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蕭鼎 -【戮仙】《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32 PM

蕭鼎 -【戮仙】《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inporsche 於 2016-5-17 06:34 PM 編輯

【書名】:戮仙

【作者】:蕭鼎

【內容簡介】:

    曾經統御鴻蒙諸界強盛無比的天妖王庭,已經湮沒於歲月塵土之中,人族取而代之,在親手埋葬了妖族的輝煌之後,成為了鴻蒙世界的新主宰。萬年之下,前所未有的人族修仙盛世之中,諸多蟄伏異族暗中窺視,一個平凡少年背井離鄉,迎來了他突起波瀾的人生……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33 PM

序章

    三月初五日,陰。

    晨光從東方亮起,漸漸照亮了這片大地,越過高聳起伏的天陰山脈,灑落在山麓下的西蘆城中,照亮了這一座熱鬧繁華的城池,提醒著城中無數人家又是新的一天開始了。

    少年沈石自然而然地醒來。

    在那天色將亮未亮時,他躺在溫暖的被窩沒有動彈,只是安靜地看著房子的屋頂。直到屋外的晨光終於透進了他的屋內,他才從溫暖而舒適的床上坐起,伸了一個懶腰,掀開被子下了床,走到窗邊,將兩扇窗扉輕輕推開。

    一股清新的晨風從屋外的院子裡吹拂進來,帶著些許的涼意和庭院中淡淡的青草芬芳。沈石雙臂伸展擴胸,深深呼吸了一下,隨後下意識地抬頭向遠處眺望,映入眼簾的是天陰山脈雄偉起伏的身姿,當然還有常年聚攏不散籠罩山峰上的灰色陰云。

    今天會是一個好天氣麼?

    他面無表情地眺望著那座雄偉高山,過了一會後轉回身子,走到身旁不遠處靠著窗牆擺放的書桌邊坐了下去。這間屋子裡的擺設很簡單,睡覺的床與床尾的衣櫃,窗邊書桌,還有桌邊幾個顯眼的大箱子,除此之外,便只有書。

    佔去了整整一面牆壁的大書架,分了七層,滿滿噹噹放滿了新舊書籍,一眼看去,其中書卷許多都有磨損之處,似乎是時常被人翻閱的樣子。

    相比起日常百姓家的桌子,沈石房內的這張書桌會稍長幾分,端端正正地擺放在窗口左側,桌子兩邊各自堆疊了三個大箱子,一共六個,都是灰褐籐條編織而成,看起來結實而方正,壘起來差不多都到了沈石的胸口處,也不知裡面是裝了什麼。

    坐在書桌前,沈石定了定神,隨後面色淡淡地伸手從桌邊那一疊被細心裁成三寸寬四寸長的白紙上取過了一張,放在自己身前。桌上一應的筆墨紙硯都是齊備,沈石也是自己動手,加水磨墨,稍後準備妥當,便提筆蘸墨,開始落筆於紙上。

    黑墨現於白紙之間,指握筆桿,柔和行進,一路下來不見有絲毫顫動,顯得十分穩定。而筆跡移動間從容順滑,似乎此刻所書寫描畫的東西他早就已經練習了無數次,已是爛熟於胸。只是這少年寫字的外觀漂亮,但最後成形於白紙之上的卻並非是普通的文字,而是一個個奇異扭曲的圖紋,有簡有繁,各不相同,常人一眼看去幾乎完全無法理解這些詭異圖案究竟有何含義,說是鬼畫符倒是有人會信。

    雖是如此,但沈石依然安靜地畫著,前前後後一共十個各不相同的扭曲異紋,看著艱澀無比,普通人光看著只怕就有幾分頭暈,他畫起來卻是熟練之極,行筆之間不見有絲毫猶豫,也不知他到底練習了多久。

    就這般一直順次畫滿了五張白紙,沈石這才松了一口氣,放下手中毛筆,揉了揉手腕,看著面前這些畫滿奇異圖紋的白紙,一個個審視而過,半晌之後才滿意地點了點頭,然後站起身,將這些白紙拿起走到左側那疊大箱子邊,打開了最上方的那個箱子箱蓋。

    只見箱子中層層疊疊,盡數都是與他手上相同大小的白色紙片,幾乎堆滿了這個大箱子,而每一張白紙上同樣都畫著那些奇異的圖紋。

    沈石輕輕將今日的五張白紙放了進去,目光在這箱中白紙上停留片刻,隨後蓋上箱蓋,又看了看擺在書桌兩邊一共六個大箱子,嘴角慢慢流露出一絲笑意。

    然後他回頭看了看屋外,陰霾的天空下,那座灰沉沉被陰云籠罩的巨大山脈依然沉默地聳立在遠方。

    ※※※

    屋外小院的另一側,一處僻靜的走廊欄杆外,在帶著些許涼意的晨風中,綠欄飛簷青草小花後,站著一位個頭矮胖的男子,正靜靜地凝視著前方那扇窗扉之後的少年,看著他起床開窗,看著他微笑懶腰,看著他提筆練畫,看著他笑意從容,還有略帶少年心意般的自得,撫摸著那些個大箱子,雖然其中裝著都是無用的白紙,但花費了多年時間的工夫,也許正是他最珍貴的寶貝。

    他安靜地看著那個少年,目光明亮而清澈,眼底深處,隱約還帶著幾分回憶與溫暖。這時沈石走到了窗前,目光轉動間很快看到了這個男子,臉上登時露出一絲笑意,招手道:「爹!」

    他這裡笑聲爽朗,也沒有刻意壓抑聲音,矮胖男子,也就是沈石的老爹沈泰,笑呵呵地對沈石招了招手,沈石便開門跑了過來,一溜煙跑到這邊的走廊上,來到沈泰的身邊。

    沈泰伸手摸了摸沈石的腦袋,溫和地問道:「累不累?」

    沈石搖了搖頭,笑道:「不累,早習慣了。」

    沈泰笑了笑,道:「陰陽五行十種符紋,生僻艱澀,繁複扭曲,哪怕在修真界中,歷來也都是少有人涉及,你小小年紀能堅持畫了七年,真是不容易。」說罷,他似乎又想到些什麼,微微沉吟了一下,又道,

    「符籙之術雖說只是小道,於修真界中並不為人看重,但若能再堅持下去,日後再有進益,未嘗不能成為你修行一途上的一份依仗。爹這些年督促於你,說到底也是為你好,你可別在心裡怪我啊。」

    沈石呵呵一笑,搖頭笑而不語,看那臉上神情容態,活生生便是與他那老爹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肖似無比。

    只是沈泰卻沒來由的一陣惘然,眼前彷彿又飄過另一個熟悉的身影。

    過了一會,沈泰似乎從某個久遠回憶中驚醒,搖了搖頭,微笑道:「走罷,今天日子不錯,咱們去拜祭一下你娘親,跟她好好說說話兒。」

    沈石答應一聲,跟在老爹的身後向著前堂走去了,只是走路間抬頭看了看天色,那份陰霾淺灰色的天空,陰云密佈,一如平常的日子。

    ※※※

    輕煙裊裊,在三柱清香間飄蕩而起,沈泰沈石父子二人此刻站在一處僻靜的靜室中,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座香案,上面供奉著一面靈牌,從上到下簡簡單單地寫著「沈門白氏之靈位」數字。

    靈牌之前一座小小香爐,此刻已經插上了幾許細香,兩人安靜地佇立在香案之前,平日裡從來都是一副笑呵呵笑容可掬的矮胖男子,此刻少見地收斂了笑容,默默地站在亡妻的靈位前一聲不吭,安靜地凝視著那塊靈牌。

    至於沈石,則是站在父親的身後,雙手合十對著牌位拜了三拜,嘴唇微動,似乎在心底對著亡母靈位說著些什麼。

    靜室之中一片寧靜,直到沈泰忽然開口,語氣平淡沒頭沒腦地忽然說了一句:「小石頭,記得我跟你說過的那件事嗎?」

    沈石的身子忽地一顫,像是在那個瞬間全身的肌肉都突然繃緊了一般,猛地抬頭,望向父親的背影。沈泰沒有回頭,仍是背對著他站在那裡,雙眼凝視著香案上的靈牌。

    「記得……」過了一會,沈石低聲答了一句,只是不知為何,那話聲裡帶了幾分艱澀之意。

    「好。」沈泰緩緩點了點頭,頓了一下,然後說道,「就是今天罷。」

    沈石看著前頭父親平靜的身影,眼角餘光掠過,卻發現他看似隨意垂在身側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緊緊握拳,用力之猛,連骨節處都隱隱發白。

    「爹。」沈石輕輕叫了一聲,臉上掠過複雜而擔憂的神色,只是隨後欲言又止。

    而沈泰雖然沒有轉身,卻彷彿感覺到了什麼,沉默了好一會之後,輕聲道:「三天前,我接到了門內宋長老傳來的一封書信。」說到此處,沈泰頓了一下,嘴角掠過一絲莫名的笑意,似酸澀的苦笑,又帶了幾分惘然痛苦,最後還有些許隱匿極深的恨意。

    他轉過身,看著沈石,看著這個自己唯一的兒子,親生骨肉,柔聲道:「他們已經把給你的那個入山修道的名額,收了回去,轉給了王家。」

    沈石的呼吸在瞬間停滯,眼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沈泰長吸了一口氣,道:「我們已經沒有退路了,小石頭。」

    沈石慢慢低下了頭,許久以後,他輕聲道:「我明白了,爹。」

    沈泰凝視著兒子,忽然走上前去,一把將他抱在懷裡,雙臂緊摟著他的身子,似乎害怕只要自己一鬆手,兒子就會永遠離開自己。而沈石咬緊了牙,臉上的肌肉有微微的顫抖,低聲道:「爹,沒事的,我不怕。」

    沈泰閉上了雙眼,隨後,一點一點地放開了手臂,壓低了聲音,用只有沈石才能聽到的話語道:「你現在就走,一切都按照我們之前說過的去做,到了屠夫那裡等我。」

    沈石重重地點了點頭,深深看了一眼這個十多年來與自己相依為命的父親,再不猶豫,轉身大步走出了這間靜室。

    沈泰的目光隨著兒子的身影飄動,直到他的背影消失,直到他的腳步聲終究遠去,這才緩緩轉過身來,再一次的面對香案上的那座靈牌。

    輕煙裊繞,彷彿讓那牌位的字跡都有些模糊不清。

    沈泰緊緊握拳的右手慢慢攤開,在掌心處,是一個帶了些許綠色的小小玉質沙漏,約莫只有寸半長,細膩潔白的細沙在裡面無聲無息地流淌滴落著,只是外觀看來頗為破舊,光澤也十分黯淡,是一個上了年頭不值錢的小玩意兒。

    他深深地凝視了這個小玉沙漏一眼,然後抬起頭,看著那面靈牌,忽然笑了一下,道:「小白,你要保佑咱們兒子啊。」

    ※※※

    這一年,是人族肇紀開極、推翻曾經強盛無比並統治鴻蒙諸界漫長歲月的天妖王庭,廢除妖歷開創人族曆法之後,算來已是一萬零七百六十六年。

    歲月滄桑忽忽如白駒過隙,先賢已逝,戰火消彌,那一場慘烈難以言表的人妖之戰,到如今漸漸已成了人們只有茶餘飯後偶爾緬懷往昔時才會提起的話題。

    笑談間,憶人族六聖之偉業,笑昔日妖族之敗落。

    國破亡族日,倉惶遁逃時,遙想昔年最後決戰,百萬人族修士鋪天蓋地,將宏闊無比壯麗非凡的妖族帝都天鴻城圍了個水洩不通。天上人間,殺氣充盈,六聖立於云端,縱橫揮斥間,無數生靈的性命灰飛煙滅,血流漂櫓。屍山血海間,終於是將天妖王庭最後殘留的一絲氣數,生生埋葬在了那片巨大的皇宮廢墟裡。

    萬年之下,幽深廢墟迷宮之外,夜深人靜時,據說人們猶可聽見那無數死於非命的陰靈淒厲的呼號聲。

    只是人間歲月,終究還是翻過了新的一頁。

    除去少數遁逃的妖族餘孽,妖族最後也是最菁華的戰力,包括五大天妖中的四位,都在那一場天鴻帝都之戰中被盡數剿滅。殘餘妖族如喪家之犬,不得以亡命遁回妖族起源的妖界。然而面對緊追不捨意圖斬草除根的人族追兵,妖族被迫以最後一位強大天妖的性命為代價,以妖族秘法血祭天妖,自毀鎮族神器「陰冥塔」,將唯一通往妖界的必經之路「青靈界」整個化為了生靈進之必死的陰煞死海,這才擋住了人族追兵,同時卻也等若是自錮於那片妖界之中,永世不得復出。

    轉眼間,萬年悠悠而過,曾經驚才絕豔的絕世人物,也擋不住歲月侵蝕,只留下後人豎立的無數豐碑雕像,在鴻蒙諸界中永為流傳。而人族萬年之下,愈發繁盛,尤其是從人妖大戰時代開創的道法修行,經過無數代奇人異士精英人族的精研,早已遠勝前代。時至今世,更是縱橫鴻蒙唯我獨尊,一切異族妖孽,皆被壓制的只能隱匿行蹤苟延殘喘,完全無法與強大的人族,特別是那些多如繁星同時強大無比的人族修士們相抗衡。

    這一年,是人歷之一萬零七百六十六年,也是人族繁花似錦烈火烹油般的盛世時代。

    這一年,青靈界的陰煞之海仍舊鋪天蓋地地瀰漫在整個界土之上,將仇深似海的人妖兩族隔開,並且看上去似乎還將永遠這樣持續下去。

    這一年,鴻蒙一百零八界中,傳說中的十大天界仍是飄渺無蹤的傳說,妖界與化為死海地獄的青靈界都是沉默地藏匿在人們記憶的角落裡無聲無息,而以廣袤無邊的鴻蒙主界為首,剩下的大大小小九十六界,盡在人族掌控之中。

    這一年,沈石十二歲。

    對他來說,人生之路乍起驚濤,即將翻開新的一頁。...<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35 PM

第一章 天一樓

    穿過安靜的後堂庭院,繞過幾處迴廊小園照壁屋閣,沈石面無表情地沿著迴廊道路走著,感覺到前頭漸漸有些熱鬧聲音傳來的動靜,那是他從小到大天天置身其中再熟悉不過的聲音。不久之後,繞過一處照壁,前頭出現一處垂掛門簾門扉,到了這裡,那喧鬧聲頓時便大了許多,而沈石則是停下腳步,盯著那裡,片刻之後,深深呼吸了一下,咬了咬牙,然後一步邁了過去,轉眼間,便是一股聲浪撲面而來。

    一年之計在於春,一天之計在於晨,雖然此刻還是早上,他那位老爹沈泰在這西蘆城內經營十幾年的天一樓剛剛開張不久,但寬敞闊大的店堂裡,已然是人頭攢動,來往客人川流不息。

    鴻蒙諸界之中,鴻蒙界,也就是通常俗稱的「鴻蒙主界」,是最重要也是最廣袤宏偉的一界,自古以來絕大多數生靈都聚居於這片無邊無際、至今都尚未探索完全的巨大世界之中。已知的其餘諸界,習慣上都被看作是鴻蒙主界的附屬界土,只不過必須要通過一些自神秘上古時代遺留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才能到達那些異界。

    在諸界之中,鴻蒙主界的界土面積遠遠超過了其餘所有各界的界土面積總和,從幾萬年前那個古老的天妖王庭時代,便有「鴻蒙一城九十州」的地理劃分之法,約定俗成之下,哪怕如今已是人族盛世,這種區域劃分仍然被天下人所公認。

    所謂一城,自然便是萬古帝都天鴻城,那是一座超越萬年光陰、號稱凝聚鴻蒙諸界菁華的巨大城池,屹立於鴻蒙大陸中部,濱臨內海東岸,城池闊大無比,已是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傳說光是連綿起伏的巨大山脈,這城中就硬生生包裹了兩條進去。居住於城中的人口更是不計其數,數以億萬,繁華無比,冠絕鴻蒙,足以以一城之力凌駕於所有大州之上,正是天底下人人嚮往、這一輩子若是沒去過一次天鴻城只怕就是白活一場的聖城帝都。

    而剩下鴻蒙大陸廣闊疆域裡,被分成了大大小小九十州,說是面積大小不同,但實際上以鴻蒙主界令人咋舌的宏闊,便是最小的一州面積也有縱橫數百萬里,人口無數,在這個人族蒸蒸日上仙道昌盛的時代,處處都是一副生機勃勃的景象。

    沈石所在之地位於鴻蒙大陸西南一側,俗稱「陰州」,據說乃是因橫亙於此州上一座龐大的天陰山脈而得名。在鴻蒙一城九十州之中,陰州僻處西南一隅,但面積廣大,在西南這一片幾個州土中,倒還算是出挑的一處繁華所在。

    因為當今之世仙道極盛,在陰州這裡同樣是修真門派林立,特別是其中更有一家名列於當今修真名門之列,名叫「玄陰門」,佔據了陰州境內最負盛名的洞天福地天陰山,門內英才輩出,正是一副欣欣向榮的態勢,在陰州境內修真界中,可謂是首屈一指的強大門派。

    沈泰昔年也是玄陰門門下弟子出身,只是這個矮胖男子在修道上的天資委實一般,修行多年仍然困頓於最基礎的煉氣境而不得寸進,連號稱修道之途真正開端的凝元境界都無法突破。

    沈泰修煉不成,對世上人人嚮往的仙道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斷了念想,無奈之下,他只能以一介外門弟子的身份來到天陰山下,方圓萬里之內的第一大城西蘆城中,專心為本門打理附屬的天一樓生意。只是誰也沒想到,沈泰修道不行,於經商上卻意外地爆發出異於常人的天賦,短短十幾年間,他將原本生意平平的天一樓打造成了西蘆城中規模最大的兩大商舖之一,每日裡從那些南來北往散修術士們的身上賺取了無數靈晶財富,反哺玄陰門,多年下來數額之巨,簡直可以用金山銀海來形容。

    是以這些年來沈泰以一介外門弟子身份,卻是漸漸得到玄陰門內一些長老的看重,一路提拔到天一樓大掌櫃不說,便是他獨生兒子沈石,前些日子也從玄陰門中傳出消息,將可以和那幾家附庸玄陰門數百年的世家大族一樣,讓門下一些子弟免去嚴苛的篩選直接拜入山門,這也算是玄陰門拉攏人才的一種手段罷。

    此時此刻,一早開張的天一樓裡熱鬧非凡,在這些年沈泰的經營謀劃下,天一樓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只能售賣些玄陰門隨手丟出來,連自己都不屑一顧的粗淺道法秘笈的小店面,在寬敞店舖裡數十個寬大的櫃面間,道法、秘笈、藥典、靈草、礦石、妖丹、符籙、靈藥靈丹等等,幾乎所有牽涉到當今修真之道的諸般靈材,天一樓中都有貨物售賣,其中更不乏有罕見珍稀的靈品,當然這些好東西的價格自然也是昂貴之極。

    同時,在店舖西側還有一溜長長的櫃檯,那裡是天一樓估價買入靈材的地方,凡有過往修士因為種種原因想要出賣些靈材的,天一樓同樣會願意收購,當然這其中轉手一道,天一樓自然也有辦法再以更高價格再賣出去。

    反正就是有買有賣,生意興隆了。

    沈石自小便跟著老爹在這天一樓裡裡外外溜躂玩耍慣了的,天一樓內所有的夥計差不多也都是出身於玄陰門,不過到了這種替天一樓當夥計的份上,自然也都是修道不成的外門弟子了。大家都是認得這位大掌櫃的公子,有看到的都是笑呵呵地對沈石打著招呼,沈石看起來也是一如往日,面上浮起笑容,熟稔無比笑嘻嘻地一路哥哥姐姐叫過去,打著招呼,腳步雖不急迫,但仍是向著天一樓的大門口外走去。

    寬敞的店舖裡,門口有光照入,人影出入晃動著,彷彿已經近在眼前。

    沈石的心跳有些難以自制地加快,但仍能控制住自己的言談舉止,正走向那門口時,突然,只聽前方左側一處櫃檯後探出一個約莫二十出頭的女子,對沈石招手喚道:「小石頭,等一下。」

    沈石身子一僵,腦海中似乎莫名有個聲音轟鳴了一聲,隨即停下了腳步。他深吸了一口氣,轉過頭向那邊看了一眼,臉上隨即浮起一絲笑容,道:「小紅姐姐,有事麼?」

    那女子名叫小紅,身上與其他店內夥計一樣都是同樣的服飾,此刻正對著沈石招手,笑道:「小石頭,快過來幫姐姐看看,這裡有個客人想賣靈草,但這東西我看著有點拿不定主意。」

    沈石遲疑了一下,眉頭一挑,乾脆利落地答道:「好咧。」說罷大步走了過去,正是那一溜長櫃檯收購的地方。

    ※※※

    天一樓,後院。

    沈泰離開了那間靜室,走到庭院裡的時候,抬頭看了一眼遠處那座陰云籠罩下的天陰山脈,眼神中掠過一絲複雜難明的神色。

    多年以前,他也曾在那座大山深處,也曾和許多差不多年紀的同伴一起,懷抱著相同的夢想,對無上仙道的憧憬,滿懷希望的開始了修仙之途。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認識了那個溫柔的女子。

    後來……

    他忽然閉眼,用力甩了甩頭,像是要把某個念頭狠狠地甩出自己的腦袋,當他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臉色已經恢復了平靜與淡然,靜靜地最後看了一眼那座大山,然後轉身離去。

    庭院悄悄,大多數的人都在繁忙的前堂店舖內幫忙,只有偶爾幾個身著玄陰門內門弟子服飾的人影在一些僻靜角落裡閃過,那是專門守衛天一樓的力量。如今天一樓生意興隆,每日賺進大把靈晶,玄陰門是越來越看重這裡了。

    沈泰雖然道行低微,但藉著如今天一樓的聲勢,普通的玄陰門弟子卻都是不敢小覷於他,畢竟沒人想和這樣一位財神爺過不去,更何況聽說在玄陰門內頗有幾位位高權重的大長老十分看重於沈泰這個外門弟子,如此這般下,至少在普通弟子眼中,沈泰這位天一樓大掌櫃還真是一個突破了修真界實力為尊慣例的怪胎,以微弱道行,卻能得到眾人尊重。

    至於私下裡實際情況,風光背後究竟如何,那卻又是另一番情形,無人知曉的了。

    沈泰一路走去,有遇到看守的玄陰門弟子,都是點頭示意,偶爾遇上稍微熟悉的,也會笑談幾句,看起來與平日無異。能在這裡看守的玄陰門弟子,基本都有一身道行,至少也要是踏入凝元境界,與前堂那些修道無望只能來當夥計的外門弟子截然不同。

    如此走了一會,穿過了兩道庭院,沈泰來到了一處僻靜的院落外,這裡明顯與周圍院落不同,守衛的玄陰門弟子多了不少,門口外赫然寫著「庫房」二字,乃是天一樓平日儲藏諸般靈材的重地。

    看到沈泰過來,幾個看守此處玄陰門弟子都是笑著打了招呼,並無懷疑,沈泰本身就是天一樓大掌櫃,平日裡更是時常到此處,又有什麼好奇怪的地方。

    沈泰也是一如往日,笑著與眾人說笑幾句,然後走進院子,從腰間取過一串鑰匙,打開了庫門,然後在眾人目光注視下,坦然自若地走了進去。

    房門發出「吱呀」的一聲,在他的身後緩緩合上。

    庫房很大,但因為門窗緊閉的緣故,光線顯得有些陰暗,沈泰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的消散而去。

    他冷冷地看著這寬敞的屋子,看著堆積如山價值無數的靈材,看著它們被分門別類條理清楚地擺放在一個個貨架上,這裡的一切,都是他這些年來親手締造的結果。

    這裡的每一寸地方,他都如此的熟悉。

    只是也許今日之後,他就再也看不到這些東西了。

    矮胖的男人忽然笑了笑,然後邁開腳步,向前走去。腳步聲不緩不急,在這些貨架間迴蕩著,他走過了一個又一個貨架,最後來到了庫房深處的某個地方。在他面前有一處貨架,與周圍擺放著滿滿噹噹靈材的其他貨架不同,這個貨架上的東西很少,看著只有幾個玉匣,同時在貨架的背面,貼著一張白紙,上面寫著四個字:

    長老供奉。

    沈泰伸出手去,打開了其中一隻玉匣,隨著蓋子的翻開,一道湛藍澄澈的光芒緩緩溢出,在這片有些陰暗的庫房裡,散發出美麗的色彩,將沈泰的臉都照亮了幾分。

    他凝視著這匣中之物,過了片刻後嘴角微微扯動一下,然後冷冷一笑,隨即伸手到懷中摸索片刻又抽了回來,一道似曾相識的藍光忽然亮起,在他手掌間閃動著出現。

    那是一顆閃爍著湛藍澄澈美麗光芒的奇異寶珠,晶瑩剔透,似乎有無數潮水在這珠身中潮起潮落。沈泰的呼吸忽然間變得有些急促起來,在溫和的藍色光芒中,他似乎咬了咬牙,然後輕輕將這顆藍色靈珠放入到玉匣之中,片刻後,當他手掌收起時,與之前幾乎完全一模一樣的一顆靈珠出現在他手裡,只是那藍色的光芒,彷彿並沒有之前那般強烈瑰麗,但相比之下,這顆寶珠的光澤似乎更柔和清澈一些。

    「啪嗒!」

    沈泰合上了玉匣,將藍色寶珠藏於懷中,轉身離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36 PM

第二章 鑑果

    方今之世,鴻蒙諸界仙道大昌,自從萬年之前人族推翻盛極一時的妖族統治後,在那些流傳下來通過靈晶吸取天地靈力藉以修煉諸般仙道神通的基礎上,各種各樣繁雜神奇威力強大的道術神通,都在這漫長的萬年之間,在無數奇人異士的奇思妙想苦心修研中被創造了出來。如今的鴻蒙人族修真界裡,確實是一副百花齊放的繁盛景象。

    而人族在驅走妖族一統鴻蒙諸界之後,時至今日,並沒有如前代妖族那樣形成一個一統天下的天妖王庭般的朝廷,相反的,一個個強大的修真門派、世家大族,取代了昔日妖族的統治,成為了鴻蒙諸界中最強大的勢力。

    俗稱修士的修真之人,便是這個繁盛時代裡,為天下所有人最敬畏的身份,甚至在普通百姓的心中,已經將能夠與修真界有所牽連的關係稱之為仙緣,由此可見一番。

    在這種背景之下,鴻蒙諸界裡的修真之人自然是如過江之鯽不可勝數,由此也組成了那些在普通百姓心中神秘又神奇、瑰麗而多彩的修真界。在這其中,鴻蒙主界裡以「四正七玄」為首的那些個如日中天的豪門巨派,名族門閥,自然便是這片鴻蒙大陸上最強大的一群人。但除此之外,還有更多和難以計數的普通人。是的,哪怕是在修真界裡,相比起那些名門弟子來說,也依然有著過著窘迫日子的修士,俗稱散修,在苦苦掙紮著生存下去,追求著自己修仙長生的夢想。

    散修的人口數目極其龐大,根本無人知曉究竟有多少人,但是一般以為,在修真界人數巨大的修士中,地位最低的散修至少佔了全部修士的一半以上。這些散修都有各自的來源,有的是不知哪裡得來什麼一本入門道法秘笈,又或是走運得了天材地寶有了一身道行,當然也少不了從一些修真門派中因為各種原因離開獨自修行行走江湖的人,總之原因千奇百怪,來源無所不有,由此也算是鴻蒙世界修真界裡光怪陸離的特殊一幕罷。

    而沈家天一樓這種經營修真諸般靈材寶器的店舖,最主要的客源便是這些似乎無所不在無窮無盡的散修們。

    眼下,沈石腳步輕快地走到天一樓內西側那一溜長櫃檯邊,此時在櫃檯兩邊也已經站了不少人,裡面是統一服飾的天一樓夥計掌櫃,櫃檯外面則是各種各樣的人士都有,多數都是散修,其中也有少數幾人看起來氣勢不凡,不知是否是附近幾個修真門派出身的弟子,畢竟西蘆城是陰州天陰山脈這一片地方最繁華的大城,諸般靈材貨品最是齊全,一些門派弟子出身的修士在修行中遇到些臨時急需,要緊或不要緊的東西,往往也都會來到西蘆城中尋找。

    剛才呼喚沈石的小紅姑娘此刻站在櫃檯裡面一角,隔著一個櫃面外頭,還站著一個男子。將沈石招呼過來後,小紅先是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低聲道:「小石頭,這位客人想賣一枚『黒銅果』,但我對這種靈果不太熟,你幫我看看罷?」

    沈石笑呵呵一笑,道:「好啊。」

    只是這時旁邊卻傳來一個愕然而略帶怒意的聲音,道:「有沒有搞錯,你們天一樓到底是怎麼做生意的,看不懂這黒銅果且不說,現在居然找來一個毛孩子來鑑定我這枚奇珍靈果,有毛病了是吧?」

    沈石轉頭看去,只見說話之人正是方才就站在小紅對面的那人,是一個中年男子,衣著一般,臉上眼角眉間已經有了好些道皺紋,看著像是個鬱鬱不得志多年的散修,此刻正是面上帶了幾分怒色,瞪眼看著他與小紅二人。

    沈石欲言又止,倒是小紅在這天一樓數年,對付這些散修迎來接往的也是經驗豐富,當下也不生氣,微微一笑道:「這位客官莫生氣,你別看小石頭年紀不大,卻是我們天一樓大掌櫃的獨生愛子,打小便是在這天一樓中長大的。別的不說,這樓裡頭日常交易諸般奇珍異寶靈丹妙藥各種靈草什麼的,這小傢伙見得比誰都多,又跟著樓裡的幾位老人學了好幾年,如今眼光毒著呢,就連玄陰門的宋長老有一次過來見了之後都是讚歎不已,早就對我們說了,遇上什麼遲疑不決的貨色,只管來問我們小公子的。」

    那散修聽了這話,臉上怒容稍斂,但眉目之間仍是帶了幾分狐疑之色,上下打量著沈石,顯然對小紅姑娘的話並非全信。

    沈石也不生氣,與小紅對視一眼,心想這位多半便是外地過來西蘆城的散修了,否則的話若是常在這西蘆城中走動的修士,對城內兩大商舖之一天一樓中的小石頭之名,多半也會有所耳聞。

    當下沈石也不去理會這個散修瞄過來的懷疑目光,自顧自靠在櫃檯邊,對小紅道:「東西呢,先給我看看。」

    小紅轉頭看向那散修,道:「客官?」

    那散修遲疑了一下,眉頭皺起,終於還是有些不太情願地伸手從懷中掏出一隻木匣子,珍而重之地輕輕放在平坦的櫃面上,道:「你看吧。」說完之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趕忙又叮囑了一句,道,「小孩子看看就是了,別用手亂摸,不然丟了靈果的靈氣又或是弄壞了這難得一見的寶物,我可不與你們幹休!」

    沈石看了那中年散修一眼,笑著答應了下來,然後拿過了木匣,也不離開櫃面,就放在櫃檯上,先是用手輕輕摸了摸木匣表面,沉吟片刻後微微停頓片刻,這才松開活扣,打開了木匣。

    隨著木匣蓋子的翻開,一股淡淡的果香隱約從木匣中飄散出來,在三人共同的目光注視下,只見木匣中鋪著幾層柔軟的藍色綢緞,居中停放著一枚拇指頭大小的黑色果實,色澤青黑深沉,外觀圓潤飽滿,果皮富有光澤,隱隱閃爍著一絲黑光,倒是頗有幾分賣相。

    沈石目光明亮,細細打量了一番這枚黑色果實,也沒有用手去觸摸的意思,只是凝視不語,似乎若有所思。倒是那散修的中年男子心情急切,稍等了片刻便有些迫不及待地道:「怎樣,我這枚黒銅果不錯罷,這可是我在陰州北方的高巫山中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摘下的,看看這品相,少說也能值個十……不,至少也能賣十五個靈晶吧?」

    沈石沉默了片刻,將這只裝有黑色果實的木匣往那位散修身前輕輕推了過去,那中年男子怔了一下,愕然道:「怎麼說?」

    沈石笑了笑,道:「這位客人,很抱歉,這東西我們天一樓不買的。」

    中年男子臉色登時沉了下來,只是還不等他發火罵人,沈石已經開口道:「因為這匣中之物,並非是在神仙會公佈天下的《鴻蒙藥典》中排名二品靈草的黒銅果,而是高巫山裡特有的一種雜果,名叫黑蛇果,並無任何靈力蘊含其中,不管是對修士修行,又或是煉丹配藥,都是毫無用處的。」

    那中年男子呆了一下,臉色大變,一雙眼瞪了老大,其中隱隱帶了幾分血絲,露出幾分凶光來,惡狠狠地道:「混賬小子,你再胡說八道,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沈石臉色不變,站在那裡面色從容,倒是在櫃檯另一側的小紅姑娘聞言,卻是一改之前和顏悅色的神情,面上神色一下子冷了下來,淡淡道:「這位客人還請慎言,天一樓雖然是打開門做生意的,以和為貴,但本樓既然是玄陰門的產業,也並不是那麼容易被人隨隨便便就欺負了去。」

    這玄陰門三字一旦入耳,那中年散修男子身子一震,兇殘氣勢登時便消散了大半,只是臉上兀自還殘留著幾分憤怒不甘。要知道如今這世道,修真界裡的修士有沒有門派出身,門閥弟子與普通散修,那地位真是差距極大。縱然散修看著人數極多,但如此之多的散修中除了極其罕見的一些個奇人異士,絕大部分人都是在修真界裡墊底的角色,他們是萬萬不敢招惹修真界中成名門派的。單以實力論,這些在如今競爭激烈無比的修真界中能夠存續至今的修真門派,實力都是不可小覷,更何況在陰州這裡名聲赫赫的玄陰門,縱然還比不上修真界四正七玄那些個頂尖名門,但對比起這些修真界最底層的散修,那真是巨無霸一般的存在,隨便伸個指頭也碾死了他們。

    沈石笑了笑,也不在意這個散修不久前的兇殘,從小到大在這天一樓中長大的他,類似的場景也不知看過了多少,只是淡淡一笑,對這位中年散修男子道:「你若不信我的話,那我問問你好了,你說這果子是黒銅果,請問是如何認定的?」

    那散修幾乎是不假思索,脫口而出道:「這還用說嗎,當然是通體玄黑,大如指頭,生於深山陰濕之處,成熟之後果有異香,富含靈效,是數種靈丹煉製必須的靈草藥物。」

    沈石笑道:「不錯啊,鴻蒙藥典背得挺熟。」

    那散修被誇了一句,面上神情登時和緩了許多,露出幾分得色,哼了一聲,道:「廢話,我們這些散修行走江湖的,什麼都是全靠自己,妖獸太過厲害難以圍獵,多數時候便只能靠採摘些靈草靈果置換靈晶來修煉,若是眼光不准,那還得了?」

    沈石笑而不語,將那木匣子又向他推近了幾分,道:「天下靈草何其多,光是鴻蒙藥典上有記載的,便有一萬三千七百五十種之多,其中多數便是這般簡略說上幾句的。你且再細看看這黑果表皮,嗯……拿起來,對著光亮處仔細看看。」

    那散修怔了一下,面上露出幾分狐疑之色,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拿起木匣,半轉過身子對著大門處光亮的地方,微微眯起眼睛仔細看了起來,嘴上兀自念叨著道:「這明明就是黒銅果,非要胡扯什麼黑蛇……」

    話音未落,他的聲音卻忽然一窒,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他身後傳來那個少年淡淡的聲音,道:「看到了沒,那光亮表皮之下,是否有一道黑影紋理,隱約扭曲,形如一條黑蛇的模樣?」

    中年散修男子身子僵住了一般,舉著木匣子半晌沒有反應,一雙眼死死盯著手中之物,一副不可思議的樣子。只是身邊那個少年的聲音仍是平靜地傳了過來,道:「真正的黒銅果乃是玄黑之色,並非是這種黑中發青的光澤;還有藥典中記載的大如指頭,其實是指小指,這枚黑果實在太大了些。除此之外,黒銅果之所以罕見,除去長在深山老林僻陰之地的原因外,最主要的便是它成熟之後,果實的香氣濃烈異常,不消多久便會吸引到山野妖獸前去採食,所以這市面上才少見此種靈果。而這個嘛……」

    沈石微微搖頭,笑了笑道:「香氣太淡了。」

    此刻那中年散修男子已然是木然無語,額角冒出幾分冷汗來,卻是半天一句話也說不出,看著他的模樣,沈石微微搖頭,沒有多說什麼,轉過頭對重新露出笑容的小紅打了個招呼,隨後便走開了。

    天一樓裡人來人往人聲鼎沸,一排熱鬧景象,沈石在人群間穿梭而過,當走到大門口時偶然回顧的時候,卻遠遠望見在那處櫃檯邊,小紅姑娘已經走開去接待另一位想要賣東西的客人,而剛才的那個中年散修男子,仍是失魂落魄一般木頭一樣呆立在原地不動。

    沈石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不再多看,轉身走出了天一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37 PM

第三章 少年

    跨出門檻,喧囂聲如潮水一般從沈石的身邊湧過,在這條天一樓所在同時也是西蘆城內最熱鬧繁華的馬蹄街上,川流不息的人流在街頭流淌著。

    寬敞的街道兩側,放眼看去,一排排都是門面敞開的店面商舖,不知有多少人在這些街頭店堂間穿梭來往,而天一樓在這條長街之上,毫無疑問就是其中規模最大氣勢鶴立雞群的一處所在,不論從來往客流還是店舖本身的高大堂皇,都是如此。而唯一能夠與天一樓相抗衡的,便是在長街的對面稍靠前不遠處,另有一家古香古色氣勢不凡的建築,無論從哪方面看去,似乎都並不在天一樓之下。

    那也就是西蘆城中與天一樓並稱兩大首屈一指的大商舖,在寬大厚重的門扉牌匾上,寫著三個金漆大字:神仙會。

    站在天一樓的門口,沈石目光自然而然地便向著街對面那家熱鬧非凡的神仙會分店看了一眼,眼中的神情有些複雜。

    神仙會,這是一個如雷貫耳般的名字,不像天一樓只在西蘆城內富有名聲,事實上,神仙會可以說是一個有史以來鴻蒙諸界中實力最龐大的巨型商會,它的勢力覆蓋到了人族已知的所有地盤,所謂「鴻蒙一城九十州,處處皆有神仙會」,而這一點在過往歲月中哪怕是在昔日天妖王庭時代,也從未有任何商家曾經做到過。

    這個商會歷史悠久,源遠流長,傳說早在萬年之前人妖兩族血戰的時代,便已誕生在戰火紛飛中,為曾經被鴻蒙百族所肆意欺凌侮辱的人族,為當時仍然稚嫩弱小的人族六位聖人,提供了強有力的支持。

    而萬年之下,這個神秘而強大的商會非但沒有像許多修真門派那樣起伏興滅,反而一直在沉默安靜但迅猛地發展著。時至今日,鴻蒙主界裡一城九十州,所有重要的城池地方,幾乎都會有一家神仙會的分堂店面,不分晝夜地聚斂著財富。而萬年之下所積累出雄厚到不可思議的巨大信譽,讓神仙會無論在哪裡,都是修真界裡所有修士們買賣貨物的第一選擇。

    而與如此恐怖的財力勢力相應的,是神仙會雖然一直以來都只是低調做著生意,但在鴻蒙諸界中,除去如今正是如日中天的修真界「四正七玄」十一家名門大派,差不多所有人,無論是人數眾多的散修還是身世不凡的世家名門子弟,都私下公認這神仙會其實就是鴻蒙主界上的第十二家強大勢力。

    甚至還有不少人認為,以神仙會如此可怖的財力、無所不在的觸角,無孔不入的眼線,雖是一介商會,但其所供奉豢養的修真高手幾乎不可計數,與其交好的修真界門派世家更是多如繁星。以此計算,只怕神仙會暗中的實力,還要超過了明面上煊赫無比的四正七玄。

    不過這個說法自然都是某些無聊人士茶餘飯後的談資而已,至少明面上,神仙會從來沒有對修真界的權勢表露過有任何明顯的染指意圖。一直以來,神仙會都只是低調地賺錢做生意而已,而也正是在這種背景之下,面對如此強大乃至於幾乎難以匹敵的商會對手,沈石的老爹沈泰卻差不多是以一人之力,在這個西蘆城內竟然硬生生地將天一樓做成了與神仙會難分伯仲的大商舖,實在是一個奇蹟。

    當然,這個「奇蹟」的範圍,也僅僅是侷限於西蘆城一城之中,放到廣袤的鴻蒙主界裡來看的話,根本就無足輕重。但是放眼鴻蒙諸界無數大城小鎮,又有幾人可以做到這一點?是以沈泰這個矮胖男子,這些年來以低微道行,卻是日益受到玄陰門的看重,連帶著沈石也得了好處,從玄陰門內傳出消息,可以額外贈他一個名額,順利拜入玄陰門下修行。

    這份待遇聽著似乎沒什麼特別之處,但是只要看看這滿街滿巷混得落魄無比每日都在為了一兩枚靈晶而奔走的那些散修們,就會知道有一個強大的修真門派做出身靠山,是多麼重要的事了。

    玄陰門算是陰州之內最強大的修真門閥,雖說真要計較起來,與四正七玄那等修真界頂尖名門還是要差了許多,但是在陰州這百萬里的龐大地界中,已經算是足夠強大。同時天陰山也是一處靈山寶地,在山脈深處有一條被修真界最為看重的靈脈,能夠吸納天地靈氣,進而凝聚產出靈晶,光是這一點,便比那些散修強到不知哪裡去了。

    「神仙會麼……」他慢慢地從那個牌匾上收回目光,眼睛向自己所在的天一樓門外街頭邊掃了兩眼,只見來來往往的人流之外,在門邊台階下,或站或坐,也有幾個看著像是散修一般的男子站在門邊,神情懶散,有一句每一句地閒聊著,目光或看著街頭人流,或有意無意地向天一樓門口來往的人們瞄上一眼。

    沈石笑了笑,卻是徑直走了過去。

    那四五個貌似散修的傢伙,原先靠牆坐著的三人都沒有起身的意思,倒是兩個站著閒聊的男子,一個是絡腮鬍子一個更年輕些,其中絡腮鬍子的漢子笑道:「去去去,別來惹麻煩,我們可都是閒漢。」

    沈石嗤笑一聲,道:「得了吧,全西蘆城都知道你們幾個就是天一樓的護衛,還每天裝模作樣地冒充散修,累不累啊。」

    天一樓生意做得這麼大,每日為玄陰門賺取了無數靈晶,這等財源要地,玄陰門怎麼可能不看重,自然明裡暗裡都要派一些修士高手看護著,不然早就被人給吃乾抹淨了。

    那年輕些的男子笑道:「小傢伙你說得輕鬆,我們可不像你有個招財童子似的老爹,無數的靈晶每日都在手間過著。這不是窮得沒辦法,只好過來這裡替你老爹看門護院,好歹也能賺幾個靈晶回山修煉嘛。」

    沈石撇了撇嘴,「呸」了一聲,笑道:「別胡扯了,這樓裡的事你們還不知道,每一顆賺來的靈晶,還不都是要上繳宗門之內,我爹就是個替宗門幹活的夥計。」

    那四五個男子都是笑出聲來,卻也沒人反駁沈石的話,那絡腮鬍子的男子笑道:「好啦,你也不是沒好處,前些日子不就聽說了嗎,你這臭小子要跟那些個附庸本門幾百年的世家子弟一樣,輕輕鬆鬆就入了門嗎?」說著搖頭嘆了口氣,像是回憶起了當年某些事,帶了幾分自嘲之意,道,「想當年,我為了拜入宗門,那吃的苦頭啊……」

    沈石笑了笑,對著這些個男子一拱手,微笑道:「所以日後若是到了天陰山上,還要請諸位大哥多多照顧了。」

    那絡腮鬍子的漢子一揮手,笑罵道:「快滾快滾,有你那位老爹在,別說咱們這些不上檯面的凝元境弟子,便是那幾位高高在上的『神意境』長老們,一個個還不是要對你客客氣氣的。我還指望著你以後照顧我呢!」

    一陣哄笑從他身後傳了過來,那三四個男子都是笑出聲,神態溫和親切,顯然這麼多年在天一樓這裡,沈石也是頗得人緣的樣子,哪怕是這些在玄陰門內已經跨入凝元境勇猛精進的修士們,與他也是慣熟。

    沈石正與這些玄陰門派遣出來暗中護衛天一樓的弟子聊著,忽只聽背後不遠處有個聲音突然傳來,道:「咦,這不是沈家的小石頭嗎?」

    沈石轉身望去,眉頭皺了一下,只見身後站著數人,其中當先一人是個與他差不多歲數大小的少年,面容白淨,個頭比他稍高幾分,身後跟著幾個家丁小廝般的人物。

    沈石嘴角扯動了一下,臉上神情淡了下來,道:「王大少爺,有事麼?」

    這位姓王的少年看著家世應該不錯,身上自然而然地帶著一股傲人氣勢,此刻正似笑非笑地打量一番沈石,隨後笑道:「小石頭,咱們也是好久不見了啊,不過今年宗門開山收徒,聽說你也是得了宗門恩典,可以免試入門了啊?」

    沈石深深看了他一眼,道:「這事還沒譜呢,我哪知道,倒是王侯你怎樣,會入選玄陰門修煉麼?」

    這個名字取得極大的少年傲然道:「我們王家為宗門效力兩百餘年,自然是有這份資格的。而且今年我們得到的名額不止一個,一共有五人。」說著,他用力伸出手掌,五個手指在沈石的面前用力揮動著。

    沈石目光在這些手指上看了一眼,腮邊肌肉彷彿輕輕顫抖了一下,隨後道:「厲害,厲害;佩服,佩服。」

    王侯哼了一聲,斜眼看了沈石一眼,似乎頗有幾分看不起眼前這個傢伙的樣子,目光一轉,忽地笑道:「對了,你還記得我家那隻黑毛獒不?」

    沈石臉色微微一沉,沒有說話,那王侯看著他的神情,突然高興起來,哈哈笑道:「我還記得小時候咱們兩個,還有孫家、李家、歐家幾個小鬼一起玩耍的時候,那隻黑毛獒就整天跟著。結果有一次這只大狗發狂咬人,不追其他人偏偏就咬你一個,哎呀,那時候追得可慘了罷?」

    沈石看了他一眼,臉上神情淡淡的,道:「是啊,那次可把我嚇壞了。」

    王侯哈哈大笑,神態得意之極,只聽沈石又問了一句,道:「那隻大狗現在怎樣了?」

    王侯笑容一窒,聳了聳肩,道:「兩年前有一次黑毛獒溜出門,結果就不見了,也不知是不是跟哪只母狗跑了吧?」

    沈石哦了一聲,沒有再說什麼,王侯嘿嘿一笑,道:「小石頭,以後入了宗門,咱們還有另外幾家的小孩,都算是同門師兄弟了,雖說你家底薄些,但也沒什麼,能入宗門就好。到時候就看咱們誰修行得更快罷。」

    沈石微微一笑,道:「好啊。」

    王侯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忽然仰天大笑,隨後轉身揚長而去,沈石看著他的背影凝視片刻,隨後轉過身,臉上倒也沒什麼氣惱之色,對那幾個漢子笑道:「小孩吵嘴,讓諸位大哥見笑了。」

    那幾個漢子都是發笑,絡腮鬍子向那邊看了一眼,笑道:「哦,那就是王家的少爺麼?」

    沈石點了點頭,道:「是啊,長房嫡孫呢。」說著又跟這幾位聊了幾句,便說是還有些事離開,向著前頭長街上走去。

    在他身後,幾個漢子收回了目光,依舊懶洋洋的站著坐著在天一樓之外,其中那個稍年輕些的男子笑道:「好像王家的那個小子有點看不起小石頭啊。」

    絡腮鬍子嗤笑一聲,帶了幾分不屑,道:「王家不就是仗著資歷老麼,看不起沈家父子,他們也不想想如今這天一樓是什麼地位,就憑他們……呃?」話音未落,絡腮鬍子忽然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想到了什麼。

    那年輕人奇道:「陳師兄,怎麼了?」

    這位姓陳的絡腮鬍子面上神情突然浮現出幾分古怪神色,並沒有馬上回答這位師弟的問話,而是先轉過看了一眼沈石離開的方向,看了片刻之後,這才轉過頭來,臉上表情有些古怪,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年輕人道:「怎麼了?」

    絡腮鬍子乾笑一聲,道:「兩年前,小石頭有一天突然拉著我到街頭閒逛,後來在一條巷子裡見到一隻黑毛大狗,這小傢伙就說想吃狗肉,纏著我出手宰了它,然後生火烤肉,兩個人一起吃了頓狗肉宴。」

    此言一出,剩餘幾人頓時都是個個面色精彩,一時間竟是無人說話,好半晌之後還是那年輕人撇了撇嘴,苦笑一聲,道:「這年頭的小鬼,厲害啊……。」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38 PM

第四章 屠夫

    西蘆城地處要沖,繁榮興盛,來往各路修士頗多,算是這萬里之內修真界的重心所在。不過正如世間常態,天才總是少數,凡人俯拾皆是,人口數十萬的西蘆城池之中,普通的凡人百姓,終究還是佔了大頭。

    對普通百姓來說,修士,哪怕是在修真界中混得最慘的散修,對他們來說也是神通廣大的仙人一般,敬畏無比。只是人仙殊途,幾乎所有的修士對待凡人都是輕視遠離的態度,而凡人對待修士很多時候也是敬而遠之。

    畢竟說是修真修仙,卻往往也有人修著修著就把自己修成了魔頭邪鬼,這些年妖魔邪道大肆屠戮凡人的慘劇,可也是沒少發生。便是這陰州境內,雖然在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的浩瀚界土中算是偏遠之地,但在三十年前也發生過一場邪魔發狂屠城的惡事,將陰州東北一座數千人的小城給屠滅了乾淨。

    所以在一座城池中,往往修士與凡人都是保持著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情況,不過總也有些膽大之人,會想著與那些實力強大的修士們做生意,以期得些好處。

    此刻沈石走過長街上,就看到了在路邊頗有一些並無道行在身的普通人,隨便在地上擺上一塊布匹,再放上一點不知哪來的貨物,便自成一個小攤,然後大著膽子向著過往的散修們兜售著。這其中賣的東西多數都是些他們山上採摘的藥材,又或是不知哪裡淘來撿到的古舊玩意,以沈石在天一樓裡千錘百煉出來的獨到眼光,自然看出這些人的東西多數都是無用之物,又或是贋品假貨之類,便也一笑而過。

    聽著身邊小販叫嚷著這是幾品幾品靈草,那是什麼什麼奇石,又或是神神秘秘拎了個殘破香爐說這是某處深山上古真仙陵墓中出土的法寶,也是西蘆城中奇特的一景。

    走過修士聚集最集中的馬蹄街,再繞過幾個路口,那份喧囂便悄悄消失在身後,周圍顯得安靜了許多,畢竟在普通凡人的世界裡,平靜度日才是常態。

    沈石自小就是在這西蘆城中長大的,對這座城池,特別是自家所在馬蹄街附近這片街道,更是早就爛熟無比,閉著眼睛都不會走錯。此刻溫暖的日頭漸漸升高,路旁人家種種世態,也在他面前,在這裡的大街小巷裡安靜地上演著。

    沈石繞過幾個在路上嬉笑玩鬧的小孩,拐進了一條小巷,巷口不大,裡面稀疏住著幾戶人家,罕有人聲,看起來十分的僻靜。只是沈石看起來對這裡卻十分熟悉,一路走到了巷子最深處,然後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一道有些破舊的屋門虛掩著,隱約可見裡頭幾間小屋圍著一處天井院子,就在他剛想走上前去的時候,門後忽然換來一陣尖銳急促的嘶喊聲,但片刻後只聽「噗噗」兩聲低沉聲音,那叫聲戛然而止,似乎所有的聲音都被硬生生憋了回去。

    空氣中的血腥氣,似乎又濃烈了幾分。

    沈石笑了笑,推開門扉,便看見在天井邊上,一個身材魁梧的大漢赤著上身,鐵打一般的身材上一塊塊肌肉如鐵鑄般賁起,猶如城外荒野上那些可怕妖獸,一看就覺得似乎有用不完的強悍力氣蘊含其中。

    此刻這個大漢半彎著腰,腳下踩著一隻被捆牢四肢的肥豬,手中提著一把鋒利的屠刀,刀鋒淌血,正從豬的喉嚨間離開。剛才那一陣動靜,顯然就是這位貌似屠夫的漢子正在殺豬了。

    聽到門口動靜,屠夫站直身子,轉頭看來,見是沈石站在門口,他也沒有什麼異樣神色,對面前這有些血腥的一幕被這個才十二歲的少年看到也並無異樣,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沈石看了一眼地上已經死透的肥豬,臉上同樣沒有什麼畏懼厭惡之色,一切如常,只是笑著對這個屠夫打招呼道:「大叔,這麼早就在殺豬啊。」

    屠夫「嗯」了一聲,聲音聽著有些低沉嘶啞,甕聲甕氣地道:「你怎麼來了?」

    沈石走到他的身邊,笑道:「我爹叫我過來買點肉啊。」

    屠夫面色忽地一冷,默然片刻,點了點頭,道:「就在今天?」

    沈石只覺得自己的喉嚨忽然有些干涉,也不知道到底是緊張還是被這周圍有些濃烈的血腥氣給刺激到的,低聲道:「是。」

    屠夫看了他一眼,道:「進來罷。」

    沈石走了過去,看他與這屠夫間的模樣,雖說話不太多,但彼此間倒似乎有幾分熟悉。屠夫也沒閒著,一邊示意沈石過來,一邊單手抓住地上肥豬,嘿了一聲,竟是直接就把這幾百斤重的大肥豬拎了起來,隨手丟到一旁。

    天井後頭,「呼呼哧哧」之聲忽地響起,此起彼伏。

    屠夫轉過身子,站在沈石的面前,單論體形,他比還是少年的沈石強壯到不知哪兒去了,至少高了他三個頭,手臂更是粗得賽過沈石的大腿,尤其是現在手中提著一把兀自淌血的殺豬刀,加上他那副身材,真是一股殺氣撲面而來。

    不過沈石看著卻是從容,目光在屠夫手間那把染血的殺豬刀上掃了一眼,反而神情間對這位凶神惡煞一般的屠夫居然還頗有幾分親近之意。

    屠夫上下打量了沈石兩眼,忽地開口道:「把衣服脫了。」

    沈石一怔,道:「什麼?」

    屠夫手掌抖動,那把鋒利錚亮的殺豬刀在他手指間順滑無比地打了個轉,掉了個頭,刀柄朝向沈石,只聽他低沉的聲音淡淡地說道:「殺兩隻?」

    沈石抬頭,望向屠夫,屠夫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過了片刻,沈石忽地一笑,伸手接過那把見血的屠刀,同時伸手去解衣衫,微笑道:

    「好啊。」

    春風吹過西蘆城上,吹進城中的大街小巷,陽光暖暖地灑落在這個安靜的人間地方。小巷子裡平靜如常,破舊的房門依然虛掩著,只是過了一會之後,忽有嘶鳴聲再度響起,跟著又是異響低沉,帶著一絲冰冷決絕,無情地截斷了那聲嘶喊。

    風兒吹過,巷子裡的血腥味道,似乎又濃了少許。

    ※※※

    「我也想過苟且偷生,守著小石頭,就這般忍氣吞聲地過一輩子算了。」裊裊輕煙裡,沈泰不知何時又回到了供奉著他亡妻靈位的靜室裡,獨自一人站在香案前,看著那三根即將燒完的細香,輕聲地說著話,「真的,我真的曾經這樣想過。」

    沈泰看了一眼那塊靈牌,面上掠過一絲悲傷苦澀之意,低聲道:「我是不是很沒用,是不是根本就不像一個男人?明明當年是李興懷覬覦你的美色,意圖不軌,你抵死不從僥倖逃脫,可終究一場重傷落下了崩血病根,在生產小石頭後因此而亡。這一切從頭到尾,我明明都知道,可我就是沒辦法替你報仇,我什麼都做不到,還要拚命給玄陰門幹活,將這天一樓打理得熱火朝天……」

    殘香細細,幾許灰燼落下,猶如女子淚滴。

    「他是世家子弟,天資又好,年紀輕輕就修到了凝元境界,上頭還有個與神仙似的元丹境老祖李老怪,放眼整個陰州都是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咱們兩人卻都只是連最低的煉氣境都過不去的凡人,怎麼辦,怎麼辦……你走了之後,我常常整夜整夜的睡不著,每次驚醒,腦子裡想得都是你的樣子。」

    「我想報仇,很想很想,想的我都快要瘋了,可是每次天亮以後,我還得裝出一副笑臉,在天一樓裡走著,笑給別人看……」

    「我知道,你臨走的時候勸我別想著報仇了,他們是天,我們是螻蟻,加上又有了小石頭,只要照顧好兒子就行了。」

    「小石頭很乖,很懂事,我什麼都沒有瞞著他,什麼都告訴他,從小到大,我那樣苛責督促他,總讓他做一些別人家小孩不可能去做的苦事,他也從無怨言。小白,你會不會怪我?我知道我其實很沒用,實在是我護不住他,為了讓他日後能更多幾分自立,我也只好狠下心了。」

    不知不覺中,一滴水珠落在香案之上,沈泰低頭看了看,輕輕伸手抹去了水痕。

    「我本想在這天一樓中用心做事,替小石頭盡力打下一份家業基礎,我本以為真的有希望,他們甚至答應讓小石頭上山了。可是……咱們終究還是螻蟻吧,李家那邊的一句話,就把小石頭的弟子名份拿走了,我知道,他們同樣眼紅天一樓這裡很久了,這每日賺進無數靈晶的聚寶盆,他們怕是早就忍不住了罷,大禍只在反掌之間,對不對?」

    「咱倆都是螻蟻啊,可是我心裡想過的,就算是螻蟻,但他們這般逼我,不給我和小石頭活路,那麼我拚死也要狠狠反咬他們一口,才不枉來這世上走一遭,對不對?」

    「小白,你泉下有知,要保佑我和小石頭啊。」

    矮胖的男子擦了擦眼睛,然後重新露出慣常溫和的笑容,對著那面靈牌,呵呵笑了一聲。

    殘煙飄散,些許紅光悄然隱沒,那是香爐中的三根清香終於燒盡。

    沈泰走上一步,從擺放在香案另一側的一盒細香中又抽了三根,重新點著了,再一次插在香爐中。透過再度緩緩飄起的輕煙,深深地看了一眼那塊靈牌,然後轉身走了出去,再不回頭。

    手心裡,緊握成拳,那是一個發白老舊的小小沙漏,細沙悄無聲息地流過,似已然走遠的那些過往歲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45 PM

第五章 暗算       

    熱鬧繁華的馬蹄街上,人潮洶湧人氣旺盛,讓這裡與隔了幾條街外的那條僻靜小巷猶如是天壤之別,無數來往行走的修士們或閒適或匆忙地在這條街道上走過,偶爾有人會抬頭看看天色,因為天陰山脈的存在,西蘆城上空常年都是陰霾的模樣,不過對這些散修來說,這並不是值得他們關心留意的事情。大街之上,或許在每一個人的背影中都有各自特別的故事,只是從不為人所知。

    天一樓內,生意依然火爆,幾十個櫃檯上,大量的修真靈材被人不斷地買走,換回了一袋又一袋的靈晶。如今的人族修真一道,經過萬年以來的長足發展,早已有了近乎完備的體系,在這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常識就是,除了公認的天賦根骨資質外,修士想要修煉仙道,最重要的便是這些外物靈材的消耗支持,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些靈材的重要性,幾乎不在修士本人的天資之下。

    一個經常服食靈丹妙藥加上靈晶充足日日安心修煉的修士,哪怕天資稍差,到最後的成就也絕對會超過天資良好但窘迫窮困的人。

    這也正是數量龐大的散修是修真界最底層的根本原因,因為散修們都是無門無派無背景的修士,因為種種機遇有意無意中踏入了修真一途,天資根骨如何且不論,只在財力上說,他們天然地就比如今現存的修真門閥差了無數倍。你縱然天資根骨再好,但連基本的靈晶都無法保證的話,又怎能指望會修煉出什麼好結果來?

    畢竟在鴻蒙世界裡,人族與當年號稱天之驕子的妖族不同。

    妖族是真正的天選神族,天然肉身就強過人族百倍,最重要的是妖族甚至可以以肉身本源,直接吸納天地靈氣修煉妖族各種特有的本命神通,呼風喚雨移山填海,種種異能可畏可怖。與此相比,在那個妖族統治鴻蒙諸界的漫長黑暗時代中,當初的鴻蒙百族裡,妖族穩居魁首,人族卻是天生脆弱,並且不知為何,人族的體質根本無法吸納到一絲一毫的天地靈氣,所以也就沒有任何神通能力可言。

    人族唯一與眾不同的地方,就是會生……

    廣袤浩瀚的鴻蒙世界裡,漫長的天妖王庭黑暗時代中,脆弱的人族一直處於所有種族的最底層,雖然人族的人口數量是如此巨大,甚至超過了其他所有百族加起來的總數還要多上了十數倍,但是卻被以妖族為首的強悍種族們任意侵凌,猶如一大群被圈養起來的家畜。

    一群圈養的綿羊肥豬,又怎能指望他們去與狂暴兇狠的虎狼爭鬥呢?

    那被後世人族稱為黑暗時代的一段漫長歲月,並不是隨便亂說的。那個時候的人族,確實是看不到任何光明的前景,隨意的一個上層種族,都可以將人族任意欺辱,人族被迫做著各種最低賤的工作,為奴為僕,拚命勞作,供養著那些高高在上的天選之族。甚至於在很多時候,以妖族為首的一些強大種族,在遇到祭祀、喪葬、出征等重大典禮的時候,會直接屠殺大量的人族,進行活祭或殉葬之類的血腥儀式,根本不會將人族視作是與他們一樣的鴻蒙百族之一,而不過是與圈養牲畜一樣的畜生。

    在如此恐怖的歲月中,人族的命運可想而知,若不是人族本身的繁殖力實在強大,始終以龐大人數堅持著本族的繁衍,只怕早就被那些天選神族們殺光了。

    如此黑暗的命運令人窒息而絕望,猶如烏云一般始終籠罩在人族的頭頂之上,直到在天妖王庭末期,一個改變了整個鴻蒙諸界氣數命運的小東西被人發現了。

    那就是靈晶,一種只出產於靈山龍脈匯聚天地靈氣最盛之處的小石頭,通體晶瑩剔透,指頭大小,棱狀模樣,看去很漂亮的小東西,原本只是被當做毫無用處的低檔飾品,但在某一天某一刻,又或是機緣湊巧命運轉折,不知怎麼的,有人卻發現人族竟然可以通過一些特殊的法門,從這些靈晶中吸納天地靈氣入體……

    充盈於鴻蒙諸界天地之間,無形無色無味看不見摸不著卻又無所不在的天地靈氣,眾所周知,正是鴻蒙所有種族各種力量神通的基礎根源所在。妖族之所以如此強大恐怖,就在於他們是唯一能以肉身直接吸納天地靈氣入體修煉的天選之族,而其他鴻蒙百族也差不多都能以各種法子吸取天地靈氣,唯一做不到的就是人族,這也是造成人族實力孱弱進而命運悲慘被人欺凌的根源。

    但是從那以後,一切都改變了。

    種種悲歌往事,又或是壯麗傳說與悲壯戰爭,到了今時今日,都已成為萬年之前的遙遠回憶。當年曾經強盛不可一世的妖族,還有同樣驕狂過的其他異族,逃的逃,死的死,早已消失在鴻蒙世界的邊緣,或是消散於歲月光陰的無情過往中。時至今日,這個廣袤浩瀚的鴻蒙世界裡,人族才是主宰,人族才是主人,就已經說明了一切。

    而這一切,究其根源,也只不過是那一塊小小的,漂亮的,晶瑩透明而可愛的小石頭而已。

    靈晶,便是所有人族修士們的必須之物,只有通過這種小石頭,修士們才能吸納到天地靈力,並且隨著道行境界的提升,修士們所需要的靈晶數量同樣也在增多。

    沒有靈晶,就沒有修煉。

    這句話,放之四海而皆準。

    ※※※

    靈晶是如此的重要,修真之人須臾不能離開,所以如今的修真界中,靈晶已經等同於貨幣,取代了凡間黃白金銀之物。眼下的天一樓中,來來往往的散修要購買各種修煉所需的靈材,付給天一樓的也都是靈晶。

    柔和的光澤還有清脆悅耳的靈晶敲打撞擊聲,構成了一幕幕令修士們心醉沉迷的畫面,光影閃爍中,倒映著一張張追求長生成仙夢想的臉龐。縱然這條路上艱難無比漫長曲折,絕大多數人都會倒在或遠或近的路途之中,卻仍有無數後繼者不顧一切地投身其中。

    或許,成仙長生,對一個凡人來說始終是有著無法抗拒的誘惑,更何況一旦修道,哪怕無法成仙長生,在這中間仍然可以增加數倍壽命同時擁有移山倒海般的強大力量,又有誰會不著迷呢?

    在審視了一圈這前堂裡熱鬧景象,確定如往常一樣並無絲毫異常後,沈泰緩步走到天一樓的大門處,向周圍左右看了一眼。

    一切如常,與往日一樣,似乎又是平靜的一天。

    在門口如閒漢般或站或坐的那幾個玄陰門弟子,看到沈泰過來,都是露出笑容點頭打了招呼。其實以他們的道行境界,最差的也都是修煉到了凝元境,可謂是真正踏入了修仙的大道,與仍困於煉氣境不得寸進的外門弟子,在身份上有天壤之別。至少在玄陰門中,普通的外門弟子見到他們這些內門弟子後,都是要恭恭敬敬的,而他們通常也不會搭理這些弱者。

    但是沈泰沈大老闆,有了這麼一座天一樓做資本,那每日亮瞎眼的靈晶流水也似的過著,光靠這個,便足以讓他與眾不同了。

    沈泰臉上的神情也是溫和,笑容可掬地與這幾個人點頭示意,目光掃過,在站在最前頭,之前曾和沈石說過話的那個絡腮鬍子漢子的臉上停留了一下,然後又施施然走了回去。

    穿過熱鬧喧囂的店堂,沈泰重新回到了後頭庭院裡,在某處小花園中的一處僻靜涼亭裡坐下,看著周圍綠樹芳草,沉默不語,似乎在想著什麼心思。

    過了不久,一個人影從小花園的另一側走了過來,卻正是之前在門外暗中護衛天一樓的那個長著絡腮鬍子的玄陰門弟子。只見此刻他臉色淡然,腳步輕快,目光在小花園中似乎漫無目的地掃過,隨後像是無意中看到了涼亭裡的沈泰,腳步微微一頓後,便走了過來。

    「沈老闆,好悠閒啊。」那絡腮鬍子哈哈一笑,走進了涼亭中。

    沈泰看了他一眼,嘴角也浮起一絲笑意,但眼中神色卻似乎有些淡淡的冷峻,不過語氣還是和平時一樣的溫和,道:「陳師兄辛苦了,請坐。」

    涼亭中有一張圓形石桌,旁邊四個石凳,兩人分別坐下後,那陳師兄也不說話,只是目光瞄向沈泰,眼中似有深意。

    沈泰倒是沒什麼猶豫,看似隨意地從懷中掏出一隻普通的小木匣,放到他的面前,平靜地道:「前些日子收了一個小玩意,許是會合師兄心意,請笑納。」

    陳師兄看了他一眼,拿起木盒,手指微微用力,打開盒蓋才些許縫隙,便只見一道溫柔藍光閃爍而起。

    他的手在半空中隨即猛地一滯。

    「啪嗒!」

    一聲脆響,木匣蓋子被他用力蓋上。

    陳師兄的呼吸似乎有些粗重起來,也不知道究竟是激動還是緊張,又或是帶了幾分惶恐驚懼,不過過了片刻,在穩定住心神後,他的臉色重新恢復如常,但看向沈泰的眼神已然是與之前截然不同。

    「沈老闆好手段。」他盯著沈泰看了一會,低聲地道。

    沈泰微微眯起了眼,似帶了幾分自嘲笑了笑,道:「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在這裡十幾年,一手打造出天一樓今日局面,做這些小事,其實不算什麼。」

    陳師兄長吸一口氣,將那木匣放入懷中,站起身來,道:「既然沈老闆做到了這般地步,一切就如我們之前所約行事。」

    沈泰點了點頭,默然片刻後,低聲道:「希望你們能言而有信。」

    陳師兄眉頭一挑,道:「沈老闆放心,鄙會其他不敢說,唯有這守約信譽上,足以自誇天下。」

    沈泰緩緩點頭,看他模樣,似乎對眼前這人的承諾頗為相信,只是這位陳師兄明明是玄陰門內門弟子的身份,此刻與沈泰交談到最後,卻是口口聲聲自稱鄙會什麼的,隱隱透著一絲詭異。

    眼看那陳師兄轉身欲走,沈泰忽然臉色一動,開口道:「陳師兄。」

    那絡腮鬍子的漢子腳步停頓了一下,轉過身子,道:「怎麼?」

    沈泰看著他,道:「沈泰有一事不明,想請教一下師兄,卻不知究竟是哪一位前輩授意,要對付李老怪?」

    陳師兄微微一笑,道:「沈老闆,你問得太多了。」

    沈泰抿了抿嘴,一笑置之,陳師兄一拱手,轉身大步離去。涼亭裡只剩下沈泰一人,這個矮胖的人影緩緩轉身,舉目遠眺,巍峨的天陰山脈在遠處籠罩在無窮無盡的陰云之中。

    好久之後,他才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輕輕自言自語道:「居然敢直接暗算元丹境的大真人,這人會是誰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46 PM

第六章 苦心

    西蘆城內熱鬧如常,天一樓依舊是生意火爆,店堂裡人來人往人聲鼎沸,笑臉交錯口舌交談間,大量的靈材與靈晶交換了主人。有的人興高采烈心滿意足,有的人垂頭喪氣嘆息失望,人間百態,此刻在這些修士們的臉龐上都能一一看見。

    只是似乎誰也沒有注意到,一個從小到大在這裡長大,每日間在這些櫃檯下靈材間玩耍的少年,已經離開了天一樓,去往另一個地方。

    沈泰再一次回到了商舖前堂,負手緩步而走,雖然衣著平凡普通,更沒有什麼卓爾不群的王霸之氣,但是隱隱之中,看著這座商舖店堂,卻也有幾分荒野之上的獅子淡淡巡視自己領地的模樣。

    所過之處,那些正在忙碌著的夥計無論男女,都是恭恭敬敬地向他點頭問好,沈泰也並無倨傲之色,臉上帶了笑意,微微點頭。便是有不少散修,因為常來這天一樓,也認得了這位胖子老闆,紛紛笑著跟沈泰打了招呼,沈泰也是一一笑著回應,和和氣氣,令人如沐春風。

    如此轉了一圈,沈泰才回頭,又走到西側那一溜長長收購靈材的櫃檯邊,與其中一位鬚髮皆白的老頭低聲聊了一會,面色看去也是頗為輕鬆,隨後又叮囑了那老頭幾句,在那白髮老頭點頭答應之後,他才笑著轉身出了後門,向後堂走去。

    熱鬧的喧囂聲留在身後,漸漸低沉不可聞,沈泰臉上的笑意也漸漸收斂起來,面色變得有些淡然。當他走過小花園中那一處涼亭邊上時,腳步微頓,目光在涼亭間微微流連片刻,默然思索著什麼,隨後又邁動腳步,向著庭院更深處走了去。

    春光裡,花影拂動,輕輕遮住了他矮胖的身影。

    ※※※

    長長的馬蹄街上,過往的修士們腳步匆匆,在這個本該是春光明媚的季節裡,每個人看去似乎都對自己的將來有著美好的憧憬與希望。長街之上,大大小小的商舖依然大開著店門,在無數夥計笑臉相迎中賺取著那些散修辛苦得來的大把大把靈晶,而其中人氣最旺的兩家,自然就是隱隱對峙於馬蹄街兩側,分庭抗禮的天一樓與神仙會在西蘆城中的分店。

    與近十年內才崛起的天一樓不同,馳騁鴻蒙大陸漫長歲月的神仙會從外觀上看去,更多了幾分底蘊,在馬蹄街上的這家西蘆城內分店,外觀上並沒有如對面那家天一樓般富麗堂皇,但是厚重之中自有股肅穆之意,令人看到之後第一個念頭,便是回想起這家巨大商會那輝煌而悠久的歷史。相比之下,對面的天一樓倒真有點暴發戶的味道。

    此時此刻,一張看似普通的素白小箋被封於一紙空白信封裡,從神仙會分店的後門傳了進來,接手之人只略微看了一眼那信封上角落裡的某個菊花形標記,登時面色一沉,立刻大步走上樓梯,通過一條僻靜無人的小路直達這裡最高的第三層屋宇,敲響了這裡唯一的一扇門扉。

    信封交過,房門重新合上,腳步匆匆,人影晃動,不消一會功夫,這一封不起眼的書信迅速地遞到了一個站在臨街靠窗位置,正默默向外眺望的人手上。

    這是一個濃烈卻安靜的女子。

    秀髮堆鬢,鳳釵叼珠,薄唇瑤鼻,明眸閃動,她的背影看去嫻靜而清雅,但一旦看到她的容顏,卻發現這女子在平靜之中,竟有股銳利如刀般的英氣。她已經不再是十七八歲還顯稚嫩的少女,卻正是一個女人一生中最成熟美麗的時候,眼波盈盈,身材窈窕,一襲碧紗羅裙扶窗而立,露出胸口幾許白皙,隱約可見屬於女子的豐腴深溝。

    在這座常年陰沉的城池裡,她卻美得似一朵燦爛盛放的牡丹,濃烈而刺眼,令人不敢直視。

    素手白皙,翻開了那一紙小箋,明眸掃過那上頭簡單的字眼,女子深深呼吸了一下,重新抬起了頭,望向自己對面的那座熱鬧的店堂。

    然後,她慢慢露出了一絲冷笑,那一刻,她的美麗猶如化作一柄冷冷的刀鋒,在這片熱鬧喧囂的街頭,安靜地閃過無人知曉的鋒芒。

    與此同時,親手締造了天一樓如今興盛局面的那個矮胖男子,此刻並卻不在商舖之內,而是悄然到了離馬蹄街數條街道之外某處不起眼的街頭小巷,雙手插袖面色淡然,看去就像是一個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凡人,安靜地向著小巷深處走去。

    前方盡頭,是一座僻靜庭院,木門虛掩,隱隱有幾分血腥氣息。

    西蘆城中的熱鬧喧囂,在這個僻靜的小巷裡頭似乎都已經悄然遠去,遠得像是在另外一個世界般。而從那個熱鬧繁華所在過來的沈泰,此刻站在這一處屠夫的家門口,眼睛微微眯起,似乎仔細地打量著這裡的一切,然後輕輕推開虛掩的房門,走了進去。

    木門一開,血氣的味道似乎又濃烈了一些,站在門口入眼處,天井小院裡的青石地板上,雖然被人用清水沖刷過,但在一些石縫角落間,仍是還能看到星星點點的血跡,帶著深暗而刺眼的紅。

    小院並不大,前方與右側各有一間堂屋,而曾經在這院子裡殺豬的屠夫,此刻並沒有看見人影,也不知道是去哪兒了。

    沈泰在門口略一停頓,也沒有開口叫人或是遲疑什麼的,便邁步向右側的那間屋子走去。屋子門扇窗扉皆開,陽光從屋外照入,顯得十分亮堂。

    屋子正中有一張圓桌,一把躺椅,旁邊還有二三圓凳,看去都有些老舊的樣子,但還算結實耐用,樸素之中,帶著一絲凡人生活的氣息。

    沈泰走過去,徑直在那把躺椅上坐下,然後把自己肥胖的身子往後一靠,躺椅發出幾聲「吱呀吱呀」的呻吟聲,前後擺動著,帶著這個胖子搖晃起來。沈泰閉上了眼睛,露出一絲輕鬆愜意的神色來。

    這時候腳步聲忽然從屋外響起,隨即一個高大強壯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赫然就是前不久曾在這裡與少年沈石說話殺豬的那一位屠夫。當他看到這屋中躺椅上突然莫名多了一個胖子的時候,臉上卻並沒有露出什麼異樣驚訝的神色,只是微微皺了皺眉,一聲不吭地走了過來,在沈泰邊上扯過一張圓凳,坐了下來。

    「啪」,一聲輕響,卻是沈泰隨手丟過來一個小布袋,落在了桌面之上,而胖子的眼睛似乎仍未有睜開的意思,仍是那樣舒適懶散地閉眼躺著,只有口中淡淡地道:「我兒子呢?」

    那屠夫看了他一眼,伸手拿過袋子,隨手打開,一陣清脆如美玉互擊般的悅耳聲音伴隨著一片瑰麗奇光,從布袋中噴薄而出,美麗幽光之下,是數十枚在修真界中最重要的靈晶,一個個晶瑩剔透,完美無瑕如同最珍貴的寶石一般,散發著動人心魄的色彩。

    屠夫伸出粗糙佈滿老繭的大手,抓了一把靈晶握在手中,帶了幾分凶悍的臉上難得浮現出了一絲滿意的微笑。過了片刻,他將靈晶放回布袋之中,看了那個躺椅上的胖子一眼,道:「剛才殺了兩隻豬,有些累了,我讓他去後頭洗個身子休息一下,待會就過來。」

    「嗯。」沈泰閉著眼睛,身子在躺椅上輕輕上下起伏搖晃著。

    屠夫「唔」了一聲,聲音聽起來仍是有幾分低沉嘶啞,如在甕中發音鼓蕩一般,聽起來頗有幾分怪異。或許是想到了什麼,屠夫的目光向著庭院天井那裡掃了一眼,沉默了好一會之後,忽然開口說道:

    「好好的一個孩子,你作甚要我這些年來暗裡接近他,教他這些見血殺生的齷蹉事?」

    沈泰身下的躺椅忽地安靜了下來。

    屠夫看了他一眼,面色不變,只是依舊自顧自地說道:「玄陰門下那幾個附庸世家,如今的財力物力都遠不如你,但是人家家裡但凡有個資質差不多的孩子,哪一個不是當做掌上明珠心肝寶貝般的護著。你就這麼一個獨苗兒子,為何不好好養著,反而非要他自小就沾染這些事,還強逼著他學這學那,看貨識材,哪怕十二歲前不能修煉道法,也要強逼他畫什麼陰陽五行符紋,那些明明都是不入流的小道而已。」

    沈泰慢慢地從躺椅上站了起來,看了屠夫一眼,屠夫回視於他,眼神並未有絲毫閃躲。片刻之後,沈泰轉過身子,雙手負在身後,走到門口向外頭眺望而去,小小的庭院裡,四道牆圍攏了天井處一個小小的天空,他就像是井底一隻小小的青蛙,仰望著無垠的天際,視線所及的地方,就只有那一片小小的云彩青天。

    矮胖的男子忽然笑了笑,然後轉過頭來看著屠夫,道:「因為我太弱了。」

    屠夫皺了皺眉。

    「我太弱了,弱到哪怕有了現如今的局面,仍然還是朝不保夕,生怕一朝醒來手中一切,就會輕而易舉地被人拿走。」沈泰面色平淡,從容地似乎像是在說著別人的事一般,安靜而帶著一絲微笑,看著屠夫說道,

    「我手底有幾分家業,上不了什麼檯面,但我還是想傳給小石頭,所以很擔心這點東西被人看上拿走,所以擔心的常常睡不著覺。所以我就想著,小石頭以後一定不能像我這樣弱啊。見過血,殺過生,雖說不是殺人,但總會膽氣粗壯些,心性剛強些;他懂得的東西多一點,認得的靈材多一些,雖說看著不起眼,沒大用,但是日後修行,或多或少總有幾分用處罷。」

    屠夫忽地「嘿嘿」冷笑一聲,道:「那些個名門大派出來的,又或是世家大族沒見過殺伐血氣的天才子弟,相同境界裡,我一人能殺他們兩三個。」

    沈泰笑了笑,不以為意,只淡淡地道:「我道行太差,於修道一途上根本教不了他什麼,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東西了。」

    那屠夫默然片刻,卻是忽然又嘆了口氣,道:「你說的確有幾分道理,只是這些年來你明裡暗裡對你兒子做的那些事,對一個小孩實在有些過頭了,連我都有幾分看不下去,有時都擔心這孩子到底能不能撐過來。」

    沈泰走到桌邊,伸手拈起一枚透明閃光的靈晶,面色神情中似掠過一絲黯然,又似更帶了幾分欣慰慈愛,低低地笑了聲,自言自語道:

    「還好罷,他總歸是平安走到了今天。過往日子吃過的那些苦處,只盼著日後終有一天,會對他自己稍有幾分回報就好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47 PM

第七章 條件

    「看不出來,沈老闆你原來還是個好爹的材料啊。」

    一個悅耳卻帶了幾分冷淡的聲音,就在這時忽然從門外傳了進來,沈泰與屠夫二人都是臉色一變,但片刻之後看到一個苗條的身影出現在門口處的時候,屠夫臉上的神情為之一鬆,而沈泰眼中則是掠過一絲略帶複雜的神色。

    他看著眼前這個成熟美麗,平靜中卻有英氣的女子,苦笑了一聲,拱了拱手,道:「見過顧掌櫃,這些年來一些得罪的地方,還請恕罪。」

    顧靈云,顧大掌櫃,馳名天下名動鴻蒙的神仙會在西蘆城中的分店掌舵人,便是眼前這位嬌豔美婦了。只是此刻她看著沈泰的目光,顯然並沒有多少溫和之意,彷彿就像是她嬌媚容顏之下始終隱隱蓬勃的濃烈英氣一樣,目光平靜卻明亮銳利,看著沈泰,凝視片刻,然後淡淡地道:

    「神仙會分店遍佈鴻蒙主界,計數當有三千三百一十七家,生意興隆眾所公認,唯有在這西南陰州西蘆城內,被人膈應的焦頭爛額,十年間掌櫃換了三人,輪到靈云到此,也被閣下生生壓制了五年不得翻身,在神仙會中已成笑柄,幾無晉陞之機。你說,你這般得罪於我,我會不會恕罪於你?」

    沈泰臉色一僵,面露驚詫之色,而站在他身邊原本神情鬆弛的屠夫,此刻陡然聽聞顧靈云初來乍到,便是說了一番如此尖銳如刀的話語,也是一時愕然。

    屋子裡的氣氛陡然間沉寂下來,半點聲息也無,似乎誰也沒有想到,這個如此美麗的女子竟猶如一把最鋒利的刀刃一般,冰冷而熾烈,絲毫不講情面。

    沈泰的眉頭漸漸皺了起來,眼底深處亦有股細不可察的憂慮掠過,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看了看前頭那位顧靈云冷淡的表情,卻是欲言又止。

    就在屋子裡的氣氛越來越是僵冷的時候,忽地一陣輕快的腳步聲從遠處迅速跑來,還未進房,便聽到沈石的聲音在屋外道:「大叔,我爹過來了嗎……啊,爹,你來了!」

    話音未落,一個少年身影已經從門外跑了進來,正是沈泰的獨子沈石。看到兒子好端端的站在眼前,沈泰也是神色一鬆,面上重新露出一絲笑容,伸手摸了摸跑到自己身邊兒子的腦袋,微笑著點了點頭。

    深深看了一眼沈石,沈泰暗自咬了咬牙,忽地轉頭望向那個依舊站在門口的美麗女子,一躬到地,道:「顧掌櫃,以前你我各為其主,在生意上有所衝突爭執,但有得罪之處,都是沈泰不明事理的錯。如今我……我父子二人已是喪家之犬,還望顧掌櫃大人有大量,放我們父子一條生路。」

    話說到後頭,沈泰垂低頭顱,聲音神情都已放低身段,便說是懇求也不為過。如此舉動讓沈石一時震動,張了張嘴,轉頭看了一眼顧靈云,臉上隱隱有了一絲憤怒之色,然而很快他就察覺身後父親拉了一下他的衣襟。

    沈石轉頭看了一眼沈泰,卻見他仍是彎腰低頭,看不見他臉上神情容色,沈石怔怔不能言語,片刻之後,他默默低頭,站到了自己父親身旁,垂首不語,只有垂在身側的兩隻手臂,悄然緊握成拳。

    此情此景,饒是心腸向來剛硬,從剛才開始一直站在旁邊不言不語的屠夫也不由得有些皺眉,遲疑了一下,轉頭看向顧靈云,皺眉輕聲道:「掌櫃的,他們……」

    顧靈云冷冷向他看了一眼,屠夫後半截話語登時便縮了回去,苦笑一聲,搖頭轉向別處。

    腳步輕響,卻是顧靈云緩緩走進了屋子,來到沈家父子身前,深深看了一眼面前那個露出幾分謙恭之意、兀自垂身不肯起來的男子,忽地冷哼了一聲,伸手將沈泰身子扶起,然後走到那張桌邊旁若無人地坐了下去,淡淡道:「好了,你也莫做如此模樣,咱倆在這西蘆城中鬥了五年,負荊請罪又或是忍辱負重這些戲碼,騙不了人的,別演了。」

    屠夫在旁邊一怔,轉頭看來,沈泰卻是凝視著嬌媚女子片刻,忽地哈哈一笑,走到顧靈云桌子對面坐了下來,抱拳道:「顧掌櫃果然目光如炬,佩服佩服。你我雖然為敵多年,但其實相知最深,剛才是在下……」

    顧靈云秀眉一挑,道:「我一介未出閣的女子,沈老闆你說和我相知最深什麼的,這是在佔我的便宜麼?」

    沈泰臉上笑容登時一僵,尷尬之色掠過,饒是以他如此圓滑的性子,但面對顧靈云這般尖刻的言語,此刻也真不知道如何圓場了,看來過往五年裡,自己還真是將這位神仙會在西蘆城中的美女掌櫃得罪慘了。

    還好顧靈云說完這番話後,並未有繼續發難的意思,只是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目光落到站在沈泰身邊的沈石身上停留了片刻,道:「這位就是貴公子了罷?」

    沈泰連忙點頭,心底也是鬆了一口氣,道:「是,小兒沈石,今年十二歲。」隨後對沈石道,「這位乃是神仙會的顧靈云顧大掌櫃,快叫……云姨?」

    這話說到最後,沈泰不由自主地又偷偷瞄了一眼顧靈云,過往五年他雖然與顧靈云並非沒有交往,但多數都是在生意場上明刀暗箭的爭鬥,似今日這般坐下好好聊天還真是第一次。看剛才顧靈云那般不好說話,他還真是害怕這一聲云姨會不會又莫名觸怒了她。

    不過在沈家父子的目光注視中以及沈石有些遲疑地叫出了「云姨」二字後,顧靈云這一次居然沒有發火生氣,反而是臉色平和地點了點頭。

    沈泰等了一會,卻發現這位美婦並沒有繼續開口說話的意思,眉頭微皺,轉頭看了一眼站在旁邊的屠夫,那屠夫乾笑一聲,卻是倚在門口抬頭看天去了。

    沈泰瞪了他一眼,無奈之下還是厚著臉皮,賠了笑臉,對顧靈云道:「顧掌櫃,我與貴會之前所約之事,想來你也已經得到了消息,如今是不是已經到了你們實踐承諾的時候了?」

    顧靈云白皙的手指在桌子上輕輕彈動幾下,面色淡然,道:「神仙會自來最重商譽信諾,我們答應的事,自然不會反悔。」

    沈泰大喜,站起身子拱手道:「多謝,如此能否請顧掌櫃盡快安排我們父子離開西蘆城,畢竟此處乃是玄陰門勢力範圍,夜長夢多,我們……」

    話才說到一半,忽然卻被顧靈云揮手打斷,隨即只見她面色清冷,用手一指沈石,淡淡地道:「你兒子可以走,但是……」她看了一眼沈泰,嘴角微微勾起,沈泰與沈石心中同時一沉,只聽她接下去道:「你留下。」

    「噗!」一聲低沉悶響,卻是沈石心情陡然激盪之下,咬牙情不自禁地憤怒踏前一步,但隨後便被沈泰一把拉住,饒是如此,沈泰此刻的臉色也是極為難看,重新緩緩坐了下來,半晌之後,才低聲道:「為何如此,請顧掌櫃教我。」

    顧靈云臉色不變,平靜地道:「你的事還未做完。」

    沈泰面上掠過一絲怒色,沉聲道:「顧掌櫃說笑了,我分明已將『陰潮珠』掉包出來,換上了你們給的假貨,只要李老怪用此假靈珠修煉,下場如何不問可知。我一介煉氣境小人物,如此暗算一位神通廣大的元丹境大真人,顧掌櫃你居然還說我事未做完,沒這個道理罷?」

    顧靈云淡淡一笑,道:「沈老闆你不也是走投無路,這才狗急跳牆的麼?」

    沈泰面色陡然一沉,盯著顧靈云,緩緩道:「顧掌櫃你果然消息靈通,看來在玄陰門中有不少耳目吧?」

    顧靈云像是沒聽見沈泰的這番話一般,自顧自又接下去說道,「我們之前所約定的,乃是有某位前輩看那李老怪不順眼,想要懲治此人一番,一旦成功,我們自然保你父子平安,同時安排你們妥善退路逃離玄陰門追殺,再給你兒子一個去名門大派修煉仙道的機會,可是如此?」

    沈泰緩緩點頭,道:「不錯。」

    顧靈云看了他一眼,道:「但如今事仍未成,李老怪還未拿到那顆珠子,就算拿到了也還未開始修煉,只要他不出事,這事就不算完。」

    沈泰默然良久,隨後深深吸了一口氣,道:「那你要怎樣?」

    顧靈云毫不猶豫地道:「你兒子先走,離開陰州,你就與我呆在此處,若此事果然成功,我安排人讓你隱名埋姓離開,若不成,萬一玄陰門追查到我這裡,你便是那替罪羔羊,神仙會自然不會回護於你。」

    沈泰眼角肌肉抽搐了一下,道:「你們要把我交出去?」

    「玄陰門在這陰州境內勢力不小,並非尋常小門小派,而一個元丹境大真人也不是那麼好惹的。」

    沈泰冷笑一聲,帶了幾分嘲諷之意,顧靈云只當沒聽懂了,說是元丹境不好惹,說是玄陰門勢力不凡,但之前神仙會挖它牆角暗中陰毒行事,又哪裡有半分顧忌了?

    沉默片刻後,沈泰冷冷道:「你們把我交出去的話,就不怕我把你們拉扯進來?」

    顧靈云微微一笑,道:「你兒子不是還在我們手上麼。」

    沈泰沈石都是霍然抬頭,包括那屠夫都是一臉難以言表的神情,呆呆看著這個嫵媚嬌豔的女子,而顧靈云恍若不覺,神色自若,道:「所以呢,沈老闆你就多多求神佛保佑,讓那李老怪倒霉些,老老實實地用了那假靈珠罷。」

    沈泰臉上神情變幻,痛苦掙扎之色不停閃過,而沈石的臉色也蒼白之極,站在父親身旁,眼中滿是擔憂之色,身旁的雙手因為太過用力,連指甲都深深陷入了掌心之中。

    半晌過後,沈泰忽地長嘆一聲,低聲道:「我明白了,一切就按顧掌櫃說的做,我留下等那個消息吧。」

    顧靈云微微一笑,沒有言語,但站在沈泰身邊的沈石卻是身子微微顫抖了一下,輕輕叫了一聲:「爹……」

    聲音很輕,但話裡卻彷彿蘊藏了無數情緒,悲憤擔憂焦慮,千言萬語似也無法說清,到最後只化作了這一句,這一字。

    沈泰看著兒子強笑了一下,掉頭對顧靈云道:「顧掌櫃,在石頭臨走之前我有些話想跟他單獨說說,不知可否?」

    顧靈云頷首站起,碧紗羅裙衣襟輕擺,整個人便如一朵嬌豔無比在春光中最明媚的花兒,豔光四射,悠然自得地走出了這間屋子。在她身後,屠夫一陣默然無語,隨後輕輕嘆息一聲,也是跟著走了出去。

    很快的,這屋中便只剩下了沈家父子二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48 PM

第八章 叮囑

    房間裡很快安靜了下來,父子二人相對無語,沈泰看起來還好一些,而仍是少年的沈石雖然心性較普通同齡人都要成熟冷靜些,只是面對如今很可能就是生離死別的時刻,年方十二的他仍是有些難以自禁的激動。

    看著兒子微微顫抖的嘴唇和隱約閃過淚光滿是擔憂的眼睛,沈泰只覺得心中直有千言萬語,話到嘴邊,卻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嘴巴張了又閉,到了最後,還是輕輕嘆息了一聲,將這個自己唯一的血脈骨肉拉到身旁,緊緊地抱了一下。

    一想到今日過後,也許便是天人永隔,從小到大與父親相依為命的歲月記憶在這瞬間從他腦海中一一浮起,沈石咬緊了牙關,強忍著不讓自己哭出來,只是心情激盪之下,整個身子都開始輕輕顫抖。沈泰感覺到了懷中兒子的激動,默默地輕輕拍打他的後背,然後用手摸摸他的頭,輕聲道:

    「小石頭,你是男孩子,永遠不能哭。」

    沈石咬緊了牙,盯著父親,眼睛眨也不眨,看去臉色有些蒼白。

    沈泰默然片刻,似乎也是收拾了一下心情,隨即臉色嚴肅了下來,看著兒子沉聲道:「石頭,事情緣由一向以來我都沒有對你隱瞞,今日局面為何如此,你應該都是知曉的。既然木已成舟,再無回頭機會,眼看我們兩人就要分開,日後能否再見也……難說,我這裡有一些話想對你說,你要牢牢記在心裡。」

    沈石微微低頭,站在父親的身旁,輕聲道:「是。」

    沈泰深吸了一口氣,道:「若是事情敗露不成,自然一切休提,但若是此事成功,神仙會實踐信諾的話,則為父會被安排改名換姓,去某一偏僻小州為神仙會賣命做事;而作為咱們如此拚命的最重要回報,便是神仙會中會安排你得到一個拜入天下四大修真名門之一凌霄宗的名額。」

    沈石悄悄握緊了雙拳,點了點頭。

    沈泰道:「凌霄宗威名赫赫,名動鴻蒙,乃是最負盛名的『四正』之一,無需我再對你細說。為父天資低劣,於修煉一途上也沒什麼經驗可以點撥於你,事到如今,能對你說的,也只有我這活了半輩子以來,自己心中所悟的一點做人道理。」

    沈石抬起頭,看著父親,只見沈泰面色肅然,帶了幾分鄭重,道:「第一,不管你有何成就,又或是得了什麼機緣,切勿自傲自大,只需謹記一點,這世上英才俊傑無數,而修仙一道上彙集的更是天下菁英,總會有人比你更聰明,更強大。」

    沈石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低聲道:「是,孩兒記下了。」

    沈泰目光微抬,向著前頭仍是敞開的那扇門扉看了一眼,顧靈云和屠夫此刻都已經離開這裡,天井處也見不到他們的身影,想必是去了後堂,留下一點空間給這對即將分別的父子。

    看著空蕩蕩的門口,沈泰淡淡地道:「剛才的顧靈云你見過了,你看她如何?」

    沈石咬了咬牙,恨聲道:「是個心腸狠毒的刁婦。」

    沈泰笑了笑,忽然道:「你太小看她了。」

    沈石皺了皺眉,有些不解地看向父親,沈泰默然片刻,道:「五年前,在這西蘆城中,神仙會分店已經被我壓得敗象畢露,生意一落千丈。但是她來到這裡後,不聲不響中卻是力挽狂瀾,雖然勝不了我治下的天一樓,但仍是勉力將局面穩住。而今局勢對我們父子而言是急轉直下,而她卻已然是一舉多得,必定是最大贏家了。」

    沈石遲疑了片刻,道:「怎麼說?」

    沈泰冷笑一聲,道:「其一,天一樓是我一手打造崛起,手下那幫人究竟是什麼材料,我心中也是有數,我走之後,天一樓必敗於神仙會手中;其二,當日我與她密談此事,為了免遭玄陰門追殺,被迫答應事成之後,要為神仙會賣命效力,這便是她為神仙會在西蘆城中擊敗大敵之後,又挖來一員大將反為助力;其三,此番我們暗算的李老怪乃是一位元丹境大修士大真人,道法通天,而膽敢與這種人物為敵的,並能驅使神仙會一地分店為其佈置效力的,也絕不會是普通人物,必定是大有來頭的絕世高人。一旦事成,顧靈云便等若交好於那等大人物,對她日後前程助益極大。」

    沈石抿緊了嘴唇,顯然還沒有想到這看似簡單的事後居然還有這麼多餘味,同時耳邊只聽沈泰又接著道:「但最要緊的是,暗中算計一位元丹境大真人如此凶險的一件大事,一路過來,顧靈云卻從頭到尾都幾乎毫無風險可言。事成一切都好,事敗也沒有多少手尾,正如她所言,最多就是將我交給玄陰門千刀萬剮,抽魂煉魄而已,而因為你在他們手上,我也不可能再供出神仙會牽涉此事。」

    說到此處,他聲音不由自主地頓了一下,身旁的沈石臉色大變,沈泰則是深吸了一口氣,苦笑了一聲,道,「如此算計,我也是直到剛才不久,才算是想了個通透。」

    沈石的臉色愈發蒼白,但沈泰看上去倒似乎比剛才放鬆了一些,道:「石頭,我跟你說的這些話,點明這其中的波譎雲詭,就是想讓你明白,這世上的聰明人實在太多,種種心機手段,容不得你自大自得。日後若是真能拜入凌霄宗下,你切切要記得這一點。」

    沈石緩緩點頭,道:「是,孩兒記下了。」

    沈泰頷首,沉吟片刻後又道:「除此之外,還有一點你需謹記,修真一道上天才眾多,奇人異士天賦異稟的人總是有的,但你不是。可是若有人此刻見你年方十二,卻能熟練書畫陰陽五行十種繁複符紋而絲毫不錯,必定驚嘆你是天才,讚歎你天賦異稟,你可明白其中道理?」

    沈石皺了皺眉,面上露出幾分思索之色,沈泰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那便是滴水之力,持之以恆便可穿石。自你五歲起我逼你練字描畫,至今七年從不間斷,日積月累,方有些許成就。雖說符籙乃是不入流的小道,為父道行低微,也確實除此之外,教不了你什麼,但其中的道理,我覺得都是一樣的。」

    沈石點頭道:「是,我明白了。」

    沈泰看著面前的兒子,忽然笑了笑,道:「兒子,我這個當爹的實在是沒什麼本事,別人家給孩子的都是萬貫家財,輪到我了,就只有輕飄飄幾句話而已。你可別怪爹啊。」

    沈石重重地搖了搖頭。

    沈泰哈哈一笑,似無意一般隨手揉了揉眼角,撫面沉默了片刻,然後道:「你稍後便會離開此地,想來應該會是那屠夫帶著你走。雖說我們父子倆與他有點交情,但生死事大,不可輕信於人。修道中人,特別是散修,對靈晶向來看得極重,為防萬一……」沈泰沉吟片刻,伸手到懷中摸索片刻,卻是拿出了三顆亮晶晶的靈晶石,遞給沈石,輕聲道,「你身上不能有太多靈晶,以免惹禍上身。」

    沈石默默將靈晶收起,抬頭看了一眼父親,心頭沒來由的一顫,聽著這話聲語氣,怎麼著都像是沈泰正在交代後事的模樣,只是此情此景,他除了默默點頭答應之外,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事情一一交待完畢,沈泰神色間也是為之一鬆,似乎總算是放下了心中大石,雖然眉宇間仍有一絲憂慮之色揮之不去,畢竟父子相依為命多年,難以割捨,而一想到哪怕是最好結果下的日後這些年,沈石終究也只能是靠自己一個人了,哪怕他仍然還只是一個十二歲的少年。

    不過他終究還是硬了心腸,站起身子,沈石的臉色頓時蒼白了起來。分別在即,今日過後,誰又知道還能否再見有日,沈泰的眼角微微有些發紅,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後,卻是取出一物塞到沈石的手中。

    那是一個小小的玉質沙漏,老舊而有磨損,但透過白皙晶瑩的玉面,仍然可以看到其中細膩的沙粒還在永不停歇地流淌滑落著。

    「這是你娘親當年第一次送我的小玩意兒,我一直留著,以後就給你吧,不管發生了什麼,也算留個念想……」

    說罷,他最後深深看了一眼兒子,便再不猶豫,走到門口,對著外面朗聲道:

    「顧掌櫃,可還在麼?」

    ※※※

    腳步聲響起又遠去,一大一小兩個身影,消失在這一處屋子之中。沈泰與顧靈云兩人站在天井邊緣,都沒有再回頭看上一眼。

    屠夫帶著沈石走了,他們並沒有從大門出去,而是徑直去了後院某處,那裡有一處密道,通向神仙會在這西蘆城中另一處不為人知的秘密地點,到了那裡,自然也會有隱秘的法子悄悄遁出西蘆城。

    而此刻,過往五年之中,這座西蘆城內修真道上,在靈材生意場上最頂尖的兩個人,爭鬥如水火不容般激烈的男女,就這樣並肩而立地站在那裡。

    過了片刻後,卻是顧靈云首先開了口,只是她說的話有些奇怪,似乎帶了些許罕見的感嘆與唏噓,還有淡淡的一些嘲諷之意,道:「說起來,我還挺佩服玄陰門那些個附庸世家的,修煉做事沒什麼像樣的,倒是排擠人起來真是干淨利落,果決無比。」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從外表看去矮胖平凡,通常第一眼給人的印象就是很不起眼的沈泰卻彷彿很自然地聽懂了,笑了笑,道:「不用你說,我也知道他們看我不順眼很久了。」

    顧靈云橫過眼,撇了他一眼,眼中似有深意,輕輕應了一聲:「哦?」

    沈泰淡淡道:「幾百年來,李家、王家、徐家和宋家,他們這些附庸玄陰門的世家各司其職,有的為凌霄宗收集靈草,有的采探靈礦,有的配藥煉丹,有的專一開採靈晶,總之就像是劃分好了勢力範圍,這一塊是我的,那一塊是你的,大家井水不犯河水,各得其利,一起吸附在玄陰門的身上吸血罷了。」

    顧靈云嘴角一翹,似乎想笑又隨即忍住了,容色之色卻是平添了幾分嬌媚,看了沈泰一眼,道:「看不出沈老闆你居然也會說這般刻薄話。」

    沈泰哼了一聲,道:「這種事宗門之內但凡是明眼人,誰看不出來的?只是這些附庸世家時日長資格老,在宗門裡各種關係根深蒂固,其中頗有些位高權重的長老就是出身於這些世家大族,所以玄陰門上下也就懶得去理會就是了。可惜的是,誰都想不到如今會出了我這麼一個怪人,又在西蘆城內搞出了天一樓這麼一個怪胎。他們所有種種各司其職的事,我一間生意興隆的商舖就替他們全辦了,還辦得好上幾倍,每年每月上交數目更大的靈材不說,還能上交宗門數量更多的靈晶,而不是讓宗門像以前一樣付給這些世家靈晶。你說說,這是不是跟要了他們老命一樣?」

    顧靈云本來面帶微笑,但是聽著聽著,臉上笑容倒是漸漸淡了,待沈泰說完之後,她默然片刻,似乎在思索著什麼,隨後望向沈泰,徐徐道:

    「看來在那玄陰門下,還真是委屈你這般人才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50 PM

第九章 十日

    從清晨,到黃昏。

    從日昇,到日暮。

    寬廣而陰沉的天空,在光陰流逝裡風吹云走,光影交錯而變幻,滔滔而去無慾無情;蒼茫而廣袤的大地上,無數的人族在巍巍蒼穹之下,便如微小的螻蟻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演繹著人間種種悲歡離合。

    有人說天上有仙佛神靈,有人說漫天繁星皆為仙位,可是修的是什麼道,欲成的是什麼仙,卻從來沒人與少年沈石說過。

    這一天,感覺很長,很長。

    跟在那個身材高大的屠夫身後,他離開了那間屋宅,先是從一處隱蔽的密道深入地下,走了一段後再出來時,他已經到了這西蘆城中完全陌生的另一處角落。屠夫帶著他上了一輛早已準備好停著等他們的普通馬車,就在車廂裡拿出了兩套舊衣服,讓沈石換上了那套小的。

    然後,就這樣隨著車輪軲轆聲,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在沈石滿腹心事擔憂之下,就以這樣一種最平凡最平常的方式,輕輕鬆鬆地出了城,一路向北而去。

    除了最開始走過的那一段密道之外,整個逃離西蘆城的過程,平凡的令人無語,哪怕是沈石至今仍是十分擔憂掛念還在城中的父親,但面對這種看起來幾乎根本沒有保障,眼看著似乎隨時都會被突然出現的玄陰門弟子包圍絞殺的區區一輛馬車,沈石的一顆心一直都是提在了嗓子眼上,同時對這一家名滿天下的神仙會做事能力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只是那臆想中殺氣騰騰的玄陰門追兵終究還是沒有出現,這種平凡到令人髮指的方式,居然出人意料地載著這兩個人平平安安地離開了。當那座從小到大生活了十二年的城池,漸漸在身後遠去變小,當隨著夜色降臨星辰開始閃爍,那一座高大的山脈也終於隱沒在黑暗之中,再不望見的時候,沈石在仍然前行而顛簸的車廂裡,慢慢蜷縮起身子,將自己隱藏在黑暗的陰影中。

    他從未如此清晰地感覺到,自己與往日的那段歲月,一刀兩斷。

    陰影中,他咬緊了牙,強忍著心中翻騰的憂慮恐懼,只覺得未來正如這一刻天地間的夜色,無邊無際茫然而不知所措,讓人全身冰冷。而唯一能給他帶來些許溫暖的,是他緊握的手心裡,有一個小小的沙漏,堅硬的玉質透過肌膚,彷彿還帶著父親手心的溫暖,以及那更遙遠乃至只存在於他想像中的母親的氣息。

    一直無聲無息地坐在車廂另一側的屠夫,在黑暗中轉過頭來,看了一眼那個少年。

    ※※※

    車輪滾滾,緩慢卻不停歇地走著,哪怕是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這輛看似平凡的馬車也沒有停下的意思。

    而因為憂思滿懷心事重重的沈石,也是在到了第二天的時候,才開始注意到在這輛馬車上,除了他和屠夫之外,還有第三個人,就是那個趕車的車伕。

    那是一個外表枯瘦的老頭,皺紋橫生,初一看似乎是一個被窘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的老人,漫無生氣,除了趕車之外對任何事都沒有太多的反應,眼瞅著像是隨時都會倒下一般。然而就是這樣一個老車伕,駕駛著這一輛平凡的馬車,拉著屠夫和沈石,一直走了三天三夜,沒有片刻的歇息。

    三天過後,這老車伕看起來似乎和第一天的模樣並沒有任何的區別,依然是那一副窘迫苦楚的枯瘦模樣。到了這時,沈石自然已經明白過來這位看似平凡的老車伕顯然並非常人,多半便是神通廣大勢力強盛的神仙會下邊一個厲害人物,只是屠夫看起來沒有任何介紹此人的意圖,甚至在這三天之中,屠夫根本就連一句話都沒有和這老頭說過,所以在這種有些微妙的氣氛中,沈石也保持了沉默,壓抑住自己心底那一絲好奇,無視了那個老車伕。

    當他們下車時,沈石的目光除了不經意地掃過那個老車伕一眼外,還特意多看了一眼套在馬車上的那一匹瘦馬……連走了三日三夜,這匹瘦馬看起來居然也和它的主人一樣,若無其事地站在那兒。

    沈石隱隱有種感覺,自己似乎看到了隱藏在自己過往生活視線之外,另一個奇異世界的微小一角。

    一路向北走了三日,沈石已經遠離了西蘆城,此刻是到了一處規模只有西蘆城一半不到的小城中。這輛平凡的馬車停在車中某個僻靜的角落裡,屠夫跳下了車,讓沈石繼續留在車上,然後便大步離開了。

    沈石心中有些忐忑不安,但明白自己並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安靜地呆在車廂裡,輕輕把那個沙漏放在身前。

    細沙無聲無息地流淌著,當沙子通過狹窄的通口從一端全部滑落到另一端時,就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沈石默默地凝視著那流淌的細沙,隨著時間的流逝,心跳開始慢慢的加速。

    不過幸好,這份擔憂在細沙只流過約莫四分之一時便結束了,屠夫高大的身影重新回到了這裡,他只是簡單地對那老車伕點了點頭,然後便回到了車廂。

    咕嚕咕嚕,車輪開始重新滾動,再度向前而去。

    車廂裡,沈石看向屠夫,屠夫也正凝視著他,片刻之後,道:「沒有消息,換句話說,那件事還不知道做成沒有。」

    沈石臉頰上的肌肉微微抽搐了一下,慢慢地低下了頭,然後將放在地上的那個小小沙漏,重新抓緊在自己的手心。

    ※※※

    相同而枯燥無味的日子,再度重複著,每日裡迴蕩在耳邊的,似乎只有那永恆不變的車輪聲。顛簸的車廂裡,永遠都是安靜而帶些僵硬的氣氛。

    一路向北,一路向北。

    離了那座裝滿他童年記憶的城池,還有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越來越遠。

    如此又過了三日,他們到了陰州北部另一座小城,這一次馬車乾脆就沒有進城,而是直接停在了城外某處,屠夫徑直下了車,獨自進入了那座城池。

    當沈石安靜地呆在車廂裡,看著那沙漏整整流淌完一次後,才聽到屠夫歸來的腳步聲。

    馬車再度起步,依舊向北而行,車廂裡,屠夫皺起了眉頭,迎著有些期盼的沈石的目光,有些生硬地道:「沒消息。」

    沈石沉默地坐著,沒有說一句話。

    車輪滾滾,又走了兩日,此時經過八天的行程,他們已經接近了陰州北部邊境,距離離開這鴻蒙界西南一州的地界,似乎已經近在眼前。

    馬車在一座距離陰州邊境不遠的荒蔽小鎮外停下了,屠夫第三次離去,走進了那個小鎮。如往常一樣,沈石安靜地呆在車廂裡等待著,偶爾會看看擺放在地上的沙漏,看著其中流淌的沙子;而那個老車伕則會趁著這個機會,跳下馬車活動活動身子,然後拿些清水和食物給那匹瘦馬吃。

    只是那些裝在某個破舊皮袋裡的食料,看著根本就不似普通馬匹吃的草料,倒有點像是帶了些血絲的肉塊。

    這一次屠夫回來的比上一次快一些,約莫只在沙漏流過了一半,差不多也就是過了半個時辰的時候,他就從那個荒涼的小鎮上回來了。

    只是他的臉色看起來有些難看,人似乎也帶了一絲煩躁之意,在見到沈石後,甚至連話也不太願意多說,只是沉著臉,搖搖頭。

    枯瘦的老車伕對身後車廂裡有些沉悶而怪異的氣氛恍若不覺,在他那雙老眼裡,似乎只有那匹瘦馬。在親暱地拍了拍瘦馬的背,喂了最後一塊疑似肉塊的食料後,他也再度上車,車輪滾動,繼續前行。

    第九日上,他們越過了陰州地界,進入了與陰州相鄰的嵐州。

    第十日,馬車抵達了嵐州最南邊的一座大城通河城。

    這一次,馬車並沒有再度隱藏在城外,而是徑直進入了通河城中,也許是因為離開了陰州,玄陰門縱然勢力不小,但終究還是很難染指另一個州土,所以屠夫等人的行徑也放開了些。

    那個老車伕顯然是之前來過這座城池,對城中道路看起來十分熟悉的樣子,一路趕著馬車,穿街過巷,七拐八拐之後,便帶著沈石和屠夫來到了一處僻靜的宅院中。

    兩進的院子,四四方方,看起來不大,但還算乾淨整潔。屠夫帶著沈石下了車,一路走到裡院中的一間屋子裡。在他們二人身後,老車伕面無表情地看了他們一眼,目光在那個少年的背影上略微多停留了片刻,隨後就移開了視線,重新落回到自己的老夥計那匹瘦馬的身上,輕輕拍了拍瘦馬的腦袋,沙啞著聲音,低聲怪笑了一聲,道:

    「辛苦了罷,別急,待會也許就有新鮮的肉吃了……」

    ※※※

    裡院屋中。

    屠夫安頓好沈石之後,卻並沒有立刻離開,而是在屋裡多停留了片刻,目光看著沈石,眼中神色似乎多了一絲異樣的神情。

    沈石很快察覺到了什麼,抬頭向他看去。

    屠夫沉默了一會,道:「我要去城中神仙會那邊打聽消息。」

    沈石沒有說話。

    屠夫看了他一眼,似乎有些難以開口,但片刻後終於還是說道:「按出門前的約定,十日是最後的期限,成與不成,都在今日。」

    沈石的手下意識地抓緊,輕輕地點了點頭。

    屠夫默然片刻,道:「我現在過去,若事情成功,我便會回來,帶你東去海州,履行之前神仙會對你父子許下的承諾,給你一個拜入凌霄宗的機會;但若是事情敗露不成,你就看不到我了……」

    沈石深深吸了一口氣,手中緊緊抓著那個玉質沙漏,道:「事情不成,我會怎樣?」

    屠夫慢慢轉過身去,不再看他,向著屋外走去,與此同時,他沉悶的聲音還是清晰地傳了過來:「若事不成,我不會再回來,至於這裡,會有人過來……處置掉你的。」

    腳步聲漸漸遠去,那扇房門也在他臨走前被鎖死。簡樸的屋子裡,突然陷入了一片難以言喻的寂靜之中。

    處置,是什麼意思?

    會是有怎樣的舉動?

    一顆心,在胸膛裡砰砰地跳動著,突然間沈石心裡猛然有一種想要瘋狂大叫的衝動,他開始劇烈喘息起來,覺得周圍的空氣似乎都開始變得灼熱而難以呼吸,這屋子在他眼裡,彷彿瞬間就變成了一座可怕的牢籠,而他自己就像是一隻絕望的快要被屠宰的野獸。

    恍惚間,他忽然想起了那些日子,他跟隨屠夫曾經再殺過的牲畜。

    那些尖利的嘶嚎,那一抹冰冷決絕的刀光,鮮血迸射,殘酷而無情。

    少年的手開始有些發抖起來,無邊無際的恐懼彷彿潮水,從四面八方湧來,就快要將他淹沒,就快要讓他發瘋……

    直到,他的視線餘光裡,忽然再度看見了那一個小小的玉質沙漏。

    細沙潔白而細膩,悄無聲息地流淌滑落著,一粒一粒又一粒,一絲一束一縷縷,沈石怔怔地看著那沙粒如水般流淌,慢慢地在桌邊坐了下去。

    沙漏站在桌面上,一動不動,少年把頭放在桌面上,感覺到一絲冰涼的寒意。

    所有的一切似乎又重新安靜了下來,除了那流淌的沙子,他眼中再也沒有其他,就這樣,默默地等待著。

    細沙流啊流,落完了一次再翻一面,時間就這樣無聲無息地過去,沒有動靜,沒有人來。

    終於,當沙漏裡的沙子滴落到第三次都快要完成的時候,屋外遠處,忽地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從遠到近,緩緩而來,終於是停在了這間屋子的門口。

    沈石慢慢站起了身子,只覺得喉嚨裡乾澀無比,身子不由自主地有些微微的顫抖,為了自己,也為了這十日裡斷了消息的父親。

    忽然間,他猛地一咬牙,大步衝了過去,一把拉開房門。

    屋外的光亮猛地灑落下來,讓他的眼因為強光而有片刻的恍惚,微微眯起,隨後便看到了正站在門口的那個身影。

    那是一個瘦小枯槁的老人,在過去的十天裡,他趕著那輛馬車,帶著他一路向北來到這裡。

    老車伕看著屋內門邊的少年,皺紋橫生枯槁的老臉上,忽地咧開了嘴,露出幾顆白森森的牙齒,帶了幾分陰森之意,笑了起來。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50 PM

第十章 遠行

    「是你……」沈石眼角餘光下意識地向這老車伕身後望了一眼,卻只見周圍空蕩蕩的,並沒有任何其他人的身影,更不用說自己一直在等待的那個人了。

    枯瘦的老頭轉動了一下脖頸,就像是多年已然僵硬的骨節般發出異樣的輕響,然後嘶啞著聲音,道:「跟我走吧,沈少爺。」

    沈石瞳孔微微一縮,盯著他沉默了片刻,道:「去哪兒?」頓了一下,他忍不住又追問了一句,道,「大叔他在哪裡?」

    「大叔?」老車伕皺了皺眉,隨後反應了過來,怪笑了一聲,帶了幾分玩味的神情看著沈石,道,「你是說那個屠夫?呵呵,看來你跟他關係不錯啊,到了地方你就知道了。」

    沈石默然,老車伕也不再跟他囉嗦,轉身走去,沈石遲疑了一下,終於還是慢慢走出了房門,跟在這個枯瘦的老頭身後。

    這一處宅院不過只有兩進,並不算大,沈石跟著老頭很快就離開了裡面那個院子,到了之前進來的地方。之前坐了整整十天的那輛馬車以及那匹瘦馬此刻也都還停在院子裡,只不過老車伕不知何時已經將車廂從馬背上卸下,停靠在院子一側。

    那匹瘦馬聽到腳步聲,轉頭看了過來,看到老車伕的身影,顯露出幾分親暱,上前用頭在他手臂上蹭了蹭,同時口中不停地咀嚼著什麼,似乎在吃食料。

    老車伕呵呵一笑,用手溫和地拍了拍這匹瘦馬的腦袋,然後回身對沈石道:「沈少爺,你先去那邊的屋子等一下,我有個東西要給你看。」

    沈石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是這處院子西側的一間屋子,只是與其他敞亮的房子不太一樣,這一間房子門窗都是緊閉,關得嚴嚴實實的。沈石的心頭沒來由地跳了一下,道:「你要給我看什麼?」

    老頭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沈石被他這一眼看得全身陡然一寒,似一盆涼水從頭澆下,竟有種不寒而慄的錯覺,下意識地倒退了一步。在他十二年的生命中,從未被人用這樣一種眼神凝視過,那是冰冷中帶著冷漠與兇殘,似乎所看的並非是一個人類一般。然而更加詭異的是,沈石在驚愕畏懼之餘,卻分明又隱隱覺得這種眼神自己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似乎過往什麼時候,曾經在哪裡見到過這種目光。

    片刻之後,一直站在那老頭身邊的那隻瘦馬似乎也察覺到了什麼,轉頭向沈石看來,而當沈石目光落到那隻瘦馬的頭上時,心頭又是咯噔一下,卻是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匹瘦馬的雙眼,竟是與普通馬匹截然不同,呈現出一種詭異的血紅之色,看起來猶如凶獸一般兇狠。

    眼前這一幕詭異而陰森的場面,猶如一座大山般沉甸甸地壓在沈石心頭,幾乎讓他有種無法呼吸的感覺,他不由自主地轉過身子,慢慢地一步步向那扇緊閉的房門走去。

    在他身後,枯瘦的老車伕雙眼慢慢眯起,嘴角露出一絲殘酷陰冷的猙獰笑意,同時右手伸到腰上衣襟之下,一抹亮光陡然閃過,露出了一個造型怪異的半截刀刃,彎如殘月,形似鐮刀,看去鋒利無比。

    站在他身旁的瘦馬似乎突然激動起來,噴了個響鼻,在原地跳動了幾下。

    沈石聽到了身後些許的動靜,雖然只走了這短短的幾步,但那莫名的壓力還有幾乎噴薄而出的恐懼,已經讓他全身直冒冷汗。有那麼一刻,他真心期盼著那扇房門遠在天邊,自己永遠不要走到,然而院子只有那麼大,這段路只有那麼短。

    片刻之後,他已經站在了這扇緊閉的房門之前。

    他停下了腳步,慢慢抬手準備去推開這扇房門,然而當手伸到半空中時卻忽然僵住,因為就在這一刻,站在房門之前只有咫尺之遙的他,突然聞到了一股淡淡的異樣氣息。

    他對這種氣味並不陌生。

    這幾年來,在陰州西蘆城內某個僻靜小巷的院子裡,他經常能接觸並聞到這種氣息。

    那是血腥氣!

    淡淡的,血腥氣。

    也就是在這一刻,他突然想到了之前自己為什麼會覺得那老頭看著自己的詭異目光竟有幾分熟悉的感覺,那是因為他的確曾經看到過,就在這些年裡,在西蘆城那個小院中,屠夫揮刀屠殺那些肥豬牲畜時,也是同樣的目光……

    他的手慢慢地放了下來,一顆心就像是墜入了無底深淵,一直沉了下去。

    ※※※

    這個小小院子裡的氣氛,在這一刻似乎就像是要結冰凝固起來一般,冰冷而令人窒息,只有那隻瘦馬,看起來卻是越加的興奮,雙眼血紅,死死盯住了沈石的背影,馬蹄不住地在地上刨著,看起來像是隨時都會忍不住衝過去一般,哪裡有半分平日老實乖順的模樣,簡直就像是那些荒野深山的兇殘妖獸。

    而在它身邊的老車伕,面容也越發顯得猙獰起來,右手徐徐拉出,那把鋒利而怪異的刀刃,眼看就要露出全身。

    只是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頭,一個高大魁梧的身影突然出現在這老頭身後,像是一下子擋住了天上的光亮,用陰影遮住了老車伕。

    一隻穩定而有力的大手,抓住了老車伕的右手,堅如磐石一般。

    老車伕臉色微沉,雙眼眯了起來。

    一股力道從那隻大手上傳來,將這把刀刃重新緩緩推回了老頭的衣襟之下,老頭嘴角微微扯動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厲色,但似乎想到了什麼,深吸了一口氣後,終究沒有出手反抗。

    那個高大的身影緩步走到他的身前,正是去了許久的屠夫。

    老車伕慢慢抬頭,盯著屠夫,眼神中帶了幾分怨毒,屠夫卻是毫無懼色,冷冷地望著他,半點迴避之意也無。

    而在老車伕身旁,顯然感覺到了敵意的那匹瘦馬早已把注意力從沈石身上轉了回來,此刻低低咆哮了一聲,帶了幾分兇狠之意瞪向屠夫。

    屠夫忽然就是一個巴掌摔了過去。

    大手帶起了半空中一陣銳嘯,如閃電一般,在那匹瘦馬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已經重重打在了馬頭上,只聽「啪」的一聲,瘦馬整個身軀竟然是被打得騰空而起,徑直飛了出去,夾帶著一聲淒厲的哀鳴,它飛過半個院子,「砰」的一聲重重砸在了一道白牆上,然後又摔了下來。

    「噫噫呃哄……」幾聲怪異而模糊的哀鳴聲,從牆角地下的瘦馬口中傳出,老車伕臉色大變,猛地踏上了一步。

    屠夫冷冷地看著他,一言不發。

    老車伕盯著他注視良久,忽地冷笑一聲,沙啞著聲音道:「算你狠。」

    說罷,他居然就這樣轉過身子,走向了那一處牆角下,照看那匹瘦馬去了。

    院子裡的氣氛,因為這個老車伕的轉身離開而漸漸鬆弛下來,當屠夫轉過身子的時候,看到的是同樣轉身看來的沈石,還有少年蒼白的臉龐。

    屠夫緩緩走了過去,站在沈石的面前。

    沈石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幹得厲害,半晌之後,只低低叫了一聲:「大叔……」

    屠夫點了點頭,凝視著眼前這個少年,沉默片刻後,道:「那件事……」

    沈石霍然抬頭,心像是一下子被提了起來,一眨不眨地盯著屠夫。

    屠夫看著沈石期盼的眼神,頓了一下後,點了點頭,輕聲道:

    「那件事,辦成了。」

    沈石呆了片刻,忽地身子一軟,一個踉蹌差點就要跌倒,幸好屠夫眼明手快,一把拉住了他。觸手處,屠夫不禁皺了皺眉,發覺沈石手掌之上竟然卻是汗水,同時指掌間一片冰涼。

    只是雖然如此,但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的沈石,卻像是心裡終於放下了千鈞重擔一般,整個人在猶如虛脫一般的狀態裡卻是完全放鬆了下來,長出了一口氣後,久違的一絲笑容,終於還是在他的臉上浮現出來。

    或許是受到他笑容的影響吧,屠夫肅穆的臉上也晴朗了少許,點了點頭,道:「好了,事情都結束了,現在我們走罷。」

    沈石重重地點了點頭。

    ※※※

    當屠夫帶著沈石走出這一處宅院大門的時候,與來時不同的是,那個老車伕還有他的馬車與瘦馬並沒有跟來。而沈石在踏出大門的那一刻,也是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目光所及處,卻是遠遠地望向那一間門窗緊閉的屋子。

    陽光明媚裡,那間屋子卻像是冷漠地拒絕了所有的光亮,將黑暗隱藏在其中孤獨地佇立著。

    那一絲淡淡的血腥氣,在這裡已經微不可聞,但是對沈石來說,不久之前的那種氣息就像是已經沾染在他身上一樣,久久不散,鼻端彷彿還能聞到那股血氣。

    如果,屠夫沒有及時回來……

    如果,他真的推開了那扇房門……

    等待他的,又會是什麼?

    沈石深深呼吸了一下,猛地甩甩頭,將腦海中那些念頭一併甩掉,然後轉過身跟在屠夫的身旁,大步走去,離開了這一座宅院。

    重新走回到大街上,人聲漸盛,給沈石的感覺就像是重新回到了人間,一切似乎都與以前不一樣了,一切似乎看起來都如此的美好。

    「大叔,我們現在去哪兒?」他對屠夫問道。

    屠夫想了想,道:「我們去南方海州,去滄海之濱,按之前的約定,送你去金虹山,拜入凌霄宗。」

    金虹山,凌霄宗!

    沈石握緊了拳頭,沙漏在掌心裡傳來堅實而沉穩的感覺,抬起頭,他笑了一下,道:

    「好啊!」

    這一天,是三月十五日,正是春光明媚的時節。

    嵐州通河城中,少年沈石就要開始他的遠行。

    路在前方,茫茫而漫無邊際,只是此刻看去,那每一步的景色,彷彿都將會是異樣的美好與美麗。

    未來會是怎樣,誰又知道呢?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51 PM

第十一章 傳送法陣

    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大小面積各不相同,但哪怕是面積最小的州土縱橫方圓也超過百萬里。沈石如今只是一個還未開始修煉的少年,光靠步行遠赴千萬里之外的海州金虹山,怕是走上幾年也到不了,所以在諸事確定處理完畢後,屠夫便決定帶他從那傳送法陣走。

    現如今鴻蒙諸界中眾所皆知的傳送法陣有兩種,一種是自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篆刻於來歷神秘的「金胎石」上,歷經無數歲月而不朽,是鴻蒙主界通向其他界土的唯一途徑。而第二種傳送法陣出現的時間就短的多了,從誕生到如今也僅僅只有千餘年,是人族中出類拔萃的天才之輩,苦心鑽研上古傳送法陣多年,臨摹其上神秘法陣,模仿而造出的奇物。

    不過雖說都是傳送法陣,但因為上古傳送法陣實在太過神奇詭異,人族所造出的傳送法陣與太古時代流傳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相比,還是有許多不足之處。首先便是人族所造之傳送法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跨界,不管人族中的天才如何苦心設計佈陣,從鴻蒙主界往其他異界的傳送法陣,始終都無法成功,至今為止,也只能在鴻蒙主界裡進行遠距離傳送,並且這種傳送距離還有某種天然上限的限制,似乎只要傳送距離超過了某個不知名的紅線,傳送就必然會失敗,同時還會時不時發生某些詭異莫測的怪事,比如當年做實驗時候莫名其妙就失蹤不見的貓狗活物,至今都從來沒有再找到過。

    除此之外,金胎石所構建的上古傳送法陣,擁有天然能吸納天地靈力的神奇功效,每隔兩個時辰便能自動吸納充盈天地靈力,發動一次跨界傳送;而人族自己所仿製的傳送法陣,無論如何也做不到這一點,只能依靠消耗靈晶中蘊藏的靈力來達到進行傳送。也正因此,二者所聚攏吸納的靈力可謂天差地別,上古傳送法陣一次便能傳送過千人,而人族的傳送法陣一次傳送的最多人數,僅僅只有五十人。

    類似之處還有不少,不過雖然還有種種不足之處,與有如神蹟一般的上古傳送法陣無法相提並論,但是經過千年之久人族所創造出的傳送法陣,而今還是已經到了頗為成熟的地步,逐漸在天下、尤其是在修真界中流行開來。方今天下,鴻蒙一城九十州,每一州土中都至少有一處最重要的大城裡設置了傳送法陣,因為距離的天然限制,這種人族傳送法陣最多只能傳送到相鄰一州,而傳送法陣的多少,其實也從某種程度上反應出了這一州的繁華興盛程度。

    嵐州與陰州一樣,都是僻處鴻蒙主界西南方的偏僻小州,單以繁華來說,嵐州還比陰州稍遜一籌,是以在這一州裡的傳送法陣只有兩個,都在嵐州最繁華的黒木城中。

    主意既定,屠夫便帶著沈石北上前往黒木城,經過半月跋涉,來到了這座嵐州大城。

    在這期間,許是事情終於是得到了最好的結果,屠夫與沈石的心情都放鬆了許多,彼此之間的交談閒聊也多了起來,從屠夫的口中沈石知道了這些日子來在西蘆城中發生的事情,大致便是天一樓送了一批靈材上山,其中便有供奉給玄陰門幾位長老的寶物,而作為玄陰門唯一一位「元丹境」大修士,李老怪的寶物自然也是最珍貴的。

    靈材寶物上山之後,究竟其間發生了什麼事,過程如何,屠夫自然是說不出什麼來的,事實上他如今所知道的東西,也都是通過「神仙會」遍佈各地的分店秘網暗中傳遞過來的消息,只能是簡略明了的幾行文字而已。反正事情到了最後,在明裡暗裡窺探玄陰門的視線裡,在靈材上山之後的第九日深夜,突然一道炫目粗大的藍色光柱在天陰山脈深處衝天而起,隨即而來的便是一陣淒厲無比的長嘯之聲,震動天穹。

    第二日清早,玄陰門傾巢而出,封禁西蘆城,滿城大索。

    聽到此處,沈石掛念父親沈泰,忍不住還是追問了一句,但屠夫卻也是不知,不過他還是寬慰了沈石一句:「神仙會向來重諾,既然事情已經做成,想必自然會安置好你父親,安排他到某處小州小城,隱名埋姓過上數年,等這事淡了之後,自然便有你們父子再見之期。」

    沈石聽罷心中也是覺得如此,雖說仍有幾分思念父親,畢竟那是如今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但相比較剛剛離開西蘆城後焦慮不安擔驚受怕的十天,如今安全逃離陰州並且還有一個光明未來在前方的日子,實在是讓人覺得再滿足不過了。

    半月之後,屠夫與沈石抵達了黒木城。

    這是一處不遜色於西蘆城的繁華大城,街上繁華熱鬧,來往的散修也是極多,偶爾聽到一些修士交談的話語,都會聽到眾人聊天議論的焦點,正是相鄰的陰州境內一家修真大派玄陰門近日突生變故,跟瘋了一樣拚命盤查過往修士,那西蘆城中更是許進不許出,封禁了一月有餘,令城中眾多散修怨聲載道。其中自然也有諸般衝突紛爭,但此番平日裡還算克制的玄陰門也是一反常態,出手狠辣,十數日裡殺了幾十個散修,腥風血雨一時籠罩在西蘆城上空。

    如此種種異常狀況,自然惹得四方側目,不知有多少人都在猜測玄陰門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而在真正知道內情的人眼中,比如屠夫和沈石,在聽到這些話語消息後,都只是面無表情地對視一樣,便若無其事般地走過了。

    黒木城雖然繁華,但從小到大第一次出遠門的沈石並沒有絲毫想要到處閒逛的好奇心情,此刻在他心中,除了對父親的幾分掛念外,滿滿的都是遠在南方海州那個名震天下的修真大派的嚮往。

    金虹山,凌霄宗。

    那可是名聲顯赫無比、名在天下「四正」之列,傳承了萬年的修真界頂尖豪門巨派,對於他這樣一個偏僻小州的少年來說,竟然會有一個機會拜入凌霄宗門下修道,簡直就像是得到了鯉魚跳龍門般的機會。

    那一處仙家門派,那一處洞天福地,靈山勝境,究竟會是怎樣的一副神奇景象呢?

    沈石這些日子來,在心中想像了無數次,但每一次都覺得自己的想像力太過幼稚,一定無法想出那是一處何等神奇的地方。而與他同行的屠夫,顯然也沒有逛街的愛好,再加上玄陰門如今還在瘋了一樣地追查,雖然隔了一州,但在這黒木城中未必就沒有玄陰門的耳目了。

    是以兩人在到達黒木城後,幾乎沒有任何的耽擱,屠夫領著沈石,徑直就走向了黒木城裡傳送法陣所在的西城地方。

    ※※※

    這是沈石生平第一次見到這種傳說中的傳送法陣,西蘆城雖然是陰州有數的繁華大城,但是陰州境內的傳送法陣並沒有設置在西蘆城中,而是在另一座大城臥牛城中。

    兩座傳送法陣,每一座都佔據約莫一畝地方圓,算得上是規模龐大。法陣中俱以暗金色巨石為底,其上大小不一數十塊同樣材質的暗金色大石被裁成方形石塊,看似雜亂但實則隱有神秘法則,莫名中有股無形靈力似乎在法陣其中緩緩流動。

    這些暗金色石塊名叫「通靈石」,是一種蘊含靈力的昂貴靈材,同時也是人族在鴻蒙諸界中能找到的最接近上古傳送法陣那些金胎石的材料。要知道,上古傳送法陣之所以神奇詭異,除了種種詭異神通外,最重要也是最令人不解的地方,就在於構成這些上古傳送法陣的金胎石,千百萬年來,在鴻蒙一百零八界所有的已知界土中,竟然都沒有發現過……

    這些神奇的溝通鴻蒙諸界的上古法陣,究竟是何人所造,這金胎石又是從何而來,已經是千古之謎了。

    此時此刻,黒木城中的兩座傳送法陣之外,在屠夫與沈石抵達前便已經聚攏了不少人,放眼看去,差不多已有百餘人數。沈石跟在屠夫身旁向周圍望去,見周圍人的衣著打扮神態服飾,以他這些年在天一樓裡練出來的目光,可以看出幾乎全部都是修士,其中一小部分的或許可能是一些修真門派的弟子,但大多數應該都是散修。

    而在這些修士前方,傳送法陣的入口處擺放了兩張桌子,有十幾個身著相同灰衣的男子看著在維持秩序,將那百餘人修士分成兩排,每人走到一張桌前都會向坐在桌子後頭的人遞上一個小袋或乾脆直接交出三枚亮晶晶的小石,隔了老遠,沈石也是一眼便認出了那些都是完好而沒有使用過的靈晶。

    他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身旁的屠夫,輕聲問了一句,道:「傳送一次,三顆靈晶?」

    屠夫笑了笑,道:「你以為呢?」

    沈石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傳送法陣的費用還真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昂貴,難怪這黒木城中修士如此之多,來到這裡乘坐傳送法陣的修士才這一點。不過反過來說,能到此處的修士,不管是修真門派出來的弟子還是散修,想必日子都是過得不錯的。

    屠夫帶著沈石走了過去,排在了其中一列隊伍之後。

    隊伍不斷前行,速度頗快,畢竟在前頭的那些灰衣人只是單純的收取靈晶就會放人過去,並沒有任何問詢查探眾人身份的舉動,只要交出靈晶,自然便能使用傳送法陣,看起來就像是一場純粹的生意。

    過了一會兒,屠夫與沈石便排到了隊伍前端,而沈石這個時候也看到了兩個傳送法陣的入口處,各自擺著一塊木牌,上面分別是寫了「陰州」和「利州」二字。

    他們所在的這一列隊伍,排的是在利州這邊的傳送法陣,沈石的目光默默地在寫有陰州那兩字的木牌上停留了片刻後,便移開了。

    身前那張桌子背後,一個中年男子看了屠夫和沈石一眼,淡淡地道:「承惠,六顆靈晶。」

    沈石遲疑了一下,轉頭向屠夫看去,他身上倒是有靈晶,但那是父親沈泰與他分別時給他的,而且數量也僅有三枚,於情於理,他都覺得應該輪不到自己來掏錢吧。

    只是片刻之後,沈石的臉色卻是微微一變,此刻站在他身邊的屠夫居然也是一動不動,半點掏錢的意思也沒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52 PM

第十二章 蟻噬

    原本一直持續前進的隊伍在這個時候忽然停頓了一下,坐在桌後的那個中年男子一開始似乎也沒反應過來,正是一副準備伸手接過靈晶的模樣,誰知下意識伸出手後,卻發現桌子的另一側一點動靜也沒有。

    手掌在半空中僵了一下,那灰衣中年男子看起來便有些尷尬,帶了幾分滑稽,不得已慢慢將手縮了回去,臉上隨即多了幾分怒意,瞪了屠夫與沈石一眼,冷聲道:「二位,這是怎麼個意思?」

    沈石也是汗顏,心底掠過一個「該不會這位大叔是不想交靈晶」念頭的時候,只見屠夫倒是面色坦然,伸手入懷,掏出一塊半個巴掌大小的小玉牌,遞到了那中年男子面前。

    「嗯?」那中年男子目光在這玉牌上掃了一眼,臉色微變,站起身來接過後仔細查看了一番,臉上隨即露出笑容,道:「原來是自己人,請進罷。」說罷笑著將玉牌遞了回來。

    屠夫收回玉牌,對他點了點頭,道:「多謝。」

    那男子微笑不語,態度與之前截然不同。沈石跟在屠夫身後,就這樣輕輕鬆鬆走入了傳送法陣,心中一時迷惑不解,趁著周圍無人注意的一個機會,輕聲對屠夫道:「大叔,你剛才給他看的是什麼牌子,為什麼咱們進來不用繳納靈晶的?」

    屠夫笑了笑,道:「那是表明我身份的一塊牌子,你忘了我是什麼出身麼?」

    沈石自然不會不知道這個,愕然道:「神仙會啊,我知道的,可是……呃,」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麼,看了屠夫一眼,道,「莫非剛才那些灰衣人,也是神仙會的?」

    屠夫笑而不語,沈石心裡正奇怪處,便聽到屠夫在旁邊道:「西蘆城裡沒有傳送法陣,加上你年紀畢竟還小,怕是平日沒注意這一塊,其實天底下所有的傳送法陣,都是神仙會掌控收費才能用的。」

    沈石倒吸了一口涼氣,哪怕以他平日還算沉靜的心性,乍聞此言仍是忍不住露出驚容。他出身於天一樓,自小便是見慣了商賈之事,只不過略微一想,便知曉光靠這一項,神仙會每年便能賺取數額驚人的巨額利益,這天下第一商會的名頭,果然不是白說的。

    只是如此巨大的利益,怕是連那些四正為首的天下頂尖修真名門也不願坐視不理,又怎會讓神仙會獨佔好處?

    屠夫看了一眼正在凝神思索的少年沈石,似乎知道他此刻正在想什麼一般,淡淡地道:「你老爹以前沒告訴過你麼,這天底下所有人族所造的傳送法陣,都是神仙會所建的。」

    沈石呆了一下,直到此刻,他才像是重新認識了一番神仙會這個龐然大物,遲疑了一會,他低聲問道:「那以前聽說是千年前某位前輩大匠驚才絕豔,參照臨摹上古傳送法陣的陣紋才造出的傳送法陣,其實也是……」

    屠夫笑了笑,道:「那位前輩大師姓周,正是神仙會中出身。」

    沈石長出了一口氣,點了點頭,由衷地道:「神仙會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商會。」

    屠夫目光一轉,向周圍看了看,拉著沈石向後退了幾步,道:「好了,我看人差不多夠了,這法陣快要啟動了罷,你身無道行,待會自己小心了。」

    沈石呆了一下,愕然道:「小心?我要小心什麼?」

    ※※※

    站在通往利州的傳送法陣裡的人數,此刻已經足五十人,入口處的灰衣人便暫時攔住了後頭隊伍,向旁邊一溜灰衣人隊伍那邊招手示意了一下,很快便有另外三個身著灰衣的神仙會中男子走了過來。

    完全由暗金色的通靈石所構建的傳送法陣,肅穆而沉靜,一股莫名的氣息似乎飄蕩在這座神奇的法陣中。人群裡,沈石看上去有些緊張,剛才屠夫莫名地提醒了他一句,但是待他追問時卻又不說,只是笑著道:「反正無論如何都要經歷一番,就讓你自己感覺罷。」

    這神神秘秘的模樣,讓沈石心裡反而更加緊張起來,下意識地便注視著那三個走近的神仙會男子,只見他們分開走到傳送法陣的三處地方,各自從懷中掏出一個袋子,從裡面掏出亮晶晶的小石頭,正是靈晶,依次插入地上原有的一些孔洞。除此之外,在那些空洞周圍的地面上,雕刻著大量繁複無比的陣紋,沈石凝神看了一會,也沒看出有什麼含義出來,倒是覺得頗有幾分像是自己這些年來學過的符籙符紋,都是繁雜扭曲偏偏又看不出有何含義,詭異的很。

    三個灰衣男子,每個人都依次往地上的那些空洞中放入了七顆靈晶,隨後便走出了傳送法陣。沈石之前倒是聽說過這些傳送法陣都是依靠消耗靈晶裡的天地靈力才能以驅動,此刻親眼見過,果然如此。

    片刻之後,只見在陣外又走出一個灰衣人,看去年紀比周圍人要大了許多,看去像是個五十出頭的老人,站到了傳送法陣入口處,閉目凝神片刻後,忽地雙手一揮,一股充沛靈力從他身上噴湧而出,與此同時,不知怎麼原先埋下那些靈晶處的空洞周圍的陣紋,忽然一一閃亮而起,整座原本靜穆的法陣在這一刻,就像是突然得到了生命力一般活了過來,暗金色的光芒大盛,一股莫名而神秘的氣息籠罩而下,無形無味無色,卻將所有人都簇擁其中。

    一聲彷彿從遠古而來的蒼茫低嘯,帶著古老的氣息,在遠方,又似在每個人的耳邊轟鳴而起,沈石陡然間只覺得眼前一黑,隨即身子一輕,竟有種飄浮而起的感覺,像是整個身軀都失去了重量,而幾乎是在與此同時,一股劇烈如萬蟲撕咬肉身的可怖感覺,瞬間降臨到他的身上,身體的每一寸肌膚每一處骨肉,都像是同時被螞蟻撕咬,直痛入了骨髓之中,哪怕只有這片刻功夫,他也覺得自己似乎就像是全身散架了一般,差點癱軟在地。

    那一刻在他看來,彷彿就像是一天那麼漫長。

    劇烈到難以言喻的痛楚中,眼前的黑暗忽然如潮水般退去,光明重新籠罩而來,那種萬蟻噬身的詭異可怖感覺,總算是緩緩消散。

    周圍的人群裡,有人發出了輕輕的讚歎聲,有人還在聊天,看起來大多數的修士哪怕是散修,都是神色如常。只有沈石在最初的震駭過後,緊接著又是眼前一陣天旋地轉,身不由己地一個踉蹌眼看就要摔倒。

    一隻有力的手臂從旁邊伸了過來,屠夫攙住了他。

    沈石此刻的臉色煞白,額頭掌心中盡數都是冷汗,從小到大,他還從未經受過如此劇烈的痛楚,一時間幾乎有些承受不住。屠夫看著他的臉色,眉頭微微皺起,低聲道:「怎樣?」

    沈石吃力的抬起頭,剛想說話,忽地神色又是一變,卻是一把掙脫了屠夫手臂,衝到旁邊一處角落跪到地上,大口乾嘔起來。

    屠夫搖了搖頭,走到他的身後,耐心地等著,直到過了半盞茶功夫,沈石的臉色看去才慢慢平靜了下來,臉上的蒼白顏色也紅潤了幾分。他抬頭看了一眼屠夫,苦笑了一聲,道:「大叔,這就是你要我小心的事嗎……」

    屠夫笑了笑,輕輕拍拍他的肩膀,同時拉起沈石向法陣外走去,口中道:「正是。」

    沈石閉上眼睛,有氣無力地呻吟了一聲。

    ※※※

    兩人在傳送法陣外隨便找了個地方坐下休息,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從屠夫的口中,沈石這才知道剛才那番折磨究竟是怎麼回事。事實上,這也算是人族所造的傳送法陣臨摹仿造上古傳送法陣卻未竟全功,由此帶來種種不足之處的其中壞處之一,那便是一旦身無道行的普通凡人通過傳送法陣進行傳送,必定要受這俗稱「蟻噬」的苦楚,相反的,若是已然修煉道法,身負道行的修士進入傳送法陣中,絕大多數都並無此番感覺。

    沈石喘息兀自還未評定,苦笑了一聲,道:「這是什麼道理?」

    屠夫想了想,道:「到底是何原因,我也說不明白,倒是以前有一次聽會裡一位前輩說過此事,說是修士們身負道行,肉身堅韌強橫遠勝凡人,所以能夠經受住這傳送法陣的撕扯之力;相比之下,凡人肉身脆弱,進入傳送法陣傳送一次,便會受到這蟻噬之苦。」說到此處,屠夫頓了一下,微微搖頭道,「不過我倒是知道,經由那些正宗遺留下來的上古傳送法陣,從鴻蒙主界往其他異界傳送而去的時候,不管是修士還是凡人,從來都是沒有絲毫異樣感覺的。」

    沈石嘆了口氣,此刻的他倒也算是堪堪緩了過來,不過那種蟻噬痛苦和劇烈的眩暈感,實在是讓他有些禁受不住。這時的他也才有心向周圍看了看,只見周圍景物已然與之前在黒木城中截然不同,看起來要熱鬧許多,特別是前頭大致相似的傳送法陣,已經由兩座變成了四座。

    沈石看著那些傳送法陣,沉默了片刻,道:「咱們這是已經到了利州了嗎?」

    屠夫點了點頭,道:「不錯,此刻你已經離那黒木城數十萬里之遠了。」

    沈石一時之間,有些不知該說什麼才好的感覺,好半晌之後才輕嘆了一聲,道:「前輩大師鬼斧神工,實在令人匪夷所思。」

    屠夫道:「說的不錯,當年我初次進入這傳送法陣的時候,與你眼下的想法那是一模一樣。現在你感覺好些了麼?」

    沈石點了點頭,道:「好多了。」

    屠夫「唔」了一聲,道:「如此甚好,咱們再進去罷。」

    沈石嚇了一跳,失聲道:「什麼?」

    屠夫聳了聳肩,道:「嵐州與凌霄宗所在的海州相隔數千萬里,其中間隔整整二十三個大小諸州,你該不會以為只傳送一次就夠了罷?」

    沈石嘴角抽搐,一時間面無人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裘斯特 發表於 2014-8-13 02:53 PM

第十三章 火球

    在少年沈石至今為止十二年的人生中,這一段遠赴南方海州拜師修行的旅途,絕對是他有記憶以來最為痛苦的一段日子。

    整整七天,他每天至少要跟隨屠夫進入三次傳送法陣,有時候次數甚至還要更多,因為屠夫說的很明白,凌霄宗這等名門大派,傳承萬年,規矩又嚴又多,光是打開山門收徒便定死了是五年一次,而有幸收納入門的弟子也一定要在規定的日子裡到達指定所在,由凌霄宗內仙師高人接引上山。一旦遲延,這份來之不易的仙緣便算是斷了。

    「今年正好是開宗收徒的年份,要不我想你多半也沒這麼好的運氣能得到一份拜入凌霄宗修煉的名額。不過他們接引的日子定好了是在四月初十日,你說我們要不要趕路?」

    本來對再次進入傳送法陣已然有了天大陰影的沈石,在聽到這一番話之後也是無語,最後雖然痛苦,還是咬著牙點頭答應下來,再一次跟著屠夫進入傳送法陣,一次又一次地忍受著他這個年歲幾乎難以承受的蟻噬痛苦。

    當日他們抵達嵐州黒木城的時候是三月廿九日,距離凌霄宗定下的接引日子不過只有十餘日,時間已然十分緊迫,也確實容不得沈石拖延。只是這日復一日,整整七日間,每一天都是遭受三次以上的蟻噬苦楚,實在令他苦不堪言。

    而以他的體力,每日三次,至多四次,便已經到了一個極限,幾乎是到了連路都走不動的地步,連屠夫也不敢強行讓他繼續下去,反正算算時間,勉強也能趕上,兩人便這般走走停停,一路傳送過去。

    饒是如此,就算途中給了沈石休息恢復的時間,但在七日後屠夫與沈石終於通過了最後一次傳送法陣抵達了海州的時候,沈石看起來也已經像是大病了一場,有氣無力弱不禁風的模樣,看著隨時都會倒下。

    屠夫看著沈石的模樣,心裡也是有些擔憂,連忙帶著沈石找了個僻靜屋宅安頓下來,讓他好好休養了兩日,這才讓這位少年的臉色看起來漸漸有了幾分血色,不再像是初來乍到時那般活死人的模樣。

    待到稍微恢復了幾分精神,沈石終究還是記掛著拜師修行的事,向屠夫仔細問了一下情況,得知如今方是四月初八日,還有兩天才到凌霄宗接引的日子,至於接引的地點乃是一處名叫「拜仙岩」的地方,就在如今他們所在的海州流云城外,滄海之濱,一個時辰內即可抵達。

    知道了這一情況,沈石的心裡才算是鬆了一口氣,心想千難萬難,總算是掙扎到了這裡,一想到再過兩日,或許自己便能拜入那天下都赫赫有名的頂尖修真豪門,沈石心中不由得也是一片火熱,心生嚮往。

    熱切之餘,沈石在與屠夫交談聊天時候,便順口詢問起眼下兩人所在的海州還有這流云城中的情況,屠夫倒也爽快,知道什麼便說什麼。要說這海州,那可是鴻蒙主界一城九十州中有數的名州,單以一州州土面積來說,便勝過了陰州和嵐州加在一起還有餘,素來便有鴻蒙大陸「南方第一州」的美譽。

    海州乃是鴻蒙世界修真重鎮,繁盛無比,洞天福地極多,境內修真門閥無數,其中最富盛名首屈一指的,自然便是名列天下四正之列,威名赫赫的凌霄宗。

    而眼下他們所在的流云城,位在滄海之濱,乃是海州第一大城,規模龐大,繁華興盛,過往修士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再加上海州境內的傳送法陣也座落於此城之中,數目更有九座之多,更是錦上添花,南來北往天南地北的修士,隨處可見。

    「就算是放眼整個鴻蒙主界,除了那舉世無雙的天鴻城外,流云城都算是第一等的繁華所在了。」到了最後,屠夫用這樣一句評語給他們所在的流云城下了定論。

    第二天,也就是四月初九日,早早醒來的沈石在起床之後活動了一下身子,只覺得身子輕快,看起來已經差不多從蟻噬的痛苦中完全解脫出來了,連精神都好了許多。

    他與屠夫現在所居住的宅院,明面上是一處民居,實際上也是神通廣大的神仙會在流云城中暗中置下的一處私宅,平日裡也沒什麼人過來,但屋宅中諸般東西倒是都算齊備。沈石在臥房裡隨意看了看,沒花多大功夫便找到了筆墨紙硯,當下略一遲疑,便磨墨取筆,按照這些年來的習慣,在白紙上開始描畫那陰陽五行十個符籙符文。

    自當日從那西蘆城中倉惶逃離之後,一路上如喪家之犬,惶惶不可終日,沒心情也沒條件去每日堅持這個數年來的習慣,直到這時在流云城中,沈石似乎才感覺到了幾分許久不見的平靜。

    墨汁均勻輕淡,筆跡順滑柔和,雖然時隔半月有餘未曾練習,但是多年以來持之以恆的習慣,終究還是讓他有著深厚的本能,白紙之上描畫出的陰陽符文,一個個完整如昔,沒有絲毫的錯處。

    寫滿了五張白紙後,放下毛筆,沈石臉上帶出了幾分滿意之色,長出了一口氣,揉了揉手腕,心中不由得又想起不知所蹤的父親,只是事已至此,多想也無益處,他沉默坐了一會之後,便站起身出房去了。

    此時天色已然大亮,屋外院子中,屠夫不知何時也已經起身站在那裡,面向日出方向,雙手虛抱,目光炯炯,深吸長吐,周身隱隱泛出一層黯淡紅色微光,顯然是正在修煉一門道術。

    沈石眼尖,望向屠夫手掌之處,果然看到他右手掌心中抓著一枚靈晶,光芒閃爍,絲絲縷縷的微光持續不斷地從晶體上被抽離出來,吸納進屠夫的肌膚體內。

    因為出身玄陰門外圍弟子家中的緣故,加上天一樓裡也有眾多玄陰門弟子,所以沈石打小倒是見多了類似場景,知道這正是屠夫在吸取靈晶中的靈力修煉。至於這法門看起來與往日玄陰門中弟子修煉時的樣子倒是截然不同,不過也沒什麼好奇怪的,天底下道法千千萬萬,無奇不有,不是同一道門法統的,修煉法門都是相差極大。

    只不知那凌霄宗內的修煉法門,又會是怎樣的呢?

    沈石站在一旁,也沒去打擾屠夫的修煉,就這樣安靜地看著。只見屠夫保持如此姿勢修煉了約莫一盞茶功夫,這才收勢站起,深深呼吸了一次,只聽周身骨骼竟然隱隱作響,肌肉賁起,看起來肉身強橫的嚇人。

    過了片刻,那聲勢緩緩消去,屠夫搖晃了一下脖頸,看起來修煉過後頗為舒坦的模樣,站在那裡沉吟片刻之後,他似乎帶著幾分興之所至,右手伸出,五指虛抓,片刻之後只見掌心之中忽地「轟」的一聲低沉迴響,一團火球憑空凝聚而出。

    沈石目光一凝,盯著那團火球,腦海中掠過一個念頭,低聲道:「火球術……」

    ※※※

    自人妖大戰以來,人族修煉之仙道法門經歷萬年發展,到達方今之世已然是進入一個極盛時代,種種神通妙法無窮無盡,不過單以修行種類粗略而言,其實歸根到底,只有修煉神通道法與修煉五行術法兩種。

    修煉諸般神通道法之人,便是如今通常所稱的修士,也是方今之世絕對的主流,而五行術法乃是操縱天地五行之靈力,分為金木水火土五系,經由複雜的術法施展諸般咒術,也算是一門學問極深的法統。

    只是五行術法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實在是太過深奧繁雜,光是最低級的一階五行術法,想要修行所耗費的精力便遠勝過修煉普通神通道法的修士,而偏偏這五行術法的威力實在又小了一些。對凡人來說,一個火球術自然可畏可怖,一記火球過來便足以將人體燒成焦炭,但對於修煉過道法的修士來說,肉身堅韌強橫,一記火球砸到身上,最多只能對煉氣境的低級修士造成幾分傷勢,若是面對登堂入室的凝元境修士,便幾乎完全無法造成傷害了。

    威力不大,修煉艱難,這時日長久下來,曾經也興盛過一時的五行術法在鴻蒙世界裡便逐漸衰弱了下去,到了今時今日,五行術法已然成為了修士們看不上眼的一種法統,完全成為了主流修煉神通道法的附屬之物。

    一般而言,都是修士們在修煉之餘對這五行術法私人有幾分興趣,這才會隨意撿取幾種相對簡單的五行術法來修煉,其中又以最低級的煉氣境修士居多,因為在煉氣境的修煉相對簡單,基本上只有最基礎的吸納靈氣入體,固體培元,種種神通法門,多是要到凝元境才能開始修煉。所以在這個境界的修士,倒是有不少人會選取一兩種五行術法,也算是一種防身之術。

    不過雖然如此,也改變不了五行術法的衰微,縱然傳說在遙遠的過去時代,五行術法也曾經強盛一時,那些高階高品的五行術法,威力據說也是強大無比驚天動地,然而多少年來,早就無人見過那番景象了。

    至於眼前屠夫興之所至所施展的這個火球術,正是五行術法中最低級,同時也是最常見的一種火系一階術法,與水系的「水箭術」、土系的「岩刺術」並稱為五行術法低階三大咒術,是最簡單也是最常見的五行術法。

    沈石平日裡所練習的符籙,事實上便是專門針對五行術法的一種小道法門,簡單來說就是將種種五行術法以陰陽五行十種符紋組成不同的符籙圖紋,畫在特殊的符紙之上,再經由一道俗稱「注靈」的工序將靈力注入符紙,便能做出一道完整的符籙。

    修士們只要本身學會一種五行術法,以相同的術法運轉靈力操縱同一類符籙,便能以二成的靈力催動一道完整的術法,同時施法速度也能快上不少,可謂省時省力,不過缺點也是有的,通過符籙施展出來的術法,威力卻是會減弱不少。

    也就是因為沈石所修習的符籙之道與五行術法大有干係,因此他對五行術法也算是有幾分瞭解,此刻陡然見到屠夫施展了這門法術,第一眼便認出了這是最常見的火球術。

    屠夫似乎聽到了這邊的動靜,轉眼看來,見沈石站在院子一側正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手中那枚火球,忽地手掌一振,只見那火球陡然明亮起來,急速旋轉幾圈後,竟是一下子脫離了屠夫掌心,帶著呼嘯之聲,向沈石衝了過來。

    哪怕隔了老遠,一股熾熱的熱浪已然撲面而來,沈石目瞪口呆,呆站在原地一時間不知所措,眼睜睜地看著那火球衝到了眼前,熱浪炙烤著皮膚,像是就要燃燒起來一般。 ...<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