不一定由他們秦家人說了算。剛才特意在何氏面前造作一番拖延時間,就是這個緣故。

  她必須保證自己回到秦家以後的生活,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受人冷眼,被人踐踏。而要做到這一點,她就必須要讓秦家的人們明白她的存在價值才行……看來,她得花點心思在閨學裡那些千金小姐們身上了。

  只有真正打進了她們的圈子,她才有了在秦家立身的本錢。當然,僅僅這樣是不夠的,她還需要些錢財傍身……但那也是急不來的事,慢慢再說吧。

  從頭到尾,她都沒有跟陸家人說過秦家長輩薄待她的事。說了,也許能讓他們多疼惜自己一些,但那又何必呢?

  她願意在世人面前維持一個溫和的形象,最好是稍微厚道得有點小糊塗,不能聰明到咄咄逼人。無論是陸氏夫婦、知府夫人、惠如和潔雅姐妹倆……她都不會向他們表露出太多真性情。

  她太明白,在這個陌生的世界裡,只有她才能真正能保護好自己。

  或許……那個讓自己叫她哥哥的男孩子,是唯一見過她真情流露的人。

  他現在,應該安全抵達安宜了吧……

  --------------------------------

  石婆子回到秦家,馬上就被秦老夫人召到屋裡來。

  當秦老夫人和孫氏聽了石婆子轉述她在陸家見到芳菲的種種情況後,沉默了一小會。秦老夫人先讓石婆子退下,對孫氏說:「你真想把七丫頭接回來?」

  「老祖宗,七丫頭進了官家閨學,這裡頭的利害,您可比我清楚啊!」

  孫氏看秦老夫人對於芳菲這事還很猶豫,禁不住有點急了。剛剛不是才跟她說了把七丫頭接回來的好處嘛,老祖宗這麼精幹的一個人,怎麼就轉不過彎來呢?

  孫氏娘家弟弟上月生了個小子。忙著接管家務的孫氏,直到前天才抽出時間回娘家去看看小侄兒,順便跟她那幾個嫂子弟妹聚一聚。

  秦家除了芳菲死去的父親是秀才之外,其他人都是白身。在這一點上孫家卻強得多,孫氏的幾個兄弟全是秀才,二弟還在在衙門當小吏。正因孫家家世良好,孫氏在秦家的底氣也足,只為自己不是長媳才一直低調做人罷了。

  她看望了小侄子後,娘家人留她用飯,在席間便聽二弟媳說起了芳菲的事情——她八歲的女兒孫宜貞也好不容易轉托了無數關係進了這官家閨學,今年才入的學。

  當時她幾個嫂子弟媳都羨慕得不得了。二弟媳說:「哎呀,你們家這位七小姐一定極為出眾,不然怎麼就那麼招知府夫人喜歡呢?我聽我家姑娘上學回來說,知府的千金龔小姐,和她表妹孟小姐,對你家七小姐好得不得了,日日拉她在身邊坐著的。我跟宜貞說了,咱和七小姐也是親戚,讓她過去陪七小姐坐坐,她老是害羞……姑奶奶,我還想改天請你家七小姐來家裡坐坐,和宜貞私下熟悉熟悉,在閨學裡也有個照應……」

  那邊二弟媳還在絮絮叨叨說著,這邊廂孫氏心中卻掀起了滔天巨浪。

  別人還在問她:「這麼說來,姑奶奶你家芳英也到了該識字的年紀了,是不是……」

  外人並不清楚芳菲被變相趕出秦家的事,以為芳菲進了閨學,便也有可能提攜其他姐妹入學。

  孫氏當然不會露出口風,按捺下心中驚詫,故意做出不在意的樣子說:「芳英身子弱,家裡老祖宗說讓她養好了身子再去。」她沒把話說死,以後不管芳英能不能借光進閨學,她都有個說法。

  一回到秦家,孫氏馬上就謀劃開了。為求穩妥,她又特意讓人去打探一番,確定芳菲真的進了閨學,她便想著要把芳菲接回秦家來。

  孫氏的想法,秦老夫人並非不能理解。恰恰相反,她掌管了內宅幾十年家務,和城裡大大小小的財主商戶人家都有來往,當然明白其中的好處。

  芳菲這一輩人,除了已經隔房出嫁的大小姐芳蕊、二小姐芳菡,其他從三小姐芳苓以下的十幾個女孩兒,都還沒議親。要是能傍上芳菲的關係,去閨學裡讀讀書,那說親的時候秦家女孩兒底氣就足了。

  從官家閨學裡出來的女孩兒,當然在婦容婦德婦功這些方面比別人強——最起碼世人都是這麼認為的。誰不想娶個有教養的媳婦呢?退一步說,就算擠不進閨學,能跟著芳菲和官家千金們交往,也多了在外頭露面的機會,很有可能被哪家的太太看上便叫人來說親了。

  再退一步,即使進不了閨學、結交不了官家小姐、也沒被官太太看中……只要他日芳菲能進入這個交際圈子,認識一些官宦人家。就能幫著把這些姐妹給「推銷」出去。

  孫氏可是有女兒的人,自然想給女兒說門好親事,自己也享享女婿的福。

  這些,秦老夫人都明白……她只是放不下心結,生怕芳菲真是掃把星,把她找回來會克了自己和家人……

  「讓我再想想吧。」

  秦老夫人疲倦的閉上了眼睛。孫氏不甘的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好容易忍住了,只在心中暗暗腹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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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8 PM

第二十四章:先生

  「姑娘,今天可比往日冷得多了。穿這件織錦棉褂子好不好?」

  春雨把新挑出來的冬衣拿到芳菲面前,芳菲伸手捻了捻衣裳的厚薄,便點頭同意。

  「行,就穿這個吧。」

  芳菲對於穿戴並不太講究,只要得體舒適就行。

  不知不覺間,就到了穿冬衣的時候了……日子過得真快啊,她到閨學上課已經一個月了。

  人際關係且不去說它,單單這些課程,就已經足以讓芳菲費盡心力了。雖說在閨學上課的都是些十來歲的小女孩子,對於芳菲而言那些課程可比她在大學裡學的都要難——她上輩子哪拿過針線啊!憑著這身體原主的模糊記憶,芳菲私底下摸索了很久,才勉強掌握了些針線功夫,沒有在刺繡課上露怯。其他的撫琴、書畫等課程,也都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惠如和潔雅也沒想到,這個人品出眾的小妹妹居然會在這些方面表現平平。芳菲明知自己的水平還敢去閨學,自然也是想好了說辭的。她把自己淒涼的身世一說,又說自己從小病弱,日子都在病榻上度過,根本就沒學過這些東西。

  二人越發覺得她惹人憐惜,反過來安慰她說女孩兒只要品德好,其他的東西都屬次要,略略學一些就行了。

  春雨伺候芳菲穿戴整齊,又把一個暖得恰到好處的小手爐套好套子送到芳菲懷裡。

  芳菲先到何氏房裡請了安,陪何氏用了早飯,才帶上春雨往閨學裡去了。

  這官家閨學設在陽城府衙附近的一處幽靜院子裡,也是官家產業,環境清雅。

  果然今兒天氣一變,大家就都穿上了夾棉的冬衣。一大群家境良好的女孩子待在一起,彼此間自然會有爭妍鬥艷的心思。所以一到這換冬衣的時節,更是人人都迫不及待的穿著新裝來上學了。

  一屋子的紅錦、紫緞、金繡……花團錦簇,直要把人的眼睛給耀花了。

  芳菲身上還有李氏的孝,就理直氣壯的穿著素色衣裳。

  照慣例,女孩們在上課前總要說說話,聊聊天。今天大家穿戴一新,話題當然就一直圍繞在她們的新衣上頭了。

  「秦妹妹,你的衣裳怎麼都沒繡花?也太簡陋了吧。」

  說這話的姑娘叫邵棋瑛,今年十二歲。在閨學裡,除了知府千金龔惠如之外,就數她家世好。邵家是陽城本地望族,讀書人不少,邵棋瑛的親伯父在京城都察院任御史,和惠如的父親龔知府是平級。

  所以往日在學裡,邵棋瑛也是大家恭維奉承的對象。加上她本身姿容不錯,家裡又寵愛,便養成了傲慢驕矜的脾氣。對於家世稍微差些的同窗,根本看都不看一眼。

  自從芳菲入學,她就看芳菲不順眼。一個普通人家的女兒居然也混進閨學裡,和自己成了同窗,這是她這種自命高貴的人難以接受的事情。所以她總是時不時要刺芳菲幾句,明裡暗裡嘲諷芳菲根本不配來閨學讀書。

  芳菲就算說不上宰相肚裡能撐船,也不會把這種小女孩的意氣之舉放在心上,根本不予理會。倒是惠如為芳菲抱不平,還時常把邵棋瑛的話頂了回去,由是邵棋瑛對芳菲更加記恨在心。今天邵棋瑛見惠如和潔雅還沒來到,芳菲一個人坐在書桌前溫習功課,便帶著幾個小姐妹過來找芳菲的麻煩。

  芳菲聽到邵棋瑛這麼說,微微一笑抬起頭看她:「邵姐姐,我穿什麼衣裳,對你來說很重要嗎?」

  「你……」邵棋瑛沒想到芳菲會來這麼一句。平時芳菲不搭理她,她還以為芳菲怕了她。

  「我是看你可憐,才過來問問!」邵棋瑛哼了一聲,輕蔑的看著芳菲的衣裳:「穿這麼寡淡粗陋的衣裳,也好意思來和我們坐在一塊!」其實芳菲的衣裳只是顏色素淨些,也沒她說得那麼誇張。

  芳菲笑意更濃:「原來邵姐姐來學裡,不是識字讀書,卻是來展示你的漂亮衣裳的?」

  邵棋瑛氣結,她哪受過這種擠兌。「秦芳菲,你別以為混進了閨學就成了大家閨秀了,誰不知道你家裡個個都是白身!」

  這話說得就重了,傷的可不是芳菲一個。要知道這官家閨學,雖然大部分的女學生都是官家小姐,但也有個別是官員家裡的親眷女兒,並非人人的父叔都是當官的。其他幾個和芳菲家世差不多的女孩子,聽到邵棋瑛的話,臉上也露出不滿的表情,只是礙於邵棋瑛一貫的氣勢,不敢過來頂她。

  芳菲實在不想跟一個小女孩鬥嘴。就算鬥贏了,也沒什麼意思。她扭頭不去理邵棋瑛,繼續拿起書本看著。

  邵棋瑛得不到芳菲的回應,更是生氣,怒氣沖沖的一把將芳菲手上的書本搶了過去:「我在跟你說話呢,你聽見了沒有?」

  芳菲歎了口氣,她不想惹麻煩,偏偏麻煩要來惹她。「聽見了,我家人確實都是白身。這有什麼問題嗎,邵姐姐?」

  被芳菲一反問,邵棋瑛還真是難以回答這句話。雖然這是官家辦的閨學,當初創辦的宗旨只說這是為了給一些家世清白的女孩子讀書,沒有規定學生必須要是官宦人家出身。芳菲這麼大大方方的回應邵棋瑛的挑釁,讓想看到芳菲羞憤表情的邵棋瑛大失所望。

  「沒問題了?可以把書還給我嗎?」

  芳菲伸出手來,示意邵棋瑛還書。邵棋瑛還想說什麼,她身邊的女孩子低聲說:「湛先生來了!」

  邵棋瑛一慌,把書往芳菲身上一丟,匆匆回她自己的座位去了。

  一個身材修長、鵝蛋臉兒的藍衣女子走進屋子,寒潭秋水般的雙眼往眾人身上一掃,屋裡眾人便全安靜了下來。

  這三十多歲的藍衣女子,就是教她們識字的湛先生。閨學裡的學生全是女孩,來教書的先生當然也是女子,每家閨學都是如此。

  但這位湛先生,身份卻很特別——原因無他,她的出身極為高貴,本來不該拋頭露面到閨學裡教書的。

  其他來閨學教書的女先生,當然都是良家婦人。可這位湛先生,娘家是陽城本地的百年望族。就連邵棋瑛他們邵家,跟湛家這種大家族比起來,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邵家在朝中有一位御史大夫,而湛家從三代前起,就是朝中重臣。百年來,湛家出過無數舉人、進士、翰林,還曾出過一位狀元公。

  湛先生的祖父,甚至當過內閣大學士,位極人臣。湛先生家學淵博,從小就以才學名動四方。可惜丈夫早逝,膝下又沒有一兒半女,所以便一直在娘家寡居度日。

  龔知府恰好是湛先生祖父的學生,和湛家有點交情。湛先生到官家閨學教書,是賣了龔知府的面子。不過她寡居無聊,也正想做點事情解悶。教年輕女孩子們讀書識字,這事很對她的脾胃,她也就應承了下來。

  湛先生在閨學裡深有威信,女孩子們對她都是既敬又畏。有她在場,沒人敢再竊竊私語。

  湛先生也不說話,就站在書案前環視眾人,最後把眼光落在埋頭讀書的芳菲身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容。

  看不出這個女孩子,倒有點寵辱不驚的模樣……再看看芳菲那身在一屋錦繡中顯得格外樸素的衣裳,湛先生的表情更和煦了。

  湛先生今天來得比往日早,還沒進屋就聽見女孩子們在裡頭吵鬧。她沒急著進去,站在外頭聽了一會,想看看這些平時在她面前裝得很乖的女孩子們到底是個什麼性子。聽到芳菲從容應對邵棋瑛的欺凌,不由得對芳菲隱隱生出一絲好感來。

  這時惠如和潔雅等幾個晚到的女孩子也進了屋,看見湛先生已經來了,嚇得趕緊回到自己位子上,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好了,人都到齊了。開始讀書吧,你們先把昨天臨摹的字拿出來給我看一看。」

  眾人乖乖照辦,把書法攤開放在桌子上。湛先生一路走來,每看到一張書法就閒閒點評幾句。

  「太滯重了,你這是寫字還是搗杵?」

  被她點到名的女孩子羞愧得把頭重重的低了下去。

  看到另一張,湛先生又皺起了眉頭:「筆畫幼細,這些字都是只有骨頭沒有肉的。再練十張!」那女孩子忙點頭應是,趕緊磨墨準備重寫。

  湛先生看一張批一張,不一會幾乎就把這些女學生們點評了個遍。看見一屋子垂下的腦袋,湛先生冷冷的說了一句:「你們都把心思花在穿戴上頭了,哪還能寫出好字來!」

  這一批評,大家便知道她們剛剛討論新衣的話都讓湛先生聽去了。邵棋瑛更是坐立不安。

  這時湛先生已走到芳菲面前。她拿起芳菲臨摹的書法習作看了一眼,芳菲心中暗歎一口氣,做好了被批評的準備。她已經盡力了……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寫上幾十張大字。只是她底子太普通,現在寫出來的字也只是勉強能見人罷了。

  誰知素來嚴厲的湛先生,卻淡淡的說了句:「比前日寫的那些進步不少,還算用功。」

  咦?她沒聽錯吧,湛先生在表揚自己?



第二十五章:梅園

  閨學也不是日日上課,除了年節之外,每上十天便有一日休息。學生們要是家裡有事,或是身體不適,也可請假在家。畢竟讓這些女孩子來閨學上學,只是為了學好婦德婦工,無須像男子學堂那樣嚴格刻苦。

  一般到了休息的日子,芳菲都是在陸家待著陪何氏說話,或是在書房練字。

  「芳菲妹妹,你的字越發好了。」

  書房裡,芳菲和陸寒分坐在書案兩邊練字。侍墨和春雨一個幫著磨墨,一個斟茶遞水,小小書房倒也有幾分熱鬧勁。

  陸寒的學堂也是十日一休,這天也是他的休息日。

  芳菲聽了陸寒的稱讚,羞愧搖頭:「陸哥哥謬讚了。我寫的字是怎樣的,我自己還不清楚?」

  她雖然得了湛先生的表揚,卻沒被沖昏頭腦,以為自己的字真的有多好。充其量,只是比原來寫得端正些、整齊些罷了。至於筆鋒筆意,真是提都不好意思提。

  「陸哥哥,你寫的才是好字呢。」

  芳菲停下筆,走到陸寒面前看他剛剛完成的一篇大字,寫的是李白的一首《冬歌》:「明朝驛使發,一夜絮征袍。素手抽針冷,那堪把剪刀。裁縫寄遠道,幾日到臨洮。」筆酣墨飽,頗有氣勢。

  別看陸寒年紀不大,一筆書法確真是不錯。芳菲見過他寫的楷書、行草,各有長處,雖是比不上字帖上的名家,但已算難得。

  在陸家這些日子,陸寒對芳菲多有照顧。有時何氏想不到的,陸寒也能替芳菲想到。

  比如芳菲去閨學要用的筆墨,何氏給芳菲準備了一整套文房四寶。陸寒卻跟何氏說,母親你替妹妹準備的這些雪紙好是好,可聽說現在女孩兒家寫字都愛用染了水紅草汁子的雅箋,是不是也該給妹妹買一些?

  後來他索性自己去外頭給芳菲買了一整摞上好的雅箋。芳菲到閨學後發現,果然這些閨秀們練字時是用雪紙,一旦上交詩詞習作時,都是用的雅箋。陸寒給她備下的雅箋,很快便派上了用場。

  陸寒還在很多生活的小細節上照料芳菲,芳菲一一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有時她還感歎,自己是因為成人靈魂小童身子,才顯得早熟一些,可是陸寒卻是真的早慧少年。他所表現出來的一切,都不是一個十歲男童能夠做到的……

  而且芳菲還驚奇的發現,陸寒的功課看似平庸,其實他極為聰明。一篇數百字的文章,他只要看過兩次就能倒背如流。學堂裡佈置下來的文章功課,他只要略一思索,便可提筆成文。

  如是觀察幾天後,芳菲明白過來。陸寒對於四書五經八股文,不是不懂,而是懶得在這上頭花費時間。他寧可草草的把學堂裡的功課趕完,剩下的時間就全是拿來看陸月名眼中的「閒書」——詩詞、話本、醫書等等。當然有陸月名的管制在,陸寒不能明目張膽的看這些書,他居然偷偷把四書五經的封皮拆了下來,裝訂在「閒書」的外頭。

  芳菲無意間發現了陸寒的這個「秘密」,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這感覺真是太熟悉了——她以前教過的那些調皮學生,不少人也是用了這一「絕招」,以便在課堂上看課外書。想不到在這兒又遇上一個!

  陸寒見此事被芳菲撞破,忙不迭請她幫忙「保守秘密」。對於芳菲而言,她不認為一個這麼小的孩子看看雜書是什麼壞事,便答應他不會告訴別人。陸寒看芳菲答應得這麼爽快,心中歡喜,對芳菲隱生知己之感。

  芳菲也問過他:「陸哥哥,你為何這麼討厭正經功課?」

  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問陸寒這個問題。他爹陸月名只會教訓他不務正業,卻沒想過問問他的真實想法。

  他想了想,便對芳菲說:「我並非討厭正經功課,只是……太無趣了些。小時候開蒙背《三字經》,別的孩子要背好幾天,我半天就背完了。剩下的時間,就是坐在那兒看人家背……我忽然想,背《三字經》是為了什麼呢?」

  聽到陸寒這麼說,芳菲略略思索一番,便恍然大悟。

  換了別人,也許聽不懂陸寒在糾結什麼。上輩子專門教書育人的芳菲,卻很能明白他的心理——這是許多早慧的孩子都會遇到的問題。因為一開始學得太容易,學習對他們而言,便喪失了吸引力。

  別的孩子通過努力讀書攻克難關,獲得了心理上的滿足。可是對於陸寒來說,這根本算不上難關……得到的太過容易,反而就感到了無趣。

  所以他的注意力,就轉移到了讓他覺得更有意思的醫學上。

  芳菲想,放在她的時代,陸寒的問題根本沒什麼大不了。喜歡什麼學科就讀什麼學科,行行都能出狀元。可在現在,就是個大問題——在這世上讀書人只有一條成功的道路,就是學好八股文,在科場上取得功名,然後封官蔭子……

  「姑娘,你歇歇吧,仔細手冷。」

  春雨給書房屋角里的小火爐添了一把蘇合香,又給芳菲和陸寒各送上一盞熱茶。

  自從她打小依賴著的小姐姐春喜遇害後,春雨彷彿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主動擔起了以前春喜做的很多工作,侍奉芳菲也更加周到了。

  芳菲接過茶盞喝了一口,說:「好,今兒就寫到這吧。」

  陸寒也道:「今年的初雪下得真早。這麼快就冷得要穿厚棉襖,雖然沒到『素手抽針冷,那堪把剪刀』的境地,也差不離了。」

  兩人一齊笑了起來。這時莫大娘風風火火的走到書房來,見到芳菲後施禮稟告說:「七小姐,龔小姐和孟小姐在廳上等您呢。」

  「咦?」

  芳菲驚訝的問:「龔姐姐和孟姐姐來了?」

  這種冷颼颼的天氣,兩個千金小姐不在閨房裡待著,跑出來找她做什麼呀?

  龔惠如和孟潔雅都披著薄狐裘,正坐在陸家客廳上用茶。何氏坐在主位相陪,和兩人閒話。

  兩人對何氏態度恭謹,何氏心裡甚是歡喜。這些真正的千金閨秀看著家教都是一等一的,芳菲有這樣的朋友,真是她的福氣。

  「龔姐姐,孟姐姐,你們來了。」

  芳菲迎出來向二人見禮。孟潔雅笑道:「秦妹妹,我和表姐是來找你出去玩兒的。」

  「好呀!難得兩位姐姐有此雅興,想往哪去?」芳菲爽快的應承下來。不過,這種天氣能去哪兒玩呀。

  「秦妹妹,是湛先生邀我們姐妹倆到她家裡去做客。湛先生知道我們和你要好,還吩咐了讓我帶你過去呢!」惠如說。

  湛先生?

  這就更奇了。芳菲不知這位素來性子清冷的湛先生會注意到自己,想到上次課上湛先生對自己的表揚,更是雲裡霧裡摸不著頭腦。

  不過既然是長輩的邀約,芳菲當然是要去的。當下她告罪一聲,得到何氏同意後回房穿戴好外出的衣物。然後帶上春雨,跟著惠如潔雅姐妹的馬車往湛先生家裡去。

  在路上,惠如告訴芳菲,湛先生不是住在湛家老宅,而是住在城中較為偏僻的一處湛家別業。

  「湛先生的『梅園』,秦妹妹沒去過吧?」

  芳菲搖搖頭,惠如說:「湛先生看著嚴厲,其實心裡是最愛親近年輕女孩子的。她獨居梅園,時常會叫些家裡的晚輩和世交的女孩子到梅園陪她說說話,自從我父親到陽城上任,湛先生就常常叫我到梅園去玩呢。」

  要是別的千金說這話,芳菲一定是認為她是在炫耀。但她心知惠如一派天真,心地單純如水,說這些不過是直陳事實罷了。

  潔雅向芳菲解釋:「龔家姨父是湛先生祖父的學生,論起輩分來,表姐算是湛先生的小師妹。」芳菲這才明白他們兩家的關係。想起平時在閨學裡,湛先生對惠如並未特殊照顧,惠如也沒有跟湛先生撒嬌賣癡,由此可見兩人的品行。

  說話間,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幾個丫鬟忙都過來服侍小姐們下車。芳菲下了馬車,便看見一座白牆灰瓦的幽靜小院,幾枝橫斜的梅花探出牆頭。

  馬伕敲門,很快就有一個穿著青衣的小丫鬟前來開門,將眾人引入園中。

  繞過一麵粉壁,再走過兩道遊廊,一個小巧雅致的庭院就展現在眾人面前。院中滿栽梅樹,初綻的艷紅臘梅點綴在皚皚白雪之間,分外妖嬈可愛。

  想不到平時總是穿著樸素藍裙、不苟言笑的湛先生,居然這麼懂得享受……太有情調了!

  「龔小姐,夫人請大家到暖閣去坐坐。」

  引路的丫鬟回頭一笑,指向前方小屋。

  芳菲跟在眾人之後,隨那丫鬟進了暖閣,頓覺身上一暖。這暖閣的設計相當巧妙,屋裡燒的是地熱,所以儘管門窗緊閉,也沒有平常暖爐的炭火氣味。湛家不愧是望族,居住環境看著並不奢華,卻在細節處體現出遠高於尋常人家的生活水平。要建起這麼一座暖閣,還要燒一冬的地熱,所耗費的錢財可是不少!

  湛先生坐在窗邊,看丫鬟給茶爐添火。見她們幾人進屋,便盈盈起身,招呼她們過來坐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daemon1212 發表於 2012-10-10 03:49 PM

第二十六章:梅茶

  茶爐燒得正旺,銅壺咕嚕咕嚕的往外冒著水汽。屋子的地熱燒得恰到好處。地上鋪著軟席,她們脫掉披風,隨著湛先生一齊在小几前屈膝跪坐。

  芳菲坐下後一抬眼,面前正對著雕花窗欞。透過薄如蟬翼的窗紙,隱約可見窗外紅梅點點。

  好一個愜意的小天地。

  環視屋中簡約素淨的擺設,芳菲心中暗讚湛先生品味高雅。

  在自己家裡見客,湛先生臉上也少了幾分往日的嚴厲之色,和藹了許多。

  「芳菲,來到我這不用拘謹,隨意就好。」湛先生對芳菲微微一笑,芳菲恭敬的應了一聲。

  「細絹,給客人上茶。」

  湛先生吩咐下去,她的丫鬟細絹忙燙好茶杯,將壺中剛剛泡出的熱茶斟到杯裡端給各人。

  惠如拿起杯子輕輕聞了聞,說:「先生,怎麼今兒這茶聞起來有股子特別的香氣?」

  「嗯,對呀,」潔雅忍不住輕呷一口:「這茶還是先生往日愛喝的那種……可是香氣真是濃了許多。」

  說到喝茶,湛先生的笑容多了不少。「是煮茶的水的緣故……昨兒初雪,今天一大早我讓細絹到梅花上一蕊一蕊的把雪水採集下來,好容易才得了這麼一壺。獨飲無趣,就找你們幾個孩子來陪我了。」

  細絹顯然是個得寵的,在一旁笑著插話說:「小姐們可要細品了,奴婢的手都累酸了呢。」

  湛先生寵溺的看了她一眼,說:「就會賣乖!壺裡該還有一杯的,你喝了去吧。」細絹謝過湛先生賞,也去斟了一杯來品著。

  「果然別有滋味。夫人,奴婢不知這梅花蕊上的雪水竟還有這等妙用呢。」

  惠如好奇的問:「先生,為何想起用花上的雪水來泡茶?」

  湛先生說:「我也是一時好奇……前些天聽家裡姐妹們閒談間說起的。所以我就早早等著下雪烹壺好茶喝。」她見芳菲一直不出聲,以為芳菲怕羞,特意關照她:「芳菲喝得慣嗎?」

  芳菲頷首說:「喝得慣,這茶滋味挺清雅的。其實先生您倒該多飲幾杯。」

  「哦?我啊,沒關係,這茶我要喝的話準備起來也容易。你們喝吧。」湛先生以為芳菲是在客氣。

  芳菲知道湛先生誤會了她剛才的話,便解釋說:「先生,我是說您應該每日多飲用梅花水,對您身體有好處。」

  「嗯?這是什麼道理?」

  湛先生聽芳菲這麼一說,奇道:「芳菲你還懂得醫理?」

  「懂的懂的,」潔雅在旁接話:「秦妹妹可真是懂醫的,她原來給我開了個滋補方子治咳嗽,我吃了幾天便好了呢!」

  「真的?」湛先生不由動容。她之所以讓惠如帶芳菲來喝茶,只因在閨學裡看芳菲行事品性都甚合自己脾胃。想不到讀書和女紅都表現平常的芳菲,竟懂得醫術?

  芳菲連連擺手:「懂醫理是完全說不上,只是知道些養生之類的皮毛吧。」

  她指了指杯中梅花香茶,說道:「梅花的最大特點,就是能夠理氣。飲用梅花水可調理脾胃,舒理氣血,但卻不會傷陰,非常難得。所以我才勸先生多飲些呀。」

  「理氣?這麼說來,我是真要喝些梅花水了。」湛先生說道。

  細絹說:「夫人,前些天大夫不是說您是氣息不暢,給您開了一方藥嗎。照秦小姐這麼說,奴婢就每天去梅花上給您采雪水吧,對您身體好著呢!」

  芳菲忙說:「細絹姐姐,無須如此麻煩。要是做藥吃的話,直接采白梅花花瓣下來,用滾水沖泡便可飲用。」

  潔雅顯是和細絹打趣慣了的,取消細絹說:「這下子,細絹姐姐就不用忙到手酸了,嘻嘻!」

  惠如卻關心的問湛先生:「先生近日身子不適?」

  湛先生淡然道:「也沒什麼大礙。只是這些日子老覺得喉頭有東西堵著,吐之不出,咽之不下。喝了兩日湯藥,好些了。」

  聽湛先生描述她的病狀,芳菲明白湛先生這是得了「梅核氣」。梅核氣說起來就是氣不順。想來湛先生一個青年寡婦,肯定時常有些傷心之事。又剛好逢著秋冬之交天氣驟變,身子一弱,更容易病氣交侵,才會犯了這個毛病。

  「那大夫給開的方子可是半夏厚樸湯?」芳菲問。

  湛先生更是驚奇:「對,你怎麼知道的?」

  惠如和潔雅瞪大了眼睛看著芳菲。芳菲有些不好意思:「這方子是專治梅核氣的經典方子,大夫們都曉得的。這方子完全按照君、臣、使、佐原則來配伍,開出這方子的大夫倒還穩重。」

  湛先生見芳菲侃侃而談,言之成理,不禁讚她一句:「想不到你小小年紀,有如斯見識,也是難得了。」

  細絹又說:「夫人,本來奴婢還擔心原來給您看病的老太醫回了京城,這新請來的陸大夫不曉得醫術如何。聽秦小姐說來,卻是不錯呢。」

  湛先生心情甚佳,微微點頭贊同。惠如聽到「陸大夫」三字,一愣之下追問道:「細絹姐姐,你說的可是濟世堂的陸大夫?」

  「是呀。」細絹應道。

  「呵呵呵……那真是……」惠如跟潔雅兩人同時笑了起來,邊笑邊朝芳菲看。芳菲也不禁露出笑容,這也太巧了吧!

  「你們笑什麼?」

  湛先生被幾個女孩兒笑得莫名其妙。惠如看了芳菲一眼,強忍著笑把嘴巴湊到湛先生耳邊說了幾句。湛先生大為驚奇:「竟是如此……」她也忍不住抿嘴笑了。

  芳菲臉上倒沒什麼羞色,大大方方的喝她的茶。湛先生見她不是個愛忸怩作態裝矜持的,心下更是欣賞。

  一壺香茶喝完,也到了用午膳的時辰。幾個女孩子正想告辭,湛先生說:「難得你們來了,就留下陪我用飯吧,我一個人吃飯也怪冷清的。」

  幾人還要再辭,忽然聽見暖閣門簾外傳來一個青年男子的聲音:「姑姑,我給您帶來倆小玩意!」

  門簾一掀,一個披著鮮紅斗篷的身影裹著寒風疾步走了進來。

  「姑姑!」

  芳菲轉身望去,看見那來者是個十六七歲的英俊少年。那少年相貌頗佳,只是少了些陽剛之氣,五官中透著幾分陰柔。他身上穿著雪白衣衫,斗篷卻是奪目的鮮紅,頭頂髮髻上箍著一道耀目金環,整個人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搶眼。

  不過看在芳菲的眼裡,只得到一個結論:騷包……

  細絹、細綃兩個丫鬟連忙過去替那人解斗篷,拍去身上雪花。湛先生嗔怪道:「小九,你總是這麼風風火火的!姑姑這正招待著女眷,你就這樣闖進來,一點禮數都不懂。」

  被稱作小九的少年,是湛先生嫡親的侄子,在同輩中排行老九,單名一個煊字。他父親是湛先生的嫡親哥哥,湛先生喪夫歸家後,湛煊跟在她身邊過了好幾年,等大了一些才回父母身邊去。兩姑侄的感情相當好,如同親生母子一般。

  湛煊被姑姑訓斥了也不惱,笑嘻嘻的朝幾個女孩子打了個揖。

  「龔妹妹,孟妹妹,還有這位小妹妹,小生唐突了,原諒則個!」

  惠如兩個跟湛煊早已相識,知道他素來是這種德性,也不應他,只拿著絹子在旁抿嘴直笑。芳菲對於這種人來瘋型愛招搖的男孩子素來不感冒,看也不看他。

  湛煊家世顯赫,又自命人物風流,總覺得自己算是城中少有的翩翩佳公子了。也確實有許多千金閨秀對他脈脈傳情,更把他慣得眼高於頂。湛先生為人雖然謹慎守禮,為著膝下無子的緣故,對這親近的侄兒卻也無意中寵溺過度。

  他見芳菲居然掉轉腦袋不看自己,還以為這個小女孩故作矜持。難道是想造作一番引起我注意麼?嘿嘿嘿……本少爺也喜歡這個調調兒……不過這姑娘容貌好是好,但也太小了。

  「姑姑,您看我給您帶來什麼好東西?」

  湛煊一揚手中的竹篾小籠子,慢慢揭開上頭遮著的厚棉布。

  「呀,小兔子!」

  惠如和潔雅兩人驚喜的叫了起來。

  芳菲看了一眼那小籠子,裡頭是兩隻玉雪可愛的粉白兔子,正縮成毛茸茸的兩團小雪球在籠子裡不停蹦躂。

  湛煊把小籠子捧到湛先生眼前,湛先生接過籠子,幾個小女孩都圍到她身邊去逗那兩隻小兔子。

  湛煊見自己帶來的小兔子吸引了女孩子們的注意,不由得意的笑了。但他發現芳菲依然站在一邊沒往湛先生跟前湊,只淡淡笑著看著惠如、潔雅、細絹幾個。

  「小妹妹,你不喜歡小兔子嗎?」

  湛煊走過去跟芳菲搭話,他一走進,芳菲便聞到他衣服上熏得濃濃的香料味道……

  啊啊啊,這個男人是要有多騷包啊……芳菲心中無力的歎息著,她兩輩子最不想接近的就是這個類型的男人。偏偏在湛先生面前,她還不能做出什麼無禮之舉,只好默默的往後退了兩步,回答說:「還好。」

  「那我把小兔子拎出來給你抱抱好不好?」

  湛煊還不知道自己惹芳菲不快,又靠近了一步。



第二十七章:中選

  一股股濃郁的香氣直衝向芳菲的鼻端,她強忍住打噴嚏的衝動,低下頭去:「謝謝湛公子好意,不用了。」

  「哈哈,你不用怕羞,我這人很隨和的。」湛煊大喇喇的說,還真去籠子裡抱那兔子。

  芳菲嘴角不自覺的抽搐著,有人這麼誇自己的嗎……

  湛煊把兩隻兔子都拎了出來,惠如實在太喜歡這種小動物,忙不迭的伸手過來抱住了一隻。

  「湛家哥哥,你從哪兒弄來的小兔子呀?」

  潔雅愛憐的撫摸著惠如懷裡的小兔子,心裡想著怎麼才能弄一隻回來養。太好玩了!

  湛煊正抱著另一隻兔子想去跟芳菲獻寶,聽潔雅這麼一問,一時得意忘形回答說:「哦,是人家跟我打賭輸給我的……呃……」話說到一半,他忙把話吞了回去,轉臉偷瞧姑姑的臉色。

  湛先生方纔還一臉和煦,一聽湛煊說了那句話,立刻變了臉色。

  「小九,你給我過來!」

  湛先生厲聲喝道。

  湛煊自知失言,懊悔不迭,只好蔫蔫的走過去聽湛先生教訓。

  「你又和哪兒的小子們混去了!還打賭,賭什麼賭!一天到晚鬥狗走馬的不學好……」

  「也沒一天到晚……」湛煊嘟嚕著辯了一句。

  湛先生臉色更不好看:「還學會頂嘴了!越長大越不像話,都跟哪學的。這回又是跟誰打賭?」

  「沒……沒誰。」湛煊支支吾吾不敢應。

  「哼,以為我不知道?還不是洛家那小子!我告訴你,少跟洛十二混在一處,那洛十二才多大年紀就學了一身的壞毛病!你可要記得你是堂堂的湛家少爺,將來是要跟你的父叔們一樣做官的……考了兩回秀才都沒考上,真要把你姑姑我氣死嗎?」湛先生越說越氣。要不是顧慮著屋裡還有外人,早把戒尺拿出來了。

  惠如等人見湛先生教訓侄兒,她們在屋裡站著挺尷尬的,又不好出言相勸。幾人重提告辭之事,湛先生也不多留她們,只叮囑她們路上小心。臨行前,湛先生還特意對芳菲說:「芳菲,以後你也常跟著惠如她們多來陪我說說話。」

  芳菲對於能得到湛先生另眼相看頗感意外,但她也不多話,只恭謹的應了下來。

  因為生湛煊的氣,那兩隻小兔子,湛先生也不願留著了,就讓惠如帶走。惠如求之不得,推辭了兩句便欣然收下了。

  她們走的時候,見湛煊還苦著臉站著屋裡頭,顯然湛先生還等著客人走後繼續訓斥侄兒呢。芳菲見這個騷包男人吃癟,稍感快意。她可是最不耐煩跟這種水仙花似的男人打交道了。

  「芳菲,這隻小兔子給你吧!」

  潔雅把自己抱著的小兔子送到芳菲面前。

  芳菲見潔雅眼中仍有一絲不捨,知道她心中還是很喜歡小兔子的。但潔雅一直把芳菲當妹妹愛護,自己有了好東西,便想讓著芳菲。

  芳菲心中感動,笑著把小兔子推了回去:「姐姐,還是你養著吧。我對於小動物可沒什麼耐心!」

  「可是……」潔雅還在猶豫,芳菲又說:「姐姐們也知道我眼下客居陸家,過些日子又要回本家去。小兔子跟著我跑來跑去也麻煩,還是姐姐照顧著它,我去看姐姐們的時候順便跟它們玩一會。這豈不好?」

  芳菲都這麼說了,潔雅也就不再堅持。惠如一邊逗弄著小兔子,隨口問芳菲:「對了,秦妹妹什麼時候回本家去?」她們只知道秦家因為當家主母去世,家中女眷又都病倒了,芳菲才會先到陸家養病,不知其他內情。

  芳菲輕笑一聲,說:「這個嘛,我也不知道……」

  也許,秦家不會等太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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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湛先生招待到梅園飲茶,對芳菲而言並不算什麼大事,但事情一傳到閨學裡卻讓同窗們大為震驚。

  閨學裡的女先生們大多都是性情柔和的,教《女誡》的杜先生和教繪畫的薛先生更是和學生們打成一片。但湛先生素來嚴厲,平時很少與學生閒話,閨學裡被她邀請到梅園裡去遊玩的女孩子並不多,而且都是些和湛家有來往的世交。

  這秦芳菲有何特別之處,竟能讓湛先生對她青眼有加?

  邵棋瑛恨恨的在私底下說:「哼,這人不過是一味的討好龔惠如,巴巴的讓人家龔惠如帶著她去罷了!」湛先生從沒叫過邵棋瑛去梅園,自命不凡的她對此深感不滿。

  其實芳菲並不想和同窗們有什麼齟齬,恰恰相反,她倒很想跟一些值得結交的女孩子多多來往,給自己開拓一下人脈……這些千金們長大之後,毫無疑問都會成為貴婦人,跟她們結下交情對自己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問題是,她有自己的原則。沒必要為了攢人脈,而把自己弄得像個女清客似的,向千金小姐們獻媚——她的目的是交朋友,不是來巴結人。若是無人值得結交,那她也樂得清靜。朋友嘛,當然是要寧缺毋濫啊!

  閨學裡也有主動和她來往的人,比如孫家的小女孩孫宜貞。

  這小姑娘應該是得了家裡人的指使,平時有事沒事就黏在她身邊跟她說話,像個小跟屁蟲似的。她父親是個小吏,在閨學裡算是地位極低了,所以她根本也沒什麼朋友。

  孫宜貞只有八歲,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孩子。芳菲和她也說不上什麼話,不過也把她當成小妹妹照顧著,好歹也是親戚家的孩子,情分上也不該對她太冷淡。

  雖然私下裡對芳菲較為欣賞,但上課時湛先生對她的態度並沒有太大的改變,該批評還是照批評。不過湛先生見芳菲寫的字水平突飛猛進,心裡也甚是歡喜,明白芳菲在家裡沒少下苦功。

  自家小九要是有這姑娘的一半用功,何愁考不上個小秀才呢……唉!想到湛煊那玩世不恭的脾氣,湛先生就不住後悔在他小時候沒好好管住他。現在湛煊回了他父母身邊,她想管教他始終隔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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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冬,便是一天冷似一天。秦家又送過兩回東西來,都是石婆子帶人過來的。不過倒沒主動提接芳菲回去的話,何氏更是讓石婆子給捎話回去,說芳菲在陸家過得很好,讓秦家的長輩不用擔心。

  芳菲在一邊暗暗冷笑不止,他們才不會擔心她呢,只是擔心他們自己吧!又想沾她的好處,又怕被她「克住」,所以才會頻頻使人過來看望她而不提出帶她回家。

  不過接下來陸家的一樁喜事,卻堅定了秦家三夫人孫氏將芳菲帶回去的決心!

  這事要從不久前,朝廷下令恢復各地惠民藥局說起。

  上半年皇上得了重病,治了好些日子才和緩下來。在皇上重病期間,除了讓太醫院的大夫們來治病之外,後宮中由詹太后領頭,統統沐浴齋戒為皇上祈福。

  皇上這病前後拖了一個多月,期間多有凶險,最後還是救了回來。信佛的詹太后認為皇上能好起來,跟後宮齋戒沐浴也有些關係,便想著多做些善事替皇上積福壽。

  於是詹太后便向皇上進言,想恢復先帝時就停辦的惠民藥局。當然其中也有太醫院的暗中推動……皇上很快同意了這一建議,責令各地州府都恢復這一機構。

  所謂惠民藥局,就是官家醫館。藥局的職責是掌管貯備藥物,調製成藥等事務,也要負責疫病流行時控制病情之類。軍民工匠貧病者,均可在惠民藥局求醫問藥。

  這回朝廷的命令,是要在所有的府、州、縣都設置藥局,還要設醫官、藥吏。

  陽城府自然也要設惠民藥局。籌備了大半年,總算趕在年底前要把藥局建起來了。老百姓對於官府的這些行動倒沒怎麼關注,陽城裡的大夫們,可早就盯上惠民藥局裡的差使了。

  雖然說正科醫官是太醫院派下來的,大家都沒資格去當,可藥吏卻是可以從本地招收的呀!別看藥吏是衙門裡不入流的小吏,正經的舉人進士肯定看不上這差使,但它對於民間大夫們依然有著巨大的吸引力。當然,也不是什麼大夫都能當藥吏,最起碼得是個秀才。白身可不成!

  就為這事,大夫們沒少走動關係。不過,陸月名可能是陽城中少有的,沒為當藥吏出過什麼力氣的人了……一來他醫術平平,自己知道自己的斤兩。二來他原本也不認識什麼官府中人,想走關係都沒地方走啊!但他好歹也是一家醫館的坐堂大夫,既然大家都去惠民藥局招收藥吏的地方報了名,他也跟著人去寫了個名字,權當陪太子讀書了。

  誰知道天下掉餡餅,好運來了擋都擋不住!前天官衙門口貼出告示來,陸月明雀屏中選,成了陽城惠民藥局僅有的三名藥吏之一!

  這消息傳到陸家,全家上下都樂壞了。連芳菲也愣了神,陸月名當了藥吏,那就是成了「國家公務員」了!

  藥吏的俸祿少是少了點,但誰也不是衝著那點小錢去的,爭的就是這個官家身份啊!

  誰能想到,陸月名不聲不響的,居然就中選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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