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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08:31 PM

七條剛 -【我家的食客掌握全世界!.一】

本帖最後由 498700317 於 2014-5-17 10:23 PM 編輯

【封面圖】:

【內容簡介】:

    ☆王道!王道!王道!!

    人生勝利組的憂鬱?天才少年社長與三姊妹展開溫馨同居生活~

    「明快、好讀卻異常有趣!這是真材實料的輕小說」──第4屆GA文庫大賞得獎作!

    「這個家,感覺很溫暖呢。」

    「……?現在是夏天,所以應該很熱吧。」

    位於日本的某間窮酸工務店‧飯山家,突然出現一名千里迢迢從德國飛來的少年,笠取真哉。

    這位天才國中生的真實身分,其實是世界級頂尖企業‧OrionLute的創辦人。

    只要他動動手指,連操縱軍事衛星都不是什麼難事。

    真哉因為某些原因,隱藏自己的身分,成為飯山家的食客。只不過……

    「家裡還有年紀差不多的女生在,怎麼可以說同居就同居!」

    ……跟他同住一個屋簷下的,是興趣與個性完全不同的三姊妹!?

    過去經驗在這裡完全派不上用場──社長,這該如何是好?

    圍繞著全世界最厲害少年社長,以及可愛逗趣三姊妹的戀愛家庭喜劇。

    第4屆GA文庫大賞得獎作品堂堂登場!

【原日文書名】: うちの居候が世界を掌握している!

【原所屬文庫】: GA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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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08:34 PM

序章

    被先斬後奏了一番的桃香用力拍著矮腳桌。

    “反、反對反對反對反對反對反對!我堅決反對!”

    桃香臉頰飛紅,時不時朝這裡投來目光,一邊口氣慌亂地反對父親的提議。

    “你看,這個家裡可是有恰逢芳齡的少女啊!要、要是有個萬一不就糟糕了嗎!”

    大叫著,用力指向這邊。

    指尖所向的真哉只能回她一個苦笑,然後順勢避開她的視線,環顧著客廳四周。

    日式房屋裡一片老舊的氛圍。

    褪色的榻榻米保持著獨特的感覺,陳舊的木造柱子和天花板洋溢著溫和的氣息。窗外是仲夏的午後,窗框上垂著的風鈴悅耳地響著,告訴人們夏日微風的到來。

    在客廳裡,包含真哉在內,一共四個人正圍著矮腳桌坐著。

    “按常理來想絕對不可能吧!?這、這麼突然地就來和我們同居……!”

    滿臉通紅大叫著的,是和真哉一樣十五歲的,這飯山家的長女,桃香。

    憤怒地把兩手按在桌上的姿勢,就像威懾敵人的刺蝟似的。感覺無論從哪裡出手都會立馬被扎,所以真哉只是保持沉默。

    “這事有那麼嚴重嗎?”

    四人中,坐在桃香正對面戴著黑框眼鏡,一臉溫和厚道的人物——飯山家家長士郎,和顏悅色地問著女兒。

    “當,當然有啊!”

    桃香大幅度地探出身子,像是要把父親悠閒的語氣一把踢飛似的,再次用細細的是指指著真哉的鼻尖。

    “可、可是、可是他是男的啊!是個男生啊!?就算爸爸也在家,這種事、這種事……!”

    在頭上紮成一束的稍微有點天然卷的頭髮像是抑制不住興奮似的晃來晃去,桃香盡全力提出抗議。對著這樣的女​​兒,士郎有點頭疼,但又溫柔地看著她。

    士郎沒有事先告訴家人,不知是他故意的還是不小心忘記了。無論為何,飯山家的緊急家庭會議就像毫無事先疏通的國會一般,已經呈現出一片慌亂的模樣。

    “而且,本來家裡就不怎麼寬裕了,怎麼能再增加負擔啊!”

    “我之前就想過了。”

    面對粗聲粗氣的女兒,士郎依舊把溫和的語氣貫徹到底,諄諄教誨道。

    “對於把家裡所有的事情都交給桃香的現狀,我會盡量想辦法改善。當然,要是莉子她們能幫一下忙的話就更好了,總之我們家都是女孩子,我還是有點擔心的。 ”

    “這個……倒是沒錯。”

    桃香知道父親在為自己著想,氣勢稍微緩和了下來。

    “唔……”

    她不高興地嘀咕著。

    然後,這回把矛頭指向這邊。

    “我說,你就沒意見?醜話先說在前頭,我們家可拿不出多好的伙食。”

    “嗯嗯。”

    真哉毫不遲疑地點頭,環視了一下這個家。

    “這家庭,非常溫暖呢。”

    “……?那是因為現在是夏天,熱是會熱點啦。”

    和那個把契約、成果與金錢當成一切的冰冷世界不同。

    榻榻米的香氣,木質房屋散發的溫柔,還有家人的溫暖——真哉被在這裡是理所當然,但在那個世界絕對找不到的東西強烈吸引。

    不過,對桃香來說這回答好像不盡人意。

    “優希也反對的吧?讓男孩子住在家裡什麼的,堅決反對吧?”

    這次轉而向最小的妹妹尋求支持。

    話頭拋向的,是在桌上用撕下的日曆紙製作埃菲爾塔的,身材嬌小的少女。大大的蝴蝶結在柔軟的頭髮頂端,像花瓣似的擺動著。

    這飯山家的三女兒優希,刷地抬起充滿好奇心的雙眸,拾起身旁的泰迪熊緩緩地站起來。

    然後,啪嗒啪嗒地小跑到真哉身邊。

    “我要和大哥哥一起住的說!”

    說著,順勢撲到真哉背上。

    “……大哥哥?等等優希,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知道的說!”

    一邊黏在真哉背上,露出向日葵似的笑容,優希充滿活力地宣言。

    “大哥哥是我的救命恩人,的說。所以,要一起住的說!”

    “說他救過你倒是沒錯啦……”

    桃香想起剛才的那件事,稍微沉默了一下。

    看著這樣的姐姐,優希笑瞇瞇地,開始說道。

    “——緣分並非虛無縹緲之物。定有其必然和理由,是人們稱之為羈絆的崇高之物——”

    “……誒?”

    “——這是校長說的。”

    被突然醍醐灌頂的小學四年級的妹妹嚇得連連眨眼。

    “為什麼校長會說這種話啊……而且,那跟現在的事情沒關係吧。”

    桃香無奈地輕嘆了口氣。

    看著這樣的姐姐,優希不解地歪著頭。

    “才沒這回事的說。而且,是桃姐姐先說的。”

    “什、什麼啊?我說了什麼?”

    “剛才,爸爸和大哥哥出門的時候,桃姐說了'得好好感謝人家才行,不知道有沒有什麼忌口的?'所以,必須感謝大哥哥才行的說。”

    “唔……說了……我確實說了,不過,那隻是想請他吃頓晚飯而已,沒想到讓他寄宿在我們家啊,所以……”

    優希刷地用小小的食指指向慌慌張張找藉口的桃香。

    “桃姐姐也是,其實很開心吧。剛才還樂呵樂呵地看著料理書的說,還好幾次打開冰箱確認食材。還自言自語'啊,忘記買雞肉了。算了,那親子蓋飯就別放雞肉好了'地在料理上偷懶,平時明明不會這樣。”

    “唔……盡記著些多餘的事……因、因為是給客人做的,我也想做出好吃的飯菜啦……”

    像是被戳到痛處,桃香指尖不安地動著,視線落到自己手上。

    然後立馬一副恍然大悟似的抬起頭。

    “——餵,所以說跑題了啊,現在說的是寄宿的事情好嗎?一起吃飯和一起住,這兩件事未免差太大了吧。”

    聲音裡混著為難之意,桃香努力把話題掰回來。

    這時,剛好從玄關處傳來清爽的聲音。

    “——我回來了。”

    輕輕的腳步踏在老舊的走廊上,聲音的主人忽地在客廳露面。

    “玄關那邊放著那麼誇張的長筒靴,是有客人來了嗎?”

    “莉子,你來得正好。”

    就像終於盼到援軍到來的將軍似的,桃香臉上綻開了花,抬頭看著進來的人。

    在門口站著的是留著一頭烏黑長發的少女。

    淡藍色的襯衣,加上凸顯身材的牛仔褲。厚厚的皮帶扣上,知名品牌的標誌十分醒目。

    這位少女稍微吊起一邊眉毛,以平淡的口氣回答著桃香。

    “什麼事?我可沒買零食回來。姐姐偷偷藏起來吃掉的法國清湯味的薯條已經是最後一盒了。”

    “你……你指什麼啊——而且,現在重點不是這個!”

    目光經過一瞬間的游移後,馬上重整旗鼓,抓住少女的衣角。

    “你聽我說啊莉子!爸爸說要讓這個人寄宿在我們家!”

    “寄宿……?”

    黑髮少女呢喃著,朝這邊看過來。

    “啊!”

    “……誒?”

    她的視線和真哉的碰在一起了。

    即視感——沒這麼誇張。穿著不同所以沒注意到,不過這少女之前是見過的。

    “哦呀,剛才的女——”

    僕——本來想繼續說下去,但沒能做到。

    手臂突然被抓住,而且還被挺大的力氣扯著。他被從滿臉吃驚的桃香她們身旁帶出客廳,就這樣,連在玄關穿鞋的時間都不給,就被拖到火辣的太陽下。

    正對突如其來的事情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這位少女就抓著他的雙臂,以強烈的視線仰視著我。

    “……請你當做沒看見。”

    “? 沒看見什麼?”

    “在車站遇到我的事。”

    “啊啊。”

    啪,我用拳頭敲了下手掌,再次俯視這位女生。

    “果然是愛麗絲仙境的女孩啊,你是去做兼職的?”

    “……!所以叫你別說這個。”

    “指的是兼職?”

    “……是的。”

    少女一臉為難,輕輕地點點頭。

    我俯視著長相端正的少女,想道。或許她有什麼不想說出來的理由吧。

    就算是一家人,也不是什麼都能說出來的。真哉也是,一不小心把數字的位數看錯,買了股票,在無意間股價急劇上升,導致計劃著賣空的投資家們一個個變得無家可歸,這件事也沒告訴基爾曼。不過,那也是他們自作自受。

    回想起這段過去,真哉重重地點頭。

    “嗯,雖然不太明白,但我懂。我向你保證,不會對任何人說。”

    “……拜託你了。”

    垂下頭的少女。那美麗的黑髮隨著夏日微風潺潺流動。

    “我叫笠取真哉。是來拿望遠鏡的,這麼說的話你就知道了吧。”

    “啊啊,那個巨大的望遠鏡……說起來,好像有聽說今天你要來。”

    少女用食指頂著下巴,認可地點點頭。

    “我是飯山莉子。你和姐姐同歲是吧?那麼,從真哉哥的角度看來,我小你一歲。”

    “初二?”

    “是的。”

    真哉接受著平淡的話語,歪了歪頭。

    “日本都允許初中生做兼職了啊。”

    “最近能唱能跳的偶像裡都有小學生。這類人也有一定的市場,世界正在漸漸往危險的方向行進呢。”

    “原來如此,這比起全球氣候變暖還嚴重啊。”

    “是的,比日元升值還棘手。”

    進行著不知所謂的對話,和自稱莉子的少女相互頷首。

    突然,莉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麼,盯著真哉的臉。

    “……不好意思,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

    “剛才見過的說。”

    “除去剛才那次。”

    “沒吧,應該是初次見面吧。我之前離開日本差不多有四年。”

    “是嗎……沒事,失禮了。”

    莉子搖搖頭,似乎想把什麼東西從自己的思考中趕出去一樣。

    真哉這​​幾年的活動據點一直是德國。自從去了德國,就再也沒回來,一直持續在那邊工作,所以應該沒有任何機會和莉子見面。

    沒錯。

    就如剛才所說的,真哉回到日本已經時隔四年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08:37 PM

第一章 這一家子

    久別了四年的日本,依然包圍在一片乾淨街道、繁雜事物與廢氣中。

    “果然日本就是好啊,交通系統精準無誤。”

    側目看著迅速駛去的電車,真哉伸了個大懶腰。

    緊繃的背發出喀嚓喀嚓的聲音,似乎對超過10小時的長途旅行充滿意見。從德國到成田機場一共飛了11個小時,再從機場乘了3個小時的電車吧。

    到達指定的小車站是在剛過正午的時候。

    “應該還有時間吧。”

    距離碰頭還有一點時間。

    確認完之後,真哉拉過銀色旅行箱,把夾克搭在臂彎裡,環視著站內的風景。

    毫無怨言地排著整齊隊伍的乘客,來往有序的車輛,有點年頭的長椅,隨意排列的自動販賣機,還有熱情過頭的多國語言指示板。

    還有,久違的日語廣播令人有著無限親切感。

    “不錯。”

    嗯,不錯。

    離開已久的故鄉看起來什麼都沒變。雖然有人說停止就是後退,但有些東西是一成不變才會帶給人安心感的。要是車站點心店的便宜零食突然變成講究食材的高級點心,那才令人悲傷。

    “那麼,接下來。”

    為了不礙到行人,真哉走到站內地圖前面後,從拉桿上離手。

    真哉今年雖然十五歲了,不過身高比日本人均值低一點。由於平時不怎麼運動,身材也比較纖細。在德國的時候,加上他長相稚嫩,經常被誤以為是小學生。

    在站內地圖找檢票口時,胸前的智能手機輕輕震動起來。

    單手取出後,一眼就看到顯示著的熟悉人名,把手機貼到耳旁。

    “餵?”

    “社長,您現在在哪!?”

    對面傳來的是熟悉的聲音。

    尖尖的,殘留點稚嫩嗓音的女性聲音。對於操著一口德語的她,真哉同樣以德語回答。

    “我沒說過嗎?我剛到日本。”

    “您、您之前是認真的!?我以為您一定在開玩笑呢——”

    “我當然是認真的,露法。”

    這麼回答後,他拉過旅行箱,不緊不慢地朝前走去。

    側目看過站內貼著的“錢包要厚厚的,夏天要涼涼的”的宣傳節能海報,隨著人流悠閒地邁著步子。

    “社長,請您靜下心來好好想想。雖然我也能理解社長的想法,但就算您那麼做,也沒有半分好處啊。”

    “沒這回事,我反倒覺得百利而無一害。”

    “Orion好不容易才步上正軌,發射的衛星也超過100顆了。下個月也預定和首相會面。也當選世界納稅大戶第五名了。都成功到這地步了,您還求什麼呢? ”

    “這是個愚蠢的問題哦,露法。”

    然後把事先準備好的回答用到這提問上。

    “我想要的,是家人啊。”

    “家人……嗎?那在這裡也可以——”

    “不,那不行的。”

    輕輕搖了搖頭,否定了對方。

    把視線稍微朝上,無機質的電子顯示板映入眼簾。

    瞇眼看著上面滑行而過的站點名和到站時間。

    “在這四年裡,我一直在思考。雖然打算一直往前不斷奔跑,但我朝向的到底是哪裡?在前方等待我的,真的是我所嚮往的地方嗎?”

    “怎、怎麼會……您、您不是一直這麼努力過來了嗎!不是非常非常地努力過來了嗎!”

    “我察覺到了啊,眼裡只有前方的我,在不知不覺間就失去了身邊的一切。”

    反過來說,就是自己浪費了長發四年的歲月才察覺此事。

    必須把失去的奪回來才行。

    “所以,露法,我心意已決。”

    “請、請再想想吧社長!要是在這裡放手的話,就會變得一無所有啊!?”

    “不會的。要是我不放手,就得不到任何東西。”

    “基爾曼先生肯定也反對您這麼做!不,會怒到發狂的!?”

    “我也覺得對不起基爾曼。”

    想起德國中年紳士那嚴厲的臉,嘴邊不禁露出苦笑。

    被自己添了最多麻煩的人,是他吧。兩人共同開始的事業因自己的任性打了水漂,真哉心裡添了一抹罪惡感。

    不過,也就這樣了。

    “但是,我已經決定了,也並不想顛覆這個決定。”

    一邊說著,一邊看向自動上弦的手錶。碰頭的時間馬上就要到了。

    “我這邊到時間了。現在,我要去了解自己應在的原點——曾經失去的家人。”

    “請、請等一下,我還沒說完——”

    “Gute Nacht——祝好夢。”

    說完,就掛了電話。這裡剛過正午,那邊已經是深夜了。

    雖然很感激她擔心自己而特意打電話來,不過這是真哉個人的問題。現在還是別讓她插嘴比較好。

    “那麼。”

    把智能手機放回口袋,拖著行李箱穿過檢票口,走出車站。

    悶熱而潮濕的風撫過臉頰。

    “日本還真熱。”

    在高煩躁指數的空氣中,他苦笑了幾下。

    怎麼說也是七月上旬了,雖然德國沒這裡這麼熱,但高濕度的熱氣還是令人難以忍受。

    從德國穿過來的夾克已經拿在手上了,這樣還是很熱,還得把淡灰色的襯衫袖子捲到手肘處。

    穿著拜託露法隨意準備的靛藍色牛仔褲,還有按照腳型定做的革靴子。左手腕上的自動上弦手錶好像是拿到什麼獎項時,德國政府贈送的。

    一邊走著,一邊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高濕度空氣中漂浮著喧囂,還有汽車尾氣的味道。

    “嗯,還不錯。”

    真哉再次這麼想著,在街道交叉口的圓形地帶中止步。

    定住旅行箱,從口袋裡取出一封航空信。

    “接下來,接我的人應該快到了吧。”

    展開信紙,視線遊走在滿面工整的文字上。上面周到地寫著符合季節的問候、對突如其來的聯絡抱以歉意、對回信的感謝,以及碰面的地點和日期。

    正在漫不經心地把工整的字寫著的站名和車站前指示板上的字比對。

    沒注意到一個拿著大籃子的人正朝旅行箱放著的位置走來。

    “呀!?”

    可能是由於手上抱著個大大的籃子似的東西,沒能看清腳邊的情況吧。

    發出一聲輕輕的尖叫,和真哉年紀相仿的女生被旅行箱絆住腳,沒站穩,身體在空中晃了一下,眼看就要跌倒了。

    真哉反射性地抓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扯。

    “哎呀,抱歉。”

    女生胡亂踏了幾步保持住平衡,手上抱著的籃子砰地掉到地上,裡面的東西貌似不重,沒有四散滾開。

    “沒事吧?”

    “……嗯嗯,非常抱歉。”

    回答真哉的,是個清爽的聲音。

    接著,那黑曜石般的瞳仁仰望向他。

    具有日本人特徵的光澤黑髮一直延伸到腰部,五官端正的臉龐,淡雪般白色的肌膚反射著陽光。包含堅強意志的視線正直直穿透著真哉的雙眸。

    如果只有這些的話,除了她是個美少女之外,也沒什麼讓人驚訝的。

    但是,少女的裝束卻吸引人目光。

    以黑色為基調的類似禮服的裙子蓋到膝蓋以下,就像花瓣似的輕飄飄地展開,手腕和腰之類的關鍵地方纏著紫色的緞帶。衣服裡伸出的少女的白皙手腳,和服裝形成炫目的反差,映入真哉眼簾。

    這裝扮無論怎麼看都和盛夏的現實社會不相符。

    “唔,我想自己應該是到了日本才對。”

    不知什麼時候誤入了愛麗絲仙境,雖然從某種意義上,日本也可以稱作愛麗絲仙境。

    “難不成我在無意間掉進了兔子洞了?”

    “沒有,和愛麗絲仙境不同,在日本能掉入的洞只有下水道而已。”

    “就算眼前明明有住在仙境裡的人?”

    “我並不是住在仙境裡的人哦。”

    真哉加上一句“你這打扮說不上平常啊”,於是少女兩手拈起輕飄飄的裙子。

    “這衣服是女僕裝,是我打工的地方的製服。”

    “打工的地方?”

    “是的,那是為了一部分擁有特殊愛好的可憐人而存在的,類似娛樂設施的地方。姑且能附贈咖啡和小點心。”

    “這樣啊。”

    聽著少女平淡的說明,興趣被勾了起來。

    她敏銳地感覺到真哉的想法。

    “可以的話請收下。”

    她取出籃子中堆積的大量物品中的一個,遞給真哉。

    “這是……紙巾吧?”

    “是的,到這個月底手繪卡布奇諾套餐都是半價。使用折價券的話還可以享受在蛋包飯上女僕手繪愛心圖案。並且,如果能戰勝自己的羞恥心和周圍客人的目光的話,還可以讓女僕在接待過程中的話語後全部加上'喵',物超所值哦。”

    少女用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宣傳著。

    完全無法理解她在說什麼,但被這紙巾上附帶的日本文化強烈吸引住了。

    這種紙巾在日本之外幾乎沒見過。真哉端詳著上面畫著可愛的圖案,包含著日本人為他人著想和充滿便利性與宣傳目的的物品。

    “——呃。”

    少女把視線移向真哉——正確地說是真哉身後,吸了一口氣。

    然後,不知為何轉過頭,把臉朝向遠方。

    “——那麼,我先走了。”

    “好的。”

    少女就這樣迅速轉身,快步離去。

    真哉稍微歪著頭,目送著她的背影。可以的話,還想問問這紙巾的成本支出能得到多少成效,以及對環境的影響,甚至想問插畫上可愛女孩兩手戴著的巨大肉球的含義,以後有機會見到再問吧。

    之後,在離去的少女背影消失在台階對面時,另一個聲音從後面傳來。

    “——請問”

    回頭望向叫住自己的聲音。

    眼前是個年齡和自己差不多的女生。

    她手叉著腰,在離自己三步開外的位置站著。那散發強烈氣場的雙眸正直直地捕捉著自己。

    有點天然卷的頭髮束在後腦勺,純色的襯衫上面穿著薄薄的開衫,長過膝蓋一點的深藍色裙子在風中輕輕飄起。從裡面伸出的小腳上套著穿舊了的涼鞋。

    然後,她的眉毛擠在一起,看起來有點困擾。

    “呃,請問你是笠取真哉嗎?”

    “啊啊,是的。”

    被叫了全名,他重新正視對方。

    有點曬黑的健康肌膚,有點向上吊起的眉毛。那形狀,感覺有點像剛才那位女生。

    “抱歉讓你久等了。”

    “沒有,我也是剛到。”

    看來是信上寫的,來迎接自己的人吧。

    少女轉過身,裙子跟著飄起來。

    “那麼,我們走吧,從這裡步行的話大概二十分鐘就能到。”

    說著就這麼往前走去。真哉把紙巾塞進牛仔褲後面口袋,默默地跟上那女生。

    行李箱的輪子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兩人就這麼在灼熱的太陽底下走著。

    “日本好熱啊。”

    “日本……?啊,對了,你是從國外回來的是吧?”

    少女一邊轉過頭,感到不可思議地問著。

    “是啊,德國。坐今早的航班剛到成田機場。”

    “從那麼遠?只是為了拿點東西特意跑一趟,真辛苦。”

    少女稍微聳了聳肩,輕快地向前走著。

    “日本的夏天接下來還會更熱哦,我們家連空調都沒有,熱得快成人乾了。”

    她一邊說著,看起來也不像多熱的樣子,微微朝他笑了一下。

    然後,似乎突然想起什麼事情,拍了一下手。

    “啊,對了對了,差點忘了。”

    她停下腳步,咕嚕一下轉過身,細細的手指對著自己的鼻尖說道。

    “我是桃香,飯山桃香。是聯絡你的人的——女兒。”

    “這樣啊。”

    這麼一說,他終於明白了。

    航空信的寄信人是飯山士郎——是個男性的名字。然後來迎接自己的卻是年齡相仿的女生,還覺得意外呢——

    這個,似乎自稱桃香的少女和自己一樣意外。

    “有點意想不到啊。”

    “嗯?”

    他一反問,桃香便一邊用食指指著天空一邊繼續說道。

    “我還以為是個年紀更大的人呢。因為那東西年代挺久遠了,爸爸的口氣好像是他朋友要來的樣子。”

    “哦哦。”

    真哉一邊點頭,一邊加大拉著行李箱的手的力度,說道。

    “那本來是我爸爸的東西,因為他很久之前就過世了,所以我代替他來取。”

    “這樣啊。”

    桃香直率地說著,用手擋著陽光​​望向天空。

    “不過,這樣的話也代表你對星星有興趣嗎?那望遠鏡看起來很厲害呢。”

    “是啊。”

    他也跟著望向天空,對著應該在天上卻看不見的星星瞇起眼睛。

    “可能是受我爸爸的影響吧,嗯,星星……或者說喜歡宇宙吧。”

    “所以才特地來日本,取那台看著年代久遠的望遠鏡嗎?”

    “也可以這麼說,不過也不單單是為了這個。”

    他保持著仰望天空的姿勢,想起來到日本的理由。

    “為了知道家人是種什麼樣的存在,而追隨著爸爸的軌跡而來的。”

    “家人……?”

    “沒錯,家人。”

    現在已經失去了的親情。

    和母親之間,到最後還是無法結成的羈絆。

    如果是殘留有父親的過去的地方,或許能找到也說不定——這種想法,使真哉不遠萬里來到這裡。

    桃香不明所以地“嗯?”地拖了聲長音,繼續輕快地往前走去。

    兩人的對話就到此為止,之後的一段時間裡都是沉默地走著。

    離車站稍遠一點,人流量就迅速減少了。

    或許也因為天氣太熱,人們幾乎不在外面行走,商店或民宅像是呼應了這一點,離車站越遠數量越發減少。

    當農田顯眼地進入視野時,他們走上描繪著緩緩曲線的坡道。真哉不禁對日本連這麼窄小的道路也保養得那麼好表示感嘆。不過或許這只是把國民拿去納稅的血汗錢浪費在這種地方也說不定。

    爬了​​一半坡道時,桃香指著坡頂說道。

    “啊,那個,就是那個。”

    桃香所指的前方有一家民宅。隨著越走越近,真哉發現那並不是民宅,而是一間小小的街道工廠。

    “是工廠嗎?”

    “對,那就是我家,飯山工務店。”

    桃香充滿自豪地挺著胸膛回答道。

    就這樣繞著混凝土圍牆走了一大圈,繞到了正面。沒有人行道的單車道前方,就是桃香所說的工廠入口——

    “……?”

    不過,那入口前面。

    一手抱著泰迪熊的小女孩正蹲在水泥地上,用蠟筆用力畫著什麼。

    “企——鵝——先——生——”

    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時而細心,時而大膽地握著蠟筆在水泥地上畫來畫去。

    可愛的連衣裙,加上印著圖案的涼鞋。頭上那大大的髮帶擺來擺去,精神而充滿好奇心的目光全凝聚在自己的手邊。

    年齡大概在十歲左右吧。一點都不在意熱得能把雞蛋煎熟的水泥地,專心致志地揮舞著蠟筆,讓人聯想到解答著疑難算式的數學家。

    桃香看到這女孩,無奈地把手搭上額頭。

    “……優希,畫畫好是好,但在這種地方畫又擋路又危險哦。”

    這麼一說,慢慢走近女孩。

    跟著桃香身後走近的真哉看著路面那巨大的圖形,不禁睜大雙眼。

    “哦,這真是厲害。沒想到日本也生存著帝企鵝啊。”

    “那倒是沒有……不過,畫得不錯吧?”

    桃香有點驕傲地嘿嘿笑著。

    “這是我最小的妹妹,繪畫啊粘土手工什麼的都很厲害。來,優希過來好好打個招呼。”

    “等一下的說,馬上就畫完了。”

    大概是到最後修飾的階段了吧,她頭也不抬,像是要給作品灌註生命力的樣子,就像一位出色的藝術家。

    這位藝術少女的身邊,響起柴油機的重音,一台卡車正準備開過去。

    “……?”

    像是從工場空地開出來卡車,真哉偶然把目光停留在其貨架上。

    “怎麼能直接坐到地上呢——啊,別把布偶在地上蹭來蹭去,幫你洗的可是我哦?小心點別弄髒——”

    豎起食指開始教訓妹妹的桃香,還沒注意到。

    真哉鎮定地從口袋裡拿出智能手機,迅速解鎖。

    然後,腦中描繪出衛星的軌道圖,瞬間從時間和坐標計算出正確的位置。一邊想著GPS功能還正常運轉的話就好了,一邊從目錄裡找出所需的軟件。

    與此同時大腦裡正反復進行著精密的模擬計算,得出最合適的答案。

    這麼計算後,得出的最好解答,只有一個。

    這種狀況的話——只能用那個了。

    “…………!?優希!你身後!”

    然後,桃香注意到時,真哉已經往智能手機的軟件裡輸完所需的信息了。

    “……?”

    那女孩轉過頭。

    她眼前的巨大卡車正準備緩慢開過她身後。

    那視線的前方,卡車貨架上載著的巨大貨物,正搖搖晃晃地向女孩倒去。

    巨大的機器——可能是工廠的設備吧。可能是為了做調整才運出來的,貨架上並沒有做好固定工作,因為卡車的震動使機器失去平衡。

    預測重量大概兩噸。

    就算有誤差,這種東西從頭上砸下來的話,就不是受傷可以解決的問題了。

    面對著巨大的鐵塊,女孩只是睜大雙眼,緊緊抱著泰迪熊,一臉難以置信。

    “優希————!?”

    桃香一副衝出去的姿勢用力伸出手,但那小手就算發生奇蹟也無法夠到優希。太遲了。

    所以。

    “別擔心。”

    真哉一邊充滿自信地說著,一邊輕輕觸碰智能手機。

    然後,下一個瞬間。

    “…………………………誒?”

    那是一道藍色的光芒。

    刺耳的響聲傳來,隨之正要倒下的機器就像菜刀插進奶油裡似的,好像那機器本來就和奶油一樣綿軟似的,輕而易舉地分成左右兩半。

    被豎著切斷了。

    在半空中失去平衡的那兩部分並沒有停止落下,而是向真哉他們倒來。

    “站在那裡很危險哦。”

    “呀!”

    真哉扯過呆住的女孩的手,把她抱在懷裡。

    因為被切成兩半兒偏離掉落路線的機器,發出巨大的轟隆在真哉他們左右砸下,往坡道滾落。

    周圍的轟隆聲震耳欲聾,往坡道滾了幾圈後,撞到混凝土圍牆,終於停住了。

    “………………”

    桃香一邊轉頭看著巨大鐵塊,一邊向缺氧的金魚似的,對著被破壞的機器不住地眨眼。

    然後,馬上轉變成吃驚的表情轉頭看向真哉他們。

    “沒、沒事吧,遊戲!?沒受傷吧!?”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好高的說!”

    被真哉抱著,女孩興奮地喊著。看來是什麼傷都沒有。

    與歡鬧的妹妹相比,完全無法接受事態的桃香以卡車、機器和天真笑著的妹妹,這樣的順序看了一遍之後,最後問起真哉。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

    “不太清楚呢。”

    一邊若無其事地把智能手機收回口袋,一邊望著天空。

    瞇著眼看著那遠處存在卻看不見的星星和月亮,還有更近的那個東西。

    “或許是天上的女神一個不小心弄壞的吧。”

    這麼說著,微笑了一下。

    司機不斷道歉,然後卡車載著被破壞的機器開走了。

    “雖然在地上玩也不對!真是的,要是砸到優希想怎麼賠我啊。”

    “快看快看,桃姐姐,小貓!”

    “……你以後給我小心一點啊!”

    桌上是用一次性筷子拼成的貓的形狀——這也做得不錯——於是桃香的怒氣像被吸走似的,嘆了口氣。

    這裡是桃香她們的房子,飯山家。

    真哉走進的,是和工廠建在一起的主屋。

    那是一座木造的平方,建了應該有幾十年了。不如如何形容的古老氣息滲透到牆壁和天花板裡。不過,這不僅不會令真哉感到不悅,反而有種在大廈和酒店、社長室所沒有的溫暖。

    在如此的飯山家起居室裡,真哉坐在名叫矮腳桌的矮矮的桌子前面。

    旁邊坐著的是剛才的女孩子——好像叫優希來著——正興致高漲地在桌子上拿一次性筷子擺各種造型。

    “結果,那到底是怎麼回事呢?我還以為機器本來就是兩半的,司機說砸下來後才變成兩半的……”

    “誰知道呢,可能是他看錯了吧。”

    事實上哪個都不是,是在快掉下來的時候被切成兩半,這才是正解,不過真哉並不想特地解釋。

    感覺解釋了她也不會信吧。

    “既然沒受傷,就算了吧……啊,抱歉,我這就幫你倒茶。”

    “不用客氣。”

    桃香鑽進廚房裡忙了起來。

    緊接著桃香出現在起居室的,是一位中年男性。

    “啊啊,歡迎。你就是真哉?”

    “是的。”

    點頭回答後,真哉站了起來。

    柔和的表情給人留下深刻印象,是個十分溫柔的男性。

    大大的黑框眼鏡後面是溫柔的微笑。不知是不是機油弄髒的,他的工作服上好像有人弄倒了顏料似的,到處都染上了顏色。從那和細瘦的身體不合的工作服,和粗糙的雙手,都可以看出他是一個工廠的工作人員。

    “不遠萬里過來,累了吧?”

    他笑瞇瞇地,讓真哉坐下。

    再次坐到墊子上後,真哉微微搖了搖頭。

    “不會,我已經習慣旅行了。習慣到現在一坐到飛機上,閉上眼睛數到十就能睡著。”

    這句話並沒有誇張。

    公司在世界各地都有分部,這四年間就如字面上說的,在地球上飛來飛去。

    特別是最近使用公司的專機,對於真哉來說,飛機只是個用來睡覺的空間而已。

    “您是飯山士郎吧?”

    “啊啊,真是失禮,我還沒自我介紹呢。我就是寄信給你的,飯山士郎。”

    說著,柔和地笑了笑。真哉感覺他的五官和桃香的有點相似。

    對方像是和真哉懷著同樣的感想。

    “原來如此……有點阿徹的樣子呢,眼睛什麼的就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是嗎?”

    被這麼一說,真哉有點吃驚。

    徹——笠取徹,是真哉的父親的名字。他在真哉還小的時候就去世了,而且由於母親把所有的照片都扔掉了,真哉無法清楚地想起父親的長相。

    不過,士郎完全把真哉的臉當成徹的臉。

    “是啊,讓人感覺有點超然脫俗,但又意志堅強的阿徹——你爸爸的氣場直接就印在你身上似的。”

    不可思議的心情。

    高興或者害羞,一點都沒有這些感覺,只有一種說不清楚的朦朧感。被說和不知道長相的人長得像的話,肯定不管是誰都有這種感覺吧。

    “那麼。”

    真哉從口袋裡拿出航空信,輕輕地放到矮腳桌上。

    “偶然發現了我爸爸的望遠鏡,是吧?”

    “啊啊,是這樣沒錯。”

    士郎像是被提醒才想起來的樣子,輕拍了一下手。

    真哉到日本這個地方的理由——就是,父親的望遠鏡。

    “在整理小屋的時候,從裡面發現瞭望遠鏡。很遺憾他本人已經不在世上了,不過我知道他兒子還在。雖然想或許會給你添麻煩,不過還是聯繫你了。”

    “不會的,謝謝您。”

    真哉低下頭,感謝對方的關心。

    在這裡找到的父親的望遠鏡——為了取回這個,真哉特意從德國來到日本。

    “這麼幹坐著也不好,乾脆讓你看一下吧。”

    士郎一邊說著一邊站起來,真哉追上往玄關走去的士郎,走到外面。

    太陽還高高掛著,氣溫完全沒有下降的意思。

    今天也好熱啊,士郎邊說邊苦笑著往房子後面走去。那裡有個老舊的水泥建築物——可能就是儲物室吧——旁邊立著一個被樹脂薄膜蓋著的東西。

    “就是這個……?”

    “是的。”

    士郎點點頭,把手伸到薄膜上。

    “你爸爸的望遠鏡哦。”

    說著,用力掀起薄膜。

    出現在眼前的,是體積超出想像的巨大望遠鏡。

    外面罩著的白色外殼的寬度大概是成人雙手圈住那麼大,粗粗的三腳架緊抓著地面。就像古老的赤道儀,上面有突出年代感的按鈕式自動搜索裝置。鏡頭旁邊刻著的“PROPENT SSE-150”的logo隨著風化磨損了。

    士郎一邊瞇著仔細看著logo上的字,一邊追加解釋道。

    “250mm的口徑,2400mm的焦點距離。分辨率大概在0.5角秒吧。極限星等是在對應表上的14等級,不過要是狀態好的話可以觀測到更加弱光的天體哦。”

    “看著挺舊,配置還挺高的呢。”

    對方講出的數值讓真哉有點吃驚。

    手指輕輕撫上圓筒狀的鏡頭,真哉對其獨特的形狀皺了皺眉。

    “而且……我還沒見過這種形狀的望遠鏡。”

    “我想也是。”

    士郎有點自豪地笑起來。

    “以前我和你爸在研究室的時候特別訂製的。和大學交涉讓學校出錢,但還是不夠,我們就去打了好多工,費了好大勁才到手呢。”

    “研究……說起來,我爸的專業是宇宙工程學哦。”

    被這麼一說,真哉想起來了。

    作為研究者的父親在他的專門領域裡也是小有名氣的樣子。發表了很多論文,受到的評價也是毀譽參半。

    真哉開始開拓事業的時候,參考的也是父親留下來的文獻和觀點。

    “不過,為什麼我爸的望遠鏡會在這種地方?”

    就算這樣,和望遠鏡在這裡的原因還是沒法直接聯繫起來。

    不過對真哉的疑問,士郎不可思議地歪了歪腦袋。

    “哎呀,你不知道嗎?”

    反倒被問了回來,真哉腦中浮出問號,士郎用手背敲了敲小屋的牆壁。

    “你爸爸以前曾經寄宿在這裡哦。”

    “這裡……?”

    “對啊。”

    士郎一邊笑著一邊點頭,一副回憶起往昔的樣子看著小屋牆壁的小裂痕。

    “雖說為了買望遠鏡,但他也不該把自己搞得那麼缺錢。結果他拖欠房租,被趕出公寓。我看他還想在野外露宿熬過去,就叫他來我家了。作為免費住宿的條件,讓他幫忙做家務和工廠的工作。”

    “原來如此。”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

    不過比起這個,應該說重新認識到自己對父親的事情幾乎不了解才對。

    了解父親過去的士郎,回想起當時的情形,嘴角浮現出苦笑。

    “怎麼說他也笨手笨腳的,家裡的事情和工廠的工作幾乎沒幫上什麼忙,不過那兩年有他在還是很開心。”

    士郎瞇著眼睛望向遙遠的天空,充滿感慨地回憶著過往。

    “我爸當時住在哪裡呢?”

    “這裡,就是這小屋。現在當儲物間來用了,前不久稍微整理了一下,然後就找到這個了。”

    士郎粗糙的手指撫摸著望遠鏡的外殼。好像指尖可以感覺到鐫刻在上面的回憶和歷史。

    “還以為他肯定帶走了,找到的時候吃了一驚呢。我也知道這不是便宜貨,怎麼說也不能隨便處理掉。”

    “所以您才聯絡了我。”

    “是的,聽說他有個和桃香差不多年紀的兒子,就通過以前的關係找到你的地址,給你寫了信。”

    “不過沒想到居然是在德國”,他說著,露出苦笑。

    航空信是上個月寄到的。

    充分體會到高處不勝寒的真哉看到信馬上迅速處理掉手邊剩下的業務,收拾行李訂去日本的機票,這對他來說並非偶然,而是必然吧。

    “我爸以前使用著這望遠鏡啊。”

    “擅自擺弄了不好意思,我把它調整了一下。鏡頭本來就用真空包著,金屬部件也用油紙包得好好的,所以我也沒動多少地方。”

    “沒事,謝謝您。”

    真哉輕輕地把眼睛靠到目鏡上。

    因為鏡頭蓋蓋著,當然什麼都看不見。

    二十年前,把眼睛靠在這裡觀察夜空的父親。

    二十年後,把眼睛靠在這裡看著夜空的真哉。

    兩人絕不可能相交的羈絆就在眼前,看著這個不知不覺令人悲傷起來。

    “然後,真哉,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麼?”

    對著抬起頭的真哉,士郎一邊用手撓著臉頰,一邊為難地說道。

    “其實,需要一個條件才能把這個交給你。”

    “條件,嗎?”

    “是的。”

    士郎好像在背誦什麼似的,繼續說道。

    “呃……是阿徹的遺言。要你​​像以前你爸一樣,在這里工作一個月後才能交給你。”

    “我爸留下了……這種遺言嗎?”

    “啊啊,是的,他是這麼說的。”

    士郎支支吾吾地點頭。

    真哉對他的態度並沒有感到不可思議,因為他沒必要特意撒這種謊。

    “如何,想試試嗎?”

    士郎緊接著問道,聲音裡充滿歉意。

    不過這個提議對真哉來說,簡直是順水推舟。

    “怎麼說,我也打​​算在各地的酒店住一段時間。”

    因為某個原因,真哉沒打算回德國。所以,在等待的日子到來之前先隨便在各種隱居一下——

    爸爸以前在這裡看到了什麼,感受到了什麼。既能得知家人為何物,又能體驗到這些也不錯。

    所以。

    “那就請多指教了。”

    真哉說著,深深地低下了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09:34 PM

第二章 謎之食客

    等待著回到客廳的真哉和莉子的,是桃香充滿懷疑的視線。

    “我說莉子,怎麼了嗎?”

    抬頭看從門外回來的兩人,桃香皺著眉頭問道。

    還想著她這會兒回來趕上家庭會議了,卻突然把真哉拉到外面去,看到這樣的妹妹會有疑問也是理所當然。

    莉子從皺著眉頭的姐姐身邊走過,長發自然地擺動著,在姐姐的另一側輕飄飄地坐下。

    “沒什麼,只是議論了一下全球氣候變暖和日元升值以及小學生偶像的事情而已。”

    她乾脆地撒著慌,滿不在乎地把手伸向桌上的玻璃杯。

    同樣回到坐墊上的真哉,脖子又被優希抱住,桃香重新問莉子。

    “所以,莉子也反對吧?我們家都是正值芳齡的女生,怎麼能讓男生寄宿——”

    “不,我沒有反對的權利。”

    “誒?”

    桃香吃了一驚,莉子稍微聳了聳肩。

    “所以說,我不反對。也不會特別贊成,很遺憾,我只是沒有拒絕的權利。”

    然後,往真哉這邊瞄了一眼。

    看來剛才那句話隱藏著“我不會反對所以你也不准說出打工的事情”的暗示吧。真哉內心苦笑著,一​​邊微微點頭表示接受。

    “你、你在說什麼?明明你應該是最反對的那個人才對啊!?”

    “平時的話或許是那樣沒錯。”

    說著,往玻璃杯裡倒進麥茶,押了一口後說道。

    “姐姐知道民主主義嗎?”

    “別、別把我當傻子好嗎,那是無論何事都用少數服從多數,息事寧人主義吧?”

    “這樣理解沒錯,然後日本正是這種息事寧人主義的國家,所以。”

    特意停頓了一下,看了一圈在座的各位,莉子宣布民主主義開始。

    “我們就用少數服從多數來決定吧,反對真哉寄宿在家裡的人舉手。”

    “我、我!我​​我!”

    只是出聲的次數比較多而已,舉手只​​有桃香一人。

    稍等一陣,確認再也沒有人舉手之後,莉子繼續說道。

    “那麼,贊成他寄宿在家裡的舉手。”

    “我的說!”

    “畢竟是我提出來的。”

    舉起的是直直伸向天花板的優希的手,還有依舊保持柔和表情的士郎的手。

    然後,莉子就像一開始所說的,既不贊成也不反對。

    “所以結果就是。”

    莉子像法官似的,總結在場的情況,用杯底敲了兩下桌面。

    “贊成兩票,反對一票,無效一票。結果,依照飯山家憲法第六條,本法案通過。”

    “怎、怎麼這樣……”

    “於是,姐姐要盡快把偷吃掉的薯條重新買回來。”

    “嗯……我知道了,會買的——不對,那個跟這個沒關係吧!?”

    “就算沒關係也請你買回來”,莉子追加了這一句,一副談話就到此為止的樣子開始喝起麥茶。

    “唔……大家都讚成,只有我反對的話也不太好……不過,就算這樣讓男生和我們一起住……”

    “嗯。”

    看著還在不停糾結的桃香,真哉豎起食指說道。

    “那麼,這樣如何?”

    那指尖指向房子外面,然後提議道。

    “把外面的小屋借我住怎麼樣?”

    “住那裡……?”

    桃香一聽,皺起眉頭。

    “可是,雖說前不久才打掃過,但裡面什麼都沒有哦。”

    “嗯嗯。”

    剛才有稍微看了一下,確實什麼都沒有。

    不過,這並不是什麼大問題。

    “這個我會自己想辦法的。”

    “自己想辦法什麼的……”

    “所以說,怎麼樣,這樣可以吧?”

    真哉委婉地追問著桃香。

    桃香又是困擾又是迷茫地沉吟著,不久終於大大地嘆了口氣,投降似的舉起雙手。

    “唔……我知道了,就這樣吧。不過,你只能在吃飯的時候進到這主屋裡面。洗澡的話請到附近的澡堂,洗手間就用工廠裡的。小屋里當然也不會裝空調,這個就請忍著吧。”

    “嗯,我知道。”

    “還有。”

    抱著胳膊,若無其事地把頭轉到一邊,附加道。

    “有什麼需要的就說,閒置的被子應該還是有的。”

    莉子看著這樣的姐姐,無奈地搖了搖頭。士郎開心地笑了起來,優希充滿活力地喊道“還有被子!”。

    “嗯嗯,謝謝了。不過,沒關係的。”

    真哉回答著,一邊從口袋裡取出智能手機。

    重撥了最後打進來的號碼,對方在鈴聲響了第五次的時候接起來。

    “……喂喂……?”

    對方明顯還沒睡醒,這個時間,那邊太陽都還沒升起吧。

    對著沒睡醒的人,真哉微笑著直接說道。

    “餵,是露法嗎?我有點事想麻煩你——”

    日本的工作人員不但準確而且完全不做無用功,最關鍵的是速度實在是快。

    和露法通完電話後恰好過了一個小時,就首先來了一群人。

    “我們是搞裝修的。地上鋪木地板,壁紙重新貼,天花板用玻璃膠加固就可以了是吧?顏色就統一用米黃色了。”

    這麼說著,一組十個人就開始工作了。

    沒過多久開著卡車來的,是三個運輸工人。

    “您好,您訂的家具已經送到了。我看看,桌子、椅子、床、地毯……全部都是瑞典產的,是您的貨品沒錯吧?”

    這麼微笑地說著,就和裝修人員合作把家具安排好。

    這樣搞定一段工作後出現的,是身著西裝的瘦瘦高高的男性。

    “非常非常感謝您購買這幅畫,說實話這麼高價的畫很不好賣呢,正頭疼著……啊,畫框是附贈的,我們的一點心意,沒關係的,順便灌注了我的愛哦,開玩笑的。啊,不需要嗎?”

    這麼從頭到尾都情緒高漲地把畫裝到牆上。

    又過了三十分鐘,最後登場的是脖子上圍著毛巾的有點發福的工作人員。

    “哎呀,真抱歉,我遲到了。我是電器店的,來布一下線路。哎,沒事,沒關係。馬上,馬上就好的。真、真的沒關係。”

    一邊用毛巾擦著汗,一邊麻利地進行著工作。

    總共花了大約四個小時。

    這迅速的工作形態,讓真哉除了敬佩還是敬佩。要是像他們這樣的話,持續建造一百年以上的聖家堂也能一下子就建完吧。

    “謝謝惠顧!”

    在日本引以為豪的工人們回去的時候,天空已被淡淡的紅色籠罩。

    明明已經黃昏了,但熱氣依然對這片大地依依不捨似的,久久不散。日本,特別是接近市中心的地方就連夜裡的氣溫都有三十度。據說在沒裝空調的家裡,有人整夜熱得睡不著。

    不過,這個小屋不同。

    “好了,大概就是這樣了吧。”

    把行李箱的東西放到裝好的壁櫥裡,真哉一臉滿足地環顧室內。

    本來是當做倉庫使用的小屋,已經如字面意思一樣,煥然一新了。

    鋪滿綠色地毯的地板光腳踩上去便有柔軟的觸感回饋而來。用一根完整的橡木做出的桌子,還有用同樣木材製作的椅子。牆上裝著60英寸的超薄電視,對面牆上裝飾著畫著大大的夕陽的​​繪畫。床上鋪著厚厚的床墊,上面嶄新的床單彷彿在招呼主人隨時前來享受似的。

    “幫大忙了,露法,謝謝你。”

    “還說什麼,幫大忙了啊。”

    耳邊傳來疲憊的嘆氣。

    “都是因為社長說要在今天弄完,簡直太難為人了,安排工作人員可是費了好大勁呢。”

    越過大洋的電話裡,是露法怒氣沖衝的抱怨聲。

    真哉努力用溫柔的聲音慰勞她。

    “因為我相信露法一定能幫我辦好嘛。”

    “這、這倒是,既然是社長拜託的肯定要盡全力嘛……”

    “你總是不會辜負我的期待呢,多虧了你,我能舒服住下了。”

    “太、太好了。哈哈,看來我勉強了工作人員一番還真是值了。”

    真哉眼前浮現出撫著胸口鬆了一口氣的露法的樣子。

    露法是真哉在德國的秘書。

    年齡十七歲,父親是德國人,母親是日本人,所以德語英語日語都幾乎可以完美運用。

    她不斷跳級,以相當優異的成績拿到碩士學位後,為了學習技術而進入公司。

    其高級別的能力,加上會講日語,而是比任何人都有上進心,從一年前真哉就讓她擔任自己的秘書了。

    就連當初反對此事的基爾曼,現在對她的能力也讚歎不已,露法著實是個優秀的秘書。

    “於是,我拜託的東西放在哪裡了?”

    “啊,是的。其中一個在架子裡,另一個掛在壁櫥裡才對。”

    真哉一邊聽一邊確認。

    毫無差錯地全都備齊了,真哉心懷對露法的感謝,關上壁櫥的門。

    “確認好了,手續那邊呢?”

    “也都辦完了,明天就可以去上學了……不過,為什麼現在還想去呢?完全沒這個必要吧?”

    “是沒必要沒錯啦。”

    一邊坐到床上,望著整潔的天花板,真哉說出心裡的想法。

    “爸爸以前在這裡寄宿,幫忙做家務和工廠的工作,同時還在上學。所以,我也想體驗同樣的生活。”

    差不多二十年前,父親在這裡到底思考著什麼,感覺到了,還有學到了什麼。

    只是窺見了當時的父親所努力到達的目標的真哉,覺得自己無論​​如何得明白父親所站的起點。

    為了明白在那裡得不到的羈絆是什麼樣的,還有家人是怎樣的存在。

    “那麼,您還不想回來是嗎?”

    “與其說不想,倒不如說我決定永遠不回去了。”

    “這、這樣我很為難的。而且社長,難不成剛才使用了朗基努斯?”

    “嗯,剛好遇上緊急情況。”

    “那不行啦,要是被人知道您擅自動用了朗基努斯,可是會遭訓斥的。”

    “那倒也是,不好意思,能幫我刪掉記錄嗎?”

    “又來了……事情會變成什麼樣我可不管哦。”

    然後又講了兩三句,通話就結束了。

    一邊想像著地球另一面的露法正手忙腳亂地做事情的樣子,一邊看著幾乎快要空了的行李箱。

    “接下來,就剩這個了啊。”

    取出沉眠在箱底的最後一件物品,擺到桌子上。

    薄薄的圓形物體正閃爍著反射燈光。

    “媽媽說過,這是爸爸的遺物來著。”

    那好像是什麼東西的鏡片。

    父親的遺物幾乎被處理掉,只剩下這個。或許只是不知道要怎麼處理,才被留下來的吧。

    離開母親身邊以來,真哉想丟也丟不掉,一直帶在身上。到現在依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鏡片,只是當做附身符似的帶在身上而已——

    “……這個,難不成。”

    想到這裡的時候,小屋的門被輕快地敲了三下。

    “請進。”

    “打擾了的說。”

    和回應的聲音一起躍進來的,是優希。

    可能是來看看情況如何的吧,她​​黑曜石似的大眼睛對小屋的變化驚訝不已。啪嗒,她手裡的泰迪熊掉到地上。

    “太棒了的說!這個房間,好涼快的說!”

    最使她驚訝的是室內的氣溫。

    這是最後過來的電器店裝上的最新型空調,能讓室內保持在最舒適的溫度。

    兩眼放光的優希像是接受上天的恩惠似的,雙手伸向空調的送風口。

    “……這裡好像樣品房呢,連空調都裝上了。”

    接著進來的莉子抬頭看到牆上裝著的空調,做出吃驚的表情。

    “莉子姐姐,這裡,這裡好涼快的說!”

    一邊撲撲地拍著地毯,示意著空調風能吹到的地方。莉子若無其事地坐到那裡,有點怨念地望著能吹出冷風的現代文明產物。

    “和主屋大不一樣呢。沒想到,這個家裡設置空調一號機的場所居然會是這裡啊。”

    “說起來,主屋沒裝空調呢。”

    “沒這種閒錢,我們家的財政緊張程度和日本政府是一樣的。”

    “那樣的話還真是大問題呢。”

    把發達國家中首屈一指的負債大國拿來相比啊,不過看主屋的樣子,這也未必是不恰當的比喻。

    “只有這裡是伊甸園啊,治外法權也欺人太甚了。”

    莉子說著,一臉怨恨地望著空調。

    莉子和優希大概是估摸著工作人員已經回去了,才過來的吧。

    桃香在準備晚飯,士郎在工廠里工作,他們沒一起過來。

    “哈,好涼快的說,果然和家裡的電風扇不一樣的說。”

    “本來只是來看看情況,現在已經無法動彈了。比起包子我更無法抵​​擋空調啊。”

    “大哥哥,我還可以在這裡待著嗎?”

    “行啊,想待多久都可以哦。”

    沒想到只是空調就可以讓她們這麼感動。真哉微微苦笑了一下,走到外面。

    高濕度的黏乎乎的風吹到皮膚上,太陽下山了還是這種氣溫啊。原來如此,一台空調能引起那麼大的騷動也不是不能理解。

    抬頭仰望幾乎暗下來的天空,真哉把放在小屋旁望遠鏡的鏡頭蓋拿掉,把它折成小塊之後,仔細看著台座部分。

    “是……這個吧?”

    真哉之前用過幾次望遠鏡,每一個都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稍微找一下調節器,然後調整角度。

    大大的筒狀本體像仰望天空似的抬起。

    一邊看著台座上安裝的羅盤,一邊按照自己的身高調整位置。

    “在這種地方進行天體觀測嗎?”

    或許是真哉擺弄望遠鏡的聲音引起了她的注意吧,莉子從涼爽的樂園中降臨到下界。熱風吹拂著她的臉頰,不過她對真哉手上的工作更感興趣,正仔細看著。

    “是啊,有點想看看這個到底是個怎樣的望遠鏡呢。”

    說著,輕輕撫摸著筒狀的鏡頭。

    莉子一臉好奇地看著。

    “在這種地方也能看見嗎?”

    “雖然這不算山里,不過比起市中心還是能看得清楚點的。其實不實際看一下也不知道,不過我想應該可以觀測到一些,還好今天是朔月。”

    真哉一邊把視線落到手錶上的月相錶盤,一邊啟動了赤道儀的自動搜索機能。望遠鏡發出沉悶的聲音,台座緩緩地轉動起來。

    之後只要輸入想觀測的天體的信息,架台就會自動搜索。

    “這個時間的話,應該可以看到金星了。”

    “金星嗎?”

    真哉湊近看目鏡,一邊調解鏡頭焦距。確認了天上那冠以維納斯之名的女神之星後,把目鏡讓給莉子。

    “是啊,你看。”

    “……”

    莉子一聽,把長發按在耳朵旁邊,輕輕地把眼睛靠近目鏡。

    “啊……好厲害……”

    然後,不覺讚歎。

    真哉也把目光轉向莉子看著的那顆星所在的方向。

    “內合時的距離大概離地球有40005萬公里吧,在太陽系里金星是比地球還靠內側的行星,225天就繞太陽一周。其表面被厚厚的雲層覆蓋,直到最近科學家才知道那裡面到底有什麼呢。”

    “你了解得挺清楚嘛。”

    “懂一點而已。”

    這並不是謙虛,他本來就覺得自己沒懂多少。真哉的周圍有很多在這領域裡取得博士學位的人,還有寫好幾篇專業論文的研究者,還認識說出將來要到火星居住的豪言壯語的怪人。

    然後,吸收這些人的意見,時而下達指示就是真哉的工作。

    “好厲害的說!太帥了的說!莉子姐姐,優希也想看看的說!”

    “不能亂玩把東​​西弄壞了哦。”

    望遠鏡引起了她的興趣,從小屋飛奔出來優希扯著姐姐的衣角。莉子馬上把目鏡讓出來,輕輕地把手搭上妹妹的背。

    “哇……好厲害,好大的說!”

    優希一邊看著,一邊發出純粹的讚嘆。

    真哉第一次通過望遠鏡看到宇宙的時候也是這樣,對肉眼看不見的好幾個世界,只是單純地驚訝和感動著。

    “雖然不像金星那樣能看得那麼清楚,不過差不多到可以看到其他星星的時間了。”

    “真的嗎!?大哥哥,哪個?要怎麼看到?”

    “嗯,現在赤道儀裡輸入坐標——”

    就這樣,真哉稍微教了她們天文望遠鏡的使用方法。

    幸好今天沒什麼雲,能看見的星星比想像中的還多。平時不怎麼關注的天空所映出的幻想世界勾起她們極大的興趣。

    這麼鬧騰了一番後,從主屋里傳來清透的聲音。

    “你們幾個,吃飯了哦——在幹嘛呢?”

    “哈哈,這麼快就用上了嗎?”

    抬起頭,圍著圍裙的桃香和穿著工作服的士郎正往這裡走來。

    然後,看了一下三腳架上仰望著天空的望遠鏡。

    “雖說爸爸稍微調整了一下,不過這個能看清楚嗎?”

    “嗯嗯,調整得很完美,電子機能也能順利運作。”

    “哦,這樣啊,能看清啊。”

    桃香一邊說著,一邊端詳著望遠鏡。

    真哉抬頭看著優希正仰望的星空。

    由於地球的大氣層,肉眼看到的星星是一閃一閃的。這就像星星是活著的一樣,好像在傳遞著某種信號。

    在這幻想世界般的星空下。

    “優希,也讓我看看。”

    “啊!桃姐姐好賴皮!”

    “誒……確實好棒啊。雖然以前也看過一下,從我們家也能看地這麼清楚啊。”

    “姐姐比起星星更喜歡團子吧,事先告訴你哦,星星雖然很漂亮但是不可以吃哦。”

    “真、真囉嗦,我對這種也有興趣啊。”

    一家子就這樣你催我我催你的,爭著看著天空。

    士郎瞇起本來就細長的眼睛,站在一邊溫柔地看著孩子們。

    “家人,真好啊。”

    “嗯,是啊。”

    對真哉的話,士郎慢慢地點了點頭。

    “真哉從今天開始也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吧,這樣我會很高興的。”

    “好的,謝謝您。”

    真哉一邊笑著,一邊想應該沒那麼容易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吧。

    因為覺得對於這個過於耀眼的家庭來說,自己有點太骯髒了。

    十歲大學畢業,十一歲獲得博士學位,十二歲開始自己的事業,然後十四歲成為億萬富豪——

    這,就是笠取真哉這個人的經歷。

    父親和母親都是日本人,都是研究者。

    父親是在天文學界小有名氣的人,不過,在真哉小時候就去世了。

    剩下的只有母親和他這個兒子。母親是對教育十分熱心的人,可是,不知該說遺憾還是不幸,她的方向有點偏離。

    對她來說,養育孩子就如同實驗。

    “聽好哦,真哉。”

    那清澈的聲音對面浮現出的母親的面容,已經模模糊糊了。

    “你從今往後,必須在世界上艱難地生活下去。必須這個充滿無謂和不講理的世界存活下去,把你生到這樣的世界,我最後的責任就是給予你強大的力量。怎麼使用就看你了,我不想知道以後的事情,也沒興趣。你自己決定,自己行動吧。”

    在某種意義上,這是母親教給自己的唯一真理。

    母親遵守她的宣言,教給真哉大量的學識。不,那不僅僅是學習,而是一種對大腦的改造。

    不讓他上幼兒園和小學,只是每天對他灌輸信息和學習方法。

    給予他的並不是未來也不是親情,只是山一般的參考書和論文。

    不過,真哉一次也不曾覺得這樣痛苦。對於在這種理所當然的世界里長大的真哉來說,只是和呼吸一樣,極其普通的事。

    真哉幾乎沒有去上過學,用考試和走後門的方式一下子就博士畢業。但其實他並沒有學到與學位相符的知識,按母親的話來說就是——

    “這世上看重經歷的人是非常多的,就算有些人知道經歷並沒有什麼意義,但幾乎還是去在意它。中學畢業和一流大學畢業的兩個人,就算內在一模一樣但照耀在他們身後的光芒還是不同的。”

    母親這麼說過。

    取得好成果的話母親就會表揚他,並給他下一個目標。對真哉來說這就是生活的全部,這就是家人。

    可是,對於母親來說似乎不是這樣的。

    “我一開始不是說過嗎?”

    突然開始收拾行李的母親,以和平時一樣的語氣說道。

    “我只給予你最低限度的生存能力,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你已經完全可以一個人生活下去了,所以,之後就隨你愛怎麼過怎麼過吧,我也想過我自己的生活。”

    這就是對母親來說,名為養育孩子的實驗已經結束了。

    “再見,不過我想應該不會再見吧。”

    看著走出去的母親的背影,真哉想。

    這是因為自己的努力不夠,直到現在,都是只要努力就能得到任何東西,不管是知識、地位還是金錢。

    所以,要繼續努力,得到家人。他就這樣堅信不疑著。

    之後他也一樣持續努力,一定是他的所作所為已經超過了努力的界限了吧,​​回過神來自己已經上了富豪榜的前幾名了。

    可是,那時才終於明白。

    結果自己一直以來的努力沒有任何意義,銀行賬戶裡面多位數的金錢除了去支付稅款之外什麼用都沒有。

    那麼,既然金錢買不到的話,要怎麼樣才能得到家人?

    真哉為了找尋這個答案,回到了留著父親生活軌蹟的日本。

    日本的清晨來的很早,很安靜,而且很沉重。

    “……嗯……?”

    真哉在瑞典制的床上輕輕睜開眼睛。

    雖然他不是賴床的人,但也沒有養成沒事也早起的習慣。不過,比平時早起一個小時並不是因為他沒適應新環境,也不是因為鬧鐘響了,更不是因為自然醒。

    只是,因為肚子上太重了。

    “早上好的說,大哥哥。”

    微微睜開的雙眼前方,是滿臉笑容跨坐在自己肚子上的優希。

    “早……你還真早起呢……”

    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抬起頭看著十分開心的飯山家的三女兒。

    長長的秀髮用一大朵髮帶扎著。看著小學四年級的優希那可愛的臉,不難想像她長大後會和姐姐們一樣變成大美女吧。

    優希就這樣跨在真哉身上,笑瞇瞇的。

    “和平時一樣的時間起床的哦,桃姐姐在叫你哦。”

    “桃香嗎……?”

    “是的說。”

    開心笑著,雙腳一邊舞來舞去的優希說出以下話語。

    “——所謂人生,必須豁達。無用的懶覺只是浪費時間,即是對人生的褻瀆——的說!”

    “至理名言呢。”

    “嗯,xiaozhang老師說的哦。”

    優希笑著回答道。

    沒聽過的姓氏啊,可能是哲學老師吧。

    聽說連那位亞歷山大大帝都請了亞里士多德當家教呢。

    “嗯,帝王之材呢。優希以後想支配大陸嗎?”

    “沒有,不想的說。”

    “也是呢,這樣比較好。”

    在這人人都在打小算盤的世界,就算成為許多土地的支配者,只是會增加固定資產稅而已。一點好處都沒有。

    優希好像在說這些事情怎樣都無所謂啦的樣子,撲撲地拍打著被子。

    “桃姐姐說讓你去幫忙準備早餐的說。”

    “嗯……原來是這回事。”

    真哉坐起上半身,明白地點點頭。

    比起爭奪土地、哲學課程,重要的是今天的早餐。既然作為食客借住在別人家裡,幫忙家務是理所當然的。

    真哉一邊大大地伸懶腰一邊這麼想著,對著優希抱著的泰迪熊也說了聲早安。

    “小熊君也早啊,今天也板著個臉呢。”

    別這樣,真難為情——圓溜溜的眼睛好像這麼回答著真哉。

    優希開心地舉起泰迪熊。

    “普羅米修斯也在說早上好的說!”

    “這樣啊,它叫普羅米修斯呢,好大氣的名字。”

    土星的衛星也被冠上這位神的名字,感覺還挺適合全身蓬鬆捲毛的泰迪熊。

    “不過說起來……不知多久沒早晨被人叫醒過了。”

    優希正在床邊準備下去,真哉突然想起來。

    至少沒有媽媽叫自己起床的記憶。早晨的朋友總是鬧鐘,自立後這一點也沒有改變。

    這麼想著,或許這還是第一次別人叫自己起床。

    “一直是桃姐姐來叫優希起床的說。”

    “是嗎?真令人羨慕呢。”

    這並不是什麼客氣話,而是真心的。

    在德國那寬敞的家裡,一直是真哉一個人住。而那個家真哉也幾乎不怎麼回去,都是在公司或酒店過夜。

    真哉覺得那是理所當然,事實上他也每天都不回家。不過,把這種事情當成常識,或許只是因為真哉太缺乏常識了吧。

    “我換個衣服,優希能等一下嗎?”

    “好的說。”

    優希不假思索地回答,發現房間一角放著紙箱的碎片,開始拿起來折成各種奇妙的形狀。

    在優希旁邊,真哉打開壁櫥。裡面掛著露法準備的衣服,迅速換上後說道。

    “那麼,走吧。”

    拉起沉浸在手工製作的優希走出門。

    外面的天氣好得讓人忍不住“呵呵”起來。

    “今天也好熱呢。”

    “今天也好熱的說。”

    這麼說著,優希蹦到真哉背上。

    真哉就讓優希這麼摟著自己的脖子,走進主屋。往裡面傳出炒菜聲的方向走去。

    “呀,早上好,桃香。”

    “啊,終於起床了呢,寄宿的。”

    在廚房裡翻著炒鍋的桃香回過頭來。

    她穿著白色的襯衫,格子紋的百褶裙,直接踩著長筒襪在廚房走來走去,襯衫上面罩著的圍裙隨著她的動作輕輕擺動。

    “本來想讓你來幫我做飯來著……不過不用了,我這邊也弄完了。”

    她一邊麻利地把炒鍋裡的東西盛到盤子裡,一邊對真哉說道。

    “抱歉,我要是早點起床就好了。”

    “沒事,反正是第一天,就放過你了。”

    桃香滿不在乎地聳聳肩,用公筷指著前面的碗櫥。

    “總之,幫忙擺個盤子吧。拿四個小盤子……不對,是五個。”

    “好的。”

    打開碗櫥,裡面擺著數量可觀的餐具,優希正把手越過肩頭伸過來。

    “大哥哥,是這個。”

    “哦,圖案真好看,是梅森瓷器嗎?”

    “不是啊,怎麼可能。那裡擺著的全是在百元店買的。”

    “百元店。”

    “啊,對哦,你之前是在德國生活。那就下次帶你去看看。”

    附加說明了一句“那種店一直是平民百姓的同伴哦”,然後又熟練地往碗裡盛味噌湯。

    真哉拿著盤子走到起居室時,莉子和士郎已經圍坐在矮腳桌旁邊了。兩人都向真哉看過來,說道。

    “……早上好。”

    “早啊,昨晚睡得好嗎?”

    “托您的福,睡得挺好的。”

    真哉微微點頭回答道。其實,嶄新的床和床單都很舒服,完全不會干擾睡眠。不過本來他就是容易入睡的人。

    “大哥哥,這裡的說。”

    “嗯,謝謝。”

    跳到地上的優希砰砰地拍著自己身邊的坐墊。真哉坐下時,桃香就端著托盤進來了。

    “讓一下……我說莉子!雜誌什麼的放到後面去啊!”

    睡眼朦朧地翻著時尚雜誌的莉子瞟了一眼姐姐。

    “總是在說同一句話呢,這裡又不是落語的會場,同一個梗會讓人厭煩哦。”

    “誰說過要讓你附和了。來,優希也來端一下盤子。”

    “好的說。”

    就這樣一下一下地準備著。

    桃香那近乎強制性的統率力,簡直能用完美來概括。要是日本的首相也有她這樣的統率力的話,國債也用不著增加到那種程度了。

    馬上就準備好了,矮腳桌上擺滿了熱乎乎的食物。

    “好,都齊了。”

    “桃姐姐太會使喚人了的說。”

    “她這個人是把開心建立在使喚別人之上的,天生的S。想必過世的母親在天國為​​此嘆息吧。”

    “少廢話。”

    桃香疊好圍裙,各戳了一下優希和莉子的頭,然後坐到真哉旁邊。大家看她坐好後,合起掌。

    “我開動了。”

    “好的,請用。”

    然後,早餐開始了。

    “真是久違的日本菜呢。”

    桌上擺著的有鮭魚、味噌湯、納豆和豆腐,這些都是在德國基本上吃不到的大和菜餚。

    真哉先喝了一口味噌湯。

    柔和的香味滑過舌尖,湯有點濃,​​不知是因為夏天的感覺,還是因為這裡是關東。不過鹹味卻不重,對習慣了德國那種鹽隨便放的重口味的真哉來說,這反倒是清爽的風味。

    桃香瞄了一眼表情享受的真哉。

    “早餐那麼簡單真是抱歉了。”

    “才沒這回事,我覺得很棒哦。”

    這是非常直率的感想。

    桃香大概也知道他說的不是假話,稍微嘆了口氣,終於拿起自己的碗。

    “你說很久沒來日本,那之前一直在哪裡?”

    “在德國的德累斯頓,其他各地也有據點,我基本就是在這些地方跑來跑去。”

    “? 據點?”

    “就是熟人的家,之類的。”

    “嗯?”

    桃香一邊說著,拿起遙控器打開電視。

    早間新​​聞裡播出外國的影像。

    真哉看著很眼熟。

    “啊,又發射了一顆啊。那公司叫什麼來著,民間的,發射了好多衛星。”

    “OrionLute。”

    “對對,就是這個。近幾年發射了有一百來顆衛星是吧?”

    像是補充桃香模糊的印像似的,新聞主播告知了這樣一個事實——包括這次一共就是145次發射成功了。

    民間宇宙企業,OrionLute。

    這家公司成功向民間無法出手宇宙進發,一躍成為世界一流企業,是本世紀成長最快的企業。不斷地開發出新技術,比任何國家發射衛星的成本都低,是以技術實力為亮點的科研者集團。

    “好厲害啊,不是說現在世界上幾乎所有的衛星都是這家公司發射的嗎?”

    “正確的說,是除了俄羅斯和美國之外,其他衛星的發射都和這家公司有某種關係。”

    “誒,那肯定賺翻了。”

    “是啊,賺得稅務局都要來多嘴呢。”

    哪裡是多嘴,其實是能繳納讓稅務局數錢數的都歡呼雀躍的金額,不過在這裡說出這種事也沒什麼意義。

    一臉迷糊地看著新聞的莉子,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說道。

    “……說起來,那家公司不是也在德國嗎?”

    “是啊,他們的研究開發部在德累斯頓,然後在羅斯托克的郊外有個發射基地。”

    “是嗎,果然在德國住的人都知道啊。”

    桃香一臉感嘆地點點頭,把醃蘿蔔送進嘴裡。

    電視裡播出了關於這次發射成功後的CEO採訪錄像,CEO是個臉部輪廓清晰,看起來很嚴肅的德國人。褐色的瞳仁,暗淡的金髮梳在腦後。高大的身軀有種威懾力,講話語速緩慢,準確而妥善地回答著採訪者的提問。

    CEO的名字說是叫做渥佛根·基爾曼。

    “……”

    真哉心裡不覺湧起一股懷念之情,一邊夾起飯山家自製的米糠醃黃瓜含到嘴裡。

    “嗯,味道真不錯。”

    如此說道,把精神集中到眼前的餐點上了。

    慢慢地品嚐,吃到十二分心滿意足後,早餐結束了。

    真哉直接把從小屋裡拿出來的東西遞給飯後勤快地給自己倒茶的桃香。

    “嗯,對了。這個,昨天忘記給你了。”

    “……?這是什麼?葡萄酒?”

    桃香歪著頭結果細長的紙袋。

    “嗯,今後要受各位照顧了,總不能空著手來。我對酒不是很了解,拜託值得信賴的人幫忙買的。”

    “不用那麼客氣的……”

    桃香雖然有點困擾地皺起眉頭,不過還是道謝後收下了,接著把酒從紙袋裡取出來。

    她一邊把酒舉到眼前,一邊像看著不可思議的東西似的仔細觀察。

    “感覺是很多年前的酒呢,很貴吧?”

    “不太清楚呢,我不懂葡萄酒的價格,不過發票上好像寫著8000左右吧。”

    “什麼,8000!?不用買這麼貴的東西啊。”

    莉子聽到桃香的叫聲,從她背後探過頭來,對著葡萄酒的標籤瞇起眼睛。

    “……確實是很多年前的呢,一九六一年,這不是差不多半個世紀前麼?”

    “好厲害的說,好久以前的說!”

    “停下,你不能拿啦,要是摔壞了可不得了。”

    桃香厲聲叫住充滿好奇地把手伸過來的優希。

    這時,放下碗筷的士郎過來了,他把視線移到正受大家關注的葡萄酒上。

    “哦呀?哪來的這個?”

    “爸、爸爸,真哉說以後要受我們照顧了,去特意買來的。太好了,爸爸剛好喜歡喝酒呢。”

    “是嗎?這真是不好意思——嗯?”

    士郎本來開心的表情突然嚴肅起來。

    “………………”

    他仔細看著桃香手裡葡萄酒的標籤。他的表情太認真了,桃香不禁好奇地問道。

    “怎麼了?想喝的話我晚上準備好開瓶器。”

    “…………真哉,這是真貨?”

    士郎沒有回答桃香的疑問,依然雙眼不離標籤,問起真哉。

    “我想應該是吧,我是拜託熟人去取貨的。”

    “好厲害的說,爸爸,要8000日元哦。”

    “……8000日元?”

    這麼一聽,士郎眉頭更加緊鎖了,把手搭在下巴上思索起來。

    “一九六一年的話,剛好是波爾多的豐收年。而且這還是沒有拿到市面上,是生產者自己收藏的酒。可能是因為某種原因拿出來賣吧,不過絕不可能這麼便宜。 ”

    “誒?可是,他剛才說8000日元。”

    “啊,抱歉,我沒把話說全。”

    真哉一直在歐洲,沒把日元這東西考慮進去。他抬頭望著天花板想了想。

    “單位不是日元而是歐元。現在日元升值……所以大概是八十五萬日元左右吧。”

    這一瞬,時間停止了。

    像緊繃的琴弦似的緊張感過去之後,三姐妹一起驚訝地叫起來。

    “八!?”

    “十!?”

    “五萬日元!?”

    這三姐妹真要好。

    然後,就像被這叫聲嚇到似的,葡萄酒瓶身稍微顫動了一下。

    滑……

    “啊————”

    從意識被金額奪取的桃香手中,滑落的葡萄酒。

    還有隻是呆呆望著這一過程的桃香。

    然後,

    “唔!”

    先有所行動的,是優希。

    不顧自己的危險,像貓似的把頭朝著榻榻米,整個人滑過去。就像是拼命想抓住失落的自由的革命家,像拼命想捧起流逝的時之沙的天使,雙手向葡萄酒伸去。

    她的雙手夠到葡萄酒的剎那,莉子急忙把順勢要撞上牆壁的優希身體扯住。

    展現出死也不放手的堅強意志的遊戲,還有全力支援妹妹的莉子。兩人冰上舞蹈似的配合動作在眼前進行著,全部結束後,葡萄酒和優希都毫髮無傷。

    然後,時間再次開始走動。

    “嚇、嚇嚇嚇、嚇死了的說!桃姐姐,剛才好好好危險的說!”

    “……真是令人膽戰心驚啊,姐姐你倒是小心點啊。”

    “對對對對對、對不起!”

    三者三樣,各自把各自的時間取回,然後各自展現出各自的反應。

    看著她們,真哉想道。

    “真的,很要好啊。”

    “你是以什麼角度看出要好了——哇”

    桃香剛說出反駁的話,突然被真哉背後的東西奪去注意力。

    確切地說,是被他身後掛鐘裡的長針短嚇到了。

    “糟糕,都這個點了!快點,莉子和優希也趕緊出門!”

    這麼叫著,手忙腳亂地往自己房間跑。優希和莉子慢了一步,也各自開始進行出門的準備。

    然後,桃香又慌張地回到起居室。

    “說起來,你呢?上學什麼的?”

    “我當然也去。”

    “也去……說起來!”

    桃香的視線從真哉的頭到指尖掃描了一遍。

    “你怎麼穿著校服?難道——”

    “是啊。”

    真哉微笑著點頭。

    “從今天開始,我也和桃香你們上同一所學校了。”

    在他人生中已經過去了的初中三年級。

    時鐘的指針倒著走似的,真哉再次投身到學校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09:41 PM

第三章 學校和堂吉訶德

    穿著相同校服的人們絡繹不絕地登上坡道。

    同樣的衣服——所謂學校的校服,據說原本是模仿軍服製作的。為了讓學生養成組織意識,不過同樣裝束的人們往同一個方向走著,怎麼說看起來有點像朝聖似的奇妙景象。

    如此說來,真哉也是身穿校服——短袖襯​​衫加上黑色西裝褲——正在坡道上慢慢走著。

    “那上面,有諾亞方舟什麼的嗎?”

    “不是那麼好的地方哦。”

    走在身邊的莉子一邊強忍著呵欠一邊回答道。包裹著莉子又高又苗條的身材的,果然還是同樣的校服。繫著紅色緞帶的短袖襯衫,加上顏色很搭的格子紋短裙。長筒襪包裹著她的細腿,腳上的皮鞋踩著地面。

    她無精打采地拿著包,一臉怨恨地抬頭望向天空。

    “今天也會很熱啊。”

    “是啊,確實會啊。”

    望著同一片天空,真哉對上面那顆不懂察言觀色的太陽露出苦笑。處於太陽系中心的它,無時無刻不在強調著自己的意志。好像它除此之外沒別的事情可做了,以超過一萬度的高溫持續燃燒著自己,還把那餘熱撒向地球。

    不過,莉子一臉疲憊的原因似乎並不止是因為天氣熱。她把視線移回前方,無奈地看著走在前面的人物的背影。

    “姐姐今天也好精神啊。”

    “是啊,確實是呢。”

    真哉以和剛才同樣的句子回答著,目光也回到​​走在前面的少女身上。

    把蓬鬆捲髮紮成一束的少女身穿和別人同樣的校服往前走著,與莉子和其他人不同的是,她臉上那活潑的表情。

    她毫不在意悶熱的天氣,腦子裡想的似乎是——熱?那是指四十度以上的氣溫啦!

    她撇下腳步經常慢下來的真哉和莉子,一個人輕快地走在前面,並一邊和周圍的同學打招呼。

    “早上好,桃香。”

    “嗯,早上好。”

    “不好意思,能再過來幫一下社團的忙嗎?就是下個週日。”

    “行是行,到傍晚能結束吧?我得回家做飯哦。”

    “能的能的,你願意過來真是幫大忙了。”

    “小桃香小桃香,你知道前不久紅紙冰淇淋出新款了嗎?開始在車站前賣了呢,檸檬蘇打味的簡直棒極了,放學後要不要去嚐嚐?”

    “唔……確實很吸引人,不過這個月錢包有點緊張……”

    “飯、飯山同學,昨天的數學作業做完了嗎?不、不嫌棄的話我的也是可以藉你看看的啦?”

    “啊,真的嗎?幫大忙了!”

    如此之類的,同學們不斷來找她搭話,幾乎是沒有空隙的,一句接著一句。

    真哉看著她的背影,感嘆著。

    “桃香真受歡迎。”

    “……是啊,應該是她那老好人的性格發揮功力了吧。”

    有點在意莉子略帶不爽的語氣,真哉問道。

    “我從昨天就在想了,你們姐妹關係不太好嗎?”

    “誰知道呢,不過我想姐妹一般都是這樣的。”

    “是嗎,這也是家人的一種形式嗎?”

    “? 家人?”

    “沒什麼。”

    莉子投來詫異的目光,不過突然把聲音壓低,謹慎地說道。

    “先給你打支預防針,我打工的事,對任何人都不要說哦。”

    “嗯,放心吧,我會守信用的。”

    “……那就好。”

    莉子嘀咕著,語氣略顯不安。

    這時,旁邊一個神情不太自然的男生走近桃香。就這樣,明顯不是偶遇,他卻裝作偶遇似的搭起話。

    “喲,桃香。”

    “嗚哇……大田原。”

    剛才還一臉笑容的桃香刷的一下,變成一副好像咬到什麼苦味的東西似的表情,連忙走開幾步。

    那男生完全不在意桃香這種反應,一副熟人的樣子接近她。

    “什麼嘛,別這麼冷淡嘛,我們不是同一個班的好同學嘛。”

    “你說什麼啊,只是同班而已好嗎。”

    “同班就足夠了吧?”

    男生一邊說著,一邊露出輕佻的笑容。

    看著那男生,真哉向走在身邊的莉子問道。

    “我聽露法說過,那種行為在日本叫做KY是吧?”

    “你還懂得挺多啊,就是這樣。順帶一提,KY是'去死吧廢物'的縮寫哦。”

    “這就是日本的日常啊,非常令人感興趣呢。那種奇怪的表達方式,是在練話劇嗎?”

    “你覺得是什麼角色?”

    “堂吉訶德。”

    “回答正確。”

    那男生對自己被比作'堅信自己是位騎士,反復攻擊風車的怪人'的事情毫不知曉,正嬉皮笑臉地走在桃香身邊。

    “餵,幹嘛走在我旁邊啊,滾一邊去啊。”

    “有什麼不好嘛,反正目的地都一樣,這麼走著有什麼問題。”

    完全不介意桃香像是在轟野狗似的舉動,這位堂吉訶德把手插進褲子口袋,悠然自得地在桃香身邊走著。

    在離他們十步開外的地方觀察著,真哉把手搭到嘴邊。

    “露法說過,日本有句話叫'不懂察言觀色',這是在日本的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的東西,讓我務必注意。不過,好像不對啊。還是說,他只是遲鈍得感覺不到別人的敵意呢。”

    “因為他是堂吉訶德。他把常識這種東西和奶嘴一起忘在家了吧。”

    “原來如此,學到好東西了。”

    莉子直截了當的回答顯得特別有說服力。

    和真哉同樣望著堂吉訶德背影的莉子用平時那種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說道。

    “在你學習的時候,順便給你個忠告。”

    “嗯,什麼呢?”

    “你和我們——不對,和姐姐住在同一個家裡的事情,不要告訴那個人比較好。”

    “? 為什麼?”

    “因為他令人意想不到地對姐姐有意思,他眼神不錯,但腦子不太好。”

    “原來如此,不過桃香像趕蚊子似的在趕他哦。”

    “沒關係,我也不想叫那種人做哥哥。”

    看來這就是莉子看那男生的眼光就像在看毛毛蟲似的原因了。

    真哉正在腦內備忘錄裡記下莉子的忠告,這時桃香一副火大的樣子回過頭來。然後,以周圍都能聽到的大嗓門喊道。

    “餵,你快點過來啊,不是要去辦公室嗎?一起走吧,我幫你帶路。”

    “……”

    “……”

    “幹、幹嘛啊?”

    對著真哉和莉子的無言,桃香畏縮了一下。

    然後,莉子的擔心輕而易舉地變為現實。

    “餵,桃香……那傢伙是誰啊?”

    堂吉訶德停下腳步,望向真哉。

    他的身高也不低,可能是校服的穿法有問題吧,他的西裝褲穿到了腰的高度。胸口不像樣地敞開著,可以窺見裡面的銀色項鍊。

    真哉身邊的莉子把手搭上額頭,仰望天空。

    “……抱歉。不懂得察言觀色的人,好像還有一個。”

    “以剛才的道理來講的話,桃香也算KY吧?”

    “不,日本還有一種叫做天然呆的有害人種存在。”

    不知道聽沒聽懂兩人的對話,堂吉訶德利用身高優勢威嚇真哉。

    “你算哪根蔥,憑什麼對桃香直呼其名。”

    “哦,原來如此。”

    “啊……?什麼啊!”

    哢嚓。

    真哉迅速用智能手機拍了張堂吉訶德的照片,然後直接操作觸摸屏,把照片添加到郵件裡。

    “發給露法和基爾曼看看好了,這是日本瀕臨滅絕的KY標本——”

    “……我倒不覺得他有天然紀念物的價值。”

    “是嗎?要是知道日本有堂吉訶德存在的話,大家會大吃一驚的。”

    “可能會吧,找找他身後有沒有駑騂難得吧。”

    堂吉訶德好像被至始至終的平淡語調激怒了,一把扯起真哉胸前的衣服。

    “你小子……在耍我嗎混蛋!”

    怒吼聲迴盪在盛夏的上學路上。不過,桃香馬上從他身後吼起來。

    “住手!不然我去叫老師來了!”

    走到這裡,學校已經在視野之內了。發現周圍學生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堂吉訶德砸了砸嘴,轉身離去。

    “你給我記著。”

    然後,留下這麼一句無聊的話語後,發怒得顫抖著肩膀地走了。

    莉子輕嘆了口氣,無奈地目送著他的背影,聳了聳肩說道。

    “就不會說點別的嗎,以前的黑手黨電影台詞可是很讚的。”

    “總不能讓他學柯里昂吧。”

    “那倒是,他要是真的說出那種台詞,我反而會被冷到。”

    莉子大概是在想像著那種場景,肩膀不停顫抖著。

    “我說莉子啊,你也是,再慢吞吞的要遲到了哦。”

    “……姐姐也再注意點自己的發言。”

    “? 你指什麼?”

    “沒,行了……本來就不能對姐姐抱有期待。我會在必要時候盡量提醒你的。”

    “什、什麼啊,你到底什麼意思?”

    被妹妹同情的桃香不知所措地慌起來。

    真哉對一臉疲倦的莉子微微笑了一下,犒勞她道。

    “你也挺不容易的,我表示同情。”

    “你在說什麼呢。”

    莉子無奈地抬起頭看著真哉,對未來下了準確的預言。

    “接下來不容易的,可是你哦。”

    “我來介紹一下轉校生。”

    女班主任一邊注意著圓框眼鏡的位置,一邊在黑板上寫下漂亮的文字。

    許久未見的漢字果然還是很美,真哉想道。就算那隻是自己的名字,他也能從字體裡面感受到東洋的神秘感。這是一種美,是藝術。他想,日本人應該更加好好去體會能每天看到這種美的幸福才是。

    笠取真哉——女老師以正確的比劃順序寫好後,轉向自己的班級。

    “這位是從德國轉學過來的,笠取真哉同學。由於現在馬上要進入暑假了,時間比較緊。笠取同學要是有什麼困擾的地方,大家要積極幫助他哦。”

    然後,對真哉說“請做自我介紹”。

    真哉向前一步。

    前方是大約四十名穿著同樣校服的同學,在既沒有空調又沒有風扇的教室裡整齊坐著。

    明明應該很熱,但大家沒有一句怨言,把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如果說這是拷問的話,倒也成立。

    真哉一邊在心裡讚歎他們的忍耐力,一邊像露法告訴他的那樣,挺直腰板,盡量露出爽朗的笑容說道。

    “我叫笠取真哉,來到這里之前是在德國的德累斯頓居住的。很久沒回日本了,不明白的事情也很多,請大家多多關照。”

    然後,禮貌地彎下腰。

    受到像是經過精心計算的禮貌待遇,同學們都吃驚得呆住了。作為人生路上的前輩的女老師比同學們先行一步,回到現實。

    “真、真是穩重的人呢。這樣的話就不用擔心了——飯山同學。”

    “誒?是、是的。”

    站起來的,是桃香。在教室右後方的她受到大家的關注。

    “剛才是你帶他到辦公室來的呢,之後就拜託你帶他認識一下我們的校園吧。”

    “我、我來帶路嗎?也不是不可以啦……”

    她有點困擾,但也沒有表現出不樂意。對她這回答,教室裡各處傳來戲謔和羨慕的聲音。桃香紅著臉反駁著全班人。

    在人群中。

    “……混蛋。”

    倚在牆邊的男生正盯著真哉。居然和堂吉訶德同班,之後可以跟露法和基爾曼炫耀了。

    “那麼,座位也安排在飯山同學旁邊沒問題吧,他還沒有教科書,飯山同學記得借給他看看哦。”

    然後,真哉被女老師催促著走向自己的座位。

    他走到桃香旁邊的座位坐下,途中,幾個同學紛紛對他打招呼道'請多指教了''待會兒找你玩'之類的。

    真哉學周圍的人把書包掛到桌邊的掛鉤上,看了一圈教室。

    “這就是日本平時使用的教室啊,感覺挺窄的呢。”

    “是嗎?你那邊不一樣嗎?”

    “不清楚呢,不過大學的講堂倒是大得沒天理。”

    “什麼?大學?”

    “呃,沒什麼。”

    一笑躲過桃香的疑問,把目光轉到前方。

    本來真哉沒有必要來上中學。他使​​用各種特殊手段,已經取得了德國和美國的大學的博士學位。之所以把工學和企業管理的學位都拿到手,是基於母親的'今後的社會只憑其中的一個學位是混不下去'的思想。

    雖然互相之間一丁點母子之情都沒有,但真哉對母親這種先見之明還是衷心佩服的。

    “那麼,我們就直接上課了。大家請拿出教科書。”

    之後開始的課程,對真哉來說足以用新鮮來概括。

    “我第一次學日本史呢,蒙古國率領艦隊襲擊九州?是那個嗎,結果相撲選手對決了?”

    “誒,是嗎?那樣的話日本豈不是毫無勝算?橫綱不都是蒙古人嗎?”

    “漢文啊……英語德語和法語的話我倒是懂,古代的語言不明白啦……「レ」符號?這個為什麼要從下面往上倒回去一個字再讀回來呢? ”

    “肯定是因為古代沒有橡皮擦啦,所以之後想到什麼才加上去的。無聊的時候寫上去,文章一開始不是這麼說了嘛。”

    “英語的話還好,關係代詞和虛擬語氣……不過要是被問到語法的話有時反而不明白了呢。”

    “為、為什麼這裡會變成這種對話啊,胸部尺寸什麼的根本沒關係吧?”

    “啊,我很擅長數學哦,這個的話不懂漢字也能解題呢。”

    “我也擅長啊,工廠的賬本還是我做的呢……說起來,聯立方程式到底有什麼用啊?能增加盈餘麼?”

    “生物啊……黑板上那圖畫的是什麼?外星人嗎?”

    “桐竹老師寫字畫畫都很醜啦,那不是外星人,肯定是失去笑容的沙門氏菌。讓它重新展現笑容,就是下次實驗課的課題哦。”

    一天的課程就以這種感覺過去。

    “嗯,學到不少呢。”

    儘管一直在順利進行。

    “……”

    隨著時間的流逝,周圍的同學逐漸用微妙的表情觀察著兩人的交談。

    到午休時間,看似桃香好友的女生終於看不下去了,站到桃香面前如此忠告。

    “我說,桃香啊。”

    “嗯,什麼?”

    “你啊還是多努力學習一下比較好,真的,我沒在開玩笑。”

    “什、什麼嘛,現在說這個前言不搭後語的。”

    “我看你一直在亂教轉校生啊……為什麼蒙古要來比賽相撲啊,為什麼數學和工廠盈餘的增加減少扯上關係啊。”

    “誒,不對嗎?最近都沒有日本出身的橫綱了,我家也經常入不敷出。”

    “……算了。”

    那位女生不知為何疲憊不堪地搖著頭,回到自己的座位。就這樣,雖然微妙的氣氛還在繼續籠罩,但誰也沒來發表意見了。

    如此,不一會兒便到了放學時間。

    轉學生畢竟不常見,課間還有許多人來找真哉搭話,不過放學後大家就忙碌起來了。

    “吶吶,笠取同學不加入什麼社團嗎?”

    “不了,現在還沒​​這打算。我剛搬完家,東西還沒整理好呢。”

    “這樣啊,什麼時候想加入了就來田徑部吧!”

    類似這樣的對話在今天裡已經重複了七次,不過放學後就沒人再說起了。

    同學們忙碌的樣子連社會人都相形見拙,大家不是忙著收拾東西回家就是忙著去參加社團活動。悠閒做著回家準備的真哉收拾完後,一大半同學已經出教室了。

    “收拾完了?”

    “嗯,久等了。”

    說著,站起身來。就如老師早上說的,放學後請桃香幫忙帶路熟悉校園。

    剛好在這時,教室的前門被打開,班主任把頭伸了進來。

    目光敏銳地找到桃香後,招手讓她過去。

    “飯山同學,能幫我個忙麼?”

    “啊,好的。”

    桃香的語氣裡連一丁點拒絕的念頭都沒有,二話不說就答應了。然後,回頭看向真哉。

    “我忙完就帶你逛校園,先等一下哦。我馬上回來。”

    說著,就小跑著出了教室。

    日本的學校都有班幹部這種東西存在,而桃香正是其中之一。不知是為了培養未來的領導者,還是讓學生親身體會到當領導的麻煩之處,總之是挺有趣的製度。

    “嗯。”

    突然沒事可做了,真哉嘆了口氣。

    或許自己比想像中的還要累吧。活動脖子時,耳朵深處響起令人舒服的喀嚓聲。

    就這樣打發時間時,有個聲音叫住了自己。

    “餵。”

    “嗯?”

    把頭轉向低沉聲音傳來的方向,眼前的堂吉訶德正露出討人厭的表情,俯視著自己。

    “我們帶你轉轉好了,賞個臉唄。”

    說著,拇指朝向教室門外。

    看著他的動作,真哉想道。

    “聽說日本人喜歡動畫,原來如此,那種奇妙的手勢原來是在模仿日本動畫啊。”

    “啥!?你在說什麼啊混蛋!?”

    “沒什麼,感覺又學到了東西。能讓我拍個照片嗎,我想發給熟人看看?”

    “呃……你小子,少廢話給我過來!”

    然後,他抓住真哉的手臂,強行把真哉拖出教室。

    這個時間,德國應該還是早晨吧,不過露法已經起床了。

    “誒?對方說讓你給個面子嗎?”

    聽真哉的敘述後,露法雖然覺得不可思議,但還是詳細地解釋道。

    “那句話的意思並不是讓你把臉皮剝下來給他,這是一句隱語,意思是在威脅你讓你跟他走一趟。主要是以前的不良少年題材的漫畫裡出現的來找麻煩的人使用的台詞。”

    “原來如此……你知道堂吉訶德也這麼說了嗎?”

    “這個不知道啦,說起來,剛才那圖片是什麼?別在半夜給我發這種奇怪的圖啦。”

    電話對面的露法和平時一樣,聲音裡帶著無奈和疲憊。

    真哉不能理​​解堂吉訶德說的話,就打電話問母親是日本人的露法。

    “啊,還有我想用一下'美杜莎'。”

    “誒?您又想亂來……”

    “沒事啦,照現在的時間來看,剛好在日本上空。”

    “不是這個問題啦……這麼做又會被基爾曼先生罵哦。”

    然後她又加了一句“主要是我被罵”,伴著嘆息。

    真哉把露法的忠告當成耳旁風。

    “在三分鐘之內設定到我手機能操作的地步哦。”

    “看來您完全沒有聽我勸的意思啊……真是的,事情變成什麼樣我可不管啊。”

    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抱怨著,電話對面還是傳來敲鍵盤的聲音。

    她是非常能幹的秘書,擁有不管什麼要求都能完美回應的能力、魄力和信念。

    只是,她或許只是習慣被真哉一時的念頭折騰來折騰去而已。

    “電話到底要打到什麼時候啊,混蛋!?”

    可能是差不多要等不住了,眼前青筋暴起的堂吉訶德唾沫橫飛地吼道。

    真哉瞟了他一眼,繼續聽露法講話。

    “社長,您差不多該回來了吧。基爾曼先生的心情可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啊……”

    “沒事啦,他要是看起來還在生氣的話,說明心情還好。”

    “要是看起來不生氣了呢?”

    “那不接近他才是明哲保身之策。還有,如果他開玩笑似的諷刺什麼的話,就要特別注意了。”

    “前幾天在和胖成一團的大臣談完事後,笑著說'不會飛的豬?不對,就算會飛,豬還是豬啊',超可怕的說。”

    “這個大概是level4左右吧。”

    “……那我先不問一共有多少個等級了。”

    真哉似乎能看到露法在電話另一邊肩膀不斷顫抖的樣子。

    邊想像邊苦笑著,真哉語氣稍微鎮定下來說道。

    “吶,露法。”

    “在、在的?什麼事?”

    對突然變了個聲線的真哉,露法詫異地問道。

    “我覺得我一直讓你很辛苦,我是說真的。你的優秀能力已經幫了我無數次了,真的,數都數不過來。因為我一直在給你添麻煩,所以很清楚。 ”

    “怎、怎麼會……我只是盡到我的工作職責而已……”

    露法突然支支吾吾起來,句尾都聽不清了。

    真哉的聲音要蓋過露法似的繼續說道。

    “Orion能成長到現在這樣,並不是因為我的力量或基爾曼的力量,而是因為露法,你的努力。我知道的,你幫忙檢查衛星的發射程序,一直忙到半夜。我沒忘哦,你每次都比任何人早到公司,幫我整理辦公桌。因為有這樣的你在,我才能放心把一切交給你。”

    “社、社長……哪有這樣……我……我……”

    像是害羞,同時又混雜進別的感情似的聲音,露法的聲音高了幾度。

    然後,真哉對露法講出了最後的結論。

    “所以,之後就拜託你了。”

    “好、好的!請交給我吧!鄙人,露法·馬爾蒂尼——不對!”

    大概是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了吧,露法滿腔既生氣又焦急,還有其他不斷湧出的感情全對著電話發洩過來,喊道。

    “等一下,社長!?現在不是說一堆好聽話把我騙過去的時候啊!?社長,你在聽嗎社長——”

    “再見咯。”

    啪唧。

    耳邊殘留的露法的尖叫聲,還有無情的滴滴聲徒勞地交織著。

    然後,邊啟動別的軟件邊再次看了看周圍。

    自己被堂吉訶德帶到教學樓後面的地方,就如字面意思所表示的,是沒什麼人經過的場所。

    以堂吉訶德為中心,大約有是個男生正把真哉團團圍住。大家和堂吉訶德一樣,都把校服穿得很不像樣。

    肯定是媽媽沒教他們正確的穿衣方法吧,真哉這麼想著,突然無限可憐起他們來。

    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重新正視發怒得肩膀不住顫抖的堂吉訶德。

    “哎,讓你就等了呢,因為我有點不理解你剛才說的話。”

    “讓你耍我……!”

    真哉一臉不可思議地望著堂吉訶德那顫抖的拳頭,問道。

    “於是,找我有什麼事嗎?”

    “這種事,還用問嗎?”

    說著,朝周圍的男生們打了打手勢。

    那十個左右的男生扯著嘴角不懷好意地笑著,嘴裡一邊嚼著口香糖,俯視著真哉。

    大概是恢復點冷靜了吧,堂吉訶德張開雙手,表現出十分從容的樣子。

    “我先把話說在前頭,我給了他們每人三萬。就算你哭著道歉,誰也不會停手啊。”

    “哦,三萬……單位是日元嗎?你真有錢呢。”

    “我老爸是Orion的董事啊,聽說過沒?OrionLute啊!”

    “哦,Orion的?”

    對方說出令人意外的名字,真哉不禁睜大眼睛。

    真令人吃驚,不知什麼時候僱傭了堂吉訶德的家人。

    真哉想像著,如果露法和基爾曼知道這令人震驚的事實會有什麼樣的反應。不過堂吉訶德在0.1秒之內給出的回答是“行了給我幹活”。

    可能是把真哉的吃驚理解錯了,堂吉訶德得意地挺起胸膛,嘴角大幅度地扯起。

    “我老爸比普通公司的社長和議員的地位都還高啊。只要他願意,傷害事件也能輕鬆抹去啊,懂了嗎?你已經無處可逃了啊!”

    “原來如此。”

    大概知道他想說什麼了。

    堂吉訶德對真哉的反應感到滿足似的,一臉噁心——就像被擠壓了的青蛙似的表情。

    “你要是跪下求饒,發誓再也不接近桃香的話,就保你留下一隻手臂。餵,快點大聲痛哭吧,本大爺可沒什麼耐性!”

    “讓我不接近桃香,有點困難呢。”

    “啊?你說什麼,混蛋!”

    堂吉訶德對真哉的回答再次燃氣怒火,扯起真哉胸前的衣服。

    因為住在一起,所以很難不接近她——這個,按​​照莉子的忠告,真哉已經註意不告訴他了。不過,事情變成這樣,不說明也不行了。

    真哉正煩惱這該怎辦才好,堂吉訶德那扭曲的臉靠近真哉的鼻尖。

    “你小子,看來不明白自己的立場啊。只要我說一聲,你小子馬上變成一坨肉末!”

    “肉末……說起來,基爾曼說過日本的牛肉很好吃。請她晚飯做松阪牛肉的料理好了。”

    “混蛋,你倒是聽人說話啊!?”

    “嗯?”

    不明不白地遭到訓斥,真哉想了一下,重新發表意見。

    “還是米澤牛肉比較好呢?神戶牛肉也很美味的說,德國祇能吃到香腸和薯條啊,德國酸菜又只有酸味,比起西式泡菜,還是米糠醃菜好吃啊。”

    “……我知道了,我明白透了,你小子就是想死是吧!”

    堂吉訶德的語氣帶著怒氣和疲憊,狠狠咬著臼齒,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聲音低沉地說道。

    “讓你親身體驗一下誰才是這裡最強的人。”

    “這也令人很感興趣啊——”

    砰,有什麼東西破裂的聲音迴響在教學樓後面。

    “唔噢!?”

    堂吉訶德突然捂著胸口倒下。

    周圍因這唐突的情況嘈雜起來,不過,奇怪的事情並沒有就此結束。

    “啥——好熱……啊!?”

    “呃……!?好痛!?”

    破裂聲接連著從周圍——確切地說是圍繞著人群響了起來。對應一次一次的破裂聲,一個人、又一個人,發出慘叫,痛苦地在地上打滾。

    然後,還沒經過十秒,站著的就只剩下真哉了。

    堂吉訶德一邊捂著胸口,滿臉驚愕地望著真哉。

    “你小子……到底……乾了什麼……!?”

    “你知道微波爐的原理嗎?”

    真哉單手玩弄著智能手機,應對方的請求開始說明。

    “用微波照射,讓水分子劇烈震動來加溫。不過不只是水分子,對電子設備也有效果。特別是用強烈的微波照射的話,電路會過熱,就變成你們口袋裡的東西的狀態。 ”

    “這是……手機……!?”

    堂吉訶德一聽,手摸到胸前。

    從那裡取出來的,是破裂了的手機。

    他吃驚地低著頭看著,然後一副發怒的表情抬頭看向真哉。

    “你小子……怎麼……那種東西,藏在哪裡啊……!?”

    “我沒帶在身上哦。”

    真哉輕輕搖搖頭,用沒拿東西的那隻手指向天空。

    “在那裡。”

    然後,指著天空——確切的說是指著衛星軌道。

    “我從很早就開始設計從宇宙發射微波來給電子設備充電的系統了。只是,因為不好把握對人體的影響和很難調節輸出功率,所以一直沒能投入實用。”

    “你說……從宇宙……!?”

    “我們只把這個核心技術的專利買下,重新開發,半年前發射了衛星,成功使其擁有定向功能。連香煙盒子大小的東西都能精確測定位置,壓縮效能後發射,所以。”

    說著,把只能手機的觸摸屏給堂吉訶德看,上面顯示著和GPS連接的坐標系統。

    “只要知道坐標,就可以擊中你們每個人。”

    地點電磁波照射衛星——通稱“美杜莎”。

    在一部分地區已經開始試驗性的運用,比如人們難以到達的火山地帶、海上,持續供給衛星半永久性的電源。由於它是使用太陽能的,所以也不需要燃料。著眼於這衛星,發來訂單的企業接連不斷。

    當然,這也是可以運用在軍事上的危險技術。

    “要是再提高點輸出功率的話,你們體內的血液就會沸騰,將會死得很痛苦哦。”

    “怎麼……可能……!”

    “要試試嗎?”

    剎那間,眼前的草突然燃燒起來。

    這是因為被高功率的微波限定區域地照射,使其溫度急劇上升,燃燒起來。看到這一景象的男生們慘叫著往後退。

    “剛才,你說給了他們每人三萬是吧。”

    一邊單手操縱著衛星,真哉慢慢地,但又明確地搖搖頭。

    “天真,太天真了,就拿這點錢不管是小型衛星,還是國會的投票,當然連家人也是無法買到的。”

    聽從堂吉訶德的男生們,或許在family的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他的家人吧。

    不過,真哉親身體會從而理解到,既然能用金錢買到,那就不叫家人。

    還有,對於金錢原本的使用方法。

    稍微讓呼吸停頓了一下,慢慢地,像是說給自己聽似的,真哉堅定地說道。

    “所謂金錢,是這麼用的。”

    之後,紅蓮般的火焰立刻在周圍熊熊燃起。

    桃香回到教室時,裡面已經空無一人了。

    “咦,跑到哪裡去了呢……明明叫他等我的。”

    沒想到班主任拜託的事情比預想中的還花時間。她走到真哉的作為,瞧了下課桌旁邊。

    “書包還在……是去上廁所了嗎?”

    還是說他一個人出去晃蕩了?

    想到他那無法捉摸,又整天樂呵呵的性格,一個人出去晃是很有可能的。

    該去找他呢,還是以防互相錯過而待在教室裡等呢,桃香真猶豫著,從開著的教室門外傳來細細的聲音。

    “姐姐。”

    “咦,莉子?你怎麼會過來,真稀罕。”

    站在那裡的是表情和平時一樣若無其事的莉子。

    確認教室裡沒其他人在後,莉子悠然地邁著腳步來到桃香身邊。

    然後,她細細的手指對著桃香的胸口指去。

    “緞帶,歪了哦。注意點嘛。”

    “唔……我、我知道啦。剛才在幫老師做事情,不小心帶歪了而已。”

    “幫什麼啊,搞得緞帶都歪掉?關於性方面的嗎?”

    “不是啊!?只是幫忙搬裝資料的紙箱而已!”

    “是嗎,不過都無所謂啦。”

    “你這孩子真是……!”

    莉子從以前就是這樣。

    該說她做事穩健呢,還是說她擅長唬人呢。總之和桃香不一樣,成績也非常好。身材可以和模特媲美,所以,理所當然地,她在男生中也很受歡迎,不過她本人倒沒那個意思。

    明明姐妹倆的基因沒什麼不同才對,這種差距到底是怎麼回事呢?這妹妹完美到幾乎令姐姐心生嫉妒的程度。

    莉子百無聊賴地玩弄著美麗黑髮的髮尾。

    “姐姐,這樣真的好嗎?”

    “你指什麼?話說,你是過來找我幹嘛的?”

    “對姐姐充滿熱情,頭腦異常的堂吉訶德同學,把我們家那位寄宿的叫到教學樓後面了哦。”

    “tangjihede?折扣店的?”

    “……抱歉,我不該對姐姐使用拐彎抹角的詞彙,對不起了。”

    “我怎麼感覺到兩次歉顯得非常失禮啊。”

    桃香雖然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麼,不過感覺得到自己被同情了。

    莉子以咬牙切齒的語氣向這無能的姐姐解釋道。

    “就是那知名企業董事的傻瓜兒子啊,和姐姐同班的。”

    “嗯,大田原……誒,那不是糟糕了嘛!?”

    桃香不由得大叫起來。

    雖說是同班同學,但他身上有些不太好的傳言。還聽說過他在背地裡搞過什麼暴力事件。

    莉子應該也知道這些吧。她嘆了口氣,再次問道。

    “所以說,這樣沒問題嗎?”

    “你快去把老師叫來,我先過去阻止他!”

    桃香大叫的同時,飛奔出教室。

    “雖然我覺得不太需要。”

    莉子雖然嘀咕著,依然以悠閒的腳步跟了出去。

    桃香奮力加速,蹂躪著腳上穿的室內鞋,在放學後無人的走廊上奔跑著。雖然不知道具體位置,但肯定是人們少去的地方。

    這麼想著,正準備衝下樓梯。

    “哎。”

    “啊!?”

    差點和正在爬樓梯的真哉撞個正著。

    桃香一邊吃驚著要找的人自己先過來了,一邊用力抓著他瘦瘦的肩膀。

    “誒,你沒事吧!?沒被打吧!?沒打架受傷什麼的嗎!?”

    “我嗎?沒事哦,我對自己的腕力一點都沒自信,不會去做那麼危險的事情啦。”

    “可是,剛才你不是被大田原叫走……嗯?好像有燒焦的味道?”

    濃濃的味道刺激著鼻腔,真哉往樓下望瞭望。

    “嗯,教學樓後面好像發生了點小火災。跑去滅火的學生似乎被燙傷了。”

    “是、是嗎?那可糟糕。”

    從樓梯下方傳來嘈雜的聲音。

    雖然不太明白,不過眼前的人既沒受傷的樣子,看來是沒問題。桃香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過真哉一副無關己事的樣子,和平時一樣成熟地笑著。

    “好了,學校的佈局我也大概清楚了,就不用你帶路了,回家吧。”

    “誒?啊,嗯,你要是沒問題的話,那就行。”

    這種狀態下,桃香估計也無法心平氣和地帶人逛校園吧。

    正這麼想著,腳步悠閒的莉子終於跟上來了。她從窗戶探出頭往樓下望去,詫異地問道。

    “……你到底,做了什麼?”

    “沒啊,我什麼都沒做哦。”

    真哉回答著,把手指對著天空,這麼說道。

    “或許是天上的女神搞了什麼惡作劇吧。”

    對這不知所謂的回答,莉子一臉疲憊地嘆了口氣。

    “那就算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嗯,加油哦。”

    不知他在指什麼事,莉子鞠了個躬後就直接往正門走去。

    剩下的桃香和真哉相互看了一眼後。

    “真的沒事嗎?”

    “是啊,難不成,我讓你擔心了?”

    “也沒有這回事啦……行了,我們也回去吧。”

    “說的也是。”

    他們交談著,回教室拿書包。

    兩人完全無視樓下傳來的悲鳴。

    這是真哉作為寄宿者,接到的第一個任務。

    “來,拿著這個。”

    說著,遞過來的是比真哉身高還要長的,棒狀的物體。

    “這是?”

    “修枝剪哦。以前糊里糊塗地,看深夜的郵購一時衝動就買了。”

    這麼說完,桃香粗略地講解了一下使用方法。

    兩人現在站著的地方,是飯山家的院子。

    院子非常寬敞,看起來都夠建造兩個網球場。看到地上有車輪痕跡,這裡應該是停卡車的地方。

    從學校回來後,桃香以“你是寄宿的嘛”這種正當的理由給予了真哉工作。

    作為寄宿者的真哉也理所應當接受。

    聽了她一通說明後,記住修枝剪的使用方法——雖這麼說,其實也不是什麼難事。只是把很長的剪刀而已。

    “原來如此,用這個剪掉什麼東西就可以了是吧?要剪掉無法隨心所欲的現實?”

    “……剪得掉的話我倒是想來著。”

    說著,桃香指向混凝土圍牆旁種著的幾棵樹。

    “就是那個,院子裡的樹枝。有點長勢過盛了呢,落葉掉下來難掃死了。”

    真哉聽她這麼說,看看腳邊,確實枝葉在地上堆成了小山。

    她說那幾顆全是櫻花樹。

    到了春天還會叫上鄰居的人來賞櫻,但一到夏天綠色的葉子就使勁地長,落葉快把院子舖滿了。

    “這活兒還是挺費體力的,我夠不著的地方比較多,男生的話就沒問題了吧。”

    “嗯,這握柄帶動前面的剪子啊,結構還挺有趣。”

    “是吧?不過煩惱的是,這東西的用途少得令人吃驚。”

    “除了用來剪枝葉和現實之外”,桃香嘆了口氣。

    “不過,難得買來了,總得讓它派上用場,於是。”

    都說到這份上了,真哉也知道自己該干什麼事了。

    “也就是,把這些枝葉弄掉就行了是吧?”

    “沒錯沒錯,你是寄宿的,這點程度的活總該做吧?”

    “嗯嗯,沒問題。”

    真哉一邊說著,一邊用空著的手取出智能手機。

    桃香沒有留意這一舉動,指著樹枝說道。

    “也不是全部剪掉,就把伸得很長的部分……比如說伸到小屋那邊的,那麼長的全部都剪掉。”

    “嗯嗯,知道了。”

    領下桃香的指令,真哉開始啟動軟件。

    Orion的logo出現後,顯示出與GPS連接的畫面。在裡面輸入幾個修正公式,決定輸出功率和效果範圍後,解除安全鎖。

    然後,抬頭看了一眼櫻花樹,真哉按下軟件的運行按鈕。

    “那麼,我先去準備晚飯,剪完了叫我哦。”

    這麼說著的桃香轉身走開,下一個瞬間。

    “剪完了哦。”

    “……哈?”

    桃香一臉驚呆地回過頭來望著立刻回答的真哉。

    在她視線的前方,枝葉好像從一開始就沒連在枝幹上似的,刷刷地往地上掉落。

    “………………誒?”

    “嗯。”

    看到掉下的枝葉數量,真哉稍微皺了皺眉頭。

    “有點剪過頭了吧?看來坐標照準的自動修正功能還得再提升一下精準度才行。比起剪斷現實,剪斷樹枝更困難也說不定呢。”

    說著,真哉的手搭上嘴邊。

    當然,這些枝葉並不是用修枝剪剪短的。

    不過就算這樣,誰也想不到是在衛星軌道上射出的高週波激光把枝葉悄無聲息地切斷的吧。

    反恐用特殊攻擊衛星——通稱“朗基努斯”。

    它能以穿過針眼般的精準度攻擊目標。衛星上配備著直達地面也不會減弱的強力激光,調好輸出功率的話,就算厚厚的鐵板也能輕易貫穿。

    而且,在救優希時使用的,也是這顆衛星。

    以昨天的機器的硬度,就如同拿絲線割豆腐那樣簡單。瞄準一個點持續照射,機器倒下後自動會斷成兩半。

    當然,剪樹枝什麼的,就更不在話下了。

    “好奇怪啊……是我累了嗎?”

    對著難以置信的景象,桃香不斷揉著眼睛,然後恍然大悟地拍了下手。

    “難不成,你實際上有修剪業界的稱號?名人或龍王什麼的?”

    “有沒有呢?我倒是沒有拿到稱號的印象。”

    “那能把不隨人願的現實剪掉嗎?具體說來,就像即將到來的期末考試之類的?”

    “這把剪刀的話,長度有點不夠呢。要切斷時空的話,得長度達到高次元程度的才行。”

    “這樣啊,問題在於長度嗎”,桃香沉吟著,把手搭到嘴角認真地煩惱起來。

    桃香一邊想一邊踱來踱去,順勢就走到剪完枝葉的樹旁邊。

    然而,樹枝還沒全部掉完。

    “桃香,這邊。”

    “誒?”

    真哉抓住桃香的手腕往後扯,強行阻止她的腳步。

    隨後,連著一塊樹皮的粗壯枝幹剛好落到桃香差點走去的地方。砰地一聲巨響,桃香嚇得縮了縮身子,終於理解了現狀。

    “謝、謝了……”

    察覺到自己被救了,桃香小聲道謝。

    之後,有個東西掉到她肩膀上。

    “啊,毛毛蟲。”

    “……誒?”

    她往真哉所指的方向,低頭看向自己左肩時,對在那裡蠕動的綠色生物呆住了一瞬間,然後,

    “啊——————————————————————”

    那似乎能達到平流層的慘叫,以極高的頻率在真哉耳邊劇烈轟鳴,然後發出聲音的本人像要趕上第一宇宙速度似的,不知跑到那裡去了。

    “……呼。”

    捂著一邊耳朵,忍耐著鼓膜的麻痺感,真哉望向桃香奔跑的方向。

    “看來不管是人還是社會,甚至是蝴蝶,在展翅高飛之前都要忍耐坎坷的命運啊。”

    然後就這樣醍醐灌頂似的自言自語了一句。

    順帶一提——

    就算沒達到平流層,她的慘叫對周圍來說也算是轟鳴了。

    十分鐘後,院子裡出現了似乎是鄰居叫來的警察,在說明情況和道歉結束時,已經足足過了一個小時。

    “遇上麻煩事了……”

    被混雜著苦笑的警察告誡以後要注意的兩人,終於回到主屋。

    累得不行的桃香走到廚房時說了這麼一句,真哉贊成地點點頭。

    “是啊。”

    “還說,都怪你!”

    “是嗎?”

    “是啊!”

    看來真哉一不小心就成罪人了。

    “哎,那真是抱歉了。沒想到居然會把你嚇成那樣,你這嗓子,要不要考慮將來當個女高音歌唱家?”

    “真煩人,別像莉子那種口氣講話啊。”

    接著,她嘆了口氣,像要重新振作似的拍了兩下自己的臉頰。

    “算了……那麼,你得幫我準備晚飯哦。”

    “嗯嗯,我會努力的。”

    桃香拿來掛在廚房的圍裙,手法熟練地穿上。然後動作連貫地打開冰箱門。

    “我看看,雞蛋還有,要用平底鍋的話……還是水煮比較方便。”

    如此,她取出幾枚雞蛋,讓站在廚房門口的真哉拿住。

    “那麼,這些交給你,用水煮了。”

    “水煮蛋嗎?蛋杯架放在哪裡?”

    “那是什麼東西?”

    看來日本這邊不用蛋杯架和刀叉。

    “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煮個蛋應該沒問題吧。廚房計時器在那裡,煮十分鐘就行。”

    “十分鐘是吧,了解。”

    理解到這種程度就足夠了。

    桃香也是這麼想的吧。她一邊在腦中組織著菜單,一邊想自己該做的事情。

    “那麼,我來削皮好了,土豆是放在後面嗎?”

    她得出自己的答案後,就從後門走了出去。如字面意思,她去拿土豆了。

    留在廚房的真哉在腦子裡演算煮雞蛋該用的衛星軌道。

    “時間上來看是沒問題的。”

    得出這個結論,把五個雞蛋擺到能曬到太陽的窗台上。

    然後,從懷裡取出只能手機,邊修正GPS,這次用的適合前面幾次完全不同的軟件。

    “我看看,十分鐘是吧?十分、十分……好了。”

    讓秒錶運行起來,微調了下坐標。密切注意效果範圍,瞄準眼前的白色橢圓球體。

    然後,啟動。

    眼前的景像一點變化都沒有,不過沒有變化才正說明確實啟動了。

    作為證據,智能手機馬上有電話打進來。

    “餵?”

    “我說社長!您是不是又啟動了地點電磁波照射衛星!?”

    高分貝的聲音突然傳來,是露法。

    真哉視線不離雞蛋地回答秘書的問題。

    “是啊,想用一下微波嘛。”

    “別動不動就使用啊,消除記錄,掩人耳目什麼的可是很費勁的……”

    看來,就算自己不拜託,她也會幫著把記錄消除掉了。

    領悟到自己說什麼也沒用的露法,突然以充滿好奇的口吻問道。

    “您是用在什麼地方了?無人機的證明實驗嗎?還是說能量儲蓄效率的計算實驗?可是社長的專業不是引擎設計嗎?”

    “沒有,就是想做一下水煮蛋。”

    “哈?水煮蛋?”

    她的語氣好像在表達“這傢伙到底在說些什麼啊”,真哉加上必要的信息。

    “據說要煮十分鐘,這會兒衛星應該還在日本上空嘛。不過我想照射十分鐘的話,能量應該非常大才對吧。”

    “……不是吧。”

    大概是突然發現真哉話裡的可疑之處,露法慌慌張張地對著話筒喊道。

    “停下!馬上停下地點電磁波照射衛星!不然的話——”

    “真是頭疼,​​土豆一個不剩啊,等會兒得去買才行啊。”

    露法喊到一半,桃香就從後門回來了。

    然後,看見邊打電話邊盯著窗台上雞蛋的真哉,一臉懷疑地皺起眉頭。

    “……咦?還沒煮好嗎?我說,你幹嘛把雞蛋擺窗台上,變什麼把戲嗎?”

    “沒有,其實……”

    “啊,對了,你是不知道鍋放哪兒嗎,就在水槽底下——”

    雞蛋正好在這時爆炸。

    而且還是五個雞蛋整齊地同時炸裂,爆開的東西平等地降落到萬物身上。

    就像不小心打開的潘多拉寶盒,可是裡面並沒有希望,而且災難與不規則的蛋液撒向四面八方。

    當然,站在廚房裡的桃香和真哉也包含在內。

    “嗚哇!?”

    正面受到雞蛋的衝擊,兩人的頭髮、臉、手臂、腳,以及校服都覆上一層黏黏的東西。

    沒有哪個地方是倖免於難的,完美地糊滿蛋液的二人,在廚房友好地站立不動。

    然後。

    “…………………………”

    真哉身邊的桃香受到打擊,已經失去了語言動作,還幾乎靈魂出竅。

    “嗯。”

    真哉用大拇指揩掉一點臉上黏黏的液體,看著破裂雞蛋的殘骸,喃喃了一句。

    “我之前都不知道日本的雞蛋會爆炸啊。”

    “……這是常識。”

    露法聽到真哉這麼說,便清了清嗓子,把理所當然的,亙古不變的真理明確地告訴他。

    “雞蛋是沒有國界的。”

    正值傍晚,氣溫稍微下降了一點。

    不過,白天的餘溫還濃厚地殘留著,吹來的風就像特地惹人煩似的不熱不冷地纏繞著皮膚。知了們吵鬧的談笑依然沒有散場的意思,夏之餘韻哪怕一分鐘也要往後拖延似的。

    就在這晝與夜的交界之時。

    真哉和桃香兩人走在從工廠到車站前的坡道上。

    “為什麼雞蛋會爆炸呢……?是因為放太久了嗎……不對,放太久也不會爆炸吧……?”

    把手搭在嘴邊,桃香有一句沒一句地自言自語,思考著剛才的突發事件。

    兩人脫掉黏糊糊的校服,換上輕便的裝束。真哉是襯衫和牛仔褲,桃香則換上簡單的白襯衫,為了買剛才失去的食材,正想商店街邁進。

    “可是我說,你不會連水煮蛋都不懂做吧!?在德國怎麼生活啊?有誰在幫你做飯嗎?”

    “沒,在德國我是一個人住的。不過幾乎在外面吃。”

    真哉邊回答邊想起在德國的生活。

    早餐一般不怎麼吃,午飯在公司食堂解決,晚上的話基本每天都要出席派對或聚餐。而且經常出遠門,所以幾乎沒有在家吃飯的記憶。

    “哎,我家的妹妹們和爸爸都完全不會做飯,雖然這也不是多大的事。”

    “不過”,她話鋒一轉,刷地指向真哉的臉。

    “你既然是寄宿的,就得多派的上用場一點啊。我們家可沒能力讓你白吃白喝啊。”

    “說的也是,我會加倍努力的。”

    從沒做過飯。

    和母親一起生活的時候,也幾乎是從外面買來食物和營養劑搭配著吃,基本沒見過手製料理。

    基爾曼有時會重視真哉的飲食,就把他帶到自己家吃妻子做的熱騰騰的食物,這對真哉來說就是僅有的家常菜了。

    “哎,那你就慢慢學吧。”

    桃香的語氣聽起來一丁點期待都沒包含,她把手握在身後,繞到真哉前面。

    “今天就順便帶你逛逛這附近吧,你都還不知道哪裡有什麼吧?”

    “可以嗎?”

    “順便而已啦,順便。”

    她擺擺手,像是在說小事一樁似的往前走去。

    雖然嘴上挺囉嗦,但桃香是十分擅長照顧人的。

    不管在家里或是學校都一樣,她對真哉的照顧搞得他都有點不太習慣了。

    這肯定是桃香的天性,還有因為在那溫暖的家庭裡成長,這兩者結合的結果吧。

    和母親一起生活,還有後來自己一個人住的真哉直到最後還是沒能得到的東西——家人的羈絆。真哉充分體會到,自己渴望的東西正存在於這個家庭裡,而且正是眼前少女懷於心中,並且十分珍視的。

    “那邊是車站,對面是公園。直直往前走有建材超市,不過有點遠。所以買東西的話一般都在商店街。”

    她說著,張開雙手,前方正是一家家商店。

    “這裡是商店街啊,我還以為是捲簾門的展覽場呢。”

    “我倒不否定,不過這話你可別一不小心在店家面前說出來哦。”

    她“會被拍飛的”地追加了一句,一邊環視著商店街一邊思考著。

    “今天就吃現成的菜好了……買點炸肉餅、土豆沙拉什麼的,家裡還有豆腐,就加個味噌湯。”

    她自己點點頭。

    她走過食品店,嘀咕了一句“得等會兒才有打折啊”,然後提出這麼個建議。

    “去車站那邊逛一下吧。”

    真哉也沒有拒絕的理由,兩人就這麼悠閒地從商店街往車站方向散步過去。

    “以前這裡更加熱鬧呢。”

    她一臉寂寞地望著行人稀少的,往車站方向的路。

    這條路上以前應該有一排商店吧,能讓人這麼想的證據,就是很久沒被使用的招牌或屋頂廣告牌依舊滿身淒涼地等待著來客。

    不過,如此寂寥的路上,居然存在著一個例外。

    “咦?這種地方原來有咖啡屋的嗎?”

    桃香注意到這個,停下腳步。

    外觀看起來略帶潮流感,招牌是嶄新的。明明路上沒什麼行人,但玻璃窗對面卻坐著不少客人。

    還有,從外面看不太清楚,不過感覺氣氛和普通咖啡屋有點不同。

    真哉看著咖啡屋,突然做出了個決定。

    “反正外面也很熱,我們進去吧。我請客。”

    對這提議,桃香詫異地回過頭。

    “真的嗎?可是你都寄宿在我家了,應該沒什麼錢吧?”

    “現金還剩一點,就當做剛才賠禮吧。”

    “是嗎,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或許是那句“剛才的賠禮”起作用了吧。

    真哉和不知為何非常開心的桃香一起推開咖啡屋的們。

    接著,在門上的鈴鐺響起的同時,真哉和桃香一起愣住了。

    “歡迎回來,主人,小姐。”

    “……”

    “……”

    眼前是愛麗絲仙境。

    一位穿著以黑色為基調的輕飄飄裙子的女性面帶微笑地朝他們鞠了個躬。

    看到這裝扮,桃香聲音顫抖著呢喃著。

    “女僕……是女僕……”

    桃香嘴裡掉落出的單詞,真哉好像在哪聽說過。

    “嗯……而且,這裝扮好像在哪見過呢?”

    在想起來之前,眼前的女僕已經開始招呼真哉他們。

    “請問是兩位嗎?那請到窗邊的位子吧。”

    他們就這麼被招呼著,面對面坐到窗邊的位子上。

    桃香滿心好奇地環視著店裡。

    “這就是女僕咖啡屋啊?還真有啊。”

    “女僕咖啡屋?”

    “就是有女僕裝扮的女生接待客人的咖啡屋哦,聽說有一些人非常喜歡,客人的確不少呢。”

    “哦,就是有女僕的咖啡屋啊,看起來格調挺高的樣子呢。”

    “不不不,硬要說高或者低的話,應該是格調低的吧。”

    “雖然不太明白”,她這麼說著,繼續東張西望。

    這麼打量這店裡時,另一個女僕端來冰水,正準備把菜單擺到兩人面前。

    “歡迎回來,主人,小姐。這是菜單——”

    說到一半突然停下,女僕像花樣滑冰三周半跳似的迅速轉過身。

    “……?為什麼要把後背對著我們?”

    “這是一種服務。以全國兩千萬戀頸癖的需求為開端,然後女僕的背影備受好評。”

    “原來如此,可是為什麼要用假聲?”

    “這是真聲,因為我在朝著女高音歌唱家努力。”

    “這樣啊,不過感覺你的聲音好像在哪聽過……?”

    桃香緩緩地歪了歪頭,趁此機會,那女僕重新面向真哉。

    “啊,主人,您衣領上沾著蛋殼。”

    “嗯?我嗎?”

    “肯定是哪家三姐妹中那位歇斯底里的長女為了緩解壓力朝你扔雞蛋的時候沾上的吧,那麼請到這邊來,我來幫您把蛋殼和壓力都徹底清除乾淨。”

    說著,她用力扯著真哉的衣領,強行把他拖走。

    然後一直拖到他們座位看不見的死角——廚房和大廳之間的位置後,終於放開真哉。

    “這是怎麼回事?”

    真哉當然知道這女僕是誰。

    “嗯,果然是莉子啊。”

    一邊整理著衣襟,一邊再次看向莉子。

    眼前是第一次見到莉子時,她的裝扮。真哉剛才還在想這種衣服好像在哪見過,也就是,這裡是莉子打工的地方。

    莉子一臉不悅地指向他們的座位。

    “……為什麼姐姐會在這裡?”

    “沒什麼,只是在買東西過程中,她帶我到處逛而已。”

    光說這麼一句,她就應該能想到大概情況了吧。

    莉子輕輕嘆了口氣,叮囑道。

    “和我約定好的事情,沒忘吧?”

    “嗯,當然。”

    朝她點點頭,然後往周圍看了一圈。

    “這裡是你打工的地方啊。”

    “上個月剛開張,我作為第一批店員進來的。看這店人手好像不夠,感覺比較好進。”

    一邊說著,莉子踮起腳尖,把手伸向真哉的衣領。真哉正聞到一股輕柔的香味,莉子的手上便多了一塊白色的東西。

    “話說回來,為什麼蛋殼會粘在這種地方?是怎麼個狀況?”

    “莉子知道嗎?雞蛋會爆炸哦。”

    “我知道了,以後請你再也別使用微波爐。”

    莉子無奈地嘆了口氣,又看向姐姐所在的方向。

    “最最關鍵的是現在的狀況,請你無論如何把姐姐從店裡帶出去。”

    “我們也就進來喝杯咖啡而已。”

    “那行……請一定要注意。”

    說著,眼裡飽含不安的神情,把菜單遞給他。

    真哉拿著菜單回到座位。

    “這個,說是菜單。”

    “嗯,謝謝。”

    桃香接過菜單,並沒有什麼疑問,直接嘩啦嘩啦翻了起來。

    兩人點了平常的冰紅茶和冰咖啡,另一個女僕迅速端了過來。

    桃香似乎什麼都沒有察覺到,用吸管喝著琥珀色的液體。

    “哈……冰涼的飲料能讓人心情平靜呢……”

    “是啊,日本的夏天太熱了。”

    真哉把視線投向窗外,隔著玻璃的外面的世界裡,有個穿著西裝的男性正一臉憎恨地盯著太陽,用手帕一次次擦著額頭上的汗。

    桃香吸著冰紅茶,抬起眼看著真哉。

    “感覺你很開心呢,看到什麼罕見的東西了嗎?”

    “嗯,映入眼裡的一切都很罕見啊。”

    “你以前不也在日本住過。”

    “說是這麼說,但那會兒住的地方周圍都是高樓。而且,以前幾乎不出門,這種情景還是第一次見呢。”

    桃香哦了一聲,拿吸管攪著冰茶,把食指頂到下巴處。

    “說起來,我對你還一點都不了解呢,只知道你是爸爸以前友人的兒子。”

    “是嗎?我的事情其實也不值一提。”

    沒錯,又沒什麼好玩的。

    不過,桃香似乎不這麼想。好像被好奇心刺激到似的,盯著真哉的眼睛。

    “為什麼要去德國?因為你媽媽工作的關係?”

    “不是的,媽媽是滿世界跑來跑去的研究者……不知道現在在哪裡呢,最近一次跟她聯繫也是差不多兩年前的事了。”

    “什麼?那你是怎麼生活的啊?”

    “就是像平常那樣幹活賺錢而已啊。”

    “是、是嗎……感覺很辛苦呢……”

    桃香滿臉詫異地低下頭,好像理解了什麼似的,不斷地點著頭。

    “這樣啊……所以才來我家寄宿啊……”

    她自己下了結論,然後不等真哉說什麼,便緊緊握起拳頭,宣言道。

    “好,我明白了。你的事情就交給我桃香姐吧,在日本期間,我會好好照顧你的!”

    “這真讓人放心。”

    “嗯,交給我吧。”

    桃香拍了拍胸脯,滿臉笑容地點點頭。

    這絲毫沒有猶豫的笑容,對真哉來說無比新鮮,同時也無比耀眼。

    如果自己真有姐姐,真有兄弟姐妹的話,或許就是這種感覺吧。真哉遐想著不可能變成現實的情景,但終究不能想像出具體的人物,那輪廓飄散而去,然後不知為何,腦子裡浮現出住在飯山家中的自己。

    這無所事事的思考在意識中破裂之時。

    原本挺安靜的店裡,有人高聲叫到。

    “我、我點的是熱的咖啡啊。”

    “……可是,剛才您確實是說要冰咖啡。”

    “怎、怎麼,你、想說、我點錯、了嗎?”

    “……沒有,十分抱歉。”

    這聲音是從真哉身後的位子傳來的。

    真哉瞟了一眼窗戶上映出的人物,那是個有點胖的男性客人,正在逼問工作中的莉子。

    從對話內容來看,應該是在爭執點錯單的事情。

    “那、那麼,就用這家店、特有的點單錯誤賠償、叫、叫我一聲、哥哥吧——”

    指著菜單,滿臉開心的男性客人向莉子要求道。這時。

    “餵,你怎麼這樣!”

    不知何時從自己眼前小時的桃香正站在那位男性客人面前,指著他的鼻尖。

    “剛才我也聽到了!你毫無疑問就是點了冰咖啡啊!”

    “幹、幹嘛、這女人、幹嘛啊?難道、我、遭遇怪獸了嗎?”

    “誰是怪獸啊!?”

    桃香跺著腳,大聲嚷道。

    “別對這種無聊的事情在這裡找茬好嗎!你點的就是冰咖啡!我在你身後聽得一清二楚!”

    “這、你這是找茬啊!”

    “找茬的是你才對吧!沒看女僕正為難著嗎!”

    說著,似乎還沒察覺到那是莉子,桃香背過手護著她。

    對著行動力與正義感,真哉出了敬佩還是敬佩。這不是輕易能做出來的事情,至少,真哉自己沒有想到要做到這份上。

    可是,那客人的感想似乎不同。

    “我、我要生氣了!阻礙我妹妹(my)女僕計劃的傢伙,不管是什麼怪獸都不可原諒!”

    “幹、幹嘛啊?想、想打架嗎?”

    “讓、讓你見識一下,我、我花了400小時練出的最高級別鐵鎚的威力!”

    真哉之後才從莉子那裡得知,這段對話是隸屬二次元的。

    看來好像出現了危險的詞語,真哉單手拿著只能手機介入二人中間。

    “誒……?”

    桃香在身後稍微驚叫了一下。

    然後,男性客人對突然出現的真哉翻了翻白眼。

    “幹、幹嘛?怪獸找來同伙了嗎?”

    “你剛才說,點錯單了是吧?”

    真哉盡量做出柔和的笑容,指著窗邊放著的冰咖啡,另一隻手操作著智能手機。

    由於這是今天第三次使用了,一邊呼出不用直接看就可以啟動的軟件,說道。

    “你應該是誤會了吧?看——”

    像笨拙的魔術師似的,把注意力集中到冰咖啡上,手指卻在智能手機的屏幕上來回滑動。

    剎那間——

    “這個,是熱咖啡吧?”

    咻,地一聲,本該是冰咖啡的那杯東西,眨眼間便變成熱的了。

    就像放進燒紅的石頭,或者直接從杯底生火似的,冰咖啡咕嚕咕嚕地沸騰起來。

    看著那杯子,那男性客人嚇了一大跳,大喊大叫起來。

    “這、這是、這是怎麼回事?剛、剛才、確實還——”

    “難以置信嗎?不過,你看。”

    對著困惑的客人,真哉捏著杯子開口的邊緣拿起。

    “都這麼沸騰了。”

    就這樣,把杯子抵到那客人的臉頰上。

    “嗚哇好燙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分貝的悲鳴足以讓店裡所有人的視線都一動不動地盯著這邊,男性客人連著椅子一起往後倒去。

    然後,他捂著燙到的臉頰,像看著幽靈的眼神仰望著真哉。

    “什、什麼、怎麼回事啊……怎麼回事啊這是……!?這、這樣的話、鐵鎚可打不贏啊……!我、我回去練練級再來……!”

    可能是恐懼導致他錯亂了吧,滿嘴胡言亂語,連滾帶爬地出了咖啡屋。

    “……”

    現場留下的,只有寂靜和困惑。

    不過就算這樣,女僕們的應對技巧依然十分高超,馬上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似的,繼續面帶微笑地接待客人。

    “嚇、嚇我一跳……”

    然後,就像一時停止的呼吸再次暢通似的,桃香大大地呼了一口氣。

    真哉微笑著回頭望著桃香。

    “沒事吧?”

    “嗯……嗯。”

    桃香不斷點頭,表示自己沒有問題。

    看到她這樣,真哉迅速望了一圈店裡,然後從自己的位置上拿起賬單。

    “既然給店裡添麻煩了,我們還是快走吧。雖然很遺憾沒喝完冰咖啡。”

    “說、說的也是。”

    “那你能先出去嗎?”

    “嗯、嗯。”

    桃香抬眼瞟了瞟真哉,想說點什麼,不過結果還是什麼都沒說地走了出去。

    確認好桃香到店外後,真哉拿著賬單走到收銀台。

    “……那是什麼把戲?”

    在那裡等著的是板著一張臉的莉子。

    “你指什麼?”

    真哉想蒙混過去,不過莉子充滿懷疑的視線依然不斷地投過來。

    “看不出來是偷換了,而且毫無疑問是從冰的變成熱的。那沸騰的樣子,要不是耐熱玻璃杯的話估計要碎掉。”

    “不知道呢,究竟是為什麼呢?”

    “準備裝傻到底嗎……算了,這樣就是我欠你一個人情了。”

    “不用那麼誇張嘛。”

    “這是心情的問題。”

    收過賬單,莉子一邊打著收銀機,一邊側目看向店外。桃香正在往裡面窺視著。

    “不過——”

    莉子看桃香的眼神像發現新物種的昆蟲學家似的,嘀嘀咕咕地說道。

    “我那姐姐、難不成、不會是……吧?剛好在這個年齡,倒不如說或許還有點遲了。”

    “?”

    “這是飯山莉子的美妙預言。”

    對疑惑地歪著頭的真哉,莉子自己下了定論,露出充滿涼意的微笑。

    “接下來,或許會變得更有趣也說不定哦。”

    然後說出了這句話。

    ※ ※ ※

    OrionLute,總部大樓四十二層——

    那裡有OrionLute的CEO、技術統括顧問、並是實際上二把手的人物——渥佛根·基爾曼的辦公室。

    透過巨大的落地窗可以看到遠方的山脈,以及腳下呈放射性的街道。辦公室雖然很寬敞,但裡面沒有一件東西是多餘的,只有辦公桌和一套接待客人用的沙發茶几。唯一算做特別之處的,就是擺在桌上略顯客氣基爾曼一家的照片。

    在這寬闊的辦公室裡。

    胖胖的手指咚、咚、咚地敲著辦公桌,基爾曼不斷朝眼前站著的露法發問。

    “前幾天發射的觀測衛星現在怎麼樣了?”

    “是的,當前沒有出現什麼大問題,正繞著預定軌道運行。”

    “燃料的消耗比預想中的還要多啊。”

    “發射的時候比預測的多消耗了兩成。因此,保養班呈報上來說耐用年數有可能產生變動。”

    “讓他們快點查明原因。要是燃料箱開了洞之類的話,那就不是能忽視的問題了。”

    “明白了。我會立即向負責的發射班和開發班下達指示。”

    “還有,我記得讓你修改過管理手冊。”

    “已經完成草案了。由於預測在實際運用中還有會有幾個問題,能否請您待會兒確認一下。”

    “我會看的。說起來,廢棄衛星的軌道計算拖延了吧。”

    “考慮到宇宙垃圾的影響,現在,保養班正在進行確認,說在這幾天裡能得出結果。”

    “保險起見,讓別的隊伍也計算一下,這個要是有什麼差錯就不可收拾了。”

    “明白了。那麼,我去向英國的隊伍發出同時計算的請求。”

    “就這麼辦。還有,和執政黨議員的會餐是在明天吧?”

    “是的,已經包下附近的飯店了。會餐的準備雙方各做一半,費用由我們公司出。”

    “確實也不能因這種事情動用稅款。不過,也不能說他們本來就沒在浪費。”

    事務報告平淡地繼續著。

    本來,露法是真哉的秘書,不過有時也會像這樣幫基爾曼辦事,或是代替真哉來匯報工作。

    基爾曼也有專屬的秘書,但主要負責行程管理和對外交涉,技術上的事情無法承擔,所以才會找露法。

    這和平時沒什麼兩樣,應該不會有什麼大問題——

    “於是。”

    咚、基爾曼敲桌子的聲音就此停住,對於最大的問題,他不留空隙地問道。

    “我們的社長到哪裡去了?”

    “………………”

    露法的視線往左下45度逃避。

    在她的腦子裡,思考迴路正在天旋地轉,無數藉口浮上水面又馬上消失。

    雖然知道不管哪個藉口都沒用,但露法還是放手一搏。

    “現、現在是、那個、在發​​射基地的——”

    “上個月不是剛去視察過嘛。”

    “我、我說錯了。由於保養設施完成了——”

    “啟動儀式不是還早嗎。”

    “錯、錯了,他是接受雜誌的採訪——”

    “這種事情應該全都是我包下來了才對啊。”

    “確、確實如此。他說要去編第三套廣播體操——”

    “那種事情有什麼意義?”

    不留情面地被反駁了。

    “……那麼就當他帶狗狗去散步了吧。”

    露法都快哭出來了,自暴自棄地這麼說道。

    毫無疑問,基爾曼已經察覺到真哉不在公司了。這是理所當然的吧,真哉的辦公室就在這個房間的對面,然後最近裡面空了一段時間。

    就這樣沉默了一陣,大概基爾曼察覺到露法堅持不說實話了吧。

    他大大地嘆了口氣,往那價格不菲的椅子背上一靠。龐大的身軀把椅子壓得咯吱作響。

    然後,基爾曼突然話鋒一轉。

    “總會是在下週開吧?”

    “誒?是、是的。在下週的周末。”

    露法從腦海裡把行程表抽出來,微微點了點頭。

    “你覺得真哉要是不出席的話,會怎麼樣?”

    “那會……”

    稍微停頓了一下,想像那時的情景,露法繼續說道。

    “在沒有委任狀的情況下,作為最大股東的社長不在的話,一切決議都無法通過。”

    “沒錯。”

    基爾曼大方地點了點頭,又開始用胖胖的手指敲著辦公桌。

    配合像節拍器似的間隔均勻的聲音,基爾曼說道。

    “增加人員,擴大融資範圍,設立新據點,確認開發新型衛星——重要的議題一個接著一個。之前一直是只要我和真哉贊成,就可以通過決議。”

    在這裡聽了一拍,基爾曼銳利的目光射向露法。

    “這次的總會,你知道最大的議題是什麼嗎?”

    “最大的決議,是嗎?那當然是——”

    說到一半,露法終於察覺到了。

    “對了……決定社長是否繼續任職——呃,難道!”

    想到至今為止遺忘的可能性,露法倒吸了一口涼氣。

    “社長、社長難道想辭職嗎!?”

    “應該是吧。”

    指尖壓著眼角,基爾曼像是累了似的,重重地嘆了口氣。

    “怎、怎麼會……好不容易上升到這個位置……!”

    “那是因為這些已經不能讓他看到價值了。”

    基爾曼打斷露法,說道。

    “他覺得這裡已經沒有自己所尋求的東西了,哎,那歲數就當上社長,努力爬到這種高度,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心中的糾葛——”

    基爾曼聳了聳肩,若有所思地搖搖頭。

    “也就是說,他還是個孩子吧。”

    “哦……?”

    露法沒能理解這裡的涵義,心中只是蕩起一池困惑。

    她又聽到眼前傳來一聲重重的嘆息。

    “說起來。”

    基爾曼頓了頓,這次說出另外的話題。

    “你了解葡萄酒嗎?”

    “誒?葡萄酒嗎?”

    對於再次切換的話題,露法以誇張的聲音回答著,不過馬上說出正確的信息。

    “不太了解,因為我和社長都是未成年人……不過姑且有把葡萄酒作為禮物的經驗,因此學了點基礎知識。”

    “這樣啊。”

    說自己學習過的本人,在基爾曼眼前深深低下頭。

    其實,那葡萄酒當禮物的話,高興的人倒是非常多。某種意義上是件非常方便的商品,特別是在不了解對方的時候,選擇葡萄酒的機率還挺高。

    幾天前,真哉對露法說“幫我適當準備一下送給對方家裡的禮物”,她就準備了葡萄酒。

    ——沒錯,就是葡萄酒。

    “這……這個,有、有什麼問題嗎?”

    不祥的預感化成冷汗在後背淌下,露法語氣僵硬地問道,眼神居無定所地游移著。

    從真哉那裡得知的是,對方家裡有一位成年男性,就保守地選了葡萄酒,直接讓日本的批發商送過去。

    那時選的,是價值正好的8000日元的智利葡萄酒。

    “就紅茶來說,也是如此。”

    這麼撂下一句開場白,基爾曼的目光像是望著遠處似的,看著冷冰冰的牆壁。

    “新世界的好酒的話,質量肯定好。雖然不錯,不過,作為禮物來說,會令人高興的是具有歷史和傳統的好酒。”

    他開始這麼說著。

    基爾曼有點惡作劇似的放鬆嘴角,對不明白這些話是什麼意思,只是困惑的露法,說出了這麼一句話。

    “比如,波爾多一九六一年產的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09:48 PM

第四章 任性的電風扇

    真哉來到日本已有數日。

    天氣一天比一天炎熱,從沉睡中醒過來的蟬們不挑地點地開始大合唱。有時候,好像上天突然想起什麼似的,給傍晚的大地降下一場驟雨。雨點擊打著曬得滾燙的水泥地面,給放晴後濕度的增加做了​​貢獻。

    雖然有時對黏膩的熱氣非常無奈,不過真哉感覺還是可以好好地應付日常生活的。

    今天也是,放學後的回家路上,到桃香告訴自己的百元店裡買了許多東西。

    “真是厲害。”

    回到自己的房間,把買來的東西擺到桌上。

    圓珠筆、筆記本、筆盒、垃圾袋、加長線、透明膠帶、漿糊、乾電池、膠圈、別針,還有打孔機——

    “嗯,不小心連不需要的東西也買了。”

    百元店大概就是用這種經營方式吧。

    真哉拿起桌上的捲尺和裁紙刀,一邊想著這些該怎麼用。

    不過,他完全沒有想到好用處,那就拿到主屋看能不能派上用場吧。於是把不需要的東西集中起來,站起身。

    從房間裡走出一步,外面就是席捲著熱風的灼熱地獄。

    就算快到傍晚了,氣溫還是沒有下降的意思,真哉苦笑著往主屋走去。雖然不是隨隨便便進出主屋,但也沒有每次都按門鈴,於是他就這樣走了進去。

    主屋裡面傳來“嗯嗯嗯嗯嗯嗯嗯”的,不可思議的聲音。

    就像決定罷工的吸塵器似的,或是像心情不好的空調發出的聲音。

    等真哉走到起居室,才知道那是人類的聲音、女性的聲音、而且是自己熟知的人物。

    “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嗯”

    “……怎麼了嗎?要是腹膜炎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醫術高明的醫生。”

    真哉輕聲和對著矮腳桌上攤開的筆記本沉吟著的桃香搭話。

    不過,桃香看都沒看他一眼,用手上的圓珠筆後端摩擦著頭皮,不斷發出不可思議的沉吟聲。

    越過她的肩膀窺探到手邊的東西時,真哉馬上明白了她正在幹什麼。

    “哦,是工廠的賬本嗎?出現什麼問題了嗎?”

    桌上擺著排列著數字的筆記本,還有計算器。

    說起來,之前聽說過她在幫忙做工廠的事情,看來是管理賬本什麼的吧。

    桃香一臉為難地把手臂交叉在一起。

    “嗯,算出的數字和本子上的不合。應該是哪個地方出錯了,可是我完全看不出來。”

    “這里和這裡,還有,那個分類也錯了。”

    “誒?”

    突然被指點,桃香眨了眨眼睛。

    “還有”,真哉說著,一邊嗒嗒嗒地敲著計算器,算出金額。

    “……啊,真的是呢。”

    桃香吃驚地睜大眼睛,拿起手邊的修正帶消去錯誤的地方,寫上正確的數字。

    “沒想到你居然懂這些,我都還沒弄清怎麼看賬本呢。”

    “基爾曼說過,學會看賬本是培養管理者對金錢的感覺的最好方法,我以前經常練習哦。”

    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懂,只是“嗯?”了一聲,然後拿出一疊賬單,把這些加到賬本上去大概就是桃香的工作吧。

    真哉坐在桃香身邊看著賬本,輕輕指了指上面的數字。

    “這裡把固定費用和變動費用分開來比較好哦,還有,債款的出入是在這裡。利息也得計算才行,日本的稅收應該也會變化才對。而且設備的折舊是十五年,分割的比例就是——”

    “等、等、等一下!”

    被連續指點著,桃香慌忙拿起圓珠筆。

    把項目細分,改正錯誤的地方,重新計算再次安排的金額,然後結合這些算出之處和稅款。

    “……”

    “……”

    看著如此計算出的數字,兩人陷入沉默。

    △是赤字的標誌。這個標誌醒目地出現在表格的最後。

    “……入不敷出啊,是吧。”

    “是啊,還很嚴重呢。”

    “這,會怎麼樣呢?”

    “這樣下去的話,下個月就會付不起材料費,工廠就癱瘓了。”

    “這樣啊,會癱瘓啊。”

    “是啊,會癱瘓呢。”

    平淡地一番對話過後,桃香的舉動停了一會兒,然後大大地吸了一口氣。

    “這這這這這這、這該怎麼辦啊!?”

    她兩手摀著臉頰,開始嚴重坐立不安起來。

    真哉看了賬本,出現這種情況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不過這膨脹到如此巨大的金額還真不是蓋的。

    考慮到工廠的規模,這還真不太妙。

    “嗯——”

    真哉在旁邊盯著賬本,想著能不能有什麼好辦法。

    “有沒有考慮從銀行貸款?”

    “爸爸說去拜託過好幾次,不過都不順利,因為我家沒有可以擔保的東西。”

    “下個月預計收入呢?”

    “詳細的還不清楚,不過應該和以前沒多少變化。最近小額訂單減少了,定期的也只有老客戶的訂單了。”

    “原來如此。”

    看來簡單想到的解決方案並不適用啊。

    雖然想過營業狀態好不到哪裡去,不過沒想到居然慘到這種地步。看著抱著頭碎碎念的桃香,真哉站起來說道。

    “我能去看看工廠嗎?”

    “嗯、嗯,爸爸在裡面,應該沒關係,不過別亂摸機器。”

    “嗯,我知道了。”

    說著,真哉離開了主屋。

    主屋和工廠僅僅隔著一扇門。

    打開門,眼前是放著三張桌子的小型辦公室。還有存放文件夾和工作服的櫃子,是個雜亂的辦公室。

    走過這個小型的辦公室,前方就是飯山工務店的工廠。

    “哦……”

    探進頭去的真哉對籠罩著機油和摩擦熱的味道瞇起眼睛。

    機器擁擠地放在不怎麼廣闊的空間裡,用於研磨的機器,不知壓縮什麼東西的壓縮機,還有能輕鬆拉長巨大的金屬塊的油壓機,正發出轟鳴聲運轉著。

    幾名工作人員默默地干著活。真哉在其中看到在研磨機前面工作的士郎,走過去打了聲招呼。

    “我來打擾一下。”

    “哦,真哉啊。怎麼了嗎?”

    停下機器,士郎一邊拿毛巾擦著額頭上的汗,一邊回頭。

    真哉看到工作手套上拿著的東西,歪了歪頭。

    “這是……中式炒菜鍋嗎?”

    “哈哈,不知道的人看著或許就像炒菜鍋呢。”

    士郎舉起一個人可以抱住的寬度的半圓形球狀金屬板。

    “這是耐熱用的保護罩,用於發射衛星哦。”

    “衛星的……工廠在和哪個製造衛星的公司做生意嗎?”

    “不不,不是這樣的。”

    士郎苦笑著擺擺手。

    “這是為了拿去和別的工廠競選部件的試用品,為了達到要求的規格做了許多努力,不過還是很難做好。”

    “競選部件啊。”

    某個訂貨商在全世界公開徵集這種產品。

    對此有信心的零件廠家按照規格做出試用品,交給訂貨商。訂貨商對零件的精度、持久性、量產數以及價格進行斟酌,選定最適合的廠家,這就是競選的基本流程。

    通過競選的話就可以增加訂單,通不過的話就完全拿不到。

    這種事情當然不像期末考試那樣,只要及格就行,生產的世界並沒有那麼容易。

    “是因為訂單減少了嗎?”

    “是啊,真不好意思說出口。這樣下去的話,就會變成開門停業的狀態了。”

    “原來如此,所以才去參加競選。”

    說著,真哉用手指輕輕摸了摸士郎拿著的炒鍋形狀的保護罩。

    “可是,這個重量應該超過標準了吧?”

    “哎呀,你懂這個嗎?”

    “只是感覺而已。”

    對於衛星來說,重量是非常重要的因素。

    只是減少一公斤,需要的推進力就能減少很多。而每個部件減少的重量不斷加起來,就有可能實現以便宜的價格發射衛星。

    “你說的沒錯,要是優先考慮耐熱性的話,無論如何都得做厚一點才行。可是這樣的話又會太重,不符合規格要求——這兩點非常不好權衡,現在頭疼的就是這件事。”

    說著,士郎爽朗地笑起來。那是灌注心血,不斷嘗試不斷失敗的技術人員的表情。

    然後,他有點佩服地看了看真哉。

    “不過話說回來,不愧是阿徹的兒子,不枉基爾曼當你的監護人啊。居然一眼就能看出來。”

    士郎如此說道。

    吃驚的倒是真哉,對於意想不到的名字,真哉問道。

    “不只是我爸爸,您還認識基爾曼嗎?”

    “是啊,當然。我就是問基爾曼才知道你的聯絡方式的。”

    “基爾曼告訴您的……?”

    真哉還以為他肯定是通過Orion才得知的,沒想到居然是基爾曼告訴他的。不過,既然這樣,基爾曼知道真哉在這裡也沒什麼奇怪的了。然後,知道了的話他肯定綁也要把自己綁回去才對。

    到底是怎麼回事?

    “阿徹和基爾曼大學時代是同一個研究室的。”

    沒察覺到真哉正在思考,士郎回首過去般地望向天花板,以慢悠悠地語調說道。

    “我後來退步了,不過他們兩人是非常優秀的。阿徹成了優秀的研究者,基爾曼現在則是世界數一數二的企業的高層。他們太厲害了——不過阿徹就有點令人遺憾。”

    “沒有,既然是因為生病,也沒辦法。”

    真哉的父親,笠取徹因病去世時,真哉才三歲。

    真哉對父親只有模糊的記憶而已。母親沒怎麼提起過父親,所以對父親的事情也基本不了解。雖然知道基爾曼見過父親,但完全不知道他們曾經是同一個研究室的。

    把基爾曼那無法看透的思考放在一邊,真哉問道。

    “他們在學校度過了怎樣的學生時代呢?”

    “這個啊。”

    士郎摘下沾滿污漬的手套,一邊斷掉機器的電源,一邊以回憶往昔的口吻敘述道。

    “基爾曼很有德國人的風範,不管做什麼事情都精益求精。經常講道理,不懂的東西絕對不會放著,甚至會反駁教授。”

    “感覺可以理解。現在依然很難用理論讓他心服口服。”

    “阿徹在這點倒是跟他相反,或許這就叫天才吧。說是要去實地考察,老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因此會說許多種語言,見識也很廣,最厲害的是他說出的話非常有說服力。讓我深刻感受到親眼所見與否的差距啊。”

    真哉能隱隱約約想像出學生時代的父親和基爾曼。

    他們相互認同,切磋琢磨,而且作為相互支持的伙伴,共同享有那段時光吧。

    “他們兩人——不,你們三個人。”

    那麼,他們肯定……

    “有著像家人一樣的羈絆吧?”

    “家人……嗎,也是呢。”

    士郎或許正確把握到真哉發問的意圖了吧。他微微笑了笑,重重地點了點頭。

    “我們有同樣的目標,都是和宇宙有關的。雖然,我們到最後是以各自的手段去挑戰,不過到現在,我想我們的目標依然是一樣的。而且,我覺得,這是存在於我們之間的,看不見的羈絆。”

    “這樣啊。”

    比起士郎所說的話,他的表情更顯示出其堅定的內心。

    然後兩人直接回到辦公室,這時莉子從於主屋連接的門後面探出頭來。

    “……你們原來在這裡啊。”

    可能是因為去打工吧,她現在穿的不是校服而是平常的服裝。

    長長的黑髮輕輕擺動,薄薄的粉紅色五分袖襯衫凸顯著她的身材。似乎這麼薄的襯衫也讓她覺得熱吧,她往胸口搧著風,走進辦公室。

    “回來了啊,莉子。”

    “歡迎回來。”

    “我回來了。”

    莉子戳了戳桌子上擺著的筆筒,以毫無起伏的語調回答道。士郎好奇地看著女兒。

    “莉子會來這裡真是罕見呢,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就是姐姐在起居室怪叫了起來,說什麼下個月工廠就要癱瘓了之類的。”

    “嗯……”

    士郎一臉為難地苦笑著。

    他用披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額頭和下巴上的汗,露出笑容,好讓女兒放心。

    “材料批發商那邊的錢款可以讓我們緩一緩,所以不會那麼快就倒閉的。之前客戶那邊還有些貨款沒給我們,不用擔心哦。”

    這麼說著,把消瘦的手搭到女兒頭上。

    士郎說的也不假,不過,結果也只是不會馬上倒閉,這樣下去的話過不了多久還是得關門大吉的。

    這種程度的事情想必莉子也明白,雖然被父親撫著頭,她依然若有所思地看向地板。

    “……”

    “怎麼了嗎?莉子。”

    “……沒什麼,不用馬上也行,不過一定要和姐姐說明白。她就像壞掉的洗衣機似的,我都沒法對付。”

    “洗衣機?”

    “不然就是任性的電風扇吧。”

    “……雖然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不過我待會兒會去看看她的。”

    “拜託了。”

    說完,輕盈地把頭從父親手掌下移開,然後回到主屋。

    目送著女兒的背影,士郎緩緩地嘆了口氣。

    “都被女兒擔心了,我這爸爸當的不合格啊。”

    “家人不正是會為對方擔心嗎?”

    “或許是這樣,不過,儘管如此。”

    俯視著剛才撫摸女兒的手掌,士郎像說給自己聽似的呢喃道。

    “我想,所為父親,就是該做好一切。”

    沒想到——

    看來父親得操持許多事情啊。

    之後,真哉也馬上跟在莉子後面回到主屋。

    回過神來,時間已經快接近晚上了。蟬們的合唱暫時停演,倒是青蛙們開始呱呱地喧囂起來。

    而這時,莉子依然以拎著塑料袋的姿勢,端坐在起居室那台電風扇的前面。

    “兼職已經下班了嗎?”

    真哉確認周圍沒人之後,小聲對著莉子後背問了一句。

    她的長發隨著電風扇的風飄舞,莉子輕輕點了點頭。

    “是的,我也沒法在那裡待太長時間。”

    “原來如此,要是打工時間太長,就有可能被家里人察覺呢。”

    稍微猶豫了一會兒,莉子再一次點頭。

    真哉對她那麼執著於打工的原因十分感興趣。

    “工資用在什麼地方呢?是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這個……就是,衣服之類的。”

    “哦,現在穿著的也是嗎?”

    被這麼一問,莉子回過頭來。電風扇的風繼續將她的長發吹得像瀑布似的,夕陽照在那烏黑的長發上,看起來一閃一閃的。

    “是的,這是我用打工賺的錢買的。”

    “真的嗎?”

    再一次發問,莉子詫異地說道。

    “我反過來問你一下,為什麼要懷疑我?我這麼做有什麼奇怪的嗎?”

    說著,攤開兩手。

    不管是粉紅色的襯衫,還是長度到膝蓋以上的短裙,都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一樣,完美地裝飾著她。

    “不是,這些衣服非常適合你哦。”

    “謝、謝謝——不對。”

    “紙袋吧?”

    莉子不太明白真哉突然在說什麼,俏皮地歪著頭,反問道。

    “紙袋?”

    “嗯,家裡沒看到紙袋哦。”

    莉子點點頭,用手做出長方形的樣子。

    “如果在服裝店買東西的話,一般會裝在比較精美的紙袋裡吧。可是,在這房子裡沒有,至少我沒見過。”

    “……那些的話,放在我房間裡了。”

    “那些。”

    然後,真哉指了指莉子腳邊放著的塑料袋。

    裡面隨意地放著莉子的粉盒、唇膏之類的東西。

    “你居然會拿著塑料袋,這讓我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呢。你的話應該是會在意裝飾的女生,竟然用這種簡陋的東西,感覺好奇怪哦。”

    “……”

    被這麼一說,莉子吃驚地睜大雙眸。想說什麼來反駁,不過沒說出來,但也沒有正面回答真哉的問題,而是說道。

    “這口氣,好像你經常去商店買衣服似的。不過,我從一開始見到你——”

    她說到一半,緩緩地站起來,繞了真哉一圈,仔細觀察著。

    “——我就覺得你身上的衣服不普通。你那小腳褲的牛仔布像是沒磨洗過的,夾克的皮革的質感也明顯和普通料子不同。皮帶的鞣革看起來也經過了精心處理,靴子的話光是放在玄關就有種震撼力了。可是——”

    她輕輕扯了扯真哉的襯衫,像是要查看反面隱藏的某種東西似的凝視著。

    “可是,卻沒有製造商的logo,一般不都會有標籤或徽章嗎?你這些到底是在哪買的?”

    “哦,看得挺仔細嘛。”

    真哉毫不隱藏自己的吃驚。

    就如莉子指出的,真哉穿著的衣服都沒有logo。不僅如此,就算仔細找也沒有製造商的名字。雖然有為清洗而標出衣料,但其他的一概沒有。

    “你覺得是在哪買的呢?”

    真哉裝傻地試著反問回去,莉子認真地回答道。

    “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兩個。其一是有我不知道的,並且沒有標籤或徽章的製造商存在。然後就是——”

    莉子刷地瞇起眼,用細細的指尖撫摸著真哉的襯衫。

    “就是你的衣服鞋子都是獨一無二的——這樣的話,就可以說得通為什麼連一個logo都沒有了。”

    真令人意外,飯山家的二女兒眼神太好了。

    莉子接著說道。

    “我聽說法國有些Haute couture可以為客人量身定做獨一無二的服飾。你身上的東西那上乘的質量,應該也是這一類物品吧?”

    “……”

    完全正確。

    Haute couture這個詞,在法語裡本來就是高級時裝店的意思。現在雖多指高檔品牌加盟店,不過莉子說的是前者的意思——真哉穿著的一套衣服,確實也是在高級時裝店定做的。

    “於是,真相到底如何?”

    莉子的臉不斷逼近真哉,他舉起自動上弦的手錶看了一眼。

    “現在的時間正好。”

    微微笑了一下,指了指窗外已經完全暗下來的世界,提議道。

    “接下來的內容,讓我們邊看星星邊談吧?”

    小屋前,真哉麻利地組裝望遠鏡。

    “之​​前我就想說,你玩得還真順手啊。”

    “因為我從很久以前就開始接觸望遠鏡了。”

    真哉撐開三腳架,一邊拿起鏡片一邊回答。

    差不多到最亮的星星出現的時間了。黃昏宣告結束,天空開始緩緩接受夜的侵蝕。

    莉子坐在小屋前,兩手撐著下巴,像是感嘆又像是無奈地說道。

    “不過,老是看星星,真虧你不膩。”

    “因為沒其他事可做,不管我多麼閒,會陪我的也只有天空中的星星而已。”

    “或許就算是星星,也沒那麼閒吧。”

    “你是說它們為了美麗地閃爍著,所以忙著發光嗎?”

    “為了消失,而忙著把自己燃燒殆盡。”

    然後,莉子朝著望遠鏡探出身子。

    “今天要觀測什麼?未來嗎?還是過去?”

    “很遺憾,這望遠鏡並沒有超過光速的技能,所以今天——”

    一邊回她一個苦笑,一邊把事先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

    “我想使用一下這個。”

    那是在行李箱底沉眠的圓形物體。

    “鏡片,是嗎?”

    “是啊。”

    微微點點頭,小心地把蓋子打開,真哉繼續說明到。

    “好像是以前我爸爸他們的研究所製作的。他去世的時候什麼都沒留下,就只有這個,似乎是他特別珍視的東西。”

    “就像你爸爸留給你的紀念品嗎?”

    “大概就是這樣吧。”

    稍微踮起腳尖,窺視望遠鏡的鏡片。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的鏡片,或許,是這麼用的吧——”

    就這樣,把鏡片撞到鏡筒前端。和預想的一樣,鏡片想要被鏡頭吸進去般,牢牢地嵌在上面。

    “嵌進去了呢。”

    “果然,是這台望遠鏡的鏡片啊。”

    一臉好奇地看著真哉手上的動作,莉子壓住被傍晚的風吹起的頭髮。

    “會看得更清楚嗎?過去或者未來什麼的。”

    “要是可以的話,就有意思了。”

    一邊回答著,一邊把眼睛湊到目鏡上,那裡展開著一片不曾想像過的世界。

    “這是……”

    真哉不禁脫口而出,莉子站起來問道。

    “怎麼了?”

    “沒有,感覺可以看到好玩的東西。”

    “在遙遠的未來,姐姐的體重會增加一倍吧?非常令人感興趣呢,請讓我也看看。”

    “倒是沒那麼精確。”

    “請”,真哉說著,把目鏡和站著的位置讓給莉子。

    莉子用手攏著長發,一邊往目鏡裡窺視,吃驚地倒吸一口氣。

    “……這是……?和之前看到的完全不同呢……?”

    “整體呈紅色是吧?因為這鏡片把短波的光截掉,增強了長波的光。這是用來觀測特定的星星的鏡片哦。”

    莉子一邊感嘆著,一邊興趣滿滿地窺視著目鏡。看來她忘了自己剛才注意的事情了。

    這鏡片的功能是可以看到普通天文望遠鏡看不到的天體。就算有能區分得如此清楚的極為罕見。一般來說,閥值是由人所定,所以不同的天文望遠鏡的效果區別很大。

    “大哥哥!”

    “誒。”

    剛好在這個時候,真哉感覺背上傳來一股沉重感。

    “什麼?你們又在進行天體觀測了嗎?”

    接著出現的桃香驚訝地說著,一邊往這走來。

    莉子眼睛不離目鏡,輕快地如此說道。

    “姐姐要不要也來看看?三年後,姐姐會把自己的肥胖遷怒於體重計,正在砸的時候剛好被優希看到,飽受了充滿蔑視的眼神的洗禮,非常好玩哦。”

    “我、我才不會那麼做!別說這種莫名其妙的話!”

    掃了眼真哉,再看向和平時反應不同,有點焦急的姐姐,莉子竊笑道。

    “咦,是嗎?前幾天你還不信體重計稱出的重量,把全身衣服都脫了重新稱了一遍,才接受現實不是?”

    “為什麼你會知道啊!?”

    “我什麼都知道”,莉子的語氣像萬能的神似的,嘴角邪邪地彎了一下。

    “哇!好紅的說!”

    優希趁機佔領瞭望遠鏡的目鏡。一邊喊著“哇”“好厲害”之類的,一邊在望遠鏡前興奮地喧鬧著。

    “大哥哥,大哥哥!”

    “嗯?”

    “這是什麼?”

    優希一邊從目鏡前讓開,一邊興致勃勃地抬頭看向真哉。

    真哉仔細看著目鏡裡映出的紅色世界。

    “你說哪個呢?”

    “就是在很大很亮的白色東西旁邊,一閃一閃的那個,好漂亮的說。”

    “很亮的那個是天津四,是天鵝座的哦。不過,這個的話——”

    確實像優希所說的,有個閃著紅色光的物體。不過沒法立刻搞清楚那到底是塵埃,還是無數天體中的一個。

    “這個……是什麼呢?待會兒再查一下吧。”

    說著,他操作器台座的控制板,打開攝影功能。拜託露法把影像傳給技術部的話,應該可以很快得到結果。

    “莉子姐姐,好厲害,好厲害的說!非常漂亮的說!”

    “是啊,真令人難以相信它們居然在一萬八千光年之外的空間呢。”

    “——世上沒有絕對的事實。有的只是名為偶然的必然之集合——的說!”

    “又是校長說的嗎?”

    “不是的說,是教導主任說的。”

    “……我畢業後,那小學裡都發生了什麼事呢?”

    就這樣,大家在小屋前喧鬧的時候,士郎出現了。

    “哎呀,這真是令人懷念的東西。”

    士郎看著望遠鏡的鏡片,吃驚得睜大眼睛。

    “爸爸?你知道這是什麼嗎?”

    “是啊。”

    士郎摸著下巴的鬍渣,一邊悠然地點點頭,繼續說道。

    “這是以前,我們研究室作為課題的一部分製作的,為了觀測特殊的星星,不過只有這台望遠鏡才能裝的上,所以就只做了一枚。”

    “沒想到還在啊”,士郎感慨地瞇起眼睛。

    這樣一來,也能明白為什麼這台望遠鏡上面搭載著特殊機能了。如果只是用於研究的話,根本不需要這種機能的。

    “不過話說回來。”

    看著熱鬧的飯山家,真哉輕聲說道。

    “家人,真好啊。”

    “不過有時也會吵架、煩人、惹事,也會有危機。”

    聽到真哉自言自語的桃香有點自豪又驕傲地挺起胸膛。

    “就算那樣大家還是會在一起,會互相陪伴。你不覺得這樣非常棒嗎?”

    “是啊。”

    真哉打心底地同意,點了點頭。

    在那個冰冷的,只有金錢的世界裡是絕對得不到的,絕對夠不著的羈絆,今天就展現在眼前。

    在媽媽身邊也得不到,站在世界的頂點也找不到的羈絆,在追隨父親軌跡而來的飯山家裡,卻輕易地找到了。

    “我真的,是這麼覺得啊。”

    那是炫目的、美麗的、無可替代之物。

    對深夜打來的電話,露法接起來就劈頭蓋臉地問道。

    “社長,您到底要怎樣才肯回來啊?”

    她的聲音一點都沒有秘書的風範。

    隨著晚飯時間的到來,天體觀測活動宣告結束,飽餐了一頓桃香做的天婦羅蓋澆飯,再到公共澡堂洗去一天的塵埃,終於到了把煩人的事情忘光進入夢鄉的時候,想查看一下郵件,但智能手機卻開不了機。

    可能是重撥了好幾次把,她的聲音聽起來有點憔悴,責備起真哉道。

    “真是的,我該怎麼辦才好啊?工作也積壓好多了哦,基爾曼先生的怒氣也積壓很久了哦,我也操勞了很久了哦!我要是得什麼胃潰瘍的話可都要怪社長哦!”

    “沒事的。”

    真哉以溫柔的聲音撫慰著,告訴她社會保障的重要性。

    “到時候,我會算你工傷的。”

    “哦哦,原來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不對,我是說請您別把我整成胃潰瘍好嗎!”

    露法的喊聲幾近慘叫,真哉微微笑著回答道。

    “那把椅子,我也差不多坐膩了。”

    真哉想起那把為站立於頂點的人準備的,豪華椅子的造型,一邊坐到床上。

    那裡滋生出來的,只有不止的期滿、不斷膨脹的疑心,還有不管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

    “為什麼要這樣,您這樣做太不值得了。只要坐在那裡,不管是什麼都能得到啊……”

    露法不能理解真哉的心情,只是一個勁兒地說著,真哉打斷她,說出結論。

    “我沒打算成為邁達斯王哦。”

    希臘神話裡登場的弗里吉亞之王邁達斯,希望自己觸碰到的東西都變成金子,然後他的願望實現了。可是,他連觸碰到水和食物都變成了金子,結果祈求神把自己的力量消去。

    露法想起這位名字被拿去給小行星命名的王的故事,反問真哉道。

    “就算觸碰的東西全都會變成黃金,您也不會來嗎?”

    “正是因為會那樣,才不想回去。”

    不管是水、麵包,就連觸碰到家人,也會變成黃金,這種人真的幸福嗎?

    答案絕對是否定的。

    “那種東西,除了導電性能很好之外,其他一點用都沒有。”

    “以社長的立場能有這種想法,真的很厲害,對於這點我是打心底尊敬您的。”

    她嘆息了一下,顯得既無奈,又真的是包含敬意。

    真哉稍微苦笑了一下。

    “我來日本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是通過追隨父親的過去,去了解我在那把椅子上沒能得到的家人。然後,另一個——”

    “社長準備辭職……嗎?”

    “不愧是露法,已經察覺到了啊。”

    那是真哉來到的日本的另一個原因。

    如果真哉這個最大股東沒有出席即將進行的總會的話,全部的決議都無法通過。而那決議裡,就包含著社長繼續任職的決定。

    也就是說,這樣下去的話他就會被Orion解僱。不用回到那把冰冷的椅子上,這就是真哉另一個願望。

    “您……是認真的嗎?”

    “我從一開始就跟你這麼說啊。”

    “……我知道了。對於這個我就不再問了。”

    “謝謝。”

    對真哉的回答,露法馬上說著“不過”地接下去。

    “我有一件比較在意的事情。”

    對於露法這樣的轉折,真哉不由得皺起眉頭。

    “……基爾曼嗎?”

    “是的,感覺他好像瞞著社長和我做了許多事情。”

    既然露法會這麼說,就表明她有相應的根據。

    真哉把手搭到嘴角,思考著。

    “雖然我也奇怪為什麼基爾曼對我離開的事情毫不過問……不過偷偷摸摸地做事不符合他的風範啊。”

    “是啊,我也在意這點。而且,他也動過了公司的錢,雖然不是多大的數目。”

    “基爾曼就那樣,應該是有什麼想法才會那樣做吧……”

    只是,他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

    別看他那樣,其實是個各種意想不到之事的集合體。

    他要是板著臉製作蛋糕,或一個人在公園玩單槓,以嬰兒的口吻逗小狗,都是有可能的吧。雖然說不上自然。

    想到這裡,真哉突然想起剛才的對話。

    “說起來,這家的主人和基爾曼認識。”

    “基爾曼先生嗎……?我以前確實也聽說過他到日本留過學……不過,那難道是?”

    “對的。”

    真哉點點頭,整理自己的思考。

    “仔細想想的話,對方居然叫我寄宿一個月,這難道不奇怪嗎?雖然他說是因為我爸的遺言,但我爸那時又沒有留下遺書,而且為什麼偏偏是一個月呢?”

    “一個月……難不成……”

    這麼想的話,留下的謎就解開了。

    “基爾曼拜託士郎了吧——我是這麼想的。”

    “可是,為什麼要那樣做?不管怎麼樣,社長都已經離開德國了。”

    “這個就不清楚了。”

    真哉對於社長之位一點留戀都沒有。

    可是,他不想讓Orion走上歧路。

    這肯定是創業者應有的,最後的責任感吧。

    “是啊,以防萬一,還是做點準備吧。”

    “準備,嗎?”

    “是啊。”

    真哉點點頭,讓露法拿出記事本。

    “我現在要說三件事,你能馬上去辦嗎?”

    他開始慢慢地說出腦中建立起來的計劃。

    煤氣費這種東西,真心不能小瞧​​。

    當然,比起冬天用暖氣消耗得要少一點,不過飯山家的消耗量一直比平均值高一些,應該是由於入浴時間較長的女性在這個家裡的比例較高的原因吧。

    現在處於財政緊張的情況,她們應該也明白必須降低這一消耗,不過……

    “……就算這樣,我還是覺得三個人一起洗澡很擠。”

    在浴缸裡,莉子把自己肩膀以下的身體全泡到水里,她把長發挽起,指尖挑起一撮掉下來的髮絲。

    飯山家的浴室和一般家庭的差不多大。浴缸的話一個人泡進去就基本沒空間了,凳子和臉盆也只有一套,沐浴露和洗髮露是全家人共用的。

    在如此狹窄的空間裡,現在姐妹三人正以全裸狀態擁擠著洗澡。

    “沒辦法啊,得多少節約點才行。”

    “要一起洗的說!”

    在熱氣氤氳的室內,桃香微微聳了聳肩,優希充滿活力地舉起手。

    契機是,桃香說了一句“要是一起洗澡的話可以節省煤氣費哦?”,然後優希舉雙手贊成。

    在士郎第一個洗完後,平時一般是以先優希,再桃香,莉子排最後的順序洗澡,今天后半的三個人卻同時進了浴室。莉子作為抵抗分子,直到最後都在奮力阻止此法案的執行,可是被息事寧人主義壓下,變成現在這種情況。

    “哎,雖然我也覺得節約是好事。”

    莉子雙手捧起洗澡水,只是對“節約”兩字表示贊同。

    她順勢把兩手做成水槍的形狀,咻地一下把水射到前面,優希看得滿眼放光,往浴缸探出身子。

    “優希也要進去泡的說!也要玩水槍的說!”

    “等一下,先把身子衝乾淨。”

    “啊嗚啊嗚。”

    桃香把準備奮力跳進浴缸的麼妹抓住,讓她坐到凳子上。

    把手腳亂舞的優希制住,另一隻手抓起花灑,往她頭上澆下去。

    “為什麼你就那麼討厭淋浴呢,沖完後不是全身乾乾淨淨地很舒服嗎?”

    “水會跑到眼睛裡,好痛的說!”

    “把眼睛閉好就行了嘛,來,姐姐給你洗,快坐直了。”

    “好的說!”

    優希聽話地閉上眼睛,雙膝併攏地做好。

    桃香給優希的頭髮抹上洗髮水,慢慢用指尖揉著。不一會兒泡沫就在優希頭上形成一個王冠,桃香讓優希的全部頭髮都包在泡沫裡面。

    莉子呆呆地望著姐姐的動作,腦海裡浮現出令人懷念的記憶。

    以前莉子也像優希一樣,讓姐姐給自己洗頭。

    雖然兩人只相差一歲,但桃香很有姐姐的風範,對莉子照顧這照顧那的。自己以前那有點困擾,內心其實很享受的樣子,和現在優希重疊起來。

    “優希的頭髮真柔順,很漂亮哦,莉子也是。為什麼只有我就會天然卷啊?”

    桃香沒有註意到莉子的視線,一邊洗著優希的頭髮一邊羨慕地說著。

    把手肘撐在浴缸邊緣,莉子看著姐姐那有點卷的頭髮。

    “那不挺好的嘛,打理起來很容易,我倒是挺羨慕的。”

    “比起你來是比較容易拉,不過雨天就非常麻煩哦……好,要衝了哦。”

    “啊嗚啊嗚啊嗚。”

    花灑裡出來的水像下雨似的,泡沫順著優希潔白的身體向排水溝流去。

    全部沖完後,優希像小狗似的不斷甩著頭,水珠飛向四周。

    “嗯,我要不要再把頭髮留長點呢……?”

    妹妹這麼美的頭髮在眼前晃來晃去,桃香拈起自己的髮絲,對著鏡子皺眉說道。

    “姐姐之前不是說再長就更不好打理了,所以不留長嗎?”

    “嗯,是這麼回事來著。”

    看姐姐支支吾吾的,莉子突然靈光一閃。

    “原來如此。”

    想起打工那家店裡發生的那件事,莉子嘴角浮現出笑容,一句話直擊關鍵部分。

    “姐姐是想變漂亮,給某個人看,是吧?”

    “你你你你你你在說什麼啊!?”

    非常簡單易懂的反應。

    桃香揮舞著雙手,倒坐到地上,紅著臉否定著。

    “怎怎怎、怎麼可能有、有有、有那種事情!”

    “好了我明白了,總之別把泡沫撇到這邊來。”

    莉子用指尖抹掉沾到臉上的泡沫,想起所指的對象。

    飯山家的寄宿者,很遺憾地沒被允許進入這個浴室。所以他每天晚飯後應該都是去公共澡堂洗掉身上的汗水才對。

    桃香的腦子里或許也浮現出那寄宿者的臉吧,她兩手的食指互相戳著,稍微嘟起嘴。

    “我、我是確實不像你頭髮那麼長,也不像你那麼漂亮,身材也沒你好啦。”

    “別這麼貶低自己。就算大腿的直徑再怎麼長,腰部的贅肉再怎麼多,​​因為練習壘球導致上臂變粗,姐姐還是我的姐姐。”

    “……而且沒人會說到那份上啦!”

    像鬧彆扭似的瞪了莉子一下,桃香就把頭撇向一邊。

    優希聽膩了姐姐們的對話,抓起桃香的雙手。

    “桃姐姐,快點的說!”

    “等、等一下,別扯。”

    就這樣,優希像小貓似的跳起來,蹦到浴缸裡。莉子把身子一所,騰出位置,然後桃香也差點被拉進來。

    “……再怎麼說,也沒法三人一起擠進來吧?”

    “可以的說!”

    “嗚哇,我說優希啊!?”

    被優希用力拉扯,桃香失去平衡地踏進浴缸,洗澡水翻騰起來,刷刷地發出豪爽的聲音被排水溝吸走。

    “啊,等一下,熱水!熱水溢出去了啦!本來想等會兒用來洗衣服的!”

    “姐姐減少一點體重的話就好了哦。”

    “要是減得了的話我恨不得立馬減掉好嗎!”

    “啊哈哈哈!熱水唰唰!”

    “啊,真是的!這樣一來不就等於沒節約了嗎!?”

    她們基本上是以相互抱在一起的姿勢泡在浴缸裡,一個慘叫,一個大笑,一個無奈地嘆著氣。

    一邊祈禱著,這樣理所當然的日子能永遠持續下去——

    不久,夜更深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09:57 PM

第五章 平常的休息日

    就算在以勤勉為賣點的日本,週日還是放假的。

    在學校的每一天都過得挺充實的,學習又很有趣。工廠還是在危機之中,莉子依舊努力打工,優希對天文望遠鏡十分感興趣,堂吉訶德照樣每天都過來找茬——

    就算這樣,在學校很開心。

    正因為這樣,有一件事使真哉有點頭疼。

    “我說露法啊,你知道日本的學生休息日通常是怎麼過的嗎?”

    星期六晚上——德國大概是剛過正午吧。真哉算好她午休的時間打了電話,問了這麼一件事情。

    露法吃驚地說道,“就為了問這件事特地打電話過來嗎”,然後一本正經地回答起來。

    “至少,他們不會像社長您那樣,整天沉浸在浮士德的書裡哦。”

    “是嗎?那麼,尼采比較好嗎?”

    “就個人來說我比較喜歡尼采……不過,這不是為以後出路和戀愛還有比基尼煩惱的中學生會做的事情。”

    “那麼,做什麼呢?”

    “這種事情,還用說嗎?”

    難得她充滿自信,像開悟了世界的真理似的語氣,斷言道。

    “當然是,玩啊!”

    “所以呢。”

    週日早晨,早餐時間。

    和工作日同一時間,家庭成員全部到齊。說是這麼說,也不一定大家都會同時待到早餐結束。於是優希就喊著“我出門了”,像旋風似的飛奔出去,士郎說在意機器的情況而早早離席。

    莉子也說自己要出門了,然後到自己的房間做準備。

    於是,真哉對留下來的桃香這麼說道。

    “要不要出去玩?”

    “嗯?和我嗎?”

    “是啊。”

    心不在焉地看著電視上的動畫片的桃香,一臉好奇地指著自己的臉。

    然後頭往左邊歪了歪,稍微皺了皺眉,問真哉。

    “也不是不行……要去哪裡呢?”

    “去哪比較好呢?”

    “就算你問我……”

    桃香困擾地呢喃著,抬頭望向天花板。

    電視裡,長著麵包臉的會飛的外星人,正狠狠揍著沙門氏菌形狀的外星敵人。這動畫片還有那個超人把自己的臉給別人吃的鏡頭,真哉覺得這是一種恐怖片,不過據說這動畫在日本非常受小朋友的歡迎。

    畫面中,沙門氏菌受了一記一看就知道是外行人的頭槌,被打飛到衛星軌道上。桃香側目看著畫面,嘀咕了句“是啊”。

    “那麼,總之先去車站前面吧。上次我們只走了一半,我繼續帶你逛吧。”

    “好,多謝了。”

    約好三十分鐘後出發,真哉站了起來。

    就這樣,他和從自己的房間出來的莉子擦肩而過,離開起居室。

    換好衣服的莉子拿起矮腳桌上的巧克力糖,朝著專注於電視畫面的姐姐拋去冷冷的目光。

    “約會嗎,真是火熱呢,因為是夏天嘛。”

    “嗯?你在說什麼,約會什麼的——”

    桃香支支吾吾的。

    到片尾曲響起時桃香才終於把視線從電視上移開,她眨著眼,和妹妹的目光對上。

    “咦,這個,難不成……是、是是是、是邀請我去約會?”

    “為什麼事到如今才開始慌張,之前不是已經約會過一次了嗎?”

    莉子對突然叫起來的姐姐投去充滿懷疑的目光。

    桃香迅速靠近莉子。

    “怎、怎麼辦啊莉子!?我、我沒有能穿去約會的衣服啊!”

    “我才不管你。”

    “怎、怎麼辦啊莉子!?我、我不知道約會的時候該說什麼話!”

    “和剛才那樣平常地講話就可以了。”

    “怎、怎麼辦啊莉子!?我、我沒有能穿去約會的衣服啊!”

    “……請你冷靜一點。”

    不知是心生憐憫,還是覺得麻煩,莉子把桃香推開,讓她坐下。

    此舉可能讓她稍微冷靜下來了吧,於是接著抓住妹妹的腳。

    “莉子,借我衣服!”

    “不要。”

    “為什麼啊!?你不是說別人送你不少衣服嗎!”

    “為什麼我非常藉衣服給別人去約會呢?我自己明明也想約會!”

    “別人叫你出去你不都拒絕了嗎!我可是知道的哦,之前我們年級的一個男生向你告白了!你只用兩秒就拒絕了人家!”

    “姐姐不也是,雖然只有堂吉訶德,但他一直向你求愛不是嗎?”

    “所以說你幹嘛老提折扣店啊!”

    “沒什麼啦。”

    “真是麻煩的人啊”,莉子如此嘆息道。

    結果,莉子以藉出衣服為條件,換來桃香代替她打掃五次浴室。這時,約定的三十分鐘早已過去。

    臉色不知為何變得十分驚恐的桃香,跑來拜託真哉把約定的時間延長到一小時。

    本來真哉也沒什麼好準備的。只是用智能手機看看有什麼什麼新發表的論文,不過沒看到有什麼特別新穎的。

    為了打發時間,真哉從自己的房間出來,準備到工廠看看。這時,剛好有輛卡車開了出來。

    他走到目送著卡車的士郎身邊,一樣把目光投向卡車。

    “是貨物嗎?”

    “是啊,這個月的份。不過,這樣一來就暫時沒有活兒了,客戶那邊生意也不太好,說想把訂貨的工廠由兩家縮減為一家了。”

    “原來如此。”

    一般的客戶為了分散風險,就算再多花點經費,也會同時從幾家工廠訂貨。不過,在這個理所當然地就把“經濟蕭條”這個詞掛在嘴邊的時代,連這種經費要重新考慮了吧。

    “那麼,這樣一來就能專注做競選的試作品了呢。”

    “是啊,截止日期也快到了,得盡全力才行。”

    他的聲音裡帶著興奮之情,想必是覺得自己作為技術人員的手藝正受到挑戰吧。這種心情可以理解。

    “說起來,規格要求是什麼樣的?”

    “怎麼,有興趣嗎?就是這個。”

    他從口袋裡拿出一張折疊過了的紙,在工作台上攤開。可能是確認了一遍又一遍吧,摺痕已經變色了,空白部分也寫滿了筆記。

    “形狀的話前幾天看過了,要求做微型的吧。雖然可以不考慮帶不帶電,但總之要在耐熱程度上下功夫。瞬間耐熱得達到4000度,三十分鐘耐熱得達到1500度。在這期間的熱膨脹性能也得考慮進去才行。”

    “原來如此。”

    確實,要求相當嚴苛。世界上可能沒幾家工廠能做出來吧。

    反過來說,這也是個機會。

    想起前幾天那佈滿赤字的賬本,還有沉浸在天體觀測的歡樂​​中的一家子,真哉指著設計圖說道。

    “單層要做到這樣的話很難呢,特別是熱膨脹這方面非常棘手。就像航天飛機上的陶瓷瓦那樣,我記得一般是讓兩者之間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

    “是的,本來也有往上面覆蓋一層保護膜的方法,但我想盡量把重量減下來。或許,是燃料性質的問題吧。”

    “最近價格競爭很激烈,大家也是想盡量節約成本吧……這樣的話——”

    真哉拿起作業台上的圓珠筆,熟練地往設計圖上添加線條。有幾處描上了曲線,他解釋這樣做的意圖。

    “這裡稍微加厚一點,把它做成凹狀的怎麼樣?這樣能把熱量往外部擴散出去,就不會光在一個地方熱膨脹了。”

    “原來如此……可是這樣麼做的話,變形的可能性很高呢。”

    “如果成凹狀的地方只有一處的話,確實會這樣。那麼,就更密集一點,像高爾夫球那樣做上很多凹點,把熱膨脹分散出去。”

    “這樣也不錯,不過問題是加熱的方法。一個不小心就會往奇怪的方向膨脹。”

    “稍微變形我想也沒有問題,由於衛星不用像航天飛機那樣還要回到地球上,只要能讓它撐到宇宙就行了。”

    “這樣啊,原來如此……這個確實沒錯呢。”

    兩人一邊說出自己的意見,一邊在設計圖上做筆記。

    終於,在空白處再也寫不上字的時候,士郎交叉著胳膊,大聲讚歎道。

    “哎呀,太厲害了,這想法真是前無古人。”

    他興奮得不斷點著頭,重複說著“太厲害了”。

    “這就叫恍然大悟吧,哎呀,好想現在就開始做看看啊。謝謝你了,真哉。”

    說著,一秒鐘都捨不得耽擱似的迅速收起設計圖。如他所說的,馬上準備開始試著製作。

    這樣一來,也算給這個家庭幫了點忙吧。只不過,真哉在意一件事情。

    “不用客氣。說起來,這是哪裡出的產品競選呢?”

    “哦,對了,我還沒告訴你吧。”

    他一副“看我這腦子”的樣子撓著後腦勺,士郎說出了那個名字。

    “這是OrionLute的產品競選哦。這個說真的,是我們工廠最後的機會了。”

    感覺到這裡,令人吃驚的事情實在太多。

    “好了,得加把勁幹活了。”

    就這樣,士郎分秒必爭地跑到工廠裡。真哉目送著他的背影。

    “偶然是必然的集合體——嗎?我是不是也應該去一趟優希的學校呢?”

    這麼想著,露出些許苦笑。

    “久……久等了。”

    這時,身後有人來搭話。

    “沒事。”

    真哉回答著,回過頭。

    眼前是給人感覺和平常不大一樣的桃香。

    深藍色的連衣裙,加上有點透明的針織衫。腳上的草鞋式涼鞋編織精美,把桃香健康的雙腳緊緊裹住。

    然後,穿著這身衣服的人正兩手抓著裙擺,不知為何眼睛看著遠方,渾身不自在的樣子。

    “今天打扮得很漂亮哦,衣服很稱你。”

    “誒?啊、是、是嗎?這樣啊,適合就好。”

    “誒嘿嘿”,她一臉滿足地笑著。看著她和平時一樣的笑容,真哉確定她做好出門的準備後,率先走了出去。

    “那麼,走吧。”

    “嗯、嗯。”

    之後,桃香略微點了點頭地跟上去。

    週日——

    被冠上這個名字的休息日,就這樣拉開帷幕。

    “啊!明明就差一點點!”

    桃香跺著腳,用全身表達出自己的悔恨。

    從家裡出發直到車站,桃香基本沒有開口講話。真哉搭話她也只是淡淡地回答“嗯”或者“是啊”之類的——

    不過,在進入她推薦的遊戲中心時,突然變了個人。

    “真是的!這是什麼啊,絕對沒法抓住啊!”

    桃香砰砰敲著遊戲機的塑料外殼,大叫著。

    她前面的機器,叫做UMA抓捕者。

    就是一個​​UMA長相的物體四處抓捕地上的玩偶的構造單純的遊戲。

    一定是為外星人侵略地球而進行的事先演練吧。

    不過任人擺佈的布偶們卻意外地頑強。

    那個怎麼看握力都很弱的爪子像為失敗而道歉似的,一邊呵呵笑著一邊移動到原來的位置。

    “這遊戲挺有趣的,日本流行這種東西嗎?”

    “也不算流行啦,以前就有了。不過,看到可愛的布偶就忍不住想玩啊。你看那些,很可愛吧?”

    “那個像把豬和狗還有猴子,用古代煉金術合成的生物嗎?”

    “不是啊,是那個集合了貓咪、兔子和天使的可愛之處的東西。”

    “嗯,原來如此。”

    雖然不懂桃香說的是什麼意思,不過理解了她在指哪個布偶了。

    “可以讓我試試嗎?”

    “嗯?哦哦,當然可以。”

    “謝謝。”

    真哉說著,從錢包裡拿出一百元的硬幣,投到機器裡。

    他剛才在旁邊看著,明白了這遊戲的有趣之處,也懂了玩偶沒那麼容易抓到。

    “這個爪子的角度感覺有點偏了,所以像平常那樣往上抓是很難的。”

    “這個我也知道。不過,這位置又不能用爪子推,別的地方又沒有類似的玩偶。”

    “所以,從旁邊這樣抓起來。”

    爪子發出聲響,準備抓起玩偶。不過隔壁那個勾到爪子邊緣,被吊起來了。就以這樣拉扯的形式,桃香瞄準的玩偶逐漸上浮。

    桃香看到這種情況,還是悲傷地搖搖頭。

    “可是,這樣一來又會失敗。”

    “嗯,可能會從另一邊掉下。”

    “啊、啊、啊!要掉了!”

    然後,那玩偶看樣子要往出口的另一邊掉落了。

    要是那樣的話,就變得更難抓到了。

    所以。

    “……”

    真哉把手伸到口袋裡操縱智能手機。

    剎那間,砰地一聲,遊戲機的外殼劇烈搖晃了一下。因此,玩偶以半個身體靠在出口的姿勢掉下了。

    桃香看到這樣,高興地拍著手喊道。

    “太好了,剛好倒在洞口!”

    “再來一次應該就能拿到了。”

    “好嘞,接下來就交給我!”

    她做出挽起袖子的姿勢——其實衣服並不是長袖的——桃香用力固定住遊戲機外殼。

    真哉側目看著桃香的舉動,走開了兩步觀察,外殼稍微向右傾斜一點,不過要是沒人提醒的話其他人看不出來。

    仔細看的話,就會發現四隻腳的其中之一缺了一截吧。不過誰也不會想到,這是在衛星軌道上發射出的高能激光打斷的吧。

    “精確度提升不少啊。”

    真哉對開發出適用反恐用特殊攻擊衛星(朗基努斯)的修正程序感到非常滿意。

    當然,要是被發現自己把衛星用在這種事情上了,不知會如何被基爾曼說呢。

    “呼呼呼呼呼呼!”

    桃香立馬得到玩偶。

    她滲人地笑著,抱著長相滲人的玩偶。

    之後又挑戰了好幾次,成功獲得另一個長得不知所謂的玩偶。

    “太好了,又抓到一個。”

    離開遊戲中心,邊隨處走著邊看著桃香。

    她開心地點點頭。

    “嗯,這樣就把莉子和優希的份都抓到了,只有一個的話會吵架的。”

    “雖然我覺得她們應該不會為這個吵架……咦?這兩個玩偶是要送給她們的?”

    “? 當然了。”

    桃香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點了點頭。

    由於真哉對購物沒什麼興趣,桃香則是除了遊戲中心得到的玩偶,手上已經拿不下其他東西了。所以兩個人就這樣,在路上買了飲料,走到公園。

    “因為我是姐姐嘛,當然要把好東西都給妹妹了。”

    他們坐到樹蔭下的長椅上,桃香拉開奶茶的易拉罐拉環。

    真哉也喝了一口黑咖啡,滿心感慨地看著玩偶。

    “哦……真是為妹妹著想呢。”

    “啊哈哈,雖然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桃香擺了擺手,害羞似的笑著。

    這公園算是挺大的,是因為土地有剩餘,還是因為稅收有剩餘呢,公園中央的噴水池看起來下了不少功夫修建。

    在那周圍,一些和優希差不多大的小孩正充滿活力地跑來跑去。

    桃香溫柔地看著那些孩子們,雙腳在長椅下晃了晃去。

    “你看我家不是很窮嗎?”

    “嗯。”

    “你回答得還真快……算了,其實從以前就很窮。啊,不過,以前比現在要好那麼一點點吧,前幾天寫賬本的時候才有這種感覺。哎,真的不妙啊,真的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是啊,不行呢。”

    說客套話也沒意義,真哉乾脆肯定地回答。桃香也理解了這一點。

    兩手握著冰涼的易拉罐,桃香抬起頭望著遠處的飛機雲。

    “所以,我決定了。”

    “? 決定什麼了?”

    “我初中畢業後要馬上去工作,賺莉子和優希的學費。她們和我不同,很聰明的,一定能上大學,然後成為聰明的科學家。”

    然後又笑著加了一句“爸爸以前也是這樣的”。

    她的笑容裡沒有半點勉強。真哉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她能有如此清澈的笑容呢。

    “我要為此而努力,不過找工作似乎很難,所以還是打工吧,加油幹活的話也能賺到一些錢的。”

    “這事,士郎和莉子她們知道嗎?”

    “這個,呃……我還沒提起過……不過,我成績又不怎麼樣,肯定也上不了多好的高中,去工作也沒關係啦。”

    桃香慚愧地笑著,撓了撓後腦勺。

    看著同齡的少女,真哉只是覺得震驚。

    她和真哉周圍的人們完全不一樣。他們滿腦子只有如何把別人擠下去而已,只想著如何讓自己爬的更高。

    而且,真哉也覺得這種事情是理所當然的。而他的這個常識,輕而易舉地被這位少女從正面打破了。

    對此,真哉只有震驚,以及敬佩。

    “桃香好厲害啊。”

    “誒?一點都不厲害啦,比起我,這種年紀就一個人生活,而且還去德國的你才更厲害啊,看你一個人住也挺不容易的。”

    “沒這回事哦。”

    真哉搖搖頭,俯視著自己的雙手。

    乾淨的雙手,什麼都沒抓住過的雙手。不過更加干淨的,是旁邊這位少女的雙手。

    “我一直沒怎麼顧及周圍的人,只是往前、往前,到光芒照射過來的方向去。完全不考慮多餘的事情,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在意。總之,就是一直往前奔跑。”

    “……”

    每天只是對著辦公桌。

    不曾為了誰,為了得到什麼而行動。只是為了自己,為了事業,而持續向前跑著。

    一直相信,這麼做的話就能得到全部。

    “問題是。”

    沒錯,問題只有一個。

    “於是我就變得很擅長這種事,嗯,就是可以處理得很好。能得到別的褒獎和稱讚,能得到很多物質上的東西。要是我像平常人那樣生活的,肯定得不到這些的百分之一吧。”

    “我不太明白,這樣有什麼不好呢?”

    “雖然沒什麼不好,但卻不行。”

    沒錯,自己一直以為前方就是終點。

    但在註意到其實不是的時候,在停下腳步的時候。

    “我到達的地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拼命努力到最後,什麼都沒得到。就像眼前開著一大片美麗的花,雖然很美,美到炫目,但終究只是這種表面美麗的地方而已。”

    “所以,當你到達的時候,很失望?”

    對桃香的問題,真哉一邊思考著合適的回答,一邊緩緩地點點頭。

    “是啊,很失望——倒不如說是絕望。沒有一丁點成就感。會有'咦?是這樣的嗎?'或者'我的目標就是這種地方嗎?'的感覺。不過那裡毫無疑問,確實是我當初的目標。”

    目標是建立世界一流的公司。至於公司的業務是關於宇宙的,這也是因為和父親的專業有關而已。

    如潮水般湧來的讚賞,以及平常人絕對得不到的財富滾滾而來。

    然後,當站在最高點時才察覺到。

    那裡只有自己一個人。什麼羈絆,家人之類的一個也沒有。

    “於是,我就想了。”

    “? 什麼?”

    “我應朝向的目標,並不是這裡。我想要的東西,並不是這些。那些東西應該在我很久以前走過的路上才有。”

    “所以,你回到了日本?”

    “是的。”

    想要的,是自己到最後也得不到的,名為家人的羈絆。

    不對,確切說來,因為母親還活著,所以也不是說沒有家人。只不過,真哉想要的家人並不是像自己母親那樣的。

    “小時候——在我爸爸還活著的時候,我們是住在日本的。雖然已經想不起他的長相了,不過他很感性,總之是個很聰明的人。”

    “哦,那你是像你爸爸?”

    “這個我也說不好。”

    對於感情方面不太豐富的自己來說,這一點應該比較像媽媽才對。

    “媽媽是和爸爸相反的人,一直非常冷靜,用道理來衡量事物。我從沒看她笑過,她和爸爸的共同點就是腦子很聰明吧。我就是被那樣的媽媽撫養長大的。 ”

    “你媽媽?”

    “對,她也是出名的研究者。專業是人工神經網絡和遺傳性算法之類的學習理論吧,不過在我出生的時候她好像碰到瓶頸了。沒能寫出什麼研究成果的論文,她當時好像很焦慮,於是,我媽媽決定做實驗。”

    “實驗?”

    真哉輕輕地點了點頭,仰望藍天。

    “為了得到最高效率的學習方法的方案和機制,觀察實際的學習過程。如何才能讓人高度發揮出學習成果,怎麼做才能用最短的途徑學到最好的東西。她只是為了知道這些,而恰好那時——”

    他指了指自己。

    “剛好我媽媽手邊有個現成的樣本。”

    “難道,那是——”

    桃香睜大眼睛,真哉淡然地繼續說下去。

    “對那個樣本進行試驗的最終目標,就是把學習成果用最高的效率展示出來。被選為實驗體的我,被灌輸了很多東西。比如誰也不知道的學習方法,或者是看起來非常可疑的學習方法,總之就是各種都有。”

    不知是不是多虧了這些,真哉的學習效率飛躍性地提升。

    回過神來,自己已經站在最高點了。

    “只有在我取得好成績的時候,媽媽才會高興。現在想來,因為媽媽高興我才能努力下去吧。想加倍努力,從而得到更好的結果。那就是我唯一能保持與媽媽之間,名為家人的羈絆的方法,這是連我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內心深處所堅信的東西。”

    “……”

    “就結果來說,我的學習能力到達了很高的程度。肯定是連媽媽都想不到的高度吧,可是,媽媽想要的不是結果而是過程。所以——”

    沒錯,我的努力招致了十分諷刺的結果。

    “在得出結論的瞬間,我就不被需要了。”

    “怎麼這樣……!”

    “人啊——。”

    真哉打斷桃香的話,說道。

    “是形形色色的,對於不同的人來說,重視的東西是不一樣的。喜歡什麼,討厭什麼,追求什麼,拋棄什麼,這些合在一起,才終於形成了一個人。”

    “……”

    “直到現在,我才真正明白。我想要的是羈絆,是家人。是和媽媽之間那確切的羈絆,可是,很遺憾,對我和媽媽來說,我們重視的東西實在是太——太不一樣了。就只因為這樣。”

    以前以為可以用錢買到,可以用名譽換到的東西,卻如從指尖流逝的沙子一樣,輕而易舉地消失。

    真的是簡單到令人吃驚。

    “媽媽現在在哪裡,在做什麼,我都不知道。有時會因為籌措研究費用的事情給我發郵件,我和媽媽之間的羈絆,作為家人的聯繫,僅此而已。”

    “……”

    “?”

    在真哉把全部的話說完之後,桃香的肩膀稍微顫了顫。

    是因為聽了無聊的話題而覺得掃興了嗎?

    真哉這​​麼猜想,輕輕把手放到她肩上,這時。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突然大聲哭了起來。

    在公園裡玩的小孩們被嚇了一跳,紛紛看向這邊。在散步的老爺爺也吃驚地睜大眼睛看著他們。

    然後,真哉也同樣吃驚。

    真哉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放聲大哭,驚慌失措地問。

    “怎麼了?肚子痛嗎?早餐吃得挺多呢,昨天剩的咖哩確實很好吃,不過三碗的話怎麼說都太多了——”

    “不……不是的……嗚嗚……”

    桃香左右搖頭,一邊用手背抹著眼淚,一邊抽噎著。

    真哉輕輕地撫著少女顫抖的背。

    他想,家人的話,肯定會這麼做的吧。

    “……桃香沒必要哭哦,我沒有為媽媽的事情那麼傷心的。”

    “不是的……!”

    可是,桃香用力搖頭,站起來。哭得紅腫的雙眼飽含怒氣似的俯視真哉。

    “怎麼可能不傷心!你都那麼努力了不是嗎!?非常非常努力了不是嗎!?這不就意味著,你一直在渴望著媽媽的愛嗎!”

    “……”

    “雖說這世上什麼人都有!那種人也的確存在。”

    桃香雙手緊緊握在胸前,毫不在意周圍聚集而來的視線,盡全力大聲說道。

    “但是,沒有家人還不傷心的人,是不可能存在的啊!”

    這喊聲,響徹在真哉耳朵深處。

    一定是——

    桃香一定是代替流不出眼淚的自己哭泣吧。代替不知道如何哭,連悲傷都失去的真哉,少女哭得眼睛紅腫,不斷地流淚,緊咬著嘴唇。

    真哉對此依然只有震驚,桃香像是下了什麼決心似的重重點了點頭。

    “好,我決定了!”

    “? 決定什麼?”

    桃香把食指對準發出疑問的真哉的鼻尖。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家人!事無鉅細,我桃香姐姐都會好好照顧你的!”

    “家人……?”

    “沒錯,你,就是我的家人!”

    桃香像是怒氣沖衝而吊起眉毛,真哉在嘴裡重複著她的話。

    “家人——嗎?”

    “雖然我們才認識不久,也沒有血緣關係,姓氏也不一樣,不過。”

    桃香停頓了一下,把手掌朝向自己的胸口,毫不猶豫地宣告。

    “借你剛才說的那句話,人是形形色色的。那麼,家人、羈絆,也是可以有很多種形式的。”

    “家人的,形式——嗎?”

    “對,你經歷的艱辛肯定是我想像不到的,肯定有過很多悲傷和痛苦的過去。但是就算如此,人不管多少次,都是能再努力的。”

    這或許是桃香的經驗之談。

    在那個溫暖的家庭中,持續著不是很寬裕的生活的她,才能明白的事情。

    而且,也是真哉也可以做到的事情。

    “所以,你也努力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無論何事都會為你做。”

    “無論何事?”

    “嗯——呃,不對,那個、H的話是不行的!”

    然後她吞吞吐吐地說著“因為我們還是初中生嘛”“我的身材也沒莉子好”之類的。

    真哉華麗地無視掉她後面說的話,微微笑了起來,抬頭看飯山家的長女。

    “桃香果然很厲害啊。”

    非常理解她在學校為什麼那麼受人仰慕。

    非常明白她在家里為什麼那麼受妹妹們的尊敬。

    “能為了他人把話說到這份上的人不多哦。”

    “沒、沒這回事啦。”

    或許是突然感到難為情了,桃香避開真哉的視線,撓了撓鼻尖。

    “那麼。”

    這種事,對她來說是自然而然的。

    不過對真哉來說卻是耀眼,珍貴的,美好的。

    “我也可以為了家人而努力嗎,可以儘自己所能,為家人做些什麼嗎?”

    真哉只是單純地想,自己能否做些什麼。

    桃香有點吃驚地眨了眨眼。

    “誒?當然可以啊,比如說買米這種比較重的東西,能幫忙的話就挺好的。”

    “嗯,需要的時候儘管叫我吧。”

    “還有,要是能照看一下優希寫作業什麼的就好了,你看我又不擅長讀書。”

    “嗯,沒問題。”

    “而且,莉子好像對你印像也不錯,她要是有煩惱的話偶爾幫她出出主意也好,我的話肯定和她說著說著就會吵架。”

    “當然,這種事情小菜一碟。”

    對於桃香這些小小的要求,真哉當然答應。

    不過,只是這些的話肯定還不夠。在這裡溫暖的家庭裡,要作為一個成員的話,還有必須做的事情。

    “還有,我想,按照我的想法,負起責任重振工廠。”

    “誒?”

    桃香驚呆地看著真哉,然後垂下雙眼。

    “我是很感謝你有這心意啦,不過——”

    “別擔心。”

    打斷桃香的話,真哉堅定地說道。

    桃香刷地抬起頭,真哉一臉微笑。

    “我想我應該能幫上不少忙,對於管理和衛星的事情,我還是懂一點的。”

    說著,朝桃香重重點了點頭。

    夜裡,是屬於青蛙們的時間。

    和大聲發表意見的蟬不同,青蛙們用厚重的低音說著自己的語言。雖然不知道它們在說什麼,不過動作緩慢的它們一定擁有深刻的思想。那低沉的聲音或許是在對就算到夜裡也絲毫沒有下降的氣溫發牢騷吧,還是在感嘆不透明的日本經濟和嚴重的環境問題呢?要是翻譯機器被發明出來的話,還真像聽聽它們到底在說些什麼。

    在這被一片黑暗籠罩的夜裡。

    “在哪裡呢?”

    真哉單手拿著手電筒踏進工廠。

    白天,他和士郎在探討樣品的時候,把手錶忘在工廠裡了。

    士郎說在工作台上有看到。

    “他說拿到事務所的辦公桌上了……是在裡面嗎?”

    他覺得沒必要特地開燈,就借了手電筒過來,不過黑暗中的工廠比想像中還要廣闊。他照著腳邊和天花板,注意不被散亂在地上的電線搬到,小心地走到裡面。

    “有了……是這個吧?”

    在事務所最裡面的辦公桌上,自動上弦的手錶滴答滴答地走著。當真哉把光線照向桌上時。

    “唔!”

    有人倒吸了一口氣。

    “? 有誰在嗎?”

    真哉停下腳步,往黑暗的地方搭話。

    是小偷嗎?聽說日本的治安挺好的,不過多少也會有不安分的人吧。

    就算在Orion,也發生過好幾次盜竊事件。比起金錢,別人更願意盜取技術。來自民間企業的商業間諜就不在話下了,甚至有為了其他國家的政府工作的人。

    不過,基爾曼設置的防盜系統,故意在差一點點就觸犯法律的範圍內,對入侵者不管是在網上還是在現實中,進行沉重的反擊,這是眾所周知的。

    有一次,某個國家送進來的間諜在服務器室被佈置好的捕獲型強力膠糊了一身,還被關在裡面三天。故意做這個讓人難受的東西,似乎對間諜的精神層面也有消弱的效果,發現他的時候,都不用審問就自己哭著交代了罪行。

    當然,這個工廠裡沒有這種防盜系統。

    真哉慎重地拿手電筒照到辦公室深處。

    然後,確認了那人的臉,才放心地而疑惑地嘆了口氣。

    “莉子嗎?”

    “……原來是真哉啊。”

    莉子回答的聲音也充滿了放心。

    她不僅沒開燈,也沒帶手電筒,真哉疑惑地歪了歪頭。

    “你在這種地方做什麼呢?”

    “沒什麼。”

    她回答的時候,由於突然回頭而使手裡的東西掉到地上。

    連續發出了哢嚓,刷啦啦的聲音,似乎是金屬製品散落到了地上。

    其中之一滾到真哉腳邊,撿起來一看,是一百元的硬幣。

    “……搞砸了。”

    莉子苦著臉,撿起硬幣。看來她掉落的是手提錢箱。

    “我來幫你。”

    真哉把手電筒往天花板上照,讓光線擴散開,蹲下來撿零錢。

    從掉落聲音聽來,應該也沒多少錢。不到一分鐘,視野內的硬幣全撿完了。

    “嗯?這是?”

    在找還有沒有漏撿的硬幣時,發現一枚信封掉在辦公桌的夾縫中。撿起來時感覺還挺厚。

    裡面似乎放著錢。不過,在幫桃香記賬的時候確認過了,賺來的錢並不會放在這種沒有圖案的信封裡。

    “那個,就這樣放進去吧。”

    莉子說著,打開手提錢箱遞到真哉面前。看著莉子有點緊張的神情,真哉察覺到了。

    “原來如此。”

    然後,就這樣把信封放進手提錢箱,真哉看著莉子,說道。

    “打工賺來的錢,原來是用在這裡了啊。”

    “……”

    回答真哉的,只有莉子那充滿為難的沉默。

    莉子的視線撇向斜上方,心神不寧地絞著手指,指尖咚咚咚地在地上敲了幾下,終於死心了似的嘆了口氣。

    然後,用極其認真的表情,面對真哉。

    “拜託你了。能幫我對姐姐和爸爸保密嗎?”

    “倒是沒問題……不過你這樣,沒關係嗎?”

    “嗯。”

    她堅定地點了點頭。

    她充滿感慨地俯視著收到手提錢箱裡的信封。

    “這就相當於自我滿足吧。我也知道就這點錢,也幫不上什麼忙。不過,就算這樣。”

    她閉了閉眼睛,然後用力睜開,明確地說道。

    “我也想為這個家做點什麼。”

    或許這就是家人之間的羈絆吧。

    把瞞著家人偷偷打工賺來的錢,用在家人身上。並不是為了讓家人感謝或者尊敬她,裡麵包含的,只有想幫家裡做點事的念想而已。

    這念想在真哉看來無比耀眼,他用手電筒照著那信封。

    “瞞著的話更不妙吧?而且,應該很容易露餡吧?”

    “金額是我姐統計的。就算她察覺到錢變多了,最多也就覺得很幸運而已。”

    “被你這麼一說,感覺確實會那樣呢。”

    眼前浮現出桃香歪著頭,說著“不管它了”,然後懶得去追究的樣子。

    雖然不知道莉子打了多長時間的工才賺到這些錢,不過看起來並不是多大的金額。或許就像她自己說的,到頭來也幫不上工廠什麼忙。

    莉子一副“這種事情我非常清楚”的表情,略帶疲倦地嘆了口氣,突然轉到別的話題上。

    “你知道優希經常抱著的布偶吧?”

    “嗯,經常抱著的泰迪熊吧,看起來有點舊了。”

    “那是優希好幾年前生日的時候,我和姐姐買給她的禮物。”

    莉子的語氣和平時一樣冷淡,不過卻包含著些許自豪。

    或許是想起當時的情景了吧,莉子眼神恍惚,嘴角動了動,說道。

    “那孩子的驚喜勁兒反而讓送禮物的我們嚇了一跳,她連續幾天都抱著泰迪熊睡覺。不知道姐姐看到她這樣是怎麼想的,我呢——”

    她用右手握著自己的左臂,依舊以冷淡的語氣說道。

    “——非常、吃驚。那孩子因為一個布娃娃就高興成那樣,反過來說就是,她一直在強忍著想要玩具的心情,而這個家,連一個布娃娃都買不起。”

    “……”

    “我對自己的無能感到無比​​的不甘心,無比的悲哀,從來沒有像那次那樣鄙視自己。那孩子表面上看起來都是嘻嘻哈哈的,其實她比誰都在意著家人。幾乎沒有纏著我們說要這個要那個的。”

    確實,真哉也沒見過優希要求過什麼東西。

    她一直精神飽滿地到處玩,但並不是會撒嬌或纏人的孩子。

    或許優希只是個擅於忍耐的孩子吧,不過她的姐姐似乎不這麼想。

    莉子保持著堅定的眼神,收起下巴,明確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作為姐姐,我想多少為她做點什麼,那麼首先就要讓這個家重新振作起來。”

    “所以你才去打工?”

    “是的。”

    莉子毫不猶豫地點點頭。

    這樣做,真的是——

    “真的好厲害啊,莉子。”

    可是莉子對真哉這句話不為所動,自嘲似的地搖搖頭。

    “才不厲害。剛才我說過,我很明白這點錢根本派不上用場。”

    “沒這回事哦。”

    沒錯,這和金額的多少沒有關係。

    “確實,這些錢可能做不成什麼事情。不過,你知道嗎?OrionLute當初的啟動資金僅僅只有400歐元……也就是不夠5萬日元哦。”

    “五萬日元……那家大企業,Orion嗎?”

    “是啊。”

    那是非常艱難。

    那些錢是和別人一同發表一篇論文得到的,是當時OrionLute的全部資本。

    OrionLute原本是真哉的父親和基爾曼一起構思的企業模型。

    以便宜的價格發射衛星,再賺取客戶的使用費——這構思本身十分單純,但需要很高的技術和優秀的經營能力,還有豐厚的資金才能實現。

    偶然發現父親總結出的構思材料的真哉為了使這個方案成為現實,而去拜訪了基爾曼。

    可是,基爾曼最初的回答是“這不是小孩能做到的,回去吧”。

    儘管如此真哉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前去,基爾曼終於提出了條件。

    “用你手上現有的錢準備好啟動資金給我看看——他這麼說,然後當時我只有400歐元。”

    基爾曼的條件非常苛刻,他自己堅決不出哪怕一歐元的錢。

    真哉為了用這400歐元掙來更多的資金,開始學習如何投資股票,用和自己專業無關的發明專利賺取活動經費,然後這些錢再像滾雪球似的增加,終於籌集到了必需的啟動資金。

    當時聽了報告的基爾曼的表情,真哉至今還清楚地記得。

    “不管是什麼企業,剛開始總是這樣的。不過,肯定有方法可以讓它逐漸壯大。反過來說,就是如果沒有剛開始的那點錢,就絕對沒辦法做成什麼事情。莉子努力賺來的錢,也是有這種作用的。”

    “……啊……”

    莉子輕輕驚嘆了一下。

    真哉微笑著對她說道。

    “杯水車薪——或許也可以這麼想吧。不過,那些資金,那些想法,一定是可以讓這工務店重新奪回當年的光輝的原石。而實現此事的方法,一定存在。”

    “有辦法……是嗎?”

    “是的。”

    真哉點點頭,下定論似的明確說道。

    “就算那些錢白費了,我也不讓你的想法發揮作用的。”

    “——”

    莉子倒吸了一口氣,睜大雙眼。黑暗中,她的雙頰染上了少許緋紅。

    “所以,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使你的努力,你的想法對這個家產生作用的。”

    “…………”

    莉子的表情像是被奪走意識一般,只是呆呆地望著真哉。

    不知道過了多久。終於回過神來的莉子眨了好幾次眼睛後,故意清了清嗓子。

    “總、總之,這件事情要替我保密。”

    “包括打工麼?”

    “包括打工。”

    莉子以強調的、叮囑的語氣說道。然後,她雙手併攏,以平時那種毫無抑揚頓挫的語氣說道。

    “包括前幾天的人情在內,我以後一定會還的。”

    “不用在意這種事啦。”

    “我會在意的。”

    莉子搖了搖頭,長發隨著擺動,明確地說道。

    “我不喜歡有借無還,不管是錢、情義,還是受人照顧。”

    日本的公共澡堂相當熱。

    “大家居然能跑到那麼燙的洗澡水里。”

    在從澡堂回來的路上,以青蛙的叫聲為背景音樂,吹著夜風,讓身體涼快下來。

    由於桃香禁止真哉在主屋洗澡,所以他每天都要步行十分鐘左右到附近的澡堂。有時,桃香她們也會跟來,引起一場騷動。

    “嗯……在小屋裡做個浴室也不錯啊,屋頂剛好是平的,在上面做個露天浴池也挺不錯的感覺呢。”

    真哉腦子裡想像著,岩石包圍的浴池,一望無垠的夜空,氤氳的熱氣,浴池中央的黃金魚尾獅噴泉——

    “嗯,不錯。”

    回到小屋和露法商量一下好了——真哉正這麼想著的時候。

    隨著引擎發出的重低音,一台漆黑的轎車開到真哉面前。

    “……?”

    那輛車以堵住真哉去路的形式停下,在真哉注意到那是德國產的高級轎車時,從後座下來一個高大的男人。

    “哎呀,這可真是稀客。”

    出現在眼前的,是一身西裝的高大男人。

    要說是黑手黨的老大的話,或許真有人信。

    他身上有著強烈的氣場。只是看他那堅實的前胸,“以前練過足球”的說法就能令人信服。包裹著巨大軀體的灰色西裝,加上色差非常醒目的紅色領帶。他胸前的西裝口袋巾,使人體會到與那身材不合拍的細心。

    稀疏的金發,褐色的眼眸。緊緊抿著嘴是他的習慣,並不是意味著他不高興。據他自己的說法,因為這張嘴使人生損失了三分之一。

    在這巨大的男人面前,真哉重新抱好洗浴套裝。

    “夜晚的散步嗎?今天的月亮不錯,感覺狼人都有可能出現呢。”

    “儘管我不否認的確是個狼嚎的好日子,不過我不是來看滿月的,是有事找你,真哉。”

    仰望著微微聳肩的高大男人,真哉笑了笑。

    “好久不見,基爾曼。”

    “是啊,不知道過多久了,感覺真是有段時間沒見了。”

    渥佛根·基爾曼——

    他不僅是OrionLute的CEO,而且是技術統括顧問,換句話說,就是OrionLute這個企業的二把手。

    真哉環視了一下四周。

    “露法沒一起來麼?”

    “你和我都不在公司的情況下,她就不能離開了。萬一有什麼事情,她應該可以很好地解決。”

    而他便擅長挖掘這種人才。

    真哉一邊猜測著公司的重要人物特地來日本的理由,一邊說出另一件無關的事情。

    “於是,怎麼了?營業部的伊萊涅之前跟我說,有件事情無論如何都想和你私下匯報,就裝作和你偶爾遇見,順勢到會議室密談了,你是來告訴我那次談話的經過以及結果嗎?”

    “果然那是你指使的啊……!你知道那之後我多麼受累——算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基爾曼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事情,胖胖的手按著眼角,一副疲倦的樣子搖著頭。

    他清了清嗓子,把不愉快的回憶從腦海裡趕出去,緩緩地開口說道。

    “真哉,總會結束了。”

    “是嗎,已經到這種時候了啊。”

    仰望天空,想起還有這麼一件事情。而那滿天的夏季星座,是不會向他預示如此細微的事情的。

    基爾曼遞給真哉一張文件。

    “這是你最後的工作了,在這張任免書上簽字吧。”

    真哉結果文件,瀏覽了一遍用德語寫的文字。

    “免去社長一職,嗎?”

    “嗯。”

    理由寫的是“由於個人原因”,這種萬金油式的語言。

    “否決你再任社長一事引起了不小的騷動。不好意思,以解僱你的形式作為收尾了。”

    “我覺得這是最恰當的選擇。”

    總之,就是總會順利結束的意思。

    真哉被解僱,過段時間便會選出新的社長,坐到那把椅子上。既然自己面前站著的是基爾曼,這種事情就再明白不過的了。

    用對方遞過來的水性筆,真哉迅速寫下四年來重複了無數遍的簽名。

    “這樣就行了吧?”

    “嗯。”

    撇了一眼遞回來的文件,然後加到腋下,基爾曼鄭重地點了點頭。

    “這樣一來,你就自由了。”

    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使真哉得到了期待已久的東西。

    真哉覺得這樣反倒有點空虛。基爾曼依然挺直著身子,加了一句。

    “你已經不是社長,也不是別的什麼了。要明白,你已經毫無操作Orion衛星的權利了。”

    “這樣啊……”

    這是理所當然的。雖然會有後續的工作交接,現在這個瞬間,真哉和Orion已經沒有關係了。

    “你要是再接觸衛星的話,就會被視作非法連接。根據情況,有可能會以法律手段對你提起訴訟。好好記住。”

    “嗯。”

    他的意思就是,前幾次因私事使用衛星的事情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真哉心裡就這麼理解為基爾曼的好意。然後,基爾曼像心平氣和地作詩似的,繼續說道。

    “我想,你現在拋棄的東西,和你以後要得到的東西,是不能放在同一個天秤上衡量的。”

    基爾曼像看透未來似的瞇著眼睛。

    “總有一天,你會後悔。”

    “這算預言嗎?”

    “不,是確定的。”

    他如此斷言。

    “沒有能力,是一種罪。不能守護任何人,是多麼痛苦。什麼都做不到,是多麼悲慘。想把無能的自己碎屍萬段的那一天,也會降臨到你身上吧。”

    他又加了一句“估計是在不遠的將來”,然後轉過身。就這樣頭也不回地坐上車,不一會兒就消失在真哉的視野中。

    看著車尾燈的光線消失時,真哉拿出智能手機。熟練地打給某個需要聯絡的人。

    “餵,露法嗎?”

    “我估計您也差不多該打來了。”

    響了一聲就接起來的露法,看來確切地把握了真哉這邊的情況。

    “基爾曼先生似乎到您那邊去了。”

    “嗯,來通知我解僱的事情。”

    “這樣啊……”

    露法感到遺憾地垂下肩膀,真哉問道。

    “那麼,之前拜託你的事情,怎麼樣了?”

    “沒什麼問題,總會那邊已經通過了,隨時可以執行。”

    “是嗎,雖然我對社長這個位置沒有一丁點留戀——不過。”

    無能,是一種罪——基爾曼臨走時留下的話,深刻地印在真哉的腦中。

    一定是因為真哉這段時間來眼前所見的,想守護家人,又無力守護的,那些溫柔的人們吧。

    所以,真哉也必須下決定。

    “還有,關於那個畫面。”

    “哦,明白什麼了嗎?”

    “這個,或許,我說只是或許。”

    “……?”

    對露法接下來的報告,真哉腦海裡的某個地方想到一件事。

    “原來如此……這個或許可以利用起來。露法,不好意思,能聯絡IAU的各個部門嗎?”

    “已經聯絡完畢,這幾天內就能得到報告了。”

    “不愧是露法,拜託你是對的。”

    “也、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啦。只是,按照您說的辦而已。”

    露法在電話對面害羞得支支吾吾的,真哉對她下了最後的命令。

    “之​​後,關於申請書的事情。”

    “啊,這個也順利從基爾曼先生那裡拿到簽名了。”

    “基爾曼有說什麼嗎?”

    “沒有。您那個是對零件製造過程實現高效生產的驗證實驗——是吧?對於研究類型的事情,基爾曼先生的態度都挺積極的。”

    “是嗎,那就好。”

    看來,為以防萬一準備的保險也發揮作用了。

    “這個,是什麼?雖說是實驗,但裡面寫著沒什麼障礙。”

    “是啊。”

    對露法的問題,真哉稍微考慮了一下,這麼回答道。

    “這是想明白家人為何物的人,為了作為某人的家人而存在下去的——最後的手段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10:01 PM

第六章 天空的碎片

    那件事發生在基爾曼來日本之後的幾天。

    真哉多少習慣了日本的初中,那些剛開始把他當稀罕物的同學們終於熱情消散,現在不會以奇異的目光看他了。

    而且真哉也能跟上課程進度了。不管英語語法出人意料地難以理解,數學課的簡單程度令人瞠目結舌,現代國語的老師總是對文章加入自己的解釋,習慣了的話總之還是挺有趣的。

    就在這平常日子的某個放學後。

    在結束為了提高學生的自主性,順便省下打掃費用的值日生這一工作後,真哉聽到了這樣一個聲音。

    “……打擾了。”

    聲音說不上大,但是非常通透。

    順帶一提,那是真哉熟悉的聲音,於是他往教室後門望去。

    “莉子?”

    站在那裡的是雙手拿著書包的莉子。

    她像是在找人,環視著教室內,然後和真哉的目光相撞。然後,有點困惑地踏進教室。

    修長的身材,直直的黑髮。清涼的雙眸,加上堅定的步伐。

    教室裡的人們——特別是男生——全都把目光集中在莉子身上。他們的眼神就像看見從天而降的天使、或是身負神諭的女神似的。

    不過,莉子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視線,把這些當成路邊的石子似的不予理會,徑直走向真哉。

    真哉微笑著迎接走來的莉子。

    “哎,真是稀客。”

    “我找姐姐有點事……她在哪?”

    莉子在真哉的座位前停住腳步,眼睛撇向旁邊的姐姐的位置。真哉一邊把教科書裝進書包裡,一邊回想著最後一次目擊桃香的情景,說道。

    “不知道哦,不過剛才堂吉訶德好像對她說了什麼。”

    “……”

    原本毫無表情的莉子臉色稍微變了一點。一起住了這麼些天,真哉也能看出這細微變化里蘊藏的情緒。

    她剛才的表情要是用文字表達的話,那就是不高興。

    “有種不祥的預感呢。”

    “是嗎?”

    “堂吉訶德肯定做不出什麼好事,而且還是對像還是姐姐,我不認為會有什麼好結果。”

    “……”

    “? 怎麼了?”

    莉子充滿疑惑地俯視著沉默的真哉。

    真哉微微笑了下。

    “沒什麼,感覺你們兩個果然挺要好的。”

    “……再怎麼說,她也是我姐姐嘛,還是會擔心的。”

    “我有時會羨慕你們倆之間的羈絆呢。”

    莉子一聽,有點難為情地移開目光。

    不過,她馬上想起來這的目的,表情頓時嚴肅起來。

    “比起這個,現在還是找到姐姐要緊。”

    “嗯,找人的話分分鐘的事。”

    說著,真哉從口袋裡拿出只能手機。

    指尖觸碰液晶屏,解鎖後,直接點開軟件。屏幕上立馬出現OrionLute的logo,然後出現圖像。

    莉子用手按著烏黑的長發,往真哉手裡看去。

    “這是什麼?”

    “鎖定位置的衛星——我們稱之為'芙蕾雅'的衛星的信息。”

    手機上的畫面是來自宇宙的。

    這是分三次發射到低軌道衛星上方,大小和飯糰差不多的2000個衛星。那些就是這個鎖定位置的衛星的本體。

    那一個個衛星上面裝著高性能的攝像頭和電波發射系統。它們之間用點對點連接,不斷把圖像信息發送到地面。

    這些信息由地面的基地局接受並解析。輸入圖像和坐標信息,再檢索的話就能得到各種信息,換句話說就是間諜衛星。

    “要是在校內的就比較難找,把範圍縮小到學校裡的話——”

    真哉操作著軟件,把需要的信息輸進去。

    然後,學校的圖像馬上就顯示出來了。這顆衛星比其他國家的任何一顆間諜衛星的圖像解析度都高,就連地面的瀝青都可以數清楚有幾粒。

    “這圖像真是清晰,這麼厲害的東西都商業化了嗎?”

    莉子仔細盯著畫面,驚訝地說道。

    真哉對她的問題搖了搖頭。

    “這個只是對普通人公開的beta版,實際上可以顯示出比這更清晰的圖像。”

    就如基爾曼提醒真哉時說的那樣,他已經和Orion沒有任何關係了。

    要是使用沒被公開的衛星的話,就會被視為非法連接,會受到法律的製裁。基爾曼的話,是說到做到的。

    “這時代真是方便啊……不過現在,找到姐姐的位置更重要。”

    莉子探出身子,把臉湊近畫面。

    真哉背後的同學——主要是男生——都發出了慘叫或者怒吼。真哉一邊對此心生疑惑,一邊放大學校的圖像。

    “有了。”

    然後,馬上就找到了。確認了畫面上的內容之後,莉子驚嘆了一聲。

    “真是沒創意,又是在教學樓背面啊。”

    “看來是的。”

    “我們去看看吧。”

    說著,莉子馬上轉身離去。許多目光追隨著她的背影,接著轉向跟著莉子出去的真哉,這目光充滿明確的殺意。

    他們直接沿著樓梯往一樓而去,莉子的腳步難得那麼快,真哉跟在她後面,來到會議室所在的走廊。

    莉子在那裡停下腳步,把後背靠在支柱上,悄悄拉開旁邊的窗戶。

    “……這裡是?”

    真哉也把背靠在柱子上,問身邊的莉子。

    “這對面就是我們剛才在手機上看到地方,從這裡可以看清楚那兒的情況。”

    “原來如此。”

    為了觀察情況,把窗子稍微打開了一些。兩人悄悄地看著窗外,側耳傾聽。

    “我說,你就答應吧。這樣的話你家工廠也能得救啦。”

    “……”

    那里傳來這樣的對話。

    真哉他們小心翼翼地望向窗外,只見堂吉訶德狂妄地張開雙手,桃香則是一臉困擾地靠在牆上。

    “……工廠?怎麼回事……?”

    莉子聽到堂吉訶德說的話,皺起眉頭。身子往前探,靠近窗戶,把意識集中在聽覺上。

    堂吉訶德來勁了,語氣裡充滿了優越感。

    “我很清楚哦,你們家工廠再這樣下去就要關門大吉了吧?這樣也沒關係嗎?”

    “這個……!”

    “世道就是這樣,訂單不會輕易增加哦,所以——”

    堂吉訶德嘴角上揚,一副猥瑣樣地把臉湊近桃香,說出的話就像惡魔的耳語。

    “照我說的做就好辦了,嗯?”

    “……”

    桃香低下頭,不甘心地咬住嘴唇。

    他們之間的氣氛並不怎麼融洽。雖然不知道堂吉訶德說了什麼,不過感覺裡面有點問題。

    然後堂吉訶德本人輕而易舉地就解開了真哉他們的疑問。

    “所以說,桃香,跟我交往吧。這樣的話,我就去和我爸說,讓你家工廠做的樣品在這次的產品競選中勝出。很簡單吧?只要跟我交往,就能拯救你們一家於水深火熱之中了。”

    “……真的,可以得救嗎?”

    “是啊,交給我就對了,妥妥的!”

    堂吉訶德狡黠一笑,張開雙臂,就像唆使​​亞當和夏娃的蛇那樣花言巧語。

    “好了,在我還沒改主意之前快決定吧?行吧?”

    “這……這個……”

    桃香眼神飄忽不定,抱緊自己的身體。

    也就是說,堂吉訶德以拜託作為Orion日本董事的父親,讓飯山家的樣品通過競選作為條件,強迫桃香當他的女朋友。

    原來如此,這種老掉牙​​的奇怪舉動確實挺有堂吉訶德的風格。不過,問題就在這裡。不管是道德上還是法律上,關鍵是真哉的個人感情上,是絕對不能允許這種行為的。

    這麼想著,真哉有點不安。

    “實在聽不下去了,我去阻止他——”

    “——真哉。”

    一時反應不過來誰在叫自己。

    那聲音冷漠得令人汗毛倒豎。

    真哉吃了一驚,看向自己的身邊。眼前是和平常一樣的莉子,不,是看起來和平常一樣。

    和平常一樣沒有表情,冷淡的雙眸,緊閉的嘴,完美的站姿。

    只不過,她全身散發出的情感,卻只有一種顏色。

    ——名為殺意的,漆黑的顏色。

    “你那智能機的軟件裡,沒什麼強有力的工具嗎?”

    說著,她指了指真哉的智能手機。正確理解莉子所說的“強有力”這個詞的真哉,有點躊躇地問她。

    “雖然有……不過,非常強哦。”

    “沒關係。”

    她刷地指向堂吉訶德,以沉著的目光、沉著的聲音說道。

    “請幹掉他。”

    包含著恐怖殺意的聲音。

    這一定是想要守護家人的,莉子的堅強意志。

    她沒有一絲的猶豫、糾結,甚至一丁點躊躇都沒有,因為她,她們,是家人。

    ——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家人!

    既然真哉想起了當時桃香所說的話,那麼,他要做的事情就只有一件。

    “……是啊,我也得下決定才行。”

    真哉微微點了點頭,取出智能手機。在啟動的同時,Orion的logo浮上畫面。

    就算必須再次坐上那把冰冷的椅子,就算必須再次回到那充滿猜疑的世界,只有家人——是必須守護的。

    想要守護家人,就得有相應的能力。

    “被基爾曼說中了啊。”

    想起那張嚴厲的面孔,真哉苦笑了一下。

    就這麼移動著指尖,把沉睡了目錄深處的軟件調出來。

    “鎮壓暴徒用衛星,通稱'雷神之鎚'。那是擁有強力指向性,可以發射聲波的衛星。超高週波數的音量能刺激鼓膜,讓對方的平衡感喪失——”

    “行了,快攻擊吧。”

    “是。”

    真哉不由得用敬語回答,開始操作軟件。

    微調了一下GPS的坐標數據,把效果範圍收縮到極小,確認好堂吉訶德和桃香的位置關係後,對莉子說道。

    “能幫我稍微轉移一下桃香的注意力嗎?”

    “我明白了。”

    莉子點點頭,稍微想了一下,對著窗框喃喃細語。

    “——回家路上的章魚小丸子,別人送的豆沙包,用手指拈起的巧克力,深夜的薯片,然後體重增加兩公斤,腰圍增加一厘米,今年需要買新泳衣。”

    “為、為什麼知道這些!?”

    桃香猛地抬起頭,望著四周。

    “咦、咦?不在……?”

    她滿臉詫異,把頭轉來轉去。真哉確認了她的身體和堂吉訶德有一定距離後。

    “——雷神之鎚,啟動。”

    真哉毫不客氣地按下畫面中顯示的“確認執行嗎?”下方的OK鍵。

    下一個瞬間。

    “好了,快決定吧。我也不是那麼有耐心的哦噢噢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哇!?”

    堂吉訶德突然在地面打起滾來。他的耳朵深處,現在正被傳到大腦裡的特殊脈衝所支配吧。比魔法師的詛咒更加可怕,比鄰居夫婦吵架更加令人不快的聲響正在他腦子裡迴盪。

    桃香大吃一驚,連忙後退,詫異地看著像蚯蚓一樣蠕動的同學。

    “報告老師,有個男生正在感嘆自己淺薄的人生,大跳奇怪舞蹈呢!”

    莉子不留空隙地配上合適的旁白。

    堂吉訶德大叫得實在是慘絕人寰,走在走廊的學生們,還有從教室探出頭的老師們都好奇地聚集了過來。

    “桃香。”

    在此期間從窗戶躍出的真哉抓起桃香的手臂。

    桃香驚訝地低頭看自己被抓住的手臂。

    “誒?咦?你為什麼會在這裡——”

    “別問了,回去吧。”

    “可是,那個,他——”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沒事,那肯定是他的特殊愛好。突然想起非常難為情的回憶然後大叫起來,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吧?我們得體諒他才行。”

    真哉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把桃香拖走。

    然後找了個恰當的時間關掉雷神之鎚,回到教學樓裡。接著,就這麼回家的話,就和平常的日子一樣了——

    不過,這世道並不是那麼簡單的,真哉即將體會到這一點。

    回到教室,催促困惑的桃香趕快收拾東西,然後拿起書包,頭也不回地走上回家的路。

    就算是黃昏,還是充滿夏天的熱氣。距超過35度的暴熱天氣已經過了三天,氣溫不僅沒有下降的意思,還不算攀升。在高濕度的日本,炎熱就意味著身上的汗像會瀑布一樣地往下淌。

    這種天氣,就算回到主屋裡,應該也是一樣熱才對。

    但在起居室裡迎接桃香和真哉的,卻是令人後背竄上一股涼氣的冰冷。

    “姐姐。”

    冷到極點的聲音,從起居室中央傳來。

    眼前是先回到家的莉子,依舊以校服裝扮端坐著。雖然像平時一樣面無表情,但那眼神裡蘊含的冰冷目光,彷彿卻能射穿兩人。

    不由得往後退的桃香一邊往後仰一邊問道。

    “怎、怎麼了莉子?在生什麼氣?”

    “沒錯,我非常生氣,很久沒這樣生氣了。姐姐你先坐下。”

    “幹、幹嘛啊?為什麼要把氣撒我身上?”

    “行了,快坐下。”

    “是。”

    桃香不由得說出了敬語,在莉子麵前端坐下。

    姐妹就這麼對峙著,距離近到雙方膝蓋快要相碰。

    “到底是怎麼回事?”

    “所以問你是指什麼啊。”

    “教學樓背面的事情。”

    “果然那些話是你說的啊!?我才沒胖兩公斤呢!”

    “我知道,是一公斤零三分之一公斤,這點分量我還是能把握好的。”

    “唔……為什麼你會知道得那麼具體——不對!”

    桃香一瞬間話語卡住,然後馬上指著妹妹的鼻尖。

    “居然偷聽人講話,你到底想幹嘛啊!”

    “沒想幹嘛,我想問你為什麼沒有馬上拒絕那種要求?那種事情根本就是無法成立的,這就像不小心刺傷對方,或是把熱水倒到人頭上,不是笑笑就能過去的事情啊。”

    “這種事……”

    桃香堅定地望向妹妹,大聲說道。

    “這種事,我也明白啊!可是那傢伙的爸爸是主辦競選的人,只要他開口我們家工廠就有活兒可干了,這也是事實啊!”

    “那種事無所謂,問題是,姐姐在猶豫要不要答應他!”

    “這是理所當然的啊!答應了,就能保住工廠啊!就不用擔心明天有沒有飯吃了啊!優希和莉子,你們都可以繼續把書讀下去了啊!”

    “我是說你的擔心都是多餘的……!”

    莉子的雙眸深處的憤怒就像烈火般燃燒。

    她深呼吸了一下,讓自己平靜下來,然後直直盯著姐姐,說出這樣的話。

    “我從姐姐的班主任那裡聽說了,姐姐是想畢業後直接去工作對吧?”

    “對——”

    桃香一瞬間被利子的氣場鎮壓,倒吸了一口氣,然後瞪回妹妹。

    “對啊,不行嗎?我和你不同,腦子沒你好用,也不喜歡唸書,更沒有繼續往上讀的意思,你有意見?”

    “非常有,請姐姐別胡鬧。”

    雙拳在膝上顫抖著,莉子瞇起她的丹鳳眼。

    “我知道姐姐你肯定是想把我和優希的學費,還有工廠赤字的部分通過工作賺回來,但這樣做只會讓我們困擾而已。請你別小看我,自己事情我還是能自己管好的。沒有必要讓姐姐一個人來背負。”

    “我才不是想背負!我只是用的方式去做而已啊!”

    “你想說跟那個堂吉訶德交往也是按照自己方式做事?”

    “……是、是啊,不行嗎?”

    “……”

    一瞬間的沉默。

    莉子的右手動了動,然後一個毫不留情的巴掌就捕捉到桃香​​的臉頰,發出一聲脆響。

    “唔!”

    捂著臉頰,身體不斷顫抖的桃香,馬上以另一隻手反擊過去。這一下著實地打在莉子臉上。

    “——”

    隨著和剛才差不多音量的聲響,姐妹倆的臉頰都紅了起來。

    莉子眼裡噙著淚水,盯著桃香,然後跑過只是傻站著的真哉身旁,沖向外面。

    “…………”

    桃香看都沒看一眼莉子的背影,顫抖著肩膀,視線落到自己的膝蓋上。從庭院那邊傳來的蟬鳴,這時顯得格外大聲。

    “不去追她,沒關係麼?”

    “………………”

    桃香沒有回答,緊緊閉著雙唇。

    真哉看著莉子跑出去的方向,然後輕輕地坐到桃香身旁。

    經過些許的沉默後,桃香終於傾吐出來。

    “——沒用嗎?”

    “嗯?”

    “全部都,沒用嗎?我所做的,都是多餘的事嗎?”

    她剛才的氣勢完全散去,無精打采地撫摸著被打的臉頰。

    “桃香,你覺得是沒用的嗎?”

    對於真哉的提問,桃香左右搖著頭。

    “才不是,就算是現在,我也覺得是必要的。因為我希望莉子、優希,還有爸爸,大家都能幸福啊。”

    “那你呢?”

    “……誒?”

    “那幸福里,沒有包含你麼?”

    “我……”

    桃香把目光投向從起居室可以看到的庭院一角,露出有點勉強的微笑。

    “我沒關係,我這樣已經足夠幸福了。為大家做飯,幫爸爸做工作上的事情,陪優希玩,時而和莉子鬥鬥嘴。這樣,已經很幸福了。”

    “那麼。”

    真哉同樣看著夏日陽光照耀著的庭院,緩緩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你有沒有想過,大家的想法和你一樣?”

    “大家……也是?”

    “嗯。”

    真哉點點頭,想起自己來到日本所經歷的事情,然後繼續說道。

    “我來到這個家裡,感覺最輕鬆的事情就是,大家都不會抱怨。士郎叔叔就算活兒減少了也沒有怪這怪那,桃香你也是微笑著把洗衣做飯全包了,優希就算夏天沒有空調也充滿活力地跑來跑去,莉子雖然總是擺著張不開心的臉,但她都會為家人著想。”

    “……”

    “這些在我所熟知的世界裡,是不可能存在的。大家都是為了自己所需而詆毀別人,誇耀自己,愚弄著世界。我來這里之前,還覺得那些事情是理所當然的呢。”

    世界就是那樣運作的。

    至少,對於真哉來說,那是理所當然的,他並沒有覺得不可思議,也不覺得不講理。

    那隻是世界上的某一種真理,當今有很多人都生活在那種潮流中。

    可是,真哉把這些當成世界的全部,只是因為他缺乏常識而已。

    “抬頭挺胸吧,桃香。”

    “誒……?”

    “你必須為你的家人感到自豪,在這裡——”

    沒錯,在這裡。

    “有世界上最溫暖的家,還有最深的牽絆。你只要——”

    真哉轉頭看身旁的桃香,笑了笑。

    “相信家人就好,這樣,大家就能幸福。”

    “只是這樣……可以嗎?我可以有……自己的願望……嗎?”

    “當然。”

    真哉堅定地點了點頭。

    “就算有其他人否定你,我——你的家人,都會認可你的。”

    “唔……”

    淚水濡濕她的眼眶。

    就像枯井裡湧出清泉似的,桃香的眼眶裡溢出眼淚。接著鼻子裡輕哼了一聲,沒想到——

    “嗚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變成了嚎啕大哭。

    真哉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再一次看向庭院。

    在熱辣辣地烤著大地的太陽下面,就像要掩蓋桃香的哭聲似的,蟬們正在隆重地舉行著大合唱。

    結果,過了三十分鐘,她才止住哭泣。

    “唔……被你看笑話了。”

    “別介意這種事啦。”

    眼睛和鼻子哭得通紅的桃香,一副難為情到不行的樣子把視線移到地上。

    在太陽終於西斜,天空從暗紅色逐漸向黑色轉變的時候,蟬們也安分下來,房檐下的風鈴發出了清脆而溫柔的聲音。

    或許是清涼的風讓桃香回過神來了,她刷地抬起頭,看看四周。

    “對、對了,莉子呢……?得跟她道歉才行——”

    “她剛才出去了,還沒回來的樣子。”

    說著,真哉拿起智能手機,問桃香。

    “如何?要是用衛星定位的話馬上就——”

    “不用。”

    桃香緩慢而堅定地搖搖頭。

    “我自己去找她,沒事的,因為——”

    然後,她眼神堅定,毫不猶豫地斷言道。

    “我是她姐姐。”

    說完,她輕快地站起來,就這麼快步走向玄關。真哉也無言地跟在後面。

    白天那麼湛藍的天空現在似乎忘卻了顏色似的,一片漆黑,心急的金星已經開始發光。不過,真哉沒有去欣賞這閃爍的美景,為了追上向前跑去的桃香,也開始奔跑。

    他的腳步沒有任何迷茫,朝著筆直的目標而去。

    跟在默默向前的桃香,不久後到達的地方是——

    “……公園?”

    這是之前週末和桃香起來的那個寬闊的公園。

    那時因為是周末,想來悠閒度過休息日的人比較多,今天是工作日,而且還是晚上。周圍沒有什麼人的氣息,鴉雀無聲的。

    然後,在那入口,有個熟悉的人影正滿臉困惑地站著。

    “優希!”

    “啊,桃姐姐!”

    她抱著泰迪熊,慌慌張張地往公園裡窺視,看到來人是桃香後,跑了過來。

    然後手忙腳亂地想把緊張的事態告訴姐姐。

    “啊嗚啊嗚……不、不好了!莉子姐姐她——”

    “沒事的,我知道。你先回家吧。”

    桃香揉揉優希的頭髮,然後走進公園。

    真哉和優希一起在公園門口等待。

    桃香馬上就找到莉子了。在入口右轉的駱駝狀遊戲設施上,莉子抱著膝蓋坐著。

    失去了平時凜然的姿態,有點可憐,有點軟弱,就像停下振翅的蝴蝶,一動不動。

    “……”

    桃香確認了那是自己的妹妹後,在她旁邊的海豚玩具上坐下。

    她順勢也抱著膝蓋,抬起頭望著星空。視線的前方,是天鵝座在宇宙中充分展示自己的光輝,

    “記得嗎?你在學校一有不開心的事,或者在家被媽媽罵後,都會一個人到這裡偷偷地哭。”

    “……”

    “到了晚飯時間也不回去,每次都是我來帶你回家。說著'莉子,快回去啦'之類的。你總是遲遲不肯走,可麻煩了。”

    “……我——”

    莉子把臉埋到雙膝中,緩緩地開口。

    “我其實沒有姐姐你那麼堅強。有一點小事就覺得很受傷,容易鬧彆扭,還優柔寡斷。老會去糾結一些無所謂的事情,太過在意別人的看法,自己變得沒有自信,所以——”

    她咬著下唇,語氣裡混雜著後悔和羨慕,低聲說道。

    “我一直,很羨慕姐姐。總是很開朗,充滿精神,人見人愛的姐姐。”

    “……我嗎?”

    莉子對吃驚的姐姐點了點頭。

    莉子加重了雙臂的力度,語氣中加了些許力度,說道。

    “對我來說,姐姐就是目標。我一直想成為像姐姐那樣的人,像姐姐那樣的女生。就算是現在,這種想法也還在。所以才——”

    莉子抬起頭望向夜空,對那耀眼的星光瞇起眼睛。

    “姐姐,請你一直當我的目標。不要說是為了我們,請一直勇往直前。姐姐的話,一定什麼事都能做到。姐姐的話,一定能到任何地方。這才是,名為飯山桃香的,我引以​​為豪的姐姐。”

    “莉子……”

    對妹妹的一番話,桃香能回答的只是輕聲呼喚她的名字。

    桃香想說些什麼,但聲音早已消失在喉嚨深處。雖然對這樣的自己感到焦心,但卻還是找不到該說的話。

    就算如此,桃香還是努力想說點什麼,不過這時,有個別的聲音代替她說了出來。

    “那麼——”

    突然插進來的,是個溫柔的聲音。

    姐妹倆吃驚得抬起頭,眼前的人——士郎,他的黑框眼鏡後是充滿溫柔與和藹的眼神。

    “那麼,莉子也必須勇往直前才行哦。”

    “爸、爸爸?”

    “……爸爸?你怎麼會在這裡?”

    沒有理會兩姐妹的吃驚,士郎從工作服胸前的口袋裡拿出一枚信封。

    然後把它遞到莉子跟前。

    “我想把這個交給你。”

    下意識接過信封的莉子,驚訝得倒吸一口氣。

    “! 這是,我放進錢箱的錢……!”

    “沒錯。”

    士郎柔和地點點頭,微微一笑。

    從旁邊湊過來的桃香皺了皺眉。

    “? 怎麼回事?”

    桃香問眼前的二人。但士郎並沒有回答,而是向莉子輕聲說道。

    “你之前放進去的錢,都在這裡了。這是你努力掙來的,要由你來使用。”

    “全部?爸爸從什麼時候——”

    “莉子打工的事情嗎?我從一開始就知道哦。”

    莉子聽了這回答,睜圓了眼睛。

    士郎用指尖撓了撓臉頰,告訴了她原因。

    “那位店長是我中學時的同學呢,莉子開始在他店里工作那天,就來告訴我了。”

    “店長嗎……但是,這樣的話為什麼——”

    “因為那是莉子的選擇啊。”

    士郎平靜地說出的答案裡,沒有任何理由,只是充滿溫柔。

    “我不知道莉子想著什麼,如何考慮才下的決定。不過,我覺得那是值得人尊敬的舉動。全都是因為我太不中用,才給桃香和莉子造成困擾,真的很抱歉。 ”

    說著,士郎深深低下了頭。

    慌張的反而是兩位女兒。

    “別、別這樣啊爸爸!我們是家人,互相為對方著想是理所當然的啊。”

    “是啊,爸爸沒有什麼事情需要向我們道歉的啊。”

    說著,莉子站了起來,再次把手裡的信封遞出去。

    “這些錢,果然還是用在工廠的事情上吧。雖然沒有多少,但要是能幫上點忙的話,我就十分滿足了。”

    “莉子……”

    “我也會更加努力的。雖然沒辦法幫忙工廠的工作,但我會學會記賬的。所以,爸爸只要為自己的工作努力就好了。”

    “桃香……”

    聽到女兒們的話,士郎大大的手分別放到她們頭上。

    “我真幸運呢,證據就是,我擁有這麼棒的女兒啊。”

    “……爸爸。”

    “爸爸……”

    女兒們在父親的認可中哭了起來。那哭聲,響徹在夜晚的公園裡。

    真哉和優希在稍遠的地方看著他們。

    “你的家人,真的很厲害呢。”

    “那是當然的說。”

    優希得意地笑著,大大地挺起胸膛。

    “我們不會輸給任何人哦,是世界第一的家的說!”

    說著,優希跑到姐姐們身邊。然後,抱著父親的腰。

    公園裡,家人,以家人應有的姿態彼此連結著。

    “……這一定就是,所謂的家人。”

    為了守護這無法取代的,美好之物,真哉願意付出一切。這耀眼的存在,是值得令他這麼下定決心的。

    剛好在這時,胸口的智能手機震動了一下。

    “餵?”

    “真哉,看來你又擅自使用衛星了。”

    聲音裡有著明顯的不悅,一接電話就馬上說明來意的,是基爾曼。

    他指的是真哉在教學樓後面使用雷神之鎚的事。

    “嗯,我用了一下。”

    “我記得已經忠告過你,擅自使用將會受到法律制裁了吧?我想你應該沒忘。”

    “當然,我記得很清楚。”

    那肯定不是警告,真哉明白,基爾曼這個人真的會那麼做。

    “這不像你啊,基爾曼。以前不厭其煩地告誡我要確認事實關係再行動的人是誰來著?”

    “……什麼意思?”

    “稍微想一下就知道了。”

    嘴角稍微放鬆了一下,真哉靠在公園入口的柱子上。

    “雖然我已經卸任了,但下任社長還沒決定是誰。關於這段空白期的條款在應該包含在公司設立時的規章裡才對哦。”

    “你說什麼……?那種詳細的條款和這個有什麼關係——”

    基爾曼難得表現出困惑,真哉說道。

    “基爾曼,你以前說過的話。因為那句話,我全都決定好了。”

    “……怎麼回事,解釋清楚一點。”

    對於基爾曼充滿疑惑的聲音,真哉極端堅定​​地告訴他。

    “我明白了——對我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僅此而已。”

    第二天,是一如既往的休息日。

    太陽依舊沒有一絲怠慢,給大地送來充足日光,風還是開啟了溫暖模式,蟬依然心無雜念地進行合唱練習,總之日本的夏天依然炎熱。

    這種氣溫裡,工廠裡氤氳著熱氣,像蒸桑拿似的,真哉和士郎正面對面。

    “變薄了不少啊。”

    真哉看著士郎從研磨機上取出的炒鍋狀金屬板,充滿感慨地嘆了口氣。

    士郎輕輕地用手指觸摸表面,滿意地點點頭。

    “嗯,這樣一來耐熱性的問題就解決了。不用考慮再衝進大氣層一次,也能解決熱膨脹擴散,重量也——。”

    就這樣,把樣品放到身邊的秤盤上。

    這是可以量到非常精確程度的工業用計量器。真哉還記得,剛來沒幾天那會兒,桃香就和說出“這樣的話也可以稱一下姐姐的體重呢”的莉子吵了一頓。

    真哉對電子屏幕上顯示出的數字露出微笑。

    “符合規格要求,而且還比上限值低了三成,應該足夠了。”

    對於超出想像的數字,士郎的表情也溫和起來。

    “沒想到居然能做到這種程度,多虧了大家,還有真哉的幫忙啊。”

    “不,我只是在旁邊插嘴而已,不算什麼啦。不過這樣一來,或許能贏得競選哦。”

    “嗯,我想趕緊交上去。”

    說著,士郎抱著樣品回到工廠裡面。他小跑著,肯定是因為他無比興奮。

    剛好在這時。

    “餵,我來打擾了。”

    這聲音傳來,果然是個來打擾的。

    轉過頭,在工廠入口處站著的,是狂妄地交叉雙臂,嘴角不像樣地揚起的,真哉認識的人。

    “哎,真是稀客,有什麼事嗎?很遺憾,這裡沒有讓你與之對戰的風車哦。”

    “啊?風車?我沒事找那玩意兒乾嘛!”

    站在那裡的,是身穿制服的堂吉訶德。

    依舊把製服穿得邋邋遢遢,也沒有站直身體。他往上捋了捋頭髮,像是在賣弄那脫色的長毛似的。

    “我找的是你,餵,賞個臉唄。”

    “呃,什麼來著?”

    真哉按著太陽穴,回想之前露法給自己科普的內容。

    “賞個臉,我記得這言外之意是頭髮稀疏的人想讓對方交出頭髮吧?啊,你的頭髮確實看起來有點稀薄呢。”

    “誰稀薄了!你說誰稀薄了!?”

    “哎呀,就算你問我也……”

    堂吉訶德突然把雙手放到頭上不斷確認自己的頭髮。然後,後悔得想跺腳似的扭曲著一張臉。

    “可惡……少廢話,給我過來!”

    他大聲喊著,真哉乖乖地走了出去。

    外面依舊無比炎熱。傾瀉而下的陽光像是故意惹人不高興似的,蟬鳴單調的演奏好像要教會人們何為音階。真哉想,對蟬們提起噪音污染訴訟的日子或許不遠了。

    “呃,大田原……”

    大概是聽到了公害程度不輸給蟬的堂吉訶德的聲音了吧,桃香從主屋探出頭,然後馬上皺起眉頭。

    “我說你,幹嘛來我家?”

    “你這是什麼口氣?”

    不過堂吉訶德似乎沒有體會到桃香話語裡十足的厭惡感。

    “本大爺特地親自來取競選的樣品啊。”

    他開始如此說道。

    真哉對這句話有點懷疑。

    “並非職員的你來取?”

    “是……是啊。我不是說過嗎,我爸是Orion的董事啊。剛好現在總部那邊有高管過來,我爸出去接待了,所以我代他過來。”

    “如果此話當真,那就有點問題了。”

    聽著堂吉訶德的話,真哉取出智能手機,迅速發出一封郵件。

    桃香則是頂撞起堂吉訶德狂妄的說法來了。

    “就算這樣,為什麼是你過來啊!?和你有什麼關係!?”

    “什麼?你這麼跟我說話沒問題麼?桃香。”

    堂吉訶德猥瑣地揚起嘴角,把像上過漂白水似的頭髮高高捋起。

    “我爸可是參加競選考核的人啊,於是,要是我稍微和我爸說一點這工廠的壞話,或許對考核就會有影響也說不定啊。”

    “你、你……!”

    桃香吃驚得睜大眼睛,聲音憤怒得微微發抖,死死瞪著堂吉訶德。

    然後,這憤怒不僅僅停留在桃香身上。

    “你真是渣到極品了啊。”

    不知何時出現的莉子站在桃香身邊,用冷冷的眼光鄙視著堂吉訶德。

    “不過,人家是堂吉訶德嘛,本來就會誤以為自己很厲害。”

    “堂……?幹嘛說什麼折扣店啊?”

    “沒什麼。”

    他的反應和自己的姐姐一樣,莉子厭煩地擺了擺手。

    真哉再次面向堂吉訶德,確認他的來意。

    “那麼,你為何而來?”

    “沒你這麼說話的吧?”

    “很遺憾,雖然很對不起你稀薄的頭髮,但這裡沒有可以分給你頭髮的人。”

    “所以說不會稀薄啊!”

    “以後會邊稀疏呢,看你都上漂白水了。難不成你那厲害的老爸也是這樣?”

    “怎……麼……可……能……”

    可能是說中了,他雙手按著頭皮,聲音漸漸弱下來。

    然後,他像是刷開了重重雜念,順帶著把頭髮撓得亂七八糟,接著大叫起來。

    “啊啊真是的!你們囉囉嗦嗦的煩死了!”

    “……毫無疑問,最煩的是你才對啊。”

    指著冷靜指出自己的桃香,堂吉訶德說出這麼一句話。

    “我是來繼續昨天的話題的,桃香,你還沒有給我答案。”

    “那個……”

    桃香想起教學樓後面發生的事,用力抱緊自己的身體。

    “你又自說自話……!”

    莉子吊起她漂亮的眉毛,正想代替姐姐質問堂吉訶德,往前踏出一步。

    不過,真哉用眼神制止了飯山家的二女兒。

    “……誒?”

    既吃驚,又被真哉的氣場壓住,莉子只因為一個眼神停住動作。確認這點後,真哉微微吸了口氣。

    這裡有著想要守護家人的人們。

    在她們面前,有著想破壞這個家的人。

    既然這樣,真哉應該採取的行動,毫無疑問只有一個。

    就算那麼做會使自己回到那空虛的世界。

    就算這麼做會使自己再也無法和這個家庭一起生活。

    要問原因的話,那就是——

    “這是我——必須為這個家做的事。”

    真哉一邊低聲說著,一邊拿起智能手機。

    堂吉訶德看真哉這樣,想起之前恐怖的體驗,誇張地擺起架勢。

    “你、你小子想幹嘛?這次不會再讓你搞爆我的手機了,新手機放在家裡——”

    “很遺憾,現在不管是美杜莎還是雷神之鎚都不在日本上空,而且本來——”

    真哉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動,慢悠悠地搖搖頭。

    “就不需要那種東西。”

    “哼,變不了那奇怪的把戲,你小子也沒什麼可怕的了。不想受傷的話就給我消失,敢再惹怒老子就讓你——”

    “該消失的,毫無疑問,是你才對哦。”

    真哉打斷堂吉訶德的話,無奈地嘆息了一下。

    “我之前已經教過你該怎麼用錢了吧。很遺憾,看來你沒能理解呢。”

    一個人給三萬什麼的,老爸是Orion的董事什麼的。

    對把這些小事掛在嘴邊的堂吉訶德,真哉重重地、緩緩地搖了搖頭。

    “讓你家工廠的產品落選?和我交往?”

    這些和真哉之前處理過的、或直面過的問題比起來,實在是小巫見大巫。現在,要是眼前的人想讓這個家庭陷入危機的話。

    “天真,太天真了。那種程度的權利,既不能擠兌掉競爭對手,也不能讓蝸牛似的政府行動起來,更不能保護家人。”

    只要用壓倒性的力量,排除掉就好了。

    所以。

    “你好好記住吧。”

    智能手機屏幕上出現的,是Orion的logo。

    真哉把屏幕朝向堂吉訶德,把logo下面寫著的一行文字一口氣刷掉。

    “所謂權力——”

    把手指放到最下方的“同意”按鈕上。

    “是這麼用的。”

    毫不客氣地按下。

    屏幕上跳出“確認完畢”的字樣,快速掠過各種注意事項後,最後顯示出一個大大的Orion的logo。

    “餵,那個logo……是我爸公司的——”

    看到這個logo的堂吉訶德把眉頭皺起的時候,突然一台漆黑的高級轎車發出誇張的響聲衝了過來。

    那車的暴走勁兒像油門被猛踹似的,在庭園裡急剎車,隨著塵埃和刺耳的剎車聲,滑到堂吉訶德的身邊。

    “……啊?什麼啊?”

    堂吉訶德不明所以地看著身旁的德國產高級轎車。駕駛席的車門被粗暴地打開,從裡面蹦出一個人影。

    那是一位身穿西裝的中年男性。

    黑色的厚西裝,加上沒有圖案的白襯衫,繫著略顯突兀的黃色領帶。頭頂毛髮十分稀疏,戴著一副圓眼鏡,毫無疑問,是個典型的日本公司職員。

    “老、老爸……?”

    堂吉訶德驚訝得眉毛都歪了,只能說出這簡單的詞語。

    然後,這中年男性,以出車門時的氣勢全力沖向堂吉訶德。

    “你這個——白癡兒子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邊這麼大叫著,一邊牢牢抓住堂吉訶德的後頸,順勢往地上摔去。

    “嗚哇哦!?”

    堂吉訶德嘴裡詠唱著謎之咒語,額頭結結實實地往庭院地上撞去。

    不過,對堂吉訶德展開奇襲的中年男性對此沒有絲毫在意,反而對旁邊的真哉——

    “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萬分抱歉,社長!”

    突然撲通一聲跪下。

    “請、請社長開恩!我那蠢、蠢兒子實在是太無禮了!請、請您務必大人不記小人過!”

    這位把額頭貼在地面上的人,有一點眼熟。

    “哎,還真跑來了啊。呃,我記得你是日本法人的——”

    “是,小人是大田原!”

    反射著陽光的頭頂對著真哉,眼前這位中年男性——堂吉訶德的父親,就像演古裝劇似的把頭低到極致。

    另一方面,兒子那邊似乎不能理解事態,一邊坐起上半身一邊驚訝地看著旁邊跪著的父親。

    “餵、老爸,為什麼要對這種傢伙低頭啊——”

    “你這個——蠢兒子!”

    光滑的額頭爆出青筋,堂吉訶德的父親用力拍了一下兒子的頭。

    “疼死了!?你、你幹嘛啊!?”

    “什麼叫這種傢伙!?你以為自己現在正在對誰說話!”

    “啊、啊?誰啊,不就是個轉校生嗎?”

    “所以說你白痴啊你這蠢材!”

    他大叫著,再次強烈拍打兒子的頭。

    “你以為我們多虧了誰,才能每天睡在溫暖的被窩裡!多虧了誰才能每天有飯吃!這些全部——”

    堂吉訶德的父親雙手恭敬地指向真哉,大聲喊出結論。

    “都是多虧了笠取社長啊!”

    “笠取……社長……?”

    “頭不能抬起來!”

    “嗚哇!”

    堂吉訶德的頭再次被按到地上,整個人跪伏著。

    然後,完全不理會這樣的兒子,堂吉訶德的父親繼續飛快地辯解著。

    “都、都是誤會!小的當然不會讓犬子來回首樣品,不會的,沒錯,肯定不會的!由於基爾曼CEO來日本,小的有事向他匯報,剛好被犬子知道了,就惡作劇了一下——”

    “嗯,我知道。”

    真哉笑瞇瞇地俯視著堂吉訶德的父親。

    “不過,就算是家人,把產品競選這種機密信息洩露出去也就表示——你應該很明白吧?”

    “!?”

    看到真哉的微笑,堂吉訶德的父親那圓眼睛背後的表情都凍住了。

    “請、請務必寬大處理啊!我家裡有兩個小孩,還有最喜歡名牌貨的妻子,還有一隻食量是普通狗的三倍的聖伯納德犬,另外還有20年的房貸沒還!請您、請您可憐可憐我們!”

    看他不顧體面地跪在地上,反倒令人神清氣爽。

    在這跪著的父子身後,漆黑的德國產高級轎車接二連三地從工廠入口駛進來。

    依然跪著的堂吉訶德看到庭院轉眼間被轎車填滿,吃驚得睜大雙眼。

    “這、這怎麼回事……為什麼有那麼多車……!”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

    一邊斥責著悟性極低的兒子,一邊朝眼前的上司奉上雙手。

    “這位就是OrionLute的創立者兼董事長的笠取真哉社長啊!你身上穿的,每天吃的都是這位社長發下的工資買來的啊!怎麼還不明白!”

    “怎麼……可能……!?”

    堂吉訶德驚愕得說不出話,他身邊停著的轎車上陸續下來各個國籍的人們。有穿西裝的,有穿白衣的,還有POLO衫或者沒打領帶的,給人不同國家的印象,他們都是Orion的職員——

    也就是,真哉的部下。

    “這樣,你應該能稍微理解了吧?”

    Orion的職員們站在堂吉訶德父子周圍,兩個戴著墨鏡的西裝男——保鏢從人群中走出,站到真哉後面。

    真哉張開雙手指著身邊的人們,緩緩地說道。

    “所謂權力,絕不是個人與個人之間的東西。這是自己的行動反映出來的周圍環境所形成的,換句話說就是世界的構造本身。所以——”

    真哉動了動手指,兩旁的保鏢無聲地走出,一人一邊把堂吉訶德攙起來。

    “哇,幹、幹嘛……啊!?”

    想抵抗的堂吉訶德被左右的兩個巨漢保鏢一瞪,便老實了。

    “你現在的行動無法改變世界上的任何一丁點東西,那麼也就是說,你絕對無法違逆世界本身。”

    “你、你小子……這……這種事……!”

    “好了。”

    看了一眼無法跟上事態發展,只能滿口胡言的堂吉訶德,真哉把大拇指指向身後的飯山家外面,微笑著下了命令。

    “就請退場吧。”

    “Yes,boss.”

    機械似的接受命令,保鏢們拖著不知道嘴裡嘟囔著什麼的堂吉訶德,就這麼把他塞進車裡。

    接著,真哉朝著依舊跪伏在地面的堂吉訶德的父親說道。

    “運送工作就交給你了,沒問題吧?”

    “是、是,當然沒有問題!”

    重重地點了三次頭後,堂吉訶德的父親連滾帶爬,絆倒了好幾次之後終於回到駕駛席,慌慌張張地插入車鑰匙,以全踩油門的初速度衝出飯山家的院子。

    目送著逐漸遠去的引擎聲,旁觀事態發展的桃香困惑不已地嘀咕道。

    “什、什麼……?怎麼回事啊……?”

    “……之前一直覺得很奇怪,果然,是這麼一回事啊。”

    困惑的桃香,還有恍然大悟的莉子,瞇著眼看著被眾人團團圍著的真哉。

    “聽說OrionLute的創立者是個日本人,而且還是個天才型的技術者,公司主要的專利都是他一個人發明併申請的。並且,這個人非常年輕,基本不在公眾場合露面。”

    “那就是——”

    “就算如此,他應該出席過幾次記者會才對。我剛開始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有點眼熟,就是因為這一點吧。這樣一來,他能把儲物室改造成那樣,把衛星當成自己的手腳般操縱,也說得通了。”

    然後,莉子漂亮的指尖指向真哉,如此說道。

    “OrionLute的創立者,sinnya·kasatori——沒想到,就是真哉啊。”

    對莉子的點評,桃香還是無法接受。

    “……呼。”

    桃香無奈地嘆息了一聲,然後兩手擺了擺,一副“罷了罷了”的樣子。

    “莉子又開玩笑了,怎麼可能嘛。那種富豪怎麼可能到我們這種破地方寄宿啊。”

    “……說起來,姐姐還沒進過他房間呢。”

    莉子看自己的姐姐的眼神,就像看異次元的生物似的。

    “算了,姐姐要是那麼覺得的話就隨便了,不對,應該說你還是那麼覺得比較好。反正很麻煩。”

    “什麼啊?剛才那人不就是為自己兒子的不禮貌行為道歉而已嗎?雖然下跪什麼的太誇張了,但那表示他有誠意吧?那傢伙嘴裡說的英文,應該也是'原諒他吧'或者'可以回去了'之類的吧?”

    “在我聽來,是'現在就把垃圾扔掉吧'(Throw away right now)的意思……”

    莉子猶豫了一下,又馬上放棄思考地嘆了口氣。

    “算了……姐姐認為是的話,就是吧。”

    莉子就這麼甩開所有東西似的搖搖頭,像丟開解釋責任的政治家似的閉上嘴。

    人群中,有一位身板格外巨大的德國紳士踩著皮鞋緩緩地走向真哉。

    “被你擺了一道啊,真哉。”

    “你指什麼?”

    “這個。”

    把一張紙遞給真哉的高大男人——基爾曼,以平時那平淡的語氣說道。

    “如果已經沒有後悔和迷茫,就再簽一次吧。”

    “當然。”

    真哉結果那張紙,視線在上面的德文中掃過。

    寫著的標題是,再任社長。對像是,笠取真哉。

    也就是說,在簽下名的時候,真哉就會再次回到社長之位。

    “這是我為守護家人而做的決定,既不後悔也沒有遺憾。”

    “家人,嗎?”

    基爾曼深深地感慨了一下,真哉迅速籤上名。

    “——這樣一來,你就正式再任社長一職了。”

    基爾曼撇了一眼收回的文件,疲憊地嘆了口氣。

    “真是的,在網上開緊急總會,這種時間點決定社長的再任與否,你還真是會折騰。沒注意到選出下屆社長之前的空檔期中,你還有繼任的權限,是我的過失。這次不管是你還是露法,都給我來了出設計精密的好戲啊。”

    “這句話,我會原封不動地還給你的。”

    真哉聳了聳肩,指著主屋斷言道。

    “讓我到這個家寄宿,基爾曼,是你一手安排的吧。”

    “被你發現了啊。”

    沒有一絲抱歉的樣子,基爾曼抑揚頓挫地點點頭。

    “你想辭掉社長職位的那點小心思,我還是看得出來的。與其讓你遠走高飛,還不如乾脆給你帶個項圈。”

    “原來如此啊。”

    其實,真哉準備在收回天文望遠鏡後,順便環遊一下世界的。他已經擁有一輩子都住得起酒店的資產了,只要逃過一個月的話就能翹掉總會。

    “而且啊”,基爾曼繼續問道。

    “你知道自己所缺的是什麼嗎,真哉?”

    真哉歪了歪頭,雖然能猜到許多答案,但基爾曼說的似乎是作為社長所需的要素。

    “就是不夠強硬啊。你總是在絕妙的平衡上促成事情,然後把大局推向成功的方向。有時強迫自己,沒有絲毫的任性,殊不知,那也是作為社長的要素之一啊。”

    基爾曼感懷地看了看院子裡的小屋,緩緩地搖了搖頭。

    “你現在這樣還不夠啊,有時得強硬地推進事情,就算遭人白眼也要走自己的路,全力守護自己該守護的東西。你身上所缺的,正是這種決定性的強硬、意志,還有該守護之物。”

    這指點,使真哉非常感同身受。

    “我是想讓你在這裡親身學會這些——”

    基爾曼慢慢地環視著周圍。

    “看來,效果比我想像中的要好得多啊。”

    他看了看驚呆的姐妹,再看看真哉,想起了什麼似的鬆了松嘴角。

    然後,在工廠入口旁觀的士郎慢悠悠地走過來。

    “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啊,士郎。”

    “雖然有點不明所以……”

    在事態快速發展之後,終於露面的士郎不知道該說什麼。苦笑和驚愕的表情在他臉上交錯著,但到最後還是恢復平時的柔和笑容。

    “不過,基爾曼,你因此給了我非常寶貴的經驗啊。”

    兩位老朋友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省略了開場白,基爾曼馬上把話題轉到工作上。

    “聽說你參加了保護罩的產品競選吧,樣品做出來了嗎?”

    “嗯,剛完成,要看看嗎?”

    “那就讓我一睹為快吧。我們的技術團隊也因為遲遲做不出高質量的樣品,整天唉聲嘆氣呢。”

    然後,他們兩個像是長久以來都一起行動似的,同時往工廠走去。剛才從車裡下來的人們——Orion的全部技術人員——拿著筆記本電腦和測定器,陸陸續續踏進工廠。

    對著急速的事態發展摸不著頭腦的桃香扯了扯真哉的衣袖。

    “難、難不成競選的結果會在這裡得出?”

    “嗯,應該是的。”

    真哉朝她點點頭,也跟在人群後面,往工廠走去。

    “不錯。”

    這是基爾曼得出的結論。

    剛過正午,基爾曼到事務所露了個臉,可能是看完樣品了。其他的技術​​人員有的還在繼續測定,有的為避暑而回到車裡。

    押了一口莉子和桃香準備的麥茶,基爾曼把目光投向同樣大汗淋漓的士郎。

    “不過,還有一些細節需要修改。你最後不是選擇鋼,而是用合金製造的吧。不過,基本方針是沒問題的。”

    “原來如此,那就得做工程樣板才行了。”

    “你願意做嗎?”

    “當然,沒想到我還能攤上這麼有趣的活兒。”

    說著,士郎開心地笑了起來。

    給Orion的技術人員倒完日本風格的麥茶,把空杯子收回來的桃香聽到這個,皺了皺眉頭。

    然後,向在事務所裡悠閒看著測定結果的真哉提問。

    “怎、怎麼回事?”

    “總之,就是說飯山工務店要和Orion一起試做樣品。因為是共同研究,所以OrionLute當然會出費用。”

    聽到真哉的回答,桃香高興地把兩手握在胸前。

    “那、那,工廠就不用關門了是吧!”

    “……也不是。”

    “誒?”

    看著平板電腦上的測定結果的真哉,簡短的否定了桃香。

    “會有點難辦吧。”

    “為、為什麼?不是有工作了?也會有收入吧?”

    “這個是沒錯,不過,不是現在馬上就會有收入。”

    “啊……”

    被這麼一說,桃香也明白了。

    一名技術人員把日程表點開,真哉就此說明道。

    “樣品的試做還有耐久性評價,光這兩件事就得花上半年。雖然可以事先支付研究費用,但投入生產還要在更久之後。所以,錢實際到手的話,再快也得一年以後。”

    “一年……後……”

    這個數字所蘊藏的含義,就算是桃香也能理解。

    “這、這樣的話來不及啊……!下個月就已經沒錢支付了……!”

    “鎮定點,姐姐。”

    “這樣、這樣……”

    桃香彷彿聽不見莉子的安慰,當場失落得跪到地上。

    “姐姐……”

    莉子悲傷地看著這樣的姐姐,然後問真哉。

    “已經沒有辦法了嗎?”

    “我要是下令讓公司投資你家工廠,或者馬上採用這個樣品,OrionLute也會照我說的做,不過——”

    真哉抬起頭,直視莉子的雙眸。

    “士郎,還有你們,希望我這麼做嗎?”

    “——不,我們不需要這樣的錢。別看爸爸平時那樣,其實也是個挺頑固的人,絕對不會接受別人的施捨。”

    “嗯。”

    這就是回答。

    “我也覺得你會這麼說,所以,我並沒有對OrionLute下什麼命令,而且以後也不會。”

    莉子垂下雙眼,用力抱緊自己的身體。

    “那,這工廠……”

    “嗯,這樣下去的話,再過不久還得關門。”

    “……”

    被如此下定論,莉子不甘心地咬住嘴唇。

    對於感到自己的無能,為補貼家用甚至去打工的莉子,或許沒有什麼比這事更令她不甘心的了。誰都無法體會她心中的感情此刻正捲成多大的漩渦。

    不過,真哉必須做的,並不是把這對溫柔的姐妹推下絕望的深谷。

    “但是。”

    “誒?”

    “還有一種可能性。”

    桃香和莉子都抬起頭,看向真哉。

    “可能……性?”

    “對。”

    真哉點點頭,微微笑了一下。

    “關於你們家至今所作出的業績,毫無疑問,還有一種可能性。”

    這時,基爾曼一邊拿手帕擦著汗一邊慢悠悠地走來。

    “真哉,差不多該回去了。”

    “嗯。”

    真哉點點頭,也站了起來。把空了的玻璃杯放回桌上,然後就這麼轉身。

    “……?你要去哪裡?”

    桃香吃驚地叫起來,真哉只是回過頭。

    “我得回德國了。”

    視線的前方,是基爾曼和Orion的技術人員們。大洋彼岸還有露法在等著,世界各地還有幾萬名職員。

    既然決定了站在這些人的頂點,就不能再待在這裡了。

    “很遺憾,不能寄宿滿一個月,那台天文望遠鏡還是留在這裡吧。你們想用的時候就去用。”

    “怎、怎麼這樣……!?”

    對這唐突的事態,桃香焦急地攥住真哉的衣服。

    “要是連你都走了……!工廠沒了,莉子她們也不能繼續唸書了,大家不能像以前那樣做一家人了,再加上你不在的話……!我、我……!”

    她攥著真哉的衣服,用力得指節都泛白了。真哉輕輕地、溫柔地握住她的手。

    “沒事的。”

    真哉回到那冰冷的社長之位,並不是為了捨棄這個工廠。

    只是,為了拯救它。

    “照我的預想,應該也快了。”

    “快了……?”

    事務所的電話就在這時響起。

    士郎回到工廠,莉子也剛收完被子,桃香拿起聽筒。

    “餵,這裡是飯山工務店……誒?什麼?那個、呃……”

    她耳朵貼著聽筒,卻不知所措。

    “怎麼了?姐姐?”

    “沒、那個、不知道、說的是什麼……啊、哦、OK?加、加斯特額莫門特?(just a monent)?”

    桃香開始口出奇怪的英文,然後用手遮住話筒,往外面大聲喊道。

    “餵、餵,優希!”

    “什麼的說?”

    桃香用力招手,把在外面好奇地看著德國產高級轎車的優希叫進去。

    然後,對跑過來的麼妹,這麼說道。

    “有個講英語的打電話給你!?”

    “yingyu?探戈的話我倒是知道。”

    對於理解不了意思的妹妹,桃香拿著聽筒逼問道。

    “為、為什麼啊!?可是裡面確實說的是優希·飯山啊……!”

    “——行動的結果全部由名為責任的結果所反應。而這往往令人預想不到——的說。”

    “這次又是誰的名言啊……”

    “大哥哥的說。”

    “你!?”

    矛頭指向真哉。

    真哉看桃香恢復活力,安心地呼了一口氣。

    “看來趕上了。”

    “什、什麼,是你安排的?”

    “嗯,這樣一來,問題或許就全部解決了。”

    說著,真哉站起來,走近桃香。

    “全、全部?問題?誒,怎麼回事……?”

    “能換我聽嗎?”

    “嗯、嗯。”

    從桃香手裡接過話筒,放到耳邊,用流利的英語說道。

    “Hello?This is Iiyama-komuten——”...<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10:06 PM

終章

    “小學四年級學生飯山優希發現新星!”

    一周之後,這個標題才在報紙和電視上火起來。

    隨便買來的報紙有兩版仔細寫了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飯山優希同學是用自家工務店開發製造的特殊鏡片和天文望遠鏡發現新星的。令人吃驚的是,她所在的地點絕不適合觀測天體,另外,在天津四這顆超級亮星的掩蓋下還能發現新星。就連專家也是在適宜觀測的地點才能看到這顆星——”

    諸如此類,登載了許多自稱專家的人的點評。

    那是一家人一起進行天體觀測的時候發現的。

    真哉持有的特殊鏡片是士郎製造的,而優希使用這鏡片,發現了奇妙的光。

    而這報紙明確指出了那是新星。

    而且,文章還繼續寫道。

    “飯山工務店這種小工廠居然能製造出這麼高質量的東西,這驚人的舉動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其中也有本部在德國,專注民間宇宙事業的公司OrionLute,傳聞此公司已對飯山工務店下了製造衛星部件的訂單——”

    飯山家的眾人不能理解這一發現有多厲害,不過馬上就有人來工務店打聽產品的事情了。

    一起到來的,是一改常態的銀行,以“稀有的前途”為理由,笑瞇瞇地決定對工廠追加融資,使眼看就要破產的工務店輕易避開了危機。

    然後。

    “優希同學被賦予了命名權,將新星取名為'優希之碎片'。”

    報紙上,這段文字和擺著勝利姿勢微笑的優希印刷在一起。

    “哎……”

    桃香把報紙疊好,望向工廠中接受采訪的優希和士郎。優希笑呵呵地說著與問題前言不搭後語的回答,記者不知如何是好,士郎則在一旁打著圓場。

    總而言之,飯山家躲過了一劫。

    這當然是值得高興的事情,桃香和整個飯山家都希望看到這個結果,而事實上也達成了——

    “……哎。”

    但桃香卻止不住地嘆息。

    看著單手拿著新聞,唉聲嘆氣的姐姐的背影,莉子訝異地走過去。

    “怎麼了?你那表情像是得知後天是世界末日似的。”

    “莉子……”

    莉子遞出冰涼的麥茶。

    她今天把長發挽起,穿著淡藍色的吊帶衫。平時不怎麼穿裙子的她,今天以牛仔的七分褲凸顯出細長的雙腿。

    據說這些衣服全都是她打工的那家店的店長送的,作為報答就是像換裝人偶似的穿各種不同的衣服給店長看,莉子覺得這也不錯,便笑著答應了。

    順帶一提,自從上次那件事過後,莉子馬上就辭掉了兼職。為了不給店裡添麻煩,她乾脆地辭職了。這迅速的行動非常有莉子的風格。

    桃香接過麥茶,目光自然而然地往小屋望去。順著姐姐的視線,莉子也明白了她的想法,於是說道。

    “原來如此。”

    “什……什麼啊?”

    “沒事,因為真哉回德國了嘛。”

    說著,莉子溫柔地看著無人的小屋。

    在英文電話打來,成為飯山家轉機的那天——

    真哉和從德國來的巨大男人一起,也沒有好好道別,就離開了飯山家。

    現在已經見不到他的人,聽不到他的聲音,只能望著那一個人也沒有的小屋了。

    “結果,沒能還他人情啊。”

    “人情……?”

    “嗯,一輩子都還不完的,大大的人情。”

    說著,莉子眼神稍顯寂寞地望著接受采訪的優希。看著手腳並用,對記者說這說那的麼妹——

    “是啊。”

    桃香贊成似的點點頭。

    “這人情真是太大了。”

    “嗯。”

    受到他的幫助、在他面前大哭、多虧他才和莉子和好、工廠逃過一劫。

    現在回想起來,這些全部和那個令人捉摸不定的寄宿者有關。盡力幫住別人,幫助別人的家庭,然後像暴風雨般離去的寄宿者。

    “……那樣,不是很狡猾嗎?”

    只是幫助別人,卻沒有收取回報。自己連一件作為家人該為他做的事情都沒有做。

    桃香想著這些,心裡越發過意不去。

    所以。

    “……哎。”

    止不住的嘆息。

    “有人在嗎?”

    “……?”

    當桃香的嘆息次數快破百的時候,聽到了這個聲音。

    桃香呆呆地望向門口。

    “在,請問有什麼——好、好大!”

    “……這麼巨大的行李,是什麼?”

    一輛大卡車停在門口,貨台上推著小山一般的器材。

    看似司機的人物單手拿著賬單走向桃香她們。

    “請問,這裡是飯山工務店吧?”

    “是、是的……?”

    “小屋是在哪個位置?”

    “誒?就、就是那個,平屋頂的建築物。”

    “啊,那個啊,我知道了,那麼我們馬上開始準備。”

    司機自顧自地說著,桃香慌忙叫住一位穿著工作服的男性。

    “請、請問,準備什麼?”

    “咦?你不知道嗎?”

    被反過來問了一句,司機詫異地將自己的帽子擺正,說道。

    “OrionLute給我們下的訂單,說是要把那小屋改造成'OrionLute飯山工務店支部'……你不知道這事嗎?”

    姐妹倆面面相覷,異口同聲地回答道。

    “…………什麼?”

    不知這回答聽起來是不是太傻,穿著工作服的男性一手拿著夾著紙張的筆記板,迅速開始自己的工作。

    然後。

    “哎,果然日本還是很熱啊。”

    悠閒自得的聲音混在噪雜的蟬鳴裡,傳到耳邊。

    用手擋著太陽,一副剛散步回來的樣子從卡車裡走下來的,是不久前還住在這裡的寄宿者。

    “你、你……!怎、怎麼……!?”

    “什麼怎麼……難不成期末考試不用考了?”

    “這算什麼說法啊!?”

    迎接這疑惑地歪著頭的寄宿者——真哉的,是驚訝與無奈交織的話語。

    那裝傻似的表情,全部都看透的眼神,優雅到極致的站姿和言行,能把世間萬物收入囊中似的微笑,全都和離開這裡的時候一樣。

    對這理所當然、理所當然過頭的情景,不知為何卻說不出話來。

    在嘴巴一張一合的桃香旁邊,莉子擺出為難的表情。

    “不是因為工作才回德國的嗎?”

    “嗯,確實是因為工作,不過也不是非得在德國才能做嘛,於是——”

    真哉露出柔和的微笑,指了指小屋。

    “我想把那裡作成新的據點。”

    “……在我家的地盤裡?”

    “嗯,我已經買下來了。”

    莉子睜大眼睛,說不出話來。

    “在部件製造過程中如何實現高效生產的實證實驗——用這標題寫的申請書,拿到基爾曼的簽名時起,就定下來了。指定那小屋為OrionLute飯山工務店支部,而那支部長就是本公司的社長——也就是我來兼任,這些字小得不用放大鏡是看不清楚的,就算謹慎的基爾曼也沒注意到呢。”

    “感、感覺有點不太明白……”

    桃香打斷滔滔不絕的真哉,問出最關鍵的點。

    “也就是說,你又會住在這裡了……?”

    “是啊。”

    真哉微微點了點頭,充滿期待地望著飯山家,小聲說道。

    “這裡有我的容身之所……還有家人。所以我想待在這裡——”

    “我知道了。”

    桃香打斷真哉。

    只要知道他將繼續住在這裡,已經很開心了。

    這一定是非常簡單的事情,只是以家人的​​身份回到這里而已。

    “真是的。”

    桃香儘自己所能以無奈的語氣,困擾的表情說道。然後順勢一隻手叉著腰,另一隻手指著真哉的鼻尖。

    然後,稍微吸了口氣,像傻子似的煩惱各種事情的自己從身體裡發洩出去似的,然後做出最燦爛的笑容,同呼氣一起,說道。

    “本來你就還沒盡到一個寄宿者該盡的責任,從今天要是要讓你勤勤懇懇,為我家做貢獻才行哦!”

    “……真是個不坦誠的人呢。”

    “少、少囉嗦!”

    桃香不管莉子那充滿無奈的吐槽,拉起真哉的手。

    把滿臉吃驚的真哉拉過來。

    “好了,走啦。有一大堆要做的事情呢,再怎麼說——”

    回過頭,前方是廣闊而高遠的夏日天空。

    像是對盡情延伸的天空宣言似的。

    “你也是這個家的一員啊!”

    說著,桃香的臉上綻放出笑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498700317 發表於 2014-5-17 10:23 PM

後記

    我經常迷路。

    似乎從以前開始我腦中的指南針就沒好好發揮過作用,不對,或許別的功能也不見得有發揮作用,總之,我是個路痴。

    比如說,小時候坐電車時。

    好像缺了點什麼的我把電車的上行和下行分為“左”和“右”,不,是我想這樣子區分。

    上台階往右就是上行電車,我是這麼記的,於是從北口進站的話就能坐上行電車,從南口進站的話就是下行電車,就這樣度過充滿冒險感覺的每一天。

    很遺憾的是,我對於“咦?為什麼從車窗能看到海呢?”的激動心情和別人說總是得不到理解。

    就算如此(雖然這是理所當然的),最近這心情也稍微平息下來了。

    再怎麼說,這世上有一種名為手機的,令人安心的東西。有些人擁有好幾個手機。只要有手機,就什麼都不用擔心。

    要問為何的話,沒錯,它可以進行如此的秘密儀式。

    “啊,喂喂?嗯,抱歉,我迷路了。標誌?呃,有個很大的綠色廣告板——”

    我七條剛,就是這樣度過迷路的人生。初次見面。

    當我在人生的十字路口中迷迷糊糊不知如何走時,GA文庫朝我招手,說著“來這裡吧”,於是等我回過神來,這本書已經決定出版了。

    看來迷路也未嘗都會帶來壞事呢。我準備靜下心來,不讓自己愣頭愣腦地往前衝。

    談談本書吧。

    這個故事在投GA文庫大獎時,叫做《優希的碎片》。

    在快讀完本書的時候,就能看到這個標題了。如果您能點著頭,說著“哦哦就是那個啊”的話,我會很開心。

    如果,您是從這個後記開始讀起的話,會想著“什麼啊”,帶著疑問去閱讀,這樣或許會增加點樂趣也說不定。

    無論如何,希望博得大家一笑。

    最後請允許我說幾句謝辭。

    以精美的插圖給不少作品注入生命力的希望燕老師,我對您為本書所繪的精美插圖表示無盡的感謝。

    給我恰當建議的責任編輯給分不清左右的我細心指路,真的非常感謝。今後也請多關照了。

    並且,以最大的感謝,獻給手捧此書的您。

    七條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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