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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6-24 12:35 PM

【長篇小說】【中原四聖(傳統武俠)】【全篇完結】

本帖最後由 海苔蘇打 於 2016-1-6 02:01 PM 編輯



第一章、血染少林


大雪已接連下了好幾天,少室山的山坡上,早已被積雪覆蓋得分不出哪是山道,哪是蔓草。

在這冰天雪地之中,有兩個人影正緩步上山,走在前頭的是個身披黑色斗蓬的漢子,臉上戴著一個面具,僅露出的一對眼睛裡閃耀著異樣、且可怖的光芒,帶著深深的恨意,彷彿恨不將某個目標碾碎一般。

黑衣漢子走在積雪之上如履平地,雪花飄落在他身上,瞬間化作水珠,滾落在斗蓬上,卻久久不見斗蓬濕透,顯然是內家功的一流好手,他本可在這雪地裡健步如飛,但為了等身後的人,幾乎是走一步停一下。

在黑衣漢子身後跟隨著一個年約十六七歲的少女,穿著一身紅衣長袍,兩頰給凍得紅通通的,呵氣成霧。雪深及膝,她一步一跌,蹣跚前行,努力跟上黑衣漢子,雪花浸濕了她頭上戴的帽子,水珠順帽沿流下,她不時用手抹去臉上冰冷的水痕。

到得少林寺山門前,兩名知客小僧正躲在小屋裡避風雪,竟見到這一男一女前來,驚愕之餘,連忙走出,對著黑衣漢子道:「天候惡劣,少室山今日不開放信眾進香,二位施主請回吧!」

那黑衣漢子的聲音沙啞,似是曾吞炭毀聲一般難聽,冷冷說道:「我找空明。」

一個知客小僧愣了一愣,另一僧人已答道:「空明師祖已圓寂多年了。」

那黑衣漢子目光一閃,喃喃說道:「空明死了……空明死了?」兩道冷峻的目光從面具中射了出來,低聲喝問:「他是怎麼死的?」

知客僧答道:「空明師祖年事已高,參禪悟道,終成正果,已往歸西方淨土了。」

黑衣漢子長長嘆了口氣,眼中微泛淚光,嘆道:「空明死了……他死了!壽終正寢的……他安詳的死了!」

那知客僧見他這樣,想是因空明的死而哀傷,問道:「施主是空明師祖的故人麼?」

黑衣漢子不答反問:「你是空明的徒弟?」

知客僧雙手合十,答道:「小僧是圓通方丈的門徒,只曾聽空明師祖講過幾堂禪學。」

「哼!圓通的徒弟!」黑衣漢子忽地伸手探出,五指如鉤,「噗」地一聲抓向那知客小僧的胸口。他指勁剛猛銳利,五指竟似兵刃一般,抓破知客僧的胸膛,在小僧的胸口開了個血窟窿。

那知客小僧大叫一聲,倒斃雪地。另一個知客僧嚇得呆了,怔愣當場,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黑衣漢子看著自己血淋淋的手爪,悲憤莫名的吼道:「空明死了,死得安詳,死得舒服,他怎能死得如此舒服?他該被我殺死!他該被我殺死!可是他卻死了,為什麼要讓他死得如此舒服?老天啊!」

那一聲「老天啊」聲如雷鳴洪鐘,夾雜著雄渾內勁,彷彿大地都在震動一般,他身後少女禁受不住,緊捂雙耳,仍是被震得耳膜疼痛。一旁的知客小僧也是一般,給這麼一吼,兩耳疼得像要裂開,捂著雙耳就往山門內跑,邊跑邊喊道:「師父,救命!有人在山門口殺人哪!」

黑衣漢子飛身撲上,右手五指往那僧人的頭頂一抓,登現五個血窟窿,那小僧哼也沒哼一聲,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黑衣漢子仰天長嘯,彷彿發洩許多年怨氣一般,厲聲吼道:「少林賊禿,該死!」

兩個死去的小僧方才來不及關上的山門,叫這黑衣漢子一腳踢開,他回身看了看身後少女,說道:「爹要進去殺人,妳待在這,不要亂跑。」

他才往前走了兩步,想了想,又道:「妳還是跟著來吧!但是別跟太近,會打死妳的。」



黑衣漢子大步走進山門,所過之處見人就殺,這時間正是禪修的時候,來往僧侶猝不及防,加之黑衣漢子出手迅捷無比,招式狠辣異常,每一出手都是致命殺招,好幾個僧人還沒反應過來,即倒斃黑衣漢子之手。

早有人報往方丈處,此刻大殿上正在禪修,聽聞此事,均感不可思議。

少林自建寺以來,從未有人單槍匹馬,如此闖入,甚麼事不說,瘋狗似的見人就殺。方丈圓通偕同數位師兄弟一齊前往查看。

待得趕到練武場上,羅漢堂主圓廣正與那黑衣漢子交手,圓廣使的龍爪手與那黑衣漢子同為爪功,招路步數卻是大不相同。龍爪手凌厲之中,仍然正大光明,但那黑衣漢子所使爪功卻陰毒無比,數招下來,未分勝敗。

圓通趕來,喝止道:「請先住手。」

圓廣與那黑衣漢子各拆一招,分別退開,黑衣漢子冷笑道:「圓廣,你的功夫進步不少嘛!看你的模樣,做了羅漢堂主啦?」

圓通先聽他聲音如此沙啞,又識得圓廣已自皺眉,轉念一想,圓廣是少林羅漢長老,武林中人自然認得。見黑衣漢子戴個面具,更加起疑,開口問道:「施主為何上山殺人?我少林寺是佛門清修之地,不理會江湖恩怨。」

黑衣漢子見了圓通,兩眼就像要噴出火來,大喝一聲,撲了上去。

這一下突如其來,幸得圓通功力深厚,危急間側身急閃,避了開去,那黑衣漢子反手一爪抓向圓通頭頂,圓通翻掌一勢大擒拿手,反抓黑衣漢子手腕。

黑衣漢子臨時變招,扣向圓通脈門,左手已緊接抓到,圓通雙掌齊出,與黑衣漢子十指牢牢扣在一起,各自運起上乘內功互拚內力。

圓通看著那黑衣漢子與自己雙手扣住的十指,沾滿了血肉,這雙手先前不知殺死多少僧人,只一見面,便施殺招,一過手就互拚內力,此人前來,不是尋釁,是拚命來著。

高手過招,最忌分神大意,圓通心中雖有無數疑惑,卻不敢在這時分心。對手內力透著一股陰寒之氣,拚得片刻,已自識得,卻正因已認出是何種內功,反倒令圓通更加心慌,頭頂上已滲滿汗珠。

雪花落到圓通身側,未沾其身,已自化作水珠,圓通全身熱氣蒸騰,而與他對拚內力的黑衣漢子,身上沾滿了雪花,久久不溶,陰寒之氣也是自體內不斷滲出。

圍觀僧人個個心急如焚,這麼個拚法,是生死相搏,除了擔心方丈出事,更是不解何以此人一上來便性命相拚,少林寺是佛門淨地,實在不記得和誰有過如此深仇大恨。

又再拚了一刻,圓通突然大喝一聲:「退下吧!」雙掌一振,那黑衣漢子給硬生生推開,連退數步,終於支持不住,跌坐地上。

黑衣漢子不停喘氣,自面具下沿滲出許多鮮血,他感覺有些透不過氣,只得把面具摘下。

除下面具後,現出的是一張猙獰可怖的臉,他的左半邊臉完好,但右半邊臉卻扭曲變形,應是曾遭嚴重火傷毀容,一團團的贅瘤傷疤,將那半邊臉毀得慘不忍睹。但光看未被毀的雙眼和左半邊臉,他應是個十分俊秀的男人。

這樣一副臉孔,在場僧人嚇得倒抽一口涼氣,幾個圓字輩的老僧卻是更為震驚。

那少女急忙跑到黑衣漢子身邊,問道:「爹爹,你傷得重麼?」

黑衣漢子嘴邊滿是鮮血,冷笑道:「圓通,真有你的,玄陰神功都拚你不過。」

圓通嘆了口氣道:「柳尚義,我早該想到是你。十六年了,你終於還是來了……」


那黑衣漢子悽然一笑:「柳尚義?柳尚義不是早被你們這些賊禿害死了麼?若非陰陽二老搭救,我們一家早已被凍死在少林山門口了。我師玄陰老人賜我名叫一尊,我現在改叫柳一尊,江湖上盡人皆知。你這賊禿卻是仍叫我柳尚義,哼!是當真不知呢?還是裝作不知呢?」說到此,忍不住咳嗽數聲,無限憤恨說道:「本想來為雁兒索命的,沒想到十六年後,還是打你不過。圓通,你殺了我吧!」

圓通長長嘆了口氣道:「果然你是去投了陰陽二老這兩個魔頭。罷了,貧僧也只能擋住你別再殺人,十六年前已經造孽,今日豈可再造殺戮?」說著看了柳一尊身旁的少女一眼:「這小姑娘,就是你女兒麼?一轉眼十六年,已長得那麼大了。」

柳一尊冷笑道:「別假慈悲了!你已經勝了,要殺便殺。」

「阿彌陀佛!」圓通唸了聲佛號,盤膝坐下,閉目養神,說道:「你父女二人下山去吧!」

那少女將柳一尊扶起,說道:「爹爹,大師饒恕我們啦…我們走吧!」

柳一尊反手一掌,狠狠打在少女臉頰上,這一掌勁道極大,少女給打得旋了個身,飛了出去,倒臥在雪地中,好一會爬不起來。

柳一尊怒斥道:「妳是誰家的女兒?說得甚麼沒出息的話來?咱們要這幫賊禿子饒恕的麼?」

柳一尊站起身來,仍是搖搖晃晃,他傷勢頗重,少女見狀,掙扎著爬起,又去攙扶父親。柳一尊恨恨的說道:「你們今日不殺我,日後必會後悔!」

父女二人正要離去,眾僧氣不過,怒道:「站住!你殺了我們這麼多師兄弟,這就想走麼?」

圓通再沒說話,一旁的圓業說道:「放他們倆下山去。」

僧人心有不甘,答道:「這麼多師兄弟的仇,就這麼算了麼?」

圓業道:「冤冤相報,你們與他又有何異?現下他已受傷,身邊只一個孤女,弱女何辜?是捉她還是殺她呢?」

僧人們無言以對,眼睜睜看著柳一尊父女兩人走過,一名武僧氣不過,大吼一聲,就要攔阻,圓廣已搶先一步,躍到他身前道:「智得,你想為難孤兒寡女?」

智得怒道:「女孩無辜,我不會傷她,但是這個惡人……」

圓廣打斷他道:「這是劫數。方丈有令,放他們倆下山去。」

少女攙扶著柳一尊緩緩離去後,方丈圓通再也忍耐不住,嘔出一大口鮮血。

其餘眾僧十分驚惶,只圓廣、圓業二人似乎早已知道方丈受傷,探問道:「方丈師兄,不礙事麼?」

圓通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玄陰神功實在了得!我寒毒入體,得將養上個把月。柳一尊必將再來,屆時……」

圓業說道:「想不到這柳尚義十六年後,功力竟是如此精湛,莫非真是業障報應?那一晚……」

圓通阻斷了圓業的話道:「那一晚的事,我們說好永不再提起的。」

圓廣說道:「但是這次柳一尊回來,為的正是那一晚的事,來找我們……找我們索命的……」

眾僧面面相覷,不知方丈和二位長老在說些甚麼,圓通一擺手:「快去收拾收拾,把死去的師兄弟們屍首收殮起來,擇日安葬。」

眾僧允諾,各自退下。圓業說道:「柳一尊若果真再來,將不會再是他一個人前來了。」

圓廣說道:「那時的事,那時再說了。便是他『中原四聖』聯手前來,咱們也只能拚他一拚。」


「唉……中原四聖……」圓通嘆道:「柳一尊這三人,倒是還能勉強應付,若是南宮隱也在,恐怕……」


圓業激動說道:「南宮隱失蹤多年,想是早已不在人世。他是天下無敵,咱們請後山隱居的五位師叔伯們拚力齊上,就不信還敵不過他南宮隱。」


圓廣卻輕聲說道:「其實南宮老莊主若真的尚在人世,以他的為人,必會勸阻柳一尊干戈止息。」

少女攙扶柳一尊步出少林山門,柳一尊看著女兒左邊臉頰腫了起來,又青又紫,嘴角的血絲尚未抹去,早給寒風凍得乾了,很是心疼,輕輕摸了摸女兒腫起來的臉頰。

「爹爹…」少女低聲說道:「我的頭好暈。」

柳一尊道:「誰讓妳說那些沒出息的話?妳要記住,妳娘是給他們活活打死的,妳爹也是叫他們害得如此,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那夜若不是妳娘捨命護著妳,妳一出世就給凍死了。」

少女低頭不語,柳一尊說道:「心兒,下山之後,把銀兩取出來,叫輛馬車。咱們搭車上南封府去。」

少女問道:「去南封府?」

柳一尊點頭道:「是,去尋妳霍四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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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6-25 11:39 AM

RE: 【長篇小說】【中原四聖(傳統武俠)】【更新∥第二章、客店重逢】



第二章、客店重逢




南封府今日仍是有許多官兵巡視,在這樣的嚴冬之中,出城巡邏是件苦差事,幾個官差給凍得吃不消,進了一家客棧裡頭避避寒風。

「店掌櫃的,給爺們溫兩壺酒來。」

店掌櫃的見了是官差,面上賠笑臉應付,心裡頭卻暗道倒楣,又白做了。

三名官差坐了下來,那大鬍子的猛搓了搓手心,抱怨著道:「他奶奶的!甚麼鬼天氣?沒口酒喝還真他媽的給活活凍死。」

那扁鼻子的官差也隨著附和:「這幾天都是這樣,多叫隻雞來吃吃。」說著對那麻子臉的官差問道:「你看甚麼呢?」

那麻子臉的官差不懷好意的笑了一笑,往隔桌上一指,一個年輕女子正在收拾桌上的碗盤碟子。

「挺標緻的嘛!」扁鼻子官差也笑了起來,用手肘頂了頂那大鬍子:「咱們逗逗她。」

大鬍子看了少女一眼,搖了搖頭,又專注著吃雞喝酒,顯然,他不感興趣。

那麻子臉的卻已按捺不住,開口說道:「小姑娘,叫甚麼名字?過來,陪官爺聊聊天。」

那少女望了三個官差一眼,微微一笑,趕忙往廚房後頭走,想避開這三個瘟神。

扁鼻子官差把腳往旁一伸,那女孩沒留神,給這一腳絆倒,手上抱的碗盤跌碎了不少。

兩個官差哈哈大笑,麻子臉的起身道:「怎麼那麼不小心呢?來,官爺扶妳起來。」說著便要去抱那跌在地上的少女。

店掌櫃的急忙跑來,搶先一把將少女拉起,少女害怕得躲在掌櫃的身後,店掌櫃猛賠笑臉道:「三位官爺,她是我女兒,在店裡頭幫忙的。她笨手笨腳,走路不小心,得罪了官爺了。」

那麻子臉道:「不得罪,不得罪,你的女兒,挺漂亮啊!」

店掌櫃心頭一凜,忙道:「她是貧賤人家的野丫頭,出不得廳堂的。」

兩個官差本來只是想逗逗這女孩,聽得店掌櫃的這麼說,更想欺侮他父女兩人,那扁鼻子的說道:「野丫頭韻味十足啊!叫你女兒下來陪酒,不然燒了你這店子!」

這頭店掌櫃的連連告饒,那大鬍子好不耐煩,將那少女一把抓了過來道:「婆婆媽媽做甚麼?妳早早來陪個酒不是成了?爺們的酒興都給妳搞砸了!」

那少女大聲驚叫,嚇得哭了出來,店裡頭其他食客忙起身避難,有的連飯錢都不給。

「夠了!」鄰桌一個少年喝道:「這麼欺侮百姓,你們算哪門子官差?」

三個官差回頭望去,見一個年約十八九歲的少年,已站直了身,身穿麻布衣服,一件粗布長褲,料子雖然粗糙,卻洗得乾乾淨淨。面上仍帶著三分稚氣,手上握著一柄木劍,對著三人怒目相視。

他身邊又有一位中年男子,樣貌十分清秀,年輕時必是風姿綽約的美男子,留著一頭長髮,著一身黑衣長袍,背上背著兩口劍,身旁的少年已在咆哮,他卻似乎充耳不聞,低頭專心喝酒吃菜。

大鬍子怒道:「小王八羔子活膩了是吧?你是哪兒的?敢惹你官爺?」

那少年露出得意的笑容,說道:「『劍聖』霍隼!」

他身邊的中年男子愣了一愣,抬頭望著少年,少年尷尬一笑,連忙接口道:「……的徒弟,小爺華飛雲。」

三個官差也站了起來,對著少年輕蔑的笑道:「你待如何?」

華飛雲道:「小爺我看不慣你們這般橫霸。」

那大鬍子的走上前去,推了華飛雲一把道:「橫霸了便如何?」

華飛雲怒道:「小爺我教訓你們。」

「教訓我們?」麻子臉的笑道:「使這把木頭劍?」

華飛雲哼了一聲道:「真正的劍術高手,不在使的劍是否鋒利,若能超脫有形劍術的領域,便達無劍勝有劍的境界。」

那中年男子聽得這話,微微點頭,卻仍是自顧自的吃著飯菜。

那大鬍子朗聲笑道:「好,爺們便領教你的『無劍勝有劍』。」

華飛雲手上木劍當頭便朝大鬍子頭頂劈下,大鬍子伸手一抓,抓著木劍將華飛雲拖了過來,一拳朝華飛雲胸口重重打下。

這一拳只打得華飛雲五臟六腑都在翻騰一般,強忍疼痛,手腕一震,竟將那大鬍子的手蕩開,木劍橫裡削去,硬生生斬中大鬍子腰際。

木劍雖然無鋒,這夾帶內勁的一劍也砍得大鬍子很是疼痛,怒從心起,又是一拳擊去,華飛雲身子靈活巧妙,避開拳擊,又是一劍削那大鬍子脖頸。

大鬍子不敢再輕敵,低頭閃避,這時麻子臉和扁鼻子已圍到華飛雲身後,一人一邊圍攻華飛雲。


華飛雲迴劍削去,那麻子臉的見他劍勢頗慢,木劍又無鋒,伸臂格擋,左手蓄勢就要一拳擊去。


誰想這一劍打中手臂,竟是力道奇大,麻子臉大叫一聲,手腕給打得痠麻無力。


後頭扁鼻子的已經一把抓住華飛雲後頸,反手一抓將華飛雲左手臂牢牢制住。


華飛雲正待舉劍反擊,不料右手也被那麻子臉的扣住,兩名官差一左一右,將華飛雲兩手反剪架住,動彈不得。

華飛雲大喊:「不要臉!三個打一個。」

大鬍子連摑華飛雲兩個巴掌,說道:「打你又如何?」

扁鼻子的笑道:「渾小子,官爺們教教你規矩。」說著三人一陣拳打腳踢,打得華飛雲哀叫連連:「師父,師父!救命啊,師父!」


那中年男子腳尖往兩張板凳上一踢,兩張板凳便似自己有生命一般,斜裡飛去,硬生生撞在扁鼻子和麻子臉官差的臀部。

來勢勁道極大,但卻又不感疼痛,一股巨力撞得兩個官差雙腿一軟,一屁股坐在板凳上。

中年男子笑道:「別生氣,官爺。請坐,請坐。」

三人一愣,那大鬍子怒道:「你便是他師父,是麼?」

中年男子點頭笑道:「是,小徒不懂事,冒犯了三位官爺,別生氣。」

大鬍子有些遲疑,愣了一愣,麻子臉和扁鼻子已發作起來道:「多管閒事,連你一起打。」

口還未閉上,嘴裡已先多了塊肉,那中年男子連挾兩塊肉,放進兩個官差嘴裡,速度之快,看不清是何時動手。

中年男子笑道:「吃肉吧!別生氣。」

麻子臉大怒,呸的一聲把嘴裡的肉吐向那中年男子,也不見他有何動作,那塊肉卻又自己彈了回來,貼在麻子臉的嘴唇上,掉落到桌前。

那扁鼻子更怒,一把抓向中年男子頸部,手裡卻多了一壺酒,那中年男子持手中筷點向扁鼻子手肘曲池穴,快如電閃,扁鼻子的手已自己縮了回來,就像他自己將酒壺遞到自己嘴邊一般。

那中年男子仍在賠笑:「喝酒,喝酒,別生氣了,我會教訓他的。」

二人還待發作,大鬍子已開口說道:「你真是他師父,江湖人稱『劍聖』的霍隼?」

中年男人點頭笑道:「小老兒是叫霍隼,但不是甚麼劍聖,不過是個耍雜技的。劣徒無禮,小老兒這廂給官爺賠禮了。」

那大鬍子拍了拍兩個同僚道:「這老兒在江湖道上名氣甚大,武功了得,聽說還是前朝舉義抗元的悍將,反正咱們得了便宜,別又和他動手,咱們走了。」


那麻子臉的仍怒氣不息,傲慢說道:「姓霍的,瞧你名氣響亮,就念在你前朝也曾幫著打了一陣蒙古人,官爺看你面子,今天的事就算了。你管好你的徒弟,再要惹事生非,可要拿你師徒倆問罪,須怪不得官爺公事公辦。」


說著把頭一甩,順手抓了桌上的酒壺和熟雞腿,大搖大擺離去,竟當是天公地道的一般。


那店掌櫃的欲哭無淚,喃喃嘆道:「唉……官啊!官啊……」

三名官差走後,霍隼瞪了一眼剛從地上爬起,坐回板凳上的華飛雲。

「你這個個性甚麼時候才要改?」霍隼說道:「官差你也敢打?幸好你打輸了,否則麻煩大了。」

華飛雲說道:「誰讓他們欺侮人,我看不過去嘛!師父常說,我們習武之人,是為了鋤強扶弱,保家衛國。」

霍隼表情木然:「你那叫逞兇鬥狠。」

店掌櫃的帶了女兒前來道:「多謝兩位英雄,這幫官爺可嚇壞小丫頭了。這頓飯,小店請客。」

霍隼道:「官差喝酒吃肉也不付帳,掌櫃的已經蝕了本,豈可再讓你請?」

那掌櫃的嘆了口氣道:「今日賠的又豈只這官差吃的?逃跑的客人裡,好幾個也都沒付帳,沒把小丫頭給賠下去算是運氣了。今天出了這個事,不會再有客人上門了。」

霍隼搖了搖頭道:「蒙古人走了這麼久,天下卻還沒定下來。」

掌櫃的嘆道:「可不是麼?以前蒙古韃子欺侮咱們,這也罷了,現在漢人也欺侮自家人。甚麼太祖洪武皇帝,看他是怎麼對待跟隨他的淮西勳舊?功臣都如此下場,咱們老百姓還在他眼裡麼?」

霍隼沉默不語,在他內心裡,也有著許多的疑惑和感慨。

華飛雲把木劍收好,對霍隼道:「師父,方才我若拿的是把真的劍,那大鬍子早給我殺了。」

霍隼沒好氣道:「那你就闖了大禍啦!殺了官差,你以為甚麼事都沒有麼?」

華飛雲道:「師父啊……使一把木劍,很『那個』啊!」

霍隼問道:「哪個?」

華飛雲嘟嚷著道:「又不是道士……」

霍隼說道:「你這個個性不改,給你真劍還得了?為師的不想哪天要給你收屍。」

華飛雲笑道:「不會的,堂堂『劍聖』的徒弟……」

霍隼打斷他道:「不是告訴過你好幾次,休要再提那『劍聖』二字。」

華飛雲說道:「師父為甚麼不許我提呢?我想要有天也練得像師父這般厲害,然後行俠仗義,斬盡天下不平人,除盡天下不平事,還給世人一個太平世界。」

霍隼沒好氣道:「跟你說過多少次了?武功高強只會招來禍患,你大師伯南宮隱武功天下第一,他後來落得甚麼下場?」

華飛雲一愣,問道:「甚麼下場?」

霍隼面色突然黯淡下來,沉聲說道:「吃飯了,菜都涼了。」

華飛雲突然喊道:「師父,師父!」

霍隼很不耐煩:「又怎麼啦?」

華飛雲指著店門口道:「怪人。」

霍隼抬頭望去,見到一名少女攙扶著一個黑衣漢子進到店裡,那黑衣漢子戴著面具,似乎受了傷,正是前日在少林寺與圓通大戰的柳一尊。

掌櫃的說道:「對不住二位,小店今天不做生意了。」

霍隼面色凝重,站了起來,對店掌櫃的說道:「這位可能是我的故人。」

柳一尊望向霍隼,兩人久久未動,也沒說一句話,只這麼對望著。

良久,少女喊了聲:「爹爹…怎麼了?」

霍隼走了上前,問道:「三哥,真是你麼?」

柳一尊將臉上的面具拿下,那副面孔嚇得店掌櫃倒抽一口涼氣,掌櫃的女兒更是驚叫出聲,華飛雲也怔愣當場,給嚇得呆若木雞。

霍隼看著柳一尊那張扭曲的臉,無比憐惜的說道:「怎麼這樣嚴重?三哥,十幾年來,就沒有大夫醫得好麼?」

柳一尊苦笑道:「天下之大,這個怎麼醫得好?雁兒怎能醫得活呢?」

霍隼問道:「三哥,你好像受傷了?」

柳一尊點頭道:「我敗在圓通那老賊禿手上。想不到我苦練了十六年玄陰神功,始終鬥他不過……那幫賊僧…咳……」

霍隼忙道:「三哥,別激動。你受了內傷,情緒激動更傷身。你…你還是上了少林了……」轉眼看了看身邊的少女,問道:「她是?」

柳一尊說道:「我女兒柳心慈。心兒,叫霍叔叔。」

柳心慈低聲喊道:「霍叔叔…」

霍隼微微笑道:「好,好,十多年了,妳也長大了。和妳娘一樣,是個小美人兒呢!」說著回頭招呼道:「飛雲過來,見過你柳三師伯。」

華飛雲怯生生的走了過來,喊道:「柳…三…三師伯……」

柳一尊悽然一笑道:「你怕我這張臉,是麼?我像個怪物,是麼?」

霍隼說道:「三哥,別嚇唬他,他是慕容寒煙的兒子,我收他做我的徒弟。」

柳一尊笑道:「慕容世家自己不教他,讓你來教?」

霍隼嘆道:「唉!這又是一筆孽債……飛雲過來。」

霍隼從懷裡拿出一把碎銀,交給華飛雲:「你帶你三師伯的女兒到外頭逛逛,記住別欺侮她。」

華飛雲答道:「我怎麼敢?」轉身對柳心慈道:「心慈妹子,咱們去玩。」

柳心慈看了看父親,似乎不敢馬上跟去,柳一尊說道:「去玩吧!爹和妳霍四叔有話要聊。」

柳心慈隨華飛雲走出店門口。

霍隼取出一塊銀錠,向店掌櫃的說道:「勞煩你再溫兩壺酒,這塊銀子給你,多的也別找了,多少可貼補貼補今天的損失。」

店掌櫃的連忙推辭:「這怎麼敢收?說了請客的了。」

霍隼說道:「不成,不成,您也是生意人。」說著手一揚,那塊銀錠筆直飛出,力道卻不大,到得店掌櫃的身前,已經無力,神準無比的落在店掌櫃的圍裙口袋裡頭。

店掌櫃的笑笑,摸了摸口袋裡頭的銀錠,少說有二三十兩,對霍隼道:「多謝這位爺了,我這就給爺溫酒去。」

柳一尊贊道:「好功夫!這麼多年了,『千里飛梭』一點都沒有生疏啊!」

霍隼笑道:「別笑我了,三哥。這是當年打蒙古人腦袋的,現在落得拋銀子,也夠笑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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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6-26 04:18 PM



第三章、金龍堂主




待得店掌櫃的送上了酒,霍隼替二人斟滿杯,說道:「三哥,乾一杯吧!」

柳一尊微微一笑:「咱哥倆十幾年沒見了,是該好好喝一杯了。」

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相視而笑。霍隼說道:「心慈……這名字倒挺合適。」

柳一尊道:「合適?這是雁兒臨終前要我這麼叫她,不能不聽。可這麼起名了之後,這小丫頭一點功夫不學,一些脾氣也沒有,心慈心慈,早知道不給她起這名。」

霍隼搖頭苦笑,柳一尊問道:「倒是你,甚麼時候收了這麼個徒弟?你說這孩子的母親還是慕容寒煙?」

霍隼嘆道:「是,二哥在南封府安頓了我之後,蒙古兵還真沒找到這兒來。有一天,慕容姑娘給一群蒙古兵追殺到我那屋子前,本來我以為沒得救了,抓了劍就想一拚,說也奇怪,那群蒙古兵竟是觀望一陣就走了。」

霍隼喝了口酒,繼續說道:「慕容姑娘到的時候,渾身是血,她給砍傷了背後,但真正嚴重的是腹部的一處裂傷,看模樣像是鞭索之類武器打的,傷及內臟,我救不了她。她臨終前將懷抱的男孩託我,只說了句『孩子姓華』,便咽氣了。飛雲這名,是我給他取的。」

柳一尊問道:「孩子的爹是誰?」

霍隼搖頭嘆道:「是個農夫,叫蒙古兵給殺了。我探訪過,這些年來,慕容世家對此事毫無聞問,當年寒煙姑娘與這姓華的農夫私奔,避走北方,慕容青城就連大女兒都不認了。」

柳一尊再問道:「慕容世家為什麼反對他們兩個?寒煙姑娘已先許了人麼?」

霍隼道:「就是許了人了。許給洞庭幫少幫主洪承義,聘禮都收了,寒煙姑娘抵死不從,只說已有心上人。若是甚麼武林豪傑那還有得商量,偏就是個農夫,你想慕容青城那個頑固脾氣,能同意麼?」

柳一尊長嘆一聲道:「這孩子跟了你十多年,學了你不少本事吧?」

霍隼搖頭苦笑道:「功是練得不錯了,招式還沒教給他多少。這孩子老愛管閒事,教了他真本事,怕他到處去惹麻煩。」

柳一尊若有所思的說道:「是該到時候教教他真本領了。」

霍隼抬頭看著柳一尊,在等他接下來的話。

柳一尊說道:「本來我還發愁,我都已經這個模樣了,死生早已看不在眼裡。我一定要去把少林寺的賊禿殺個痛快,但那幫禿子也不好對付,若是有個甚麼,放不下的也只有這個丫頭。」

柳一尊接著說道:「我本想把心慈託付給你照顧,正巧你這兒還多了這個小子,你看能不能把他們倆撮合撮合?」

霍隼笑道:「兩娃兒才剛見面呢!說這些未免早了。」

柳一尊說道:「不早。我來,主要就是把心慈這丫頭託付給你,我要再上少林,殺了那些賊僧!」

霍隼嘆道:「三哥,你一人之力,如何把整個少林給挑了?」

柳一尊恨恨的說道:「至少我要殺了圓通這個老賊禿!否則我到了下面,有甚麼臉面去見雁兒?我永遠不會忘記,雁兒挺身護著我的時候,圓業、圓廣他們都住手了,就是這個賊禿,一棍一棍的往雁兒身上打。我記得他!就是他!」

霍隼說道:「這麼多年了,就不能算了麼?」

柳一尊用一種難以致信的眼神望著霍隼:「老四,你說得出這話來?你瞧瞧我的臉,聽聽我的聲音,是誰把我害得這般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好,我可以算了,那雁兒呢?雁兒就這麼白給他們打死了麼?」

霍隼默然不語,喝了幾口酒,柳一尊只自顧自的在那訴說著這多年的怨恨,左一句賊僧長,右一句賊禿短,霍隼沒有細聽,他只在心中思量著自己的打算。

柳一尊說了一會,見霍隼不哼聲,問道:「老四,該不是老哥託付個丫頭給你,你都不答應?」

霍隼說道:「心慈這年紀,說大不大,說小又不小了,三哥你這時候把她交了給我,我怕她不能接受。」

柳一尊冷哼一聲道:「你不想養她,就明說了,這麼多年兄弟,你知道我不愛聽人拐彎抹角的。」

霍隼說道:「三哥,你聽我說完。當年我們五個義結金蘭,共抗蒙古韃子,除了公孫度出賣我們,已不是我們兄弟以外,我們四個仍是金蘭之交,應當患難與共。當年你在少林寺受的委屈,我聽二哥說過,一時卻尋你不著,轉眼十六年了。如今你回來報仇,做兄弟的豈有袖手旁觀之理?我同你一道去與那少林和尚對質,若你真有委屈,我手中長劍也要斬他幾顆光頭!」

柳一尊說道:「老四,你做事向來穩重,怎得這回卻如此?我們兩個老的若是都死在少林寺,誰來照顧兩個小的?」

霍隼笑道:「兩個孩子也大了,該懂得照顧自己。再說,我的功夫沒那麼不濟事吧?」


霍隼要一同去,柳一尊自是多了個得力助手,但他卻十分狐疑,這不是他所熟悉的霍老四作風。

霍隼卻先拿了一塊銀錠出來,交給柳一尊道:「三哥,你先去抓副藥,買點補品,等調養好了身子,咱們一道上少林。」

柳一尊看了看手上銀錠,少說有三十兩重,他忽然想起先前霍隼已支使了不少銀子出去,問道:「老四,你是做甚麼生計?手頭挺寬裕的。」

霍隼笑道:「甚麼生計也沒做,這些都是二哥給我的。他每隔一段時間會帶些東西給我,順便支使些銀錢,所以這十幾年來,我日子過得不算壞。」

柳一尊又問道:「老二常來?」

霍隼點頭道:「這些年都是他在張羅我,我們嘗試找過大哥和三哥你,可都沒有著落。如今你回來了,二哥若是知道,肯定高興得不得了。」

柳一尊問道:「大哥又怎麼了?」

霍隼搖頭嘆道:「你的事,大哥很是自責,尋你不著,自此藉酒澆愁。二哥曾去勸過他,沒能勸得動,從此大哥離開了南宮世家,下落不明。現在南宮世家是子淵在當家,費盡心思找尋,也沒能找著大哥。」

柳一尊長嘆一聲道:「是我累了他……」

南封府果是大城,即使天色已暗,街道上人潮未散,張燈結彩,好不熱鬧。

華飛雲攜同柳心慈買了好些糕餅點心,一路邊吃邊逛。

難得有錢可以四處逛逛,華飛雲十分開心,也許是怕生的緣故,一路上柳心慈很少說話,甚至有些愁眉不展。

華飛雲問道:「心慈妹子,妳不開心?」

柳心慈黯然說道:「我爹受傷了,怎麼開心?」

華飛雲一想起柳一尊的臉容就感到不舒服,說道:「妳爹生得那樣醜怪,妳卻生得如此好看。」

柳心慈道:「你別胡亂說話,我爹的臉是給人燒傷的。」

華飛雲一揚眉:「誰人如此惡毒?」

柳心慈道:「應該是少林和尚吧……」

華飛雲愣了一愣,說道:「少林寺是佛門淨地、武林泰斗,大師們個個德高望重、心地慈祥,怎會做這等事?不會是搞錯了?」

柳心慈說道:「我出生那天,我娘腹痛,將要臨盆生我,我爹前往少林寺請求避風雪,僧人不肯收容,我爹強行闖入廚房內取熱水,給伙伕僧人打倒,頭臉撞進了灶中,燒成這個模樣。」

華飛雲問道:「那妳娘呢?」

柳心慈道:「我一生沒見過我娘。我娘雪地中生我,體力已經不濟,為救我爹,先被少林僧人打傷,後為了怕我凍死,脫去衣物裹住我身子,將我抱在懷裡取暖,少林寺無人聞問,活活凍死。」

華飛雲瞠目結舌,義憤填膺的說道:「豈有此理!這是甚麼武林泰斗?甚麼德高望重?比那匪盜賊窩又有何異?」

柳心慈神情黯然道:「我爹就是要去報仇,卻反給少林方丈打傷了。」

華飛雲問道:「妳爹的武功很高麼?」

柳心慈一臉茫然說道:「算很高吧……不,我不知道。」

華飛雲狐疑的問道:「妳自己爹爹的武功是高或低,怎麼不知?」

柳心慈說道:「我不知道甚麼算是高手,我不懂功夫。」

華飛雲一愣:「妳不懂功夫?」

柳心慈搖頭道:「不懂,學功夫的人整日裡喊打喊殺,是非恩怨就是這麼打出來的。你說,學功夫有甚麼好?」

華飛雲說道:「就是因為江湖險惡,所以才要練得高強武功,鋤強扶弱啊!我的願望是練就天下第一的武功,做武林盟主,號令天下群雄,天下再無爭鬥。」

柳心慈問道:「你的大師伯南宮隱不就是武功天下第一?」

華飛雲一臉笑意道:「是啊!我真想見到我大師伯,和他學天下第一的功夫。」


柳心慈又問道:「那他是不是武林盟主?」


華飛雲搔了搔頭道:「算是吧……我聽我師父偶然提起過,南宮大師伯奪得天下第一名頭之後,做過一陣子武林盟主。」


柳心慈側頭問道:「那天下再也沒有紛爭了麼?」


華飛雲愕然道:「這個……南宮大師伯不知怎的失蹤了,江湖武林沒人管,所以……」

柳心慈不再說話,低著頭吃麵。

華飛雲剛才根本沒好好吃飯,倒是挨了官兵一頓好打,現在才真正吃飽,看了看柳心慈身後,低聲對她說道:「妹妹,妳後頭那個大叔直瞪眼瞧妳……」

柳心慈回頭一望,與那中年男子對視了一眼,又回過頭來吃麵。

就這一回頭,對桌那頭也朝那中年人起鬨道:「不是吧?公孫堂主,這樣的小姑娘都有興趣?」

另一人笑道:「是挺標緻,再養個兩三年便出落得鮮花兒一般,現在可還太嫩啦!」

那姓公孫的一臉英氣,留著一把短鬚,光是衣著便與他的伙伴不同,身份地位肯定高出伙伴們許多。聽得伙伴們起鬨,他卻眉頭更皺,說道:「這個小姑娘……讓我想起一個人來……」

伙伴們哈哈大笑:「想起了誰?舊情人麼?」

另一人笑道:「算了吧!小丫頭片子,公孫堂主別摧殘人家了。」

那公孫堂主不理他們,獨自喃喃地說道:「是她……這個小姑娘的眉宇間有那麼點神似……皇甫世家的三女兒皇甫雁。」

此話一出,柳心慈愣了一愣,回頭問道:「大叔,你認得我娘?」

那群人聽了這句話,全都止了喧鬧,一同望向柳心慈來。那公孫堂主神色慈祥,問道:「小姑娘,妳母親名叫皇甫雁麼?」

柳心慈點頭道:「是啊!」

公孫堂主走上前來,柔聲問道:「妳母親現在何處?」

柳心慈道:「我娘十幾年前便死了……」

公孫堂主收去了笑容,問道:「是麼?那麼妳爹爹還在麼?」

柳心慈點頭道:「我爹在啊!」

公孫堂主話音已不再柔和,問道:「妳爹是不是叫柳尚義?」

柳心慈說道:「那是我爹從前的名字。」

公孫堂主聲色漸厲,問道:「妳爹現在哪兒?快告訴我。」

柳心慈愣了一愣道:「大叔,你好兇,你是我爹的朋友麼?」

那公孫堂主手往柳心慈肩頭一放,五指就似鐵鉤般牢牢抓住柳心慈左肩,柳心慈痛得大叫,公孫堂主喝問道:「妳爹人在哪兒?再不實說,我卸下妳的胳膊!」

華飛雲見狀大喝道:「快放開她!」,「呼」的一聲手中木劍橫裡劈出,斬向公孫堂主手臂上。

公孫堂主冷哼一聲,想一把木劍,也來反抗?暗運內勁於手臂,待得斬到,就要震斷木劍。

誰知木劍斬到公孫堂主手臂,「啪」的一聲悶響,那公孫堂主手上疼痛,竟給木劍擊開,華飛雲手上木劍也被公孫堂主的內勁蕩開,虎口疼痛,心下更驚,問道:「你是誰?」

公孫堂主不答反問:「小子,這是甚麼劍?」

華飛雲笑道:「你不知道麼?這是武當開山祖師張天師所使木劍,道法無邊,還不快快逃走?」

那公孫堂主冷哼一聲道:「胡說八道的小子,很是討厭,你們替我把他收拾了,我有事要問這小丫頭。」

公孫堂主身後三人一擁而上,將華飛雲圍在中間。

麵店老闆趕忙上前道:「大俠,各位大俠,別打了,麵錢就算小的請客了,大俠們外頭較量吧!小人賺的就是這點麵錢,不是什麼大買賣,打爛了店子,開不起第二舖啦!」

當頭一人道:「小子,逞英雄是吧?外頭去。」

公孫堂主抓著柳心慈往店外走,其餘三人隨後跟出,華飛雲沒法,只得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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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6-26 04:19 PM



第四章、赫連哈赤




到得街口,那帶頭的漢子道:「小子,大爺名叫焦燦,金目教金龍堂座下,這把單刀砍死了兩個自以為了得的傢伙,現在朝廷還在通緝老子,你去打聽打聽。」

華飛雲笑道:「沒聽說過。」

公孫堂主似乎頗為煩悶,怒道:「囉嗦甚麼?把這小子解決了。」隨即按住柳心慈肩頭道:「丫頭,妳再不說出妳爹來,我殺了妳這小情郎。」

華飛雲整張臉脹得通紅,叫道:「你胡說甚麼?」

話猶未了,焦燦已衝到身前,一把大刀橫裡砍來,華飛雲急使手上木劍擋格,「喀」的一聲悶響,連身子都給震得偏了,此人臂膀粗壯,孔武有力,使起刀來勁道十足。

焦燦一刀快似一刀,華飛雲知道對手力大,不敢硬接,左躲右閃,尋一空隙,一劍遞出,刺中焦燦脅下,焦燦「啊唷」一聲痛叫,退了數步。

華飛雲笑道:「若是真劍,你身子已開了窟窿啦!」

「找死!」焦燦掄起單刀,使得風聲呼呼,衝了上前,華飛雲以木劍格擋,橫挑豎斬,當起真劍來使,喀喀喀悶聲不絕,竟是與焦燦鬥了個平分秋色。

公孫堂主越看越奇,心道:「這甚麼木頭劍?為何與單刀相碰也斬它不斷?」對著一旁發愣的伙伴說道:「你兩個還呆著作甚?一塊兒上啊!和他比武來著麼?」

那兩人急忙抽出單刀,也加入戰圈,華飛雲立顯下風,手臂肩頭登時多了兩道刀傷,邊鬥邊罵:「不要臉!三個打一個。」

公孫堂主冷冷說道:「妳還不說麼?妳的小情郎就要給斬成肉泥啦!」

柳心慈道:「我爹就在不遠處客棧裡,你要找他,又何必動粗?」

公孫堂主卻似乎充耳不聞,凝神看著華飛雲使木劍以一敵三,雖處下風,倒還不致落敗。

華飛雲所使劍法靈動巧妙,只可惜他劍招甚慢,失了許多先機。他手中木劍似乎頗為沉重,以致拖慢了他的劍招,雖然如此,沉重的木劍卻也使每一劍勢都勁力強大。

公孫堂主心道:「小子以內力運劍,此劍只怕有十幾斤重,重劍加上內勁,雖然無鋒,威力也不小,這木頭劍似有名堂。」

再看數招,公孫堂主突然發出冷笑:「我道是甚麼來頭呢!朝凰劍法,小子是慕容世家的人。這下子可好,江南三大世家的後人都在這兒,我沒找錯,捉了你兩個小的,不怕那幾個老的不現身。」

華飛雲與五人愈鬥愈急,一劍揮去,斬向一人,那人橫刀格擋,喀的一聲,人隨刀退,剛待站穩,碰著身後一人,立即「哎呀」一聲大叫,整個人騰空摔了出去,足有數尺之遠。

身後那人緩步走來,又碰著一人,高聲驚叫之下,也給摔出,焦燦見狀,大吼一聲:「還有幫手?」大刀朝向那人頭頂便劈。

來人左手上揚,姆指和食指不偏不倚挾著大刀刀身,竟是砍不下來,見他右手一揚,在焦燦心坎穴上飛快的一點,手法快捷無比,只見他臂影閃動,完全瞧不出是何手法。


華飛雲乘機從後持木劍橫劈過來,叫道:「打你的大屁股!」

「啪」的一聲,木劍打在焦燦屁股上,拍得挺響,華飛雲甚是得意,等著焦燦暴跳如雷的怒罵,沒想到他卻一動不動,整個人頹然倒下,兩眼翻白,已是死了。

柳心慈「呀」的驚呼一聲,抬起頭來看著華飛雲,華飛雲也給嚇傻了,喃喃說道:「打屁股也打得死人?」

那走來的人在華飛雲肩頭上輕拍了拍道:「不要害怕,他不是你殺的,是我殺的。你方才是往個死屍的屁股上打了一劍。」說著把焦燦屍體踢得翻個身,正面朝上,冷冷瞧了一眼:「這傢伙榜上有名,才值個四百兩白銀。哼!朝廷養些鷹犬,連這等庸人也拿不住,官餉倒是領得不少。」

公孫堂主狠狠瞪著來人,目光中充滿血絲,似有滿腹怨恨委屈,無處發洩。

來人是個身材魁梧的老者,金髮碧眼,著一身青袍,是個異人,但中土語言說得字正腔圓,一些兒聽不出來自異域,看著公孫堂主,冷笑道:「哎呀!好久不見了,這不是公孫度麼?這麼久沒消息,原來和這幫子採花賊混在一起,還撿了個堂主當上,看來你也過得不錯嘛!」

公孫度恨恨的說道:「赫連哈赤,你們這些老鬼果真躲在南封府,我十六年來可沒白找。」

赫連哈赤哈哈大笑道:「你找了十六年,才找到這兒來啊?南封府那麼大地方,你都得找上十六年?是真找不著呢?還是你不敢找著呢?」

公孫度疾指指著赫連哈赤,高聲怒罵道:「我叫你逼上了絕路,險些兒活命不成。顛沛流離了好些年,幸得投靠了金目教,不做上個堂主,怎有力量和你們幾個鬥?」

赫連哈赤看了四周東倒西歪的三個教眾,冷笑一聲道:「就這些個酒囊飯袋啊?也難怪金目教只敢欺侮弱質女流,對上男人打他們不過嘛!」

公孫度說道:「你當我金龍堂就只有這幾個兄弟?」

赫連哈赤收了笑容,沉聲道:「我管你這群採花賊有多少人,要是看上這小姑娘,勸你們還是趁早死了心。這是我世姪女,你知道的了?這邊這小子的來歷,也一塊告訴你好了。他是慕容寒煙的兒子,霍老四的徒弟,你想動他們,可問過我了沒有?」

公孫度冷笑道:「哼!有『中原四聖』做靠山,好大的派頭啊!小丫頭便是生得天仙下凡,我也懶得碰她。我投靠金目教,為的是找你們幾個老鬼報仇,沒有他們那種閒情找姑娘。」

赫連哈赤用手拍了拍自己臉頰:「老頭兒的腦袋就在這兒,有本事拿的話,就提了去吧!」


公孫度大吼一聲,持刀攻上,赫連哈赤原地不動,身子只側過來斜過去,便閃開了公孫度的每一刀。

公孫度越攻越快,刀法輪轉,使得呼呼作響,卻總是沾不著赫連哈赤衣角。

赫連哈赤呵呵笑道:「你怎麼搞的?十多年了,你使的還是這兩手,功夫一些兒沒有進步嘛!」

這公孫度的刀法,已是高手一流,在華飛雲眼中,完全看不清刀路,心想若是輪得自己迎敵,早不知給砍中多少刀了。

赫連哈赤又閃了數刀,竟自打了個呵欠,公孫度更怒,使刀更快,卻聽得「蓬」的一聲悶響,公孫度大叫一聲,飛出了數尺之外,倒在地上,嘔血不止。

赫連哈赤冷冷說道:「你若還有命活著,再去練個十六年吧!」

公孫度冷笑一聲,伸手探進懷裡,取出一個小瓶,倒出幾枚藥丸來,張口吞下。

赫連哈赤故意伸頸觀望,露出好奇神色道:「噢!甚麼藥啊?」

公孫度狼狽爬起道:「世間可解你毒砂掌的藥,不下百種。金目教與你五毒教同為江湖使毒門派,你道連小小毒砂掌也解不掉麼?」

赫連哈赤笑道:「那你金目教有沒有甚麼比較高明點的功夫?這點小把戲,還找我們報仇?連我也鬥不過,對上了南宮大哥可怎麼辦?」

公孫度怒吼道:「你少拿南宮隱來嚇唬我!南宮隱失蹤十數年,有人說他瘋了,有人說他死了,旁人不知,我卻清楚得很。南宮隱早在那晚就叫你給害死了,是也不是?」

赫連哈赤面無表情說道:「不是。我去害他作甚?再說我又有何通天本領,害得死他天下第一人?」

公孫度悽然笑道:「枉你機關算盡,結果甚麼也沒得到。哼!最後還是朱元璋得了天下,你這個府尹永遠沒指望。大快人心!大快人心!」

赫連哈赤沉聲道:「雖已時過境遷,但留著你這張嘴在這胡言亂語,也是麻煩。」言罷運起周身內勁,殺意陡現。

公孫度哈哈笑道:「我不會死在你手裡,沒找你們報仇以前,我不會死!」說著丟出兩顆彈丸,落地即爆,黃澄色的煙霧立即漫起,夾帶著噁心的臭味,街頭看熱鬧的人立即東倒西歪,張口大嘔。

華飛雲和柳心慈兩人也不例外,吸進毒煙,立即嘔吐,赫連哈赤啐了一口唾沫,取出幾顆清心丸,自己含一粒,扶起那一男一女,一人塞上一粒,說道:「別吐了,姑娘家這麼吐多難看?先回客棧找妳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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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6-27 02:42 PM



第五章、前塵往事




「老三,你終於回來了。」赫連哈赤進了客棧,招呼了一聲後,對華飛雲說道:「你們去洗個澡吧!渾身髒兮兮的。」

霍隼看了華飛雲和柳心慈那一身狼狽,愕然問道:「你們這是怎麼回事?」

赫連哈赤說道:「中了金目教的硫磺彈,吐得滿地都是。」

霍隼責備道:「怎麼叫你帶人家去逛個街都能弄成這樣?」

「這次不怪他,我見到公孫度了。」赫連哈赤對華飛雲道:「快去洗洗,我與你師父有話要說。」

兩個小的走後,赫連哈赤坐到桌前,看了柳一尊的面容,長嘆一聲,給自己倒了杯酒。

柳一尊苦笑道:「二哥,我很難看,是麼?」

赫連哈赤說道:「你的事,我都聽說過了,連你前幾日去少林寺報仇未果,我也聽說過了。你怎麼這麼衝動?要報仇也不先來找我們商量。你一個人如何挑了整間少林寺?」

柳一尊嘆道:「這不就來了麼……對了,你說你見到公孫度?」

赫連哈赤點頭道:「他投了金目教,做上了個堂主,帶他三個嘍囉前來,險些把你女兒捉去,那幾個嘍囉叫我順手殺了,公孫度卻跑了。」

柳一尊冷哼一聲道:「他還有臉來找我們?」

赫連哈赤對霍隼說道:「方才我見飛雲孩兒與那幾個嘍囉過招,看了一會,怎麼他使來使去,都是朝凰劍法上半部的劍招?空有靈動巧妙,卻無剛猛厚勁,他那把木頭劍又重,如何使得靈活?你怎麼如此教他?」

霍隼笑道:「因為我沒教他朝凰劍法的下半部。這孩子血氣方剛,好打架鬧事,給他一把重木劍,磨磨他的性子。」

赫連哈赤道:「我看他耍那木頭劍也耍了十多年啦!飛雲的內功在江湖後輩中已是難逢敵手,你遲遲不教他劍招,也不給他真劍耍,豈不誤了他?」

霍隼問道:「二哥這麼說,想安頓了兩個小的,是也打算一道上少林了?」

赫連哈赤微微一笑道:「你心思還是那麼細密。老三叫那幫和尚折騰成這個模樣,雁姑娘叫他們活活打死,不殺他幾個,如何甘心?」

霍隼看了看赫連哈赤,嘆了口氣道:「你們聊聊,我去看看兩個孩兒。」

柳心慈走出房來,換了套新衣服,秀髮仍未擦乾,像朵出水芙蓉一般,華飛雲從未見過女孩兒如此,看得心神蕩漾。

柳心慈見了他這獃樣,不由得笑出聲來:「你怎麼了?直盯著我看?」

華飛雲道:「妳的衣服真好看……」

柳心慈笑道:「只有衣服麼?」

華飛雲道:「不,人也好看,人比衣服更好看。」

柳心慈笑嘻嘻的說道:「你一定不常和女孩兒說話。」

華飛雲說道:「我從小就和師父在一起學武,身邊沒一個姑娘。師父常說,和姑娘耗在一起,骨頭會酥,功夫就白練了。」

柳心慈愣了一愣道:「會麼?我爹爹娶妻生女,也不見他骨頭酥了。」

華飛雲道:「我師父他……偶爾是會說些胡話哄我的……」

柳心慈問道:「你那把木劍,為何不會給人斬斷?」

華飛雲笑了笑,取過木劍,伸手遞了過去道:「妳拿拿看。」

柳心慈才剛接過,手便一沉,趕忙雙手握住,仍是吃力,抬頭說道:「這劍好重。」

華飛雲笑道:「這劍有名堂的。我師父把木頭挖空,灌了鉛進去。小時候幾個野孩子欺侮我,我打他們,妳知道的,我有和師父學拳練劍的,當然把他們打跑了。師父卻很生氣,說習武不是拿來恃強凌弱,給了我這把木劍使,再沒給過我真劍,已經十多年啦!」

「難怪和單刀相碰也不折斷,是灌了鉛了。」柳心慈將木劍遞還,華飛雲伸手接過,兩人小手相碰,華飛雲笑道:「妳果真是沒練過功夫,妳的手好細嫩啊!」

柳心慈說道:「這和練不練功夫無關,姑娘的身子都是這樣。」

華飛雲怔道:「是麼?妳的手臂借我瞧瞧。」

「飛雲!」忽地一聲輕喝,霍隼已不知何時立在二人身後:「非禮勿視。」

柳心慈施禮道:「霍叔叔。」

霍隼點頭道:「回房去吧!妳是大姑娘了,該懂得男女之分。」

柳心慈道了聲「是」,轉身回房。

當晚,華飛雲一進了房,便沒停過口。

「師父,心慈說她不懂功夫,姑娘都不愛學功夫的麼?」

霍準不經意答道:「江湖上有的是武功高強的女俠,更有男子的文弱書生。學不學功夫是在個人。」

「師父,心慈的身上好香啊!每個姑娘都這般香的麼?」

霍隼說道:「那是戴了香囊。姑娘家愛乾淨,喜歡身上有香氣,討人喜愛。難道你喜歡一身臭汗麼?」

「師父,心慈的手好細啊!她說姑娘的身子都是這樣,是真的麼?」

霍隼頓了一頓,說道:「飛雲過來。」

華飛雲走了上前,霍隼舉起拳頭便往他頭上敲了下去。

「啊唷!」華飛雲叫道:「師父,我又怎麼了?」

霍隼道:「我叫你帶心慈去逛街,你小子在胡思亂想的動甚麼歪念頭?」

「沒有啊!師父。」華飛雲撫著頭,低聲說道:「那我換個話問吧!」

霍隼道:「你還想問甚麼?」

華飛雲道:「師父,十六年前出了甚麼事?」

這話卻問得霍隼沉默了,良久才緩緩說道:「你為甚麼問這個?」

「今天出了好多事,遇上了好多人,都說十六年前如何如何。三師伯的臉怎會那樣的?心慈說她娘是給少林和尚打死的,是也不是?」

霍隼沉默不語,遙望著窗外夜色,似乎若有所思,又似乎根本沒聽到華飛雲的說話。

華飛雲怕再挨打,脫去衣裳鞋襪道:「師父,我先睡了。」

霍隼說道:「我一直在想,到底要不要和你說這些事。」

華飛雲從床上跳了起來,十分興奮:「要的,要的。」

霍隼坐在床頭,若有所思的說道:「不該從十六年前,這該要從三十年前說起。」


「三十年前,抗元義軍把蒙古人驅逐到北方,卻沒有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北方察汗特穆爾暫時穩住局勢,南方卻出了大事,陷入混亂,主要分成朱元璋、徐壽輝、陳友諒三大勢力,彼此間為爭天子大位,自相殘殺,倒把那驅逐蒙古一事給忘得一乾二淨。」

「為師當年就和現在的你與心慈一般年紀,對漢人為爭帝位弄得四分五裂感到痛心,因此和你柳三師伯一同發願,要繼續北上驅逐蒙古。打仗不是說打就能打的,一人一騎敵不過千軍萬馬,打仗光是武功高強沒有用,還要有人數眾多的軍隊。三軍未動,糧草先行,打仗除了要有人,還要有錢。別的不說,十萬大軍一日三餐,便得三十萬份米糧麵食,沒有錢,如何打仗?」

「江南有三大世家,岳陽南宮、長沙皇甫、姑蘇慕容,他們都是人丁興旺、且家財萬貫的大豪門。難得的是,他們同樣不願見漢人這般自相殘殺,仍然記得驅逐韃虜的志願。南宮世家經營洞庭湖漁貨,皇甫世家是長沙城裡規模最大的布商,慕容世家在蘇州買賣藥材,三家本來互不往來,所做的買賣也不相干,為了身為漢人共同的責任,不吝錢財,廣召義軍,欲收復北方失地,我與你柳三師伯便是在那時應召而去。」

「那一年的中秋,我們遙念昔年八月十五劫武場,月餅字條殺韃子的義舉,由南宮世家的大莊主南宮隱提議,共結金蘭之好。你二師伯是雲南五毒教的護法、你柳三師伯和為師的我,還有一人是刀客公孫度。我們五兄弟以明月為證,不求同生,但願同死。誓師北伐,發願驅逐韃虜,光復中華。」

「我們首戰便告失利,蒙古騎兵驍勇善戰,義軍缺乏組織,各自為戰,被蒙古人各個擊破,死傷甚重。你二師伯在那一戰中失了音信,叫蒙古人俘虜了去,我們正商議要救人,你二師伯卻在幾日後自行脫困,安全回來了。」

「義軍不甘首戰就失利,由皇甫世家領軍突襲八公山,你三師伯和皇甫世家的三小姐皇甫雁也隨軍出征。但在那個當口,你二師伯送來急報,說公孫度竟出賣了我們,將義軍突擊之舉密報蒙古,八公山上已被蒙古大軍圍困。公孫度在出賣軍情後逃離,卻也沒投北方,從此失蹤。」

華飛雲若有所悟的點頭道:「原來那個老傢伙是個漢奸啊!可是他有甚麼好恨的?還有臉說回來報仇?」

霍隼繼續說道:「蒙古兵圍山七天,義軍或降或死,全被勦滅。你三師伯與我們有金蘭之盟,不能不顧,因此你大師伯南宮隱決定就我們幾個前去尋人,盼能尋得你柳三師伯。」

「這七天裡,你柳三師伯與皇甫三小姐逃避蒙古兵追捕,白日隱蔽山林,打野味採樹果充饑,夜宿石洞中,朝夕相處,生了情誼,這七日內已成夫妻。」

華飛雲聽到這,插口問道:「啊?他們在山中拜堂麼?」

霍隼愣了一愣,說道:「我是說已有夫妻之實,卻還沒有夫妻之名。」

華飛雲搔了搔腦袋:「這我可迷糊了。」

霍隼沒好氣道:「男女之事,你長大了自然明白。」

華飛雲不再追問,霍隼繼續說道:「你大師伯南宮隱隻身入山搜尋,數日不見,我們正在擔心,商議一同入山,他卻在七日後攜同你三師伯夫婦歸來,蒙古大軍卻也已追到。」

霍隼說到此,眉宇間顯得神氣起來:「你南宮大師伯入山尋人的這幾天,遭遇了甚麼事,無人得知,蒙古大軍追至,十數刀斧手竟不能傷他一絲一毫,其後更是一招之間掌斃蒙古國師,蒙古兵驚駭退去。」

華飛雲眼神一亮,說道:「我聽說過,南宮大師伯武功天下第一,無人能敵。」

霍隼說道:「這事之後,你三師伯在皇甫世家大莊主皇甫濤證婚下,與皇甫家三小姐皇甫雁結為夫婦。義軍有感欠缺領導,群龍無首下難敵元軍,以致連番失利。為尋求一個領導,遵循前朝武林舊例,於華山之巔比武論劍。你南宮大師伯在華山論劍上過關斬將,一路擊敗塞外三仙、陰陽二老、武當丹陽子、少林七大神僧,被封為武功天下第一,順理成章做了義軍的領導人。」

華飛雲頻頻點首:「有生之年真想見到大師伯,和他學天下第一的功夫。」

霍隼問道:「天下第一真那麼好麼?」

華飛雲笑道:「當然了,可以號令群雄,做武林盟主,多神氣威風啊!」

霍隼淒然一笑,嘆道:「號令群雄?你南宮大師伯正是號令群雄,第三度北伐,卻因軍情再次洩露,被殺得幾乎全軍覆沒,義軍至此再無可戰之力。」

華飛雲愕然道:「又是誰洩了軍情?」

霍隼說道:「至今不明,因為我們當時根本沒有時間去追究此事。元軍四處搜捕我們,你大師伯本就是南宮世家大莊主,也不怕元軍前來,但那時皇甫雁已懷有身孕,你大師伯勸你三師伯夫婦前往北方,投河南嵩山少林寺。少林寺佛門淨地,武林泰斗,蒙古兵倒還不敢為難。出家人慈悲為懷,相信必會伸出援手。」

華飛雲「啊」的一聲驚呼,說道:「結果那些和尚竟做出這等事來?打死了皇甫三伯母,還把三師伯給傷得這樣!」

霍隼繼續說道:「這事之後,你柳三師伯便失了蹤,帶著剛出世的心慈不知去向。你南宮大師伯陷入自責,情緒崩潰,終日藉酒澆愁,口口聲聲:他是害死兄弟的劊子手。你赫連二師伯不忍見他如此,前去相勸,卻在酒樓遇到你南宮大師伯與那公孫度聚在一起。」

華飛雲問道:「大師伯既然武功天下第一,那時為何沒殺了這出賣兄弟的漢奸?」

霍隼道:「你大師伯那時喝得像灘爛泥似的,直說與公孫度是同一樣人,出餿主意,陷害兄弟。幸得你赫連二師伯趕到,擊退了公孫度,他才沒給公孫度害了。」

霍隼說到此,頓了一頓,補充說道:「你二師伯是這麼告訴我的……」

華飛雲愣了一愣,問道:「師父這麼說,是何意思?」

霍隼沒理會他,繼續說道:「你二師伯說那日趕跑了公孫度後,無論如何相勸,你南宮大師伯始終聽不進去,抱著一曇子酒,往街角走去。你二師伯心想他武功如此高強,倒也無人傷得了他,盼他喝完了酒,回到家來,等他酒醒再勸。誰知從此你南宮大師伯再也沒回南宮世家,南宮世家四出尋訪,直到今日,天下再無人見過南宮隱這號人物。」

華飛雲久久無語,怔愣了好一會才道:「好可惜……天下第一人,怎會如此……」

霍隼說道:「元軍到處在追捕我們,你二師伯帶我前來這南封府住下,從此卻沒再受元軍騷擾,直到朱元璋得了天下,徐達、常遇春逐元順帝於漠北,大明一統漢人江山。我本來以為,這一切恩恩怨怨,都早已隨時間煙消雲散,誰想卻在你柳三師伯回來之時,陸續又給惹了出來。」

華飛雲聽得如夢初醒,霍隼問道:「飛雲,你不覺得這些事有許多不解之處麼?」

華飛雲點頭道:「很多。蒙古兵營銅牆鐵壁,二師伯何以能自行脫困?公孫度既然出賣軍情,他心中又有何恨?第二次軍情洩露,又是何人所為?少林寺是佛門淨地,就算不願助人,彼此無怨無仇,又何必把柳三師伯傷得如此?那公孫度既已出賣兄弟,明知南宮大師伯武功無敵於天下,他還敢回去找他?」

霍隼聽到此,從懷裡取出一塊銀錠,喃喃說道:「再說,你二師伯為何如此富有呢?這些年來,你見過他做些甚麼生計麼?」

華飛雲一愣,問道:「師父,你該不會懷疑起二師伯?他要害你,這些年來早給他害了。他只消不支使我們銀錢,我們餓也餓死了。」

霍隼笑道:「懷疑甚麼?這些事全都過去了。要弄清楚,不妨一同上少林,不是尋仇,而是與少林和尚對質,當年究竟何事?問個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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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6-27 02:43 PM



第六章、授藝傳劍




霍隼說到這裡,往窗子敲了敲:「心慈進來吧!」

木門推開,柳心慈走了進來,雪水已將她身上浸得濕透,兩臉頰凍得紅通通的,進得屋來,不停搓著雙手,看來已在屋外站了許久。

華飛雲愕然道:「師父怎麼知道心慈在外面?」

霍隼笑道:「反了蒙古朝廷,還能安閒麼?十幾年來擔驚受怕,從南方躲到北邊,早練得耳聰目明啦!窗外頭有人還能不知道?」

華飛雲倒了杯熱茶,遞給柳心慈:「喝杯熱茶,妳凍壞了吧?」

柳心慈微笑接過,答道:「我自小和爹爹生活在關外深山裡,這點風寒還受得住。」

霍隼說道:「姑娘家一個人跑來這裡,傳了出去可不好聽。外頭風大雪大,妳不待在客店裡,跟來這兒做甚麼?」

柳心慈答道:「爹爹從不肯和我多說往年之事,我卻實在想知道個詳細,本想進屋裡來,又怕霍叔叔責罵,正猶豫間,聽得霍叔叔說起昔年往事,就湊著窗外聽下去了。」

霍隼說道:「霍叔叔知道得也不詳盡,這趟上少林,定可問得清清楚楚。」

柳心慈問道:「你們上少林寺,不是去打架?」

霍隼哈哈大笑道:「妳瞧妳那爹爹的脾氣,能不打架麼?」說罷轉身對華飛雲道:「飛雲一道出來吧!」

打開木門,走了出去,窗外風雪已停,烏雲中透出半邊月光,映著積雪,倒似黃昏時分般明亮,霍隼仰頭望天,慨然嘆道:「明月易照凡塵情,華陀難醫世人心。」

華飛雲跟了出來,霍隼將背上黑劍抽出,拔劍出竅,說道:「飛雲,你跟了為師十幾年,卻不曾學過些高深劍招,可曾怨過師父藏私?」

華飛雲愕然道:「師父怎麼如此說?我從來不曾這麼想過。師父就我一個徒弟,不傳我還傳誰?」

霍隼點頭道:「好,你瞧著這路劍。」

霍隼起手運劍,初時頗慢,卻越舞越急,到得後來,劍風呼呼,光影繚繞,看不清霍隼動作,運劍如飛,彷彿有著三頭六臂,華飛雲鼓掌贊道:「師父,好看好看。」

霍隼舞到一半,忽然喊道:「飛雲,和為師過兩手。」

華飛雲一愣,「啊?」的一聲,尚未反應過來,霍隼騰身躍起,劍已攻到眼前。

華飛雲忙舉木劍格擋,慌急中使上內勁,往前一送,「喀」的一聲,霍隼手中劍脫手飛出,落在雪地上。霍隼也被擊退,凌空一個倒旋,穩穩落地。

華飛雲與柳心慈同感震驚,劍聖霍隼,就這一招,便輸給了自己的徒兒?


霍隼緩步走上前,拾起雪地上的長劍,微微點頭,似乎十分滿意。

華飛雲慌忙下拜:「師父,我是慌忙中使勁過大,才失手傷了師父。」

霍隼笑道:「緊張甚麼?快起來吧!我的劍那麼容易給你震脫了,這師父也別當了。」

華飛雲站起身來,霍隼問道:「剛才那套劍法,可好看麼?」

華飛雲答道:「好看。」

霍隼又問道:「可厲害麼?」

「這個……」華飛雲看了看自己手中木劍,不敢明言。

霍隼笑道:「使劍不是表演,好看沒用,還得管用。為師這十幾年來,只教你練功,卻不教你練武,就是這個道理。劍招是死的,你早也使、晚也使,個把月來使上個一兩百遍,再精巧的劍招也使透了,再笨的人也練熟了。但功力高低卻是沒有捷徑可尋,非得靠個人修為,勤學苦練,方能有成。」

霍隼說道:「我給你這把木劍,灌進了鉛,要你日夜習使,好鍛鍊你的內功。剛才我故意不使內勁,試你一試,你的內功已達如此火候,看來這些年使這灌鉛木劍,已有小成了,是時候教你些真正功夫了。」

霍隼走到空曠處,說道:「飛雲,為師現在教你一整套朝凰劍法,這是你死去的娘留給你的,你的外婆家姑蘇慕容,以使劍聞名,『飛鳳』、『朝凰』兩套劍法,早已名震大江南北。你先前所使,只是朝凰劍法上半部,空有靈動巧妙,卻無剛猛後勁。現在你勁力已足,傳你下半部朝凰劍法,瞧清楚了。」

霍隼展臂運劍,耍全一整套朝凰劍法,劍招柔中帶剛,身姿曼妙秀麗,每一劍勢都極為秀氣,像個大姑娘在使劍一般。

華飛雲看了幾招,哈哈大笑,霍隼沉聲問道:「你笑甚麼?」

華飛雲道:「像個娘兒使的劍。」

霍隼說道:「你娘親是個姑娘,使的自然是姑娘劍了。」

華飛雲搔了搔頭,老大不願的說道:「姑娘劍沒甚氣力,一點兒不厲害。」

霍隼冷笑一聲道:「好啊!你陪為師過兩手,瞧瞧這姑娘劍厲不厲害。」

華飛雲看了看手中木劍,皺著眉道:「我學就是了……」

霍隼笑道:「你瞧不起木劍啊?那為師的劍讓你使,你的木頭劍借來,咱們師徒倆玩玩。」

華飛雲愕然道:「我使真劍?那還了得?我怕傷了師父,可天地不容啦!」

霍隼舉劍往雪地上一插,朗聲說道:「只要你劍鋒削著了為師半邊衣角,就傳你此劍,你也可師出下山啦!」

華飛雲喜不自勝,說道:「好啊!師父接去。」將重木劍往霍隼拋去,縱身躍前,拔起雪地長劍攻上。

十幾年來,華飛雲第一次使起真劍,輕便之極,感到威力至高無上,舉劍朝霍隼刺去,使的正是朝凰劍法的上三路快劍「鑾凰點頭」。

霍隼伸手接下木劍,側身一閃,避開來劍,木劍反手揮去,打在華飛雲手腕上,華飛雲痛得手腕酸麻,「哎唷」一聲,長劍脫手飛出。

霍隼說道:「這一勢名為『凰開日月』,後發制人,見招拆招。為師手上若是真劍,你一隻手掌已經沒了。舉劍再來。」

華飛雲拾起長劍,又一劍橫裡削去,霍隼運劍格擋,身隨劍走,「啪」的一聲,華飛雲手中長劍又給擊飛。

霍隼喝道:「這一勢是『鑾鳳求凰』,專破你這種貪快猛攻的路子。運劍時不是像你這樣,把內勁帶到劍招裡,不是快而已。再來!」

華飛雲拾起長劍再攻,三兩招後長劍又給擊飛。

「腰要沉,別顧上不顧下,再來。」

「很好,像樣子了,手腕要翻得快,再來。」

「劍拿穩!別老讓人打脫了,劍都拿不住,還怎麼使劍?再來。」

一晚上,華飛雲手中長劍不知給擊飛了多少次。霍隼邊教邊鬥,有時兩下罷鬥,使上幾手讓華飛雲瞧個清楚,師徒倆又再過手。

柳心慈在旁看著,她不懂武功,瞧不出名堂來,只感到霍隼的劍招幾乎出神入化,不論華飛雲如何攻來,總能三兩招就擊飛對手的兵器,心中忖道:「霍叔叔人稱『劍聖』,我雖看不懂,卻也明白他劍招厲害無比。下午在市集時,赫連二伯沒見出手,就打死了三個人。這趟上少林,可真不知要傷多少人命……」

柳心慈抬頭仰望那半邊彎月,衷心祈禱:「月亮啊!爹爹殺孽造得夠多了,二位叔伯又要前去,連飛雲大哥都學了厲害劍招。月亮啊!盼你保佑這趟少傷人命……」

霍隼帶著柳心慈返回客棧時,已近中午時分。

年輕姑娘獨自跑去男孩子的家住了一晚,柳心慈本以為會受父親深責,但柳一尊卻只是斥了聲「胡鬧」,便無事了。

赫連哈赤看著柳心慈,微笑道:「好漂亮的小美人,妳手上這是甚麼東西?給二伯瞧瞧。」

柳心慈把手伸了起來,戴在手腕上的玉鐲晶瑩剔透,赫連哈赤握著柳心慈的手腕,說道:「這是雁姑娘生前所戴的啊!」

柳心慈點頭道:「我娘留給我的。」

赫連哈赤笑著點了點頭,把手放開,他握著柳心慈手腕之時,早已略施內勁探了探柳心慈手臂經脈,心中忖道:「這小姑娘當真一些兒武功都不懂,柳老三竟不教她功夫?」

霍隼說道:「我們準備妥當,就上少室山去。」



路程上,霍隼白天趕路,晚上教劍,逼著華飛雲早午晚都得將劍勢使上三遍,才准吃飯。

這一夜,華飛雲練完了劍,即使是在嚴冬的臘月間,仍是耍劍耍得一身大汗。

霍隼看著華飛雲練完了劍,問道:「慕容世家的『飛鳳』、『朝凰』兩套劍法,你可都練熟了麼?」

華飛雲笑道:「這兩套劍法十分好記,已練得熟了。」

霍隼點了點頭,淡淡說道:「去洗個澡,上床睡覺了,明兒還得趕路。」

華飛雲問道:「師父,這幾天,您總心事重重似的,教我使劍,比平時要急得多,好似想把一身神技盡數傳我一般。師父你可是名震江湖的中原四聖呀!您頭一回和蒙古人打架的時候,我還不曉得在哪兒呢!怎能在這幾天裡,學完師父的畢生絕技?」

霍隼說道:「我只是教你劍招,卻教不得你靈學活用,要想劍術高超,那得靠你自身修為。為師頭一回和蒙古人打仗,還不是混在自家軍裡頭亂打一通?而且那一仗也打敗了。那個時候,世上又哪來的中原四聖?」

華飛雲答道:「是,師父。我去洗澡了。」

霍隼看著華飛雲的身影漸漸遠去,長長嘆了口氣,心中千頭萬緒。

華飛雲沖了澡,一走出澡間,便看到柳心慈坐在矮凳上,望著星空發愣。

華飛雲走了上前道:「妳在等我洗澡麼?我洗好啦!柴火還沒熄,妳趁熱去洗吧!」

柳心慈微微笑道:「我已洗好啦!我不是在等著洗澡,是在等你洗好出來。」

華飛雲問道:「等我?找我有事麼?」

柳心慈點了點頭,卻又沉默了下來,低著頭不發一語。

華飛雲坐在柳心慈身邊,問道:「妳不開心麼?」

柳心慈喃喃說道:「我有事想求你,又怕你不肯答允。」

華飛雲說道:「只要我做得到的事,我一定會幫妳的。」

柳心慈說道:「我想你帶我去一個地方。」

華飛雲笑道:「原來是這個事,想出去玩,那有甚麼難的?現在天也不晚,我去和師父說一聲,這就帶妳去,妳想去哪兒玩?」

柳心慈抬起頭來,望著華飛雲,一字一頓道:「我想去一趟江南,拜會江南三大世家。」

「甚麼?去江南?」華飛雲一聲驚呼,嚇得站了起來:「我可沒聽錯了吧?」

柳心慈忙把華飛雲拉著坐下:「別大聲嚷嚷……」

華飛雲說道:「心慈妹子,這事可不是鬧著玩的。師父知道準要罵的,再說這兒可是北方,人生地不熟的,怎麼帶妳去江南啊!」

柳心慈望著星空說道:「我娘死了,我爹爹的臉也給傷得這樣,我該很恨少林和尚才是。但我總想不透,這麼做總該要有個理由的嘛!不願讓人投宿,關了大門便是,何必下手這麼狠?那日,我本想問問霍叔叔,但我看就連霍叔叔也有許多事不知情。」

柳心慈轉頭望著華飛雲道:「我爹性情越來越古怪,他從來不曾打我,那日卻因我說錯一句話,差些將我一掌打死了。這一趟上少林,我真不願我爹爹一生都活在仇恨裡。昨晚聽霍叔叔說起,我在想,所有的事,所有的恩怨,就從江南三大世家共組義軍抗元開始,我想去一趟江南,拜會三大世家,問個水落石出。我不願我爹一世痛苦,不願我娘死得不明不白。」

柳心慈說到後來,眼中含著淚光,華飛雲看得很是不忍。但他自小到大從未離開過霍隼身邊,低聲說道:「為了問個清楚,就要去江南,這也太莽撞了些……而且……我一直都給師父照顧,實在不敢離開他老人家身邊。」

柳心慈幽幽嘆道:「你既不肯,那我就不去了。」說罷站了起來,笑道:「你也好累了,早些睡吧!」

華飛雲從小到大跟在霍隼身邊習武,不曾見過年歲相仿的姑娘,這幾日的朝夕相處,早讓他對柳心慈生著一種若有似無的情愫。這回人家頭一次相求於他,卻不接受,心裡很是愧疚,低聲說道:「心慈妹子,妳別失望。」

柳心慈微微一笑道:「我不失望,你會當天下第一的大俠,做武林盟主的嘛!等到那時,你再帶我去,好嗎?」

華飛雲看著柳心慈走回房間,獨自站在冬夜裡發愣,喃喃自語道:「我會當天下第一的大俠麼?若是我一輩子不敢離開師父,我能做得武林盟主的麼?」


行了數日,已達少室山下,赫連哈赤尋一客店暫宿,計劃明日上山。

柳一尊看了華飛雲一眼道:「飛雲姪兒,明天你別去了,你在店裡頭替三師伯看著這小丫頭,別到處亂走。」

赫連哈赤遲疑著道:「少林和尚詭計多端,少室山又是他們地頭,把這兩個小的放在店裡,總不大好,不如一塊上山,帶在身邊安心些。」

霍隼聞言,用手抹了抹下巴上的短鬚,一語不發。

華飛雲道:「二師伯,少林寺是佛門正宗,怎會詭計多端……哎呀!」

方問到一半,霍隼從後一腦袋敲下:「大人說話,小孩子別插嘴,叫你怎麼做就怎麼做。」

「是的,師父……」華飛雲摸著後腦勺,滿臉委屈。

赫連哈赤笑道:「明兒一早便起程上山,這趟定要將嵩山少林寺翻了過來!替老三討個公道。哈哈……」

柳心慈怔怔望著赫連哈赤,半晌,一聲不響的起身回房。

赫連哈赤瞧了柳心慈一眼,問柳一尊道:「老三,你這個女兒性子有些古怪,她不愛說話?」

柳一尊漫不經心的說道:「姑娘家麼,文文靜靜的不是挺好?」

赫連哈赤問道:「她母親死得那樣慘,你怎不教她功夫?」

柳一尊不悅的說道:「她不學,我也懶得教她。女孩兒就是沒出息,盡學些琴棋書畫,刺繡插花,管個屁用!」

夜裡,霍隼把華飛雲叫到身前說道:「飛雲,你可知道為師最得意的是甚麼功夫?」

華飛雲笑道:「這怎能不知?『天絕九劍勢』打遍江南無敵手,人稱『劍聖』。」

霍隼微微一笑道:「這『天絕九劍勢』來由如何,你沒聽為師說過吧?」

華飛雲愕然道:「不是師父自創的獨門絕學麼?」

霍隼道:「在為師加入義軍抗元以前,也曾醉心於劍術,拜在一位前輩門下。那人名叫鳳擎天,江湖人稱『劍仙』,是『塞外三仙』之一,西域鳳凰谷的谷主。他的劍術出神入化,莫測高深,『飛鳳』與『朝凰』這兩套劍法,就是他傳給你外祖父慕容青城的,也是他鳳凰谷的看門劍術。然而他真正的得意技,是『天絕劍法』,這套劍勢共有三十六勢,變幻莫測,威力無窮。為師和此人學劍,他卻不收我為徒,只教劍術,天絕三十六劍勢,我只學了九勢,就因加入義軍抗元,中斷了修行。」

華飛雲問道:「這劍法只得九勢,就讓師父威震大江南北?怎不和他學齊三十六勢,豈不天下無敵了?」

「天下無敵?」霍隼哈哈大笑道:「自從在華山之巔,鳳擎天手中長劍敗給了你南宮大師伯一對肉掌,恨得自斷長劍,退出義軍,返回西域鳳凰谷,發誓今生沒把握能勝得南宮隱,終生不出谷一步。你叫為師上鳳凰谷去找他學劍麼?」

華飛雲喃喃地說道:「南宮大師伯當真如此厲害?」

霍隼走到戶外,朗聲說道:「飛雲,瞧清楚了。這是『天絕九劍勢』,為師最後能教你的,就這麼多了。」

霍隼拔劍起舞,運劍如飛,每一招每一勢,似乎千變萬化,一連將天絕九劍勢舞了三遍,卻是每回不同變化,看似同一套劍勢,但劍路明顯不同,如此似是而非,令華飛雲越看越不明白。

霍隼舞了三遍,看了華飛雲一臉茫然,笑道:「瞧不明麼?」

華飛雲點頭道:「實在不明,這套劍勢變幻莫測,看似同一套劍勢,卻又不像同一套劍勢;說它不同劍招,卻又像出自同一路劍招。這……我實在越看越糊塗了。」

霍隼說道:「劍招縱使千變萬化,仍是死招數,彷彿你便是照著食經菜譜一樣一樣的去做,仍是前人做過的菜,這道菜早有不知多少人吃過,你會做,人家也會做。你使得劍法便是再如何精妙,終究是別人曾使過的劍,它能出名,就有破它的武功出現。你只需記住一點,這九劍勢,分別往人身上中下三方向攻去,去勢如何,沒有定向。臨敵之時,你越是把劍招忘得乾淨,越能發揮威力。」

華飛雲問道:「劍招都給忘了,如何攻敵?瞎斬亂刺麼?」

霍隼道:「別拘限於有形的劍招,真正高深的劍術是存在於劍意之中,攻敵之無備,方能出奇制勝。天絕九劍勢,名為無招,實則仍有劍招歸依,看似有招,卻又隨意而使,千變萬化。為師今日便將箇中奧妙,告訴你聽。說穿了不過八字:劍招為輔,劍意為主。這區區八字,便是數十年來旁人摸不透、猜不著的秘密,也是霍老兒何以能成名的秘密。為師就只說給你聽,你得牢牢記住。」

華飛雲搔了搔頭,始終想不明白。

霍隼說道:「好好想想吧!你一天想不明,為師就一天放不下心讓你去江南啊!」

華飛雲「啊!」的驚叫一聲道:「師父怎麼知道這事?」

霍隼沒好氣道:「你兩個小傢伙,成天就讓人擔心。」

華飛雲低聲道:「我沒答應心慈……」

霍隼說道:「離不開巢的鳥兒,永遠學不會飛。你是該到外頭闖闖,跟著師父一輩子,能有出息麼?」

華飛雲問道:「師父這麼說,是准我帶著心慈去江南了?」

霍隼點頭道:「為師一直有個微妙的感覺,你兩個這趟去了,必會揭開許多當年不為人知之事。上一輩的恩恩怨怨,本就不該連累你們這一代,飛雲,你有你的世界,該走屬於你的人生路。」

華飛雲沉默不語,霍隼嘆道:「很晚了,早些睡吧!未來幾日,你定要好好琢磨天絕九劍的精要,有不懂就問,你要是始終悟不透,叫為師如何安心?」

華飛雲問道:「師父,這是您用以成名,絕不外傳的劍術奧秘,你怎麼就說了給我聽呢?」


霍隼笑道:「傻孩子。為師既沒遠親,又沒兒子,這一生就只有你一個徒弟,我不傳你,還要傳誰?再過幾年,等我兩腿一蹬,想把這一身技藝帶入黃土之下麼?」

華飛雲洗了腳,上床睡去,不一會便進入夢鄉。

霍隼看著華飛雲稚嫩的睡臉,心中湧出一股莫名的哀傷。

他尚有另一感覺,是他沒說出口的。兩小這一去,揭發了根本不該揭發之事,從此師徒二人也將緣盡於此了……

未來,存在著許多的不安。天邊的夜色,彷彿訴說著一場新的武林恩怨,即將被掀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6-28 02:22 PM



第七章、少林鬥劍




一行人來到少林山門口,雪已停了,數名僧人手持掃帚在山門裡外掃雪。

霍隼雙手作揖道:「幾位師傅……」

那幾個掃雪的僧人轉頭見到柳一尊,拿著掃帚便往山門內退去,卻連山門都不關上。

霍隼愕然道:「看來少林寺已有準備了。」

赫連哈赤哈哈大笑:「上一回老三殺了他不少賊禿子,這次能不防著點麼?老四你是斯文人,幫著看住兩個小的,打打殺殺的事,老哥哥我來便是。」

柳心慈問道:「赫連二伯,您與少林師傅也有好大冤仇?」

赫連哈赤用手撫摸著柳心慈的秀髮,微笑道:「傻丫頭,妳爹娘給這幫賊禿子害得如此,我是妳爹的結義兄弟,妳的世伯,怎能毫無感覺呢?」

柳一尊冷冷的說道:「進去吧!這趟定要把少林寺翻了過來!」

來到廣場,圓通、圓業、圓廣三僧居中而立,兩旁武僧嚴陣以待。

圓通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柳尚義,自前日你離去後,貧僧就一直等你再度前來,十幾年的恩怨,避也避不開,今日就做一個了斷吧!」

柳一尊說道:「有我二位兄弟在此,你們三個今日是大劫難逃了。」

圓通嘆道:「十六年前那晚,就注定了今日之事了。」

智得走了上前道:「惡人!上一回顧念你女兒,放你下山,想不到你真敢再來,我師兄弟可不是枉死的。」

柳一尊笑道:「好個不怕死的賊禿,我第一個送你歸西!」

柳一尊剛要撲上,一旁的柳心慈忙向華飛雲使個眼色,幾乎是同時,霍隼也以手輕觸華飛雲手臂,華飛雲得了指示,大喝道:「你怎麼夠資格和我三師伯過手?我來會你。」

華飛雲搶先一步,揮木劍攻上,智得一愣,看著木劍斬來,不以為意,斥道:「小子,沒你的事,讓開。」一伸手想揮開木劍。

哪知木劍夾帶勁風,智得揮手將觸,已知不妙,「啪」的一聲,手被木劍擊開,一時間疼痛痠麻,怒從心起,喝問道:「這是甚麼劍?」

華飛雲不答話,挺劍攻上。霍隼和柳心慈早已與他商議妥當,這趟上山,是來講理,不是殺人。柳一尊急欲報仇,必不肯好好把理講清,因此商議若是動起手來,華飛雲先行攔截。他既與此事無關,又是後輩,少林僧人應不致傷他性命。

智得連連被木劍逼退,數招過後,華飛雲攻勢忽然停下,笑道:「不欺你空手的,去拿把兵器來。」

智得冷哼一聲,取過一把長劍,說道:「小子,聽你喊那惡人三師伯,你是他師姪了?你既使劍,你的師父是『劍聖』霍前輩了?」

霍隼微微一笑道:「飛雲,木劍扔了,這把劍你拿去。」說著將背後白色佩劍遞上。

霍隼背後雙劍,一黑一白,那黑色的劍,是霍隼自己的劍,每回使劍,都使黑劍。但這把白色佩劍,只見霍隼夜夜擦拭,從未見他拿出來使,這回卻將之交給華飛雲,他雖遲疑,仍是欣喜接過。

華飛雲手握白色佩劍,拔劍出鞘,這把劍十數年未曾使用,卻是天天擦拭,劍刃上透著寒光,彷彿神兵利器一般。

華飛雲心中欣喜,把木劍扔在地上,說道:「我師父可終於准我使真劍了。現在我手握師娘的佩劍,就來教訓你這個光頭。」

這話一出,赫連哈赤、柳一尊同感驚愕,轉頭看著霍隼,赫連哈赤出聲問道:「老四,你成親了?」

霍隼不答,只搖頭苦笑道:「這個孩子……真是孩子……」

智得說道:「好,我便以這少林七十二絕技裡的達摩劍法,領教霍前輩的高徒。」

智得挺劍攻上,華飛雲抖擻精神,橫劍格擋,使的是全套『朝凰劍法』,這數日來的日夜苦練,華飛雲早已將劍勢記熟,夾帶十數年來使那灌鉛木劍練就出的內勁,劍勢威力倍增,與智得過招,一時竟然不分高下。

智得心中讚道:「劍聖霍隼,名不虛傳。教的徒弟都有這般功夫,我且試他一試,看他劍招高到甚麼程度。」

達摩劍法是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劍勢大開大闔,走陽剛一路。華飛雲使的朝凰劍法卻是女子所使劍招,走的是陰柔路線,過上十數招,智得劍勢愈使愈急,華飛雲倍感壓力,勝負漸漸分曉。

柳一尊說道:「老四,飛雲孩兒『朝凰劍法』尚未練得精熟,不是這和尚對手。」

霍隼不答,又看了一陣,華飛雲已是滿頭大汗,勉力招架,那智得卻仍在試他功力高低,從容運劍,劍勢愈使愈威猛,若是智得此刻全力為之,早已要了飛雲小命。

霍隼輕嘆一聲,忽地拔劍攻上,喝道:「飛雲退下,看清楚我的動作。」

智得一愣,霍隼輕功好快,瞬間撲至身前,一劍遞去,智得忙迴劍格擋。「噹」的一聲,來勢威猛無比,震得智得虎口疼痛,長劍給震得脫手,落於地面。


霍隼卻止步不攻,微微一笑道:「小老兒突施偷襲,不算,大師撿劍再來。」

智得撿起長劍,一拱手道:「想必是劍聖前輩,前輩既然想考較小僧武技,小僧也只好領受幾招,霍前輩聞名於世的絕學,小僧早想拜見了。」


霍隼笑道:「少林劍法,博大精身,小老兒今身在天下武宗的少林,那劍聖二字休要再提。武藝切磋,不分甚麼輩份,大師請賜招。」


智得不敢大意,運劍攻上,霍隼見勢拆招,使得同樣是朝凰劍法,威力卻非同小可,數招下來,智得險象環生。

霍隼左手始終垂著,僅單手運劍與敵對招,尚能邊鬥邊喊道:「招式不是呆板死記,要靈活運用,活學活使,見勢拆招,尋隙搶攻,你要做到攻守俱備,這才只是使劍的第一步。」

智得當然明白,霍隼所說的話,自是在教華飛雲了。他卻聽得若有所悟,答道:「謝前輩指點。」劍勢改急為緩,凝神注意霍隼攻出的每一劍。

霍隼點頭笑道:「孺子可教。」劍勢一變,一會使『飛鳳劍法』,一會使『朝凰劍法』,或緩或急,忽高忽低,智得被逼得手忙腳亂,完全算不清霍隼下一劍會如何攻出。

再鬥數招,霍隼竟像在教徒弟一般,邊鬥邊喊:「小心手!小心腿!小心胸口!小心右肩……」

這一頭赫連哈赤看得眉頭緊皺,心中忖道:「霍老四實在了得!悶了他十數年,他劍法卻一些兒沒有老。」

柳一尊卻看得惱怒異常,喝道:「老四!提醒他甚麼?一劍把他殺了!」

這話一出,一旁的圓業生怕智得終會死於霍隼劍下,喊道:「霍師傅,劍下留情。」從旁竄出,將智得一把拉開,順勢奪了智得手中劍,與霍隼鬥了起來。

這一接手換招,快絕無比,霍隼微微一笑,劍鋒橫掃,「噹」的一聲,蕩開圓業,自己卻也藉勢後退,距離拉開,兩下暫時罷鬥。

霍隼笑道:「少林『達摩劍法』,不過如此。」

圓業說道:「劣徒資質魯鈍,未能將『達摩劍法』的精要之處發揮於萬一,哪裡是霍師傅對手?今日既有雅興,貧僧陪霍師傅切磋切磋?」

霍隼問道:「十六年前,大師也是傷我三哥之人麼?」

圓業聞言,雙眼緊閉,久久不語。柳一尊沉聲道:「圓業,自己做過的事,不敢認麼?」

圓業似乎有所覺悟一般,睜眼答道:「十六年前,柳施主前來敝寺,強開大門,空明方丈下令驅逐,他卻逕闖伙房,貧僧領眾追至,追打柳施主的人,貧僧也有一份。」

霍隼問道:「是如何追打的?」

圓業答道:「持棍打的。」

霍隼微笑道:「那你換兵器吧!在下可想領教,打得我三哥,可也得打一打我霍隼。」


圓業換下長劍,取了一支齊眉棍來道:「便是貧僧,也沒有把握使『達摩劍法』勝過霍師傅。既如此,貧僧以同為少林七十二絕技之一的『伏魔杖法』領教霍師傅的高招。」

柳一尊斥道:「呸!棍杖剋刀劍,圓業,你有本事就與我四弟在劍法上論高下。」

霍隼笑道:「三哥,無妨。姓霍的這把劍也耍了幾十年了,沒那麼容易給人拿棍杖砸斷掉。大師,請賜招吧!」

圓業道:「霍師傅,得罪了。」手腕一翻,手中棍就似自有生命一般,朝霍隼打去。

霍隼喝采道:「來得好。」側身閃避,順勢一劍刺向圓業脅下。

圓業招式一變,手中棍朝霍隼手腕上砸去,霍隼被逼撤招,緊接著第二劍、第三劍,連綿不絕刺出,使的是朝凰劍法上三路快劍「鑾凰點頭」。

圓業面對霍隼的快劍,招式雖然始終及不上霍隼那樣快,卻是從容不迫,伏魔杖法以強攻猛打著稱,每一勢都剛強威猛,一勢棍當可破去霍隼兩三勢劍勢。

霍隼突然變招,混雜施展數種劍勢,已看不清其勢為何,只見寒光閃爍、輪轉如飛,這一頭圓業也是全神貫注,伏魔杖法使得威武八面、虎虎生風,二人你來我往,不知過了幾招回合,仍是難分高下。

又過十幾招,圓業突然喝道:「霍師傅,承讓了!」棍勢突然愈打愈快,彷彿看透霍隼的每一路劍勢般,逼得霍隼步步後退,險象環生。

圓業滿心以為勝負已分,他已視破「飛鳳」、「朝凰」的所有劍路,誰知霍隼冷笑一聲道:「現在說承讓,太早了吧?」忽然劍勢再變,突然一劍遞來,這一劍圓業見所未見,卻是險之又險,急忙一個翻身勉強避開,頗為狼狽。

這一下大出少林僧眾的意外,圓通圓廣都以為霍隼劍已使老,誰想卻又使出這一劍來。

霍隼朗聲喊道:「飛雲,瞧清楚了。」劍勢改守為攻,圓業倉皇迎擊,霍隼這套劍勢玄妙至極,完全摸不透章法劍路。

圓業使開伏魔杖法,全力施為,二人棍來劍往,纏鬥十數招,雖未分勝敗,但圓業一招險過一招,霍隼劍法似有依循,卻又完全看不清劍路,圓業只得隨機應變,漸漸也不再依循伏魔杖法的既有棍路。

二人酣鬥數十招,霍隼忽然一個彎身,劍隨身走,朝圓業腰腹間一劍斬去。

圓業翻身急閃,「嚓」的一聲脆響,圓業僧袍袈裟給霍隼一劍斬開,只些微之差,就要腹破腸流。

圓業這一翻身,順勢一杖反打過去,「啪」的一聲悶響,結實打在霍隼背上。

「師父!」華飛雲急得大喊。

霍隼一劍斬過,挨了一棍,但這一棍顯然未曾傷著他,迴劍往圓業脅下便刺,圓業眼見這一劍避無可避,心道:「我命休矣!」

說時遲、那時快,這倏忽之間,霍隼似乎想到甚麼般,急忙迴劍收勢,直起身來,收劍入鞘,拱手微笑道:「『伏魔杖法』,莫測高深,霍某領教。」

圓業已是嚇出了一身冷汗,半晌回過神來,說道:「好厲害!這就是名震江南的『天絕九劍』?方才那一劍,貧僧無法閃避,霍師傅若非劍下留情,貧僧已死於劍下。霍師傅已是勝了,何必過謙呢?」

霍隼微笑道:「是大師一杖先打在霍某背上,輸了一招,無話可說。」

圓業雙手合十:「阿彌陀佛!」

霍隼走了回來,華飛雲關切問道:「師父,那一杖打得你疼麼?」

見了徒兒如此,霍隼十分窩心,輕撫著華飛雲的頭說道:「小子,瞧出道理來了沒有?『天絕九劍』沒有固定的劍路劍勢,但卻依循人身上中下三個大要,臨機應變,無招無勢,卻又有依有循。」

柳一尊已是老大不耐,怒道:「老四,感情你是來以武會友的了?」

赫連哈赤連忙調解,笑道:「早說了老四斯文,這一場贏的說他沒贏,輸的卻說他沒輸。老四,你比完了武,教完了徒弟,剩下該讓老三討還該討的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7-2 09:59 AM



第八章、辭別下山




柳一尊冷冷的道:「是啊!圓廣,換我們了。你的龍爪手練得不錯,上一回和我的鬼陰爪還沒鬥出勝負來。」

圓廣走了上前,微微一笑道:「柳施主不過是來報仇,與旁人無關,又何苦殺害這麼多佛門弟子?上一回見你戴著面具,認不出你來,才與你動手。」

柳一尊憤恨得拿下面具,擲在地上,怒道:「聽你這麼說,你不敢和我打?」

圓廣雙手合十:「阿彌陀佛。現在我們三人在此,你結義兄弟在此,你的女兒師姪後生晚輩也在此。貧僧當著這許多人面,明白的說,當日是貧僧擊你一掌,誰知竟推你入灶,燒傷了面容,毀你一生。今日你既來討,我便還你,你面容已燬,貧僧今世永不見你便了,只盼中原四聖饒恕我佛門弟子,還我清靜。」

眾僧一陣驚叫哀號,夾雜著「師父」、「師叔」幾聲哀鳴,圓廣舉起手來,一爪往自己雙眼便插,血流如注,他卻神色從容,似已了結多年憾事一般,緩緩說道:「柳尚義,貧僧害你殘廢,便陪你一齊殘廢,你面容因貧僧而燬,貧僧今世再也無顏見你這張面容,這夠了麼?」

無人料得圓廣竟會如此,幾位僧人趕忙取過乾淨棉布,邊哭邊替圓廣雙眼止血。

圓廣聽得哭聲,微笑說道:「不必難過。我了卻塵世,今後再不被雙眼所見紅塵干擾,更可心無雜念,誠心向佛。我瞧不見經文,往後得勞煩眾弟子頌唸給我聽了。」

柳一尊縱使報仇心切,見了圓廣如此,卻也一時答不上話來。

赫連哈赤見了此景,忽然高聲說道:「想以此脫罪?可沒這麼容易。你以雙眼還我三弟面容,多讓你見了十六年花花世界,雖便宜你,卻也罷了。皇甫姑娘被你們活活打死,一條人命,你們拿甚麼來償?」

圓通語帶悲憤說道:「當年是空明方丈下令驅逐柳施主,皇甫姑娘雪地生產,身子已是虛弱,又以自身護著柳施主,貧僧見她來護,便立即停手了。貧僧是錯打了幾棍在皇甫姑娘身上,但絕沒把她活活打死。」

想起愛妻,柳一尊恨意又起,說道:「你們是沒把她打死,但若不是受你們棍擊,被你們棄於山門外風雪中,她會活活凍死麼?你們這些出家人,假慈悲,與親手殺人有甚麼分別?」

赫連哈赤冷笑道:「這筆帳可不能就這麼算了,圓通方丈,是你打的,你拿命來償吧!」

圓通雖然修佛多年,這回也不禁動怒,指著赫連哈赤,微顫著聲道:「你……好啊!『毒聖』,赫連哈赤,名不虛傳。好毒!好毒!」

霍隼見事已失控,眼見便要大戰,趕忙出聲說道:「圓通大師,你何不說清楚?佛家子弟既慈悲為懷,為何要對來寺投靠之人如此相拒,見死不救?」

圓通長嘆一聲道:「燬其面容、棍擊傷人、見死不救,罪孽由貧僧一人承擔便了。柳尚義,你又何不當你兄弟面前說清楚?你勾結蒙古朝廷,欲嫁禍於我少林寺,佛家子弟從來不理政治國事,你這豈不欲陷我佛門於不義?閉門不開,你卻擅闖,空明方丈下令驅逐,何錯之有?」

此話一出,柳一尊、霍隼、柳心慈同聲驚呼:「甚麼?」

赫連哈赤突然喊道:「這老賊禿想顛倒是非,三弟,你是來報仇的不是?說這麼多作甚?把一干和尚全都殺了,放火燒了他少林寺。」

柳一尊一擺手道:「等等,二哥,聽他說清楚。我勾結蒙古朝廷?甚麼鬼話?」

赫連哈赤道:「既是鬼話,聽他做甚?」話猶未了,已飛身撲上,一掌擊出,直取圓通,來勢之快,匪夷所思,縱是圓通功力深厚,這一掌也沒能避開,「砰」的一聲,勉強避過胸前要害,肩頭結實中了一掌。

赫連哈赤使的「毒砂掌」,掌中帶毒,只這一掌,毒已入體。圓通忍無可忍,反手一記「大般若掌」,擊向赫連哈赤。

赫連哈赤冷笑一聲,雙掌齊出,硬接圓通「大般若掌」,爆出巨響,聽得赫連哈赤喝一聲:「滾吧!」力貫雙臂,圓通被震退數步,嘔出一口鮮血,恨恨的道:「好功夫!」

赫連哈赤笑道:「看來你上回已被我三弟擊傷,玄陰功寒毒未癒,你又中我毒砂掌。哼!天要亡你,趁你病,要你命!」

一旁的圓廣怒道:「欺人太甚!」龍爪手飛快抓到,赫連哈赤冷笑一聲道:「你雙眼已瞎,怎麼跟我打?」側身避開龍爪手,照著圓廣胸前便是一掌,「砰」的一聲悶響,掌勁之猛,將圓廣擊飛出去。

圓業舉起長棍,當頭一杖擊來,赫連哈赤回身格擋,圓業棍風呼呼,連還棍往赫連哈赤周身大穴打去,赫連哈赤身形一沉,見招拆招,兩人你來我往,鬥得不分勝負。


圓業還待出招,忽感到背後陰風陣陣,待要回頭,已是不及,柳一尊撲身上前,「鬼陰爪」一爪抓中圓業後心大穴。

圓業心下大驚,一勢「苦海回頭」,回身猛擊柳一尊頭部,赫連哈赤乘機朝圓業腹部猛擊一掌,圓業大叫一聲,翻身倒地。

赫連哈赤這一出手,轉瞬間連傷少林圓字三僧,少林僧眾大喊道:「跟他們拚了!」十八名僧人舉棍將赫連哈赤、柳一尊二人圍在中心。

赫連哈赤笑道:「少林『十八羅漢陣』,老三,你行不行?」

柳一尊冷哼一聲道:「來得很好啊!那就玩玩。」

眾僧齊聲吆喝,場上一場混戰,柳心慈突然衝了出去,喊道:「爹爹,二伯,不要打了。」

小姑娘突然往混亂中衝去,圓通眼見此景,彷彿十六年前皇甫雁以自己身體掩護,承受棍擊的悲劇又將重演,急忙出聲喊道:「智得,攔住那小姑娘。」

智得並未受傷,又練有輕功,兩個蹤躍便趕到柳心慈身後,舉手抓住柳心慈道:「姑娘,危險……」

他話才說一半,華飛雲已隨後攔截,喝道:「無恥和尚,別碰她,她不懂功夫。」

智得大驚,回身招架,「噹」的一聲,手中劍險被擊飛,華飛雲最是擔心柳心慈,這一出手,使上全力。

華飛雲眼見智得不放手,第二劍、第三劍連綿不絕攻去,智得左手環腰抱住柳心慈不放,右手持劍與華飛雲相鬥,還得時刻留心誤傷手中人,雖是武功高過華飛雲,此刻卻也手忙腳亂,支應不來。

柳心慈嚇得臉色蒼白,喊都喊不出聲,智得唯恐激鬥中誤傷了女孩,氣得大罵:「蠢小子,快住手!」

華飛雲怒喝道:「臭和尚,快放手!」手中劍愈使愈快,逼得智得更加狼狽。

霍隼搖頭苦笑:「兩個都是笨蛋!」拔劍出鞘,剛要動作,轉念一想,卻又收劍入鞘,靜觀這場荒謬的武鬥。

智得雖然狼狽,華飛雲卻也有所顧忌,不敢全力施為,深怕一不留神,錯傷心慈。

過了十幾手,智得也已瞧出,心念一轉,左手將柳心慈攔腰抱住,拿她來擋華飛雲的攻勢。

華飛雲一劍刺來,險些刺中心慈小腹,大吃一驚,急忙迴避,智得有了喘息,乘機一劍挑去。

華飛雲以劍格擋,架開來劍,順勢向智得身側斬去。

智得左手一帶,又再抱著柳心慈帶到身前,逼得華飛雲再次撤招。

華飛雲投鼠忌器,氣得大罵:「無恥和尚!你拿弱女子來擋,好不要臉。」

智得怒道:「你還不是趁我抱著人才來攻我?」

華飛雲不敢急攻,連連罵道:「跟你說過她不懂功夫,拿個弱女來擋,無恥!不要臉!」

智得尚未答話,一旁靜觀的霍隼卻突然開口,朗聲說道:「江南那麼大地方,可不是個個都知恥,人人都要臉。」

華飛雲聽得霍隼的聲音,完全沒心思去想他話中之意,只盼著師父出手。他過去每逢遇著難題,都找師父,這回也習慣性的喊道:「師父,他拿心慈來擋好卑鄙,求師父助我。」

霍隼大喝道:「還靠師父麼?師父不能陪你們去江南,師父不能讓你靠一輩子!」

華飛雲聞言一愣,智得見機一腳踢去,正中心口,華飛雲「啊唷!」一聲,退了數步,險些跌倒。

智得卻也沒搶攻,左手緊抱著柳心慈纖腰,冷哼一聲道:「蠢小子,我可不是要傷這小姑娘,你窮追甚麼?」

柳心慈已回過神來,給個和尚這麼抱著,羞得滿臉通紅,急道:「你放開我。」

智得放了手,柳心慈忙跑到華飛雲身後,驚險過後,智得這才想起男女有別,低頭合掌道:「阿彌陀佛。姑娘,貿然闖入『十八羅漢陣』,凶險萬分,貧僧是出於好意……」

柳心慈躲在華飛雲身後,只敢露出半邊身子,怯生生的道:「多謝大師……」

智得窘困無比,柳心慈身上香囊正是佩掛於腰間,他低頭合掌,左手臂上沾染著淡淡香氣,吸在鼻中,充滿異樣感覺,看都不敢看柳心慈一眼,低頭頻唸佛號:「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智得自幼年起被送往少林寺習武修佛,從小到大未曾碰過女子身體,方才激鬥凶險,沒去想得,待得此刻,不禁十分懊惱,是後悔貿然前去抓人,還是後悔太快放了姑娘,連自己都分不清。

霍隼何等老練,早看出甚麼回事,緩步走來,「劈啪」兩聲朝智得臉上連摑兩掌,智得給打得莫名其妙,方自抬頭,霍隼已沉聲說道:「心正,則無不正。大師,出家人六根清靜、四大皆空。」

智得愕然醒悟,低聲說道:「多謝霍師傅開釋。」


霍隼看著那頭赫連哈赤與柳一尊雙戰十八羅漢陣,打得難分難解,長嘆一聲道:「飛雲,心慈,兩個都過來。」

兩小走了上前,霍隼柔聲說道:「心慈,妳爹來南封府,是把妳託付給我照顧,妳可知道?」

柳心慈低聲答道:「姪女知道。」

霍隼說道:「妳想去江南三大世家查訪,四叔也不怪妳。這趟上少林,本想藉機說個清楚,誰想鬧得如此?怪我們老的不中用,也許你們年輕人有年輕人的法子,好吧!四叔准你們去。但是江湖險惡,你們兩個既不懂功夫,又不長心眼,行走江湖,要格外留心。」

華飛雲說道:「我懂功夫,我會保護心慈的。」

霍隼沒好氣道:「你等於不懂。一個智字輩小僧就讓你打也打不過,人也救不得。你當偌大江南就沒一個高手麼?你叫為師如何放心?」

華飛雲低頭無語,將手中劍收入鞘,雙手捧上道:「師父,師娘的劍還你。」

霍隼問道:「你怎麼說這是你師娘的劍?」

華飛雲答道:「這把劍師父天天揹著,夜夜擦拭,卻沒見師父拿出來使過,肯定是對師父來說極有意義的人所留下。飛雲自幼跟隨師父,從沒見師父身邊有旁人,這必是已去世的師娘的劍,一黑一白,成雙成對。」

霍隼不禁失笑:「你還真能猜,這劍不必還我,你收去吧!」

華飛雲抬起頭來,一臉疑惑。霍隼說道:「這就是你的劍。為師當年收養了你,就找鐵舖打了這把劍,想等你學成之日傳你。但你自小性子剛烈,好惹事生非,為師只能拿重木劍給你,鍛筋練骨,也可以防你惹事。現在你要帶著心慈去江南,還能拿著木頭去麼?這劍正式傳你了。你要記住,劍是給你防身,不是拿去傷人,若是讓為師知道你成了殺人作惡的江洋大盜,不論千里,為師都會提劍去斬了你。」

華飛雲低聲答道:「飛雲知道。師父,你要好好保重身體,我帶心慈問了明白就回。」

霍隼長長嘆了一聲道:「只怕那時滄海桑田,已人事全非……」

華飛雲不明白霍隼說的話中含義,問道:「師父有心事?」

霍隼不答,以手搭在華飛雲肩上道:「去吧!你們年輕人有屬於你們的天下,為師已經沒有甚麼可以再教你的了,你已經長大了。你要記住,『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你是我霍隼的徒弟,不要讓天下人瞧不起。」

華飛雲答道:「弟子明白。」

霍隼從懷裡取出一張銀票和一把碎銀,遞了過去道:「這些你帶著,為師身上也就這麼多了。到了江南,找間錢莊把銀票換了,行走江湖,再沒有師父和二師伯隨時供你花用,銀錢要省著點。」

華飛雲接過銀票與碎銀,放在懷裡,雙手捧劍放於地上,跪地朝霍隼連拜三拜,方舉劍起身,說道:「師父,飛雲去了。」

霍隼目送著華飛雲帶著柳心慈往少林山門走去,直到兩小的身影消失在台階之下,喃喃自語道:「小子,你要爭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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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7-2 10:00 AM



第九章、空問神僧




霍隼看著場內混戰,嘆了口氣,拔劍出鞘,飛身攻上。

少林十八羅漢陣,將對手圍困在中心,十八人攻守相連,縱使赫連哈赤、柳一尊二人功力深厚,也感到十分棘手,正自後悔太過托大,霍隼卻從陣外殺到,無論當年設下此陣的達摩祖師思慮如何周全,亦未曾考慮過陣裡陣外兩面受敵的情況,霍隼從後殺至,總算他劍下留情,揮劍斬傷二名武僧小腿,未傷性命。

兩名武僧突然遇襲,小腿被劍斬傷,「哎呀」一聲,跪倒在地,柳一尊攻此縫隙,十八羅漢陣勢立即大亂,場內哀叫之聲不絕,十八武僧遭遇掌劈爪襲,個個帶傷,登時破陣。

赫連哈赤笑道:「老四,你來得好。這票賊禿今日得了報應,老三,你有仇報仇,咱們一把火燒了他個破寺院,大快人心。哈哈哈哈……」

柳一尊瞪著身受重傷,盤坐於地的圓通,眼神又怨又恨,沉聲問道:「圓通,你有何話說?」

圓通長嘆一聲道:「劫數……劫數……」

柳一尊仰天長嘯一聲:「雁兒,妳看著了,十六年的血債,今日妳夫君替妳討還來了。」

柳一尊撲向圓通,一旁的智得舉劍攔截道:「休得傷我大師伯。」

柳一尊冷哼一聲道:「無知小輩,找死!」

智得運起達摩劍法,力戰柳一尊,只過了十幾手,右手脈門被柳一尊一爪抓住,長劍給奪了過去。

柳一尊又一爪扣住智得頭頂,喝道:「先宰了你這小光頭,再殺那三個老的。」


智得感到一股寒勁自腦門貫入,頭痛得幾欲炸裂,悽厲慘叫。

「阿彌陀佛!」忽地一聲佛號響起,聲似雷鳴,震耳欲聾,場上之人無不緊摀雙耳,就連柳一尊也不得不撤回殺招,抱元守一,抗拒這突如其來的嘯聲。

舉目望去,大雄寶殿內緩步走出一名老僧,柔聲說道:「阿彌陀佛。三位施主,何必做得這麼絕呢?」


只見智得雙手抱著頭,滿地打滾,大聲慘嚎,「玄陰功」寒毒入腦,劇痛撕心裂肺,老僧身形一閃,不見他雙足移動,瞬間到了智得身邊,他是如何移動身形的都看不清。


那老僧疾指封住智得任督兩處大脈,手掌扣住智得後頸,只見智得頭頂豆大汗珠滾滾落下,轉眼便盡驅智得體內寒勁。

柳一尊沉聲問道:「你是何人?」

那老僧上前一步道:「老衲法號空問,少林寺內一老朽無用之人。柳施主,十六年的恩怨,就不能隨江河付之東流麼?圓廣自毀雙目,我少林無數弟子慘死你爪下,這還不夠麼?」

柳一尊指著圓通道:「他打傷我妻子,又將我一家三口棄於山門外,若非如此,我妻子怎會慘死?我要他償命,我要燒了你這破寺院!」

空問道:「縱使如此,皇甫姑娘也不能復生。逝者如斯,往者已矣!柳施主,你說皇甫姑娘九泉之下見你如此,她會高興?還是傷心呢?」

柳一尊怒道:「少跟我說教!死的不是你至親之人,你不心痛。」

空問嘆道:「我七位師兄弟早已不問世事,十六年前那晚,沒能出面調解此事,致生遺憾,遷延十六年。柳施主,你有何委屈,老衲願代少林上下受過。」

赫連哈赤突然哈哈大笑道:「老禿驢,你有何本領代少林上下受過?別給活活打死才是。」

空問說道:「捨此臭皮囊,化解十六年孽債,功德無量。」

柳一尊道:「你自己找死,怨我不得。」說罷一爪抓向空問胸前,空問不避不閃,柳一尊爪功方觸及空問心口,感到一股巨大護體氣勁,排山倒海襲來,竟震得他手腕一麻,勁力盡失。

柳一尊雖報仇心切,遇此情形,一時倒也生愣,心道:「聽聞橫練護體神功練至登峰造極,功力低微者將被反震力所傷,本以為只是傳聞,今日竟親眼所見。」

赫連哈赤說道:「少林金剛不壞體……老三,我來助你。」舉掌便往空問頭頂拍去。

空問說道:「少林寺與柳施主的恩怨,與你何干?」左掌舉起,接下赫連哈赤一掌,爆出巨響,赫連哈赤重心不穩,連退數步,空問仍然站立原地,絲毫未動。

赫連哈赤叫道:「老四,一塊兒上。」

霍隼長劍出鞘,飛身攻上,同時赫連哈赤、柳一尊,各施殺招,三面朝空問殺到。

空問舉腳朝地面猛力一跺,地面石磚接連破碎,霍隼站立不穩,險些跌倒,攻勢立撤。左手一勢「大慈悲掌」捲起一股勁風,將赫連哈赤掌勁卸得無影無蹤。柳一尊雙爪抓到,與空問護體氣勁衝撞,震得雙手痠麻。

空問說道:「二位與此無關之人,再要前來,休怪老僧出手傷人了。」

赫連哈赤冷哼一聲道:「少林七僧,名不虛傳。老三、老四,在他手上應是討不了好,咱們回去再想對策。」

柳一尊怒道:「我們去找南宮大哥來,屆時定要殺盡這些少林賊禿,連你們這七個老禿驢在內!」

空問說道:「阿彌陀佛。南宮大莊主若尚在人世,定可分辨孰是孰非、誰忠誰奸。」

柳一尊冷哼一聲,左右看了看,問霍隼道:「兩個小的呢?跑哪兒玩去了?」

霍隼苦笑道:「上江南玩去了。」

柳一尊雙目圓睜,簡直不敢相信,愕然道:「甚麼?」


華飛雲與柳心慈一路來到少室山腳,在一間茶店內歇息。

兩小叫了壺熱茶,天氣寒冷,呵氣成霧,柳心慈兩頰給凍得通紅,抱著杯熱茶取暖。

華飛雲問道:「我們該往哪走,才可到江南啊?」

柳心慈側著頭想了想,說道:「往南走吧……」

華飛雲問道:「往南走要走幾天路可以到啊?」

茶店夥計插著話說道:「你們倆想去江南啊?走路是到不了的。」

柳心慈仰著頭問店夥計:「大叔,你知道怎麼去江南的路麼?」

店夥計笑道:「去繹站吧!江南離這兒最近的城是蘇州,你們去繹站,說去蘇州,會有人帶你們去的。」

華飛雲問道:「要買匹馬吧?江南地方很大的不是?」

店夥計道:「不用,『南乘船、北騎馬』,馬兒是北方人才用得著,江南人都坐船的。」

柳心慈提議道:「既然要去蘇州,我們先去你外婆家姑蘇慕容。」說到這,似乎想到甚麼,問道:「你知道你的外婆家慕容世家在哪兒嗎?」

華飛雲點頭道:「我聽我師父說起過我的身世,江南三大世家,生計都做得很大。我們到了蘇州,四處查訪一下,必定有人知曉。」

兩小吃過了茶點,循山道往城內走去,尋找沿途的繹站。

在山道上,二人見了一匹馬,被補獸夾打傷了腳,臥在地上奄奄一息。

柳心慈上前查看,是匹幼馬,毛都快禿光,餓得骨瘦如柴,被夾傷的腳深可見骨,流著膿水,傷勢十分嚴重。

「啊呀!好可憐……」柳心慈探視馬腿傷勢,馬兒似乎有靈性,懂得有人心疼牠,抬起頭來嘶嘶哀鳴,牠已虛弱無力,若無人救助,只怕撐不過一天。

華飛雲上前看了看,皺著眉道:「這是馬?比驢子還醜……」

柳心慈道:「牠哪兒醜了?牠是受傷才變這個樣子。你不是想買匹馬?我們收留牠,你就不用買了。」

華飛雲說道:「我怎能騎牠?這傢伙真難看。」

柳心慈不再理他,從背囊裡取了乾糧麵餅出來,撕成一塊塊餵給馬吃,又取了水囊餵牠喝水。

華飛雲道:「妳可得省點,牠吃完了,換我們挨餓了,這裡進城還得走上一天。」

柳心慈說道:「我們把牠牽進城裡,看有沒有醫牛馬的大夫,給牠看看腿傷。」

華飛雲老大不願:「我們不是要去江南的麼?」

柳心慈道:「醫好了牠,不就有馬騎了?」

華飛雲看了看這匹幼馬,又病又傷,一個人只怕都載不動,哪能搭載兩人?但拗不過柳心慈,只好答應。

柳心慈用清水替馬兒清洗腿上傷口,從背囊裡拿了草藥敷上。

華飛雲問道:「那是人用的……馬兒敷管用麼?」

「我想是管用的吧……」柳心慈自己也不確定。

幼馬吃了東西、喝了水,勉強有體力能步行,跛著一條腿,走得比人還慢。

兩人牽著馬進了城,天色已暗,柳心慈解開馬腿上的包紮,看看草藥似乎有效,傷口已不再持續惡化,放了不少心。挑了間客棧,吩咐夥計把馬繫上,到街道上尋找繹站。

「往蘇州的車隊天天都有,到了襄陽改搭船,你們甚麼時候走?」

柳心慈答道:「那就明天吧!」

兩小訂好了馬車,上街找了間麵店吃東西。

華飛雲取出一錠碎銀,笑道:「心慈妹子,想吃些甚麼都別客氣。」

柳心慈笑了笑,對伙計道:「一盤白麵,再燙一盤青菜。」

華飛雲愕然道:「這錠碎銀夠吃些雞鴨魚肉的了。」

柳心慈說道:「這頓吃了,下頓就沒了。吃東西只是填飽肚子,何必那麼浪費?」

華飛雲道:「我自小跟著師父,有二師伯招呼銀兩,從來不缺衣食。」

柳心慈問道:「赫連二伯是做甚麼生計?」

華飛雲想了想:「他是雲南五毒教的護法,應該會支使銀錢給他吧!」

柳心慈道:「五毒教遠在雲南,做的是巫醫藥物的生計,給當地人驅毒治病。赫連二伯長年不在雲南,五毒教的人莫非千里支使銀錢給他?」

華飛雲道:「這我並不清楚。二師伯有錢,自是他的事,又何必多心呢?」

柳心慈點了點頭,說道:「飛雲哥哥,可以給我一塊銀錠麼?」

華飛雲立即取出一塊銀錠,遞了過去,笑得十分開懷:「想買甚麼,儘管買。」

十幾年來,華飛雲衣食無缺,從來不知一粥一飯,來之不易。只知道在美貌姑娘的面前,用銀錢來討她開心,是何等快活。

柳心慈接過銀錠,捧在手上,細細的瞧。她自幼與父親柳一尊生活在深山之中,打野味、採樹果充饑,捧了塊銀錠在手,卻也不知要如何使用。


柳心慈將銀錠翻轉過來,見其正面鑄刻著一行小字:「大元至正二十二年秋」,喃喃地說道:「飛雲哥哥,這塊銀子,是前朝鑄的呢!」

店掌櫃送上白麵青菜,滿臉堆笑,鞠躬哈腰,直道:「怠慢,怠慢。」

柳心慈看著足可做自己叔伯的店掌櫃,為了幾文錢和兩個孩子躬身彎腰,再看著大街上的人們,男男女女、士農工商,為了討一頓飽飯,奔波勞碌,一時感慨萬千。

柳心慈將銀錠收進懷裡,對華飛雲道:「有錢真好,想買甚麼,就買甚麼。」

華飛雲笑道:「妳有看上的首飾,喜歡的衣裳,我都買給妳。」

柳心慈微微一笑,輕聲說道:「吃麵吧!涼了……」

寒風吹起,天又開始飄起小雪,柳心慈吃著麵,心中千頭萬緒,卻是自己也說不出是甚心情。

次日清晨,柳心慈梳洗好,整理了行囊,向店掌櫃叫了碗清粥,一盤醃菜,獨自坐在桌上吃起來。

「早啊!心慈。」華飛雲下了樓,顯得精神飽滿。

柳心慈微微笑道:「吃點東西吧!我不知道你甚麼時候起床,沒幫你叫,怕粥涼了。」

華飛雲說道:「幸好沒有,我光喝粥是喝不飽的,我得吃饅頭。」

二人吃飽,到馬廄探視那匹幼馬,馬兒有了舒適的地方,調養休息了一夜,顯得精神奕奕,見了二人前來,歡呼嘶啼。

柳心慈替馬腿換上新藥,說道:「草藥很有效,馬兒腿傷沒有再惡化了。」

華飛雲笑道:「妳既喜歡牠,想帶牠上路,那給牠起個名字吧!」

接連下了許多天的雪,這天終於放晴,柳心慈望著天邊驕陽升起,放出萬道光芒,映著霞雲,光彩奪目,微笑著道:「叫牠作『朝陽』吧!」

華飛雲說道:「這個名字好。」

柳心慈側頭笑道:「好在哪兒?」

華飛雲說道:「我也不知道,不過,妳取的名,便是好的吧!」

柳心慈聞言,嬌笑起來。華飛雲也傻笑著道:「姑娘笑起來,竟是那樣美麗,怪不得師父和我說,古時幽王為得褒姒一笑,不惜戲諸侯於烽火臺。」

柳心慈雙頰緋紅道:「別胡說八道的了,再不上路,趕不上車隊了。」

兩小牽了馬,搭上繹站的車隊,前往襄陽。

「就要離開北方啦……」柳心慈問道:「飛雲哥哥,你會不會怨我,硬要你帶我到這麼遠的地方?」

華飛雲笑道:「不會。江南不也是地處中原?有朝一日我做上武林盟主,不論是江南江北,還是河南河北,都算一家。」

柳心慈沉默了一會,問道:「飛雲哥哥,你真的很想做武林盟主?」

華飛雲說道:「這個當然,這是我的人生目標呢!」

柳心慈道:「可是武林盟主只有一人,又是那樣至高無上,天下應該不是只有你想追求吧?」

華飛雲說道:「所以才要練就天下第一的功夫,如果武功不是天下第一,那就算做上武林盟主,也是沒人服我。」

「做武林盟主,不只是地位至高無上,而且也會很有錢吧?」柳心慈道:「南宮大伯父既然已練得武功天下無敵,南宮大伯怎麼不做武林盟主,而且還失了蹤?」

華飛雲搔了搔腦袋:「和蒙古人打仗輸了吧……那時候有蒙古人。」

柳心慈問道:「如果有別人也想爭奪武林盟主寶座,你會為了贏得武林盟主之位,不擇一切手段麼?」

華飛雲說道:「說不擇手段……有些沉重了。應該是說會努力爭取吧!」

柳心慈臉色突然變得凝重,問道:「飛雲哥哥,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我爹、霍叔叔,他們也想爭武林盟主之位,你會和他們爭?還是讓位給他們?」

華飛雲笑道:「我師父他才不會想爭這個武林盟主呢!每回我提這個,他都敲我腦袋,說我胡思亂想。」

柳心慈道:「所以我才說如果嘛……」

華飛雲說道:「那也無妨,因為無論是我師父或柳三師伯爭得,我就等於已爭得武林盟主了。他兩位老人家百年之後,也只有我這一個傳人呀!」

柳心慈低頭不語,華飛雲問道:「妳今天怎麼了?總問些奇怪的問題,好像悶悶不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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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7-10 01:03 PM



第十章、初生之犢




身後一人插話道:「老夫行走江湖數十年,從未聽得有甚麼武林盟主。」

二人回身看去,見一中年男子坐在身後,對著二人呵呵笑道:「兩位小朋友,搭載畜牲的車廂裡頭那匹腿上受了傷的馬兒,是你們的麼?賣給我怎麼樣?」

華飛雲說道:「心慈很喜歡那匹馬兒,不能賣的。」

中年男子笑道:「心慈姑娘,我出五百兩。」

柳心慈笑道:「那馬兒很是可憐,我們也沒有別的馬兒,到了江南,騎的就是那匹馬兒。」

中年男人說道:「原來如此,賣了又得再買,那麼……一千兩如何?」

柳心慈低著頭,搖了搖頭。

中年男人毫不考慮,繼續說道:「一千五百兩。」

華飛雲愣道:「大叔也很喜歡那匹馬麼?一千五百兩,多過我們身上所有的盤纏了。」

中年男人笑道:「一千五百兩,足夠買很好的馬了。不妨和你們說了,這匹受了傷的馬,是榜上有名的寶馬,我雖不知你們是如何得來,但肯定不是買來的。怎麼樣?小姑娘,一千五百兩銀子,你們到了襄陽另買了駿馬還有剩下,可買得許多珠玉首飾、漂亮衣裳。」

柳心慈笑得靦腆:「大叔這麼捨得花錢呀!」

中年人呵呵笑道:「老夫是個無德的醫者,收的診金從來只高不低,足夠供老夫遊山玩水。這匹寶馬你們養大了來騎也不過是匹馬,何不直接買匹駿馬來騎?是不是寶馬也沒甚差別。我可不同,我把這匹幼馬養大了,賣給朝廷裡的王侯將相,百八十萬兩都有得賣呀!」

柳心慈說道:「我不愛珠玉首飾,也不愛漂亮衣裳。這馬兒受了傷,好可憐的,我喜歡牠不因為牠是寶馬,而是牠和我有緣,實在不忍捨棄。」

中年人笑道:「是麼?那就沒法了。」


那中年人呵呵笑著,左手一探,將柳心慈一把抓了過來。

這一手快如電閃,二人還來不及看清他是如何動手,柳心慈已被擒住。

中年人呵呵笑道:「價錢談不攏,那我只好用搶的了。」

華飛雲又驚又怒:「你做甚麼?我們不賣馬,你就捉人,太也霸道。」

中年人笑道:「就是霸道,你待如何?你們只消答應把馬交了給我,我便放人。小子,你遲一刻猶豫,我就擰下小姑娘一根手指頭,聽她哭嚎喊叫,你就會交馬了。呵呵……」

華飛雲惱恨無比,想起在少林寺遇過相同的事,只那時智得和尚沒有惡意,但眼前這個中年醫者肯定是來者不善的。

旁座一名貨郎看不過去,斥道:「你這人怎麼蠻不講理?人家不賣馬,你豈能硬搶?」

話猶未了,「啪」的一聲脆響,那貨郎大叫一聲,翻身跌了個跟頭,右邊臉上火辣辣的,已現出五道手指痕。這一巴掌和先前擒捉柳心慈相同,快得根本看不清動作。

那中年人說道:「便是搶了又如何?可沒搶著你的,干你何事?」

這一下,同車之人個個噤若寒蟬,再不敢出聲一句。

華飛雲連這人使的手法都看不清,動起手來如何有勝算,想起霍隼在臨行前的諄諄叮囑,沒想到未到江南,就已遇險境。

柳心慈贊歎道:「好功夫呀!你不是個大夫麼?一個大夫能有這麼好功夫?」

那中年人道:「說了我是個無德的醫者,人要找我看傷治病,得備妥白銀百兩,絕學一套,美女一名。找我看診的人多了,學的功夫自然也多了。」

柳心慈說道:「可惜你的功夫練得不到家。」

中年人沉下臉來:「怎麼不到家?」

柳心慈道:「你和我飛雲哥哥過兩手試試,便知你手裡功夫是如何不濟事。」

中年人笑道:「未來的武林盟主,武功必定很是了得。小子,這小姑娘叫咱們過兩手,你出手吧!讓我瞧瞧武林盟主的功夫有多高。」

華飛雲心下大窘,他沒有絲毫勝算,但柳心慈都如此說了,眼下只得硬著頭皮一拚。

柳心慈突然說道:「這不公平,你捉著我,怎麼比試,若是輸了,又要怪說你捉著個人,只有單臂可使。」

中年人冷笑道:「妳這個刁滑姑娘,想騙我放了妳啊?」

柳心慈冷眼瞄著他,一臉不屑神情:「原來你放了我,便再也捉不回來了。」

中年人哈哈大笑道:「好個丫頭,牙尖嘴利。我便依了妳的,先放了妳,再要讓我捉住,我拔光妳滿口的牙!」

那中年人才剛放手,柳心慈抓住華飛雲衣袖,大喊道:「飛雲哥哥,跳車。」拔腿便往車後奔。

中年人聞聲吃了一驚,但他瞬間反應過來,怒喝一聲:「哪裡走!」腳下一蹬,人已電射撲上。

誰想柳心慈才喊完話,腳上剛蹬出一步,整個人便撲地趴下。

這一下大出所料,那中年人一把撲了個空,就像被擲出車外一般,朝車後竄了出去,竟然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

中年人怒極,掙扎爬起,施展輕功,拔足急追,明知快不過馬車,卻不甘心,死命趕著。

方才車廂裡騷動,中年醫者強擄少女、掌摑貨郎,車伕全都知曉,只是不敢作聲。現下見到這煞星竟自己跳出車外,快馬加鞭,向前疾駛。

那人輕功再快,怎快得過四蹄馬?眼看相距越來越遠,氣得破口大罵:「混帳丫頭!狡猾丫頭!讓我捉住,看我把妳……」罵聲越來越遠,後面說甚,已是聽不清了。

華飛雲驚魂未定,問柳心慈道:「我正要帶妳跳車,妳怎趴下了?」

柳心慈拍了拍身上灰塵,抱怨著道:「跌倒了呀……」

華飛雲定下神來,會意笑道:「妳真聰明,用這招騙過他,我說他的功夫也不怎麼樣,自己跳出去的,這也能摔倒。」

柳心慈說道:「我不是自己趴下,我真是跌倒了的,有人絆了我的腳。那人也不像是自己跳出去,他像是給人扔出去的。」

華飛雲掩嘴竊笑:「可見他那一步跳得有多用力。」

柳心慈不再說話,側著頭瞧向方才給人絆倒之處,那旁邊坐著一個老者,衣衫破爛,鬚髮盡白,仰著鼻息,鼾聲如雷。

華飛雲順著柳心慈目光瞧去,苦笑道:「這老人家真好睡,車內又吵嘴又打架,還吵他不醒,虧他如何睡得著。」

柳心慈默然無語,良久,悄聲對華飛雲說道:「到了襄陽,別跟這車隊了,我們另外找船去蘇州。」

車隊抵達襄陽,兩小沒有和車隊共同登船,帶著自己的包袱,牽了朝陽,進襄陽城裡。

華飛雲問道:「為什麼不跟車隊走了?」

柳心慈道:「打了架,人人都知我們牽了匹名馬,那人連朝陽是寶馬都說了,難保不會有別人見財起意。」

華飛雲掏出兩塊碎銀把玩著道:「我真不懂,銀錢麼,何必爭得這樣?」

柳心慈道:「飛雲哥哥,去喝碗粥吧!等吃飽了,找別的船去蘇州。」

華飛雲點了點頭,二人前往一間客棧吃飯。

柳心慈向店小二說道:「小哥,替我們包二十個菜餅,再幫我打滿四個水囊。」

華飛雲問道:「妳叫那麼多東西做甚麼?」

柳心慈愕然道:「船上吃的啊!我們不知道這裡去蘇州要坐幾天船,帶多些總是好的。」

華飛雲直盯著她看,柳心慈問道:「怎麼了?」

華飛雲笑道:「不,我是在想,妳想得總比我周全,若能娶妳為妻,那多幸福。」

柳心慈俏臉飛紅,佯怒斥道:「胡說甚麼?」

華飛雲問道:「心慈不願嫁給我麼?」

柳心慈微微一笑:「我不懂功夫,怎麼嫁給武林盟主?」

華飛雲笑道:「武林盟主的夫人,不必武功高強,我差幾個會武功的丫環保護妳。」

柳心慈斥道:「別再胡說八道的了,快吃飯吧!」

才吃了兩口飯,店裡一陣騷亂,店掌櫃的大聲怒罵:「死老頭子,喝我的酒不給酒錢,你當我這兒是叫化子窩啊?」

一旁的酒保說道:「捉他去告官!」

店掌櫃的怒道:「告官?有那麼便宜的事?給我打斷他一手一腳,抬進衙門去。」

酒保一哄而上,一把推倒那老人,老人抱著頭,在地上縮成一團,哀聲直叫:「別打,別打……」

酒保們哪裡理他,毫不留情的朝地上的老人一陣拳打腳踢。

華飛雲怒道:「豈有此理?這麼多人欺負一個老人家。」

柳心慈說道:「飛雲哥哥,那是方才車上絆倒我的老爺爺。」

華飛雲「咦?」了一聲,定睛看去,真是車上呼呼大睡的老者,只見他抱著頭,努力朝店門外爬,酒保們的拳腳卻不斷朝他身上招呼。

一個酒保抓起老人的一條腿,喝叱道:「拿支棍子來,打斷他一手一腳。」

華飛雲推桌起身道:「打夠了沒?他都那麼大歲數了,欠了點酒錢,想打死人麼?」

店掌櫃的朝華飛雲瞧了一眼,又往店小二那兒望去。

店小二說道:「掌櫃的,他們叫了些白粥白飯,炒了盤豆子,那位小姑娘另外叫了二十個菜餅,打四個水囊。」

店掌櫃的說道:「小少爺,出門在外,少管閒事。吃飽了趕快走,不然我管你是不是客人,連你一塊揍。」

華飛雲說道:「你們這麼多人欺負一個老人家,欠點酒錢,攆他出去便是,何必打斷人一手一腳,欺人太甚。」

地上的老人顫抖著說道:「小兄弟……別管,這是……這是我的報應……報應啊……」

店掌櫃的怒道:「往死裡打!這兩個小鬼敢管閒事,一樣照打。」

酒保指著華飛雲道:「小子,你最好識時務。」

華飛雲橫劍削去,「啪」的一聲打實在酒保手臂上,劍未出鞘,一條手臂保住了,但仍給打得酸軟無力。

華飛雲笑道:「我長劍出鞘,你這條膀子就沒了。我留你一條膀子,換這老人家的一隻手。」

其餘酒保見狀,怒叱一聲:「好個小子,想找死麼!」圍了上來,華飛雲冷笑一聲,使開劍法,以一敵三,但劍始終不出鞘。

過了幾手,華飛雲翻身一劍,劍身帶鞘打在一名酒保大腿上,勁道猛烈,那酒保「哎唷」一聲,給打得蹲坐下來。

地上趴著的老者看得兩眼發直,嘴唇微微顫抖,他似乎害怕華飛雲比酒保們還多一些。

華飛雲笑道:「這條腿換那老人家一隻腳。好啦!一手一腳可換回了,再來我要亮劍啦!」

店掌櫃的眼睛瞄向柳心慈,沉聲說道:「把那個小女孩兒捉來,看這小子多能打。」

酒保剛要動作,華飛雲怒喝一聲:「卑鄙!」長劍出鞘,刷的一劍削來,那酒保心上一寒,連忙後退。

華飛雲笑道:「小爺我在這裡,誰敢傷這姑娘?」

三名酒保叫道:「抄傢伙來!」三人或使刀或拿棍,將華飛雲圍在中間。

華飛雲冷笑一聲:「小爺我就陪你們玩玩。」使開朝凰劍法,迎戰三人。

華飛雲劍法雖然使得不精,但朝凰劍法是姑蘇慕容的看門劍法,三名酒保不過是些粗勇漢子,哪裡能敵?三五招下來,手臂、肩頭、大腿各處,紛紛見紅掛彩。

地上的老者又看了幾招,神情莫名恐懼,爬了起來,往店門外就跑。

柳心慈趕忙攙扶他,柔聲道:「老爺爺,別害怕……」

老人連忙推開柳心慈,顫聲道:「不,不是我……認錯人了,不是我……」

柳心慈感到一股無形氣旋裹住自己雙臂,卻甚是柔和,不由自主被推了開去,那氣旋隨即消失,她剛被這股氣旋推離,那老人瞬間竄往門口,便是幽靈鬼魅,也沒有這般迅捷。

老人出了門口,驚恐萬分的回頭望著柳心慈,見柳心慈還要追出,那老者身形忽地一閃,兩個起落便不見人影,柳心慈雖不懂功夫,但父親一生練武,誰高誰低總分得出的。就這手輕功,已遠在父親柳一尊之上,不禁心中疑惑:「這老爺爺這麼好的功夫,怎麼給人打也不還手?」

柳心慈叫道:「飛雲哥哥,那老爺爺走啦!別再打了」

華飛雲舞個劍花,逼退三名酒保,跳到桌邊,取了二兩碎銀放在桌上道:「哪,這是飯錢,順道代還了老大爺的酒錢,別說我們仗勢欺人。」

掌櫃的怒道:「好小子,會點功夫就這麼神氣,去叫申二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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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7-10 01:04 PM



第十一章、失手殺人





一名酒保奔去後房,請出一個乾瘦的中年人來。

那人緩步走出,抬頭看了一眼,身後跟出的酒保指著華飛雲道:「就是這個小子。」

那人說道:「我在裡頭都看見了。這小子大有來頭,咱們惹他不起。」說著走上前,朝華飛雲一拱手:「公子,承你手下留情。這老兒在小店裡白吃白喝了好些回,我們不知道慕容世家的朋友可以白吃白喝橫著走。這錢我們不敢收,公子姑娘吃的飯錢,小店請了,至於這老兒欠的酒錢,這點銀兩還不夠。」

華飛雲問道:「那麼他到底欠了你們多少錢?」說著伸手入懷,還待掏錢。

那人微微一笑道:「好說,既是慕容世家的朋友,今天就看公子面上,暫時不討了。改日再到貴莊上拜會慕容老莊主,順道討還。」

柳心慈湊了上前,對華飛雲低聲說道:「他們瞧出你使慕容家劍法,誤認你是慕容世家的人,要向你外公告狀去呢!」

華飛雲答道:「我娘是慕容家大小姐,我當然是慕容家人。」

店掌櫃的卻十分不高興,說道:「申二爺,平日奉上貴教的銀錢也沒少給過,今天遇上了事,你卻不出頭。怎麼?金目教既然怕了慕容青城,讓他們家的小子可以來這兒搗亂,我看以後這些銀錢改奉給慕容世家算了。」

那人沉吟了一會,心裡忖度:「教主說過,三大世家地處江南,與咱們江北勢力互不侵犯,盡量別去招惹得罪,免得落人口實。可如今對上了,倘若不管,現成的生計都要掉了,這可如何是好……」


尋思片刻,心意已決,那人朗聲說道:「公子,老夫收人錢財,就該與人消災。這老兒欠的酒錢,一共二百八十三兩白銀。這三兩銀錢算是給慕容老莊主做個面子,公子既然扛下了,付清二百八十兩,彼此還是朋友。倘若沒能收得……」說到此,伸手取下揹在背後的兩支判官筆:「金目教白虎堂副堂主『鐵筆判官』申大慶,可要領教幾招玄妙的慕容家劍法了。」

華飛雲說道:「不就是銀錢麼,看得那麼重。我這兒……有……」邊說著邊往懷裡掏,掏了半天掏出一堆碎銀來,在手上惦了惦:「大概三十兩。」

柳心慈一臉苦相,華飛雲轉身問她道:「我師父不是有一張銀票給我?放在妳那裡了?」

柳心慈低聲說道:「那張銀票也才一百兩……」

華飛雲愕然道:「妳……妳不是和我要了塊銀錠?」

柳心慈取了出來,說道:「這銀錠也只值白銀五十兩。」

加起來也才大約一百八十兩,足足差了一百兩白銀,華飛雲搔了搔頭,神色頗為尷尬。

一名酒保哈哈笑道:「錢不夠啊?小姑娘手上戴的玉鐲挺好看的,摘下來應該夠了。」

柳心慈忙把手往背後揹著:「不行呀!這我娘留給我的。」

店掌櫃的大聲道:「還有呀!打爛了兩張桌子,七張椅子,不用錢呀?賠錢,桌子椅子加起來算你二十兩銀子。」

華飛雲說道:「好吧!小爺我身上沒帶那麼多,我正要回慕容家去,回去以後就請我外公送過來。」

一名酒保冷冷的說道:「申二爺,小子原來沒錢,充甚麼英雄?」

申大慶道:「你要回慕容世家拿,那也可以。你留下這個小姑娘為質,七日內不見慕容老莊主送錢來贖人,我就把她賣進窯子裡抵債。」

華飛雲低聲問柳心慈道:「甚麼是窯子?」

柳心慈心裡害怕,低聲道:「那是妓院呀……」

華飛雲聞言怒道:「姓申的,你別欺人太甚。你們要嘛放我們回去拿錢,真的要打,我也未必怕你們。」

申大慶沉聲道:「公子,那只有得罪了。扣下這小姑娘,不怕你慕容世家賴帳。」

銀光一閃,申大慶手上判官筆朝華飛雲胸口檀中穴戳來,華飛雲運劍蕩開,「噹」的一聲,申大慶虎口一陣震動,心中暗暗吃驚:「朝凰劍法,這不是姑娘劍麼?勁道有這樣大麼?」

華飛雲一劍蕩開對手兵刃,乘勢運劍斬去,申大慶喝采一聲:「來得好!」判官筆一架一點,打向華飛雲腋窩。

華飛雲迴劍格擋,二人你來我往,鬥了十幾手,每逢兵刃相交,申大慶都感覺勁道極大,心中暗暗吃驚:「慕容家『朝凰劍法』是女子所使,素來以輕巧取勝,這小子卻運上內勁來使,照理說,動作應會變慢,但看他劍勢一些兒沒有減緩,真是奇也怪哉!」

華飛雲自小使灌鉛木劍使到大,早已習慣,現在使上真劍來,輕如無物,要快要慢,隨心所欲。

又過了幾回,申大慶不敢大意,全力以赴,使開雙筆,朝華飛雲周身各處大穴打去。

判官筆屬輕盈靈巧的兵器,不主傷人皮肉,專打人身穴道,不中則已,若是中招,往往一擊便定勝負。

華飛雲吃虧在劍法不夠精純,二三十回下來,已漸處下風,邊鬥邊退。

申大慶逼上前去,叫聲:「著!」一筆打中華飛雲伸氣穴。

華飛雲「哎」的一聲,痛徹心肺。申大慶只是要擊退他好扣押柳心慈,並非真想殺人,若非如此,這一擊正中大穴,足以要了華飛雲小命。

華飛雲抖擻精神,臨時變招,改換主攻勢的飛鳳劍法。

他自小使的是朝凰劍法,現下心中著急,才臨時變招。這飛鳳劍法是在前往少林途中,霍隼臨時教的,雖已學完整,但使得更加不熟,飛鳳劍法又不似朝凰劍法般持守穩重,申大慶攻勢猛烈,幾招下來,劍勢漸亂。

申大慶冷笑道:「公子,學得不熟喔!慕容家『飛鳳劍法』是這個模樣麼?看招!」

申大慶一筆攻出,被華飛雲以劍蕩開,哪知這勢正是誘敵,另一筆直擊脅下。

「啊唷!」華飛雲大叫一聲,劍勢更亂,一會飛鳳、一會朝凰,這劍使上,下一勢還得分神去想,申大慶哈哈一笑,步步進逼,打得華飛雲哀叫連連。

柳心慈喊道:「飛雲哥哥!」心下著急,抓起桌上一只茶杯,往申大慶擲去。

申大慶頭也不回,反手一筆,揮中茶杯,那杯登時碎裂,碎片反飛回去,砸在柳心慈前額上,雖沒打破皮,卻也打得她十分疼痛。

柳心慈捂著頭,蹲了下去,叫道:「唔……好疼……」

店掌櫃的笑道:「申二爺,手下留情。這小姑娘白白嫩嫩的,可別把她打傷了,賣不得好價錢了。」

華飛雲聽得此語,心裡更慌,自忖:「我不能輸在這裡,此回再沒有師父解圍,沒有二師伯助我,我若輸了,心慈被他們捉去賣給妓院,我有甚臉面去見柳三師伯?」

華飛雲心裡著急,劍勢更亂,申大慶見華飛雲劍招混亂,破綻百出,冷笑一聲,尋一空隙打去。

眼看勝負已分,華飛雲情急之下,慌忙遞出一劍,這一劍無招無勢,既非飛鳳、亦非朝凰,卻是突然之極,來勢洶洶,申大慶大吃一驚,自己才剛攻出一招,回防已不可能,倉皇閃避,勉強避過,已是嚇出一身冷汗。

華飛雲這莫名一劍逼退對手,卻並未收勢,接連第二劍、第三劍相繼攻出,他心中只想著一個念頭,這場比鬥絕不能輸。

「我不能輸。我不能把心慈丟在這裡,我不能丟師父的臉……」

霍隼的身影映在華飛雲腦海,想著霍隼在自己臨行前的諄諄叮囑。

「別拘限於有形的劍招,真正高深的劍術是存在於劍意之中,攻敵之無備,方能出奇制勝。」

華飛雲此刻已是完全不依劍法,將飛鳳與朝凰兩套劍勢忘得一乾二淨,但卻又絕非瞎斬亂刺,尋著申大慶全身上中下三處,哪兒不設防便攻哪兒。漸漸的身隨劍走,劍由心使,使的究是何招何式,已是全然不知。

申大慶勉強接了四五劍,一劍險過一劍,驚呼道:「這甚麼招式?慕容世家沒有這種劍招。」

華飛雲刷刷攻出兩劍,快如電閃,申大慶無從閃避,左肘左肩被接連刺中,「噹啷」一聲,左手判官筆應聲落地。

柳心慈蹲在地上,見到申大慶兵器已落地,華飛雲卻猶自猛攻,焦急喊道:「飛雲哥哥,住手。」

華飛雲險中求生,平生第一次使出「天絕九劍勢」,此刻已是心無旁騖,柳心慈喊得再大聲,他也是聽不見。

申大慶見華飛雲沒有住手之意,這套劍勢撲朔迷離,無招無式,根本無從判斷下一劍由何處攻來,心知唯有搶攻,或可搶得先機,看準華飛雲身形,右手判官筆朝華飛雲頸椎刺去。

華飛雲劍隨勢走,避過來勢,朝申大慶右胸疾攻一劍,聽得柳心慈驚呼一聲:「呀!住手。」已是太遲,這一劍貫胸而過,自前胸穿出了後背。

申大慶兩眼瞪得老大,一臉不敢相信,震驚之餘,甚至不覺痛苦。

這一刻,彷彿時間都停止一般,申大慶腳步蹣跚,往後退去,長劍從右胸抽出,登時血流如注。

申大慶低頭朝自己胸口瞧了一眼,哼也沒哼一聲,頹然倒地,再也不動了。


華飛雲如夢初醒,見了此景,也慌了神。他雖無意間使出了「天絕九劍勢」,卻不懂駕馭,易放難收,直到殺了人,方才醒覺。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怔愣當場,無人說話,雖只瞬間之事,卻似時間已凝結,天長地久一般。

店掌櫃的怔愣半晌,忽地扯開嗓子大叫:「殺人了!申二爺死了!報官,快報官,殺人了!」

柳心慈跳了起來,抓住華飛雲的手,往外便跑。華飛雲尚未回過神來,跟著柳心慈跑出店外,手上的劍鋒依然淌著血漬。

店掌櫃的大喊道:「別讓他們逃走,快給我追,拉他們倆去見官。」

酒保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往地上躺著的申大慶瞧了瞧,誰也不敢追上前去,深怕下一個躺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柳心慈拉著華飛雲,跑過了一條街,喘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停下。

華飛雲喃喃自語道:「我殺了人……我怎會殺他的?我不想殺他的……」

柳心慈急得快哭出來:「飛雲哥哥,現在怎麼辦?」

華飛雲抱著頭道:「我不知道……」忽然抬起頭來,盯著柳心慈問道:「殺了人,要斬頭的麼?」

柳心慈哪裡曉得王法如何?她沉默無語,心亂如麻。半晌,問華飛雲道:「飛雲哥哥,我們去官府投官,把情形和他們說了。縣老爺應會寬容……」

華飛雲茫無頭緒,也沒回答。柳心慈望見街角處轉過來兩個衙役,她只道必是來捉他們的,鼓起勇氣站了起來,朝兩個衙役走去,開口說道:「官爺……我們……」

兩個衙役往柳心慈望了一眼,其中一個衙役伸手在柳心慈下顎挑逗了一下道:「瞧這小娘們,挺水靈的。」


另一人笑著說道:「好了,別惹人家,到時上頭又說咱們欺民。」先前那衙役回道:「摸摸臉蛋兒麼,又沒摸她別處,這也叫欺民麼?」說罷兩人哈哈大笑,自顧自的走了。

柳心慈愕然,自言自語道:「不是來捉我們的?」

華飛雲看著兩個衙役走遠,慌忙站了起來,和柳心慈說道:「不能投官,衙門沒有道理可講的。」

柳心慈問道:「那怎麼辦?殺了人,走去哪兒?」

華飛雲低頭想了想,似乎下定決心,對柳心慈說道:「心慈,我師父還有一張銀票在妳那兒,妳找錢莊去換開了,跟著繹站回北方去,朝陽妳也帶去。是我殺的人,我去投官。」

華飛雲說罷,轉身追著那兩個衙役走去,柳心慈跟在後面,跑了幾步,華飛雲回身問道:「妳怎麼不走?是我殺人,妳沒事啊!」

柳心慈道:「是我要你帶我來南方的,我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在這個時候離開你。」

華飛雲心裡又是溫暖、又是酸楚,不知該說些甚麼,兩手緊握著柳心慈小手。

柳心慈似乎想到甚麼,抬頭說道:「飛雲哥哥,趁衙門還沒來捉人,我們去馬廄牽了朝陽,搭船到蘇州去,尋你外公,把事和他說了,問問老人家的意見,總好過我們在這裡發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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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7-10 01:05 PM



第十二章、冤家路窄





客店抬著申大慶的屍體報了官,卻不曉得華飛雲姓名,只說道姑蘇慕容,是個手裡提劍的小子。


襄陽縣官低聲問了問身邊的師爺:「給了銀子沒有?」


師爺搖了搖頭答道:「沒給。」


縣官懶洋洋的說道:「蘇州?那是江南知府的管轄,你們去江南報官吧!」


酒保答道:「可是人是在襄陽城裡頭死的。」


「你是在教本官如何辦案麼?」縣官一聲大喝,酒保們嚇得不敢再作聲。


那縣官咳嗽一聲:「師爺,命人畫了那殺人凶犯的模樣,貼到榜子上,等查出來,會告知你們的。這屍首快快搬走,多觸霉頭?本官下午還推牌九呢!」


酒保們只得又把申大慶的屍體抬了出去。


看著酒保們抬著屍體離開,縣太爺滿心不悅的哼了一聲道:「報官不給銀錢,連規矩都不懂。」


酒保們離開衙門,商量著道:「你們說這官府多久能查出人來?」


另一酒保回道:「查個屁啊!我瞧官府不會再有下文了。與其指望官府,倒不如把這事說給金目教聽還管用些。是他們教裡的死了人,總不會不理吧?」


其他酒保點頭附和道:「你說的對。」

襄陽郊外的一處廢棄屋舍內,兩個酒保抬了申大慶的屍首進來。

聞訊趕到廢屋內的金目教眾,接過手將申大慶的屍體放在檯上。

為首一人看了看申大慶右胸被刺穿的傷口,冷冷一笑,問道:「是誰幹的?」

兩個酒保齊聲答道:「蕭大爺,是姑蘇慕容。」

那蕭大爺一掌劈下,將廢屋中一張木桌登時劈斷作兩截,說道:「慕容世家!我金目教與他井水不犯河水,他敢殺我副堂主?」

一人走了出來問道:「蕭兄,可要我金龍堂派人相助?」

蕭大爺朝此人看了一眼道:「也好,公孫兄,你和江南三大世家頗有淵源,你來看看,能不能瞧出是誰下的手。」

此人正是金目教金龍堂堂主公孫度,他走了近前,仔細瞧那傷口,良久,問酒保道:「怎麼知道是慕容世家幹的?」

酒保答道:「那小子使的是慕容家劍法,申二爺連名字都叫得出來,好像是……鳳什麼凰的。」

公孫度接口問道:「飛鳳?朝凰?」

酒保點頭道:「是是,兩者都有。」

公孫度說道:「申副堂主也是江湖老手,就算是慕容世家裡的高手,要使這兩套劍法打敗他,或有可能……」接著指著那處刺穿右胸的劍傷道:「但是要一劍貫胸斃命……除非對手就是慕容青城。」

酒保道:「不,不是。是個毛頭小子……他身邊還帶個姑娘。」


公孫度沉吟道:「一個小子……帶個小姑娘……」忽然像是想到甚麼,說道:「申二爺是怎麼死的?你們兩個給我演演,讓我瞧瞧。」

酒保道:「我們哪兒那麼好功夫?早忘光啦!」

公孫度指著那處劍傷道:「就這一劍,就演這一劍我瞧瞧。」

這一幕最是驚駭,兩個酒保倒是忘不了,隨即比劃起來道:「申二爺那時是這麼刺的,然後那小子就這麼……申二爺就……」

那姓蕭的斥道:「到底記得對不對?這不是慕容劍法。」

公孫度道:「沒錯,這不是慕容劍法。這麼突如其來的一劍……果然,霍老四的『天絕九劍』!」

那姓蕭的驚道:「『劍聖』霍隼?不說是個小子麼?還帶個姑娘……霍隼沒娶親啊!」

公孫度道:「是他的徒弟,那小姑娘是柳老三的女兒。哼!這兩小鬼跑江南來啦!殺不了這四個老鬼,殺他徒弟女兒,讓老鬼傷心也好。」

蕭大爺心念一轉,問酒保道:「你們說的那個姑娘,樣貌如何?」


酒保答道:「樣貌麼……就……個子不很高,留了一頭直髮,沒戴珠玉頭飾,可是她手上戴了隻玉鐲,看上去挺值錢,穿了一身……」


說到這,那蕭大爺不耐煩的打斷了酒保的話道:「誰問你這個?我是問那小姑娘生得好看不好看?是個美人還是醜丫頭?」


另一酒保低聲在這酒保耳邊說道:「金目教主要是幹採花賊勾當的。」


那酒保立即會意,說道:「很標致的小姑娘,生得白嫩水靈,嬌美秀氣,年紀雖輕,可長大了肯定是個大美人兒的。申二爺本想扣下這丫頭賣去窯子裡,若是生得不好看,還怎麼賣?那小姑娘真是生得很好看的。」


蕭大爺微微一笑,問公孫度道:「你要殺那小子洩恨,把柳一尊的女兒留給我吧?」

公孫度有些不耐煩,說道:「才十六、七歲大,小黃毛丫頭你也要?」

那姓蕭的道:「好過沒有啊!再說十六、七歲,窯子裡價錢正好賣啊!」

公孫度沒好氣道:「是。等柳一尊、霍隼上門救人的時候,你記得多找些幫手啊!」

姓蕭的哈哈笑道:「公孫兄,你不是吧?怕了『中原四聖』,還敢動他們的後人麼?」

公孫度不想再在這個話題上打轉,說道:「咱們上蘇州一趟,找他們去。」


柳心慈找了條小船,向船家說了去蘇州,和華飛雲坐在船艙內角落處。

船艙內擠了許多旅人,多是經商做買賣的。

才起航不到一個時辰,兩小均感覺五臟翻騰,臉色蒼白。

旁坐一個大嬸瞧了他們一眼:「上甲板去透透風吧!會好一些。」

大嬸攙扶著柳心慈,上了甲板,華飛雲隨後跟出。

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的是,船速極快,順江而下,甲板上勁風撲面,吹得柳心慈頭髮散亂,暈船的不適立即拋至九宵雲外。

柳心慈驚嘆道:「呀!船好快啊!」

那大嬸笑道:「你們是北方人吧?」

華飛雲答道:「是,我們從河南來的。」

大嬸往華飛雲背上揹著的長劍瞧了一眼,問道:「難怪坐不慣船。從河南來?上哪兒去啊?」

華飛雲道:「我們要去蘇州,尋我外公。」

大嬸微微一笑:「酒館裡頭殺人的,是你們吧?」

此語一出,兩小嚇得臉色發白,那大嬸繼續說道:「你們的事,全襄陽城裡都知道。被你殺的,是酒館的圍事,叫申大慶,他是金目教的人。」

華飛雲問道:「怎麼全襄陽城都知道了?」

大嬸笑道:「他們去報官了,現在官府全城在尋你們,能不知道麼?」

柳心慈怯生生的說道:「大嬸,妳會捉我們回去嗎?」

「得了。官府要捉的,從來都不是壞人。」說著那大嬸淒然一笑:「金目教是江北一帶的採花盜,拐帶良家婦女,污辱了後賣去青樓,偶爾也做財主老爺們的圍事。去年,我女兒半夜裡出外打水,就給他們劫了去,賣去青樓了。」

柳心慈問道:「知道在哪家青樓麼?飛雲哥哥的外公,是蘇州大富人家,應可替妳女兒贖身。」

大嬸笑道:「我知道,慕容世家麼!」

華飛雲說道:「大嬸,妳女兒叫甚麼名字?我替妳去打聽打聽,到了蘇州,我找我外公派錢去贖她。」

大嬸搖了搖頭,淒然笑道:「她遇上個有怪癖的客人,喜歡邊打邊嫖,叫那嫖客活活打死了。」

華飛雲怒道:「這種事,官府不管麼?」

「官?哈哈……」大嬸淒然一笑:「官府從來只認銀錢、不講公理。襄陽城本來也有位好知府。五年前,襄陽鬧大旱,他開倉賑災,沒錢向朝廷打點上頭,遭朝中的奸佞陷害,慘死獄中。自己都保不了了,還想保人麼?」

大嬸繼續說道:「現在這個知府的官,也是捐來的。哼!官位都可以買?」

說到此,那大嬸眼眶含淚,長嘆一聲:「世上少幾個貪官,那才真的天下太平了。」

大嬸笑道:「甲板上風大,我老了,吹久了頭疼。我先回艙裡去了。」

柳心慈道:「大嬸,我好些了,我攙妳進去。」

那大嬸微笑說道:「船上的人都知道你們是誰,你們殺了金目教的惡霸,我們都很感激你們的。有甚麼需要,就和我們說吧!」

華飛雲道:「謝謝妳,大嬸。」

大嬸笑道:「小心啊!聽說官府已派人上蘇州捉你們去了。」

柳心慈攙著大嬸進了艙,不一會,帶了兩個燒餅出來,遞給華飛雲一個道:「大嬸請我們吃的。」

華飛雲接了過來,茫然說道:「殺人也有好處?」

柳心慈剛咬了一口燒餅,聽得他如此說,也不顧嘴裡有東西,趕忙糾正:「殺人不好,殺人沒有好處。」

華飛雲聽得她語音囫圇,忍不住笑了起來。

上午起航,船行到了蘇州,只一日光景,天色未暗,兩小下了船,華飛雲感嘆一聲:「好快呀!比馬兒跑得還快上許多。」

柳心慈跳上碼頭,吹著河岸風,感覺心曠神怡,聽得華飛雲感嘆,隨口吟道:「朝辭白帝彩雲間,千里江陵一日還;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


華飛雲笑著問道:「甚麼意思?」


柳心慈微笑答道:「就是說船好快呀!」


華飛雲笑道:「我說這古時候的詩人可真囉嗦,妳瞧,不過就是說船行快麼,囉囉嗦嗦的作首詩給後人來吟。」


柳心慈說道:「讀詩詞可以陶冶性情。」

華飛雲問道:「慕容世家在蘇州的甚麼地方?我們要上哪兒打聽好?」

柳心慈道:「我們去尋一家藥材舖問問,就算不是慕容家開的,這麼大的同業,他們也必定知道。」

兩小走進蘇州城,街道口就有一家藥材舖,柳心慈走進店內,掌櫃的招呼問道:「小姑娘,抓藥麼?可有方子?」

柳心慈問道:「請教掌櫃的,慕容世家該怎麼走?」

店掌櫃的往柳心慈全身上下打量了一眼:「妳是要找他們的藥舖麼?」

柳心慈道:「不,我想找慕容家的大院。」

店掌櫃的正要開口,藥舖內一人站了起來道:「小姑娘,我帶妳去吧!」

柳心慈一回頭,驚呼一聲,轉身便往藥舖外頭跑。

華飛雲見到柳心慈飛奔出來,問道:「怎麼了?」

柳心慈喊道:「快跑呀!」華飛雲尚未回過神來,店內那人已閃身追出,一把扯住柳心慈秀髮,喝道:「小丫頭片子!我叫妳跑!」

華飛雲喊道:「做甚麼!」舉起帶鞘長劍擊向那人手臂。

來人一縮手,翻掌奪劍,抓中劍鞘,華飛雲緊握劍柄,抽手拔劍,「鏘」的一聲脆響,長劍出鞘,運起「朝凰劍法」上三路快劍「鑾凰點頭」,朝對手頭、胸刺去。

那人「嘿」的一聲冷笑,避開來勢,伸手在劍身上一彈,震得華飛雲虎口一陣疼痛,長劍險些脫手,趕忙回劍防衛。

「咦?」那人似乎有些訝異:「彈不掉你的劍,小子劍法使得不怎麼樣,劍倒是握得挺牢的。」

對手雖然內力驚人,但華飛雲自小使慣了灌鉛木劍,內勁已有相當火候,雖被這一指彈得虎口生疼,倒還不至於長劍脫手。

定睛望去,來人正是馬車上那個中年醫者。柳心慈已跑到華飛雲身後,牽著朝陽。

中年醫者冷笑一聲道:「我現在不打你們馬的主意,但我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小子,識相的把小丫頭交給我,我拔她一顆牙齒意思意思。要是讓我抓著,滿口牙我全給她拔光了。」

華飛雲道:「你這人好不講道理。前時買馬不成就捉人,現在既說不買馬了,關心慈的牙齒甚麼事?」

中年醫者笑道:「小丫頭笑我放了她便再也捉不回來。我要再捉住她,拔光她滿口的牙,小子,這話你還記得?」

華飛雲早忘得一點影都沒有,回身問柳心慈道:「有這話麼?」

柳心慈道:「這話又不是我說的,是他自己說的。」

華飛雲重覆道:「這話是你自己說的。」

那人哈哈一笑:「我說過的話豈能不算?小丫頭,妳乖乖過來,我就只拔妳一顆牙齒,算扯平了。看妳是個小姑娘,生得也挺標致,我待妳好些,先餵妳麻湯藥喝,拔顆牙齒不疼的。妳要不依從,非得要我動手捉人也是可以,我先揍扁妳的小情郎,再把妳滿口牙全拔光。讓我捉妳的話,可就沒有麻湯藥喝嘍!」

華飛雲怒道:「好個不講理的惡霸!你要拔心慈的牙,來捉她呀!看是你的手快,還是我的劍快。」

那醫者笑道:「哦?武林盟主說話了呀?好呀!老夫就來領教領教武林盟主的劍術有多高明。」

那醫者一個閃身竄前,華飛雲舉劍迎去,他不敢再使攻招,生怕長劍真給彈掉。橫豎是為保護心慈,他想那醫者手中沒有兵器,只一對肉掌,專使守勢,以劍鋒護身。

「朝凰劍法」守勢多於攻勢,華飛雲自小使慣,倒也靈活運用。

那醫者一對肉掌,卻也不敢輕易與劍身交鋒,攻了數招,始終不能近前,撤招收掌,冷笑一聲:「好小子,慕容世家的『朝凰劍法』,厲害。」

華飛雲沒好氣的嘟嚷著道:「怎麼師父教我的這兩手劍法,天下人全都識得?」

那醫者冷笑道:「你慕容家這麼大的名氣,看門劍法誰人不識?」說著自腰間抽出一把鐮刀:「對付你這小子,用不上甚麼像樣的兵器。這把是我採藥用的鐮刀,拿這個斬你,綽綽有餘。」

話猶未了,那醫者一刀斬來,速度快極,華飛雲「啊」的一聲驚呼,橫劍擋格,「噹」的一聲,虎口劇痛,來人鐮刀下斬之勢,威猛無比。

過了數招,華飛雲連連後退,長劍與那人手中鐮刀交鋒數次,震得手腕酸麻,若非自小握慣重劍,早被震掉了手中兵器。

柳心慈攀住韁繩,爬上馬背,幸得朝陽只是幼馬,馬背不高,她還攀得上去,叫了聲:「飛雲哥哥,上來。」

華飛雲抽身急退,翻身上馬。柳心慈一抖韁繩,叫道:「朝陽快跑,撞他。」

寶馬果然了得,幼馬負載兩人,仍是衝勁十足,前蹄一蹬,朝那醫者撞去。

那醫者大吃一驚,急向旁躍開閃避,朝陽負著二人,往前疾奔而去。

那醫者啐了口唾沫:「真是寶馬。哼!你們跑不了,我知道上哪兒找你們。」

朝陽負載兩人,腿傷未癒,雖是寶馬,仍然吃力,跑到了街尾,已感乏力。

華飛雲說道:「朝陽腿傷還沒好,牠跑不動了。」

柳心慈拉緊韁繩,讓朝陽停下。

華飛雲跳下馬背,餘悸猶存道:「那個大夫的武功好厲害,我們趕緊去慕容世家,再要讓他追上,我可打他不過。」

柳心慈道:「我沒問得慕容家大院,才一進門,就遇上他了。」

華飛雲道:「我們再找藥舖問問,應能問到。」

柳心慈想了想,說道:「我們回去,再去問先前那家藥舖。」

華飛雲說道:「還去啊?又給他撞見怎麼辦?」

柳心慈道:「應該不會了,他如何也想不到我們還敢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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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7-16 12:57 PM



第十三章、江南怪醫




果如柳心慈所料想,那中年醫者並沒有在藥舖內停留。

二人問清了慕容世家大院去處,柳心慈接著問道:「方才那位大夫,是這蘇州城裡行醫的麼?」

藥舖掌櫃的一愣:「你們不是江湖人麼?應識得他。那人居無定所,與其說他行醫,不如說他是四處遊歷。那人姓胡,名叫胡三元,自己給自己起了個綽號,叫『醫尊』,但是江湖人卻習慣稱他『三不醫』。」

華飛雲問道:「三不醫?」

藥舖掌櫃點頭道:「是啊!要他看診,條件可高了。他要收的基本診金,雜毛小病就得白銀百兩,或是年青貌美的女子陪宿,再不然傳他一式獨門絕學也可。他自己常說『診金不足不醫,女子不美不醫,功夫不純不醫』,所以人稱『三不醫』。」

柳心慈道:「是個怪人……」

華飛雲沒好氣道:「甚麼怪人?他是無賴。」

藥舖掌櫃笑道:「但是他的醫術卻真是高絕無比,普天之下,還沒有難得倒他的病……你們得罪他了麼?」

柳心慈道:「有點小誤會。」

藥舖掌櫃的說道:「小心啊!你們知道慕容世家是做甚麼生計的麼?」

華飛雲道:「不是做藥材生意麼?」

藥舖掌貴點頭道:「就是啊!一個醫者,和做藥材生計的,會沒有交情麼?你們要去慕容世家,當心那胡三元已先去等你們了。」


二人稱謝告辭,途經一間茶館,坐下歇息。

旁座二人見狀,低聲私語道:「小六,你瞧隔桌那一男一女,是不是公孫堂主傳信上說的那二人?」

那小六瞧了一眼,答道:「我看著像啊!」

先前那人問道:「要不要動手?」

小六說道:「看看再說。堂主還沒到,咱們別擅自作主。」

先前那人道:「我看不能等了。等堂主到,這兩小鬼早不知跑哪去了,若是給他們溜去了慕容世家,那慕容青城可不好對付。咱們現在動手,正好立個大功,說不定還可捉得柳一尊的女兒,嘗個鮮頭呢!」

小六說道:「柳一尊的女兒,你別想了。蕭堂主要的人,你敢碰她?別落得二位堂主到了,反責咱們一個擅作主張。」

先前那人斥道:「膽小鬼!這麼怕事,你別幹了。我先去外頭等他們,待我捉住那小姑娘,不給你碰。」

那人說完便走,小六急道:「回來。阿才,喂!你別擅自作主……阿才,快回來……」

喚作阿才的金目教眾對同伴的話充耳不聞,取了兩包藥粉藏於懷中,埋伏在茶店外。

華飛雲與柳心慈喝完了茶,才剛步出店門口,那阿才冷不防從後撲出,手提單刀向華飛雲頭頂砍下。

兩小不約而同一聲驚呼,總算華飛雲反應夠快,舉劍便擋,「噹」的一聲脆響,華飛雲使劍帶有內勁,阿才的單刀竟反被彈開。

阿才一刀無功,接連第二刀、第三刀,輪番砍去,華飛雲已調整態勢,使「朝凰劍法」迎敵,兩三招即佔上風。

華飛雲看出對手武功平平,刀法遠及不上自己劍術,可真揚眉吐氣。

自來到江南,連遇勁敵,這次頭一回遇上武功遠不及自己的對手,華飛雲十分得意。笑道:「好你個無賴!暗箭傷人都不夠本事。」

柳心慈退到一旁,出聲問道:「互不相識,你為什麼砍我們?」

那阿才還真沒閒空回話,華飛雲轉守為攻,改使「飛鳳劍法」,攻勢凌厲無比,阿才只是招架,已顯得十分吃力。

華飛雲笑道:「心慈問你話呢!為什麼無端砍我?」

阿才冷笑一聲,腿上一蹬,遠遠躍開,左手投出兩包藥粉,向華飛雲擲去。

華飛雲「哈」的一聲笑道:「還使暗器?看劍!」

華飛雲有意在柳心慈面前顯功夫,揮劍朝藥包斬去,藥包一破,裡頭藥粉濺出,撒得華飛雲滿頭滿臉。

「哇!這甚麼?」華飛雲又驚又怒,才一聲叱喝,已感四肢軟綿綿的,一點力也使不出,像癱爛泥似的倒在地上。

阿才哈哈大笑:「小子,練了兩手劍招就得意啦?你師父沒教過你驕兵必敗麼?」

華飛雲倒在地上,身子使不出力,意識卻是清醒。掙扎著道:「好匹夫……你使的甚麼毒藥……」

阿才倒提單刀,邪笑道:「現在殺你,輕而易舉,不過也不急在這一時。你帶的妞兒標緻得很,我要在你死前,看著大爺怎麼摧殘她。」

華飛雲急得大叫:「心慈快跑,快跑……」



柳心慈若再不走,必遭毒手;但若棄華飛雲不顧,又不忍心。略一遲疑,俯身拾起滿把石塊,一股腦兒扔將過去。

阿才料不到她嬌柔弱女,竟有此一手,柳心慈哪裡練過暗器,她是亂扔。但正因此,這胡亂扔去的滿把石塊,毫無章法,反而難躲。阿才本來武功就差,揮刀彈開兩塊,其他大小石塊卻來不及全給彈掉,砸將過去,頭胸臉全都中了。

阿才氣得破口大罵:「兀妳個丫頭片子!妳看大爺怎麼折磨妳。」

柳心慈肅然而立,倒是凜凜一副不可侵犯模樣,沉聲說道:「你敢過來,我就咬舌自盡。」

華飛雲聽得更急,叫道:「別做傻事,心慈……」說到此,忽然想起,大聲呼喊:「朝陽快來!」

朝陽本臥在店後馬廄內歇息,聽得主人呼喊,飛奔而出。

阿才聽得馬蹄聲,頗為驚疑,才一回頭,見一匹幼馬自店後頭疾奔而出,著實嚇一大跳。

正自來不及應變,一人閃身而出,緊緊拉住朝陽韁繩不放,朝陽嚼口劇痛,嘶鳴一聲,已給拉住,定睛看去,正是小六。

阿才笑道:「哈哈,好兄弟。我就知道你不會這麼沒種的。」

柳心慈驚道:「你們到底是誰?」

阿才說道:「金目教白虎堂座下弟子。你們殺了我申副堂主,以為會沒事麼?」

華飛雲急得大叫:「心慈,我叫妳快跑,妳不聽話,要讓他們汙辱糟蹋麼?」

柳心慈道:「我跑不掉。你們來捉我吧!若真想辱我,不過就是一死。」

阿才一個箭步竄去,捉著柳心慈手臂,笑道:「妳咬舌啊!我打爛妳滿口的牙,看妳拿甚麼來咬。」

話猶未了,一個身影冷不防竄到阿才身後,阿才剛一回頭,一道白光閃過,阿才的頭顱滾落地上,軀體倒下,才在身首分離處湧出大量鮮血。

「哇啊!」柳心慈嚇得大聲尖叫。她再如何沉著,畢竟是小姑娘,頭一回見到活生生的人腦袋搬家,怎不嚇得她魂飛魄散?

一旁的小六也嚇得肝膽俱裂,顫聲問道:「甚麼人?」

來人沉聲說道:「你老子是也。」一揮手擲出一物,盤旋環狀飛出,在小六頸邊繞了一圈,又飛回來,接在那人手上,才看清是把鐮刀,刀刃沾有血漬,隱隱透著寒光,鋒利無比。小六則是一聲不哼,腦袋滾落,和阿才同樣的死狀。

來人冷冷說道:「妳的滿口牙得讓我來拔,誰敢在我拔牙之前就給打爛掉?」

柳心慈轉頭望去,心中叫苦連天,又是那胡三元。

胡三元走了上前,往癱在地上的華飛雲瞧了瞧,嘖嘖連聲,搖頭笑道:「金目教的『軟骨散』。你完了,一輩子完了。」

柳心慈怯生生的問道:「胡神醫,他有得救麼?」

胡三元冷哼一聲道:「哼!識得我是誰了麼?」

柳心慈道:「藥舖掌櫃告訴我們的。其實……那日在馬車上,我是跌倒了。是你自己收勢不住,衝出車外的。」

胡三元沒好氣道:「甚麼收勢不住?我叫人給扔出去的。」

柳心慈愕然道:「你那麼好的功夫,誰人扔你出去?」

胡三元沉聲道:「絆倒妳的那個老頭兒了。」

柳心慈盯著胡三元瞧,嘴上不敢說,心裡頭嘀咕著:「學了天下求診之人的武功絕學,功夫也沒好到哪去。叫個老爺爺就給扔出車外了。」

胡三元接著說道:「這小子中的是金目教的『軟骨散』。這玩意原是金目教眾用來下在姑娘家身上的,毒性潛藏體內,四肢癱軟,若無解藥中和毒性,藥性終生不散。金目教用這下流玩意控制姑娘女子,供他們肆意玷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柳心慈怒道:「好歹毒邪惡的人啊!江湖中就沒有正道俠士,全都袖手旁觀麼?」

胡三元一瞪眼:「妳這話,我怎麼聽來總像在罵我?」

柳心慈低聲嘀咕:「你又不是正道俠士……」聲音細得如蚊鳴一般。

胡三元內功精湛,自是聽得了。冷哼一聲道:「妳就不關心妳的小情郎麼?若無解藥救他,一輩子都得癱在床上了。」

柳心慈道:「胡神醫,你這麼說,自是有辦法救他了?」

胡三元冷笑道:「金目教一眾淫賊,三不五時便拿這玩意來害人,別人對這玩意害怕,我姓胡的可瞧不在眼裡。能解他們這毒的藥,我身上嘛……正好帶了幾顆。不過我為什麼要浪費自己的丹藥救這小子呢?」

柳心慈道:「你是個大夫麼。大夫就是要行醫救人的啊!」

胡三元冷笑問道:「妳既識得我了,必定也知道我的規矩?」

柳心慈愕然問道:「三不醫?」

胡三元笑道:「沒錯,診金是百兩起算。這丹藥不易煉製,光是材料就不值百兩白銀。相識一場,要我救這小子,我不收多,算妳五百兩了。」

柳心慈道:「我們身上沒帶那麼多。我們正要去慕容世家,那時給你好麼?」

胡三元「呸」的一聲道:「妳這小丫頭片子總是那麼刁滑。到了慕容世家,你們倆躲在慕容青城那老鬼後頭,我可拿你們沒輒。這買賣我不幹。」

柳心慈道:「那你把飛雲哥哥醫好,我讓他教你慕容家的劍法。」

胡三元冷笑道:「飛鳳、朝凰?這小子使得又不好,連我都打不過,學來做甚?還是自己留著專門在小姑娘身前顯擺吧!」

柳心慈低著頭,心裡著急,胡三元見她這個模樣,倒是十分惹人憐愛,伸手撫著柳心慈頭道:「我還有一道規矩,這可是妳做得來的,就看妳願不願意了。」

柳心慈猛的抬頭:「你……我?」言下之意,她已知道胡三元在打甚麼壞念頭。

胡三元往柳心慈身子比上一比:「妳確是還沒個女人的形狀,不過看妳的模樣倒還清秀可愛,我吃點虧了,這是這小子最後的機會,我是不會強逼妳的,男歡女愛這碼事,我從來不用強,那一點味兒都沒有。我要妳心甘情願,妳自己看著辦。」

柳心慈又羞又怒,整張臉脹得通紅。這種事情,叫她黃花閨女如何答應?但她又拿不出別的辦法,氣得連話都說不出。

癱在地上的華飛雲已先自忍耐不住,怒道:「下流無恥!誰要你這種人治了?心慈不用理他,我寧可一生殘廢。」

胡三元冷笑一聲:「你的武林盟主不做啦?你這個德性,還不是耽誤了姑娘一生?」

華飛雲大聲怒吼:「閉上你的臭嘴!我不過是護送心慈南下,她仍然冰清玉潔,如何找不到好婆家?我一生毀了無妨,是我命該如此,但你乘人之危,若應承了你,才真是毀了心慈一生。」

胡三元大笑道:「好,好一條趴在地上的英雄好漢。你就這麼癱著,小姑娘,妳照顧這個廢人一生一世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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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7-16 12:57 PM



第十四章、姑蘇慕容




華飛雲怒道:「姓胡的,你若還有點良心,就一刀把我殺了。『劍聖』霍隼的徒弟,絕不讓天下人瞧不起。」

說著他掙扎扭動身體,勉力使自己目光望向心慈,柔聲說道:「心慈,妳萬不可答應他,妳怎能讓這種禽獸糟蹋?妳飛雲哥哥沒用,保護不了妳。現在金目教必定知道妳來姑蘇慕容,不如妳先往皇甫世家去。妳娘親是皇甫世家三小姐,他們會收留妳的……」

話說到此,鼻頭一酸,淚水奪眶而出,邊哭邊說道:「妳好好保重,別再給人欺侮……」


胡三元冷眼瞧著:「姑娘還沒哭,你大男人哭甚麼?」

柳心慈看著華飛雲如此,心如刀割,是她要華飛雲陪她南下,如今卻害得他落得這般下場,牙根一咬,昂首說道:「好,我陪你睡覺。但也不是在街上吧?我們上客棧去,你救了飛雲哥哥,我陪你一晚。」

華飛雲睜大雙眼,他一生中未曾有過如此驚愕,瞧著柳心慈,滿臉不敢相信神色。

胡三元哈哈大笑:「當然,當然。我們這就走吧!」說著把華飛雲一把抓起,往肩上一扛,回頭向柳心慈招個手:「過來吧!小美人。」

華飛雲罵聲不絕:「你這畜牲!你還是人不是!放下我,我不要你治,放下我!」

胡三元笑道:「你很吵啊!」伸指點了華飛雲啞穴,柳心慈不敢與華飛雲眼神對望,一路低著頭,跟進了客棧內。

三人尋了一間客棧,胡三元倒很大方付了房錢,叫了些飯菜。

柳心慈扶著華飛雲倚靠在桌前,餵食飯菜,細心照料,無微不至。

華飛雲啞穴被制,說不出話來,只能默默吞著飯菜,心中無限苦楚。

吃完了飯,胡三元取出兩枚丹丸:「別看這小小丹丸,煉製起來可不容易。」

柳心慈冷冷的道:「既不容易,你拿它只換與我共宿一夜,豈不可惜?」

胡三元呵呵大笑,伸手去抱柳心慈。

柳心慈趕忙閃開:「你別碰我!先救飛雲哥哥。」

胡三元冷笑道:「妳放心,我絕不食言。」說著抱起華飛雲,把兩枚丹丸送入他口中道:「小子,吞了它吧!」

華飛雲吞下丹藥,胡三元將他放在床上,對柳心慈說道:「放心好了,一個時辰之後,妳的飛雲哥哥能跑能跳。」

柳心慈指著澡間道:「去洗乾淨。」

胡三元邪笑道:「妳不與我一起洗麼?」

柳心慈怒吼道:「你去不去!」

胡三元哈哈大笑,脫去外衣,進了澡間。

柳心慈開始忙碌,把房內所有她抬得起推得動的桌椅雜物全都移往澡間的門口。

當她最後把櫥櫃也推著過去時,失了重心,整個櫥櫃倒向澡間的門,雜物堆積如山,發出巨響。

胡三元在澡間內聽得響聲,忙問:「小美人,妳做甚麼呢?跌跤了麼?」

柳心慈隔著澡間的門道:「胡神醫,對不起,我失信了。我實在無法答應你這樣要求,你的年紀都可做我爹爹,你又怎能如此對我?飛雲哥哥不白吃了你的丹藥,我日後必定補償你五百兩診金,我們要去慕容世家大院,告辭了。」說著扶起華飛雲,往樓下走去。

胡三元大驚,猛一推門,竟紋風不動,門外堆積如山的桌椅床櫃,把這扇門擋得牢牢的,任憑胡三元運上內勁猛推幾次,也推不動,氣得舉掌打去,一聲巨響,門被打破,門外雜物一股腦兒垮將近來,胡三元驚呼一聲,連忙閃避,門口已被完全堵死。

柳心慈問華飛雲道:「飛雲哥哥,你現在能走路麼?」

華飛雲點了點頭,柳心慈攙扶著他下了樓。

胡三元在澡間內罵聲不絕:「混帳丫頭!狡猾丫頭!我現在不必妳陪我睡覺了,我要掐死妳!妳給我滾回來!」

胡三元無論如何大叫大嚷,也是沒法,只好動手清除堵在門口的桌椅床櫃,恨恨的道:「混帳!丫頭片子!別以為躲去慕容世家就沒事了,我就算找慕容青城拚了命,也要雪今日之辱。」

華飛雲坐在朝陽背上,感覺氣力漸漸恢復,第一件事,便是自己解了被制的啞穴。

柳心慈正牽著朝陽走,見他解穴,問道:「飛雲哥哥,你沒事了麼?」

華飛雲點了點頭,啞穴雖解,卻仍是一語不發。

二人就這麼默默走了一會,柳心慈問道:「飛雲哥哥,你在生我氣麼?」

華飛雲道:「怎麼會呢?我只是……好心疼妳……」

柳心慈笑道:「我沒事呀!別放在心上了。」

華飛雲道:「妳險些要給那禽獸糟蹋了呀!心慈,我……我好沒用,是不?」

柳心慈邊走邊說道:「飛雲哥哥,你現在可知道,武功高過人,不見得就能勝過人。」

華飛雲喃喃說道:「我覺得我好對不起妳……好對不起師父……師父已將他的本事全都教了給我,我卻不能保護妳……」

二人又走了一段,柳心慈說道:「江湖路原是這麼難走的,我們才到江南沒幾天,出了這麼多險事。」

華飛雲突然躍下馬背,從後將柳心慈一把摟在懷裡。

「呀!」柳心慈驚呼一聲道:「飛雲哥哥,你做甚麼?」

華飛雲緊摟著柳心慈道:「我華飛雲對天發誓,今生今世,絕不讓妳孤苦無依,無論今後還有多少凶險,我就算粉身碎骨,也要保妳平安。」

柳心慈在大街上,被這麼突然摟住,華飛雲說了這些話,引起許多路人張望,有的還曖昧微笑,直羞得她滿臉通紅,說道:「你又胡說八道了。你粉身碎骨,我不就孤苦無依了?」

華飛雲依舊摟著她,柳心慈羞得無地自容,微怒道:「你再不放開我,我要打你了。」

華飛雲笑著放了手,牽起柳心慈小手道:「走吧!我們去慕容家大院。」

柳心慈道:「飛雲哥哥,你可記得我們總共闖了多少禍事記在慕容家頭上?」

華飛雲側頭想了想道:「該沒有許多吧?」


兩小來到慕容世家所在的大院,映入眼簾的是富麗堂皇的庭院,慕容世家經營江南一代的藥材生意,富可敵國。

二人來到庭院門口,看守的家僕問道:「你們有甚麼事?這裡是慕容家私宅,買藥材的話,請到前面市鎮裡頭。」

華飛雲道:「我們是來拜見慕容老莊主。」

家僕道:「老莊主年事已高,喜歡清靜,閒雜人等一概不見,兩位還是請回吧!」

柳心慈摘下手上玉鐲,遞給家僕道:「煩請返報老莊主,慕容寒煙和皇甫雁的後人求見。」

那家僕對著玉鐲瞧了一眼,並不伸手去接,說道:「小姑娘,我們不來這套的,妳拿回去吧!老莊主說不見客就不見客。」

柳心慈皺起眉頭:「這個不是給你。是請你拿給慕容老莊主看,說慕容寒煙和皇甫雁的後人來此拜見,以此為證,你得拿還我的。」

那家僕問道:「這是甚麼?」

柳心慈道:「皇甫世家的『祥獅獻瑞白玉鐲』,為皇甫世家所獨有,天下僅此一對。雄獅鐲贈給皇甫世家二少奶奶,這雌獅鐲,是給了我娘,皇甫世家三小姐做嫁妝的。我是皇甫家三小姐的女兒柳心慈,你拿這雌獅鐲給老莊主看,他必定識得。」

那家僕半信半疑,接過玉鐲,瞧了半天也瞧不出甚麼名堂來,狐疑看著柳心慈道:「妳要是讓我知道妳騙我,我管妳是不是女孩兒,可要揍妳喔!」

那家僕手持玉鐲進了大院,二人在外頭等了好一會,柳心慈站得兩腿發痠,坐在矮牆上歇息。

華飛雲低聲道:「妳把如此重要的東西隨便給了那個下人,他莫不要見財起意,不還給妳,我們在此等到天亮也是沒輒。」

柳心慈道:「你瞧這大院府地,富甲一方,便是下人,也衣食無缺。他原是不收,是我說了玉鐲來歷,他才接去,又怎會貪我一隻鐲子呢?」

正說著,先前那家僕終於回來,略微喘氣,顯是已跑了一段路,對二人說道:「老莊主請你們進去,跟我來吧!」

二人隨家僕穿過停院,走過樓閣,這才明白何以在外頭等了這樣久。就這段路,可也得走上一時三刻。

走進內院,上得閣樓,家僕低聲叮囑道:「老莊主喜歡清靜,你們倆千萬別大聲喧嘩。」

進得一間內室,見一老人坐在椅上,背對他們,手持那隻玉鐲,對著窗外凝視。

房內侍立著一個青年,觀其衣著,已知絕非下人,見家僕領著二人進屋,擺了擺手,示意家僕退下,那家僕鞠了個躬,退出屋外。

柳心慈趕忙道:「孫兒華飛雲、孫姪女柳心慈特來向慕容老莊主請安。」

慕容青城坐在椅上,並不轉過身來,仍是對著窗外凝望那隻玉鐲,沉聲問道:「心慈……妳爹好嗎?」

柳心慈道:「我娘去後,爹爹性情越來越古怪,修練玄陰老所傳魔功已成,上月前往少林寺報仇,受傷而回,現正調養。」

慕容青城沉默了一會,方才問道:「你們在北方,有見過妳南宮大伯麼?」

柳心慈道:「沒有。」

慕容青城說道:「心慈過來,我瞧瞧妳。」

柳心慈應了聲「是」,走上前去。慕容青城仍是不轉身,柳心慈只好繞到窗邊去。

柳心慈望著慕容青城,雖已滿頭白髮,但臉上無限威儀,兩眼精光燦然,看著自己,卻是十分慈靄。

慕容青城握起柳心慈纖細的手臂,將手上玉鐲親手套了上去,就這一觸,他早以內力探了探柳心慈脈絡,感到暢行無阻,竟是無絲毫內息相抗,立時收了勁,柔聲問道:「心慈,妳是武家之女,怎麼不學功夫?」

柳心慈低聲答道:「姪孫女不愛學功夫……」

「哎!」慕容青城輕責道:「怎麼可以呢?多少學一些,也不會讓人欺負啊!」

慕容青城輕撫柳心慈秀髮道:「苦命的孩子,妳不曾見過妳爹本來面貌,更不曾見過妳娘親,是不?」

柳心慈點頭答道:「是。」

慕容青城逗著柳心慈道:「妳爹妳娘,郎才女貌。當年他倆成婚,在皇甫家大宅,還一同向我敬過酒的。瞧妳生得這樣漂亮,許了婆家沒有啊?」

柳心慈雙頰緋紅,低聲答道:「還沒有。」

慕容青城笑道:「妳不小啦!十來歲啦!該找個婆家啦!」

柳心慈羞得俏臉通紅,低聲答道:「姪孫女……已有了意中人……」聲音細如蚊鳴,站在後頭的華飛雲根本不曾聽得她說甚麼。

慕容青城問道:「哦?是哪家的公子啊?」

「是……」柳心慈低著頭,偷眼瞧著站在後面的華飛雲。

慕容青城呵呵笑道:「瞧妳羞的。改日帶他來,讓我瞧瞧看,是不是個好男兒。」

柳心慈答道:「是。」

慕容青城忽然長嘆一聲道:「妳爹他……很愛妳娘……這麼多年了,他始終想不開。妳多忍耐,做兒女的,多順著他些。」

柳心慈道:「孫兒明白。」

慕容青城微笑著輕撫柳心慈秀髮,說道:「在這兒住幾天吧!我差人通知皇甫家,派人來接妳。」

柳心慈答道:「是。」

慕容青城臉色突然變得嚴峻,低聲喝道:「這一個又是誰?怎麼還杵在那兒?軒兒,給我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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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苔蘇打 發表於 2013-7-18 04:16 PM



第十五章、不速之客





侍立一旁的青年說道:「這位公子,老莊主不歡迎你,請你離開。若再逗留,休怪在下無禮趕人了。」

華飛雲趕忙說道:「我並非外人,我娘的名諱是慕容寒煙,老莊主是我外公啊!」

那青年聽得這話,頓了一頓,轉頭望向慕容青城,似是不敢擅自作主。

慕容青城冷冷的說道:「我沒有慕容寒煙這個女兒,你別在此亂認親戚。軒兒,攆了出去!」

那青年頗為猶豫,慕容青城怒喝道:「軒兒,你在做甚麼?」

那青年向著慕容青城,雙膝跪下,說道:「爺爺……爹爹再三說起,寒煙大姨當年為韃子所害,這麼多年了,爺爺又何苦為難大姨的後人?」

慕容青城沉聲道:「她當年擅自毀婚,與個農夫私奔,慕容家的臉全給她丟光了!她連我這做爹的都不認了,你還大姨大姨的喊她?軒兒,你今天連爺爺的話也不聽,是想學你大姨,連爺爺都不認了?」

那青年跪在地上,一句話都不敢說,柳心慈忍不住說道:「慕容爺爺,他真是慕容家後人,是您外孫啊!」

慕容青城說道:「妳跟著丫環進房去,慕容家的家事,妳皇甫家別管。」

柳心慈說道:「慕容爺爺,上一輩的恩怨,我們做晚輩的不敢多問。長輩們未解的是非,我們可也承受不起啊!」

慕容青城鐵青著臉,柳心慈的話讓他無法反駁,但他堂堂慕容家老莊主,要他前頭喊攆人,後頭便認外孫,這老臉卻是拉不下來。

柳心慈心裡著急,見慕容青城不說話,急忙說道:「慕容爺爺,他是霍四叔的徒弟,是我……是姪孫女的……的……」說到此,後頭的話卻哽著,怎麼也說不出口,只得接口說道:「這一路上,全是飛雲哥哥保護我,險些丟了性命,若不是飛雲哥哥,我到不了這裡。」

慕容青城冷冷的道:「我知道。這小子在外頭做得好大事,名頭可響亮了。」

華飛雲愣道:「我的名頭響亮?」

慕容青城冷哼一聲道:「我慕容家還沒認你,你倒是光明正大的攀親帶故起來了。殺了金目教的副堂主,賴到我慕容家頭上。官府早找上門來了,你還在外頭招搖呢!」

華飛雲低聲說道:「金目教使毒害人、採花劫色,武林正道早已不恥其行徑。那日他們十分蠻橫,說是要把心慈賣去青樓……孫兒臨行前,親口答應過師父要保護心慈,是我心裡焦急,使劍使得緊了,那申大慶功夫原比我好,卻不知怎麼反被我殺了。孫兒當真是失手殺人,沒有半句假話。」

慕容青城冷哼一聲道:「哼!照妳這麼說,還是殺得好了?」

柳心慈聲音細如蚊鳴,插口道:「我……我也不想被賣去青樓……」

慕容青城往柳心慈頭上輕輕一拍道:「妳是我慕容青城的姪孫女,哪個敢賣妳去青樓?」

慕容青城站了起來,說了聲:「軒兒起來吧!」轉身朝華飛雲走去。

華飛雲低著頭道:「孫兒飛雲見過外公。」

慕容青城問道:「哼!喊得還真快,官府上門來說是你揮劍殺人,聽你方才那麼說,你是認了?」


華飛雲低聲道:「是。是我殺的人。」


慕容青城問道:「現在官府找上門來了,你自己說,如何是好?」

華飛雲說道:「殺人償命,官府既已來問,外公將我交與衙門,孫兒願受王法審理。我已將心慈護送至此,不違我諾言,再無遺憾了。」

慕容青城斥道:「笨蛋一個!跟你那師父一個模樣,遵循正道,中規中矩,可腦袋就是不靈光。金目教那群採花賊,幹那些傷天害理的事,死有餘辜。今日不死在你劍下,明日也自有人去了結他們。你師父傳你這把劍,是要你退而自保防身,進則懲奸除惡,不是要你一命賠一命。」

華飛雲低聲道:「是,可是官府都已找上門了……」

慕容軒插口說道:「表哥,官府之人,已打發走了。」

華飛雲搔了搔腦袋,不解的道:「我殺了人,是如何打發走的?」

慕容青城沒好氣道:「除了銀錢還有甚麼?哼!官府的面子好大,面子不也有個價麼?」

說到此,慕容青城頓了一頓,接著說道:「申大慶好歹是個副堂主,他是沒甚麼,不過欺負小孩兒倒還可以。飛雲,你能殺他,功夫在江湖後輩裡算是相當了得。」

華飛雲道:「孫兒本也打他不過,無意間使得師父所傳『天絕九劍』,收勢不住,才失手殺了他。」

慕容青城沉吟道:「天絕九劍……你學會了?」

華飛雲道:「不,我也就那一回偶然使出,再要我使,便使不出了。」

正說間,聽得外頭一陣吵嚷騷動,慕容青城朝門外喝問:「又是甚麼事吵吵鬧鬧?」

一名家僕入內稟報:「老莊主,那胡三元不知發的甚麼瘋,打了進門,說要咱們交出姓柳的丫頭,才肯罷休。」

柳心慈窘困得無地自容,慕容青城回過頭,問道:「妳又闖了甚麼禍啦?」

柳心慈不知該如何回答,支支吾吾著道:「我……那個……」

慕容青城嘆了口氣:「隨我出去瞧瞧,軒兒,你也一塊兒來。」

大院之中,數名慕容家僕圍著胡三元纏鬥,那胡三元掌法精妙,打得眾家僕東倒西歪。

胡三元鬥得興起,起腳把地上曬著的藥材一籠籠踢翻,大聲罵道:「姓柳的丫頭,妳以為躲在慕容青城後頭就沒事了?滾出來見我!」

一名家僕被胡三元一掌擊得飛了出去,後頭一人伸手按去,那家僕被這一按,一股柔勁將他穩穩帶下,沒有摔著。回頭一望,趕忙下拜施禮道:「二夫人。」


身後那人竟是一美貌少婦,見那胡三元正自發飆,起腳又踢翻兩籠藥材,她雙臂左右平伸,那兩籠藥材給一陣無形勁風捲住,沒有散開,竟凌空又倒回籠裡,兩個籠子穩穩落下,朝胡三元施了一禮,微微笑道:「胡神醫,甚麼事這麼大火啊?」

胡三元見了這少婦,卻也收斂許多,氣呼呼的說道:「二夫人,好俊功夫!看妳面上,我不鬧了,快快叫那姓柳的丫頭出來,我知道她來了你們這兒。」

那少婦笑道:「胡神醫認錯了門吧?這兒是慕容世家,沒人姓柳。」

胡三元怒道:「怎麼?慕容青城不交人,也不敢來見我,派他二女兒來擋我麼?」

那少婦仍是帶著親切的微笑:「胡神醫,別這麼說。您打傷了人,得花不少時日照料,踢翻了藥材,要收拾也挺麻煩的。既然看見了,總不能不出來攔著,您說是嗎?」

胡三元怒道:「妳憑甚麼攔我?滾開!」說著一掌打出,朝那少婦胸前擊去。

那少婦依照微笑著,不避不閃,泰然自若,胡三元眼看一掌拍到,急忙收勁停下,距那少婦胸口只毫釐之差,終是沒打下去。

胡三元沉聲說道:「久聞慕容二夫人紫蝶劍術高明,一手『朝凰劍法』使得神乎其技,卻不知內功修為如何。今日如此大膽,莫非二夫人還練有甚麼護體神功?」

慕容紫蝶笑道:「胡神醫過獎,小妹哪裡練過甚麼護體神功?不過心知胡神醫無心傷我,是以不怕。」

胡三元冷笑一聲:「無心傷妳?我打死了妳,看那慕容青城又敢拿我如何!」手掌收回,第二掌猛力打去。


胡三元手掌又再度停在慕容紫蝶胸脯前,給一股輕柔勁力阻住,掌勁給卸去大半,慕容紫蝶右手微微一動,胡三元眼尖瞧見,急忙收勢。

一聲朗笑傳來,聲若洪鐘:「胡三元,你不敢打我女兒啊?」

話音未了,慕容青城緩步走來,慕容軒、華飛雲、柳心慈三人緊跟其後。

胡三元冷哼一聲道:「哼!柔雲功,袖中劍。慕容青城,你女兒示弱於人,劍藏袖中,好陰險。」

慕容紫蝶微笑道:「慕容家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胡三元指著柳心慈道:「我不與妳作口舌之辯,慕容青城,把這丫頭交給我,我轉頭便走。否則,看我鬧得你慕容家雞犬不寧。」

慕容青城瞧了柳心慈一眼道:「岳陽南宮、長沙皇甫、姑蘇慕容,自老夫年輕時起,三大世家便結有盟誓,有福共享、有禍同當。這小姑娘是皇甫三小姐的女兒,如此便算得我的世姪孫了。做後輩的有甚麼得罪的地方,我讓她同你賠個不是,看老夫面上,別和後生小輩為難了。」

胡三元哈哈大笑道:「我姓胡的本就不要臉,只是這事說了出來,怕你慕容青城老臉掛不住。這小丫頭還欠我春宵一度,你把她交了給我帶回,我嘗過了鮮,明日一早便親自送還。如何?」

這話說了,柳心慈固然又羞又怒,滿臉通紅,其餘人也是一臉鄙夷神色,華飛雲更是惱怒。就連一直面帶微笑的慕容紫蝶,聽了這話,也是秀眉微戚,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

慕容青城朗聲笑道:「胡三元,你身為武林前輩,對個小姑娘說出這種話來,當真為老不尊,當真不要臉。哈哈…哈哈!」

胡三元心中忖度:「慕容青城武功了得,正面對敵沒有勝算,須當突施偷襲,才有勝機。」見慕容青城大笑,自己也跟著哈哈笑起,冷不防抽出腰間鐮刀,朝慕容青城揮去。

這一手突然之極,慕容紫蝶心頭一懍,袖中劍倏地抽出,一劍遞上,那胡三元早防到她袖中劍,身子一偏,巧妙閃過,鐮刀已斬到慕容青城肩頭。

一切都在倏忽之間,慕容青城笑聲未落,右手疾伸,穩穩扣住胡三元脈門,神準無比。胡三元手腕劇痛,把持不住,手中鐮刀已給慕容青城反手奪去。

就這瞬間,眼前三人同時出手,一人快過一人。華飛雲看得如夢初醒,胡三元武功,他是見識過的,誰想在慕容青城手上,只過了一招,兵刃便給奪去。

慕容青城把鐮刀舉到眼前瞧了瞧:「刀都拿不穩,還想斬人?」

胡三元冷笑一聲,身子後掠,從腰間又抽出一把鐮刀,擲了過去。

原來他真正的突施偷襲,是這一手,就連華飛雲都認為他只有一把鐮刀,而這一擲,鐮刀去勢更快,盤旋狀飛向慕容青城頸邊。

慕容青城不慌不忙,舉起手上剛奪來的鐮刀,朝飛來的鐮刀一刀斬落,「噹」的一聲金鐵交撞聲,兩把鐮刀相互落地。

慕容青城嗤笑道:「哈!九幽宮『鬼刃飛鐮』,還真不怎麼樣啊!胡三元,這一手到底是你從哪個求診的天才手裡學來?刀子不是這麼耍的,我看你是給人騙了。」

胡三元怒道:「慕容青城,你仗著武功高強,就循私護短麼?」

身後的慕容軒斥道:「呸!虧你還是武林前輩,找窯姐兒找到我們慕容家來了?柳家妹子做你女兒都嫌年輕,你這般調戲輕薄,羞也不羞?」

胡三元冷冷說道:「我姓胡的行事,要你這個小輩多嘴?」

慕容軒笑道:「自己為老不尊,怎麼做人前輩?胡大夫,找姑娘得上窯子,你怎能強逼清白弱女?這與橫行江北那群採花賊有何不同?」

胡三元說道:「哼!你還知道事與那金目教有關。我姓胡的『三不醫』是盡人皆知的,這個小子中了金目教的『軟骨散』,小丫頭求我醫治,答應陪我春宵一度。想不到,她這小情郎吞了我的靈丹治了病,使詐偷溜出來想賴帳,慕容青城,你倒說說,這筆帳該怎麼算?」

柳心慈說道:「我說了欠你五百兩銀子,現在你又不收。」

胡三元指著柳心慈道:「你個丫頭片子,耍了我一次又一次,我偏不要五百兩,我就要妳。不好好把妳摧殘個死去活來,難消我心頭之恨。」

華飛雲怒斥一聲:「你無恥!」拔劍出鞘,一旁慕容軒也拔出長劍,身後慕容紫蝶持細劍在手,三人隨時就要動武。

胡三元環顧一眼,嗤笑一聲道:「哼!慕容世家,以多欺寡,仗勢凌人麼?好威風,好霸氣啊!」


慕容青城冷笑道:「我當是甚麼事呢!胡三元,你也太狡猾,解金目教的『軟骨散』,小孩兒不知,你當我做藥材生計的慕容家也不識麼?區區兩顆『清心避毒丹』就要人家黃花閨女拿身子來換?軒兒,他可惜了他的丹藥,你去藥庫裡頭拿個整盒『清心避毒丹』來賠給他。」

胡三元怒道:「慕容青城,有這麼不講理的麼?你慕容家生意做得這麼大,都是這麼跟人討價還價賺來的麼?我說過,我不要別的,就要你的姪孫女陪我一宿。」

慕容青城沉下了臉,冷冷的道:「真不講道理,早轟你出去了。你那點兒三腳貓功夫,欺負孩子是可以,在我慕容家可撒不得野。要轟你出去,還不必倚靠人多勢眾。紫蝶,趕他出去。」

慕容紫蝶柔聲道:「胡神醫,請回吧!我爹爹要送客了。」

胡三元冷哼一聲道:「不走又如何?二夫人,妳平時嗲聲嗲氣的,妳殺我不成?」

慕容紫蝶依然帶著那親切的微笑,柔聲道:「小妹從來膽小,不敢殺人,只能將你趕出慕容家大門。」說著舉起手中細劍,就要進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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