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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老草吃嫩牛 -【幸福的蘋果控】《全文完》 [打印本頁]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19 04:29 PM     標題: 老草吃嫩牛 -【幸福的蘋果控】《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lan8825 於 2018-4-4 02:27 PM 編輯

【書名】:幸福的蘋果控

【作者】:老草吃嫩牛

【內容簡介】:

  在某次用拖鞋賒蘋果後,關淑怡自然而然地走進了傳說中“挖煤帥哥”秦知的生活裡。

  從此,沒有最囧,只有更囧。

  讓關淑怡囧的是,這個色盲青年居然能為她挑出最好吃的蘋果;讓秦知囧的是,這個傻傻的小城女人居然能撫平他心上的傷痕!

  當缺乏安全感的色盲症患者遇上愛心泛濫的蘋果控,愛情變得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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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19 04:36 PM

本帖最後由 lan8825 於 2018-4-4 01:59 PM 編輯

  第一章:關淑怡是蘋果控

  二十六歲的關淑怡模樣長的那叫一個珠圓玉潤,微胖的身材加上一米六八的個頭還算順溜,皮膚那也叫一個水靈靈、白嫩嫩;雙眼皮外加大眼睛之後,再配上具有她關家人特色的大鼻子,大嘴巴;外帶上她那個齊劉海的江姐頭,總體看上去,怎麼說那也算得上是一個有著中等姿色的,年輕的,偏胖的,中國的,普通的,本城最大公司的,幹活最多拿錢最少的,一年情竇初開四次的,懷春小女子一枚。

  這位小女子除了有一顆閃亮美好的善良之心以外,並無其他凸顯的特色。

  當然,她自認為,她還有一項與眾不同的能力。雖然她的母親梁秀燕對她的這項能力很是厭惡,關淑怡卻認為這是這個世界唯一屬於她獨有的特色了。為此她常常在心底,為此而默默的驕傲,並謙虛的不去告訴旁人。

  「偉大的人總是得不到別人的理解。」她本人就是這樣認為的。

  關於她那項所謂的「與眾不同的能力」,跟水果有關係。

  這位小女子她是一位不折不扣的蘋果控。「控」這個字眼,在時下社會就是一個高於痴迷這個單詞的上等字眼。而關淑怡對蘋果的痴迷已經達到了一種非人類的「控」的境界。

  關淑怡對於蘋果,用簡單樸素的話語來形容,就是兩字——「愛吃」,要是再加上一個等級的話,就是「狂愛吃」!

  在關淑怡七歲的時候,她創造過一天吃了十五個大蘋果的小城記錄,為此還被光榮地送到醫院搶救,折騰了三天之後,醫生才終於拉回她的一條小命。從此,在關家,蘋果成為關爸爸的香煙之外的第二大毒瘤,那是絕對不能出現的東西。

  若問,為什麼如此愛蘋果?

  也許關淑怡本人都無從解釋,唯一有的印象就是:七歲的時候,她的好友告訴她,公主、王子、蘋果,這三樣東西有著不可磨滅的關係。當然,這是一個來自童話的可愛說法,但是真的追溯蘋果的歷史,那真的是跟全人類的誕生發展都是有著不可分割的,無從可考據的……那個啥吧!

  據悉:

  在伊甸園,亞當與夏娃的窩棚邊上有顆知識之樹,那樹上生有五顆蘋果,象徵五種感官。

  牛頓因為蘋果墜落發現了地球引力。

  希臘傳說中,勇士比洛斯因為蘋果得罪了希拉和雅典娜。

  總之……一個蘋果可以引發出很多故事與事故。

  關淑怡熱愛蘋果,愛的理直氣壯,有根有據,一般人她都不告訴他。

  某一天,天氣晴朗。這是廢話。

  關淑怡蓬頭垢面的把自己家躲在廁所裡吸煙的老爹哀求出去,在經過刷牙洗臉,收拾乾淨自己之後,對著鏡子左顧右盼的進行每日發一春的可恥行為。

  就在她正專注於這種可恥行為的時候,她老娘從她身後飄過來,遞給她半根油條。

  「昨天怎麼樣?」她老娘帶著期盼的眼神看著她問。自己家姑娘也算不小了,應該嫁了。今年全家都會圍繞著關淑怡嫁人的問題,在進行家事、外事活動。

  「還行。坦誠、個高、牙齒白、廢話多。」關淑怡咬著油條說重點。

  「對啊,你二姨說了,他家條件不錯,他爸人事局當主任的。家裡可有檔次了,你留人家電話號碼了沒?」她老娘跟著正在嚼著油條的女兒身後滿屋亂轉。

  「人家沒看上我……媽,給我雙襪子唄?」關淑怡滿抽屜找著和對的,顏色差不多的絲襪子。

  她老娘大驚!為什麼啊?自己家女兒那也算的上是標緻且活潑可愛的青蔥少女一枚,那男人憑什麼看不上她家的姑娘!

  她老娘一把從抽屜底子抓出一包十塊錢五雙的襪子丟給女兒說:「你穿襪子呢,還是吃襪子呢?你就沒告訴他,你有一套房嗎?」

  關淑怡無奈的嘆息:又是那套房。

  關淑怡現在住的這個樓房臨街,均價四千到六千一平方米。早先的時候,這裡一整片的地都是她爺爺的。

  關於關淑怡她爺爺的故事,今天就不詳說了,簡單的說就是:想當年關淑怡她爺爺給村委蓋房。老爺子辛辛苦苦帶著兒子小工忙活一年,結果大隊給不了工錢。樸實的支書覺著對不住這老爺子,於是就把村邊上那一大片宅基地劃給了關家頂了工錢。關爺爺沒辦法,只好蓋了一個大大的圍墻把那裡圈了起來。圍墻剛蓋好,老爺子去世了,這個城市就也正巧的開始進行城市規劃擴展。

  就這樣,不知道誰畫了一個幸運的圈子。關家成了這個小城的有本城市戶口的郊區人。再後來房價一路飆升,這裡被開發商相中蓋大樓。關家一舉得房四套,每套平均一百三十平方米,關淑怡的爺爺就她爸爸一個兒子。所以關家四口人每人平均一套房。

  房子是關家人的驕傲,這家人一旦跟別人聊天,都會有意無意的把話題引到房子上去,每當得到羨慕,他們便「謙虛」的跟別人抱怨:實在是被開發商騙的慘,當年那麼大的地方,最少也值十套房。

  「說了,見面我就說了,我有房,可是對方說他家也有,魏琴還說我傻,動不動就說咱家的破……」關淑怡話音未落,關媽媽撿起拖鞋就開始追打她。

  一邊飛拖鞋,一邊還罵上了。

  「你又帶魏琴!你不知道她比你好看,比你能說會道,比你……我的閨女啊,你怎麼這麼傻啊?你離開魏琴不能活啊?……」關媽媽的抱怨話就如滔滔黃河水一般的連綿不絕的灌入整棟大樓居民的耳朵裡。

  就這樣,這棟樓的居民都齊齊的爬出被窩,開始了新一天的平淡生活。

  關淑怡一氣跑到樓下,她靠在樓下水果店的門口急喘,手裡還攥著雙襪子。

  老媽實在太可怕了。魏琴其實沒什麼的,她從高中開始就對自己好,她什麼都知道。什麼都清楚,她總說自己不但頭腦簡單,四肢也是簡單的。魏琴說的沒錯啊。但凡男生,只要能經受住魏琴美色的誘惑,那必然就是真正愛自己的人。

  聽魏琴的話,絕對會遇到好男人的。關淑怡確定是這樣的。

  喘了一會之後,關淑怡坐到樓下的公共椅子上開始穿襪子,穿罷之後她無奈的看著那雙花拖鞋嘆氣。真是凄涼的早晨,她忘記穿高跟鞋了。

  「媽啊!!!」關淑怡扯著嗓子對著三樓叫喚。

  不久,樓上空投下一個塑料袋。關淑怡撿起塑料袋子,拿出高跟鞋換上。將花布拖鞋提溜著,鬼鬼祟祟的看了一會樓上之後,她走到水果店的門口說:「秦奶奶,賒兩個蘋果。」

  秦知迷迷糊糊的靠著竹躺椅睡早覺。從繁忙的大公司被淨身出戶後,他回到故鄉奶奶家。三十二歲,他有了一個新打算,那就是五年內不工作,不去想前途的問題,他要墮落,要做一個好吃懶做的墮落人。

  大概是老天爺討厭懶漢的關係吧,回到故鄉第一天,他去山頂滑草,並勇往直前、義無反顧的掉到了地溝裡。就這樣釘鋼釘,上夾板,打石膏。秦知住了半個月的醫院之後,好不容易擺脫了消毒水的味道。今早上,他扶著墻蹦到家裡的竹躺椅上,才剛剛奢侈了一會,就被樓上一股子怪音刺激醒了。他艱難的翻了個身,好不容易又有些睡意,他又被一聲可怕的「媽啊……」給嚇了一身冷汗。當冷汗消退,他才迷迷糊糊再次翻身滾覺,就聽到店鋪門口顧客喊自己家奶奶。

  奶奶去買早點了,總不能得罪客人吧?秦知無奈的掙扎著折騰起來,胳肢窩拄著拐艱難的來到外屋店鋪,頓時他和關淑怡都呆了。

  這是一個挺美好的早晨,和煦的春風掛著樹葉,再過一個月就是夏季了,樹上的鳥兒齊齊的對唱著,小區內可愛的童音四下迴盪著。

  關淑怡舉著一雙花布拖鞋咧著關式大嘴對著高高的蘋果堆傻笑,太好了!全部都是大蘋果。嗷!嗷!嗷!

  秦知看到一個穿著職業裝的傻姑,眼睛死死的盯著自己家的蘋果堆,她拿著一雙舊拖鞋作出遞給自己的樣子,這傻姑還咧著大嘴流著哈喇子就像看情人一般的看著那些蘋果很夢幻的說:「秦奶奶哎,賒給我兩個蘋果唄?」

  舊拖鞋,也能換蘋果嗎?奶奶什麼時候改行收破爛了?秦知拖著一條殘腿,一度認為自己的腦袋也摔殘廢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19 04:39 PM

  第二章:隔壁的哥哥是個挖煤的

  秦知在IT業工作。關於TI工作者,由於他們經常深夜工作的特性,大家常常戲稱IT業內人士為「熊貓幫」「電子煤礦礦工」。

  八年前,秦知還是個小小的計算機專業的大學畢業生,他找到第一份工作後,給奶奶打了一個帶了玩笑色彩的電話。

  「奶奶,從此我就是一名光榮的IT的礦工人了。」

  秦奶奶哪裡知道這個電子煤礦工人跟真正井下采煤工人的真正區別。就這樣,每當跟別人說起孫子來,秦奶奶都這樣解釋:「我家秦知大學畢業了分配到煤礦搞技術。」

  老人家的意思是給秦知幾分面子,她也知道現在不好分配,好歹煤礦薪金豐厚。因為,秦知每個月寄回來的錢都不少。

  「就是搞技術的,也是挖煤的,說破了天去,就是個開鏟車的礦工唄……」這是關淑怡家老娘對一樓鄰居家孫子的職業詳解。言語間帶了許多的看不起的意思。

  關淑怡家集體住在四樓。所以,只要一下樓,關淑怡有半分奈何,她都拒絕再跑上去。秦奶奶家的水果雜貨在一樓。一般關淑怡不想回去了,就把東西寄放在秦奶奶家,她吃蘋果喜歡新鮮的、賣相好的蘋果,而且吃蘋果還是月結。

  這都吃出刷卡賒賬的水平了。

  「我認識你,秦知唄,那個挖煤的。」這是關淑怡給秦知的第一印象,大大咧咧,口不擇言,不會說話,身材一般。素質……也一般。

  秦知一個一個的撫摸著那些蘋果,不時的取出一個放到鼻子下聞聞。

  關淑怡第一次看到這樣挑蘋果的,她好奇的看著這個打著夾板石膏的拐子哥哥。心裡估評著:多可惜,大概是常年在礦井下幹活見不得陽光吧,這臉白的跟基督山伯爵一般。樣子倒是一等一的俊秀,一頭烏黑黑的流暢暢的短髮,側面看過去睫毛不短,眼睛不大但是好看,就是……嘴巴……小了點,薄了點。她媽說了,嘴巴薄的人刻薄。

  呸!唾棄她自己,人家的嘴巴跟自己有什麼關係。

  他拿著蘋果聞什麼啊?有這樣挑蘋果的嗎?聞來聞去的。關淑怡覺著這人……嗯,有些變態。

  這世界上,有千萬種的職業,什麼化工類、藥學類、生物科學類、公安技術類、地質學類,醫學類;園藝、植物保護、茶學、林學、園林、蠶學、農業資源與環境、水產養殖學、海洋漁業類等等等等……

  以上說的職業,包括等等,秦知都不能幹,他是個道爾頓症患者,也就是說,此人是個色盲,他還是挺嚴重那種。

  因為他是色盲,所以他從小跟別人不一樣,他看不到顏色,他就不快樂,他不快樂行為被一度確定為不正常。五六歲前秦知不叫秦知,叫什麼他忘記了。但是他記得自己喜歡躲在角落裡玩,脾氣也不好,很膽小……有時候別人一旦接近,他就反應很大的咬別人。

  有一天,那個叫媽媽的女人,帶著他坐了很遠的火車,秦知很高興,但是沒表達出來。後來……他就被丟到秦奶奶家以前老院攤子外堆積的空水果筐堆邊。

  五六歲的孩子,大約有了模糊的記憶,不管那件事情對秦知傷害有多大,可至少他自己覺得自己成長的還不錯,而且運氣也是頂頂好的,因為秦奶奶家當他是塊寶。所以,秦知很快忘記了過去,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不是這家親生的。

  秦奶奶家原本有個兒子,沒長成人就過世了。正好老天爺把秦知丟到她家蘋果筐邊。秦奶奶就把秦知認到死去兒子的名下,老倆培養秦知長大的目的很單純,只是想,他們去世後,有人逢年過節的能去祭拜、祭拜,燒兩把紙錢。就是這樣,至於什麼色盲不色盲的,秦奶奶家老倆一點也不在乎,大不了秦知也賣水果好了,在他們看來,現在秦知的職業還不如個賣水果的呢。

  當上天關閉起一扇門,肯定會打開另一扇。秦知看不清蘋果的顏色,但是他能通過觸摸和靈敏的嗅覺分辨出什麼樣子的蘋果最好吃。

  關淑怡同情的看著秦知可憐的腿,她奇怪的大腦已經按照以往的規律,浮想了好幾個故事……

  故事一:辛勤的煤礦工人秦知正在扛著䦆頭挖煤,突然有人大喊「塌坊了!」秦知英勇的推開身邊的人。瞬間千萬塊煤炭墜落,可憐的煤礦工人秦知被壓在井下。

  故事二:背景音:《煤礦工人之歌》。辛勤的煤礦工人秦知在節奏歡快的歌聲中大喊:「隊長!!!!」他跑到老隊長面前抓著他的手說:「隊長,祖國需要煤,千家萬戶的燈火要靠我們煤礦工人的勞動來點亮,雖然我已經上了三個班了,但是還是看在我共產黨員的份上,就叫我再加個班吧!!啊!啊!」隊長淚流滿面的握住他的手說:「小秦子,你真是黨的好兒子!」

  他剛下去,就發生坍塌事故,秦知英勇的推開身邊的人。瞬間千萬塊煤炭墜落,可憐的煤礦工人秦知被壓在井下。

  老隊長淚流滿面的摟著秦知,秦知顫抖無力的舞動著兩張一塊錢:「這是我最後的黨費!!!啊!!」

  故事三:可惡的萬惡私營煤礦黑老闆,舞動著皮鞭:「啪!啪!啪!」的作響,他指著已經在井下呆三天三夜的煤礦工人秦知說:「小秦子,今兒是大年三十……你是下也得下,不下還得下!」就這樣,可憐的小秦子大年夜下了礦井,他才剛下去就發生坍塌事件,秦知英勇的推開身邊的人。瞬間千萬塊煤炭墜落,可憐的煤礦工人秦知被壓在井下。

  突然伸過來的手,嚇了關淑怡一跳,她「啊!」了一聲被打斷了聯想。這孩子,自小就這樣,有著一個匪夷所思的豐富的精神世界……

  秦知將蘋果放到塑料袋裡遞到關淑怡面前,這傻妞「啊!」的叫了一聲,秦知確定此人雖然臉盤大,但是絕對不聰明,比起他辦公區裡那些八面玲瓏,胸有成竹的一眾女將來說,這孩子倒貼錢,他都不會用她。

  「謝謝。」受驚的關淑怡接過蘋果,將布拖鞋放到平日放到的收銀機桌子上,臉色漲紅的轉身就走。

  這是秦知跟關淑怡的第一次見面,顯然,雙方印象並不好。

  秦知艱難的蹦回躺椅,抓起毯子矇住自己,剛想入睡,秦奶奶提著早點的飯盒回來了。

  「筐筐,吃早飯噶。」秦奶奶倒出八寶粥,還有小籠包子,笑眯眯的幫孫子端過去。

  秦知是她從蘋果筐裡抱出來的,所以她給他起了個小名叫「筐筐。」

  「我再……睡會。」秦知抓著毯子,死賴著不想出去。

  「那我給你放著,你醒了再喝。」秦奶奶沒強迫自己孫兒,她拿著蒼蠅一邊拍打蒼蠅一邊嘮叨。

  「果果來過了啊……又穿錯鞋子了啊……那個律師先生怎麼說,你的腿,草場能配多錢啊?果果怎麼把鞋子放到桌子上了……老東西一下棋就不知道回來……一會回來你要說說他。」

  樹上的知了開始上早班,嗚嚶嚓……嗚嚶嚓……的叫著,

  雜貨店特有的味道令秦知煩亂的心安定下來。回家了,這很好,就在家裡安心的呆著吧,一切都會過去。

  隨著時間……

  秦知舒服的一覺睡到上午十一點半。他爬起來,拄著拐刷牙,洗臉,收拾了下自己,他愛乾淨。

  秦奶奶端著午飯放到堂屋的桌子上叨念著:「早飯、午飯一起吃,對胃不好。在外面沒人照顧你,回家也這樣,年輕輕的生活沒規律……」

  老太太的嘮叨是不由自己的,她年紀大了,就愛嘮叨。秦知笑著把雙拐放到一邊,安心的坐在那裡吃飯。

  「一上午哦,一直亮,一直亮。你看看,別耽誤事?」秦奶奶把秦知調了靜音的手機放到桌子上,轉身又去跟店門口的同伴嘮叨家常。隱約著,小街口那些女人的聲音隱約傳來,關於秦知那條傷腿的故事,已經傳遍這條街。

  「哎……可憐哦,掉到坑裡三個小時,他們才發現,造孽哦……」秦奶奶憤慨的聲音再次傳來。

  秦知笑了下,拿起電話按了幾下。

  一百二十多個未接電話,大部分都是朗凝跟章正南打來的,這中間還有無數的短信,電話的內存已經不夠。

  秦知放下筷子,翻動了一會那些短信,朗凝,他的前任女朋友大約就一個意思,對於秦知不告而別的小心眼行為很失望。為什麼秦知不告訴她,雖然大家無法在一起,但是多年感情,她不敢相信秦知竟然這麼小心眼。有什麼話不能說開的,她不相信秦知會做那樣的事情,希望秦知可以解釋。

  秦知無所謂的笑了下,自己可是被當著幾十名下屬的面被她舅媽淨身出戶的,現在也許朗凝不知道,知道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他解釋再多也沒用,再說了,看著她跟章正南出雙入對的從他面前晃來晃去,他真的做不到那麼沒表情的看著。他又不是聖人。

  章正南的短信大意是,他很抱歉成了這樣,作為秦知最好的朋友他覺著愧對秦知。秦知可以到他的公司上班,有他的就有秦知的。他不相信秦知會貪污。

  倒是挺大度的,但是秦知覺得也沒什麼愧對不愧對的,自己是個色盲。也許幻想要個家庭真的不實際。對於這種禍及子孫的疾病,還是一輩子單身的好,朗凝喜歡小孩,表面剛烈的個性其實很細膩,沒有孩子的家庭……很難說她能否扛得過去。所以,秦知沒怪自己這位好友。

  不怪歸不怪,他不問自取,就是他的不對了。大家好聚好散。背後捅刀子,你捅刀子就捅,手段還不高明的被自己知道了。這就是愚蠢了。

  秦知隨意的翻著那些短信,一條非常意外的短信進入他的視線。

  施皓慶?怎麼會是他?自己這麼多年來的老對手,公司的老對家。好奇之餘秦知會了個電話。

  「秦知?」

  「是我,您好,施董事長,別來無恙?」

  「我是無恙,你就有恙了,朗氏放出話,誰收留你就是跟他們作對。你如今是臭名遠揚了。」

  「呵,您說話還是這麼刻薄。」

  「我也就是說話刻薄,為我賣命多年的屬下,即使是位保安,我也不會連退休金都不付的踢人出去。區區三十多萬,白給你你都未必要,朗氏瞎了眼,不過我倒是挺高興看你倒霉的。」

  「您打電話就是來笑話我的?」

  「怎麼會呢,我前腳聽說你被開除,我後腳就來招納賢能了。秦知,你的能力別人不知道,那是因為你個性所致。這樣說吧。條件隨你開,你想來便來,我現在不強求。三個月後,全世界都會知道你秦知到底值多錢。到時候請先考慮我的公司。如何?我可以等著你出了這口氣之後再過來。」

  秦知笑了下。是啊,這個時候,只要是個人,一定會認為自己是一怒離去,然後都在等著看他笑話的。

  「我怕是最近沒考慮再工作的,施董事長。」

  「沒事,我有耐心。秦知,你在做選擇的時候,請記得,雪中送炭的人可是我施皓慶,不是他章南正,也不是朗氏。」

  「當然不會是他們。」

  「為個女人值得嗎?你要過來,我小姨子介紹給你,她的素質可比朗凝強百倍,最起碼不會隨意的打著柔弱牌,幹不要臉的事情……」

  「您說話還是如此刻薄,怕是對您不好。」

  「他們賺我的錢就要忍受我的刻薄,這個世界是沒有餡餅從天而降的事情的。」

  「您的員工為錢服務,付出勞動,在人權上,是同等的,施董事長。」

  「哈,你還是老樣子。」

  「您也是。」

  「得了,這是我的私人電話,我知道任何數字只要你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當然,我靠這個吃飯。」

  「我等你的消息。」

  「好。」

  秦知放下電話,取出電池,拿出電話卡丟到了一邊的廢紙簍裡。自己還沒瘋呢,好不容清閒的日子,這不沒事找事嗎?他施皓慶真當自己窮途末路了?

  電視裡,老戲文依依呀呀的聲音傳來,那齣戲文叫《挑滑車》,講的是:金兵侵犯江南。宋金大戰。宋的兵馬被金兵圍困在牛頭山。金在險要地方暗設鐵葉滑車,阻擊宋兵衝出山口。點將之際,年輕的高寵因不見重用,質問岳飛,岳飛令高寵把守軍中大纛旗。交戰時,高龐見作戰不利,突出助戰,大敗金兵。高寵乘勝追擊。兀術以鐵滑車阻攔。高龐奮不顧身,連續挑翻了十一輛滑車,終因力氣用盡,被第十二輛滑車撞倒壓死了。金兵滑車被破,抵擋不住,倉皇敗走,岳飛大獲全勝,解除了牛頭山的包圍。

  秦知不是高寵,他能挑滑車,卻也不願搭了命去。

  少年總是貪功的,並希望得到封賞,而且渴望別人給予的肯定。秦知有許多得到肯定又不用送死的方式,這世界有許多錢可以賺,可他是真的躲在幕後挑累了,煩躁了。自己的老本行多年不用,現在正好,撿起老本行賺個省心錢。這以後呢,就在這世外桃源吃他的南方湯包,做個挖煤的卻也不錯。

  秦知奶奶正跟幾個街坊再次說著自己家孫子掉到滑草場坑裡,摔斷腿對方不賠償的那場悲慘事故。馬路邊上卻停下一輛黑色的轎車,車上下來一位四十來歲的衣著體面的先生。這位先生秦奶奶認識,筐筐說他是位律師。

  陳律師衝著街口幾位婦女笑了下,側身想進屋。

  「律師先生來了?」秦奶奶大聲打著招呼,似乎家裡來個律師,這是榮耀的事情,她家現在打官司,那也是招惹人注目的榮耀事情。

  「是啊,秦奶奶。秦先生在家嗎?」陳律師很有禮貌的站在門口。

  「在的,在的,可憐的,在家裡什麼都不能做,這得多耽誤功夫。」秦奶奶將秦律師讓進屋裡,嘴巴裡一陣抱怨著一邊熱情招待,那些街坊也附合著說著好話,給予同情。

  秦知坐在家裡的老舊沙發上,一臉笑容的看著被熱情招待過的陳律師笑。

  「哎,您就別笑了。」陳律師放下第五塊西瓜,陪著笑臉的送走秦奶奶,開始交代工作,每次他來都被秦家的水果撐個半死。

  「嗯,他們現在怎麼說?」秦知翻看下資料丟在一別。

  拿起桌子上的衛生紙,陳律師看著那卷紙,猶豫了下還是揪下一塊擦著嘴巴說:「老董事長的意思是,只要你回去,可以既往不咎。朗氏可以撤訴。」

  秦知放下西瓜皮,無所謂的揪下一塊衛生紙擦擦手,回答:「他們可以儘管告,我沒意見。」

  「老董事長想見你。」陳律師小心的問。

  「不見。」秦知靠著沙發,閉起眼睛。

  「我以為您不會生氣呢。」陳律師調侃道。多年的主僕,他倒是比別人更加了解這位東家兼好友。

  「他們可以儘管告,資料我都給你了,能預見的,可以想到的都準備好了。你沒事就陪他們玩,一直玩到此事結束。今後,無論是朗氏的人,還是章正南的人,亦或是以前周邊的人,就都直接的幫我拒絕了吧。再說,你也什麼都不知道對吧?」秦知睜開眼笑眯眯的看著陳律師。

  陳律師微笑了一下說:「當然,我只是個小律師,自然什麼都不知道。倒是您,今後有什麼打算。三個月後,雁城將會滿城盡是尋秦人,到時候您就是身價幾十倍的紅人,我還指望您過下半輩子呢。」

  「我要說我沒打算,你信嗎?」秦知笑笑說。

  「我信,沒什麼事情我就走了,有事我會聯繫您,這是新的手機卡。」陳律師拿起資料,放下一張電話卡後離開。

  依舊是知了的鳴叫聲傳來,陳律師跟奶奶說話的聲音慢慢傳進來。

  「這是滑草場的賠償款,我幫您存好了。您收好秦奶奶。」

  「多少啊?」

  「五萬。」

  「這麼多?」

  「不多了,危險地段,他們沒安置護欄,我還準備要五十萬呢。」

  水果雜貨店門口慢慢響起紛亂的聲音,在眾鄰居的羨慕聲中,似乎出一把子事故倒是一件好事了。

  秦知無聊的換著電視上的頻道,那錢是他自己出的,滑草場一個子兒都沒賠償,人家在那裡有非常巨大的告示牌,警告滑草的遊客「到此為止,前面危險。」

  秦知看不到警告牌上的字,他是個色盲。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19 04:40 PM

  第三章:山妮妮跟小芳芳

  魏琴跟關淑怡是閨蜜,這種關係是在人類自然成長道路上非自然形成的。魏琴模樣漂亮,前凸後翹,小腿長,膚白眼大,頭髮長。是男人某些幻想的必要素材。她出身名門,她爸爸是小城某個旮旯派出所的三把手,政委一枚,專門給人做思想工作的。受到這樣良好的家庭教育,魏琴怎能不優秀,她是能說會道,社會經驗豐富,在感情上深受關淑怡的依賴,她也為此自傲不已。

  關淑怡是個盲從,當然,她只對魏琴盲從。自從魏琴媽媽爸爸在她初三離異之後,關淑怡就以逗魏琴開心為己任了。她們的相處之道是奇妙的,也分不清誰聽誰的,一般,感情上關淑怡聽魏琴的,在工作上魏琴聽關淑怡的。這個大概就是互補吧。

  「昨天,我回去幫你分析了。」魏琴甩開辦公室主任的監視,悄悄溜達到了正在工作的關淑怡的身後。

  關淑怡在單位負責辦公室雜項,就是買筆芯,買衛生紙,開會布置台子這類事情都歸她管。魏琴在會計室,每天數著大把的別人的鈔票,發著別人的錢。但是在單位,會計室是個有趣的地方,這種有趣建立在會計室掌握了所有主管錢包的秘密,於是會計室無形中比辦公室的地位要高。

  「怎麼說?」關淑怡從打字機裡取出U盤遞給魏琴,這傢伙這個月的報表又是到處都是錯別字,她都幫她改好了。

  魏琴衝著一位路過的男同事笑了下,指下人家的褲子:「寶馬的新款褲子,六百多呢,你可真捨得。」

  那位男同事頓時高興了,他故作穩重深沉的過來說了一遍自己對衣服的世界觀,那就是寧願不穿,也不能失去品味,魏琴大為同意,一副受教了的樣兒。

  看著男同事離去的背影,魏琴撇撇嘴說道:「穿著假貨還滿街跑,也不覺得丟人。」

  關淑怡拿起資料夾「啪!」的打到魏琴的腦袋上,教訓道:「你怎麼越來越壞了?多個字母也不提醒人家。」

  「我呸,提醒他,我們就成了仇人了,我還不如裝白痴呢。總會有人做個壞人的,對了,那個分析報告你要看嗎?」魏醒拽過一把椅子坐到了關淑怡的面前。

  關淑怡開始忙自己的事情,一邊忙,一邊沒抬頭的說:「你說吧。」

  魏琴打個響指,引得辦公室其他的女同事一頓竊笑,她倒是很帥氣的靠著椅子,舉著那張資料開始念:「昨天,你相親的那位我們在一起吃飯,聊天共三個小時四十分。他穿狗屎黃夾克,配黑褲子。衣服都是新的。這點可以看出來,除了品味一般,他對自己自信心不強。一般男孩子自信心不強都是因為父母給了太多的意見,如果你嫁過去。在家庭問題上會經常生氣,這一點,我扣了他二分。他在跟你聊天的時候,大約說了十五句我爸說,我有個叔叔在省城,這人依賴性過強,靠別人的成績標榜自己,我又扣了他二分。吃飯的時候,他要過菜單看了一次,叫我們隨便點。但是……關淑怡,我們點了四十八的菜兩份。他就點了個八塊錢的拉皮。不是嫌棄他小氣,這孩子口袋裡沒那個氣魄,咱不嫌貧愛富。但是最起碼結婚過日子,要是每天一分錢掰成兩半花,多沒意思,我又扣了他一分。他說他現在在市委幫忙,父親正在努力轉正。現在城郊區幹部手續凍結。任何人都進不去。我分析四年之內,除了大型招考,他沒戲,這孩子話很大。但是你看他給你寫名字的時候那筆字,畏手畏腳的,所以呢,即便是進了個全額事業編制,那也是一輩子沒提升的機會,他性格不成。等他父母一退休,這孩子就完了。我再扣他兩分。最後一分我扣在,他要發票,挨個刮獎卷,這點我深惡痛絕……都沒給我刮一張,太過分了,總之……呃,總經理!」

  魏琴蹦了起來,將那張破紙藏在身後。

  公司的總經理,本城最牛叉的年輕一代偶像,英俊瀟灑的竇建國總經理,正背著兩隻手一言不發的看著魏琴。

  「你很閑?」

  「不閑啊?」

  「魏琴,你這麼能言善道,察言觀色,我給你換前台,算是物盡其用啊。」

  「嘿……大表哥,您不能大義滅親啊,我就剛過來……」

  沒錯,魏琴是竇建國的遠方大表親,竇建國他爺爺當年四人幫的時候被批鬥過。魏琴的爺爺收留過竇建國的爹,這裡面關係有點亂,總之就是,兩輩子前,竇建國家欠過魏家的情,現在竇家人還了兩代都沒還完。魏琴家媽媽,沒事就去竇建國家擺當年那點恩情占便宜。所以竇建國對這個遠方的遠房,已經表出國際水平的表妹深惡痛絕。

  「大表哥……!」魏琴裝可憐。眨巴著大眼睛看著他大表哥。

  竇建國一皺眉,轉身就走,話都不屑跟她說。

  關淑怡嚇得一愣一愣的,她可不是裙帶關係進來的,她犯錯誤,可沒人管她。於是的,她手指上下翻飛的快速打著文件,一直打到魏琴她大表哥遠去才丟開鍵盤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你想害死我啊,大表妹!」她抱怨著。

  魏琴才不在乎,她繞著整個辦公區轉了一圈,打劫了各種各樣的東西,小餅乾,桃子,飲料,葵花籽兒。等到打劫的爽了,她才扭啊扭啊的準備離開,待她走到門口,她回頭看著那群敢怒不敢言的辦公室諸位說:「悄悄說啊,上個月的加班費算下來了,叫月底通知,你們悄悄的一個一個過來領,秘密哦。」

  說完,某人嫣然一笑,滿載而歸。

  辦公室裡,因為天降小財氣氛頓時活躍了。人們已經忘記了魏琴可惡的打劫行為,只是覺得正是因為關淑怡跟魏琴的關係,她們才能提前拿到獎金,於是對關淑怡倍加的和顏悅色,一口一個小怡,小關的叫的可熱乎了。她們拿的是自己的血汗錢,這一點早就忘記了。

  關淑怡沒抬頭的應付著,利落的把工作幹完,對於魏琴,她早就熟悉了她這種兩面三刀的行為,說來奇怪,她完全不討厭,甚至她是喜歡的。魏琴是個真小人,只要你誠心誠意的走進她的心,魏琴肯為你掏出心來,至於她看不上的,她都不屑理你。就像她的那位大表哥,魏琴在外面提起來,那是要吐三口吐沫的,再踩一腳表示憤恨的。魏琴來竇氏上班,那是跟關淑怡一樣在幾千名競爭者中,一步一個腳印的靠自己考進來的。有時候關淑怡也不理解,為什麼那位總經理總是覺得魏琴在這裡上班是他們家賞別人一口飯吃?

  搞不懂那些有錢人。

  魏琴離開後,辦公室又恢復了老樣子,大家各忙各的,關淑怡不時的抬頭跟同事交流意見。

  「常姐,下午的員工會,條幅字體小了點,顯得間隔過大,再加大兩釐米,顯得氣派一些。楊姐,我去看了一下燈光,老董事長出場喜歡的節奏沒卡好,他一出現燈光從後往前打,他站好要迅速從前往後拉,這裡面的節奏是三秒一個。我算了下時間,你們那個太快了……開會的水杯不要用一次性的,王副總不喜歡,您幫著全部換成陶瓷的。現在天氣有暗火,給董事長那邊配茶的時候多發一袋冰糖。開會的花籃減一個,告訴花店送四個就成了,百合少一朵,多配點不值錢的菊花……看著大就成了,一樓女廁所的燈泡壞了,總務室那邊沒有節能燈,叫家電那邊送十個過來……」

  沒錯,關淑怡就是這間辦公室的副主任一枚,正主任是竇建國總經理的正統親弟弟,竇建業先生。這位辦公室主任除了會打網游,基本什麼事情都不管,整個辦公室全部依賴關淑怡在工作。

  上午忙完,關淑怡拿著兩個蘋果溜到魏琴那邊,會計室因為經常會被連夜叫起來跟大案子做賬,審計,所以會計室有個小套間,鑰匙在魏琴手裡。每天中午,兩個辦公室的小女人就溜到那裡,悄悄在廁所點開電磁爐上熱東西吃,這又是一種特權的體現。

  今天的午飯是,土豆燉牛肉,就大米飯。員工餐廳太吵雜,這兩女人都不愛去。

  「山妮妮,我媽說,以後叫我跟你決裂……呼呼……好燙。」關淑怡把一塊熱乎乎的牛肉塞進嘴巴裡哈氣。

  「小芳芳,你媽肯定覺得是我搶走你男人的,哎,小芳芳,你太陰險了。每次都在阿姨面前暗害我,我在你家完全沒名譽了。」魏琴無奈了,所有人都認為她欺負關淑怡,其實……關淑怡就是躲在她身後的斯科拉,這傢伙她根本惹不起。

  「山妮妮啊,那個傢伙,賊眉鼠眼的,俺不喜歡啊。」關淑怡拼命夾牛肉吃。

  「小芳芳……哦……你也不怕燙,快給山妮妮留兩塊……」魏琴夾著最後一塊不放手,關淑怡抓起她的手就著她的筷子吃到了最後一塊牛肉。

  「小芳芳,我確定你……你是……你這個不要臉的賤女人……肥死你。」魏琴要氣死了。

  關淑怡站起來,對著廁所的鏡子左看,右看了一會嘆息:「山妮妮,你說吧,那些小說裡寫的多好,皇太后挑媳婦,先看屁股,如果好生養就指給皇帝做妃子。你看咱這屁股,又圓又大,多麼好生養。怎麼就嫁不出去嘞?」

  魏琴沒搭理這個無恥的傢伙,她蹲在那裡收拾板凳,洗鍋子,洗碗,洗筷子。

  「哎呀呀,小芳芳,你還生我的氣啊,我可是代替你肥死的人啊。」關淑怡摟住魏琴一頓討好。

  這兩個女人有時候挺有趣,關淑怡管魏琴叫小芳芳,魏琴管她叫山妮妮。這個屬於女人之間的閨蜜愛稱,沒考據,她們從認識開始就這樣互相損,當然一般沒人的時候她們才這樣。

  「哎呀呀,山妮妮,這個月的肉錢,你都沒給我。你真當在我這裡吃大戶呢。地主家也沒餘糧啊!」魏琴打開洗手池下面的小櫃子,把廚具放進去,鎖起來。點開換氣扇抽油煙味。

  吃完飯,兩個女人躺在單人床上開始就著蘋果說閒話,女人在一起其實就是談論男人,自己的,或者是別人的。總之就是沒好話,沒話找話。歸根結底,這兩個女人都沒男人,只好說別人的男人。

  「山妮妮,這個蘋果好甜,比你以前給我的都甜。」魏琴驚嘆的舉著咬了一口的蘋果嘆息。

  魏琴拿起蘋果,一氣咬去三分之一。

  一股子清甜,爽利的感覺頓時塞滿了口腔,頓時,關淑怡覺得她滿足的不成了,天吶,這個世界咋恁美好呢?

  「高手,高手……」關淑怡嘆息了兩聲,確定鄰居挖煤的哥哥是挑蘋果的高手。

  下午員工表彰會開的很成功。辦公室收尾後,關淑怡把剩下的東西,比如,筆記本啊,會議袋啊,碳素筆啊,糖果,瓜子,香蕉,飲料……甚至那個掛字的紅條幅,她們都剪開分了。這些東西,壓在倉庫就是個爛,不分白不分。關淑怡扣下十把高密滌絲直桿傘,看到有跟自己關係好的,就悄悄塞一把。捎帶的她還密西了一個菊花很多的花籃,幾乎是人人皆大歡喜的四下散去了。

  這一天,恰恰好的下了一場大雨。坐著輪椅出去買東西的秦知倒霉的就被淋在了小區門口的飛龍商廈的屋檐下。從家到商廈,就是幾百米的距離,秦知卻不能像以前一樣奔跑著解決事情。商廈沒有準備殘疾人道,短短的三個台階他就上不去,秦知又沒帶拐,他只好躲在半露雨的屋檐下無奈的嘆息。

  關淑怡去找商廈買醬油,是真的買醬油。下班的時候她媽電話她,家裡吃排骨,燉排骨的醬油沒了。小區的雜貨店只賣老抽。她下了公車一眼就看到,鄰居家那個挖煤的哥哥,躲在角落裡發呆。從公車站看過去,他格外可憐,引人憐憫,剎那間,她的小腦袋瓜子又開始編故事。

  故事一:秦奶奶捶著那條老寒腿對挖煤哥哥說:「孩子,家裡沒有糧食了,奶奶老毛病卻犯了……這可怎麼好。」秦知握緊拳頭淚流滿面的說:「奶奶,山高不怕,險阻不怕,我就去買麵條。」他推著輪椅,艱難的衝入狂風暴雨中。秦奶奶爬到門口,伸出一隻手:「蒼天啦!!」

  故事二:小秦子艱難的推著輪椅來到大廈門口,他想找一份工作來證明自己身殘志堅。但是,可惡的勢力保安將他拒之門外,小秦子無奈的淋在雨裡伸出手:「蒼天啦!!」

  故事三:那是一個狂風暴雨日,小秦子推著輪椅去打醬油,但是!一些社會小青年卻搶走了他唯一的兩塊二毛錢,小秦子默默的掉著眼淚,悲憤的喊著「蒼天啦!!」

  最後,就躲避在……

  關淑怡想著想著,卻打著雨傘來到了秦知面前,她把自己手裡的菊花很多的花籃放到秦知的腿上,推著他來到更加避風避雨,而秦知卻過不去的地方。

  秦知驚訝的看著關淑怡,關淑怡卻看著秦知那雙握在輪椅把手上的那雙細白、修長,卻凍得泛青的手,太可憐了。她善良的心酸酸的。

  「這麼大的雨,你怎麼出來了。」關淑怡又打開兩把傘幫他擋風。幸虧剪了開會桌子的天鵝絨布,她打開包包,拽出那塊紅色的天鵝絨裹在了一下臉色泛青的秦知身上。

  這是一種很溫暖的感覺,說不清楚有多溫暖。秦知一言不發的感受著,緩和著冰冷的身體。他想說謝謝,不知道怎麼卻無法開口。

  關淑怡看下手捧鮮花,身裹紅布的秦知,噗哧一聲樂了出來,說道:「你現在的樣子就像個烈士。我呸呸呸!別在意,我胡說八道的。」

  秦知不覺得她的笑話好笑,他不知道紅色的布裹著自己,看上去就像一位裹了國旗接受瞻仰的國家烈士是什麼樣子。他的笑點不在這裡,也許一輩子他也不知道這種感覺。

  「買東西啊?」關淑怡有些尷尬。她檢討了自己說的每句話,是不是她口不擇言的得罪了這位會挑蘋果的鄰居。

  「嗯,買一些本,還有筆。我寫東西。你也買東西啊。」秦知慢慢的開口。

  「對,我買醬油路過。你等我一會啊。別動輪椅。你掉出去,就又淋雨了。」關淑怡說完跑進商廈。

  秦知低著頭,發了一會呆,突然樂了,他小聲的笑著,最後竟然笑的抑制不住的直抽抽。他慢慢暖和了起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20 11:47 PM

本帖最後由 lan8825 於 2018-3-20 11:49 PM 編輯

  第四章:羊排骨蘿蔔湯

  秦知淋了一場雨之後發了高燒,當晚就吊起了點滴。關淑怡家當晚吃到了羊排骨。

  老關家吃排骨啥輔料都不放,全是咕咕嚕嚕的,紅嘟嘟的看上去很有胃口的塊塊肉。

  「這塊好,有肥有瘦,老關你吃這塊。」關媽媽夾著一塊羊排放進關爸爸的碗裡,關爸爸只愛吃肉,脆骨不要。關媽媽負責吃全家的脆骨。

  「媽,給我兩百塊錢。」關淑怡的弟弟關濘竣伸出油乎乎的手。

  關媽媽拿著牙籤剔骨頭縫裡的碎肉,沒抬頭的說:「不給,上個星期剛給二百。」

  關濘竣立刻大叫:「老媽,我上大學了,要有社會活動!」

  「怎麼了,你上大學怎麼了,上大學不花錢啊?你上大學就翅膀長了金毛,不認我們這裡老媽了?你姐姐上大學,都沒一個星期花二百!」

  「我們同學一天就二百!」

  「你同學的媽是印鈔票的,你爸爸是收破爛的!那不一樣!」

  關爸爸咳嗽了一聲,一臉正色的對關媽媽說:「物資再生公司。」

  「啊,對,你爸爸開公司的,都沒一天花二百,對了……老關,你錢呢,今兒沒交賬!」

  關爸爸面無表情的指指外套,關媽媽洗洗手走過去從丈夫衣服的內袋裡掏出一堆錢,有大張的還有成堆的零票面。關媽媽把大錢數了一遍,回頭問關爸爸:「少了兩大張。」

  「輸了。」關爸爸無所謂的說。

  關媽媽點點頭,把小張的全部沒收,又填進兩張大鈔票。老關在外面混,身邊拿出來必須是有面子,卡卡新的大鈔,這個錢一般關媽媽不允許花,就是充充場面,要是花掉了,那就必須報備了。

  「輸給誰了?」關媽媽低聲問。

  關爸爸端起茶葉水大大的咕嚕嚕的喝了一口,回答:「老謝。」

  關媽媽放好丈夫的大衣,開始跟女兒收拾,一邊收拾,一遍開始說閒話。關淑怡一邊應付,一邊跟弟弟使個眼色。

  「昨天去做頭髮,身邊來了一位省城的女的。小怡,你知道是哪家髮廊吧,就阿坤那家。」關媽媽低頭嘮叨著。

  關淑怡悄悄從錢包摸了兩張鈔票遞給弟弟。她老弟親了她一下,拿了衣服打開門就撤了。

  「知道啊,你最愛去了嘛,人家阿坤叫你姐姐。也叫我姐姐,你說這輩分亂的。」關淑怡無奈的靠著廚房門抱怨。

  關媽媽一邊洗碗一邊繼續說:「那位省城來的大姐可驕傲了,一口一個省城怎麼了,她工作多麼累了,多麼想就在小城買衣服了什麼,我呸……不就是省城的嗎,你猜猜我後來怎麼做的,我快把她氣死了,阿坤說我做的可解氣了。」

  「怎麼做的。」

  「我先是羨慕了她一番,誇她不容易。然後我就問她你房子多大啊!」

  關淑怡無奈的開始扣門。

  關媽媽得意的一解圍裙,瀟灑的一掛,雙手叉腰的說:「她說她累死累活才買了七十平米,我就告訴她了,我們家不大,四套房,那套都一百多平米!城裡怎麼了,省城怎麼了,不就是大點嘛?住的就像鳥籠子……」

  關淑怡無奈的看著下面無表情,開始躺在沙發上挨個換台的老爹,老爹抬起頭衝他眨眨眼。

  關媽媽拿起電話開始打:「老謝啊,閒著呢?得了……一起喊幾個噠子玩麻將啊,成,馬上就去。」

  關淑怡滿地找自己拖鞋,她穿著爸爸的拖鞋,他爹光著腳丫子滿地溜達。

  「媽,我拖鞋呢?」她問。

  「換蘋果吃了唄。」關媽媽咧嘴譏諷,關淑怡吐下舌頭,他爹在那裡樂。

  「關淑怡,去樓下給你秦奶奶結賬,你秦奶奶最近可發財了,他孫子摔斷腿,人家賠了五萬,五萬啊!」

  關媽媽咬著後槽牙狠狠的說,關淑怡炯炯有神的看著她娘親,她看著她換完衣服,回頭衝關爸爸甜甜的一笑,說:「老關,我給你報仇去了。」接著回頭衝著女人大喝:「還不把拖鞋要回來!那個是我給你編的,外面沒賣的!給你弟弟多錢啊?」

  關淑怡無奈的伸出兩個指頭:「二百。」

  關媽媽無奈的搖頭又是一頓嘮叨:「都說養兒防老,那個小兔崽子,生下來我出超生費,上學打架我出醫藥費,補考……」

  關淑怡落荒而逃,一溜煙的來到樓下水果店雜貨店……

  「秦奶奶。」關淑怡衝著正在門口張望的秦奶奶打招呼,秦奶奶一見她就像看到救星:「小怡,你媽媽叫我麻將去,秦知在發燒,醫生說沒啥,可是我要看液體。」

  老太太就這點樂,愛打個麻將。關淑怡拍拍胸口說:「沒事,交給我,我會拔針。」

  秦奶奶頓時大喜,指著蘋果攤說:「蘋果隨便吃。」

  關淑怡也大喜。

  秦知一隻手拿著一本書在看,一隻手在吊水。他低燒,最近忒倒霉,先是摔斷腿接著淋雨發燒。他聽著外面的交談聲無奈到頂,秦奶奶在徹底批判現在的人情冷暖,一條腿才換五萬塊。

  停了一會的小雨又淅瀝瀝的開始下,秦奶奶走了。關淑怡咬著一個蘋果喀嚓!喀嚓!脆響著進了裡屋。

  「我自己也會拔針頭。」秦知抬起頭對關淑怡說。

  關淑怡笑了下,拖過椅子看攤,回道:「等我吃夠了就回家。」

  秦知低著頭,沒再言語,他原本想好好的看完這本早就想讀完的書,以前太忙沒時間。但是今晚顯然不是一個好時候,因為身邊的聲音太恐怖了。他看著這個女人一個,一個,一個的連吃了五個大蘋果,他的牙床開始泛酸。

  關淑怡滿足的把蘋果核掃了,端過一個板凳坐在秦知對面看下他的液體:「滴的太慢了。」

  「太快對心臟不好,你要有事就回去吧。」秦知再次勸她走。

  關淑怡沒理他,她開始接電話:「喔呀,山妮妮,竟然是乃(你)?大半夜找姐借錢嗎?借錢沒有,要命……也不給!」

  秦知低頭開始樂。

  「什麼啊,你媽結婚你哭個屁,你爸都結婚多少年了?知道……呸,你奶奶憑啥管你家的事情,當年他們撫養費都不出的……」

  滴滴答答的雨水,吹來一些寒氣,秦知放下書,閉目養神。關淑怡從臥室拽過一條毯子幫他蓋好,她耳朵上夾著電話,一邊幫著賣東西,一邊竟然……做起了家務。

  「什麼啊……我最起碼也是中上等的姿色,屁股又大又圓!」

  秦知側裝睡的嘴角向上牽著。

  「深深媽,這種衛生巾不好,你要買純棉的,純棉的好……成,沒帶錢我給你記賬,記賬本呢?栓柱柱,你家記賬本呢?」關淑怡扭頭問秦知。

  秦知愣了一下,栓柱柱,叫誰呢?

  「哎,在這。找到了,找到了,你睡吧。」

  秦知瞪著眼睛繼續想「栓柱柱」的問題,關淑怡卻放了電話開始在廚房忙亂,一頓乒乒乓乓後,她端了一碗湯出來放到秦知身邊,接著利落的拔了針頭。秦知抬頭,不知不覺著,液體卻輸完了。

  「有點燙,感冒是暗火,蘿蔔湯順氣,我給你放了白胡椒出汗。栓柱柱,我要回家了,我幫你把卷閘拉了,你喝了湯睡吧,秦奶奶跟我媽,要明早才回來呢。」

  關淑怡站起來,收拾了一下鋪子,拉下卷閘,離開了……

  秦知看著卷閘,門外又傳來哐噹一聲,關淑怡走進來,拿起桌子上的拖鞋:「栓柱柱我忘記拿鞋了,你把那湯喝了。記得啊!」

  又風風火火的走了。

  這栓柱柱,到底是叫誰呢?秦知愣在那裡想了很久,剛回故鄉時的那種故作不在意,其實很寂寞的心情好了很多。奇怪了?

  手機嗡嗡的在床鋪上蹦跳,屏幕也不停的在閃動著,秦知拿起來看了下來點顯示,而後接通。

  「有事?」

  「嗯,朗凝來了,哭到剛才才走,說是大家朋友一場,她相信你一定是清白的,她願意為你出這筆錢,但是,她家裡都說她胳膊肘子向外拐。她壓力很大。」

  「她不是有人安慰嗎?」

  「怕是那位最近很忙吧。你以為都像你呢,二十四孝男朋友。」

  「……諷刺我?」

  「那不會,她叫我問你,她出國的護照在哪?」

  「她臥室衣櫃下層抽屜的藍盒子裡。」

  「……你還真知道?」

  「嗯,知道。」

  陳律師在那邊遲疑了一會,問道:「你還是喜歡她?」

  秦知看著那碗蘿蔔湯,除了奶奶,這輩子還是第一次有人燉湯給自己,他端起來喝了一口。

  呃,好鹹。但是,也很暖和……

  「你幹嘛呢?」陳律師又問。

  「哦,喝湯,你說我喜歡不喜歡朗凝?」

  「抱歉,問過界了。」

  「沒事,我跟朗凝分手,也不算都是她的錯,好幾年了,感情還是有的。你知道她那人,嘴上好強,人還是不錯的,她只是沒主見。」

  陳律師笑了幾聲後說:「好了,認識這麼多年了,我都忘記你的老毛病了。你是不會說人壞話的。那,那三十萬到底去哪裡了?」

  秦知靠在枕頭上,無奈的扯扯嘴角,回答道:「用在工作上了,雖然現在我不幹了,但是也不能出賣人家。畢竟出賣公司情報要坐牢的。你拿我的錢去補了吧。做事要有頭有尾。」

  「沒見過你這樣的,倒貼人,還倒貼錢。秦知,真是不知道你是傻還是裝憨。成了,我明兒去幫你過賬。這下你算坐實了貪污的名頭了。」

  秦知笑了下,無所謂的說:「那份合約,價值幾何,業內自然有定數。三個月後,朗氏想買回去,就不是三十萬了。傻?也不知道是誰傻呢。成了,有事你幫我處理了,沒事別給我打電話。」

  陳律師還想囉嗦,秦知無論如何也是不想聽了。他在朗氏賣命到現在,一切都是為了朗凝,直到現在,他都恨不起那個女人,因為她是這個世界唯一對自己說「我會做你的眼睛,我會替你看這個世界所有的顏色……」的人。

  也是她哭哭啼啼的看著自己說:「對不起,我知道我說多少也是錯,但是你知道的,我愛孩子,我不能生出一個世界只有黑白色的孩子。」

  她總是那麼浪漫,那麼可愛。她那純純的裝著無辜的小樣子,曾裝滿秦知全部的世界。

  他秦知不是聖人,他吃她那一套,他真的想要個女人,一個給自己溫暖和全部顏色的女人,曾以為朗凝是無可替代的,現在看來……只是自己要求太高了。朗凝是要配王子的,他充其量就是個偽劣的人類,

  秦知坐起來,拉開窗簾,看著外面小區的路燈,鼻子裡,蘿蔔湯的味道徐徐飄入,窗戶內搓麻將的嘩啦聲,聲聲入耳。

  這夜,秦知無法入眠。他疼,從心到每個細胞都在蔓延著一種無法形容的痛苦。愛或者傷害都成了粗淺的詞彙,從小到大的那層面具,被朗凝的不在意,血淋淋的剝了下來。

  無法治癒……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20 11:51 PM

  第五章:星期天的天是洗衣裳的天

  每個星期天,老關家都是在關媽媽的嘮叨加勞作的噪聲中被迫無奈的爬起來的。關媽媽總是有著無盡的對這個世界的抱怨,總之什麼都無法入了她的眼。

  這個大清早的關媽媽把所有的髒衣服丟進洗衣機開始轉,接著,就在廚房做油炸辣椒。關爸爸喜歡這口,關媽媽每個星期給他炸一罐。就這樣,除了關媽媽,關家有口氣的人集體跑了出來。

  秦知家爺爺抬了椅子到家門口,命令窩在家裡的秦知去曬太陽,美其名曰「補鈣」。秦奶奶把家裡看著不順眼的衣服全部找出來,一邊洗一邊嘮叨,總歸星期天就要做點什麼,家人有乾淨衣服穿這是大事。秦知帶回來的衣服,不管是什麼質料,什麼牌子,多少錢,全部都被當成低廉的東西丟進洗衣機,開始那慘無人道的旋轉。秦知穿著爺爺在街口買來的十塊錢一件的老頭背心兒,外加大褲衩躺在門口被孩子參觀。小區的孩子對他的石膏腿很感興趣。

  「叔叔,你咋了?」一個牽著一條土狗滿地撒丫子亂跑的小屁孩成為一群孩子的代表來詢問原因,以來承托自己的大膽。

  對於此類問題,秦知一上午已經給全院的各位大嬸、大叔解答過多次。怎麼摔的,怎麼被救的,怎麼去的醫院,花了多少錢,打麻藥多少錢,給紅包沒?秦知實在不想再說,於是他無奈的閉起眼睛回答:「被壓路機壓斷了。」

  「騙人。我媽說你挖煤被壓斷的!」小屁孩大聲指責秦知的不誠實。

  秦知一頭冷汗,斜過眼睛看那群孩子,越看越覺著親切,他坐直了笑嘻嘻的開始胡說八道:「對啊,叔叔騙人,其實……」孩子們一起上前走了幾步,小心的聽著。

  秦知承認自己無聊,已經無聊到了一種境界,他在這裡編瞎話騙孩子玩,他編了一個隱藏在都市裡的超人的故事,一群孩子聽的入了神。

  「後來……當我醒來,地球又恢復了和平……」秦知的聲音越來越遠,眼角因為忍笑抽動不已。

  「栓柱柱,你就騙人吧!」關淑怡穿著她爸爸的大背心,那上面還有一行大字「飛躍物資再生公司」。她的大褲衩子是跟秦知同款的,豎道道帶球球蛋蛋暗花色的黑色大褲衩。

  孩子們當然不信,大肆嘲笑一番後被關淑怡趕走。秦知笑笑躺回椅子背兒,問她:「被你看出來了?」

  「對啊,我這麼火眼晶晶,栓柱柱兄,你燒糊塗了吧!」關淑怡塔拉著拖鞋,死皮賴臉的笑著說。

  秦知笑道:「退燒了,昨晚真的是給您添麻煩了,謝謝了。」

  關淑怡一下子尷尬起來,她彆扭的將臉扭到一邊叨咕:「裝個屁啊!」

  在她看來,你挖煤的就不要裝知識分子。太假了,不坦誠。關淑怡身上有著小城女人的優點,善良,不做作,大氣,不誇張,每個星期兩次小心眼,一次在家裡,一次在單位,並且她預期著,如果有了愛人就加一次。

  嘀咕了一會後,關淑怡自來熟的進了屋子,她伸手拿了兩個蘋果放到電子秤上量了重量,在賒賬本上仔細的記了後就著背心擦擦,一個給了秦知,一個自己大大的咬了一口,頓時世界美好起來,她無比滿足的嘀咕:「唔,世界……太楚楚動人了,就是這個蘋果……沒你給我挑的甜。」

  秦知看下手裡的蘋果,隨手放到一邊問關淑怡:「提個問題。」

  「說。」

  「栓柱柱是叫誰?」

  「你啊!」

  關淑怡說完,也不管乾淨還是埋汰的就往地上那麼一盤腿便坐了下來。

  「你好像從來沒問過我叫什麼吧?」

  「我記不住,栓柱好記。」

  「為什麼?是栓柱?」秦知真的很困惑,他哪裡具備了栓柱的特質了?

  關淑怡沒理秦知那個茬,打小她就這樣,看的順眼了,她就拉倒她們村子。關於這個只存在在她跟魏琴精神世界的村子叫「上流村」。要按關淑怡的話來說,那是上等人必然要去的地方,目前村裡的村民不少,什麼滿倉倉,滿囤囤,二蛋,二狗子等等之類,她只是不在意的跟別人自來熟的玩著這種無傷大雅的遊戲。

  「你要來俺們村嗎?」關淑怡看著那張一本正經的臉正式邀請。

  「你們村?」秦知覺著自己的腦細胞有些不夠使,他的思路有些跟不上這個時代。

  「對啊,俺們上流村,只住上等人!我是村長小芳芳!認識你很高興。」關淑怡說這話的時候,後槽牙根緊咬,右邊的鼻翼向上一聳一聳。這是個非常技術的表情,一般人都做不了。

  「有工資嗎?」秦知被逗樂了。

  「沒工資,但是有工分,工分換Q幣。」關淑怡嘴裡胡說八道的,對於秦知這個新鄰居,她是很照顧的,大家鄰里鄰居這是應該的,這個院子住滿了關淑怡這樣的普通小城人。

  關淑怡跟秦知的熟悉,並沒有建立在大城市的某個奢華的社交場合。也沒有哪位身價頗高,社會地位紮實的長者為其介紹。更沒有剎那間的那種天雷勾動地火的情感對碰,他們反正就是認識了,熟悉了,就開始聊天了。

  關淑怡:「我小時候,家裡院子大,這裡都是奶牛,我爸爸那會養了十頭,說是開奶廠,牛奶沒賣掉,我們全家喝了很久很久的新鮮的牛奶。早上一大碗,晚上一大碗。」

  秦知:「新鮮好。」

  關淑怡:「我弟弟去摸牛屁股,被牛踢了小雞雞。」

  秦知:「去醫院了吧。」

  關淑怡:「我爸爸抱起他,親了他小雞雞幾口,給了一塊錢,他就不哭了。」

  秦知:「沒事就好。」

  關淑怡:「第二天送醫院開刀了。」

  秦知:「……不要大喘氣。」

  關淑怡點點頭,丟了果核接過秦奶奶遞出來的一小盆核桃,還有個小錘子。秦知現在每天兩盆核桃,因為他的天殘腿。

  關淑怡敲開一個核桃剝了殼子,把果仁遞給秦知,說道:「我不愛吃乾果。」

  秦知接過去,看了關淑怡一眼,這姑娘繼續一個一個的敲核桃,取果仁,給自己,她的動作自然無比,就像照顧家人一般。當然,嘴巴上也沒閒著。

  關淑怡:「我小時候,這院子裡全部是牛糞。」

  秦知徹底無語,剩下關淑怡一個人在那裡起勁兒的回憶她的小時候,她小學、她一年級、她初中、她老師……秦知無話可說,瘸腿一條無法逃跑,他也沒準備跑,他只是微笑著,好脾氣的聽著。

  「……我爸說,果果你抓住了,我小名叫果果,但是你還是叫我小芳芳的好……對了,還有個下流村你知道嗎?我把我們主任,經理,董事長都丟到那裡了……哈哈!我說哪裡了?對了,我爸爸叫我抓住繩子,我有一隻腳掉到了屋子裡,那屋頂剛鋪了一層,下面就是民工的鍋子,我還有一隻鞋子掉進麵條鍋裡了,要是沒抓住繩子……壞的,怎麼這麼多壞的,這是去年的核桃吧,秦奶奶上當了……你愛吃什麼?你屬什麼的?」

  秦知慢慢進入夢鄉,身邊的聲音依舊綿綿不斷,越來越遠……

  撲啦啦的一群麻雀被孩子驚飛,秦知慢慢睜開眼睛,對面下象棋的人群回家吃午飯去了,他坐起來,抓抓凌亂的頭髮,看看身邊。

  一張報紙,一邊是核桃殼,中間是小錘子,另一邊是敲好的成堆的核桃仁。

  咖啡店裡,木吉他的聲音緩慢的響徹,坐在台子上的女歌手穿著毛邊邊很長的牛仔褲衩,帶著西部牛仔帽子在唱歌,這位女歌手唱的如痴如醉,就好似,整個咖啡店,只有她一個人在長滿枯草的草原騎著一匹紅色的馬兒在奔馳。她的眼神痴迷,不時的側頭擺動已是沉醉不已。

  章正南低聲安慰著朗凝。朗凝將一杯加了牛奶跟伏特加的百利甜酒捧在手裡,她的太陽穴崩崩的疼。這些天,她累得幾乎迷失了方向。過去做副經理的秦知一離開,所有的壓力撲面而來。

  公司的事情是必然要做的,但是上下級的關係協調,周密的組織人事安排,關係單位感情投資。什麼樣的關係戶送什麼樣子的禮。誰家太太過生日,誰家孩子過滿月。公司上下幾千名員工,朗凝兩手一抓瞎,有時候,內部協調管理,外部社會交際,不但要受過周密的相關訓練,還要有一個非常非常精確和記憶力超群的大腦。

  從秦知扛了裙帶關係進公司開始,朗凝從未因為這些事情操過心。她知道秦知有個超腦,他除了分辨不出顏色,其他的,只要他願意幹,願意研究,沒有他幹不好的。

  他總是很放鬆的呆著,在那裡讀書,練字,看電腦,他甚至還在辦公室放老實唱片機,每天不是聽周旋,就是看黑白美國舊片,一副無所事事的舒適樣兒,就像一位二爺。

  現在,朗凝遭難了,內部管理,外部管理一堆事,單拿內部人士管理這件事情來說,秦知身上從不帶筆記本,但是掃地大嬸的出生年月他都記得。公司外部大大小小,林林種種的社會關係多的沒辦法數,就拿計劃生育來說。你就得每個月做報表。一個孩子的,兩個孩子的,計劃內的,計劃外的。公司短期合同員工的孩子,正式職工的孩子。戶口在哪上的,戶口本市,不在本市……

  無論多複雜的東西,秦知都知道。只要你問,他的答案永遠在那裡。

  許是太輕易了,朗凝就認為那是理所當然誰都能幹的事情。

  原本,朗凝想著,即使他走了,自己也省得見面尷尬,這才一個月不到,上下混亂成一鍋粥,有表格檔案數據的上手就難,有些東西是只能意會言傳的。秦知……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大家說的:裙帶關係,小白臉,沒特色,除了會笑什麼都不會,就會花女人錢等等耀眼。此刻已經略見分曉,那就是,秦知領了朗氏年薪五十八萬。非但應該給,還給的太少了。

  「一會他來,你要怎麼說?」章正南低聲問朗凝。

  「甭管怎麼說,秦知要先回來,我爸說了,薪水翻倍,花紅翻倍,過去的事情既往不咎。」朗凝抿了一口百利甜說。

  「你大上午的喝什麼酒?」章正南心不在焉的抱怨著,過去怎麼看朗凝怎麼順眼。他怎麼看,怎麼覺得秦知那樣的小城孩子都賠不起朗凝,雖然他們是好朋友,他依舊跟朗凝一見鍾情了。

  章正南出身良好,風度翩翩,言語幽默,工作能力強,金晃晃的身價陪襯著看得出來的優點,章正南幾乎是眾目睽睽之下的完美無缺。

  朗凝的身家幾乎跟章正南差不多,能力在某些地方她還要強過章正南。為什麼會跟秦知在一起,朗凝現在都不清楚。她只記得,第一次見到章正南跟秦知的時候,他們都還在上大學,章朗兩家是世交,所以章正南經常約她出去玩。

  那天,天很藍,公園裡,他們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玩了一上午,拍照,打鬧。秦知只是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看花。朗凝把相機遞給秦知說:「麻煩了同學,幫我把那叢剛開的紅色鬱金香照進來。」

  秦知站起來,一臉抱歉的微笑說:「對不起,怕是沒辦法幫這個忙,我看不到顏色。」

  光線卷著七色在這個世界柔和的流動著,微風下,穿著淡藍色襯衣的秦知,瘦弱且乾淨,他的微笑平靜清淡,聲音誠懇低沉。

  朗凝也不懂為什麼自己就愛上了。那份獨一的氣質,一直是朗凝所喜歡的,脆弱,單薄,女人的保護欲就這樣被勾搭起來。但是後來朗凝認為。那種特質卻是最不實用的。他們走到了一起,最初也是愛的天崩地裂,愛到瘋狂。

  然而,一年、兩年、三年、四年、五年、六年……

  時間磨滅去了愛的火熱,循循漸進中,個性與個性的融合,剛烈跟溫和對沖,地位與出身,一切的一切都被朗家認為是那麼的不和諧。一個山城窮小子釣到富家女,窮小子走了好運,富家女義無反顧的保護了他許多年。

  當然這份保護一直是朗凝自己認為的。她覺著自己扛了所有的壓力,而秦知永遠悠閑的躲在辦公室心安理得著享受著她給予的地位和福利。

  最初的時候朗凝拒絕談論這個問題。

  可是,一個人說,兩個人說,三個人說,四個人說……

  慢慢的,她看著秦知也開始越來越不順眼。

  終於,時間撬開了愛的硬殼,他們種子未能經受住時間的推敲。

  就這樣,秦知這個被朗家全家都看不起,甚至仇視的人,終於趕走了。

  朗凝跟章正南眾望所歸的走到一起。

  但是,為什麼?

  卻不對勁起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20 11:52 PM

  第六章:秦知有朋友

  秦知的價值

  陳律師慢慢坐下,衝著章南正和朗凝溫和的笑下客氣到:「章總經理,朗總經理你們好。」

  章南正嗆了一下:「我說老陳,大家多年朋友,你瘋了。」

  依舊是那樣溫和的語調:「我和您們只是業務上的關係,我跟秦知才是朋友。叫您們名字那多失禮。」

  朗凝放下空杯子,招手又叫了一杯,小服務員挺機靈的給他們加了個屏風。

  陳律師從身邊的公文包裡拿出一張支票緩緩的推到這兩人的面前說:「這是秦知先生的托我轉交的三十萬,你收好後給我打個收條,我們的手續就算正式辦完了。」

  朗凝放下杯子,伸手不耐煩的扒拉了一下那頭自然漂亮的卷髮,她盯著陳律師看了一會說:「你知道,我只是需要跟他好好談談,他躲起來也不是個事兒,我們認識的時間比你久,我清楚他不是沒信用的人,我舅媽雖說,話是的確不好聽。但是他沒鬼也就不會被我家裡人抓住小辮子。現在我父親,還有幾位伯父都要見他,陳律師,我知道你必然知道他在那裡。他們到底什麼事情隱瞞了我,現在整個朗氏都在找他。我要跟全家族有個交代。做人,做事,都要有頭有尾的好,你說對嗎?陳律師?」

  「當然,作為他的朋友。我的確知道他在哪。」

  「在哪?」

  「抱歉,不能告訴您。」

  章南正一聽便火了,他拍了下桌子:「陳律師,你別忘了,這麼多年,看秦知的面子我們給了你多少案子,無論是我的公司,還是那秦知那邊的案子都便宜你了,做人不能沒良心。」

  陳律師伸手從懷裡拿出一封解約書放到桌子上推了過去:「這是我的良心。」

  他說完,又拿出幾張表格鄭重其事的推到這兩人的面前:「我從成為兩公司的法律法務之後,六年來,先後辦理各種訴訟,處理法律相關工作共計三百五十件,雖然不是業內最好,但是總算也對得起那份酬勞,這些案子的勝率基本做到了百分之八十。在這裡有些事情我想我們有必要溝通一下,那就是我的律師行跟貴公司從四年前起,就是合作關係了,你們跟我並不存在上下級的管理關係,所以今天,根據當初的協議,我交這份解約書。我是看錢幹工作,但是,那也要挑個舒心的環境。最近律師行業務繁忙,怕是無法再跟貴公司合作了。」

  朗凝將那份文書推了回去,笑了下:「陳律師,相處幾年,我從未有過不尊重,甚至有時候我還叫您一聲陳大哥,你剛到我們那裡做一般法務的時候,只是個小律師,但是我依舊信任您,您看,我們一向合作愉快。解約就太意氣用事了。」

  陳律師也笑了下,他端起一杯剛叫的白水喝了一口,想了下說出了一番這兩個人都意想不到的話:「沒錯,幾年前,我只是一個到貴公司打工的小法務,那些年真的很倒霉,妻子得了白血病,孩子剛兩歲。上海有好一點的工作我都不敢接。後來……進了貴公司,歸秦知先生輔管,我記得妻子去世那天,我家親戚朋友就像說好了一般,一起到家裡來要賬,我不恨他們,因為誰家都要生活。但是我的確又沒錢還,我家房子不大,就是四五十個平方米,但是賣了房子,依舊不夠。我想了,房子沒了後,我就跟孩子搬到郊區農村租房子。說實話,當時很絕望,這個時候秦知敲開我家門,帶來了有零有整的六萬三千四百塊錢。真的,我個大老爺們說這些話真的肉麻,秦知是我恩人,做人不能沒良心。」

  端起杯子轉了幾圈,陳律師聲音慢慢放緩:「秦知當時對我說,不急還,他不等錢用。還完債,秦知在郊區公司的舊宿舍給我找了一間房,不要錢的那種。我說我一輩子報答不完他,他說了,我是公司員工,為我解決生活上的困難這是應該的,我的工作做得好,公司離不開,公司為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不必懷著那樣報恩的心情,付出勞動,踏踏實實工作才是他最需要的。拿了錢欠條要打好,親也兄弟明算賬。

  「大家都說我們是朋友。其實這麼多年來,他跟每位員工都走得很遠,保持了一種絕對的距離。他就是按照一位合格的經理人的工作法則在做,他尊重且貼心的為我們排憂解難。後來,事業慢慢做大,經濟上逐漸緩過來。我有了自己的律師行。又重新跟貴公司簽了合作協議。

  「這些年所有的法律代理案件我都按照標的一半給貴公司半價作為報答。貴公司的法律中心的工作也從不敢掉以輕心,每件都自信做到了全力以赴。貴公司在我最需要的時候給了我一間舊宿舍。我還貴公司六年人情。但是,秦知的,我要怎麼還?面對傷害他的……」

  朗凝大眼睛一挑:「陳律師,你這是為秦知叫屈了?從沒人傷害過秦知,我認識他到現在,哪一件事我不是順著他。哪一件事不是我在頂,我是個女人。面對那麼多的流言蜚語。我還不是護著他。我扛了多大壓力,你們誰能知道?他秦知知道嗎?他那個脾氣能活活迫死我,他連半句好聽話都吝嗇說!」

  朗凝激動的渾身發抖,大眼睛終於憋不住的掉出了眼淚,一條一條的落。看上去真的算是楚楚動人,引人憐憫。章南正心疼的摟住她安慰。

  陳律師上下打量著朗凝終於很遺憾的聳下肩膀:「我一直認為您是個有福氣的……算了,就這麼告辭吧。今後還是祝願兩位大展宏圖,生意更上一層樓。這是我公司的名片,這還是第一次給你們呢,有案子多多照顧我的小律師行,當然,請相信,我們一向是業內最好的,不過,今後……收費上今後就不照顧了。您看這收據,您還是打了的好。不要叫我難做。相信朗經理是個做事有原則的人,對吧?」

  朗凝一怒之下,拿起餐桌子上的筆簽了收條,接著氣哼哼的死盯著陳律師。

  陳律師做完自己該做的事情想站起來離開,朗凝叫住他:「我說,這個世界誰離開誰都能過,陳律師前程似錦我們也不能礙著你,但是秦知,他有沒交代完的事情。最起碼這三十萬他必須跟我父親交代清楚!」

  陳律師笑笑說:「我被授權全權代理此案,我的當事人秦知先生拒絕跟你們單方接觸,如果貴公司真的要對峙公堂,那麼我們就一起拿出證據來踏踏實實打一場官司。最後請法官來評判秦知的行為算不算是勾上貪污。現在怕是我們願意打這場官司,朗氏未必敢接。

  「就你們認定的事情只是單方面的,我相信秦知作為一個公司的副決策者,他擁有動用一些資金不必報備的權利,而且,那筆錢到底去了哪裡,朗經理為什麼不回去問你的父親呢,相信這就是他著急找秦知的真正原因吧。您問我,還真的是問錯人了。其實,您父親到現在都不相信您,真是替你感到遺憾,秦知到底做了什麼,我們都沒權利說,慢慢的您就知道了,對了,結婚喜帖就不要寄給我了。我們不是朋友,現在不是,將來更加不會是。」

  章南正坐在那裡半句話沒插,原則上他不能對此事添什麼話,未婚妻的前男朋友,他倒是恨不得這輩子都不要見秦知,可是,面子上他又要做的漂亮。人在江湖漂總要落個仁義的名聲好。他自認該做的都做到了。

  所以,章正南他自己認為自己也是委屈的,也在強迫自己做自己不舒服的事情。現在挺好的,秦知交代完了事情,最好一輩子別回來,他看著陳律師出去後,他摟下朗凝的肩膀柔聲安慰著:「凝凝,這事就算了,給我個面子,別再追究了。好歹我們從大學到現在,都說我們是朋友,現在我跟你在一起,迫的急了,秦知狗急跳墻。外面該說,我搶了你,還把別人逼得失了業沒活路。這話不好聽。」

  朗凝沒理他,她疲憊的靠著窗戶想了一會給自己的父親電話:「爸,陳律師……」她詳細的說完剛才的事情,並且交代了已追回三十萬元公款的事情。話音未落,她爸爸在那邊卻一聲怒吼。

  「誰叫你打收條的,你腦袋驢踢了?我再三告訴你,我要見秦知,見秦知!」

  朗凝拿起電話伸手丟到地面上,那電話落地後分成兩半,電池掉了出來,女歌手看著這邊一臉驚訝。店裡的人更是鴉雀無聲的看著這位憤怒的漂亮女人。章正南更是一臉尷尬的結了帳,硬拖了委屈的要爆炸的朗凝離去了。

  現在,秦知的小日子很悠閑,在得知跟朗氏正式交接清楚之後,他就更加舒坦了。

  下午六點多,他躺在家門口看攤子,手裡拿著電腦筆記本復習老本行。院子那邊的樹蔭下,芳鄰的父母正在悠閑的找樂子。一個下象棋,一個聚攏了成群的婦女理直氣壯的說三道四。

  關淑怡的爸爸手裡拿著一個大茶缸子一邊稀溜溜,咕嚕嚕的喝茶葉水,一邊面無表情的大殺四方,這老爺子下象棋全小區無敵手,每當他喝完,他就大大的咳嗽一聲,臉上的表情更加的有威嚴。這個時候關淑怡的媽就會丟開自己的小社會團體唰的一下跑到丈夫身邊接過空的茶葉缸子顛顛的跑上樓給他倒滿捧下來,兩個小時倒了三次了,一點都不帶生氣的。

  老爺子的臉那是更加的展刷刷的有面子,看上去就像個退居二線的,了不得的鄉鎮幹部。

  六點多鐘的時候關淑怡提著塑料袋子,蹦蹦跳跳的下班回院子,一進院子先奔著秦奶奶家的水果攤子走,她媽媽在後面嘮叨了幾句,大概說她就知道吃。關淑怡從塑料袋裡拿出成把的鉛筆遞給她媽,她媽媽開始滿院子的有面子的發了一些,在大家客氣的恭維聲中嘮叨聲沒了。

  「呦,栓柱柱同志,看不出來還懂電腦呢。也對,你大學畢業了呢。」關淑怡自說自話的進屋取了蘋果轉身離開,路過秦知身邊的時候,她見秦知不理她,對著秦知的後腦勺啪的就是一巴掌:「別跟姐玩深沉。」

  秦知被打的一愣,從來沒人敢打他的後腦勺,他被打得有些發矇。對面卻再次傳來「啪!」的一聲。

  關媽媽對著自己家男人後腦勺就是一巴掌:「一下看不住就當老娘死了,誰叫你抽煙了,你那個肺都成黑的了。」說完抓起簡易象棋台子上的香煙狠狠掰折了丟進一邊的垃圾桶,然後,瞪著兩隻大眼睛珠子盯著關爸爸看。關爸爸若無其事的遞給她空茶杯,關媽媽端起來轉身蹬蹬的上樓倒水。

  關淑怡換了個長身大裙子,搭拉著沒跟的涼拖鞋顛顛的下樓,秦知關了電腦若有所思的看著對面的象棋攤子。

  「你輪椅呢?」關淑怡在屋子外轉了幾圈。

  秦知指下屋子裡回答:「家呢。」

  關淑怡進屋子把輪椅推出來說:「秦奶奶說,你每天悶在屋子裡,叫我帶你出去。我下班的時候小區那邊發花展票。我拿了兩張,不要錢呢,不看白不看。」關淑怡一邊說,一邊把輪椅固定好,還順手拿起一邊的抹布將輪椅裡裡外外擦的乾乾淨淨,那塊抹布一會秦奶奶會拿來擦水果。

  扶著秦知坐上去後她辯解了一句說:「現在你歸我管了,不能說不出去啊,秦奶奶說了,帶你出去玩,蘋果隨便吃。」

  又是蘋果,秦知無奈的搖頭,這個世界也就這傢伙能做到為了蘋果萬死不辭,不怕辛勞的地步了。

  秦奶奶跟關媽媽說著閒話,見關淑怡推著秦知出去,她們見狀也沒什麼反應。

  這小區的住戶原本一半人口是一個村子的,以前是世代一起生存、生活。現在雖然是拿紫紅戶口本的城裡人,一些老習慣還是留了下來。但凡誰家大人工作忙,孩子們就會滿院子跑的打攪別人,這裡的人都覺得很正常。

  也許這裡就是城市跟莊戶人的根本區別。就像這小區的另外一半人,他們也從不跟這些剛脫了土的原根系農民打交道,他們甚至是看不起的。不過小區的原根系根本不在意,他們依舊我行我素的在花池種菜,在一樓陽台沿子下養狗,放大蔥,塞雜物。

  「你知道嗎,我成了鬼子了。」關淑怡推著秦知一邊走一邊胡說八道。

  「鬼子?」認識快一個月了,秦知依舊跟不上關淑怡的思維節奏。

  「我不是跟你說了嗎,我二姨給我介紹了個對象。」

  「嗯,那個會計,你媽說很有錢的那種。」

  「我媽思維不正常,會計的錢是別人的,會計是最倒霉的職業。每天面對那麼多錢還不能花,這是一種強大的心理折磨,能幹會計的都是非人類,就像魏琴,魏琴就不是人。」

  這些日子,秦知在關淑怡的嘴巴裡認識了她全家,她全社會的關係,拜卓越的記憶力所致,他將她的社會關係全部弄清楚了,那位魏琴的確是非人類,她跟關淑怡每天結黨幹混蛋事,給他印象最深的就是,關淑怡跟她在一天值班夜,兩人將會計師的保險櫃內的幾十萬元錢拿出來鋪滿一床鋪並躺在上面照相留念。

  那張照片她給秦知看了,兩個並不是太漂亮的女人將自己堆在錢堆裡,做出各種秦知覺得很愚蠢的樣兒。雖然表面上秦知努力的維持平靜,但是可憐的胃都糾結疼了。

  這樣的女人,秦知還是理解的,她們對錢有一種毫不遮掩的誇張的盼望。但是……她們又很認命的工作,很認命的生活,唯一能令她們對生活有一絲盼望的,可以為她們帶來改變的,就是找個條件優越的老公嫁了。可惜好男人都想要更好的女人,而好女人看的山更高。就像……朗凝。

  秦知仰頭看下推輪椅的關淑怡:「你拒絕他了?」

  關淑怡翻個白眼,一臉厭惡:「對啊,雖然什麼條件都合適,但是我不能忍受口臭,你口臭就算了,還喜歡不停的支著腦袋過來說話。我又不是聾子!我當時想像過跟那張嘴巴打啵兒的感覺。呃。當時就吐了。」

  秦知也打個寒戰。關淑怡還在那裡嘮叨:「我當天就說清楚了。可是他總是發短信,你發短信就發吧。問題是你還總是發著別人前年就發過的舊短信。還老問我,有趣吧?可笑吧?我沒理他。結果今天早上他竟然發條短信問我……皇軍,您看行不行啊,要是不行!皇軍也給句話啊。媽的,老娘活到……年齡這個問題,還是算了說吧。」

  秦知捏著花展票眯著眼睛笑了起來。

  「老娘活到現在一直是純種大華夏民族,描紅根正的有紫紅戶口本的中國人,怎麼就變成鬼子了呢……」

  關淑怡嘮叨著,推著輪椅走著。

  他們一起來到街邊的一個胡同口,在小吃攤檔那邊停下。食物的香氣混著街邊的汽車尾氣味道蔓延著。成群的下班人在那裡扎堆,他們,站著,坐著,蹲著享受著一天工作下來的愜意美味,至於衛生部衛生的,似乎沒納入這些人的考慮範圍。

  關淑怡停了車子,鬼鬼祟祟的看下左右,她走到輪椅前迅速撩起自己的裙子快速的從長筒襪下面拽出一卷錢。

  秦知無語的看著她離開,這個女人太不講究了,不過,嗯……腿型還是不錯看的。

  不久,關淑怡提著一整袋的小紅薯回到他面前:「吃這個,可甜了。給我剝皮。」

  秦知只好接了紅色的塑料袋,取出一個熱乎乎,聞著味道就甜絲絲的不大的小紅薯幫她剝皮,剝好後,他回頭想遞給她。關淑怡卻探下頭張著關氏大嘴說:「放我嘴裡,我手太髒了。」

  秦知只好將小紅薯放進她的嘴巴裡。

  夕陽緩緩的傾斜滑落,慢慢的掉入天的那一邊,這兩個人就推輪椅,剝紅薯皮的各行其事,看上去倒也不寂寞。

  「我最喜歡紫紅色皮子的紅薯了,又面又甜。明兒咱還來吃,好不好啊,栓柱柱。」關淑怡嘮叨著。

  秦知的手握著一個據說是紫紅皮的紅薯,他一口一口的咬著,斯文的咀嚼著。熱度騰騰的手感緩緩的從秦知的手指肚傳入他的心裡,他想……

  紫紅色,這是一種溫暖的顏色。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20 11:52 PM

  第七章:關淑怡的尷尬事

  出生,成長,長大,我們所作的一切好像就是為了迎接死亡一樣。人就像植物般的奮力破土而出,努力發芽,努力成長,無聲衰敗。這是個過程。當然這中間也有一些略微的不同。

  人有故事,植物沒有。

  一個人在生活的城市出生,慢慢長大。跟童年的小夥伴一起玩耍,成長。初中,高中,然後展開翅膀飛翔的外面的世界。

  秦知從小就自卑怯懦,他的個性因為視力問題而使得他總是蜷縮著自己。一般在中國,這樣的學習不錯,個性溫和的孩子總是能得到老師的喜歡,但是,由於秦知的不同,每位老師都在小心翼翼的對待他。有時候,就像對待殘疾人。

  小時候,有一次班上選兩道槓的中隊長。那位同學的作文放到課間操的時候對全校同學念,他是這樣說朗讀的。

  「平時我團結同學熱愛集體,每個星期天除了幫助軍屬老大爺幹活,還幫助生活上不方便的秦知同學……」

  那之後不久,秦知就轉學到了很遠的地方,他把自己的毛病隱藏起來,情感也隱藏起來。他不喜歡跟人交往,不喜歡跟人交流,也的確不需要誰的幫助。

  他沒在這個城市出生,雖然在這個都市成長,他卻在本地沒朋友,那些老同學也許早已忘記他。秦知也覺得那些人沒有記起的必要。

  關淑怡,她在鎮上醫院出生。一出聲就哭得撕心裂肺,全家被她的出生嚇個半死。她早產,包著小被子差二兩五斤。她媽媽懷著她去挑水,一不小心早產了。

  很多人都說關淑怡長不大,活不成,但是她還是長大了,還活的好著呢。

  自小因為身體不好她得到了家裡人太多的關愛。小學的時候,因為她家院子大,還養了很多動物,每天裡結著黨的跟小朋友們追鵝、趕雞,騎牛、捎帶禍害老山羊。她從不缺少朋友。

  城市越來越大,大樓越蓋越高,但是這些距離阻隔不了關淑怡的天性,她總受歡迎的那種人。小學一幫,初中一幫,高中一幫。在外鄉四年大學又有一幫,現在公司那邊還有一小撮。

  關淑怡永遠不寂寞。大家都喜歡她。

  當然,這裡有必要除去一個人,這個人叫烏紅玉,是關淑怡的死對頭。大仇敵!

  關淑怡到現在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為了什麼成為了烏紅玉的死對頭,總之從有記憶開始,無論是小學還是中學,她們見面就掐,不見就互相詛咒對方其祖先八代。大概是高中一年級的時候,雙方還有過一次揪頭髮,互相吐吐沫的輝煌戰績。

  現在命運將她們又分到了一個單位,這份仇怨就越發的大了。

  人長大,總歸是有一項好處的,那就是。不管大家有多大的仇怨,她們在表面上,都是笑眯眯的灰常和煦。

  就像現在,當兩軍在走廊無意碰撞,火花在周圍十米之內齊飛,黑色的濃煙冒在兩個慢慢升騰。暗暗較勁的女人身邊,她們互相對看了十幾秒後,突然展露出春天般的微笑,頓時百花燦爛起來。

  扭呀扭呀的,她們親切無比的就站到了一起。

  「關淑怡啊,你這裙子哪裡買的。真好看!」烏紅玉抱著文件夾站在樓口誇獎關淑怡。關淑怡也是一臉笑容的誇獎她:「得了,紅玉你一向比我有品位,我就是一個鄉下丫頭。你這鞋子……我好像見過……等下,我想下……」

  關淑怡站在那裡思考了很久,突然打個響指:「啊,我想起來了,這雙鞋子打八折四千三。我在金威廉大廈見過!哎呀,紅玉,你可真有錢。」

  烏紅玉笑了一下,渾身身輕氣爽,她用那雙可愛的小鞋子踩踩地板絲毫不在意的說:「我就說不叫他買,他非要買,我一小職員。穿這樣的鞋子糟蹋了。我們辦公室的陸姐問我那買的。我說這五十塊的地攤貨。啊哈哈……所以說啊,工作能力強有啥用呢。做女人的還是要靠個大山好乘涼。哎,真羨慕你們,獨行俠一個,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我就不成了,下個月結婚,可要忙死我了。知道嗎,我那婚紗是在香港定做的……」

  關淑怡眉頭一皺,她準備放烏紅玉一馬。該著這個女人不放過她呢。沒男人怎麼了?沒男人天打五雷轟嗎?

  她看下走廊那頭,突然拉住烏紅玉來到更加隱秘的角落,她將她狠狠的甩到墻壁上,在她爆發之前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絲隱秘的口氣說:「紅玉,不是我說你呢。在我眼裡你就是個精明能夠的女強人,咱班,去年聚會,那個不說你就天生就是活在頂峰的人,雖然我不提,但是我跟別人說起你,也是佩服到不行,不過我好像聽到一個消息,前幾個月你是不是競爭部門主管了?」

  烏紅玉點點頭,接著臉色漲紅,因為她沒競爭到。

  關淑怡拉著她的手,無奈的深深嘆息了下:「這話,我也就對你一個人提,多年同學了,知道嗎,那個位置是你的。但是有人去總經理那裡說,你馬上結婚,還懷孕了。所以……就是這樣。你知道,我們老大是大BOOS的弟弟,就是這樣……」

  烏紅玉的臉色,唰的青了,唰的白了,唰的紅了……她咬著牙齒說:「我沒懷孕。」

  關淑怡拍著她的肩膀說:「太遺憾了,你要上去,這樣的鞋子還用男人買?想要多少沒有啊。哎,我是知道你的,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為錢嫁了呢。雖然現在為錢嫁了也不是個什麼丟人的事情……哎呀,我先走了,我們老大找我……」

  烏紅玉站在那裡發了一會呆之後,用四千三狠狠的踢墻,使勁踢,狠狠踢,沒完沒了的踢……

  「你又做了壞事,給烏紅玉添堵了?」魏琴突然冒出來對躲在墻角悄悄笑的關淑怡說。

  關淑怡扭過頭,臉色卻已經正常:「她諷刺我嫁不出去,找不到男人,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這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

  魏琴撫摸下她的腦袋:「太過分了,就是事實那也不能明說啊!雖然都過了二十五,但素,咱們的行情還是上漲的,你看我這胸,你那屁股,這都是不摻水的行貨!」

  關淑怡撫摸著下巴很是深沉的考慮了一會站起來,一副恍然大悟:「呃,對啊,我春花正茂,青春年少,我現在找不到,又不代表將來找不到……啊,莊妮妮,感謝天,啊,感謝地,不是你,我就要捲入情感的漩渦了!啊啊啊!你!你你你!莊妮妮請你安心,從此後,小芳芳我就要奮發崛起,憑著我這個又圓又大好生養的屁股,俺也騙個……」

  這個女人站在走廊開始抽風的倒著走,完全沒看到莊妮妮同學臉色不太好的,嘴巴嘀嘀咕咕無聲跟她說著啥。直到她的背影撞到一個人,關淑怡扭過頭,頓時神色漲紅。

  自己家愛打遊戲的老大還有一位風度翩翩,英俊帥氣的男人笑眯眯的看著她跟魏琴。

  晴天裡大旱雷,關淑怡被狗血澆灌的血淋淋的。

  魏琴衝過來,托著發愣的關淑怡一溜煙的迅速離開現場。

  章正南看著自己的老同學竇建業笑了下:「你們公司挺有意思的。」

  竇建業拍拍手裡的喜帖:「是啊,小城女人,單純不複雜。這就是我喜歡這裡的原因。老同學,快遞過來就好,還親自跑一趟,安心,你結婚我一定到……」

  度過了難耐的一天,關淑怡魂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幹了什麼,回到家後,她撓了半小時墻,找秦知發泄。

  「……然後,我們主任回來後笑眯眯的拍著我的肩膀說,小關,相信我,就憑你這個又圓又大的屁股,那是做戴安娜王妃的料!」關淑怡說完鬱悶的嘆息不已。

  秦知很是仔細的看下關淑怡的那個部位,他也不厚道的笑了。

  「節哀吧。」他安慰關淑怡。

  關淑怡嘆息了下點頭:「但是,我就是想死。」

  「別在意,大家就會很快的忘記的。」秦知安慰她。

  「我這一生,想起這場悲劇,我就會尷尬。我無論做什麼,只要想起這件事,我的人生就會不幸起來。我完了,栓柱柱……怎麼辦啊!」關淑怡哀嚎著。

  「蘋果隨便吃。」秦知說。

  「沒用,栓柱柱,蘋果只能緩解我一時的傷痛。但是,從這一刻開始,我的人生已經充滿了悲傷,難以自拔……接下來,除了死亡之外,我再無它路。」

  「這不是果果嗎?」隨著叮鈴鈴的一聲脆響,街邊自行車上下來一位老大娘。

  關淑怡連忙站起來,笑著打招呼:「朱阿姨。」

  跟關淑怡出門,一條街總要有她認識的七八個人。遇到了,關淑怡會像他們匯報自己去那裡,要去幹什麼。遇到關係不錯的,她會站在那裡聊天,有時候是十分鐘,有時候是半小時。有一度秦知認為自己是一隻小狗,每到傍晚,就會被主人帶出去防風。當然,他跟狗是有區別的,他從不隨意撒尿。

  「果果啊,老久沒見了,你爸媽都好吧?」這位阿姨笑眯眯的摸著關淑怡頭髮。

  兩個女人開始叨叨咕咕的說了一會,互相問候對方親戚一番,理直氣壯的打聽著私隱。然後那位阿姨指著秦知說:「這位是?」

  「秦奶奶家裡一直在外地上班的那個孫子啊。」關淑怡把輪椅調換了下角度。秦知立刻應景的微笑。

  那位阿姨立刻一臉驚訝,指著秦知大聲問:「哎呀,是筐筐?多少年每見了?」

  秦知一臉驚訝,完全不知道應該做出什麼反應好。顯然,這位阿姨他不認識。

  「您好,朱阿姨。」他還是堆起笑容客氣的打招呼。

  「哎呀,跟我還客氣,還您好呢,不是你小時候脫了褲子,阿姨給你打預防針,你咬我的時候了?」

  哎?這是什麼情況?

  「哎呀,筐筐,你這腿是怎麼了?」

  「滑草掉坑裡了。」

  「嚴重嗎?」

  「斷了。」

  「打鋼釘了吧?幾根鋼釘啊?傷筋動骨一百天啊!」

  「……」

  「賠多少錢啊?」

  「……」

  「啥時候拆石膏啊?」

  又是那一套……

  整整半個小時,這位阿姨拉著秦知不放手,她是一臉欣慰。有時候說到他小時候的事情還掉眼淚。她毫不客氣的打聽秦知有對象沒。關淑怡說沒呢。後來那兩個人決定給秦知撮合一個。

  秦知一臉冷汗的抽動著嘴角陪著笑。想起剛才關淑怡說她想死,就覺得是個大笑話,這個女人根本就是沒心沒肝。

  那位阿姨接了個電話之後,一臉尷尬的衝他們說:「我忘記我是出來賣菜的了。家裡大大小小的還餓著呢。」

  接著,咻……這位阿姨消失了,秦知依舊沒有想起她是誰。

  關淑怡推著他向回走,並且再次沉悶起來。

  「咳……嗯嗯,那個……」秦知咳嗽了一聲,清理了下嗓子,卻不知道應該怎麼稱呼她。果果?她叫山妮妮還是小芳芳?還是叫她的名字?

  「你要上廁所?」關淑怡問他。

  「不是……我只是說,那個阿姨……」

  「朱阿姨。」

  「對,她怎麼了?」

  「我忘記她了。」

  關淑怡停下輪椅,推著他來到社區花園的找了個位置慢慢坐下,她的臉色沉重的嚇人。秦知身不由己,只好繼續陪她繼續沉重。

  「朱阿姨的兒子,我們是青梅竹馬的初戀。」關淑怡終於開口。

  「哦。」秦知只好答了一句哦,這個關他什麼事?

  「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我就覺得他很漂亮,他是自然卷,就像個小洋人。」

  「哦。」

  「帶他出去玩是有面子的事情,大家都想跟他玩,但是他只對我好。」

  「那很好呢,小時候的記憶總是值得珍惜的。」

  「後來,我們慢慢長大,但是他還是對我第一好。」

  「多好,我想有這樣的朋友都沒有。」

  「然後,她們都說他是我男朋友。他也說會保護我一輩子。」

  「後來你們分手了?」秦知小心的問。他不想問她的隱私,但是關淑怡這副衰樣子明顯的就是那種,你快問我吧,我需要你問我,你不問我今兒就別想回去。

  關淑怡終於憋不住的掉了眼淚,哽咽的說:「我說你別去!他非要去!我說你要去了我就告你媽!他說他把他所有的畫片都給我。我說那我不告了!後來……嗚……他就淹死了。」

  晴天霹靂大旱雷!秦知被雷死了。這種大喘氣的說話方式,他想他永遠適應不了。

  秦知看過各種對女性性格分析資料,資料上說,女性是偉大的,多變的,是狡猾的,是可愛的,是微妙的,是深邃的……但是,這是什麼情況?他看著關淑怡哭的沒完沒了,她多大了啊?都超過二十五歲了吧?

  他抬起頭,無奈的問:「他多大淹死的?」

  關淑怡哽咽:「八歲。」

  呃,這叫秦知說什麼好。就在剛才他還對這個女人有一絲絲心軟,接著她就要搞這種無聊的無釐頭,秦知抓起輪椅的輪子想轉身離開,關淑怡卻擦擦眼淚自我嘲笑的說:「我到現在都不敢告訴朱阿姨,我知道她兒子去河溝的事情。時間越長,這段記憶越深,折磨越大。人這輩子不能做半點虧心事請,這一生的內疚,這一生的彆扭,都是沒辦法衡量的。」

  秦知的手緩緩放下,摸出一包紙巾遞給關淑怡。

  看著她擦鼻涕,擤鼻涕,看著她不停的先擦鼻涕後擦眼淚。

  「我只是奇怪,他怎麼認識我的,我想不起她是誰。」秦知岔開話題。

  「小時候,朱阿姨是衛生所的,咱村所有的人的屁股她都摸過。咱們誰沒挨過朱阿姨的針啊。我小時候看到她就哭。」

  「你現在看到她也哭。」秦知說。

  關淑怡呆了一下,慢慢站起來推起秦知的輪椅向回走,一邊走一邊嘆息:「是啊。人啊,還是別做虧心事,不然一輩子都被折磨。」

  秦知拍拍她的手說:「你把那邊那塊石頭給我。」

  關淑怡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是,還是撿起路邊花池的一個小圓石頭放到秦知手裡。

  秦知捧起她的手再次將石頭放到她的手心。幫她握緊拳頭說:「你知道嗎?果果。對火星,金星,甚至太陽來說,這塊石頭是隕石,它也許是最最渺小的星星,對人生也是這樣,你覺得天大的事情,也許對於別人來說,這只是無意掉下的一塊隕石。它並不妨礙什麼。它甚至是遙遠的跟自己完全沒關係的一個物件。就是無意中的再也小的不能小的事情了。所以……把它丟出去,忘了那些不愉快。」

  關淑怡看著秦知,久久的看著。然後……她說:「你台灣電視劇看多了吧!」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20 11:53 PM

  第八章:竇家有喜

  中國人結婚,喜歡看黃歷,講究個吉祥如意。結婚也是。鑒於今年只有十天的黃道吉日,如果今年不結婚,再等好日子要到後年了。所以許多人都趕在今年結婚。章南正是,竇建國也是。

  「哦謔謔……你這個小賤人,今日終落我手,看本大官人如何教訓你,哦活活……」關淑怡甩掉一塊用完的紙巾進垃圾桶,立刻伸出雙手上下游動地調戲魏琴。

  「哎呀,大人不要啊,小女子年方二八加個八……」魏琴一臉嬌羞捏著嗓子的剛要說台詞兒。

  「你少說了兩歲。」關淑怡正氣凌然的揭露她。

  「哦呀,被你揭穿了?這裡是公共廁所,你出賣朋友的地方錯了,再說,我還比你小三月呢。」魏琴也丟開紙巾對著鏡子涂口紅,拽裙子,

  今兒她跟關淑怡穿的是統一的粉紅色的招待套裙。

  大BOOS竇建國大人結婚,老竇家借機招親待友的擺排場。如今這城市裡,老竇家的財力是拿大頭的。前十天大竇太太就就叫下面人全公司找伶俐的,秀氣的,身高必須一米六五以上的青春美少女在婚禮這天打雜。這一份工作雖外表看上去是吃力不討好。但是想想這場合,再想想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四十個名額未進入二選已經在公司打破了頭。

  魏琴少一釐米,但是她的好友是辦公室做主的,於是她就理所當然的膨脹了一釐米甚至更高的入圍了。

  關淑怡抹好口紅拖拽了不情願的魏琴向外走。魏琴在她後面嘮叨:「你知道叫一個超過二十五歲的的未婚女人看別人結婚時是多麼殘酷的事情嗎?你知道叫一個二十五歲沒人要的女人看別人結婚還是看帥哥結婚是多麼殘酷嗎?你知道叫一個二十五歲沒人要的女人看帥哥結婚還是娶了一個不如我的女人結婚多麼殘酷嗎?你知道叫一個沒人要的女人看帥哥娶一個不如我的女人還娶的如此隆重,如此奢華,如此漫畫……這就是一齣活脫脫的慘絕人寰的驚天大慘劇嗎!……」

  小地方的生活習慣原本就跟大城市不同。大城市的女人三十歲不嫁最少有十條理由可以理直氣壯用來解釋不婚原因。小城市不行。你二十五歲還找不到下家,那就是有暗疾,不是人品出問題,那就是自身有問題,總之是不嫁那便有了話把子,全家都跟著受罪。

  聽著魏琴一頓無法抑制的奇怪嘮叨,都不知道她從哪裡學來的?關淑怡終於無奈了,她停下腳步,回身,伸出手左右輕輕揉了一會這隻豬的臉蛋說:「首先,你少說了一歲。但是我依舊要鼓勵你,」她伸開手臂朝著太陽的方向有力的舞動幾下後繼續激情演講:「打起精神來,曙光就在前頭!山妮妮,聽村長的,就是聽組織的。聽組織的就絕對是沒錯的。我跟你說啊,第一,這次三天的獎金是八百八十八。再添點,那就能買個大件了。第二,主任說了,所有不要的要丟盡垃圾堆的鮮花都歸我處理,所以,跟錢作對的是王八蛋。第三,這個婚禮請了許多未婚的金龜子……」

  山妮妮的嘴巴硬是撇出一個難看的形狀,她寧死不屈的糾正小芳芳的錯誤:「村長……是金龜婿。」

  關淑怡帥氣的打個響指:「沒錯,就是金龜子,看看新娘子,再看看我們,姐妹兒啊,知道嗎,希望就在眼前啊,你要加油珍惜這次機會……你看看你那胸,再看看咱這屁股,那就是……」

  魏琴無奈的長出氣:「戴安娜王妃車禍後的樣……金龜婿,小芳芳?你說怎麼好好的人不嫁都想嫁烏龜呢?」

  「呸!看看新娘子,再看看我們,最起碼在外形上……俺們還是略勝一籌的,咱要有志氣,現在你只需扮演一個面對貧困,屈辱,不甘,但是生活總是折磨你,即使如此還保持無上高貴的窮家女,就一定有一個有錢,帥氣的二憨來愛你了……快走!快走!去釣進金龜子。」

  魏琴終於樂了,就這樣……兩個女人嘻嘻哈哈的互相逗著從廁所走廊的走了出去。她們卻不知道,背後講人長短,立刻會被旱天雷劈的道理。

  竇建業跟新郎竇建國互相無奈的對視一眼後看著那一對寶蹦跳的背影。他們慢慢的挪著氣派的步子向外走,竇建國一臉面無表情,走到門口時。他領起憋笑的竇建業的衣領低聲憤怒的說:「看你管的下屬,看你挑得什麼素質的人。她們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跟思雨比?」

  竇建業笑了下拍拍自己家大哥的肩膀:「我知道。她們那是嫉妒,嫉妒!」

  「你什麼都不知道,思雨……思雨……」這傢伙憤怒萬分之下大吼了一聲:「思雨的胸和屁股比那兩個傻妞大多了!」

  竇建業無奈的拖著一臉怒氣無處發泄的老哥向外走,一邊走一邊安慰:「是啊,是啊,大多了,大多了,你跟小孩子計較個什麼勁兒啊……安心的結你的婚,我回去好好收拾她們!」

  「你怎麼知道大多了?」

  「老哥,那是你說的。」

  「屁……我沒說!」

  「沒說,沒說,我胡說八道的,你當我是個屁,你把我放出去就別生氣了老哥……」

  玩笑歸玩笑,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好。關淑怡滿院子健步如飛的看自己的場子,現在歸她管的外場人數有二十九個,那些女人,一個個的花枝招展的在那裡四下循環著一套一套的來,表面上不說,但是關淑怡還是升騰起一股子慾望,她覺著自己應該在此刻喊一句:「姑娘們,出來接客了!」那就活脫脫的是一個現代版的老鴇子!

  看水台,吧檯,自助餐台,從桌子底下往外拖拽滿地撒歡的小朋友。給小舞台上自稱藝術家的表演者遞東西。看氣球,吹氣球,防著別人扎氣球,監督花門位置,抬桌子,端盤子。還得不停的找被當成飛盤的可憐盤子。

  魏琴是管著門口的簽到表,賬冊。賬務組要隨時聯繫,這邊也是事,是那邊也是事,不該管的管了,該管的一樣沒跑。

  可憐上流村的兩位領導,沒到婚禮結束已經累得像死狗一樣。

  一場婚禮,來的都是客,結婚的是主人,打雜的不是人。賺八百八十八塊錢的關淑怡一邊拿著漁網不停的把小朋友丟進去的雜物撈出來。一邊在幻想當中數那八百八十八塊,並且在幻想中花了無數次,每當幻想結束,她就充滿力量,漁網揮舞的越發得起勁。

  魏琴算好賬,交了賬,開始打下手,她跟著關淑怡整整忙了三個小時,總算是天黑了該稍息了。這幾天這丫頭沒少受氣。誰家沒三門窮親戚呢?魏琴家很不幸的淪為老竇家的三門窮親戚之一,也很不幸的被當成了蚊子親戚。

  大竇太太不認識那些幫忙的員工。只認識魏琴,她一下午的就是:「魏琴,幫XX小外孫倒杯飲料……

  魏琴啊!給我揉下肩膀!

  魏琴啊!給我倒杯水,累死我了!

  魏琴啊,那地方不合適,去搬吧梯子扶正了!

  魏琴啊!……

  魏琴啊!……」

  魏琴累得就像一個連軸傳的陀螺,尤其是這些客人一部分她還認識!許多人藉著打招呼的名義譏諷上幾句再上點眼藥,魏琴就覺著自己更加的可憐了,捎帶的她遠道來上禮的一家子都很可憐。

  魏琴沒記怪誰,遠親辦喜事,她是實打實的高興,願意祝福人家。

  但是,一場原本圓滿的婚禮,卻在結束的時候奇妙的轉了個彎,這個彎從她看到竇建業低著頭看草坪,三十分鐘不動彈開始。

  她看著竇建業好像遇到了什麼難處,平日裡這個濃眉大眼的二表哥(遠遠房的二表哥)並不招惹人討厭。他們接觸的很少,他對自己還算客氣,總是笑眯眯的。

  就這樣魏琴走過去笑眯眯用關心的語調問:「二表哥,需要幫忙嗎?」

  喝的略微有些高了的竇建業從下午三點就開始情緒低落,老爸,老媽圍著哥哥轉,來賓圍著哥哥轉,全世界都圍著哥哥轉,全世界都打聽他的職位。他就像個透明人。原本他跟自己說,本事不如竇建國,那就別爭去。但是委屈還是有的。他看著地板想著自己家老哥和家裡的事情,越想越生氣,偏巧百年難得一遇發善心的魏琴卻來了個自投羅網。

  「二表哥,您需要幫忙嗎?」魏琴微笑的又問他。

  竇建業抬起頭,一臉譏諷酸朽的說:「得了,魏琴,我可當不起你的二表哥,雖然我是老竇家人,我只比你多賺幾千塊,雖然你是貧困,被屈辱,卻還能還保持無上高貴的窮家女,但是我這個假冒金龜子真的不適合你的胃口,咱不二憨,你換別人勾搭好不好,我心情不好,去!去!去!」

  魏琴的臉頓時凍住了,她看著竇建業輕蔑的說出這樣的話,開始幾分鐘她就發愣了。這種感覺沒法形容,特別屈辱。怎麼形容呢?

  就像一位外鄉仁兄站在十字路口一臉為難的左顧右盼,你好心的走過去說:「您好先生,遇到什麼困難了,需要我的幫助嗎?」

  你是一片好心,但是你看別人怎麼回答,那位仁兄看你的表情就像看一位站街邊的女人一般:「對不起,我不感興趣!去!去!去!……」說完,他轉身就走,看都不屑看這位遠遠遠房的八竿子都打不到邊子的窮親戚。

  魏琴那股子邪火,「騰!」的就燃燒上來了!她發誓,這輩子那個王八蛋才去再發善心,反應過來後,她握緊拳頭,扭頭四下尋摸竇建業,瘋了一般小跑著到處找,此刻已經是七點多,天天漸漸黑下來,花園燈一點,客人基本都去了大廳那邊,花園這邊晚上蚊子成群的出來吃人形蛋糕,客人們不愛呆這邊餵蚊子。

  被打擊到的竇建業站在游泳池邊,靠著柱子很有型的吸煙。他造型真的很經典。細條紋的西裝,仿古式的領帶,腰身是細長的,表情是深沉且愁悶的,左腳搭著右腳的弧度是愁苦悲涼的,在安靜的花園燈的照射下,竇建業吸的不是香煙,他吸的是寂寞。

  魏琴走過來,把臉放到他臉下衝著他大大的笑了一下,竇建業嚇了一跳,他看著魏琴將高跟鞋甩到一邊,向後蹦了幾步。然後來了個跳遠運動員的起跑動作迅速向他撞來。

  一切都只是剎那間的事情。

  竇建業掉入泳池之後落湯雞一般的傻站在那裡,他在反應十幾秒後大罵:「XX的,你瘋了!」

  賓客們有沒進大廳的,被驚得圍了過來。關淑怡嚇了一跳,反應迅速的她在聽了魏琴大聲叫罵的幾句後想到了,就是因為太熟悉,太了解,覺著魏琴大大咧咧的不在乎。她才做了一件實實在在對不住朋友的事情。她錯了,從最開始就不該強拉了魏琴來。魏琴骨子裡還真的就是,平民,平凡,但是自尊心極其強的隨時保持高貴形象的窮家女。

  魏琴叉著腰仰著下巴指著游泳池裡的竇建業大罵:「XXX的XXX……老娘的姥姥,媽媽,大姐,小姨夫,大老遠坐著公車巴巴的來賀喜,他們在外面的禮單上上了禮。錢不多,那是一個汗珠子落地,掉八瓣自己賺的血汗錢!你家做的這是什麼X巴毛的事情,人來了,錢要了,直接回一份超市卡,還門都不給進!半口水都不招待。自古以來就說這個為富不仁,咱還不相信,今兒你老竇家上上下下活脫脫的就演了這麼一齣。

  「今兒我算是看透了。老娘上著禮,累死累活的幹了三天活。陪著笑臉的給你們欺負。看看你家做的這頓雞毛鳥粑粑事兒,怎麼上禮還分三六九等看人呢?你老竇家先人也是泥腿子農民出身,高不出誰家一等。不是前些年了,一家人哭哭啼啼回老家啊求援。我老魏家沒做缺德事情那是有良心,為保護你爸爸,我爸爸被人打了一頓到現在都幹不了重活,不是因為我爸爸身體,我能考個破財會學校早畢業幫襯家裡?老娘在你家公司上個破XX班,倒成了人質了,合著全家巴結著你家活?老娘是自己考進來的!你老竇家是有錢,我不幹活你到給我一毛錢花啊?給了我就尊你個爺,給你端洗腳水!怎麼和著我清清白白做人,老老實實幹活,那就是低你家人一等了?欠你家的?給你臉子我叫你一聲二表哥,不給臉,今兒我還在這裡罵了。老天爺怎麼不下炸雷劈死你們一家忘恩負義的大小牲口!」

  魏琴罵完,自己爽到頂。她轉身看下關淑怡,鞠個躬:「對不起,我把這家人得罪慘了,我幹不下去,也會連累你幹不下去了。要打要罵隨你,反正你走也是走,不走肯定幹不長!」

  關淑怡沒辦法的揪了胸口的牌子,隨手丟盡游泳池,她拉起魏琴的手向外走一邊走,一邊數落:「你傻啊,你豬啊?你就不能領了錢再來這一齣啊?」

  「對不起。」

  「沒事。」

  「我害了你。」

  「可不是!」

  原本挺好的一場婚禮,就被魏琴這麼攪了。雖然大竇太太一臉非常輕鬆的解釋為表兄妹鬧著玩。但是……竇建業的姥爺還是在婚禮沒完之後一氣回了老家。

  「我死了,還想埋回祖墳呢!這人丟的,都丟到祖宗山墳地裡去了!」老太爺就甩了這麼一句話的帶著老太太回老家賠禮去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20 11:54 PM

  第九章:榕榕城的筷子小姐

  倒霉往往是雙份的,幸福總是看不到的。失業之後,隨之而來的是……失戀?

  其實還沒戀呢,就失了。原本關淑怡有幾段可以進行的公司戀情,現在,卻化為飛灰,一去不復返。

  「就這樣……山妮妮的媽說她不回去上班,就死給她看。還有公司大老闆也給了台階了,她回去了。我這個連遠親都算不上的倒霉鬼,就回不去了……再說,叫我回去,我也沒這個臉啊……」

  關淑怡坐在秦知家的地毯上,也不算是地毯,就是個舊毯子,秦奶奶鋪到秦知的臥室地當中冒充地毯,雖然不知道秦奶奶這份裝潢理念是從那個津巴布韋共和國學的,不過……坐上去倒是頗為舒服。尤其是坐在毯子上,毯子上再放個小桌子,對學習太……有用了。

  大概……

  關淑怡坐在那裡剪紙卡,秦知坐在那裡畫畫。他們的氣氛好的很……

  關家人並不知道關淑怡失業了,所以每天早上關淑怡會換好衣服秘密潛入秦知的臥室,就這樣,秦知被迫早起,回到了上班的無奈年代。

  剪好十張紙卡,關淑怡用現成的粗炭筆在上面寫下餐飲,服裝,小百貨,美容店,水果店……等等前程抽籤。她將那些卡片放好,虔誠的祈禱後,開始抽卡。

  「喂,栓柱柱,看樣子……我命中註定是要做餐飲業的啊!」她看著紙卡嘆息。

  秦知抬起頭,臉是一如以往的面癱,語調是百年不變的平靜無波:「你有多少存款?」

  關淑怡一挑眉毛:「幹嘛?想打劫?」

  秦知還是那副樣子:「不合算。」

  關淑怡:「切……三萬五。我的錢都要上繳的,這個成績不錯了!」

  秦知:「餐飲最基本的是手藝,你會做什麼?」

  關淑怡很認真的想了下,一打響指:「什麼都不會。」

  秦知點點頭,沒錯,想起他做的那碗蘿蔔湯,喝完半夜起來喝了六回水,她要開飯館,賣鹹鹽的該高興了。

  但是!即使如此,有修養的秦知同志也沒打擊這位可憐的失業姑娘,他很耐心的解釋:「現在本市最最低廉的門面房,也是年租。最低年租算八千,餐飲需要一大一小兩間屋子,地段好的年租在兩萬以上。手續費大約是五千左右,一位大廚月薪大約是三千,還是最低那種,你要連續給人家開三千,最多兩個月人就跑了。服務員每個月的薪水在一千,加班要額外給錢。每天早上你要五點起床去批發菜,批發……」

  他還沒說完,關淑怡一臉憤怒打出個籃球場的暫停動作:「嘟……打住,我再來一次。」

  「服裝,上天註定我要做服裝業啊!」

  「服裝?一間門面就夠,但是你必須開在鬧市區,周圍全部都是賣服裝的才能烘起買賣。做代理你資金不夠,做零售,每個星期你必須出去進貨兩次,一個女人出門在外的,不但危險,而且你根本不了解行情,首先你要去服裝店做服務員了解市場一年,但是月薪八百的工作打死你也不錯,即使你不怕死,但是關媽媽也不會答應。你知道,她以你在大公司上班為榮。別人一件襯衫三十進,加水電,工商稅務,加人工,路費,房屋租金賣一百,陪著笑臉能說會道的八十買剛剛夠成本,換了你五十進一百二賣。好不容易賣出去了,你卻發現沒錢進貨了,不是沒賺錢,而是你的賺頭就是剩下的過季衣裳……」

  「嘟!……打住……那我開美容店。」

  「資金不夠,想都別想。」

  「水果店?」

  「不夠你自己吃的!」

  關淑怡氣的渾身發抖,伸出指頭怒指對面混蛋:「你故意的。「

  秦知看著他:「我是真誠的!」

  被抽走龍筋的關淑怡頓時渾身癱軟的啪嗒一下,軟到桌面上:「業內我最近名聲壞透,沒公司要我。天啦……不能活了!」

  秦知放下筆,看著她,兩個多月來,他們相處的還算不錯。在外奔波這麼久,秦知覺著關淑怡姑娘的本性還是不錯的,不做作,單純,直白,他不討厭?

  不過,關淑怡姑娘做的這些事,他想他這輩子也不會做的。背黑鍋的事情他不會做。為朋友插刀子他更不可能,他怕疼。

  假裝不在意的他問她:「被朋友出賣,不生氣嗎?」

  關淑怡抬起頭,一臉驚訝:「出賣?誰?山妮妮?」

  秦知點點頭,山妮妮這個名字他是知道的,因為關淑怡的話裡十句要帶五句:「山妮妮說……」

  關淑怡一臉無所謂:「開玩笑,這叫出賣?才不是,要說不舒服,那肯定有啊,可是這事情原本是我自己找的,我要是不帶她去,不就什麼事情都沒了?我這個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秦知無法理解,這道理套用到他身上就是,他既然知道朗凝的脾氣,就不該愛上她,愛上她被拋棄,被出賣根本就是自己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哎呀,我知道你想什麼,我很笨啊,我很傻啊,對吧?其實不是這樣的。首先你要清楚,山妮妮現在是最痛苦的,她爸爸身體不好,家裡都是縣城的,她要不回去,她老媽以死相逼……」

  秦知坐在地板上突然神情古怪起來。他動了幾下,越來越彆扭。

  「咋了?」關淑怡問。

  「沒……沒事。」秦知雙手撐地仰面看天空,一臉無奈。

  「哧……呵呵……哈哈,哈哈。」關淑怡捂著嘴巴開始笑,她笑了一會看下一臉無奈的秦知:「癢癢是好事,真的,說明快好了。不過……你這張臉上有這樣的表情倒是實在有趣,生動多了。」

  她抓起一支筆,趴在地板上輕輕敲那個石膏腿,一邊敲一邊問:「哪裡?這裡?抓就不可能了,給你敲敲……這裡?這裡?……好點沒?」

  秦知的表情從彆扭到滿臉漲紅……不過……那股子鑽心的癢癢……倒是緩緩的過去了。

  關淑怡鬧了一會,接了一個電話,她蹲在陽台悄悄的不知道說著什麼。秦奶奶端進來午飯放在桌子上面,老太太一臉曖昧,壓低聲音:「果果人很好,年紀也相當。」

  秦知抬頭無奈的衝奶奶搖頭:「只是鄰居。」

  秦奶奶根本不相信,這小子從小就自閉,主意正的的嚇死人,這麼多年了,他根本跟別人沒有這樣親昵過,他容忍她進自己的臥室。允許她亂揉自己的頭髮,容忍她搶自己的東西。秦奶奶帶著一臉鄙視的表情出去。

  陽台那邊嘰嘰咕咕的聲音隱約又傳進來,關淑怡索性坐到了地上講電話。秦知端起飯碗拿起筷子想吃,想想還是放下了筷子,他等她。

  「這是什麼?」關淑怡一邊扒飯一邊看著身邊的一疊秦知畫的草圖問。

  「榕榕城的筷子小姐。」秦知扒了一口米飯說。

  「哎?什麼是榕榕城?」關淑怡放下碗。

  「吃完了再問。」秦知不喜歡吃飯談工作。

  「切……」

  筷子碰了碗的聲音緩緩在屋子裡流淌,不急不緩的咀嚼聲,院子裡,關媽媽的咋咋呼呼的聲音突然傳進來:「哎呀,秦奶奶,吃什麼?茄子啊?我家果果最不喜歡茄子……」

  關淑怡夾著一塊茄子正發愁,秦知伸過筷子夾走放進了自己的嘴巴裡。

  「給我一斤蘋果,記果果那個帳……吃個蘋果都要躲著果果,家裡就不能有這些東西噶,您知道的……果果好出息的,公司領導都器重的很……那個總經理還追過她……」

  某人的臉越來越低,最後埋到了碗裡。

  對面忍耐不住的低聲笑聲傳來,關淑怡抓住桌子地下的那條好腿就是一擰。

  「哦!」

  秦知很少發出這樣的聲音,這下,關淑怡高興了,她抬起臉剛想譏諷卻看到……

  秦知整個臉都是紅的,不知所措的,尷尬的,驚異的,他的整個眼神甚至是呆滯的。

  關淑怡壓低音量問他:「喂……?你在胡思亂想!」

  「我沒!」

  「你有!」

  「沒!」

  「就有……」

  門外面,關媽媽走開,秦奶奶打開電視聽戲。屋子裡的兩個人相繼……開始發彆扭。無恥的就像兩個早戀的中學生。為了打破尷尬,關淑怡先開了口。

  「那個……榕榕城……是什麼東東?」

  「哦……這個?」

  「嗯。」

  「以前,上大一我想過的一個遊戲。」

  「遊戲?你做?」

  「嗯。」

  「喂!挖煤的,你很厲害啊!」

  「我不是挖煤的。」

  「知道,你開鏟車挖煤的。」

  「……」

  「這是?」

  「這是右鞋子先生。」

  「這個呢?」

  「鍋蓋小姐。」

  「這個呢?」

  「枕巾小姐。」

  關淑怡來回的看著那些黑白草圖,她知道秦知是色盲。但是她對此沒感覺。她甚至認為這不是一種病,就像她的腳趾頭,先天的有個並指。誰沒點缺陷呢。很正常。她倒是覺著秦知真的,真的很有才。那些黑色的線條畫出的傢具,器皿個個猶如帶了生命一般,筷子小姐的裙子。鍋蓋小姐的長睫毛。右鞋子先生俏皮的眼神,一切都像有了生命。她看了很久之後抬頭對秦知說……

  「我知道,你的遊戲是什麼了。」

  秦知很驚訝,他做這些只是為了打發時間,許多年前的幼稚創意,已經找不到感覺。她只是簡單的看了一下草圖。就能把這些事情連接起來嗎?

  「你說說。」秦知問她,他卻不知道,自己的語調是那麼的柔和。

  「有一天,外星人的射線照到了一棟大樓。」

  「噗……」

  「不許笑!」

  「好吧,不笑。」

  「就這樣,所有的東西都活了。筷子小姐,牙膏妹妹,有了生命的小傢伙們,突然發現自己很孤獨,於是他們開始尋找生命中的另外一半。就像牙膏妹妹,她就想跟牙刷哥哥結婚。鍋蓋小姐的夢想就是嫁個有品位的高壓鍋。可惜,這個世界任何事情都不是那麼簡單的。一段感情要經歷許多事情,好比牙刷哥哥。他就喜歡檸檬牙膏妹妹……就這樣草莓牙膏妹妹只好傷心走天涯,最後嫁給了肥皂盒。」

  「為什麼是肥皂盒?」

  「為什麼不能是肥皂盒呢?誰也沒規定牙膏不可以擠在肥皂盒啊?我們總要……總要找一個伴吧……」

  「……是啊。」

  「還有筷子小姐……」

  電視裡的地方戲還在依依呀呀的唱,親爺爺帶著助聽器從外面咋咋呼呼的回來,一進門便被秦奶奶捂著嘴巴丟了出去。

  傍晚,關淑怡結束了禁閉時間,飛快的跑回家。

  秦知將腿從桌子底下拖出來,他想上廁所。

  但是他發現……自己的石膏腿上,有一行大大的黑體字。

  「徵婚!尋找癢癢撓小姐!」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3-20 11:54 PM

  第十章:三個月

  一百多天只是一剎那的事兒,腿上令人鬱悶的石膏去了之後,終於可以親手觸摸到皮膚撓癢癢。這種快感,不是常人能領會的到的。

  進行一次痛快的全身清理之後,秦知美得不行,他跟自家奶奶要了三塊錢,在小巷子口的剃頭攤子上將那一頭藝術家般的長髮剪去,人頓時清爽了。雖然現在,活動依舊不方便。離開拐還是哪裡都去不了,但是一切都在往著好的方向邁進。秦知相信是這樣的。

  就拿感情來說……感情……感情是個奇妙的東西。

  芳鄰跟秦知的感情在不緊不慢的進行當中,他們之間的默契發展的快速非常,有時候幾小時看不到,竟然互相想得慌。秦知清楚自己對關淑怡產生了好感,現在,如果哪天沒看到她。他的心肝就開始莫名其妙的難受,並且憋的出不上氣來。這麼快就會重新喜歡上別人,秦知自己也驚訝,離開朗凝的時候,他覺著這輩子他都不會愛誰。

  要做自己的眼睛去看這個世界的顏色,那樣的話,誰還會跟自己說呢?再也不會有了,即使有,秦知也不會再聽了。

  關淑怡跟他的簡單的只是三個月百十來天的相處,輕而易舉的就推翻六年多的感情。多麼的不可思議。關淑怡這個小城女人,帶給秦知的東西太多太多。他還無法一時消化的完。他給自己機會,從心底期盼可以有一場正常人的感情生活。畏懼卻也隱約在期盼著。

  最初,從大都市離開的那一肚子的難受。消失的莫名其妙。他原本想著靠著自己豁達的天性,慢慢的從心裡開解,活到三十多,秦知第一次承認自己在做人上基本是失敗的,他骨子裡實在看不起別人,這種巨大的因自卑引起的自傲,導致他的情路並不平坦。就像朗凝離開他,他連個傾訴的人都沒有。

  到底是自己錯了,還是朗凝錯了?秦知開始檢討,從做人的根本上檢討。他想對自己好一點,卻又無從下手。真的有女人可以承擔自己身體上的問題嗎?可以不要孩子跟有缺陷的自己一起走嗎?他也悄悄問過自己,但是他的答案是沒有。

  秦奶奶對此事卻完全持著不同的意見。在她看來,自己家的孫子是完美無缺的,什麼色盲,色盲能比癌症可怕?色盲能要了命去?她叫秦知趁早放棄這份不實際的想法,樓上的果果就不錯。模樣可愛,人善良,兩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老鄰居,能娶到她那是最好了。這兩個人從個性,從年紀上都是再般配不過的事情。

  老太太打著主意,越發的跟關媽媽親厚起來,小便宜叫關媽媽佔了無數。老太太竟然一點也不在乎。關媽媽倒是什麼都沒看出來,只要能叫她粘小便宜,她才不管誰是誰呢。

  秦知對於奶奶的積極促成只能苦笑,他不認為自己跟關淑怡有多合適。無論是個性,還是世界觀。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就像前些日子看電視,一對夫婦因為感情糾紛離婚。剩下一個孩子流落街頭。關淑怡當時看到頓時怒髮衝冠的恨得不衝到電視裡將兩個不負責任的狗男女打一頓。但是從秦知的角度,他會先考慮那位流落街頭的少年的教育,今後人生要走的道路上他到底要面對什麼,如果處理,秦知都會從很深的層面去想。他對這個世界,對周遭的人,從根性上完全的一個轉變。他也同情那個孩子,但是他擔心的是那位少年的整個人生。

  電視換了頻道之後,秦知還在想,在思考。而關淑怡,她轉眼就忘記了……

  思想上的不同是秦知跟關淑怡的最大問題。一個人獨立在社會群體,每個人都要肩負著不同的責任。秦知覺著自己需要承擔的有很多,關淑怡是典型的隨大流。

  話是這麼說了,有意無意的,一些事情在兩邊人不經意的情況下。他們還是連接了起來,最開始的時候,秦知是為了感謝關淑怡的照顧。他拿出十萬塊支持關淑怡做老闆,支持她開了一間咖啡屋。魏琴顛顛的送來兩萬塊來,錢不多那是莊妮妮姑娘的心意。這段時間她是坐臥不安,無法面對關淑怡。現在可以做一些事情補償,魏琴不知道多高興。

  就這樣,關淑怡終於做起了老闆。他們悄悄地在小城的辦公區開了一家小小的三間店面的咖啡圖書店。

  這小店在辦公聚集區的角落,不起眼的很。咖啡飲料統一二十五塊錢一杯,一些現成的小點心,三明治什麼的價格也不貴,咖啡店的整個墻壁打成原木書櫃,擺放了整整十萬塊錢的原版高檔工具書,小說,甚至還有漫畫,這些書是隨便看的。如果喜歡書可以買走,也可以代購。經營方式靈活貼心。書店的創意都來自秦知,以前他上班的時候就想在附近找一家這樣的地方,貼心且舒適。小城的休息時間跟大城市不同,這邊依舊是朝八晚六,中間午休的空檔有時候能有三個多小時。

  小店的名字起得很有意思,就叫《一心看書》。簡單的裝潢不過兩萬多塊錢。隨意卻溫暖。從有創意到開店,不過十五天的時候,有時候關淑怡的調動能力也是驚人的。

  最開始的時候,按照關淑怡的意思,這裡絕對不會有人來,但是她也搞不懂為什麼自己要聽秦知的。大概是那對總是帶笑的眼睛充滿了,如果你不聽我的,那你就死定了!這樣的意思。

  關姑娘對自己毫無骨氣的盲從很是鄙視,幹嘛要怕他啊,他現在去哪都得自己推著,他需要怕自己才對啊?是啊,為什麼要怕他呢,遲鈍的關姑娘始終搞不懂。但是她確定自己喜歡跟他在一起。分開了,她就會很牽掛這個瘸子。再說了,人家是大東家。十萬塊呢。她就是這樣沒骨氣的自我欺騙著。在她看來,秦知也不是她那杯茶。

  開業第一天,店鋪冷清了一上午。關淑怡滿地的轉磨盤,越想越害怕。秦知倒是不緊不慢的推著輪椅整理書櫃。對於關淑怡的發問,根本懶得解釋。

  大約是中午的時候,一位西裝革履的主管人物慢慢溜達進店子,他先是溜達了一會,看到幾本很需要的進口工具書。頓時眼睛一亮,當他掃到櫃子角落的全套的《七龍珠》《北斗神拳》……就什麼都不顧的要了一塊三明治,一杯咖啡的一頭扎進小隔間脫去皮鞋坐在隔間的地毯上開始追憶童年,下午上班的時候,這位西裝兄整整買了四百多塊錢的漫畫書書離開。但是這一單,小店淨賺八十來塊,關淑怡傻了。

  那之後,《一心讀書》成為周圍小白領兒的一個小天堂,八個小隔間根本不夠用,那些西裝革履的公司白領兒,來到店裡之後,放下矜持聊天看漫畫兒,有時候還有一些小聚會也在店裡舉行,秦知的個性很適合做陪聊。他總是笑眯眯的不緊不慢的推銷著東西,每次都能把價值上百的磚頭書賣出去,隨著營業額一天天的漲上去,關淑怡看秦知的眼神越發的不對味,她想,這個挖煤的不是人,他是怪物,一個可怕的怪物。

  當秦知慢慢忘記朗凝,慢慢忘記遠方的那個都市。開始為人生進行新的鋪墊的時候,一場所有人都想不到的變革卻悄悄的在朗氏刮起了。

  三個月之後的朗氏內部機構出現不健康的連接斷裂,新上任的經理人根本無法統攬全局,一再要求加大管理團隊,各種憋在地下的問題遮蓋不住的徐徐露出水面。不是所有的人都具備秦知那樣的大腦,神拿走秦知的顏色,給了他一個比別人腦容量大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腦細胞。

  說不清去向的那三十萬,隨著政府新頒布的利民新舉措。開發城市新人文文化,建設規劃新開發區的新城市運動終於在省政府的支持下開始進行。那消失的三十萬帶來了半張開發區建設的單子,只是半份單子,最最關鍵的報價,所有人都清楚,秦知一定掌握了。

  當所有的事情都浮出水面。所有的人都開始找秦知,在管理上他是個大才,最最重要的是,秦知有一份能令企業騰飛的寶貝,那份寶貝能令企業少奮鬥十,最少十年。

  知道了,卻也晚了。

  朗昆坐在辦公室開緊急會議,如果今日秦知看到一定苦笑,他何德何能。在朗氏拿低薪為朗家服務經年,老爺子半點好臉色都沒給過他,現在竟然為他開了一個緊急會議。按照他的脾氣最少那也要喝兩杯青島扎啤慶祝一下。

  朗凝坐在父親身邊心情是矛盾奇妙的,這麼多年為秦知沒少受氣。最初的保護到最後的厭惡。她想起秦知總是對她說的那句話:「凝凝你別著急,什麼事情都有個過程,慢慢來,慢慢來,都在進行當中。」

  每一次他都被秦知那不緊不慢,幾乎是開玩笑的輕鬆語氣,氣個半死。

  現在,她很想見見他,最起碼,她想問個明白,他是怎麼看待自己的,瞞著自己有意思嗎?她卻不想想,當初即使秦知告訴她了,她相信嗎?

  秦知就像一個賭神,他將所有的牌面熟記在腦子裡。第一步,第二部,第三步……沒有事情能超越出他鋪墊好的走向。直到現在公司依舊靠著他留下的老本在運作,現有的大業務依舊按照他預想好的走向在行進著,但是還能走多久。原來他培養好的團隊已經被其他公司撬走好幾個,人事處現在辭職信堆積成山,新的管理層跟舊的經營模式磨合的十分不好。

  甚至員工廚房都在找朗凝的麻煩,老司務長都對她這樣說:「總經理,這不是人情的問題。以前副經理怎麼安排我們怎麼做,從未跟上面有過爭執,現在的副經理,開口扣獎金,閉口開除我,這個月我怕是還要倒給公司錢才能幹下去了,以前秦經理在的時候,什麼都很合理,什麼時候誰要熬夜值班,什麼時候需要留人守夜。哪個主管愛吃什麼宵夜,哪個團隊要加班,給他們提前做好什麼。如何準備,他都有安排,我們也不怕措手不及,所以,我們幹什麼都不累。我也知道公司有困難,但是半夜三點你們說吃就吃,說要什麼,連個準備的時間都不給,我就這麼點人。辦公室從來不給我們通知。這份工作實在沒法做。要麼增加人手,要麼我走。」

  朗凝問他需要加多少人手,司務長毫不客氣的要求增員五人。五個人,那代表多少額外的成本損耗,朗凝不敢想像。現在,秦知離開了,三個月,朗凝幾乎就活在水深火熱當中。一個企業需要一個什麼樣子的經理人?朗凝總算是明白了,秦知就像一個躲避在一旁的小神,他笑眯眯的控制著全局。公司的每一個角落他都按照自己的方式排列,他就像打撲克牌一般,用最小的排列,實現了公司的最大值。他的協調能力,對市場的前瞻能力……都是最好的,無法替代的。朗氏想重新順暢起來,就必須重新整理管理方式。這個衝擊,朗氏根本毫無準備。到底是朗氏成就秦知?還是秦知成就朗氏?

  增加人手只是小事,朗凝不敢想像,秦知還帶走的那一份沒有記錄的人事人情檔案,公司六年來的關係戶,六年來跟政府方面是如何相處的?公司的每個主管最需要什麼,他們的工作方式是什麼樣子的,他們最需要公司為他們提供什麼?這些事情原本不歸秦知管,朗凝想不通秦知是怎麼在這些年慢慢的將手伸延到公司的每個角落的。什麼是經理人?朗凝想現在她是清楚了。自己一直在國外學習管理的舅舅也清楚了。

  國外那一套拿到公司行不通,國內的管理方式拿到公司更不用說,朗氏有朗氏的特殊風格和傳統。秦知的確從表面上看上去什麼都沒做。但是卻什麼都只做了一點點。就是這一點點,將公司的每個關節順暢的連接起來,他是人才,大人才。現在每個人都知道了。這個發展中的城市,隨著一些辭職人員的四下流動,秦知的傳說越來越可怕。這對朗氏是非常不利的。

  局外人在看著笑話,但是對於新冒起的人才,所有人都在摩拳擦掌,秦知的下落成了這個城市最大的迷。

  「我們的意見是,馬上找到找到秦知,那份東西對朗氏的發展是至關重要的,假如秦知想回來,我立刻讓位。」朗凝的舅舅說出了大家都想說,卻都不好意思說的話,朗凝的舅媽氣的臉色發白。當初那份有關於貪污的事情是在朗凝跟董事長的授意下才做的,現在人得罪了,丈夫卻不得不自動退下做了炮灰,國外的職位也辭了,他們兩公婆是啞巴吃黃連。公司需要一個給秦知出氣的炮灰,誰又做他們的出氣孔呢?什麼親戚,說到頭,錢最大就是了。

  「昨天我跟秦知的律師聯絡了,對方的意思,那份單子,可以給朗氏。但是……那邊報價三千萬。」朗凝咬下牙還是報了價,她無法想像秦知竟然跟自己做買賣。按照她的想法,秦知應該就像之前一樣把自己需要的都毫無代價的雙手奉上。

  老董事長看著女兒,也不知道該說點什麼,當初他是最反對的,一個小城的窮小子,還是個有缺陷的窮小子,他不懂那小子何德何能能拿下自己的千金寶貝。一直到朗凝離開那小子之後他才剛剛鬆了一口氣,沒想到自己的公司卻給搞得一團糟,現在女兒跟章家那個小子怎麼地也是分不開的了,如何把秦知弄回來,這是個大問題。回來歸回來,但是朗凝跟秦知複合,他依舊反對。天下的父母心那是一樣的。都希望孩子可以得到最好的。他想要秦知,卻不想女兒嫁給秦知。朗昆自己也矛盾了。

  他點點頭很大度的說:「給他,只要秦知願意回來,提出什麼條件什麼都好說,只要他願意回來……這裡面的意思大家清楚嗎?」

  沒錯,先把人帶回來,不管條件多苛刻,朗氏都可以答應,朗氏被秦知玩了一把,這一把朗氏輸的莫名其妙。就像啞巴吃黃連一般。秦知現在就是這裡的大爺,他想怎麼折騰就能怎麼折騰。想要什麼他們都得給。他們都畏懼,畏懼,秦知這個朗氏的活字典,誰帶走秦知,在同等條件下,朗氏都會被排斥在這個市場之外。

  但是,秦知真的願意回來嗎?朗昆不清楚,就連朗凝她也覺得無法面對秦知。更何況秦知本人呢?

  在遠方的小城,秦知從櫃檯外面接過關淑怡遞過來的一支小豆冰棍。關淑怡衝他笑了下,隔著櫃檯摸摸他的頭髮:「栓柱柱,姐姐去街口買點東西,你要好好看店。」

  秦知衝她笑笑,看著她連蹦帶跳的離開,剩下來的時間,他一邊舔著小豆冰棍,一邊思考著好友帶來的消息。他想在朗氏這個問題上,他其實是失敗的。

  一個好的經理人培養好的團隊,就是在他離開之後,那些團隊也能安穩過度。這才是最最頂尖的團隊,在某些問題上,秦知想,他還是要好好的學習一下,趁著現在有時間。他還是看看書修煉一下的好。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1:55 PM

本帖最後由 lan8825 於 2018-4-4 01:56 PM 編輯

  第十一章:蘋果裡的蟲兒

  關淑怡推車溜秦知的活動由下午六點換到了每日清晨的七點半。

  現在,每天清晨,關淑怡都會在家裡換上那套公司的藍色制服,仍像以前在公司上班一樣,她對著鏡子一頓梳妝打扮。洗漱,還做出一副趕時間的樣子。

  她裝的很辛苦,每天都要跟媽媽胡說一些編出來的公司的事情以來敷衍自己失業的事情。

  一個謊言,需要一千個謊言來圓,想下也實在是後怕,要不是栓柱柱那小子伸一把手撈下她,自己還不到會落到什麼地步呢,刀山她是敢上的,火海也是敢下的,但是老媽……她死也不願意聽她嘮叨啊!

  「老秦家也是,把你當成義務勞力了,他家小子,脾氣怪怪的回來四個多月了,都不跟鄰居說話。見我面一口一個阿姨,我怎麼聽著那麼彆扭呢,論輩分他該喊我嬸子。嬸子就嬸子唄,還阿姨……」關媽媽一邊給丈夫夾油炸饃饃片一邊進行每日的例行嘮叨。

  關淑怡莫名其妙的心慌起來,她覺著很奇怪,為什麼在母親嘮叨秦知的時候她會覺得很生氣呢?

  她會覺著媽媽這樣說秦知她是如此的不痛快,於是,她陪著笑臉對她娘親說:「老媽啊,就是個順路,秦奶奶年紀大了,秦爺爺耳背,栓柱柱做物理治療呢,再說了,昨兒秦奶奶還給你一大把香蕉呢,你要是有意見,你就別拿人家啊?」

  真奇怪了,以前媽媽拿人家東西,自己怎麼不覺得丟人呢?老媽也是,什麼都往家揀。

  關媽媽呆了一下,立刻扭臉看丈夫,關爸爸一臉不贊同的看著她。關媽媽連忙把手放到桌子底下揪住女兒一點點的浮皮肉一邊賠了笑臉的解釋:「那不是,那不是,人家也是感謝咱果果幫忙,再說了,香蕉這東西爛得快,不幫著多浪費啊……」關媽媽陪著笑臉跟丈夫解釋著,手下便是一把暗勁一擰。

  「啊!!!」關淑怡張嘴慘叫了一聲。

  就這樣,一棟樓的居民開始了新的一天。

  秦知現在已經不再需要輪椅了,每天早上他會拄著拐慢慢的跟著關淑怡一起去公車站,這樣適當的活動對他很好。

  他們走了一會,秦知停下拐,歇了下一下,他胳肢窩疼的難受。

  關淑怡站在不遠處背著手,手裡提著一個手工編織包,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看她如此沉默,秦知想了下,決定今天先開口。

  「今天……」

  「嗯?」關淑怡扭臉笑著應對。那聲「嗯?」別提多溫柔了。

  秦知莫名其妙的臉紅了一下:「今天早上……不是……阿姨的聲音吧?」

  「阿姨?哦,你說我媽啊!得了,還阿姨,阿姨的,論輩分,她是你嬸子,你該叫她嬸嬸!」

  「……叫嬸嬸不是很奇怪嗎?

  「那有奇怪?我就覺得叫阿姨才奇怪,今兒早上是……我叫的,功力如何?」

  「還……還行,一樓是聽到了的,比起……嬸子,還弱點。」

  「我媽,大早上就虐待我,嫌我跟我爸爸告黑狀。她殘忍的對我下了黑手,你不知道,我爸那個人可要臉了,以前爸爸學習特別好,全區第一。我媽媽上學的時候就稀罕我爸……」

  秦知慢慢的拖著天殘腿跟著她,關淑怡小心的走在馬路牙子的邊邊石頭上走平衡,她不停地掉下來,不停的繼續去走她的平衡步,她絮絮叨叨的說著家裡那點子事情。秦知安心了。

  那個女人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她突然停住腳步,站在街邊叉著腰,指著空地:「我老媽就是這樣威脅我的,關淑怡,我告訴你。別現在跟老娘撐大頭,就你這點出息,最多嫁個開水果店的!你也就這點出息……呃……」

  某些人突然想起,後面這個拐子家裡,可不就是開水果店的嗎!

  秦知看下她,態度倒是很認真的請教:「水果店怎麼了?」

  某些人見勢不妙,立刻轉移話題:「早上,我媽嚇死我了,她問我公司裡的事情,給我嚇得……那個……栓柱柱,你別叫你奶奶給我媽香蕉成不成,給就給吧,還給的是要壞的,香蕉把把都黑了。」關淑怡扶著秦知在等車的站台座上坐下。秦知低著頭,提自己家小氣的奶奶臉紅,這就不錯了。一般人奶奶能爛掉都捨不得給呢。

  關淑怡倒是很細心的隨身帶了一個自由市場買的小布墊每次幫秦知鋪了才扶他坐下。公車站的鐵皮座位被小秋風嗖嗖刮得的冰冰涼,還刺骨頭。

  「謝謝。」秦知坐好表示感謝。

  關淑怡對著他的肩膀啪的就是一下:「小同志,你咋這麼客氣!再客氣!我給你丟對面垃圾箱裡,太虛偽了。」

  秦知嘴角牽了一下,關淑怡這傢伙的手勁真的不小,他不喜歡她這種毛病。跟你越親越喜歡打你。啪的一下子,啪的一下子!

  「對了,您進那麼多精裝版的四書五經做什麼?三百多一套,太貴了,不好賣吧?」關淑怡站在秦知前面一邊說話,一邊伸腿彎腰的做早操。

  「賣不出去,能退貨的。圖書市場很寬鬆,而且那些書放到書櫃很有檔次。會有人買去添書櫃的。」秦知的手摸著風衣口袋裡出門精心挑選的兩個蘋果,他想給關淑怡,又說不出口。

  公車到站,這兩個人上了公車,一位有愛心的中學生給秦知這個暫時的「殘疾人」讓了個座位。

  「謝謝啊。」關淑發自內心的大聲對那位少年笑著道謝,少年卻漲紅著臉往公車前面擠。

  「這二年,做好事,做賊一樣。我都不尷尬,他尷尬什麼,裡面點,帥哥,裡面擠擠,給我個邊邊坐。」

  秦知向裡面動了下,裡面那位上班族一臉不願意的動了動,兩人座硬是生生的擠了三個人。

  汽車顛簸著停停走走,關淑怡身上的特有的味道慢慢鑽進秦知的鼻子裡,她身上的體溫,偶爾剎車身體在秦知身上摩擦的那種觸感,都令秦知的心……亂亂的麻麻的。

  小城女人的味道是舒暢的。她們不用香水,一塊香皂就可以簡單的處理自己,關淑怡屬於那種少有的守舊派,她不愛買奢侈的東西,因為她的母親沒那個習慣,她也就沒有。秦知喜歡聞他身上的香皂的味道,那是一種是老牌子舒膚佳的味道。

  秦知從身後看著關淑怡的後脖頸,他喜歡看她那裡,那裡的曲線很美,色盲的世界是奇特的,他看到一些奇異的光打在她健康的順溜的頭髮上,那些頭髮一根根的在晨曦下發著亮。她的皮膚細膩,耳垂更是是厚嘟嘟的福氣像。她有一副並不值錢的那種最最便宜的舊款銀耳釘,那是她渾身上下唯一的首飾。

  沒有更多的,只有最最基本的簡單,即使如此,……秦知卻覺得這個女人是如此的賞心悅目。她自在的擺動腦袋輕輕的哼著歌,手裡快速的發著一些短信,悠然自得過著自己的生活。

  上班族終於下了車,秦知跟關淑怡寬鬆了起來。關淑怡將手機放回包包對著秦知張開手說:「你帶蘋果巴結我了?」

  其實,秦知每天早上都會帶蘋果。但是,他從未直接給過她,他只是放到關淑怡工作的電腦旁邊,叫她自己發現。

  那對小小的銀耳釘在晨曦的照耀下發著亮,她的嘴脣也在發亮,秦知很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嘴脣,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產生這種情緒,他就是很想,很想伸出手觸摸下那裡。

  關淑怡捧著蘋果大大的咬了一口:「嗯……栓柱柱,要不我說呢,你這人,識相,大好人,真的。」

  他們認識到現在,一直是關淑怡在照顧秦知,秦知從未用過誇張的語調感激過關淑怡,但是關淑怡卻總是因為一個蘋果而大大的感謝秦知。

  秦知不說話,就是笑眯眯的看著她,她高興,他也高興。這些年他見過許多類型的女人,職場上從不乏優秀的女人。

  關淑怡是他見到過的最最容易滿足的女人。

  關淑怡眼睛向上看了下,挺滿足的眯眯眼睛說:「你是不是想說,這個女人真怪!」秦知頓時臉色漲紅的扭頭看窗外,他的身後,關淑怡繼續說著奇怪話:「我很依賴它。我是說蘋果,我小時候,我們班上的女生都很厲害,你知道的,農村長大的孩子,幾乎什麼都不會。什麼小提琴了,二胡了,毛筆字這些我統統沒學過,可是那個時候我在全年級都很出名,因為我一口氣能吃十個蘋果。就為這個多了好多朋友,小孩子的友誼很容易得到的。不像現在……」

  車上的人越來越擁擠,關淑怡的聲音慢慢被淹沒在吵雜當中,車那邊剛上車的幾位女子高中生,笑聲誇張且招搖。

  「哎?……蟲子!」關淑怡低低叫了一聲。

  一條蘋果蟲兒在快速的切歡快的在果肉上四下爬、大概打出生就沒這樣舒坦過禁錮,幸虧沒有一口咬掉半個蟲,不過即使咬掉了,關姑娘也未必能在乎。她沒那麼嬌氣,神經線條粗的很,誰吃水果沒吃出過蟲子呢,她就經常吃到。

  「對不起,我沒發現外面有洞。」秦知連忙道歉。

  關淑怡卻看著那條蟲子輕輕搖頭:「沒事啊,我覺得,它現在一定非常驚訝,原來它可以這樣爬,它一生都在果肉裡,它的世界只有一個不能翻身的洞和單一的果肉,現在,它看到了陽光,看到了大世界,它進城了,你說她高興不高興?」

  秦知心裡暗暗的嘆息,他就知道,秦姑娘講故事的時間又到了。

  「蟲媽媽挑選了最大,最甜的蘋果生下一窩寶寶……呃,對啊,真奇怪,為什麼每次它生那麼多,大部分的蘋果卻只有一條或者兩條蟲呢?它是路過一個蘋果生一個寶寶嗎?」

  蟲子生幾個孩子,跟你有什麼關係呢?秦知無奈的在心底嘆息。

  「為什麼不是一窩蟲……那樣就不寂寞了啊?蟲子慢慢長大,它每天睜開眼就是吃,吃累了就睡覺……如果有緣分,他吃出一隻也在吃的母蟲子,他們……」

  汽車猛的一剎車,幸福的蟲子連帶著蘋果滾落在地上,關淑怡撿了它放進隨身的塑料袋裡。不再說話。

  「後來呢?」秦知等了半天,見關淑怡不再說話,他只好開口問她。

  關淑怡舉起那個塑膠袋,面無表情的回答:「死了!」

  「噗……」

  身邊的人集體再發笑,秦知無奈的扭臉看窗戶外。

  這傢伙……還真是她蘋果的可愛。

  也在這個大清早,魏琴站在竇氏的走廊溜達,她摸著手裡封早就寫好的辭職信,正在猶豫著。

  遞還是不遞這是個問題!

  現在,魏琴被派到總務科高高掛了起來,因為她這麼一鬧。竇家人還真的不敢招惹這位遠方大表妹了,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被翻了出來,施恩的,報恩的心裡都憋著一股子彆扭今兒。

  有些東西放到檯面上實在是沒意思。

  要說,魏家人不提,竇家人真的也就忘記了。魏琴那麼一罵,難得人家還真的有良心,還真的想報答報答。現在好了,在薪水漲了一倍多,職位高升,魏琴甚至有個打工小妹幫她跑腿買泡泡糖。

  竇太太更是幾次問她還需要什麼。這算什麼?難道他們以為自己真的就是來要報答的嗎?魏琴很矛盾的思考了幾天,還是決定辭職,再這樣下去她就死定了!

  秋風颼颼的早上,竇建業流年不利,他在走廊遇到了大表妹,內心哀嘆一聲,本來就不怎麼好的心情,現在更加的糟糕。

  「呦,這不是竇家的大表妹嗎?大清早的,您老?有指示?別啊,站在這裡多尷……尬!叫您秘書來通知小的,大表妹說話,小弟我是莫敢不從啊!」

  其實,其實,竇建業真……的,真的很想,很想,好好說話。

  但是!他不會。

  「呦,這不是姥姥不親,舅舅不愛的竇家小二嗎?怎麼大清早的一副鱉孫像。縮頭縮腦的。怎麼?我站這裡礙著您了?哎呀,我礙著您,您早說啊。我給您讓開,二……二……表哥啊,我要是你,我就不來上班!我坐在家裡吃爹的,喝娘的。我什麼都不會,那我就有點眼色,就活脫脫做個人見人愛的寵物不好嗎?您掛個主任,站著茅坑不拉屎,還嫌棄別人礙眼了?」

  其實,其實!魏琴真的很想好好說話。

  但是,不包括對面這個人性變異牲口。

  他們就這樣在大清早的,堵在走廊的對面,互相瞪視著,也不知道今天,最後誰把誰OK了?

  旁邊的人見怪不怪的多的遠遠的繞道走。

  其實,其實,這不是第一次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1:56 PM

  第十二章:什麼情況?

  您喜歡看動物世界嗎?即使不喜歡那也看過吧,如果您偶爾看過,那麼,現在請您幻想那個低沉的,從心底緩慢升起的音調,它沉重,富有粘性……從胸腔一個字,一個字的向外迸發。

  叫我們隨著,隨著那種富有生命力的語調,一起走入關姑娘神奇的精神的……幻想當中的動物世界吧!

  「動物、在發情、期、的時候、總是喜歡、釋放、自己、的味道。發出味道吸引異性的目的只是為了一個簡單的性或者繁育後代的最終結果,動物在發情期的時候,它們喜歡拼命的上竄下跳,用特殊的體味引起對方的注意……從而達到最終的目的,就像現在。這個該死的女人每天都要來,每天,她都要換個味道。檸檬的,毒藥的,甜膩的!她家是批發香水的。還假裝還書換書,她壓根就沒看過吧,那本書的名字叫什麼?《水乳大地》?哦,原來是這樣。水乳啊,水乳啊?哦,水乳!那是什麼東西?」

  秦知低頭,很專心的看著一本書,他並未抬頭去看關淑怡憤恨的誰或者誰,他很會辦事。也知道他如果對這位顧客笑了,那麼下午他絕對不會有什麼好果子吃。

  女郎轉了幾圈後未果……於是……失望的走開。

  關淑怡大樂,走過去伸出手,「啪!」的給了秦知背後一下子。

  秦知苦笑的撫摸下肩膀,這個毛病不好,必須勸導她改。

  那門很快的緩緩的再次被推開,一位可愛的女郎露了頭。秦知抬頭衝她笑笑,繼續低頭忙自己的。

  關淑怡的精神世界頓時又豐富了起來……

  「啊,鳥類紛紛迎來了繁殖下一代的季節,一隻發育完全,羽毛豐滿璀璨雄性總是能吸引到各種雌性來求歡,有時候雌性也在做這樣的事情,為了得到求歡的目的,這些該死的鳥類開始在這個上午的八點半就蹦躂來俺村,進行第一場戰爭。大部分鳥類家禽在求偶的時候,喜歡展現自己最美麗的羽毛,就像現在。她以為她是孔雀嗎?太可惜了,這件衣服其實我穿上一定比她好看,熱烈慶賀栓柱柱是個色盲……你就是再好看,俺家栓柱柱看不到!而且他是色盲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告訴你,即便是殺了我,我也是不說的。你就買吧,買吧,你有錢嗎?你不是就是有點破錢嗎?你看你這個星期都換了多少件了?就你家有錢?你家有房子嗎?我家就有,你能一天換一套房子住嗎?我家就可以!看你能買到什麼時候。哦,等那天你連續兩天穿一樣的衣服,我會伴隨著旭日的朝陽,雲淡清風的告訴你,這個人,他根本什麼都看不到。看不到啊,看不到……他就是看不到。天吶,我是不是瘋了。」

  關淑怡躲在書櫃後面一邊打掃,一邊從縫隙悄悄看著那邊的那些個懷著各種心思的女人們,她越看越沒安全感。她弄不清自己為什麼如此在意,如此擔心,總之……她很不爽,非常的不爽,她在內心裡翻滾著奇怪的念頭,也不知道是怎麼了。她不停的安慰著自己。她只是躲在一邊看笑話,對,我就是要笑話她們,見到男人走不動路。這群該死的女人,花痴,大花痴!見了男人走不動道的花痴!

  栓柱那個混蛋,只對她最好。他每天都送自己蘋果了。還是兩個!她們有嗎?沒有!

  栓柱那個混蛋,只對她露出牙齒大大的笑。她們見到過嗎?沒有!

  栓柱那個傢伙,會毫無顧忌的在公車上枕著自己的肩膀打瞌睡。她們有這份優待嗎?沒有!

  栓柱那個傢伙……到底喜不喜歡自己啊?

  哎,不知道哎!是喜歡的吧?

  大概!

  關淑怡就這樣心亂如麻的每天被殘酷的生活歷練著,歷練著!

  而秦知,他就是不表示一個明朗的態度,他始終不鹹不淡的跟她相處著。

  來自海那邊的冬日寒風終於吹進了這個小城。街邊閑站著的人少了,這間優雅的咖啡讀書吧成了這條街最最旺的一間鋪子。當一個氣質高雅,姿色上乘,有著神秘氣質的男士,當這位男士的臉上總是帶著一份人們最饑渴的溫暖的微笑開始。秦知便成了小巷一支花(發)。

  從最開始的時候,一些來買書的辦公女郎只是逗他說話。賞心悅目的物件,誰不愛啊?

  但是長此以往之後,她們開始渴望壟斷這份笑容,還想擁有有著這份笑容的人。女人都是奇怪的動物,而秦知,秦知有一份先天引發女性母愛的神秘氣質。

  他不愛說話,但是他說的話總是那麼的合適,他不招惹別人討厭。也從不向你推薦任何書,有時候他甚至會親手磨一杯咖啡給你喝,一邊磨一邊用他那特有的聲音引導你,開解你,或者乾脆就是用一種很實在並不招惹別人討厭的取悅方式跟這些人交流,他擁有強大的女性顧客群。這店裡一半的收入來自那些可愛女郎。

  「為什麼要看辦公室三十六計呢?如果知道您要看,就太令我失望了。您上次刷卡的時候我看到您有一筆非常漂亮的字,寫出那樣娟秀,細膩字體的人會有著多麼美切細膩的一份知性情感,怎麼會不知道如何和人相處呢?是幫別人買的吧?對,四書五經才合適您呢,我覺得女人應該有用這些書中的古典美才是,我欣賞古典美。」

  「又來買書?明天要降溫了,您記得要多穿些。這麼可愛的女士在大街上流鼻涕可不好!」

  「您在熬夜嗎?如果有空買書,不如回去睡一下……」

  「這本書啊,我知道,您竟然喜歡簡.奧斯,太令我驚訝了,這位女士我也喜歡,她生於1775年,這位女士的《傲慢與偏見》是那個時候最棒的言情小說呢,您知道在哥特式小說繁盛的年代她獨樹一幟,她的曼斯菲爾德花園創作於1814年,隨後她又寫了《愛瑪》,在1815年的時候她的諾桑覺寺誕生了,我這裡有全套的可供收藏的精裝版本,您回去放一套在您的書櫃上,不用多,只一套簡.奧斯丁,您就會充滿氣質,那種,優雅的,深沉的,充滿靈氣的英倫式的氣質……您要一套……啊,我只是說說。」

  關淑怡不知道人可以帶著兩副面具活,可以做到兩副面具都……那麼的招人喜歡,那麼完美……那就太不容易了。

  她家栓柱真是……人才。

  時間在流淌著,其實這兩個人也許早就都淪陷進去,在感情上,關淑怡迫切想知道她在秦知心裡到底站著什麼樣子的位置。也許,如果換了魏琴,魏琴會毫不猶豫的問出來,你!是不是喜歡我?這樣的話。

  但是她是關淑怡,關淑怡……在感情上很懦弱。

  書店的門緩緩的被推開,秦知微笑的抬起頭,很快臉色陰沉下來。陳律師一臉尷尬的站在那裡,施皓慶咧著大嘴站在門口衝他樂。還伸出手學著台灣電視劇的樣子說:「嗨!」

  實在太討厭了。

  「你就別怪我了,我說我被威脅了你相信嗎?」陳律師一臉鬱悶的挪到秦知面前說。

  關淑怡挺敏感的上前挪動幾步想說點什麼。畢竟秦知很少露出這種毫不遮掩的不願意的表情。

  「服務員,給我倒杯水!」施皓慶大大咧咧的吩咐。

  關淑怡立刻就怒了。

  秦知抬起頭對她說:「麻煩你了,小怡。」

  哎?他叫自己什麼?小怡?前面是個小,後面有個怡……

  關淑怡被某些人親昵語調電擊了一下,她晃晃悠悠的去倒水,走路打著飄,這麼親昵的稱呼還是第一次呢!

  真是……他蘋果的高興。

  施皓慶端起一次性水杯喝了一口水,外面秋風陣陣,十一月的天氣很難受的,在說動秦知之前他需要暖和一下……哎?施皓慶看看他的水杯再看看陳律師的,他的手指在兩個杯子上轉了下:「那個,我這裡咋沒茶葉呢?」

  陳律師護著自己的水杯躲到一邊:「對卑鄙無恥的傢伙,就是要區別對待!」

  秦知頓時忍俊不住的樂了,他家關蘋果太可愛了。

  「你這人,看著就招惹人討厭!不給你就對了。」陳律師氣憤的說。

  施皓慶放下水杯哈哈的笑了起來。

  「禁聲!這是書店!」關淑怡立刻制止,還是那種毫不留情的制止。

  也許在施皓慶發家之後的這些年裡,大家看在錢的情分上都忍受了他沒家教的行為。但是關淑怡沒有任何事有求於他,甚至,她能很敏感的感覺到,秦知自打看到他就又出現了第三種性格,而這種性格是她所不喜歡的,她所不欣賞的。這令她很擔心。

  「秦知,你就準備一輩子把自己丟到這家小書店?你是鯨魚,應該活在廣闊的海洋裡。」施皓慶不喜歡轉彎,短暫的尷尬過後,他開始了勸說。

  秦知看著關淑怡走到櫃檯後拿出一個小包袱,早上他就好奇關淑怡到底要做什麼,現在……他想他知道了。

  關淑怡坐在門邊的一個蘋果型的座子上,這個座是她拿書籍的包裝紙換的,她總是這麼會過日子。她抱著秦知的那副拐杖,找出海綿細心的一層層的裹在拐的拐頭上,然後找了一些布料開始穿針引線的,一針一針的耐心的縫了起來。

  施皓慶看到秦知不理他,他也順著他的眼神向那邊看去,那個挺厲害的女人坐在玻璃門的後面,上午的晨曦就撒在她烏黑的頭髮上,她帶著一個很舊的頂針,很細膩的一針,一針的針腳兒細密密的縫著。這樣的女人,在施皓慶的記憶力已經很多年沒看到了。他老娘就這樣在小時候給他縫書包兒,三位男士,一位失戀,一位花叢裡常年爛漫,一位死過妻子。他們端著水杯痴痴的看著,找著心裡那份柔和的觸感。

  「一輩子……在這裡,也是不錯的。」秦知突然回答。

  「是啊……不,不對!什麼是啊!」施皓慶順嘴嘟嚕了一句,很快想起自己的目的,他扭臉看著秦知很懇切的說:「我想了很久,朗氏目前遇到的困境我也想過了,但是我依然想和你合作,有了你,無論是總務,還是生意上我可以節省將近幾十人的資源。我這個人你了解,不太會拐彎,有時候也不招惹人喜歡。我是粗人,但是有良心。這些年我被跟下屬多少也相處出一些感情。但是……但是他媽的……」「的」的聲調一貫的高。

  「那是,那是小嫂子吧!挺……挺有……那個內涵啊!比……比朗家那個小妞強多了,這縫縫補補的那叫個利落,比我老娘的手都快,我老娘眼花了好多年了。」施皓慶很識時務的真心誇獎,然後很奇妙的……他們中間的氣氛緩和起來。

  那邊那三個人,很激烈的在討論什麼,秦知一直陰著臉兒搖頭,關淑怡聽不到那邊在說著什麼,那個看上去人模狗樣的男人偶遇冒出來的髒話她倒是能聽到,每次聽到,關淑怡就狠狠的剜他一眼珠子。

  她很替秦知擔心,要不是那位陳律師她在樓下見過,她絕對不會歡迎那樣的人接觸秦知的。她一針一針的縫著,想起秦知每天拄著這拐,胳肢窩很疼的那副樣子,想起來就心疼。替喜歡的人做一些事情,那是一種很微妙的情緒,如果真的要形容的話,這種感覺就叫擁有的幸福。甘心情願的去付出的幸福,關淑怡的手越來越快,那種完全的感受那種奇妙感覺的心在快速的升騰著。她想為秦知縫縫補補一輩子,受苦受窮她都不在乎,就向媽媽那樣照顧爸爸,她也想找個男人去心疼,去照顧。

  終於,施皓慶失望的站起來,即使如此,風度還是有的,他衝秦知伸出手很真誠的告別:「這是第一次,我以後每個星期都來,一直來到你答應為止。那幫子高學歷的傢伙我實在伺候不來,和人打交道實在太難。你的長跟我的短是如果能搭配起來,你可以想像一下今後會是什麼局面。」

  秦知沒站起來,他拐著呢,他就那樣坐著,客氣的笑著跟施皓慶握手回答:「我不會答應的。我很喜歡現在的生活。」

  「你會答應的,相信我。陳律師夠剛強吧,夠毒辣吧?夠陰險吧?……」他還要說下去,陳律師無奈的拖著他向外走,一邊走一邊回頭很苦惱的說:「我們兩家孩子一個學校的,我家孩子是他家小兒子的跟班兒……」

  那兩個人推推搡搡的走了,關淑怡走過來很關心的問他:「栓柱柱,你沒事吧?」

  秦知看著她先是笑笑,然後他問:「你關心我?」

  關淑怡氣憤:「你說的那叫廢話……我……」

  秦知一條腿支撐著站起來,伸出手,很認真的用他的手指輕輕抹了一下關淑怡的嘴脣輕聲問她:「可以嗎?」

  關淑怡已經傻了,她承認她渴望,她甚至早上還幻想過,如果他們可以在一起,那會是什麼樣子。她不懂為什麼秦知問她可以嗎?啥叫可以嗎?

  「我是個色盲。」秦知很認真的看著她的眼睛說。

  關淑怡扭頭看下店子,很奇怪,今兒是怎麼了,一個人都沒。

  對啊,沒人多好啊。

  她不知道怎麼回答秦知這個問題,她看著他,張張嘴巴卻沒有詞兒。

  「我是個很嚴重的色盲,也許這輩子我都沒辦法區分任何一朵顏色的花送你。」

  關淑怡緊張的握握拳頭,咬咬牙。她突然一彎腰脫下右腳的鞋子跟襪子,半舉起自己的腳丫子對著秦知傻傻的說:「你看,我有一對並指。」

  然後,秦知也傻了。

  這是?什麼情況?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1:57 PM

  第十三章:垃圾三人組

  栓柱柱跟小芳芳站均掂著一條腿兒在……「村口」。不對,應該是書店的櫃檯前。

  這兩人纏纏綿綿的那麼膩歪著,一股子看不到的小旋風在他們當中流淌旋轉……

  這兩人的身體保持著一個玄妙的姿態,均是金雞獨立。

  秦知呆呆的看著那隻高高舉起的幾乎伸到他腰部的腳丫子,那腳丫子最中間的兩個腳指頭緊緊的血肉都連接在一起。從美學的角度看上去,那腳並不美好,它甚至是醜陋的。秦知遲疑了一下,神色從一片柔情開始斷裂,鬼使神差的他搖搖頭說:「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為什麼要道歉呢?秦知也不知道。

  關淑怡看著秦知,最開始的時候是坦蕩的衝動。許是因為秦知的沉默退縮,逐漸,逐漸的……她羞愧起來。自小,她這隻腳便從來不敢在人面前露,她甚至因為這隻腳不去公共浴室。難為她爸爸為了女兒,在老年代總是要一大鍋一大鍋的燒著開水供女兒洗澡用。這些辛苦均是因為那兩隻長在一起的畸形腳趾頭。

  關淑怡開始說她想說的話,她想說很多,很多的話,大家認識好幾個月了,從最初的相識,到現在的不想分開,他們中間的隔閡越來越薄,越來越接近。現在,他們中間只有一層窗戶紙,現在……就看誰的努力能痛快的捅破它,但是……這層最後的東西,並不好捅,捅了……會流血……秦知站在最後的關頭,很明顯的縮了回去。關淑怡能感覺到,感覺的到對面的這個男人的退縮。

  關淑怡的話是磕磕巴巴的,其實她不知道自己在表達什麼意思,但是,她覺著她懂,她想她明白對方想要什麼,所以,她努力的,努力的……敘述清楚這些意思,努力地……想要捅破一些這個人要迴避的東西。

  「我……我小的時候,根本不敢脫襪子。就因為這隻腳,我從來不敢穿露腳趾的涼鞋,不敢像別的人一樣穿人字拖,我沒辦法在腳趾甲上塗漂亮的指甲油,無論我穿什麼鞋子都要先考慮襪子,襪子能提供給我最最多的安全感,但是,即使別人不知道我的秘密。每當他們看著我的腳,我就會覺得羞愧。很奇怪吧,一不偷,二不搶的,我就是覺得羞愧,在腳這個問題上,我覺得我低人一等。我總覺得別人的目光能穿透我的鞋面和襪子看到我醜陋的腳。就是因為連接的腳趾,我甚至覺得自己是個怪胎。小時候,我跟媽媽哭著問,為什麼我跟別人不一樣?我是不是個怪胎,我媽說,她怕我丟了,所以給我做個記號……當我長大,我才知道這是媽媽的善意的謊言……其實,沒有完美的人……真的,就……對,就像……我爸脂肪肝,我媽關節炎,甚至我弟,我弟,我弟……」關淑怡很認真的想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好像,那小子除了沒出息,基本身體健康,大有禍害活千年的趨勢。就這樣她的話滯留在空中說不下去了,編不出來了。

  秦知晃了兩下,慢慢坐下,剛才那股子邪火,那股子因為陽光下閃光的髮絲,那一抹嵌在眼尾的柔情,他掉了進去。現在,那股子來自心底的火燃燒的更加旺盛。他被關淑怡的單純率真所感染,是的,正是這種感覺。關淑怡比他想的好,比他想的好一千倍。他配不上她。他怎麼敢要這麼好的女人呢?這樣的女人應該有個美滿的家庭,有個可愛的孩子,有個完整的一生。這些東西,他給不了。

  他現在唯一的感覺,心裡很難過,非常的難過,他還必須的壓抑著自己的情感,壓抑著自己那顆剛剛暖過來的心。他看著她,在心地嘆息。多麼好的女人,上天給了她世界上所有的最美好的東西,溫柔的眼睛,可愛的個性,率真的脾性,最最善良的心,但是,他拿什麼去跟她匹配?他甚至不敢給她一個孩子。

  「怎麼了?」關淑怡緩緩放下腳問他,女人是最敏感的。

  秦知苦笑了一下,輕輕搖頭:「沒事。」

  「秦知,呃,叫你這個名字,感覺真奇怪。」關淑怡自說自話了一句。

  「我本來就叫秦知,栓柱柱那是你給起的名字吧?」秦知回答。

  「我就覺得栓柱柱很好。」關淑怡撇撇嘴春,剛才的衝動也已然過去,她慢慢彎下腰,拿起襪子想把腳套進去。當她彎腰,心裡酸酸的,酸楚的幾乎要哭出來。自己都這樣了,這個混蛋他到底要怎樣啊?說了那麼多,還不夠嗎?

  因為委屈,她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一滴滴的掉落在地面上。

  秦知站起來,吃力的緩緩蹲下:「我來。」

  「……」關淑怡僵到了那裡,手足無措的那麼僵著。他們的頭不經意的偶爾會撞在一起,就像兩個初戀的孩童,心都在劇烈的蹦著。

  從未有人在這個女郎成長的歲月中觸摸過她的腳,她那個心底最最私密的地方。每個女人,不管先天的條件多麼優越,她都願意將自己最最美好的一面全部呈現出來,呈現到自己所愛的那人面前。並期盼用著自己所有的優勢換取一生的呵護。

  古語說,做人要坦誠。這是千年的道理。

  但是,這份千年道理絕對無法擺放到愛情面前。

  就像現在這段感情,伸出那隻畸形的腳是錯還是對?

  關淑怡不知道,秦知……更是不知道。

  關淑怡的內心在巨大的衝動過後,開始自我保護,自我檢討,自我的……批判,以及不著邊際的胡思亂想,腦袋裡各種思緒就像不同顏色的毛線被糾葛在一起一般互相打著疙瘩,互相沒邊沒沿的糾纏著:「天!……真……他媽的,我是頭豬,我……做了傻事了,做了這個世界最最愚蠢的事情。他是怎麼想的。一定在想,看那!這個女人是多麼的愚蠢,對啊。誰會在根本沒弄清楚對方是不是喜歡自己的情況下,舉著一隻畸形的大臭腳求愛。我是豬啊!我到底想說什麼?他一定在嘲笑我吧……對啊,要笑死了吧?可是……為什麼他還要幫我穿襪子?呃,我為什麼要穿我媽媽的襪子呢?天吶,還是黑色碎紅花?讓我死了吧!死了……對啊,他看不到顏色,但是,這雙襪子花樣就是土啊……鞋子也土?我應該穿白色的襪子,那種純白色的襪子,呃,我……這是怎麼了?他的手,好溫暖啊。頭頂的髮線也很好看,他的味道真好聞……我的心怎麼跳的這麼快……我有一雙很漂亮的鞋,今天怎麼不穿呢?……要穿來就好了……他到底怎麼看我?怎麼想我的?……」

  時間彷若靜止,靜止到感覺不到整個世界。她看著這個溫柔的男人默默的蹲下。抓著自己的腳腕,看著他扶著自己那隻畸形的三十八號半的大腳幫她穿襪子。一下,一下的那麼溫柔,那麼的……柔和的穿著。

  關淑怡的心臟都要跳的從口腔飛出來,世界都在旋轉著轉的找不到她自己。她晃晃腦殼,找找思緒,眼睛下意識的看著四周不知所措。

  「呃!」關淑怡突然發出的被驚到了的語調,身體猛的抖了一下。秦知抬起頭看看關淑怡,再看看她呆看著的門口的方向。

  就書店門口的玻璃板上,赫然疊放著三顆碩大的,屬於人類的頭顱,那些腦袋上搭配的表情是驚訝的,看上去實在驚悚。

  秦知在心底默默嘆息一下,今日出門不利,一眾小鬼纏身。他怎麼到了哪裡都甩不掉這三陀大鼻涕泡子?

  「老大,我們總算找到你了!」吳嘉陽哭泣著冒著大鼻涕泡子推開玻璃門衝進來。他的身後,馬柏冬,赫逸元也一臉驚訝的跟隨著,他們一起走進來並四下打量著這間無法跟以前的秦知所處的世界連接起來的小書店。

  在他們看來。這小書店寒酸的嚇人,秦知根本不屬於這裡。秦知是他們精神世界裡的神。

  秦知並不理他們,他還是認真的做著手裡的工作,他仔細的幫關淑怡穿好襪子,套上鞋。今兒是怎麼了?這些人說好了的一起來煩他嗎?還是挑在這個最最不合時宜的時刻。他也有一些話想說呢。

  馬柏東跟赫逸元互相驚訝的用眼神交流,他們最最崇拜的老大,竟然給一個看上去並不起眼的女人穿襪子,穿鞋子,還拐著一條腿?這是什麼情況?

  秦知直起腰,慢慢坐好,他看著面前站立著的帶著非常激動神情的三人,怎麼形容這三個人呢?不,應該說是四個人,還有一個陳律師陳益致,剛才闖完禍跑了。

  依舊在假裝哭泣的這個,並且永遠一臉衰樣的人是吳嘉陽,京都著名望族之不爭氣紈褲子弟的子弟。這傢伙的爺爺輩曾很輝煌,但是那之後第三代就開始沒落,但是無論怎麼沒落,他們家的那股子紈褲根性就是沒辦法洗脫。

  吳家這兩代沒落到了頂點。到了吳嘉陽。除了京都一套依舊在重要地段的老院子,家裡除了剩下一些老名氣,老關係網之外。在資產上幾乎是什麼都沒有的。偏偏這家人依舊喜歡打腫臉充胖子。到處去赴著他們承受不起的聚會,生怕那個階層忘記他們。所以……他們的日子過得真的是十分不容易。

  秦知第一次見到這混蛋紈褲是在幾年前的京都,當時他在公安局辦新公司的一些手續。大上午的八九點,這傢伙靠著墻壁一臉痞子氣指著公安局長叫大侄兒,好像他有個痞子朋友因為打麻將被抓了。後來秦知才知道,這傢伙在輩分上還真是人家表叔,誰知道呢,這一表能表幾千里啊?那天也趕巧了,下大雨,秦知剛上車,這傢伙就沒皮沒臉的蹭進來坐。秦知好脾氣的送他,一路上聽了這傢伙爺爺的爺爺的爺爺的發家史。後來,秦知便把他帶到了朗氏。這種人按道理是誰也不會用,誰也當成禍根避之不及,但是偏偏的秦知就用了,一用還用了多年。

  四年前朗氏新的大賣場剛剛裝修好,可巧的是市政主要街道幹線大修繕。兩條長達十幾裡的鐵柵欄將兩邊的商店街區堵了個嚴嚴實實。除了公車站,行人都要走將近幾十米的地方才能看到天橋相互通過。當時朗氏養這個混蛋已經一年有餘,公司已經多次給了壓力命令秦知開除他。那次秦知便把這個滿嘴大話的紈褲派了出去,就這樣,所有人都為難的事情便非常簡單的奇跡一般的解決了。這傢伙跑到相關的地方,每天,每天,每天端著一個破茶水杯子,喝人家領導的茶葉,組織人家下屬鬥地主,人家差點沒被他氣瘋。但是就是抹不開幾代人的老面子趕他。他家那種一表三千里的關係實在,實在是多,說起來誰也認識誰。誰也知道誰,實在沒辦法人家在朗氏新的大賣場前開了五米鐵柵欄,硬是擠了一個朗氏大賣場的公車停站點。給了行人進出口。

  那家大賣場一年的經濟收入幾千萬。而吳嘉陽的年薪只有二十萬。沒花紅,沒獎金。即使如此,這傢伙依舊在內心奉秦知為老大。比他親大哥都親。即使秦知叫他死,他都會去,當然,這是他自己說的。

  一聲不吭的這個苦瓜臉叫馬柏東,這傢伙是一個數字天才。有時候計算的的本事要比秦知還強。但是記人,用人這方面就差得遠了。

  認識秦知之前,馬柏東在果品市場負責開票出貨。月薪人民幣七百。人人都知道這傢伙是人才,因為這傢伙能在十秒鐘內計算出你從南方進一車水果,一路上出過橋費,稅務,城市人口對這種水果最終的需求量,去除腐爛和一般損耗,最後你能賺多少。但是為什麼偏偏馬柏東只能賺月薪七百塊呢?那是因為馬柏東出身農村,只念到初二就輟學了。他沒文聘。沒本錢,周圍更是沒有伯樂、所以,不管這個人能算清楚小數點後面的多少位,不管這個人是不是能迅速提前預測到某種投資之後的三年的獲利最終額度。馬柏東因為沒文聘就只能在水果市場開小票。

  秦知從水果市場撿回他,給了年薪十萬,依舊沒花紅,沒獎金。可從那以後,馬柏東便出了死力的為秦知服務,而且,他只對秦知服務,其他人的話那是一概不聽。這傢伙話不多,脾氣古怪還有些自閉,頗沒人緣,人見人討厭。

  瞪著眼睛看秦知的這位大哥叫赫逸元,他是秦知的司機,秦知的秘書,秦知跑腿,秦知的總務部負責人。年薪八萬。沒花紅,沒獎金。

  原來這傢伙只是一家老國營燈泡廠的副廠長。他負責全廠一千多名職工,外加離退休三百多名老職工的服務工作。他自己開了一家修車鋪。月入一千三百左右。

  赫逸元中專畢業後他接爸爸的班到了燈泡廠,一工作便是默默無聞的十年。廠子黃了後赫逸元一個人就開始十年如一日的為大眾服務。沒人要求他那麼幹,他自己也有個鋪面。但是,他就是一個人支撐著自己的責任,從職工的最低保障金,到負責公會,負責團委,負責婦聯,負責服務處,別人也許早就忘記了那家不存在的老廠,因為廠子破產後就只有幾畝破敗的廠區資產。趕上那年朗氏要開食品廠。就這樣,秦知受朗凝的指派做了第一批的接洽人。三十九歲的赫逸元代被職工們推薦負責接待談判。私下裡,秦知的確提出給過一些好處,但是被赫逸元拒絕了。他一邊安撫一些老職工。一邊孤軍奮戰的硬著脖子給職工爭取最後的權益。面對一家已經破敗的廠區。還有人將責任背負在身上,用赫逸元的話說,就是:「老子拿了燈泡廠十年的工資,現在廠子沒了,我也要為那份工資負責到最後!」秦知很欣賞他的責任心。就把他帶到朗氏。事實證明,這傢伙很忠實,也很有能力。不管將他放到什麼位置,他都能很快掌控局面,實實在在的做好每份工作。是個十分出色的有責任心的管理人才。雖然,他不是最好的,但是他是最讓人放心的。

  朗氏是怎麼走到現在的,也不是說朗凝是個沒工作能力的人,事實上朗凝很能幹。她接替父親的一些責任後在商界更是一飛沖天,在工作上這位鐵娘子非常驕傲自信。她從來不覺得秦知能為她能做什麼。也壓根不認為秦知可以做什麼。秦知默默無聞的一直為她組織了一個非常優秀的穩定的大後方。為她培養管理了無數優秀的團隊。這些她壓根看不到。也許,這兩人之間沒有那層情侶關係的情況下,朗凝會看的更加透徹。但是很不幸,秦知從最開始的起跑點就站錯了跑道。而且,他用的人大都也有些不著調。更加上朗氏的根骨有些家族的味道。所以好的往往大家會忽略,不好的就會被深挖並無限誇大。

  一個無所事事滿地亂轉的地痞,一個沒文聘的農民,一個脾氣倔強到像臭石頭的小市民。外加那位酸刻薄倒霉律師陳益致,他們完美的組成了垃圾四人組,他們是秦知最大的罪過,最大的錯處,在公司秦知便是垃圾頭子,大蛀蟲,這四位是小狗腿。在朗家親友中的名聲,那簡直就是臭不可聞。

  這四人跟秦知的感情也非常微妙。因為秦知壓根不跟他們深交。也從未將他們放在心上。他自己安排好事情,每天端著茶水兒在辦公室閒坐,誰也不知道他在做什麼。最可氣的是朗凝還那麼信任他,慣著他。當然,那是最初的幾年。

  秦知保持了距離,偏偏這四人一直抱著一個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

  即便是他們不想為秦知死,這樣的害群之馬朗氏也不會留。所以,除了陳律師,人家打官司的勝率是明面上的東西。陳律師也搞不懂為什麼他都自己開律師行了,大家還把他算進去?這三人在秦知離開之後第二個月便被公司掃地出門。這是必然的啊,誰會白養一群垃圾呢?當然,他們是堅決徹底的不承認自己是垃圾。

  端起茶杯,秦知看了一眼已經躲開,藏起來的關蘋果。心裡恨死了這三人。找什麼時候來,偏巧的這個時候來?實在是太沒眼色了。他跟關蘋果如果再找機會談論感情上的問題,就要重新找機會了。誰知道那些機會什麼時候會來呢?想到這裡,秦知的臉色越發的陰沉,十分的不高興。

  「怎麼找到我的?」秦知冷冰冰的問。

  吳嘉陽立刻很狗腿的蹦出來,其他兩個人默默無語的指下吳嘉陽。把自己的罪過撇了個乾乾淨淨,這兩位是個會看臉色的,吳嘉陽卻是個沒大腦的。

  「老大,我找了交通部門的關係,你知道我是有面子有地位的人,自打你走了,小弟我就每天到處找你。那份苦就別提了。話說,交警隊的麵條實在太難吃了,每天都是那老三樣。麵條大米稀飯,老大,要說這各地方的食堂,還屬高檢的食堂飯菜質量最上乘,那個……哎呀!傻X赫逸元,打老子做什麼?」

  吳嘉陽捂著腦袋一邊大叫,一邊很氣憤的看著赫逸元。赫逸元跟馬柏東一臉惡相的瞪著他。他縮下脖子,喃喃的繼續解釋:「我找了一些關係,監視了陳益致那個XX,老子就知道陳益致那個XX知道老大你在哪,所以我就找了這兩個XX,每天XX的XX的在陳逸元那個XXXX的家門口候著,最近陳逸元那個XX……」

  「閉嘴。」秦知無奈的叫吳嘉陽閉上他那個滿嘴噴糞的嘴。他跟這傢伙壓根沒辦法溝通。

  吳嘉陽捂著腦袋撇撇嘴,很委屈的看著秦知:「老大,這幾個月XX的……」

  秦知靠著椅子,渾身抽了骨頭一般的軟了下去,他看著面前的三個人嘆息下無奈的說:「我說,如今我也是泥菩薩過江,你們該幹嘛,幹嘛去成不?條條大路都通羅馬的。你們就是找到我,又能如何呢?我不是朗凝,手裡沒有那麼大的世界給你們。你們看看,我的世界就是這麼小,也準備這輩子就這麼活了。知道嗎?找我沒用!」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1:57 PM

  第十四章:全世界人民一起撐

  進入初冬的第一場細雪緩緩的在公路上飄散著。越飄雪片子越大。快速行駛的車輛將可憐的初雪翻滾成稀泥四下飛濺著,約在上午八九點的時候,一輛老式福特車緩慢的,顛簸著由遠而至,這輛車昨晚就從雁城昨夜出發,一夜顛簸的行駛將它原本考究的漆面,折騰的渾身污痕,簡直難看之極。

  遠遠看上去這車不像福特車,倒像是渾身噴了偽裝漆水的微型坦克。

  最近這兩個月幾乎一到星期六,這老福特車就會出現在雁城與遠方的那個小城市之間的公路上。老福特的主人正是陳益致。此刻他正憋著一肚子怨氣,心情十分不漂亮的看著車後面酣睡的三頭豬。這些人不要臉到了頂點。他們每個星期都找自己蹭車,蹭飯。好在自己夠機靈,不然那便宜被討大發了去了。

  要不是看在秦知的面子,他根本不屑跟這三隻豬做朋友,說起來,他們應該不算朋友吧?即使是朋友那又如何呢?該算清楚的,還是要算清楚的。他是吃過苦的人,成年後更是因為死去的妻子受過大苦,現在雖然站起來了,日子好過了。為了孩子的將來他日子要越發的算計好了過活才可以。

  在陳益致看來,花錢是個態度問題,那是能省就要省,能不花就不要花。能蹭飯絕對不要請客。這兩年人們管他叫「鐵公雞」。陳益致覺得叫鐵公雞又如何呢?陳益致覺得這是一種美稱。是對他艱苦樸素的偉大人格的一種讚揚。

  車子經過一段城市二級路的入口,陳益致腳下猛的點了剎車。坐在右邊的吳嘉陽嘴巴親到了車前座。馬柏東腳下使個暗勁一動不動繼續裝睡。赫逸元卻拿著吳嘉陽當了肉墊狠狠地撞了上去。那兩人滾在一起,艱難的掙扎著。

  「XX你個鐵公雞,你幹什麼啊?」吳嘉陽大罵著,把倒在自己身上的赫逸元往一邊推。赫逸元一邊動一邊打呼嚕,就是不睜眼。

  陳益致扭過頭,攤開手:「前面有收費站!掏錢!一人五塊,我是司機,不能白服務,所以,你們一人拿八塊。」

  赫逸元跟馬柏東閉著眼睛裝死撐著。吳嘉陽看著窗戶吹口哨。他們就這樣對持,死也不掏錢。每個星期,像這樣的戲碼,那是一齣接一齣,沒個完的時候。

  然後……雪越來越大……車內越來越冷,陳益致直接熄了火,決定凍死這三隻豬。

  叫鱉孫裝!凍死扔路上算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車子裡越來越冷,終於,又是吳嘉陽輸了,他罵罵咧咧的從口袋裡拽出二十塊皺巴巴的人民幣甩到前面的車座上,他是寧死不屈的,他死也不把錢放到鐵公雞的手裡。他丟座位上!

  在他看來,這也算是一種勝利吧!大概……

  一心咖啡書吧內,另外一對也在撐,這兩人那撐的叫一種境界。那境界高的可以用古寺來形容了,那叫啥呢,那叫他強任他強,清風撫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

  秦知裹著毯子躺在沙發上過著自己的小日子,他身邊放著一個小型電扇式的電暖氣在暖和和的吹烤著。那電暖氣的瓦數不大,也就暖個角落。關淑怡捨不得電費,客人不多的時候她死也不開空調。凍死也不開!

  若不是因為秦知那條殘腿,電暖氣她都捨不得點。前幾天超市大減價的時候,她還拖了一條不時髦的嶄新紅花大毯子回來給秦知用。那小電暖氣的瓦數很低,賣價才九十七塊。秦知對於這樣的待遇一點都沒意見,在家裡,他的待遇跟這個檔次那是一模一樣,奶奶也給他買了個小暖氣,牌子也是「大熊貓牌」。甚至奶奶說的價格比這個還便宜十塊錢。

  當然,他不準備把買貴了這件事告訴關淑怡,不然她能嘮叨半天,嘮叨倒沒什麼。他怕她再坐公車扛個暖氣回去要她那十塊錢去,這丫頭絕對幹得出來這種事。

  「你說這雪要下幾天啊?凍死我了!」關淑怡推著一車子散書回來裝訂,大概太冷了,她蹲在小電暖氣前取暖,她一邊哈氣,一邊搓手,看上去實在凄慘了些。

  「兩三天吧,早報上登了,果果,去把空調打開吧,花不了幾個錢的。」秦知看著哈氣取暖的關淑怡有些心疼。

  關淑怡立刻大力搖頭:「你可別,這月電費指定過三百,馬上要交明年的費用了。還有,有那錢,不如存了年底分。分了錢,姐姐給你娶媳婦。」

  秦知放下書,毫不在意的笑了下,他伸手撩起毯子:「腳放進來吧,我都捂熱乎了。」

  關淑怡哧的笑了,她的話露著一股子酸氣:「放進去?我們什麼關係啊,栓柱柱,我可說前頭了,我把腳放進去?那我可是冰清玉潔的黃花大蘋果!給你糟蹋了,我嫁誰去啊?」

  秦知硬是不接招:「我說親密的革命同志關係會挨揍嗎?」

  關淑怡大怒:「會!」

  秦知:「那不說了。」

  關淑怡傻乎乎的站在那裡,凍的就像個僵屍!

  自從看到並指日那之後的這倆月,這對未婚的,保有純潔關係的男女青年態度是模稜兩可的,曖昧是天天產生的,蘋果依舊在送,在吃。日子依舊在過,但是就是不談情,不說愛。

  他們是一位止步不前,一位帶著少女一般的矜持,那是誰也不說那個事兒,大家都是聰明人,誰先說,誰吃虧唄。關淑怡傻了一次,怎麼可能再傻第二次。她晾著他,好像秦知也做了這個打算。他也不說。

  轉眼倆月過去了,秦知不吐口。每天依舊不鹹不淡的呆著,可把關淑怡急得夠嗆,現在她是牛X的過了頭,騎虎難下。魏琴說了,這事要說出去,那虧是一輩子的事兒,想想是這個道理。她決定頑抗到底!老媽的人生道路,她是必然不會再走。

  握拳!發誓!發毒誓!

  秦知也不說,他是真不想說。不說,他又捨不得關淑怡,他怕害了人家。又捨不得人家。

  俗話說的好,談戀愛的男女是白痴。這話,說的多好。這倆撐著的,活脫脫的就是一對白痴。

  秦知撐得實在難受,他一天看不到她會想死,看到她自己又懦弱的要死。他恨不得左右甩自己一通大耳光然後豁出去。因為怕疼,也就沒打下去。他拐著腿,天氣涼了也要來這裡,死也要來。他不敢要她……別人也休想要。他哪也不去,他看著她。

  可憐秦知同志,聰明三十多年的一個多好的山娃,楞是在這件事情上把自己掛的死死的,就剩下半口氣,他現在是裝X過頭,同是騎虎難下。先說,那吃虧就是一輩子的,趕明兒要有什麼爭端了,依照這丫頭的脾氣,定然會是這樣嘮叨:「當初要不是你死乞白賴的追我……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這個虧,秦知死也不要吃。

  追還是不追,那是莎士比亞的問題。

  關淑怡在屋子拖地板,冷風順著房間的縫隙緩緩的吹入,一些細小的冰凌很快出現在地面上。她打了個寒戰,扭頭看看自己的春天。

  春天低頭看書,根本不甩她。

  真是太冷了。從心到身體的寒冷……當然,其他原因也是有的。

  咬咬牙,想下電費,關淑怡拖著拖布走過去,很認真的說:「咱是一個村的對嗎?」

  秦知放下書,揭開毯子,這個台階他不準備給,你想進來就進來,找那麼多亂七八糟的理由做什麼?

  關淑怡脫下鞋子,紅著大臉,坐到沙發那邊,將腳放到了毛毯內。一連著打了四五個寒戰後,總算恢復了人氣。

  秦知笑眯眯的幫她裹好毯子。那心情啊,是無比愉快地,那表情啊,那是神采飛揚地。

  「鄉里鄉親的,咱要相互愛護。對吧?」關淑怡嘴巴裡依舊不吃虧的給自己找面子。

  「嗯。」秦知點點頭,很聰明的給了台階。反正目的達到了,男子漢大丈夫,退一步也沒啥。

  「栓柱柱啊,姐姐累死累活,省來省去,就是為了你的終身大事。你說吧,你喜歡啥樣的?姐姐給你注意下?」關淑怡恢復HP後,開始了臭貧。

  秦知看著手裡的雜誌,黑白畫上的美女,那也是很漂亮的。他緩緩開口:「身材妖嬈,長髮飄飄!」

  關淑怡大怒:「那是女鬼!」

  秦知舉起雜誌,指著相片上的「女鬼」:「這個樣子,就成!」

  關淑怡繼續大怒,她指著店門口:「把腦袋扭過去!」

  秦知舒服的躺下,把腿伸直了,那樣子要多愜意就多愜意,想打他後腦勺,門都沒有。舒服中,他自己也汗顏,這歲數是活脫脫的活回過去了,他讓讓她又如何呢?

  但是……他就想逗逗她。她發怒的樣兒,多可愛啊?

  雪越來越大,車窗外的雨刷器艱難的來回擺動著。陳益致每十幾分鐘就要下去擦下車窗。越擦越來氣。他不停的點著剎車。後面那三位,裝死的繼續裝死,罵街的繼續罵街,硬撐著的繼續硬撐,反正是誰也不想出去。沉悶中,吳嘉陽終於支撐不住開了口,其實這話,其他三人也想問。但是他們都不想做這個壞人。

  秦知是不是回雁城?秦知是不是還能帶著大家一起走下去?秦知他真的就把自己的一生交代到這個小城嗎?沒人能得透秦知。也許他自己都是迷茫的……

  「你們說,老大真的就把這輩子交代在這個小城了?」

  一直假裝睡覺的馬柏東緩緩睜開眼睛說:「老大從來就不是一個沒野心的,以前伏在朗氏,那也是有個朗凝。現在,那就未必了,好珍珠還要擺在好櫃檯,怕是施老闆的櫃檯給的位置他不滿意吧?老大的行情那是看漲啊!」

  陳益致在前面冷笑:「那現在還有個蘋果姑娘呢。萬一人家就互相喜歡上了,扯不開了,拽不離了!怎麼著?人家就愛呆在小城,你們還想來一齣棒打鴛鴦?記住了,見了秦知,實話實說,別玩那麼多花花腸子的事兒,秦知那人我知道,他從來就不吃這一套。誰要是想打壞主意,別怪我不顧大家多年的情分!」

  吳嘉陽立馬解釋:「得,說兩岔了不是,我們沒這個意思。對老大,咱的感情不比你差。誰知道施老闆提的那個破要求,還……有秦知,才有我們。咱也不想給老大添堵,XX的問題是,除了老大眼裡能看到咱,XX的別人都當咱是垃圾不是。我就搞不懂了,朗凝怎麼想的。現她的處境是美妙了,朗氏大亂,那是七雄爭霸。哎,真是……人心怎麼這麼難猜測。老大當朗凝是個寶。這傻妞寶貝不做,做爛泥,你們說,朗凝她後悔不?」

  赫逸元接了話茬子:「後悔倒不見得,人家現在是郎才女貌,女才朗貌,什麼都占全換了。朗凝那人,就是後悔了她都不會承認。那種女人……我要是老大,我也要關蘋果,不是說朗凝不好,跟那樣的女人生活在一起還有什麼樂趣而言。她不是女朋友,她是家中坐在蓮花上的菩薩,需要早晚沐浴,焚香拜祭。肉體上要服從,精神上要崇拜。她說的話那必須是最高指示,不照著做你就死定了,這是找老婆啊?這是活脫脫供奉了一尊西天的泥菩薩!跟她在一起會自卑的……要我找,我就要蘋果姑娘,我就喜歡那種的……」赫逸元急乎乎的說了幾句,又覺得不妥當,他咳嗽了幾聲,訕訕的笑下,臉色漲紅無比的解釋:「我的意思是這樣,現在不是老大跟朗凝的問題,是人家朗姑娘不要咱老大哈?」

  吳嘉陽一臉擔心的又是吸氣又是搖頭:「我看老大就未必喜歡關姑娘。別人不知道,我是知道的。老大那人就愛玩個深沉,這麼多年了。我們倒是天天在他的笑容下掏心窩子。人家呢,那是說走就走,壓根不搭理咱們這群苦命人……你看他的眼睛,根本不看關姑娘,我說,你們說他倆是那樣的關係嗎?我XX的,她打咱老大的後腦殼的時候,那聲音叫個脆生!給我嚇得,那冷汗出的,那是秦老大的後腦勺,誰敢娶個母夜叉回家?誰要能弄明白老大怎麼想那就好了,這麼冷的天,你們說咱們是不是瘋了?這都來了多久了?」

  「你可以不來。」馬柏東對於吳嘉陽一向沒有好印象。說起來吳嘉陽這孩子也可憐,走那都沒社會地位。

  「我呸!我不來,你們悄悄跟老大進施老闆那裡胡吃海喝,我去街邊吹西北風?門都沒有,死我也跟你們死一起,這幾年。我家剛剛抬頭。好不容易能直起腰說話了。我那不是就是說個意見嗎?我們可以討論嗎!XXX的XXX的,一群沒良心的,壞人都是我當的!」吳嘉陽回嘴。

  「那就說人話,幹人事,少放屁!我不愛聽別人說秦知,秦知對不住誰也對得住你!」陳益致涼涼的來了一句。

  車子裡,再次恢復了平靜……

  進小城的時候。陳益致將車拐進一個加油站,回手又要錢:「給錢,別裝死,我知道你們醒著呢?」

  赫逸元無奈的把手伸進懷裡:「多錢?」

  「二百!」

  「放那個氣,出城的時候不剛給你二百嗎?」

  「那我空返算誰的?從這裡打車回去要多錢?我這是半價!給錢,一人八十!」

  「那富裕那四十算幹嘛地?」

  「你空手進人家啊?空手關蘋果敢拿大掃把掄你們出去!」

  撐不下來的三人,罵罵咧咧的拿了錢甩給陳益致,陳益致打開玻璃把錢交到加油的小妹子手裡,樣子要多老闆就有多老闆:「加二百93號。」

  吳嘉陽跟赫逸元眼珠子一轉,開始冒壞水,他們趴在車窗上開始調戲人家良家婦女。

  「大妹子,加油送手套不?」

  加油站的小妹子一臉鄙視:「不送!」

  吳嘉陽指著陳益致:「小妹妹,司機大哥叫我問你,不送手套送絲襪不?」

  加油站的小妹子更加的鄙視:「不送!」

  赫逸元木呆呆的開口:「那司機大哥叫我問你,絲襪不送,送他個不鏽鋼飯盆吧!他家可窮了。就缺個飯盆好要飯。」

  陳益致對這種人身攻擊早已免疫,隨他們怎麼貶低自己。一會進城,他還要錢。看這幫鱉孫是說話疼還是掏錢疼!

  進入初冬的大雪日,全世界人民都在撐!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1:58 PM

  第十五章:微妙的距離

  朋友?朋友這個詞彙並不適合現代人,世界是在更新換代中前進的,現代人相處的方式是奇妙的。直接?直接這個詞彙也不適合現代人。

  現代人喜歡拐彎抹角的表達情感。

  在遙遠的古代,陌生人經過引薦,成為朋友。最初的介紹是這樣的:「這位是XX,字XX,此人品性貴重,喜好詩文……如何,如何!巴拉!巴拉……」介紹人會盡數此人優點,大家在一起成為朋友也是因為互相互觸動到內心的真我,才可以通過一輩子的相交,成為知己摯友。

  而現代社會……現代社會是連帶著祖宗八代一起來介紹的,當然如果你的祖先是位憨厚的鐵匠,那就略過吧。

  這位仁兄,他的父親是XXX,他的母親XXX,他的外祖父是XXX,他家人有什麼靠山,什麼親戚,什麼背景,介紹來,介紹去,未了也許還會悄悄跟你說一下對方家中的銀行存款。

  人身後的價值綜合在一起,便是現代人的我。

  在現代人的眼裡,我是不存在的。我是建立在無數身後事物上的一個附加值。沒後華麗的身後的東西,我只是一個零,無論你多麼上進,多麼努力,也只能是一個零。

  最近……秦知的零在無限度的增加著,關淑怡逐漸的找不到了自己,因此上,她很痛苦。

  關淑怡第一次知道秦知不是挖煤的這件事。是從吳嘉陽的嘴巴裡得知的,其實在那之前,她也知道他不是挖煤的。但是,沒想到會是這樣,吳嘉陽滿嘴跑大車的告訴關淑怡她家栓柱柱以前在大公司有多麼的厲害,年薪多少,是多麼高貴,女朋友身價過億,是多麼的牛X,他坐著高級車子上班,一套西裝上萬元。現在有多少公司在找秦知,秦知價值幾何等等……

  可憐的關姑娘備受打擊,她感覺自己跟秦知的面前出現了一條壕溝,這條壕溝越來越寬闊。

  雖然秦知很果斷命令,今後吳嘉陽再進這家書店他們連朋友都做不得。吳嘉陽走了,但是其他人還會來。這些人帶著過去的信息有意無意呀的在關淑怡的面說著朗凝,說著秦知的未來。

  關淑怡受到了傷害。那份傷帶來的不安令她越發的脆弱。

  那些信息怎麼可能是她一個本分的小城女人能容納的下的?關淑怡只是覺得以前的自己是那麼的可笑,她甚至想起了自己家裡的那些房子,以前她總是靠著房子撐門面,雖然嘴巴上是不在乎的。但是,如果遇到合心的,想發展的,她還是會無意的告訴別人,娶了她就不必再擔心住處了,現在想起來,房子就像一個可笑的笑話一般……

  就這樣,關姑娘的心變成碎片,因為早已深陷,所以變成碎片的心格外的疼痛,一日復一日的難受著。

  關淑怡記得,書上是這樣寫的。愛情,就是你走進我,我走進你!然後……融到一起……等等,等等……那麼簡單的一件事情。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因為他們中間那層錢的,地位上的距離難過成這個樣子。她寧願他就是個挖煤的。

  進入冬季後的愛情?凍住了,一連著半個月,關淑怡都沒跟秦知說話,她不理他,想理來著,卻害怕碰釘子。

  秦知……自己不知道應該如何面對關淑怡。他很想去解釋一下,一切都過去了。他喜歡的是關淑怡。但是他害怕他招惹了,卻又對不住人家姑娘。關淑怡作出一副兩個人只是朋友的做派,搞得秦知根本無法再前行一步。他的脾氣越來越暴躁,見到家裡一來舊友他的態度越發的惡劣,最近更是見到老熟人,轉身就走,話都不想多說一句。

  然後……很奇妙的,關淑怡卻逐漸跟秦知的朋友慢慢發展著奇妙的友誼,這是秦知所沒有預料到的。

  這裡的發展是說,關淑怡的整個生活被秦知「朋友」們的進入打亂了。這些人就像革命烈士一般,前仆後繼,輪著班的來書店報到勸說,每次他們都碰一鼻子灰,但是仍然百折不撓。

  「我說弟妹,你咋就是不開竅呢?」施皓慶繞著書櫃轉,關淑怡一本一本的擺著書,並不搭理這位衣冠楚楚的老男人,雖然他叫自己弟妹,自己還是很高興的,但是……這些人來到這裡是帶栓柱柱走的。她捨不得。更加不願意!她只好不理他們。

  「我說弟妹……」施皓慶從那邊轉過來,攔在關淑怡的面前陪著笑臉哀求著關淑怡。關淑怡將最後一本書插到書架上,嘴巴裡負氣的嘀咕:「我不是弟妹……鬼知道我是什麼!」

  「你不是誰能是呢?那小子的眼睛裡全是你,根本不看我們,弟妹啊,秦知放在小城市可惜了。真的,你幫哥哥美言幾句,哥哥虧不了你。」

  關淑怡無奈的抬頭,呃,這位老大哥的臉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樣子的戰爭,那張褶子臉上被抓的東一道,西一道的血稜子,看上去真的很凄慘。

  施皓慶伸手摸下嘴角,吸吸涼氣:「叫你看笑話了,弟妹。你嫂子跟我妹妹打架來著。」

  關淑怡搖搖頭:「沒有,又不是第一次了。」

  沒錯,施皓慶先生每次臉上帶傷,就會跑到這裡找秦知。他家內部混亂,他是最底層的小市民起家。有錢後,家裡的社會關係多少有些不適應,這些年也就沒適應過。他每天在老婆和老娘,大舅子,小姨子,自己的弟弟之間來回游走。那些人都開始肉搏戰了。他每次夾在中間都深受其害。這傢伙最近十分懷念過去的當辦公室主任的小日子,所以他想把公司托給秦知,對外假稱公司破產,也許他想通過這種打回原形的方式追求過去平凡且幸福的日子。但是秦知就是不答應。

  「弟妹,秦知是人才,是大才。你把他關到這家小書店,不覺得很殘忍嗎?這家小書店要幹多少年才能變成新華書店啊?」

  關淑怡有些氣惱的推著空車子回到休息角落,很鬱悶的坐到了沙發上,有些煩躁的說:「新華書店是國家的。我們做的再大也做不了新華書店……而且他要走,我能攔住嗎?找我沒用!」

  施皓慶尷尬的笑了幾聲。不小心扯到受傷的嘴角,臉上又是一通顫抖。

  關淑怡帶著一絲就要放棄的語調說:「而且,我跟秦知……現在還沒確定呢。我都不知道他怎麼想的……也許他只是把我當成一個關係不錯的鄰居家的小妹妹,你們說秦知在大城市這樣好,那樣好……我就是個待業在家的小城女人,我們根本不可能的。」

  關淑怡很委屈的靠到沙發上背上,眼眶開始發紅。

  施皓慶摸出一根香煙點燃。關淑怡從茶几下拖出玻璃煙灰缸重重的放到茶几上,聲調帶著命令式的喝道:「別亂彈煙灰!彈這裡面!」

  「嘿嘿……你這個樣子,真像你嫂子。」施皓慶說笑著坐到關淑怡身邊,他吸了兩口煙之後突然問關淑怡:「你想知道他們以前的故事嗎?我在朗氏有些關係,因為秦知是我一直想挖到的人才,這也算是旁觀者清吧。」

  朗凝,朗凝,這個名字已經整整的折磨了關淑怡一個月。每個人都在說朗凝。關淑怡上過網,查過那個名字,還真是家世顯赫,男人的夢中情人型。說到底,她算什麼啦?

  她扭頭看下施皓慶,拿起一邊的茶壺給他倒了一杯水,雙手推過去:「想……我想知道,告訴我吧施大哥!」

  「你跟她不一樣,你比她好。真的,相信大哥說的。他們是過去了,真的不可能了,秦知那小子典型的好馬不吃回頭草。」施皓慶抿了煙頭很認真的告訴她。

  關淑怡扭臉看施皓正,突然覺得這位大哥,那是相貌英俊,儀表堂堂,這一臉傷多可憐啊?

  她自我解嘲的苦笑:「這也是您說。」

  施皓正知道自己這話討了關淑怡的喜歡,於是,再接再厲的說:「我認真的,秦知這人我注意他好幾年了,以前作為對手,他的喜好我還是摸過的,你想知道什麼,大哥全部告訴你。」

  關淑怡立刻坐直了,雙手放到膝蓋上很認真的點點頭:「好。我全部想知道,您說吧!」

  「朗凝跟秦知是在大學認識的……」施皓正開始講訴秦知的過去,他聽來的過去……

  秦知推開書店的門,抬眼就看到那邊的沙發上,施皓慶正在嘰嘰嘎嘎的不知道跟關淑怡說什麼,他家關蘋果的臉色十分難看。秦知脫下皮手套大力的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那兩個專心說話的人這才回頭看他。

  施皓慶尷尬的笑笑,走過來帶著一絲討好打招呼:「呦!秦知,你回來了?」

  秦知點點頭,抬抬下巴問那邊:「你跟關蘋果說什麼呢?」

  施皓正挖挖腦袋:「她想知道朗凝。」

  秦知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施皓正見勢不妙,找個藉口「咻……」的消失了。

  關淑怡抬眼看著秦知,書店的門口。他穿著一件全黑藍色的長身粗呢大衣背著光,這人穿什麼都那麼有味,看上去是咋看咋順眼。是啊,他天生就是站在大城市頂樓的男人,自己怎麼能配的上他呢?

  秦知脫下大衣拿在手裡,慢慢走過來低頭看關淑怡。

  關淑怡也看著秦知,幻想中,兩人中間的壕溝更加的寬闊起來,間隔的距離實在太遠,太遠……對他們這些人來說,也許事業是人生中的頭等大事。但是對於她,她這個小城女人,婚姻才是一切。這半年,她到底是怎麼了,自己一個人在做戲嗎?

  秦知緩緩蹲下柔聲問她:「怎麼了?你別聽施皓慶胡說八道,他騙你的。」他的聲音依舊溫柔。

  關淑怡搖搖頭,開始委屈。眼眶內開始蓄水。

  秦知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個大大的進口蘋果,就像逗孩子一般用手指捏著晃:「要吃嗎?」

  關淑怡搖搖頭。心裡酸酸的,最最愛吃的蘋果都無法解救此刻的酸楚。她看著這豬臉上溫柔的笑,真想一掌拍扁他。

  「到底怎麼了?我得罪你了?好吧,給你打一下。」秦知扭過頭,把後腦勺對著關淑怡。

  「她是不是很漂亮?」關淑怡低聲問。

  「誰?朗凝?」

  「嗯。」

  「為什麼問她?」

  「那個土財主……」

  「土財主?」

  「就是剛才那個人。」

  「哦。」

  「他說,朗凝身材妖嬈,長髮飄飄……有氣質,有味道是所有男人喜歡的類型。」

  秦知真的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關淑怡的問題,但是,從表面上來看,這個好像是事實。但是這話卻絕對不能告訴關淑怡,他還想好好的活下去呢。

  「她沒你好。」秦知紅口白牙說瞎話。

  「你騙人,我看過她照片。」關淑怡委屈的開始抽抽。

  秦知無奈的看著地板,都是過去了啊?他搞不懂女人的內心世界,她吃的是那門子乾醋啊?

  看著前面那個並不寬闊的肩膀,這人一動不動的低頭呆著,關淑怡滿眼淚水委屈的撲過去,摟住他:「……嗚……」的一聲開始放水閘。

  哎?這是什麼情況?秦知呆了一下,她被打擊到了嗎?其實她不用難過啊,在他看來,關淑怡有自己的好,她的好是朗凝一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所以,他已經將那人的傷害完全忘記了,這就是關蘋果的魔力啊。

  「喂!」關淑怡哭了一會,叫他。

  「啊?」秦知從深思裡猛醒,回過頭。

  關淑怡突然伸出雙手,捏住了他左右腮幫子肉,猛的一扯大聲說:「豬!!!!」

  無數的冷汗從秦知的脊椎向外冒,雖然他知道關淑怡有時候非正常,但是這又是什麼情況。

  關淑怡的大眼睛裡全部都是水,對,水,誰敢說她哭了,誰就死定了。

  「我們認識多久了?」關淑怡瞪著他問。

  秦知:「半年。」

  關淑怡:「你知道嗎?」

  秦知:「知道什麼?」

  關淑怡:「我想一掌拍死你。我每天幻想把你從這裡拍出去,你的小身板化成一個小流星,穿過窗戶,穿過原野……最後化為飛灰!」

  秦知:「……喂!」

  關淑怡憤恨無比:「別人怎麼談戀愛我是不知道,但是像我這樣的我確定全宇宙我是第一個!你就這樣耗著我嗎?所以,你是……豬!!!!」

  秦知:「……人類剛踏上月球,說全宇宙誇張……」

  關淑怡:「你閉嘴!說正題!」

  秦知:「哦。」

  關淑怡把那張臉使勁拉扯到一個難以想像的弧度:「說!」

  秦知吃疼,卻不敢反抗:「說什麼?」

  關淑怡:「隨便什麼!」

  秦知:「放開我……」

  關淑怡:「沒門!」

  秦知:「那你到底要我說什麼?」

  關淑怡撅撅嘴巴:「說你喜歡我!」

  秦知立刻:「喜歡你。」

  關淑怡撅撅嘴巴:「全世界第一喜歡!」

  秦知立刻:「第一喜歡!」

  關淑怡撅撅嘴巴:「不是威脅?」

  秦知艱難的咧開嘴:「絕對不是!」

  關淑怡放開手,笑了下,她這份笑容帶著一絲無奈,一絲憐憫,一絲自我嘲笑,還有一絲說不出的味道。秦知一天能從這張臉上看到無數的表情,但是,關淑怡現在的表情聚集在一起後傳達著一個信號,此刻的她很認真,認真的嚇人!這份認真令秦知的心開始劇烈的跳動,他預感到什麼事情要發生了。

  關淑怡伸出手幫秦知揉揉臉頰:「沒有孩子……沒有關係的……有你就可以了。我認真的,像我這樣心腸善良的大度女人這輩子你都找不到了,我先說好了,我也不跟你撐著了,我喜歡你。就只想嫁你!你不能拒絕我。因為……我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栓柱柱,你可想好了,過了我這上流村,可就是下流村了……」

  秦知呆了,他傻傻的看著面前這個因為聽到他故事而為他流淚的女人。這個女人又開始胡說八道了,她一但不好意思,無法宣泄,無法正確的表達意思之後,她就胡說八道,其實她什麼都不用說,秦知想,他懂得她的,就像他現在明白,她的眼淚不是為她自己流,她是在為自己流一樣,他明白的。

  沒錯,關淑怡在為他委屈,在為他不平,在為他傷心。

  輕輕的捧起那張大圓臉,秦知緩緩親了上去……他說:「咱們結婚吧,我喜歡你。」

  這是眼跟眼的交融,

  這是心跟心的碰撞,

  這是命運跟命運的融合……

  這是來自四樓關媽媽的大喝聲:「老娘我……不同意——!」

  秦知跟關淑怡扭過頭,魏琴一臉尷尬的對他們擺下手。她的身後,關媽媽手挎菜籃子怒視著他們。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0 PM

  第十六章:談婚論嫁

  寂靜的冬夜,星空格外乾淨,無論是氣溫零上多少度,或者是零下多少度,對於小區人民來說,只要有熱鬧可以看,可以聽,不管在什麼樣子的夜晚,他們都愛奔出家門站在樓下頂著酷暑或者寒風看鄰人的熱鬧。

  小區樓下堆滿了人,秦奶奶捎帶的還賣了好幾盒香煙。

  關家的母女在吵架,毫無顧忌的大嗓門從四樓越過窗口,衝出了地球……

  「老娘要了一輩子臉,末了要了個大屁股——!」關媽媽一聲怒吼幾乎要震掉秦知手裡正要遞給顧客的一串水果。

  顧客帶著曖昧的表情上下打量著秦知,秦知尷尬的回頭看下自己奶奶,了解敵情的秦奶奶扯著他的衣服說:「筐筐,沒事,在叫她們吵吵會,果果比她媽媽厲害。」

  果然,秦奶奶話音未落,來自四樓關淑怡的一聲吶喊令秦知的鬱悶到達頂點。

  「屁股上就不是肉了?屁股上的肉可比臉多!你每次包餃子不是都要豬後丘(豬屁股)嗎?」關淑怡一聲大喝,秦知手裡的那把遞給顧客的香蕉還是掉到了地上。

  他摸下自己的臉龐,幻想了下自己的屁股。搞不懂為什麼那對母女要這麼形容自己,為什麼這對母女要把他堂堂高級動物的形體形容的如此不堪入目,還分開了論零件的大聲的這樣吵。

  樓上終於出現了乒乒乓乓的砸東西的聲音,秦知縮縮脖子,終於走進樓口上了樓梯,雖然關淑怡一再重申他沒必要出現,但是他也要重申,自己怎麼著那也是一塊好肉,可包餃子也可炒菜!當然,作為一個男人他想跟關淑怡一起面對。當他走到關淑怡的家門口,關爸爸卻打開了門。他看了一眼秦知,比了個悄悄的手勢,拉著秦知就下了樓,一邊向下走一邊悄悄說:「砸完了,叫咱,咱再回去。」

  不放心隨後跟著上樓的秦奶奶點點頭,這份迎合中帶著一份不遮掩的巴結成分:「老頭子有好茶。」

  就這樣,這一行人很沒良心的離開了戰場,留下了樓上那兩個彪悍的女人!

  關爸爸並未就女兒的問題負起一個爸爸應該有的責任,他甚至跟秦爺爺擺開象棋殺了起來。秦知不放心的站在門口停著,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小區人民的瞻仰品,四樓的爭吵聲漏過窗子揮灑在小區院子的大地上。那裡的詞彙是秦知在過去的生活當中無法想像的到的。那兩個女人的小宇宙全開的爭吵著……

  「你嫁什麼人不好?你嫁個挖煤的?」

  「他不是挖煤的!」

  「對!開鏟車挖煤的,現在開鏟車都沒人要他,你說他能幹什麼?」

  「……他……他……他什麼也不幹……空閒了他就幹革命!怎麼地把!」

  「你是缺胳膊了,還是短腿了?找誰不成你找個近視眼,還是高度近視眼,人家三棍子打不出一個屁來,他五棍子也敲不出個屁,炒個菜都分不清蘿蔔大蔥。我呸!!!」

  「誰說他分不清了,你去買一斤叫他分分。你這話就不講理了。」

  「誰不講理了?」

  「全世界人民都知道你不講理!」

  「好!我這次還真的不講理了,他想跟你好,你叫他來,你叫他來!你叫那個挖煤的從老娘屍體上過去。不是我死,就是他死,你選吧!」

  秦知差點沒摔倒地上,他緊握門欄掙扎了幾下,終於站穩。這都要鬧出人命了,著身後的三人還是不緊不慢的,該幹嘛幹嘛!

  關爸爸將馬向前斜推了一下,斜眼看著站在門口很擔心的單薄身影,他越看越不滿意。自己家丫頭那是要嫁皇帝的(關淑怡小時候的夢想)。現在卻找了個小家雀。這小身板一副羸弱的樣子,大概連個重活都幹不了。果果要受苦嘍……

  秦爺爺拿起一個象棋子摸了幾下,摘下老花鏡對關爸爸說:「筐筐這孩子,也算是你看大的。孝順,賺了錢都寄回家,這鋪面房子都是這孩子買的,這些年我們也存了不少錢了。果果進門,都歸她管。他們想跟我們住就跟我們住,不想的話,我們老倆就去老年公寓。」

  關爸爸連忙搖頭:「大爺,看您說的,那有新媳婦進門,就把長輩趕出去的道理。咱不說這事,咱下象棋。」

  關爸爸將話題引開,毫不遮掩自己對此事並不看好的想法。秦奶奶一直衝著秦知打眼色,期盼秦知能靈快點,那怕是一杯茶也給未來老丈人倒一杯。

  秦知依舊站在那裡聽著樓上的吵鬧聲,心裡的感覺複雜的很。第一次有個女人會為自己這樣聲嘶力竭爭取權利,當初朗凝只是默默哭泣。一直叫他爭氣!爭氣!事實上他也很爭氣。可是對方就是看不到。

  秦奶奶有些恨意的看著院子裡的一位女鄰居,那位原本是笑眯眯的鄰居有些不好意思的抱著孩子躲回了家,今兒上午,關媽媽在院子裡跟鄰居吹牛。一位早就看彪悍的關媽媽不順眼的鄰居故作無意的戳穿了關淑怡捂了好幾個月的謊言弄得關媽媽火冒三丈。要不是這個女人,他們家不至於把一場喜事弄得成了鬧劇。

  其實,關爸爸早就從女兒點點滴滴的生活痕跡裡看的出來,女兒有事瞞著他們,只是沒想到會是這麼大。失業,開書店,還想嫁個沒爹媽的不正常的鄰居家的孩子。

  這份打擊他們都措手不及。但是事到臨頭,這些人立刻按照傳統的規矩,在此有條不紊的談婚論嫁。

  四樓一聲乾嚎傳到了屋子裡,關媽媽哭了,哭的很傷心,是真心實意的哭,不帶一絲平日裡的作假。

  「我打我這張臭嘴,我這張好的不來壞的來的臭嘴……天天詛咒閨女嫁個賣水果的……嗚……沒成想她真的找到一個賣水果的嫁了!!!」

  大概關媽媽的動作嚇壞了關淑怡,這一次氣勢洶洶的關淑怡沒吭氣,沒還嘴,她沒一再重申她就是為秦知而在這個地球上出生的此類豪言壯語,也沒重複的敘述,你不叫我們在一起……我就去死……這樣的混話……也沒敢說,她很捧場的一聲悲鳴……跟自己的娘親大人哭做一團。

  「媽,秦知跟我會好好的孝順你們!」這份嗚咽中的誓言,不帶一絲的作偽。

  關爸爸甩開手裡的象棋子,站起來招呼了一下老鄰居:「上去吧,差不多了。」

  秦爺爺講煙頭抿在鞋底子點點頭,老頭倒是真的很高興。他喜歡熱熱鬧鬧的果果,從小看大的,沒成想自己家沒出息的「挖煤」的孫子活脫脫的有本事,能把這麼好的人騙回來。老爺子絕對想不到的是,關淑怡跟秦知他們中間最主動的,不是自家沒出息的孫子,而是樓上的號稱將來要嫁皇帝的關淑怡。秦奶奶笑了一下,摸下口袋裡的鑰匙,進屋打開大衣櫃,摸出一個放餅乾的鐵盒子捧著跟老伴一起相跟著上了樓。

  關爸爸推開家門瞪了一眼盤腿坐在地上哭的那對母女,關媽媽扭頭看了他一眼,抹了一把鼻涕糊到了墻壁上,她扶著關淑怡的手站起來,瞪著秦知。

  關淑怡一臉尷尬的看著秦知,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頭,她剛才吼著宣誓,用了這個世界上最最惡毒的語言詛咒自己。秦知衝她笑了下,跟著她一起坐到了沙發上。

  關爸爸很權威的指指家裡的一地狼藉:「收拾下,說正事。」

  那對剛才還是仇人一般的母女很利落的開始收拾戰場,這中間有幾次對眼,關淑怡都很羞愧的避開了。這才開始檢討自己剛才的行為真的有些過了。

  兩家老鄰居第正式的坐好,他們相互看著,卻不知道從哪裡開始,關淑怡的弟弟藉著倒水的機會上下打量著秦知,大概也有些不滿意,他瞪了秦知一眼。秦知苦笑著摸摸鼻子說:「叫伯父,伯母擔心了,對不起。」

  一肚子怒火的親媽媽立刻接上話茬:「別跟我拽羊蛋(土話諷刺普通話的意思)。」

  秦知閉了嘴,他不擅長這個。

  秦奶奶連忙打開盒子推到那對心裡不舒坦的親家母,親家公的面前陪著笑:「這姑娘早晚要嫁到我們家不是,老關家的,快別嚇唬孩子了。放心,只要果果嫁進來,這些家業都是果果的。不會叫她有半分委屈。」

  關媽媽拿著衛生紙抹了把子鼻涕,有些嗚咽:「我們是嫁閨女,不是賣閨女。」

  話是這麼說了,她還是很認真的打開盒子檢查東西,她第一下開的是盒子裡的那個紅布包。

  那布包裡放著一副足金的龍鳳金鐲子,兩對金耳環,兩個金戒指,一枚男式的一枚女式的。還有一條牛韁繩一般粗的金項鏈呈現在了大家面前。小城如今講究三金,好的就四金,這秦奶奶很明顯的是早就準備齊全了,而且秦奶奶這可是足足準備了四金呢,而且這四金都是質量重量都足足的上層品,關媽媽的臉色頓時好看起來,有了笑模樣。

  房產證,存款單,這些家裡的老財產秦知第一次看到,當他看到這些證件上都寫著他的名字的時候,秦知眼眶都紅了。

  關媽媽把一疊子存摺數了一下,大約有個八九十萬,這就令她跟關爸爸驚訝了,沒成想的事情,老秦家開個水果攤竟然能存下這麼多家業。有了這些這些錢,閨女的日子倒是不怕難過了。

  「我們家果果是有房子的,這聘禮的事情咱們要說清楚了,我們家就這一個閨女,當寶貝養到現在,嬌慣著呢。一個指頭都捨不得動(秦知一頭冷汗流了下來),所以這聘禮我們要五十萬。這錢你們別怕我們貪了,你們給了我們當嫁妝陪回去,不但陪回去還要多給。」

  似乎,這場喧鬧已然過去,但是涉及到談婚論嫁,秦知依舊有一些在夢中的感覺,他們難道不擔心自己沒工作?不擔心自己不要孩子,他剛要開口想要實話實說,關淑怡卻打他右半瓣屁股猛的一掐,秦知疼的打了個顫,閉了嘴。

  兩位老女人如今是寸土不讓,那口才比起秦知在談判桌上看到的專家還專業。

  秦奶奶:「我們的聘禮,這周圍幾條街都是看不到的,老爺子說了,如今小媳婦都開車,我們還給一輛圈圈車。嫁進來就買。」

  秦知很苦惱的看下關淑怡,關淑怡倒是喜上眉梢的。

  關媽媽一笑:「那敢情好,反正也要買,不如我們兩家各出一半,不過要算到嫁妝裡,算我們賠過去的。」

  秦奶奶一樂:「這是小錢,咱有錢,我們出了五十多萬,還要裝修房子,你們想叫果果他們住到自己家,樓上樓下的我們倒是沒意見,可是這傢具費,裝修費算誰的?別到時候一根釘都朝我們要,這醜話可是要說到前面的。」

  秦知張嘴想算到自己身上,反正他也是豁出去了,這點錢對他來說真的沒什麼。沒成想自己奶奶就著他左半瓣屁股又是一掐。他只好又閉了嘴。

  關爸爸抬頭,很深沉的打開一包軟雲,抽出一支給秦爺爺點了:「裝修是小事,看他們要什麼風格的,英國的,美國的都行,我們就這一個閨女。裝修我們出,傢具你們買。」

  關媽媽加了一句:「傢具全部要大輝煌(小城最大的傢具城)的。一件都不許在外面買。」

  「成。」親爺爺一拍大腿,同意了。

  秦知扭頭仔細看著關淑怡,關淑怡的表情毫無顧忌的露著喜色。她是真高興。

  就要娶這個女人了?這七個多月,每一天,每一天的在一起,秦知喜歡她,但是這輩子如果真的虧了她,她能跟自己相攜相伴的在沒有孩子的情況下過一輩子嗎?秦知依舊是猶豫的。

  「我五年前工資就交家了,有六萬多呢。給我三萬,我要買衣服。添嫁妝!其他的錢給弟弟娶媳婦。」關淑怡很有骨氣的說。

  關媽媽卻一瞪眼:「給你個屁,這些都是我們掏的,養你這麼大,還跟我算起帳來了,不算你出的。給你一萬,還給魏琴,那家書店算你們開的,加上別人算哪門子事情?」

  關淑怡愁眉苦臉的拉住秦知的手,看樣子他們都沒了說話的權利。秦知的手心裡全部是冷汗,他的不安順著手心向外分泌著,關淑怡就這他的耳朵說:「別怕,有我呢!」

  秦知笑了下,他才沒怕,他只是驚訝小城的辦事速度,沒成想竟然迅速到了國際水準,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

  「陪嫁裡,我們要八件羊毛衫,八件羊毛褲,全部都要灘羊牌!」

  「結婚的婚車全部都要叉屁(關媽媽管H—X5,叫叉屁)最少十五輛,不能擺氣球,全部要鮮花!」

  「棉被,褥子都要成品的,提著箱子那種!」

  「還要兩輛電動車!」

  「住在一個小區裡,這大鍋合併了支吧,五天,最少支五天大鍋!」

  ……

  也許在秦知的生命認知裡,他想過自己要怎麼去結婚,怎麼去浪漫的結婚,怎麼去開心的結婚,但是小城市的婚禮,令他思維混亂,卻又有了一種本該如此的感覺。結婚錢他會悄悄補償給這對愛了他二十多年快三十年老人。就像他們想的一般,他要孝順他們,他要珍惜這對宇宙間最無私的老人。一生心血,都擺在檯面上。這份滾燙的愛,秦知終於懂得了。

  愛女兒的父母。

  愛孫子的祖父母。

  秦知想哭,想對著這個小城號啕大哭,六七歲那年憋在心裡的委屈,他很想發泄出來,暢快淋漓的哭一次。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1 PM

  第十七章:要去北京買婚紗

  街邊的一家小餐飲店內,

  關淑怡將一疊錢推倒魏琴面前,笑著說:「我老媽叫我跟你算清楚帳,喏,這是兩萬。栓柱柱說了,別虧了你。」

  魏琴放下吸管,將錢丟進隨身的小皮包內,也不說話,依舊咕嚕嚕的喝著那杯飲料。

  關淑怡陪著笑臉低下頭衝她做鬼臉:「哦哈哈,呦呵呵……」

  魏琴沒理她。

  訕訕的笑下,關淑怡小心的問:「生氣了?」

  魏琴點點頭:「我們認識多少年了?」

  關淑怡玩弄下杯子上的吸管:「好多年了?久的都記不得了。」

  魏琴苦笑一下:「我只是沒想到,你這麼快就把自己交代了。以前我們做的那個夢還記得嗎?」

  關淑怡羞愧的點點頭,很早很早之前,她們一起有個夢想,一起談戀愛,找宇宙裡最有錢的,如果沒有錢那就要找最帥的,如果不帥,那也要找個深深的愛著自己的。

  她們會選擇一天結婚,租用一個場地,兩隊婚車要放到一起在小城轉八圈。然後一輩子幸福。

  「這麼快,再過幾年,我還不知道變成什麼樣子了呢,我們都不小了,你也別挑了。」關淑怡開口。

  「是啊,再過幾年就三十歲了,鄉下的老媽問我,是不是太挑了。我就納悶了,又不缺胳膊,又不少腿,我幹嘛委屈自己呢?還有你,秦知色盲的事情,不要孩子的事情,你都跟家裡說了嗎?這是一輩子的大事呢!」魏琴是真的替關淑怡著急。

  「色盲的事情全區都知道,但是不要孩子我沒說。」關淑怡回答。

  魏琴有些怒,她放低語氣說:「你的膽子太大了,不要小孩,你想過今後嗎?等你們老了,萬一先走一個,連個照顧的人都沒。而且這也太快了,這才幾個月啊,就結婚了,你了解他嗎?你了解他的過去嗎?」

  關淑怡抬起頭笑了下:「我不管,我只要他。沒孩子就領養一個。他不會丟下我先走的,要是走也是我先走,叫他傷心去。他很好的,真的好!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

  魏琴緊跟其上:「哪裡好了?完全不覺得。」

  關淑怡很認真的想了一會:「他看著我的時候,就只有我。周圍什麼的他都不看。」

  「就為這?」魏琴驚訝。

  「那還為啥啊?你去大街上,找一個人,給人家一百塊說,大哥,你看著我,只能看著我,眼睛裡只能看著我,別的都不許看。成嗎?不成啊!意境不到啊!我家栓柱柱就有這個意境!你都不知道他微笑著看著我的時候,給我電的……前年的尿都出來了……」關淑怡說完抬頭補充了一句,手裡還比劃著:「天要下雨,姑娘我要嫁人,神擋殺神!唰唰唰!就這樣,我們上輩子就註定要在一起了,魏琴小姐,年齡到了,就找個合心的嫁了吧,這個世界有幾個女人能靠著結婚鹹魚翻身的?那是少女的幻想,知道為什麼是少女的幻想嗎?一切不符合實際的都是少女的幻想,過日子啊,慢慢就好了,再說了,栓柱柱那傢伙,也就找我,我是得到上天的詔示來挽救他的。我是有神聖使命的……」

  魏琴驚訝的看著那個發神經的女人又神叨叨的進入了她特殊的精神世界,無奈的嘆息。看樣子是沒救了,她只好轉入正題:「日子定了嗎?」

  關淑怡從幻想的世界唰的回了神:「下個月十五號,本年陰曆最好的一天。」

  魏琴嗆了一下:「這也太快了?」

  關淑怡連連搖頭:「不快了,我恨不得明兒就嫁他。真的,我一會看不到他就渾身不得勁。而且明年一個好日子都沒,我媽找算卦的算了,今年我再不找,下次婚姻就在三十六歲了,還是個二婚。算命的瞎子說了,我這輩子就三次姻緣,上次那個被我媽媽掀翻了,你記得的,那個小學體育老師。我媽媽現在悔死了。要不催的我這麼著急。」

  「你沒救了!哎,你媽媽還信這個呢?」魏琴嘆息搖頭。

  關淑怡點點頭:「對啊,我媽可神了,以前我就挺恨那個算卦的。現在我都感謝死他了,我媽說我想嫁人,想的都魔怔了,她要不答應,我們就變仇人了,對了,店裡幫我看十來天,反正你公司去不去的也沒事。」

  魏琴抱著胸口一副防備的樣子:「你要幹嘛,討便宜嗎?沒門!」

  關淑怡叫過服務生,結了帳,她低頭把商店卷閘門的鑰匙放到桌子上,她從牙縫裡向外擠著快樂:「我家栓柱柱說了,不許租婚紗,他不喜歡我穿別人穿過的,他要帶我去偉大首都買婚紗,買結婚用品。羨慕吧,羨慕吧!」

  隔著窗戶,看著那個歡快的女人踩著雪,站在街口亂蹦的樣子,魏琴的嘴巴慢慢浮上笑容。她看看手錶,拿起桌子上的鑰匙離開了這家小店,也許以後關淑怡不會再像以前那般一叫就來了,也再也不是她的小芳芳了。

  祝願她幸福吧。從這邊看上去,她是那麼的幸福。再阻止,怕是也只能做仇人了。

  魏琴走出去,摟住關淑怡的肩膀:「小芳芳同志,約個時間吧,我要跟他談談。」

  關淑怡點點頭,反正也躲不過這一遭,魏琴如果不把秦知銀行卡的零頭探尋出來,她就不叫魏琴了。自從跟秦知在一起,關淑怡就有意識的隔開他們。不知道怎麼了,她不想魏琴跟秦知熟悉了,不想她了解他。哎……總歸是躲不了這一次呢。

  「什麼時候?」

  「就今晚上吧。」

  「別啊,我們今晚十二點的火車,然後省城的飛機啊!」

  「我還不知道你啊,就是不想我審問他吧?」

  「才不是,今晚,就今晚,火鍋城吧。」

  「那麼便宜的地方?」

  「廢話,我們要結婚了,省一點是一點。」

  這對好友就在街頭匆忙分手,關淑怡坐在出租車上,看著好友呼著白氣,站在寒風中凍得發抖的樣子特別凄涼,忍不住的,關淑怡的鼻子酸酸的,眼淚流了下來。

  關淑怡家人仰馬翻的在收拾行李,關媽媽對買個東西去北京是極力反對的。在老人家看來這是浪費錢的行為,即使如此,關媽媽依舊把女兒拽到一邊,塞了她五千塊錢低聲說:「出去了,別委屈自己,給他買套高檔西裝結婚穿。就電視裡那些牌子。別太寒酸了,知道不?」

  關淑怡點點頭,摟住媽媽酸酸的來了一句:「媽,你真好。」

  關媽媽聲音挺失落的:「我當然好了,十月懷胎生了你,養了二十多年一直知道是給別人家養的。我還對你那麼好,那個秦知啊,瘦的跟個雞雛一樣,我看哪裡都不舒服,不過好歹有一條是滿意的,他家住樓下,這樣我能天天看到你,萬一有個什麼不好的,我能立馬到你身邊去。姑娘嫁不遠是天下父母最大的福分了。」

  關淑怡摟住自己媽,眼淚嘩嘩的向下流,關媽媽也是眼淚婆娑。關爸爸無奈的抬頭:「這都什麼跟什麼,去個北京買東西,這麼弄得生離死別一樣。快點著,果果晚上還出去吃飯呢。」

  秦知也在家收拾東西,他簡單,就是帶個電腦,幾件換洗衣服。秦奶奶倒是洗了十幾個巨大的紅蘋果塞進皮箱裡,一邊塞一邊嘮叨:「出去省著點,就要結婚呢,這幾天都出了不少錢。你們省下,以後日子就好過點。知道不?」

  秦知關了電腦,抬起頭笑了下,他伸出手從口袋裡拿出一張卡放到奶奶手裡:「奶奶,這張卡裡有些錢,你拿著,需要花儘管用。密碼跟以前一樣。」

  秦奶奶笑了下,順手把卡放口袋裡:「奶奶給你存著,你們生孩子了給你們買保險。」

  秦知苦笑了一下,沒說話,孩子啊,還是個大問題。

  傍晚六點多,這兩個人在全家,全院子人民的歡送下出了下去,這鄰居啊都是被關媽媽的大嗓門呼喚出來的。

  「到了北京別心疼錢,想買什麼買什麼啊!」

  「到了北京!去故宮,去長城!多照一點照片!別省著!」

  「到了北京!媽不是給你錢了嗎?要住大酒店!別省著!」

  等等之類。

  鬆了一口氣的兩個人,坐在出租車上無語對視的笑了一會,秦知忍耐不住的問關淑怡:「你媽給了多錢啊?」

  關淑怡大咧咧的伸出五個指頭。

  「五萬啊?」

  「說什麼呢,五千。我媽這次可是真的出血了。」

  秦知靠在車座上笑了起來。關淑怡知道他笑什麼,伸手就是一擰:「這都是我媽的私房錢,沒動公帳。我媽這輩子出血,這次出的最大了。你再笑我下車了!聽見沒?」

  秦知點點頭,趕緊伸手挽住她的腰:「好,我錯了,這錢咱一分不動,都給你父母買東西。」

  關淑怡靠著他的肩膀嗯嗯了幾聲:「爺爺奶奶的也要買。」

  出租車穿過寒風,來到火鍋城。秦知對關淑怡選擇的地方挺無語的,這倒是真的很符合關淑怡的家傳本性,能省一分是一分。

  關淑怡拖著箱子一邊走,一邊囑咐:「魏琴的話可能不好聽,你要忍著。我就一個好朋友。」

  秦知點點頭。

  他們找到一個邊角的座位,在喧雜的火鍋城坐定。秦知看看四周,這樣的環境他實在來的少,以前大學的時候,倒是常去,說起上大學的那會,他記得他朋友還是很多的,那個時候章南正常拖了他去參加各種社會活動,那些活動大部分都是章南正發起,章南正掏錢。他也就是個陪吃,陪喝的主。托章南正的福,那之後認識了朗凝,一轉眼這麼些年了,現在他卻要跟這個小城裡的一個樸實,普通的小女人結婚。秦知的心裡有著一股子恍然的明悟,也許……也許以前就是在生命中轉了一個圈子,走了一條彎路,原本就該這樣的。哪裡來回哪裡去。

  就是這樣!

  關淑怡衝著站在過道口的魏琴大力的揮手,魏琴笑了下走過來。秦知連忙站起來應付,這個女人似乎比關媽媽還要尖酸。他是這樣想的。

  一場寒暄,雙方坐定,魏琴上下仔細的看著秦知。秦知無所謂的衝她笑。

  「關淑怡以前處過的那幾個,個個都比你強,可是她卻硬是要嫁你。」魏琴張嘴就沒好話。

  關淑怡窘的低下頭。

  「那還是我最好,要不然她怎麼選我?」秦知笑著說。

  魏琴撇撇嘴,接過服務員遞過的一盤子肥羊肉丟進火鍋裡攪和:「我看不出你哪裡好,沒工作,個不高,還愛玩個深沉。也就這死丫頭看你好。」

  秦知夾起一塊羊肉給關淑怡放到盤子裡:「她看我好就對了。」

  關淑怡就像個受氣的小媳婦一樣,這兩個人她一個都招惹不起。只好只管吃,少說話。

  魏琴伸手從自己提包裡拿了個信封出來放在桌子上:「給你們的,我這算是提前上禮了,北京東西死貴的。你們的錢都投到書店了吧?」

  秦知的手停了一下,將信封推回去:「不缺錢的,也不會委屈到她。不過還是謝謝你,小怡說你是最好的,我現在才相信。」

  魏琴挺執著的按著那個信封向前推:「我好不好,也不用你誇我。我只希望你對她好。以前我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想著未來要找個什麼樣子的男人,小芳芳不是個挑剔的人,她就一點要求,可以每個星期去一次美容院,可以看到什麼東西了,可以不顧及錢包裡的厚度買下來。我希望你努力,努力給她幸福。做到這些其實挺簡單的對嗎?」

  秦知把信封推回去:「當然,更好的也會給她,如果這是你們說的幸福的話,在我看是很簡單的事兒,請放心。我也非常感激你。」

  關淑怡輕輕的嘆息了一下,站起來搶過那個信封塞進魏琴的皮包裡:「哎呀,哎呀,你們兩在這裡嘔個什麼氣啊!」

  「沒嘔氣!」這兩個人倒是異口同聲的回答。

  一頓飯吃的淡而無味,魏琴幾次想開口問那些實際的問題,都被關淑怡打岔打開了。終於,魏琴還是沒問出:

  「你到底家底多厚?你到底可以帶給關淑怡什麼樣子的生活?你到底多愛她?」等等之類。

  以前也許關淑怡真的很期盼魏琴可以為自己參謀一下,但是現在在她看來,這些都不需要了,她已經做出選擇,好的,壞的,她都會接受。這是她選擇的道路,她義無反顧。

  這三人在飯店門口告別,魏琴喝的有些高,關淑怡想送她回家,但是魏琴搖手拒絕。也許這一刻開始,她們都清楚,關淑怡有了屬於自己更加親密的一半,而魏琴她也會走完自己的另一條路吧。

  魏琴順著馬路牙子,晃晃悠悠的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沒有去處的她回到公司,她來到她跟關淑怡經常去的小屋緬懷了一會,找到老會議室的鑰匙悄悄的打開那裡。

  以前魏琴跟關淑怡都喜歡來這間老會議室,這間被公司廢棄不用的會議室有一盞三層的老式水晶燈。這兩個老姑娘常常拖了一個員工運動會廢棄不用的布墊子躺在上面做公主夢。

  未來,要嫁一個有錢的男人,買一套靠海的別墅。每天晚上她們可以開上等人開的晚宴,請很多名流來家裡吃飯,人們就在這樣的水晶燈下翩翩起舞。西裝革履的男人,香氣撲鼻的淑女捂著嘴巴說著高雅的矜持的上流人說的話。當賓客散盡,她們跟未來的他們就在浪漫的音樂下,獨自擁舞,似乎這樣的夢是許多小女人都要做的幻想當中的最上等的夢。

  現在,關淑怡離開了,魏琴獨自在此緬懷。

  魏琴躺在角落,看著那盞壞了幾個燈泡的三層水晶燈,四周安靜的嚇人。她的世界在眩暈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會議室的門被緩緩的推開,有個人探頭進屋問道:「誰?誰在……這裡?」

  魏琴將身體悄悄躲到疊起的桌椅板凳後面。這個聲音她熟悉,正是她的大冤家,竇建業。

  今兒竇建業也喝高了,家裡開聚會,每個人還是老台詞,誇他哥哥,贊他嫂嫂。唯獨忘記家裡還有一個竇建業也需要大家注意一下。帶著這份失落,竇建業晃晃悠悠的來到公司睡覺,路過會議室的時候卻發現這裡的燈亮著。

  魏琴看著竇建業很不專業的在會議室搜尋了一會,他爬到了小舞台上。這個人到底要做什麼?

  她看著他爬到舞台上,打開老實的點唱機,從機房找出兩個無線麥克風,一個放在口袋裡,一個拿在手裡。他打開點唱機,就著那裡面放出一首解放軍軍歌的音樂做動作,魏琴看到了這輩子難忘的一出鏡頭。

  舞台上,竇建業學著他老子,竇老董事長講話的樣子揮手,點頭,致意,他配合著音樂節奏無聲的表演,他表情豐富的自謙了一會,樣子要多深沉就多深沉,這人挺有表演天賦的,一個人扮演了整個會場。從司儀,到董事長,到崇拜者,到熱淚盈眶的大力鼓掌的員工們。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竇建業……突然舉著那個麥克風大吼了一聲:「大家好,老子我是林則徐!」

  這是什麼情況?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1 PM

  第十八章:北京第一日的流水賬

  打小,關淑怡就對偉大的首都北京城有一股子難以表述的嚮往之情,是個中國人就會嚮往吧。

  嚮往首都城之餘,關淑怡也嚮往坐飛機,真的,在這之前的二十多年裡她沒坐過飛機。

  這不稀罕,我們周圍許多人沒坐過飛機。

  沒坐過不算丟人,但是你要努力的矜持的假裝坐過,就比較丟人了。

  關淑怡很想坐到秦知的位置上,那邊靠窗戶。

  她記得小時候看過一篇文章是這樣描寫的,飛機緩緩的從大地上起飛,然後慢慢的進入雲層,地面上的房屋,城市,梯田慢慢的變小,世界越來越寬廣。那種感覺無法表述,難以形容。她想過去看看,又不好意思說,只能眼巴巴的看著秦知,期盼他可以心領神會。

  總之,坐飛機,是上等人的生活。關淑怡從坐到位置上就開始幻想自己是個上等人。

  秦知跟關淑怡坐的算是國內航線內的高檔座位,其實就是在一般座倉的前面。那種一排兩座的位置,沒什麼稀罕,就是位置大點,腿可以撐開點。其實習慣飛行的人都知道,還是靠著走廊舒服一些,

  秦知將好位置讓給關淑怡,奈何,關淑怡不領情,她就非常,非常想坐到靠窗的那一邊,她眼巴巴的看著秦知,期盼可以心靈交融,期盼這位先生可以很紳士的發現自己的需要。奈何秦知根本不看她。他要在下飛機前做一些事情,今天下午要開一個會。

  因為剛才好奇的太厲害,安全帶關淑怡早早的扣上了,還玩了一會。

  哎,這麼丟臉的事情就不要說了。

  秦知埋頭的看著一些文件,這次去北京,他有其他的工作安排,除了購買結婚用品之外,他的時間排的很滿,滿到只能陪關淑怡三天。十多天,要解決的事情太多,不抓緊時間是不成了。臨上飛機的時候關淑怡還想在北京拍結婚照呢。如果時間允許,秦知覺得還是可以做到的。

  終於著,關淑怡忍耐不住的,對著指頭小聲說:「栓柱柱,我能坐到你那邊嗎?我想看外面。」

  秦知抬起頭,無聲的笑了一下,他伸出手,撫摸下關蘋果的頭髮,然後站起來很貼心的幫關淑怡打開安全帶跟她換了個座位。

  接下來,就浪漫了,飛機在震動中緩緩高飛,關蘋果將腦袋貼在玻璃上緊緊盯著窗戶外貪婪的看著大地,公路,河流,關姑娘一直看到要吐才作罷。接著開始惦記飛機餐。

  秦知強行的拉回好奇寶寶,拉下隔窗板,關淑怡又迅速的投入了學習當中,她很認真的跟著空中小姐學習救生手段。得空了就悄悄附著秦知的耳朵小聲的低估:「我以前覺得空中小姐都很漂亮呢,仙女一樣。」

  秦知抬頭看下她:「第一次的時候我也覺得是。」

  關淑怡大有知己的感覺:「嗯,太失望了。」

  秦知合起文件夾,專心的陪起自己的小未婚妻,他介紹了國內的航班特點,捎帶告訴她其實真正漂亮的空中小姐都在國際航班上,而且那邊的空中小姐氣質都是沒的說的。

  關淑怡挺失落的嘆息:「可惜以後看不到了,中國這麼大,能看完就不錯了。」

  秦知主動拍拍她的手:「明年忙完,我就帶你出去走走,嗯……澳大利亞看下袋鼠,去香港吃個早茶什麼的,還是可以空出時間的。」

  天吶,能看到袋鼠,還是去澳大利亞看……幸福來的太突然,雖然只是一句捎帶的承諾。關蘋果還是覺得上流村沒白呆。她身體裡還是慢慢的溢出了一種奇妙的感覺,要結婚了,跟身邊的這個男人。從此不再屬於他自己,從此做什麼都要說「我們」。

  而且,這種感覺咋那麼好呢,坐飛機,還能去看袋鼠,雖然只是說說,但是關淑怡依舊幻想連篇,覺著自己非常了不起了。

  可以騎著馬兒,長髮在澳大利亞畫報裡的鄉間飛舞,她回過頭去大聲呼喊:「哦哈哈,傑克……你來追我啊……哦哈哈!」

  為什麼?是傑克類?

  國內航班的短暫飛行……轉瞬就結束。

  施皓慶親自來接的站,出於他土財主的氣勢,這人不知道從哪裡找了一超誇張的車子,那種黑色的。屁股是平的超大的車子。關蘋果不認識那種牌子,但是依舊覺得這車子屬於上流村。

  秦知緊緊抓著關淑怡的手,拽著自己無所適從的小未婚妻從機場出來,上車,安撫。施皓慶在那邊嘮嘮叨叨的想說事情,但是被秦知瞪了回去。

  高速路,司機師傅一口北京人兒的京片子,偶爾發出的抱怨都能令關淑怡笑半天,關淑怡看著窗戶外,腦袋裡滿盤旋著一首歌:「我愛北京天安門,天安門上太陽升!」

  然後她冒冒失失的抬頭問秦知:「栓柱柱,咱什麼時候去看天安門升國旗,唱國歌?」

  秦知大樂:「明早,我來過多次,還真沒看過呢。明早一起去看。」

  接下來,好簡單了,住酒店,進房間,收拾行李,等待吃晚飯。

  關淑怡在N高層的巨大的酒店套間內不真實的轉了八圈,衣服是掛了又掛,壁櫃整理三遍,捎帶的在豪華浴池裡洗了一個澡,用了好多酒店的沐浴乳。看北京電視,看北京新聞,等啊等啊的,就等睡著了……

  秦知在套間內的小辦公室開會,那幫子跟班不知道什麼時候的全部跟來了,就吳嘉陽,陳益致他們,此刻這些人的臉上找不到一絲半分的吊兒郎當,大家都是一本正經的拿著大疊子的資料在工作。關淑怡在門縫看過他們,也覺得打攪實在不合適。所以老老實實的回到房間按遙控玩,按著按著就睡過去了。要不說,洗完澡睡一覺格外香呢?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關淑怡迷迷糊糊的被秦知折騰醒,她睜開眼,看著坐在床邊看她的秦知。秦知的眼睛裡彌漫著一股子不真實,關淑怡的心裡何嘗不是。

  「抱歉,太晚了。我們出去吃晚飯吧。那群混蛋都走了。」秦知捏著關淑怡的鼻子笑眯眯的哄著。

  關淑怡猛的坐起來問:「幾點了?」

  秦知看著關淑怡,臉色嘩啦啦的紅了,關蘋果從家裡帶來的那件土的掉渣的阿拉蕾圖案,帶花邊的睡衣上面的三顆釦子壓根沒扣好,憋滿的胸罩裡一派春色顯然是沒關好,就要迸裂出來。

  秦知有些受不了的站起來,來到門口:「你……你……收拾一下,我在外面等你。」

  關淑怡倒是毫不在意的滿屋子轉圈。

  酒店裡簡單的西式晚餐,秦知盡量使關淑怡快樂起來,從入住這裡,這兩個人都有一層隔膜沒敢提及,這今天晚上到底要怎麼睡啊?雖然屋子裡有兩個套間,但是……

  是吧,對吧,都那麼近的距離了,對吧……

  真是……十分尷尬呢。

  就這樣,迷迷糊糊的,在酒店內閒逛,酒店門口附近的店鋪閒逛,關淑怡在酒店的小巷內找到一個蒙古人的小攤子,買了不少十塊錢一條的手鏈回去送人,而秦知在她身邊只是默不作聲的陪伴著,由著關淑怡感受這裡的生活並未打攪。

  關媽媽在晚上十點打來電話問詢了許多事情再三囑咐不要亂花錢。

  秦奶奶十點半打的電話,再三囑咐出門注意安全,錢全部縫到內褲的那個小口袋裡。

  秦知無奈的附和著,接著兩個人面對著苦笑。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那一晚,這兩人並未住到一間屋子裡,但是都……胡思亂想到半夜,春夢倒是都發作了。

  秦知夢到了阿拉蕾舉著兩坨東西對自己吶喊,一直吶喊到他爬起來去洗了一個涼水澡。

  關淑怡夢到有人揭開自己的被子。不停的打開,不停的打開……就是沒鑽進來。

  第二天一早,秦知叫了客房服務,在房間內吃完早餐後,關淑怡跟他去看升國旗。很遺憾的是,他們的車子被堵在一條小街口一直堵到上午快八點,一場外事活動,將兩個人的節奏完全打亂。升國旗愣是沒看到。

  不過作為這個城市的補償,附近的天橋下,一堆大爺大媽的清晨京劇聲倒是補償了關淑怡的一顆嚮往首都之心。

  明明不餓,關淑怡依舊買了一套煎餅果子啃,她咬著煎餅果子,就著一次性杯子裡的紅豆粥,靠著天橋欄桿嘆息:「我現在才覺得,這是到了北京呢,昨天就像做夢一般。」

  秦知笑了下,很自然的伸出胳膊摟住她的腰,關淑怡顫抖了一下,舉起煎餅果子餵了他一口,真是太他媽的浪漫了!她這樣認為。

  秦知說:「今天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我有三天時間陪你。說說你的計劃。」

  關淑怡頓時來了精神,她掏出一個小皮本說:「我來之前,做了好多功課呢,天意,天源,八里橋,女人街花店。動物園,西單,這裡都是京城東西最最便宜的地方。我要投奔怒海,絕不回頭。」

  秦知兩行冷汗向下掉,那些地方都是好像都是批發城吧?他想起那件性感阿拉蕾,不由得鼻腔又是熱血沸騰。

  「你想怎麼,就怎麼吧。」他嘆息著,盡量符合這小未婚妻的腳步。

  關於檔次,關於層次,秦知真的沒想過,關蘋果在做她高興的事情,這樣就可以了。

  就這樣,這兩個人坐著施皓慶派的高檔車,一溜煙的扎進京都各種批發城,關淑怡化身購物瘋子。完全失控到一種境界。

  冬日的街邊的小公園內,到處坐著外地客,秦知穿著深藍色長身的大衣,靠著復古欄桿,如果不看他腳下成堆的黑色塑料袋,那也是一派風雅人物佇立風中。現在,那就難說了,也虧了他脾氣好,上午九點半批發城一開門,關淑怡就衝了進去,每四十多分鐘,關淑怡就會拖出一個塑膠大袋子來丟到他腳下,轉身離去,她神情是越來越興奮。

  街邊的一位大哥也在看行李,捎帶著這位大哥還在看孩子。每當這兩位男士的眼神碰撞,這位大哥都是很遺憾的哀嘆幾句:「女人啊,女人。」

  秦知苦笑著繼續裝飾街柱。就這樣累死累活的一上午,關淑怡到中午兩點才累得就像一具屍體被秦知強行拖上車。說什麼也不能帶這個女人去批發市場了,都變購物傻子了。

  「猜猜我一上午花了多少錢?」關淑怡盯著秦知問。

  秦知搖搖頭,看看車後面堆滿的袋子,怎麼地也得好幾萬吧?

  「哦哈哈……八千,八千……才八千多,我給你買了十多條內褲,全部都是牌子貨。還有小擺設,襯衣,你的皮鞋,你的皮包,你的保暖內衣。還買了六個包包……發了……」

  一上午,如此辛苦,八千塊,對於關淑怡來說,這是人生中最最奢侈的一次消費。她買了紅色的結婚內衣褲,睡衣,床罩,甚至紅色的床頭燈。這些紅色的東西都慢慢承載著這個小城女人太多的幸福。在她敘述這些東西的時候,秦知能從她的血液裡感受到她迸發出來的快樂。她的滿足點太容易找,很隨意的就能發現一大堆。

  怎麼辦,他越來越覺得他喜歡她了。

  「下午,聽我的好不好,要知道我們只有三天時間,現在看來就只有兩天半了。」秦知並非太有錢的人,給朗氏打了這麼多年工,私下裡倒是有些積蓄,也許在小城,那些錢算是個錢,不過要真正走向奢侈那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昨兒有個冤大頭說,關淑怡的東西他買單,秦知倒是不想饒了那人,畢竟今後幾十年要給別人賣命了。作為合作夥伴,秦知不覺得此刻撬他一些財物有什麼不合適的。但是按照現在關蘋果的消費手段,看樣子是要吃大虧的,累死累活那麼興奮的一上午,才花了這麼點,真實……太遺憾了。

  吃虧,那不是秦知的做派。於是他在心裡想好台詞鼓動自己未婚妻別跟別人客氣,這就是個問題了。

  下午,關淑怡將買到的東西復習了兩次之後,打包放進櫃子,而且,她準備晚上再看一次。三點多的時候,施皓慶帶著一個女人來到酒店,這個女人是他的秘書,但是關淑怡覺得這兩人有姦情。

  施皓慶叫關淑怡叫她王姐姐。這位王姐姐將會負責帶著關淑怡進行新的購物之旅。

  施皓慶打著哈哈,大大咧咧的說:「別給哥哥省錢,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小王,花的少了我可找你算賬哦。」

  那位王姐姐倒是很客氣的笑笑,她上下打量著關淑怡,關淑怡也在看著這位打扮高雅的女人。

  「別跟他客氣。你想買什麼就買什麼。」秦知低頭在關淑怡的耳朵邊悄悄說,他的溫度吹得關淑怡渾身只起小豆豆。

  別跟女人說客氣,關淑怡了解情況後,進入戰況的時間不過三十分鐘。

  就這樣,毫不客氣的……關淑怡刷出去了人生的第一個十八萬八千八,歐式的紅木大床,歐式的紅木五斗櫃。歐式的成套大沙發,歐式的點點點……

  然後,她再次的在晚上刷出去四套超豪華床上用品。平均每套都要上一萬。

  那位王姐姐負責刷卡,關淑怡很羨慕她拿出卡,用兩個指頭隨意掂著丟給店員,再拿起服務員雙手捧著的銀色筆寫名字的做派,她也想來一把。

  秦知一直陪伴著心跳加劇的關淑怡,有些事情他想過幾天再告訴她,自己家關蘋果是不是能適應這樣的生活,是不是能把握住自己,這都不是問題。水漲船高,人走到那裡,便怎麼樣子的去生活。他能給她最好的,就不會委屈她。不過,像百達翡麗,像歐利,林格丹麥這樣的東西,秦知依舊還沒到那個檔次,不過,他想只要他足夠努力,早晚他能給她更加好,更加好的生活,這樣才不虧了關蘋果捨棄一切跟他生活。他這塊後丘肉說實話,能炒的菜式還是很多的。

  第一天的購物,便這樣結束,回到酒店甩出成堆的行李後,關淑怡一動都不想動。秦知強拖著她下了樓,吃晚飯,晚飯結束的時候,關淑怡當著秦知的面,學著那位王姐姐,用兩隻手指掂著一張工商行的銀聯卡對服務員矜持的說:「麻煩您,買單!」

  秦知大力的咳嗽兩聲,捂著腦袋低頭樂,好吧,這也是一種進步。未來的日子還長著呢。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2 PM

  第十九章:王翠花你要來俺村不?

  進入北京第五天開始,栓柱柱便在白天消失了,有時候,晚上他也會成夜的不回來。關淑怡一點都不著急,因為每隔三個小時,栓柱柱都會發個短信給她,比如:「吃了嗎?」「在那呢?」「多穿點」等等之類沒鹽淡水的話。

  關淑怡不在乎,只要有短信來,她都能樂上半天。

  倒是施皓慶同志,這段時間那張臉堪稱精彩,經常昨天的抓傷未好,今日又增新傷,那些傷痕一塊疊加著一塊的累積在他那張老臉上,猛的看上去,就像剛剛遇到一場交通事故。

  這些人到底在做什麼?關淑怡不懂得,也不會去問,總歸栓柱柱的精神頭似乎是越來越好了,男人有事做才快樂,關淑怡認為,這樣就可以。只要她栓柱柱高興,那是怎麼都成。

  唯一的小失落是,原本以為,婚紗是在夫婦兩人一起的情況下買,現在看來,包括新郎的禮服都只能關淑怡自己操心了,即使如此,關淑怡依舊能保持著快樂的心態跟王姐姐去挑選婚紗,她也算是線條粗的可以。

  今兒大清早的時候,關淑怡闖進秦知的臥室,直接掀了他的被子,揪著他的睡衣領問他,到底哪裡的婚紗好。秦知叫她去找王姐姐,關淑怡猛的搖頭,買婚紗跟別的不同,再說了,她其實就是找個理由見見秦知。

  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下,秦知想起一個名字「愛紗」,不知道為什麼在他的大腦裡會有這樣一個婚紗店的名字出現?

  「愛紗。」秦知說完,繼續鑽回被子裡補眠。

  關淑怡拿著紙筆記下來名兒,收拾好自己出了門,臨出門的時候,她悄悄的坐在床邊看著秦知,有些心疼,這混蛋,都瘦了,她卻什麼都不能說,既然什麼都幫不上,她也不想搗亂。但是……婚紗啊,她多想跟他一起去買。

  關淑怡離開酒店半小時後,秦知猛的一個激靈從夢中驚醒,他坐起來,呆呆的看著對面墻壁上的西畫。

  「愛紗」那是朗凝最最喜歡的一家京城婚紗店,她說如果有一天要結婚,那麼婚紗一定要去愛紗做。

  此刻,關淑怡已然推開「愛紗」婚紗店的大門。她一進去便墮入紗海無法自拔,從此小芳芳,便不是小芳芳,她覺著她是戴安娜王妃了,即使不是戴安娜王妃,那也是屬於長髮飄飄,身材妖嬈的一眾上等美女中的一位了。這地方,太有檔次了。

  那些婚紗兒一件件的掛在衣架上,伸出手就能撫摸到。那些閃著銀光的配飾就在銀色的燈光下折射著光。空氣裡是淡淡的玫瑰香,綢子香,紗麗香,女人香。關淑怡香……

  關淑怡覺著自己的心臟上放著一個神的手掌,那個手掌一張一合的控制著自己的心跳,她打進來,便沒有了自己,失去了自我。

  「我覺得吧,我已經死了吧,王桔子同志,你告訴秦知吧,叫他好自為之吧,想我了就來看看吧,忘記了就算了吧!反正我就是不走了吧。」關淑怡抱著一瓏婚紗,嘴巴裡胡說八道的。那些服務員捂著嘴巴在笑著,不過看這姐幾個的表情,關淑怡不是第一個抽的。

  幾日相處,矜持的會用卡付賬的王姐姐已經喜歡上了關淑怡,關淑怡很大方的邀請她到上流村做婦女委員會主任,欽賜新名兒王桔子。雖然已經被告誡過關淑怡的怪毛病,王姐姐還是覺得跟這丫頭在一起很放鬆,說這丫頭沒心眼吧,這傢伙大道理都能窺透了,她從不問自己的未婚夫每天要做什麼,她安心坐小鳥依人的未婚妻。不麻煩,還充滿喜感。

  王秘書放鬆的陪著關淑怡到處玩,關淑怡從不問不該問的,她無法回答的。這很好。

  「關小姐,您等一會,我約了時間的,還有半小時您的設計師才會到,您到處看下,我去打個電話。」王秘書笑眯眯指指沙發。

  關淑怡壓根沒精神搭理王桔子同志,她抱著一套拖地婚紗一番陶醉。臉更是上下起伏的貼著婚紗的綢子的面兒在那裡黏糊,穿上這套婚紗,就是死都情願了,正在她陶醉的時候,身邊響起一聲忍著笑意,黏黏綿綿的好聽動人的女聲。

  「好看嗎?」

  「好看!」

  「想要?」

  「是啊?……哎?」

  關淑怡扭過頭,看著面前這位長髮飄飄,身材妖嬈,眼睛會放電,屁股向上翹的美麗小姐。

  「這套婚紗是我訂做的。」朗凝笑眯眯的衝著這位抱著她的婚紗發癔症的鄉下姑娘微笑。

  鄉下姑娘?沒錯,在朗凝看來,關淑怡渾身上下都籠罩著鄉下妹的味道,即使她現在渾身上下穿著名牌,拿著的皮包也算是價值不菲。可是,有些東西是從根骨上帶來的,大概的意思就是穿上龍袍,也不像太子。她是這樣看的,要知道,衣服是有生命的東西,每個設計師都會賦予衣服潛在的生命和台詞。也就是什麼衣服什麼人去穿才能才出屬於這件衣服的味道。

  就像關淑怡,她手裡拿著幾千塊的名牌包包,卻像背書包一般的斜跨在身上,可憐那款包包硬是被她背成了盜版貨。

  但是這又如何呢?關淑怡沒那個美國時間去看這款皮包的歷史,去看包包的奢侈文化,去看包包的傳統經典故事,在她看來,這是包,用來裝東西,就成了。

  「對不起,嘿……你的啊?」關淑怡看著這個女人臉熟,卻硬是想不起來是誰,這裡是京城,遇到朗凝的機率簡直是太小太小的。關淑怡沒想到,也沒往那個地方去想,照片與人的距離是十萬八千里的,比孫猴子翻得跟斗還耐人尋味。她也就沒認出這個女人是自己心目中的大情敵。當然,這位假象當中的情敵也不知道關淑怡是何人。

  來這家名店的女人身份都一樣,待嫁新娘子。

  訕訕的笑了會,關淑怡伸出手,掃了兩下婚紗的裙擺:「不會壞的。沒碰壞。」

  朗凝大方的笑了下:「沒事的,你喜歡,說明我的選擇沒錯。」

  關淑怡大咧咧的笑:「當然,全店,這套最好看了,我一進來,啪!(她學了個吸鐵石的樣子)的就被吸過來了,你要不來,我姐姐一會就是找人一起拉我,我都不離開。」

  朗凝笑了起來,她特有范兒的坐到一邊的位置上看著那套婚紗,想起今天早上起來電話章南正,叫他跟自己來試穿婚紗,章南正來了一句:「不就是個婚紗嗎?你買上十套,想穿那套穿那套,我現在忙……」

  章南正那張吧嗒嘴巴,抹了蜜糖一般把她哄得找不到北,直到進店朗凝才終於想起,到底自己還是一個人來了,要是秦知,他一定會默不作聲的陪著自己,當自己寶貝兒一般。

  關淑怡看看時間還早,也坐到了一邊的位置上,她從斜跨的大包包內掏出一捆打了一半的毛活,開始認真的給秦知打毛衣。朗凝看了四周一會,看著那些喜滋滋的男女準新人,越想越生氣,回過頭卻發現身邊還有一個孤獨的人,坐在那裡一陣一陣的編織著複雜的花兒的孤獨新娘。

  關淑怡打了一會,抬起頭,對面這位美姑娘托著下巴很認真的看著她。

  「看什麼呢?」關淑怡笑著攏了一下線,換了個顏色線頭吊到針上繼續打。

  朗凝眨巴下好看的眼睛:「現在,好多人不打毛衣了,都買的,小時候我學過,只會編那種長條圍巾,打完上面全是洞。」

  關淑怡驚訝的看著她,手裡不看針也不錯一個花的一邊驚訝一邊說閒話兒:「呦,姐姐,你可不像打毛衣的人。」

  朗凝有些怒:「怎麼我就是姐姐了?」

  關淑怡挑挑眉毛,舉起毛衣看了一眼挺不在意的說:「姐姐你眼裡的大世界很大,閱歷小了怎麼會有這樣的眼神呢?我以前在辦公室上班,我們公司的女主管個個都是您這樣的眼神,平時呢……就秋水伊人,一生氣……那就橫掃千軍,這樣的眼神是管人管出來的。相信我。沒個十年八年的管人經驗,練不出您這眼神。」

  朗凝呆了一下,看下自己,還是不明白:「真的?」

  關蘋果一針接一針的打毛衣:「真的啊,你看你,眼神多武則天。」

  朗凝神色一窘,完全不覺得自己被誇獎了。

  關淑怡將閒置下來的毛衣針放置到桌面上,衝著朗凝笑了一下後拿起電話。朗凝看著桌子上的毛衣針,聽著耳朵邊這個土女人說話。

  「豬,你去問下他喜歡胳肢窩寬鬆點還是緊點?就說我說的,我給袖子起針呢……他吃飯沒啊……我挑婚紗呢,可美了,豬,你看著他吃飯……記得叫他喝湯……」

  朗凝從來沒管別人叫過豬,也沒用這樣的語調說過話,也沒像這位土妞一般的……去關心過誰。她跟她的世界那一把子人都很獨立,也許這樣也挺不錯的,做一對城市裡夫唱婦隨的小夫妻。她心裡替這位鄉下妹甜蜜著,聽人家那聲,滿滿的都是幸福的小逗號。

  設計師終於走了過來,按道理朗凝沒關淑怡來的早,但是,這位設計師小姐她依舊很快區分出了這兩人的社會地位,她跨過關淑怡,徑直走到朗凝面前優雅的笑笑:「朗小姐,看到您的婚紗了?滿意嗎?」朗凝笑了下,站起來跟她一起來到自己那款婚紗面前商量。

  關淑怡的聲音突然停了,朗這個姓氏並不多,也許這輩子關淑怡都無法忘記自己的栓柱柱在跟自己之前有個姓朗的女人。為什麼秦知要告訴自己這裡?為什麼……他會知道這裡?依舊沒有忘記這個女人嗎?

  她從後面看著朗凝跟那位女設計師在低聲交流,她看著她的腰身,看著她不用打理就很順流的一頭長秀髮,她看著看著,心裡堵的難受。這人……真的不錯啊,沒想到栓柱柱以前可以跟這樣的女人談對象……

  關淑怡默默的拿起兩根毛衣針,一針一針的起著毛衣袖子頭,她細細密密的將針數細數了五次之後,抬起頭後釋然。

  沒關係,現在嫁給栓柱柱的是自己,這個女人不要栓柱柱也好,栓柱柱拿自己填炮眼也好,現在嫁給栓柱柱的是自己,自己才是栓柱柱的新娘子。她會對他好,好的離開自己半步都不成。

  朗凝看了四套晚禮服,訂了兩套,婚紗再次要求設計師改動一次,她這個人,眼睛裡無法揉一點沙子。終於嫁了,她要全部關注她的人看到,全部等待看笑話的人看到,離開秦知,不要秦知,選擇章南正絕對正確,絕對門當戶對,她嫁的真是再好不過了。不管大家現在如何看笑話,不管現在朗氏過度的多麼困難,不管父親給予她多大的壓力。她都必須笑嘻嘻的嫁給章南正,即使一年後離了婚,她今年都要站在喜台上戴上章家的結婚戒指。這就是她選的道路,她一直不是很高興嗎?她一直不是很盼望嗎?

  設計師指揮服務員將婚紗捧走,她笑眯眯的這才來到關淑怡面前說客套話:「是關淑怡小姐吧,恭喜你了,就要做新娘了。」

  關淑怡停了針,挑挑眉毛:「那位朗小姐的錢,是不是比磨盤大?」

  設計師小姐臉色一紅,連忙解釋:「真是抱歉,因為朗小姐是提前預約的,關小姐一定有誤會。」

  朗凝慢慢走過來好看的眉毛一挑:「我沒預約過。我來的比她晚。」

  朗凝就是這樣的人,便宜我要討,但是,我也不會叫你當我是壞人。她這樣的,習慣以這樣的方式表現自己的性格。在她看來這是處事個性哲學,在關淑怡看來,這個鳥女人實在就太有派頭了。

  關淑怡挺驚訝的看著朗凝,她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她這樣說,關淑怡倒不想追究了,骨子裡她很小家子氣的不想賣她人情。而且,白乎乎的陌生人,她憑什麼要護著自己?

  看關淑怡沒再說話,設計師連忙指揮著服務員幫著關淑怡從上到下仔仔細細的一頓量。關淑怡抽空扭頭看朗凝,朗凝卻盯著貨櫃上的一頂王冠發呆,這個女人,關淑怡感覺到她不快樂。

  所有的新婚女子都應該是快樂的,為什麼這位要錢有錢,要胸脯有胸脯,要後丘有後丘的小姐眼神如此憂鬱?玩氣質嗎?電視裡那些大家小姐不都在傷春悲秋嗎?她啥都有,幹嘛不幸福的在這裡玩深沉?

  「您想要什麼材質的婚紗材料?如果關小姐沒有想好,我會為您推薦……」設計師小姐小心的問著。

  關淑怡抬頭看著那款婚紗的空架子插言:「我要紅色的,簡簡單單的,花邊要巨多的百合花堆在……一起的……婚紗。」

  朗凝的手向下禿嚕了一下,扭頭驚訝的看關淑怡。

  「婚紗是白色的才漂亮。」設計師小姐捂嘴笑。

  果然如此呢,鄉下妹子就是鄉下妹子。

  「那是外國人結婚才穿白色,我是中國人,當然穿紅色。」

  「沒有紅色的百合花。而且……那樣成堆的堆合起來不好看。相信我,這會給我設計上也造成困難的。」

  「你是吃這行飯的對嗎?再說了,誰說沒有紅色百合花的?你規定的?」

  關淑怡抬眼看著設計師一連串的發問,設計師小姐臉色發白,握握拳頭:「這樣,如果您因為今天我的怠慢生氣,關小姐,我向您道歉,但是相信我,這樣設計出來的東西很難看。你想像下,一個女人,一輩子,都要以最美好,最純潔的姿態嫁出去,我的任務就是令你們這樣幸福的新娘子百分百滿意。一款美麗高貴的白色婚紗,是所有女孩子的夢想……」

  關淑怡伸伸手,挺不在意的打斷這位設計師小姐澎湃無比的話,她坐下指指店子裡的婚紗:「這些都是別人的婚紗,我來找你,是因為我丈夫說,你這裡是最好的。現在看來,也不盡然,一個美麗的新娘子,無論穿上什麼,結婚那天都是最最漂亮的。我穿婚紗結婚,穿棉襖棉襖結婚,都是傳給俺男人看的,現在,我就想穿紅色的婚紗,如果沒有百年好合的紅百合,那我也要一輩子富貴如意的金牡丹。我還要做個紅色蓋頭,我要紅艷艷的嫁給我丈夫,一輩子紅紅火火的過下去。別人愛白色那是別人的,我又不嫁別人的老公,我就要紅色的,我就覺得紅色好。所以你要麼不做,要做我就只要紅色的。」

  這位設計師小姐臉色發白,轉身想走,關淑怡在她身後高聲說:「我聽俺村人說,這裡可是京都名店!」

  朗凝捂著嘴巴呵呵笑:「你就別為難人家了,只是怠慢了你一下。」

  關淑怡扭頭也衝她笑:「我沒為難啊,我是真的想穿紅婚紗。」

  「真的?」

  「比真金還真啊,我從小就做紅色的新娘子夢,沒道理快嫁了我穿白色的。我都迫不及待的想著,俺家栓柱柱看著我穿紅婚紗的樣子了……」關淑怡托著臉,滿眼兒的幸福感,渾身從骨髓裡發著小泡泡,咕嘟嘟的向外冒。

  不久,一位新換的設計師,陪著笑臉過來,她對關淑怡的要求是百般應允,態度好到不成。關淑怡拿著一隻鉛筆趴在台子上很認真的畫著自己想像當中的婚紗。王姐姐從外面走進來,看到朗凝後,連忙躲避在角落裡給關淑怡發了個臨時有事的短信。她認識朗凝,朗凝也知道她。這個時候,她實在不適宜出現在此。

  女人編織夢想的時間很快過去,朗凝拿起手袋穿好大衣向外走,她走了幾步從皮包裡拿出名片遞給關淑怡,關淑怡盯著她的動作,覺著這個女人打開考究的明晃晃的小盒子,取出一張名片片的樣子簡直比王姐姐刷卡的樣子還上等,哭泣,她覺得自己再次被打敗了。

  「相識就是緣分,如果願意把地址發個短信給我,雖然人沒辦法到,一捧鮮花也是要送的,你人很不錯,挺可愛……我……我祝願你幸福。」朗凝想不出如何形容這位土新娘的詞彙,但是她真的不討厭她,她比自己幸福,她渾身上下都是小日子的幸福細胞,說實話,朗凝很羨慕。

  很想分享一些這樣……這樣的幸福。

  關淑怡挺感動的拿著名片,更加確定了情敵的身份,她吸吸鼻子抬起頭想對朗凝說些有派頭的話,如果沒有派頭,那也要撐起場子,但是……她搜索了一肚子,也找不出個合適的詞彙,她結結巴巴的對朗凝說:「那……那我也不討厭你……那個……你要來俺村不?」

  朗凝一愣!

  關淑怡很認真的挽著她的手說:「俺村叫上流村,如果你要來俺村,我可以送你一個珍藏已久的名字,你可以叫上流村的王翠花!」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3 PM

  第二十章:跳蚤

  當格裡高.薩姆莎從煩躁不安的夢中醒來時,發現他在床上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變形記》

  當秦知從煩躁不安的夢中醒來時,發現自己連跳蚤還不如。————老草吃嫩牛

  秦知今兒沒敢出門,他在賓館的辦公室心不在焉的開會,布置事情,每隔半個小時他就看看表,想想說辭,一會關蘋果回來,他到底要如何是好。關媽媽的功力他是見過的,今兒這事是他錯了,介紹哪裡不好,京都滿大街的婚紗店,偏偏去那邊,又偏偏的見到了他最不願意提及的朗凝。王秘書好心的告訴他叫他小心點。

  挨打……有可能的。

  秦知不停的撫摸後腦勺,幻想當中關淑怡已經拿著拖鞋敲擊了那裡三十次。

  挨罵?也有可能。如果只是挨罵,那是輕的。

  秦知趕緊處理完事情,還訂了國家劇院的票子,巴結總之要做全套,想是這麼想的,人秦知也早早的打發走了,他甚至對著浴室的鏡子努力練習了一會微笑。坐在房間裡轉了八圈,巨大的不安令他惶恐,以前……他好像從未這樣惶恐過。

  房門緩緩的被推開,秦知從沙發上顫抖了一下,故作鎮靜的拿起桌子上的一本雜誌翻了起來。

  關淑怡提著大包小包進屋,她先是踢掉高跟鞋倒在沙發上,甩開大包小包後,她斜了一眼秦知說:「我渴了。」

  秦知立刻蹦起來去倒水,結果膝蓋撞到了茶几腳。他捂著麻筋的部位蹲在地板上一聲不吭。

  關淑怡只好站起來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邊喝一邊看著秦知的後腦勺。

  真想一棒子敲死這個老男人,太可惡了。

  秦知抬起頭,坐在沙發上,不敢呼疼,不敢言語。以前他受一點罪,關淑怡都心疼得不得了,但是,這次理都沒理他。

  尷尬的空氣伴隨著喝水的吸溜聲,秦知尷尬的撫摸會早已不疼的膝蓋,他可憐巴巴的看下關淑怡,關淑怡笑眯眯的揚揚下巴,就是不管他。

  「看到……她了?」秦知問。

  「她?誰啊?瑪麗蓮.夢露?街邊賣紅薯的老大娘?黑貓警長座下美貌的白鴿少尉?還是那個身材妖嬈?長髮飄飄啊?我不懂,鄉下人,世面見得不多,你給咱解釋,解釋?」關淑怡總算逮住出惡氣的口子了。

  秦知訕訕的接過空杯子,給關淑怡又倒了一杯水雙手捧過去說:「朗凝。」

  關淑怡恍然大悟:「她啊,遇到了,怎麼了?」

  秦知:「也沒……沒怎麼啊。」

  輕輕點點頭,關淑怡站起來,重重的放下杯子,秦知打個哆嗦,看著關淑怡氣鼓鼓的進了臥室,一頭鑽進被子,蒙著頭再也不動彈了。

  呃,這個丫頭生氣了?

  真的生氣了?

  生氣了!

  要哄嗎?

  他不會啊!

  怎麼辦?

  秦知慢慢走過去,揭開被子,關淑怡抽抽泣泣的趴在那裡,看上去狀況凄慘。

  「喂……果果?」

  抽泣……

  「小怡?」

  繼續抽泣……

  「我錯了。」

  大聲的抽泣……

  「老……婆,是我不對。」

  關淑怡不動了,秦知滿臉通紅。

  晃動下一頭亂髮,關淑怡從床上緩緩蠕動起來,她回頭去看秦知,一臉勝利之後的得意洋洋,那臉上啊,半滴眼淚都沒!

  「嘿!嘿!嘿……」

  秦知很無語的看著關淑怡,他這輩子女人就兩個,朗凝跟關淑怡。要論情感,這孩子真的純潔的可以,朗凝是說教型的女朋友,她就一個意思,你聽我的就對了。但是……這種小女兒家的嬌態,還是第一次遇到。

  假哭?

  太幼稚了吧?

  就這樣,情況產生突然的轉變,秦知默不作聲的站起來,回到沙發上看雜誌,心裡彆扭無比的自我批判著。

  關淑怡倒是心情大好無比的回到客廳,她先是得意洋洋的掛東西,嘴巴裡還哼著洋槍怪調的歌謠,屁股那是一扭一扭的,氣勢那是絕對的高昂,高昂中帶著洋洋得意。她接著拿出婚紗的草圖給秦知看,秦知不吭氣的看著她耍寶,心裡總算是安定下來。

  不生氣就好,嚇死他了。

  「她們說七天後能做出來,我想,咱要推遲幾天回去了,我媽媽說大鍋不好借,要排隊的,年前大廚也不好找。你說這喜面要多少斤才夠啊,我媽說是五百斤,我爸爸說怎麼著也要八百斤,什麼時代了,大家還愛吃破麵條子。」

  關淑怡嘮叨著,從抽屜裡拿出藥油,她幫秦知輕輕挽起褲腿,將藥油涂在手心搓熱乎了才慢慢的推拿上去,一下一下的有條不紊。秦知的腿每天要搓藥油,關淑怡沒耽誤過,有空就給他搓。

  秦知放下雜誌,看著坐在地毯上的關淑怡:「我早上說那家婚紗店,不是有心的。」

  關淑怡沒抬頭的說:「我知道,你又不是那號人。」

  秦知笑笑,伸出手一下一下的揉著關淑怡的頭髮,然後他聲音沙啞的說:「你……過來。」

  關淑怡抬起頭,臉色唰的紅了:「你……過來。」

  秦知:「你過來。」

  關淑怡:「就不。」

  秦知:「……我……是殘疾人。」

  哧……!

  關淑怡站起來,俯下身,看著秦知,秦知也看著她,他們對看了一會,秦知覺得彆扭,這個位置不對?大大的不對!

  於是他伸出手抱住關淑怡的腰向下一扭。

  就此……君臨天下。

  獸性是天然的,真的……男人的獸性是純天然中的……純天然!

  多可笑,這兩個人從夏天認識到現在,這還是初吻。

  酒店的房間裡,兩條蟲從沙發扭動著,掉到地毯上,他們蠕動著,拱著,也說不清像蝦米動物?也搞不清楚誰強勢。

  但是……這個吻還是很強大的,整整十五分鐘左右,他們就這樣互相啃著,完全沒有技術性,學術性可言,就是啃,一直啃到,秦知覺得自己舌頭酸麻才作罷。

  然後……他們就癱在地毯上開始發暈,暈的天旋地轉……暈的找不到自己。

  這夜,關淑怡跟秦知就如兩個初戀的中學生一般,他們挽著手,在街上走,出門的時候只有秦知帶了手套,走了一會後,秦知分給關淑怡一隻,剩下的那隻他們就牽在一起。

  秦知說他有國家劇院的票子。

  關淑怡說,那咱走著去唄,還鍛煉身體。

  秦知說,好。

  他們挽著手,不急不緩的走在這個繁忙的都市游走,夜晚的城市籠罩一股迷離風潮,秦知跟關淑怡穿行在那些人的中間,他們一起感受著異鄉,慶幸在這個地方身邊的人可以依靠。

  他們從街區,走入地下鐵,就在地下鐵,許多戀人們也一起邀約著去二人世界。

  他們無法像那些人一般親昵的粘合,但是手始終拉著,眼睛總是帶著笑意對看著。

  沒有座位,他們就抱著地鐵桿子對看著。

  看著看著,還互相放電!

  如果沒人看他們,他們就抽空親一下,親完就像做賊一般四下觀望。

  然後,候機進行下一次犯罪。

  黑色掩蓋住了許多東西,秦知說,黑色其實不是最黑暗的顏色。

  沒有顏色才是可怕的。

  關淑怡不說話,現在她的情感盲從於秦知的主動,這樣優秀的人,這樣好的男人,是她的?她覺著所有的人都在看她,都在羨慕她,都在嫉妒她,她的男人是這個世界上最好的。

  沒有更好的了……

  關於朗凝,他們誰也沒提,今後也許再也不會去提及,關淑怡認為,時間會帶走一切,朗凝麼,她壓根不屬於秦知,她跟秦知的骨子都過於堅韌。太剛烈的東西撞擊在一起,成不了冤家,也成不了情侶。

  秦知不會再去想朗凝,已經很久沒想了,得知她去了婚紗店,就更加的不會去想了。他不會去高尚的祝願她幸福,他覺得,也許壓根那是一段孽緣,壓根就不該開始。他斷了念想,從離開那天起就斷了。

  他現在有關淑怡,他的關淑怡是世界上最好的,沒有更好的了。

  還是這個夜晚,朗凝坐在酒店陪章南正跟自己的朋友吃飯,來首都一次,方方面面的朋友都要請,婚禮的請柬成了編織關係網的敲門磚。比他們高貴的,他們就提著大堆的禮物送請柬,沒他們高貴的就邀請者吃個飯,捎帶宣布下消息。章南正的朋友很多,朗凝的也不少,這些人整整占據了三個大桌子,他們不停的舉起酒杯祝願他們百年好合。朗凝笑的腮幫子疼。

  「老先生在房間招待客人,叫您過去。」秘書悄悄在朗凝耳朵邊說了一句。

  朗凝放下餐巾,跟大家解釋了一下離開。章南正抬眼看下朗凝,眼底劃過一些冷笑的意味,那個消息,終於還是傳了出來。現在……不,應該是從今天下午開始,這個圈子都知道了。他還以為老狐狸不會著急,原來他還是高看了朗家的人。父親下午對他說,請柬還是緩兩天送吧。他現在覺得,父親的見識還是高過自己。

  朗凝推開門,看著父親有些驚訝,她沒想到他會來這裡。而且是帶著幾位公司的要人一起來。

  「爸,您怎麼來了?」朗凝驚訝的問。

  老董事長指指沙發,朗凝坐過去,秘書給她送來一些資料。朗凝拿起資料迅速讀了一次,神情從驚訝到震驚,到驚恐……到難以言喻。

  如今,她的心是百般滋味在心頭,真是沒有合適的詞彙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甚至想仰天狂笑,卻不知道笑誰才合適。

  「這資料哪裡來的?」她放下資料,聲音盡量平和。

  一向手段高桿的施皓慶從高位跌落,狙擊他的是新崛起的業內新貴,接受施皓慶資產的人竟然是失蹤半年的秦知。他帶著從朗氏開除的垃圾組,做了驚天動地的事情。

  「我叫人調查了三天,你快結婚了也就沒打攪你,不管這些消息的真假,我現在的問題是,如果,這個情況屬實,它是真的。你怎麼看?」老董事長看著女兒說。

  朗凝靠著沙發有些無奈的苦笑了下:「爸,這不明擺著嗎,秦知是從我們那裡出去的,他對任何人都不可怕,對我們,卻是最大的威脅,我們的資料在他面前沒有任何秘密可言,如果他惦念舊情,我們就逃過一劫,如果他記恨,我們會成為下一個被襲擊著,畢竟作為業內同行,搶我們的生意,於公,於私,秦知怎麼做都說得過去。於公,公司對不起他,可以說是過河拆橋,於私……他肯定恨我。我們必須現在開始做好應對的準備。」

  老董事長點點頭,他對部下揮揮手,那些人緩緩退去,在上電梯的時候,他們遇到了在走廊拐角處坐在樓梯上抽煙的章南正。這人,也不知道躲在這裡多久了。

  老董事長沉默了很久,親手給女兒剝了個橘子遞過去,朗凝沒吃,擱在茶几上。

  「婚禮,現在取消還來得及。」老董事長終於開口。

  朗凝心裡嘆息了一下,終歸……這才是父親到來的目的吧。

  「您開玩笑呢爸爸,章南正什麼錯事都沒做,他對我忠心,對我有愛,他追了我這麼多年,他甚至為了我和您同流合污的擠走秦知。」朗凝看著父親就像說公事一般的說著一個她一直沒揭穿了的事實。

  老董事長抬起頭,看下女兒:「是爸爸錯了。」

  「您沒錯,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希望子女好,希望子女一生無憂,在您看來以前的秦知無法給我幸福,您為我選擇了章南正,那是因為您認為他是最合適的。」

  「現在,他不合適了,他的存在只會激怒秦知,秦知手裡握著我們百分之八十的信息資源。我們的公司現在在骨子裡還是用著他遺留的工作方式在運行。激怒他,沒好處。」

  「我們已經激怒他了,七年,他從文員做到高層,您不是明明知道他能力還不錯,關鍵時候還是踢他出局碼?還是用那種業內封殺的方式。挪用公款,吃軟飯,爸爸,沒有您的授意,秦知不會在最後的日子處境那麼難,他是差點被您送到監獄,得罪……我們早就得罪人家了。」

  朗凝憋著的那股子氣終於爆發了,她無法指責自己的父親,只能陳述事實。

  老董事長嘆息了下,推開窗簾看著這個國家中心,在某些地方,也許朗家是號人物,但是在這個城市,朗家什麼都不是,他們只是一方地方的一個普通家族企業。在這個文化政治中心,他們那點東西放到這裡,也只是毛毛雨。但是就是那個秦知,就在這塊地方,這幾天一茬一茬的做著震驚業內的事情,那人是巨龍,已然一飛沖天,勢不可擋。那個人的能量,能力……就像一座金礦,不,他是鑽石礦。

  老董事長回過頭看著朗凝很認真的說:「取消婚禮,去找秦知,他就在這個城市。他愛你。不管用什麼方式,找到他,請他原諒,朗氏我會移交到你的名下,如果秦知願意,這份家業會成為你的嫁妝,你告訴他,我願意就此退休,將公司交給年輕人去做,我老了……眼光有了侷限性。替我跟他道歉,邀請他來一次。我們坐下來可以好好談談,施皓慶的產業跟我們朗氏合併,我們的家族會成為這個城市未來的風景線……」

  朗凝驚訝的站起來,難以置信的看著自己的父親。

  她不敢相信。

  這是自己的爸爸?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4 PM

  第二十一章:俺家老漢子!

  大清早的,吳嘉陽便敲開房門,一臉尷尬的雙手奉上一個小籃子,那籃子裡有東西在毛巾下蠕動,嚇的關淑怡愣是不敢接。

  吳嘉陽放下籃子,轉身就跑,一邊跑一邊說:「嫂子,看在我大出血的份上你一定要原諒我!」

  然後他……哐噹!一聲絆倒了走廊裡的痰桶,滾在地面上,匍匐到了電梯口,樣子要多狼狽,有多狼狽。關淑怡覺著,這個人這樣的行為,有些裝的成分在裡面。

  她看著他離開,然後戰戰兢兢的提起籃子,揭開毛巾。呃,這大概是她這輩子見到的最小的一隻狗兒了,那麼細小的一隻,雙手就能捧到手心裡。

  狗兒無辜的看著關淑怡,細小的汪汪了兩聲。

  以前關淑怡在網上見過這樣的狗兒,據說叫茶杯兒犬,一隻就要萬把塊。一毛不拔的吳嘉陽為什麼大清早的來送禮?這令關淑怡不安。

  也不是有些,是巨大的不安。

  那狗兒身上紮著粉紅色的蝴蝶結,渾身發著抖,看上去可憐萬分並招人憐愛,關淑怡的心思很快被狗兒吸引住了,她親昵的在門口跟狗兒玩了一會,轉身進屋。

  她捧著狗兒,一邊蹦一邊叫喚著一腳踢開秦知的房門,揭開他的被子將狗放進他的懷裡。

  秦知也蹦了起來,他不喜歡會動的長毛的動物。大清早的活蹦亂跳的一隻被丟進懷裡,差點沒嚇死他!

  「這是什麼!?」秦知指著一接觸床面就立刻尿了一泡的小狗大聲問。

  關淑怡趴在那灘尿上讚嘆:「哇,只有一塊錢硬幣這麼大也!」

  然後這兩個人就趴在床鋪上玩狗。秦知躲得很遠,小心的觀察著那隻可憐的,堅強的,到達新環境立刻發著抖,並執著的撒尿占地方的小狗,沒十分鐘,它已經在枕頭邊,被子中央等地,尿了七八次,每次都尿只有硬幣那麼大。

  這狗有點自來熟,狀態很是吳嘉陽!

  「吳嘉陽說,看在他大出血的份上原諒他。」關淑怡拖著狗腿將它從被子下拖出來。

  「那傢伙肯定沒幹好事。」秦知爬起來,又匍匐下去。他有個地方如今帳篷支的很高。他需要緩衝期。

  關淑怡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吳嘉陽在他們身上能幹什麼好事,話說,她也不具備被出賣的潛質。這狗兒還是很可愛的,就是小了點。原諒還是不原諒這是個問題。

  秦知裹著被子挪動進浴室,關淑怡把小狗用枕頭圍起來,轉身打開櫃子給秦知準換洗的褲衩子,替換的衣服。

  「毛衣你一會試下,我覺得左邊袖子有點長。栓柱柱……柱柱?」

  秦知打開浴室的門,頂著一腦袋泡沫探出頭:「啊?」

  關淑怡把換洗衣服遞給他:「我覺得你是畸形的。」

  浴室裡水聲嘩啦啦的,秦知一邊洗一邊大聲問:「為什麼是畸形的!?」

  關淑怡拿著一塊點心餵小狗,小狗對此不屑一顧,她一邊逗一邊說:「你左右胳膊不一邊長。」

  秦知拿著毛巾擦著頭髮走出來,他哭笑不得說:「沒有人左右胳膊是同等長。」

  「瞎說。」

  「真的。」

  這兩人正抬槓,門鈴卻響了。

  關淑怡抱著小狗打開門,門外站著朗凝跟章南正,剎那間關淑怡明白為什麼吳嘉陽會這樣說了。該死的吳嘉陽,關淑怡覺得這輩子她都仇恨他,鄙視他,小看他,這人天生就是做叛徒的。她看在狗臉的份上,都不原諒他。

  「哎?」關淑怡適當的表現出了驚訝,巨大的驚訝,她很假的指著朗凝大聲問:「啊,婚紗店的姐姐?你怎麼在這裡?」

  朗凝也驚訝極了,她覺得自己的智商夠高的,但是她無法算清楚為什麼婚紗店的鄉下妹會出現在這裡?

  「你找?」明明知道朗凝來找誰,關淑怡還是要問上一問。

  朗凝看下手裡的地址,看下門牌:「我們找……秦知先生,如果房間號沒錯的話?」

  女人都具有的特質瞬間全開,關淑怡的臉上立刻展露出陽光一般燦爛和煦的笑容回答:「沒錯,沒錯,是在這裡,快進來,姐姐,真是緣分呢,沒想到呢……你認識我老公啊?老公!!!!有人找!」

  屋裡傳來巨大的跌倒……碰撞聲。

  關淑怡帶著女主人的風範的一臉笑容,她將客人招呼進屋,一派女主人賢惠的樣子給他們倒茶,端吃的。一邊做這些事兒,一邊數落自個兒男人,她的語氣帶著寵溺,帶著無奈,帶著妻子的口吻,又是內疚,又是嗔怪著的為丈夫道歉:「這人,離開我,啥都不成,襪子都找不到。姐姐,幫我抱下我們兒子,我去看下俺家老漢子。」

  關淑怡將小狗放進朗凝的懷裡,快步進入秦知的臥室。

  很快,關淑怡無比作假的聲音傳出來:「哎呀,你看你這人,離開我什麼都不成,穿這件,不是這個褲衩,是那條……在這呢?……你快點啊,有客人……真是的,離開我,什麼都不成。」

  朗凝接過小狗,從臉上,到內心都是震驚的。她不敢相信,只是離開自己幾個月,秦知竟然結婚了?不,應該是就要結婚了。這種結果令她難以接受,繼而她無比憤怒。七年感情!七年的感情!這才離開七個月。她想起母親經常對她說的話,男人都是混蛋,都是沒良心的蠢物。這下子,她完全相信了。

  似乎,朗凝已經全然忘記,是自己先拋棄的秦知。

  章南正倒是很高興,臨來的時候,雖然朗凝一路上安慰他。

  她說她絕對不會跟秦知有什麼,她只是邀請他回朗氏上班。婚禮依舊會舉行。她絕對會成為章南正的妻子。

  即使如此,章南正依舊不安。快要失去的這種感覺,令他覺得朗凝倍加珍貴。他丟不起這個人,當然他也是愛朗凝的。

  現在,章南正終於可以舒服的打量一下房間,放鬆一下心情了。剎那間,朗凝又不那麼珍貴了。他語氣恢復了花花公子的形態,並無比輕佻的說:「呦,秦大爺如今也算是鳥槍換炮了,這房間得五千多一天吧?」

  朗凝狠狠的瞪了章南正一眼,回頭繼續打量房間,她看到屋子裡成堆的結婚用品,還有關淑怡跟秦知來此第三天就照好的全套的結婚照片,最大的那張快有兩米多高,關淑怡故意將照片展示在客廳,恨不得全世界都看得到。

  那照片挺有創意的。

  秦知羞答答的不知道看哪裡,關淑怡伸出手輕佻的掂著他的下巴正做著調戲的樣兒。這種本末倒置的風格,如今很流行,尤其受女性的歡迎,照片上,那兩個人很美,看上去很幸福。但是在朗凝的眼裡,她完全看不出這照片的美感,她覺得很譏諷,繼而,她繼續滿腔憤怒。不知道在哪裡有一股子邪火就要迸發出來,燃燒這個房間,這個酒店,這個宇宙……

  那個女人,她根本配不上秦知!

  秦知帶著一臉笑容出來,他揉搓著自己可憐的胳膊,襯衣下,那裡有兩塊硬幣大的青紫。他絕對不會放過吳嘉陽的,他要開個豬場,下放那個叛徒終身去餵豬。

  「你們怎麼來了?」他問。

  章南正站起來,像以前一般擁抱他,還打了他一拳:「快要結婚了,也不告訴我們,真不夠意思,快為我介紹。」

  關淑怡笑眯眯的走出來,挺大方的一隻手挎進秦知的臂彎,一隻手伸出:「我叫關淑怡,栓柱柱的妻子。」

  他們握手後,章南正帶著好奇問:「栓柱柱?」

  關淑怡大喜,她等的就是這個問題,她揚起大大的笑臉俏皮的說:「我們愛稱呢,我是小芳芳,俺老漢子是栓柱柱啊!」

  於是那兩人一起虛偽的哈哈大笑,正笑著,朗凝猛的站起來,可憐的狗兒跌倒了地上,發出慘叫。關淑怡心疼的走過去,把狗兒抱進懷裡安慰。

  「秦知,我要跟你單獨的談談!」朗凝憤怒的說。

  就這樣,關淑怡跟章南正來到套間的陽台,冬日的寒風在陽台吹拂。雖然陽台裝修奢華,可這裡並不適合呆著。關淑怡頂著寒風向屋裡看著,從這裡能最直接的看到客廳,這是她跟章南正都不願放棄的地方的原因。雖然寒冷,雖然受罪……他們就是不走開。並!堅持到底。

  關淑怡看了一會,開始仰頭看天空,她想起小時候,那個時候樓特別的高,大的東西特別的大,小的特別的小,好笑的格外的好笑,悲傷地全世界都哭泣,沒有什麼能替代單純的世界。現在的世界為什麼總是如此的複雜,如此的無法理解。她鄙視自己的小農意識,這種小女人傷春悲秋的姿態一向是被她鄙視的。

  已經分開了不是嗎?他們都要各自組織家庭了不是嗎?這個女人為什麼還不放過自己的栓柱柱?朗凝在房間那邊喋喋不休,質問著什麼,她一邊質問一邊哭泣,秦知不善吵架,只能默默的聽著,他是位君子,也不會說什麼。身邊的這位帥哥一根接一根的吸香煙。也沒說什麼。不過,那一地的煙頭已經充分詔示了他的不安,關淑怡有些看不起這人。

  你的老婆在勾引俺的老漢子,你幹嘛不去阻止啊?

  「如果,秦知還愛她,那麼她可以不講理。如果……不再愛了,這一招就不成了。太可笑了!」關淑怡扭頭對章南正說。

  章南正嗆了一下,驚訝的看著關淑怡。關淑怡嘴巴裡吧嗒吧嗒吃著她前幾天買的橡皮糖。

  「你說什麼?」章南正問了一句。

  關淑怡甩了一把糖丟進嘴巴裡咀嚼:「你女人在試探我的男人,是不是還愛他。」

  章南正搖頭:「朗凝不是這種人。」

  關淑怡哧的笑了下,帶著一些不屑說:「她是女人對吧?」

  章南正點點頭:「當然!」

  關淑怡嘆息:「女人都是一樣的,她們知道誰在暗戀自己,知道誰對自己有好感,她知道什麼東西能夠被她利用,每個女人都有這樣的天分,但是,在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面前這樣,就會被認為很可笑。她現在就很可笑。」

  章南正咽下吐沫:「他一聲不吭的消失,朗凝很著急,我們是同學,朋友,即使他不跟朗凝一起,擔心也是正常的吧?你這樣還真是小肚雞腸了。」

  朗凝對這份譏諷並不在意。她看著裡面,朗凝珠淚兒滾滾拋灑,秦知為她倒了一杯水,朗凝重重將水打翻,秦知依舊是一言不發。關淑怡心裡火很大,還給她倒水?這個水性楊花的東西,要是她,她就將水潑到這個婆娘臉上,指著門口叫她滾蛋了。

  「愛她,即使她貌醜,三角眼,狐臭,並指,都沒什麼,在相愛的人眼裡,這些缺陷甚至都是美好的。她可以自由的欺負他,對他撒嬌,耍賴,花他的錢,浪費他的青春,損耗他的人生,無論穿他的睡衣,討他的便宜,這都是理所當然的,但是,如果有一天,沒愛了,這些行為會被認作蠻不講理,毫無道理。那個時候,你女朋友這種行為,就會被認為像鬧劇一樣。真的,相信我,我在辦公室上班,我幫人布置會場,我要記下幾十人的喜好,誰愛酸,誰愛甜,誰喜歡講話,誰有婚外情。我們辦公室這群人,每天靠著觀察人活,相信我,你妻子的樣子,實在下作,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關淑怡說著拿出一把橡皮糖給章南正。

  「每三秒鐘你吃一個,這裡有十多個。吃完,秦知會來對我說,果果,外面冷,進來吧。朗凝要回去了。」

  章南正呆呆的看著朗凝接過那把橡皮糖,他一粒,一粒的吃著,沒答應打賭,他只是打發時間。

  橘子味的,香蕉味的,草莓味的……他一邊吃一邊說:「我就覺得奇怪了,他到底喜歡你什麼?」

  關淑怡眨巴下眼睛看著他,嚴重覺得此人弱智:「你說的那是廢話,當然是喜歡我這個人,難道喜歡我的靈魂?喜歡靈魂的都去拍鬼片了。」她說完,一副要凍死了樣子,開始在陽台發抖,跺腳。

  沒過一會,秦知走到這邊拉開陽台的門,他衝章南正笑笑,然後看著關淑怡說:「果果,外面冷,進來吧,他們要回去了。」

  關淑怡原地蹦了一下,伸出兩個指頭。

  那把橡皮糖並未吃完,也說不出是誰贏了,剩下的橡皮糖章南正放到了口袋裡,跟那包香煙在一起。他拖著哭的直抽抽的朗凝離開,覺著,太丟人了。被一個鄉下姑娘當猴耍更是丟人。

  秦知並未對關淑怡解釋什麼,關淑怡也沒問,這一天,她依舊買著結婚用品,秦知繼續搞他的事業。

  晚上,秦知抱回一個新的DVD,買回成堆的碟片。他們依偎在一起打發時間。

  秦知默默無語的盯著電視屏幕,關淑怡在身邊嘮叨著:

  「這個片子我五歲的時候看過,不過現在的電視也就是這個模式啊,一位孤兒,出身良好,父母被黑道殺死,他拼命跑,拼命跑……他會掉入懸崖,得到一個秘寶,打通那個什麼二脈……練成絕世神功。他出山後必然會喜歡上仇人的女兒,他愛的天崩地裂的,最後卻要親手殺死自己的愛人,保不齊,有時候就會一屍兩命。女主是死也不告訴男主……這個時候會出來一位第二女主,她會喜歡上男主,這位女主不是公主也是個郡主,她願意為他背叛家庭,背叛深愛自己的青梅竹馬,最後還會為這個男人獻身療傷,不是吸他大腿上毒,就是裸身給高燒的他取暖,天亮後她會悄悄消失,要麼懷孕了,要麼就被父親逼迫結婚,但是她寧死不屈,你看,你看,果然掉入懸崖了,掉了!掉了……我說她一定死不了,對……」

  秦知突然摟住關淑怡,一口啃了上去……

  世界寂靜了。

  靜的只有他們。

  他們互相看著,默默無語,關淑怡的呱噪停在了九天之外。或者是更加遠的地方。

  「她說,我不該丟下她面對那些苦楚。」秦知喃喃的說。

  關淑怡笑笑撫摸下著他的頭髮:「傻瓜,明明是她欺負你。」

  「她說,我走了之後留下無數困難給她,她真是愛錯了我,看錯了人。」

  「傻瓜,也許她壓根就沒愛過你。」

  「她說,她不懂為什麼我這樣對她。」

  「傻瓜,她從頭到尾都明白。」

  「她說,全世界都覺得我不好的時候,只有她對我好。」

  「傻瓜……全世界都對你好。就她對你不好!」

  「她說……」

  「傻瓜,她說的真的那麼重要嗎?」

  「……也沒那麼重要。」

  「這就對了。忘了她吧,你是傻瓜啊,你怎麼打的過她呢。」

  「果果。」

  「幹嘛?」

  「我想跟你睡……」

  ……

  ……

  「……你買套沒?」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5 PM

  第二十二章:皇阿瑪來襲

  現代電視劇電影圈裡有個叫皇阿瑪的人,此人每天除了要在各種頻道上砍任腦袋之外,還有一個作用,就是職業破壞他人婚姻。

  當然,如果皇阿瑪甲流了,太后偶爾會客串,如果太后腳扭了皇后會出來客串,如果他們集體都扭了,那董事長就該出來破壞婚姻了。

  於是,該著了,現代電視劇裡有錢有勢的人,生來就是破壞別人婚姻的存在。

  大清早的,溫暖的陽光阻隔在窗簾之外,脊梁津貼著胸口,他們粘連在那裡,都醒了,就是不想睜眼,不想起來,被窩暖和著,未婚妻摟著,激情燃燒的昨夜剛剛蕩去,餘情還在燃燒,如果可以,秦知本來想哄著某蘋果一二三四,再來一次。

  就在昨夜,秦知覺得自己就像找到媽媽一樣,別嘲笑他這樣的感覺,這麼多年了。從來沒有人那樣的擁抱他,那樣的撫摸他,那樣的一下,一下的摸著他的髮絲安慰他。帶著溫柔到心底的聲音,細細的,呢噥著,耳邊就像盪漾著溫柔的女中音搖籃曲一般。呢噥著,他們互相看著,秦知抬著下巴看著關淑怡。關淑怡身上泛著柔和的一層光,腦袋上有一個白亮的環。這一刻,秦知彷若看到了許多不知道的色,顏色,那些東西交織在一起,一層一層的在他的體內閃光。

  他想跟她在一起,一輩子在一起。

  他不知道別人的男人跟女人在一起是什麼樣子的,秦知的感情世界真的無比單純。

  關淑怡就是那樣摟著他,就像哄小孩一般說:「我知道,我家柱柱委屈著呢,全世界都欺負你。以後……再不會有人欺負你了。你有我了,就什麼都不怕了。我可厲害了,我會保護你的。」

  秦知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他以為他的眼淚早就乾了,乾的找不到了,忘記了。

  但是他就是那麼,哭泣著,掉著眼淚將自己埋入那個溫暖的身軀,他貪婪的吸取著關淑怡心裡的太陽光子,分享著她的溫暖,這個女人,她是自己的,她只能是自己的,她是……母親,親人,她是一切,她是唯一可以分享自己生命的存在。他知道,他再不孤獨,他也有個懷抱跟港灣了。

  關淑怡充滿憐惜的撫摸著秦知的臉頰,那張面癱臉孔下,有一張恐慌的孩子臉,有一張,別人都看不到,只有她才能看到的臉,膽怯,戰慄,不知所措的一張臉。她看著他掉著眼淚趴伏在自己身上。他眼睛裡的對這個世界的委屈,都化為勁道融化了自己跟他。

  後來,他們成為一體,這輩子都不再準備分開。

  秦知滿足的貼在關淑怡的背上,手裡肆無忌憚的撫摸著。他的手放置在她的胸口,像個貪婪的小孩。大清早的他再次升騰起了壞念頭,他想如果對方不反對的話?如果不反對的話……

  他想撒嬌著,哄騙著再謀算一些什麼福利……

  秦知起誓,他才剛剛有個預謀,在如此美妙的時間,惡魔之手剛剛伸出,還沒觸摸到正地方,房間門鈴便被按得叮噹作響,他氣憤不已的披上衣服打開房門想以眼殺人。

  門外這位,卻實在雷到他了,一位皇阿瑪級別的老神。

  朗世宸,朗氏背後的那隻老狼。朗凝之爹。章正南之岳父,自己之前老闆。

  他來做什麼?

  秦知不知道該如何接待這位老上級,他沉默的站在那裡。

  這老頭一張嘴倒是頗有一些皇阿瑪恨鐵不成鋼的氣勢。眉頭挑露個川字,從胸腔迸發出一股子強大的怒氣。

  「你這孩子,太叫我失望了!來這麼多天也不打個招呼,叫我幫你安排一下。難道不在朗氏了,就成仇人了?!」朗世宸指著秦知說。

  秦知愣了一下,事實上,他跟這老爺子不熟,以前人家都不稀搭理他。走廊見到自己也是一副無視的態度,認識這位老爺子五年到連個笑臉他都沒給過自己。這是說哪裡的話?何時熟到這種地步了?

  秦知很想說,您走錯門了,咱不熟。楞是被嚇的沒敢開口。

  「我下午還有個很重要的會議。」老先生看下錶。

  秦知想說,那您就去開會吧,我還有正事要做呢。但是沒敢付諸行動,無論怎麼說,這都是老同學的爸爸。他是個晚輩。奶奶教育他,人啊,可以小事上蠻不講理,大事上不講理那是沒家教。

  「哦……您請進,我去換件衣裳。」秦知打開門,請他進來。

  老董事長點點頭,背負雙手四平八穩的緩緩的走進屋子,他四下打量,眉頭更是一直緊擰著,一派非常不滿意,帶著怒氣的樣子。

  關淑怡在被窩裡動了下酸困的身體,昨夜……哎,到底是沒扛住!她從被窩裡探出頭去。身邊,秦知正在快速的換衣衫扎皮帶,屋子外面偶爾傳來幾聲蒼老的咳嗽聲。

  「誰啊?」關淑怡想爬起來,秦知又將她按回去。

  「沒事,你睡吧,是朗凝的爸爸。」秦知笑著彎腰親親她,小心的把被子幫她蓋好,其實屋子裡根本不冷。

  關淑怡嘟著嘴巴撒嬌:「親親。」

  秦知大樂,低頭啄了幾下。

  繼續嘟嘟嘴:「還要。」

  秦知擰擰她的鼻頭:「有客人。」

  關淑怡紅頭漲臉的縮回被窩:「我不起來合適嗎?」

  秦知扣好皮帶,一邊扣襯衣袖子一邊回頭說:「沒事,又不是什麼重要的人。你睡吧。」

  關淑怡安心心的縮回去發呆,屋子外聲音緩緩傳進來,秦知好像有意無意的把門留了一條縫隙。關淑怡站起來,將門關緊,她想,她沒必要聽他們說什麼,她看下床單上的一點點血,面紅耳赤的自我陶醉了一會後,她穿起秦知的襯衣,大褲衩,使勁拽下床單拖進浴室就著浴液大力的揉搓起來。

  朗世宸是來送錢的,三十萬支票是朗氏欠秦知的,一百萬是對秦知的賠償。

  秦知放下水杯,看下支票拿起三十萬那張,這是他該得的,他將那一百萬推了回去:「沒那麼多,也沒必要,都過去了。」

  朗世宸嘆息苦笑:「我現在是後悔沒地方買藥,啞巴吃黃連。大好的人才,就這麼被我推出去了,有眼無珠啊!」

  秦知也笑:「您客氣了,混飯吃的,哪裡就是什麼人才了。而且……離開朗氏我也檢討了我的工作方式,同樣的錯誤我想……我是不會再犯了。是朗氏給了提供給我實踐的機會,該說謝謝的是我。」

  朗世宸搖頭,他向前坐了下,樣子有些急迫:「我來是想問一件事,其實,根本沒有什麼所謂的透露最低報價的政府人員對嗎?我想了很久,這個數字……根本是你估算出來的對嗎?」

  他眼巴巴的看著秦知,秦知低著頭,看著桌子上水晶盤子裡堆放的喜糖:「不管是不是有這個人,公司不是拿到合同了嗎?還追究什麼呢?有些事情,您知道結果未必就安心了。所以,您就當有那麼個人就可以了。」

  朗世宸點起一支香煙,吸了一會苦笑:「我這一輩子,很少做錯事情。我不出錯不是因為我會算計,我只是膽小,不貪心,知道滿足。別人想十塊錢的時候,我想不虧本就成,別人想二十的時候,我覺得賺一塊就很好。朗氏就是這樣積少成多的。我太過小心,小心的丟了西瓜撿了一顆芝麻還在那裡沾沾自喜。」

  秦知推過煙灰缸:「朗氏的根基沉穩,作風雖然古舊。但是,細水長流不失為一種良好的工作作風,在大時代,穩妥的作風更加適合長足發展。」

  輕輕的彈了兩下香煙灰朗世宸笑笑:「如今啊!你是雄鷹,我的小廟是供不起嘍!」

  秦知沒開口,沒錯,今時今日他真的還看不起朗氏這座小廟了。士為知己者死,自己沒什麼本事,只會點算計,懂點用人之道,養家餬口而已。但是,在最最危機的時候,施老闆當自己是人,從頭到尾他說實話,高看自己,為自己打抱不平,為這一點,他要賣命。這是道義。至於朗氏,他這輩子都不會跟他們再打交道了,一次就夠了。

  「前些日子,有位女士帶著兩個孩子到辦公室表示感謝。送了錦旗,還在公司外放了倆掛鞭炮。她大兒子大學畢業,學的是土木工程。雖然專業不對口,我還是留下了。畢竟他死去的父親,為朗氏工作了快二十年了。」朗世宸掐了香煙說。

  秦知很意外的看了一下他,一下子豁然。他笑了:「老員工了,人家跟著您整整二十年,因為得了白血病,就找個理由踢人家出去有些不仁義。老公司活的是個口碑。過去的人憨厚,沒合同是信任你們,好歹也在這邊累死累活半輩子,雖然是個小雜工,那也是一輩子辛辛苦苦的為你們服務了。三十萬不多,買個好名聲還是值得的。不過……真是遺憾,總歸他還是去了。」

  朗世宸嘆息著點點頭,他將那一百萬支票推到秦知面前:「這個不是什麼所謂的賠償,只是自己的子侄結婚,我這個做長輩的總要表示一些心意,你在朗氏工作這麼多年,朗氏總要有個表示的。」

  秦知沒說話,他知道這老爺子擔心什麼,怕自己針對朗氏報復。天地良心,他壓根沒這麼想過。

  朗世宸抬頭看下放在墻壁邊的掛軸結婚照,那上面的女子咪咪眼兒的笑的很幸福,原本這個位置是自己女兒的。現在卻成了別人。

  昨天,朗凝回去哭的很慘,他又無從勸起。只能悶悶的在屋子裡抽了一夜的香煙。

  老爺子站起來,拍拍秦知的肩膀:「小凝的婚禮取消了。」

  秦知呆了,他看著朗世宸不知道該說什麼好,這個消息真的非常意外。朗世宸笑了下:「不是小凝提出來的,是章南正的父親提出來的。一輩子的老朋友了,反手竟然這樣給了我一刀。他們怕我們這邊反悔。就先說出來了。我這次還真是瞎了眼睛,看錯了人,哎。有空,去看看凝凝,她情緒挺不好的。昨天晚上哭了一宿,也不吃飯,也不跟我說話。這人丟的,都丟到首都了……」

  秦知默默無語的送朗世宸出去,不知道怎麼安慰的好,這事他不準備摻和,從離開朗氏,朗凝的種種就真的跟自己沒關係了。錢他會想辦法送回去,至於朗凝跟章南正,他們是和是離,那是別人的事情。

  衛生間裡,關淑怡用力的搓洗著床單上的血點,被服務員看到這樣的東西,她覺得尷尬。萬一被人誤會來那個,收拾不乾淨就更加尷尬了。

  秦知收起支票,走到衛生間門口靠在那裡看關淑怡洗東西,他知道關淑怡在洗什麼。他記得書本裡,男人會珍惜的收起那塊梅花點點,女人嗎就會一派嬌羞的升騰起被珍惜的無限自我滿足感。雖然這丫頭總是做奇怪的事情,但是毫不客氣的去清洗,大概她是頭一戶了,雖然,一個床單他還是賠得起的。不過他也沒有收藏那東西的興趣,真的,一輩子留塊有血的賓館大床單,沒事拿出來緬懷一下,這事兒,想起來,有些毛骨悚然的。幾十年過後,金婚燭光晚餐上,一對老漢子,老婆子端著紅酒酒杯看著一塊床單,碰杯,取下假牙接吻。然後看著床單講第一夜的故事。

  這不變態嗎!?

  「走了?」關淑怡扭頭問秦知。

  秦知看著他那條四角褲衩下那兩條修長勻稱的腿,口內頓時一陣乾燥,他清清嗓子:「嗯……走了,朗凝的爸爸,以前的老上級。」

  關淑怡舉起床單看了一下,低頭一邊揉搓一邊打趣:「來上禮啊?」

  秦知笑了下,走過去從身後摟住她:「嗯,還真是來上禮的。」

  關淑怡抬手在他下巴抹了一把泡沫:「淨騙人。」

  秦知拿下吧咯吱她的肩膀肉:「真的,放下一百萬就走了。」

  關淑怡抬起水龍頭,任由清水澆灌在洗乾淨的床單上,她扭過頭咬住秦知的鼻頭,口齒不清的說:「說……實話。」

  秦知哭笑不得,彎腰抱她起來回到臥室。

  「我一手泡沫,你煩不煩啊!」嘴巴上是這樣叫喚著,但是關淑怡沒反抗。

  「好吧,我說實話,他哭著喊著求我娶他的女兒,不要你。怎麼辦,快來巴結我!」他將關淑怡丟到床鋪上威脅。

  關淑怡趴在那裡嘀咕:「這老頭太壞了。」

  秦知倒在她的身邊:「其實沒那麼壞,只是一個不知道該何去何從的父親。你偷看了?」

  關淑怡坐起來,抹了把頭髮點點頭:「嗯,還偷聽了,你門沒關緊,聽了幾句,覺得沒意思,就回去洗床單了。」

  床鋪下的鞋盒子裡,那隻小狗在嗚咽,關淑怡爬過去打開鞋盒子,趴在那裡跟小狗玩。秦知站起來,拿起電話訂機票,他要帶著關蘋果離開這裡,馬上要結婚了,這些過去的是是非非令他煩躁不已。他希望平安的結婚,平安的度日,現在看來,只要留在這裡,事情就會沒完沒了。

  吳嘉陽坐在賓館大堂正在給大堂小MM算命,這些日子,他們包了一整層的高級商務套房。賓館是個人都知道這些人實力強勁,有錢有金。吳嘉陽在這家賓館找到了失去的尊榮,混的如魚得水,沒半個月,上到掃樓頂的,下到看車庫的,人人都認識他,都誇他是個好好有錢的好先生。

  「你看,這條線是你的愛情線……哎,不怎麼順利呢,你看你的感情紋路多麼深,說明你這個人感情真摯,感情豐富,心地善良,總是為他人著想,但是你看你的感情線,這麼多分叉,都岔道生命線了,小妹妹,聽哥的,遠離愛情,珍惜生命啊……」

  小MM眨巴下眼睛,對吳嘉陽崇拜不已:「哥,你真神了,什麼都算出來了。」

  吳嘉陽想伸出手撫摸下小丫頭的頭髮,剛想醞釀感情說點什麼煽情的話語,走到大堂的秦知拿著公文包對著他的後腦勺就是一下:「不要影響別人工作,你是客人,別人還要靠這份工吃飯呢。」

  吳嘉陽蹦起來,衝秦知笑笑,他斜眼看下大堂經理,人家在那邊客氣的衝他笑下,眼角卻撇著可憐的前台小妹妹一副過一會要你好看樣子。吳嘉陽走過去,摟住那位在角落嘀嘀咕咕。

  馬柏東走進賓館,抬起手腕指指手錶瞪了吳嘉陽一眼。吳嘉陽放開那位大堂經理,跟著他快步離開。

  「闖禍了吧!」秦知坐在車裡對著進來的吳嘉陽譏諷的說。

  吳嘉陽無所謂的抱著後腦勺靠著車座一副紈褲弟子無賴樣:「他敢,敢動她,老子拿麻袋套住他丟橋底下。」

  「你看到了?」秦知突然問。

  吳嘉陽點點頭:「不愧是老大,眼睛夠毒,手腕上那麼大的一個刀疤呢,小丫頭在外鄉多不易啊,還不許弟弟我同情下啊,老大,你說,這些個小城姑娘,在家鄉哪個不是父母的心肝寶貝,你說非要來大城市追尋什麼啊,哪裡不是那麼一點錢。難不成這首都的錢就比家鄉的錢香不成?」

  秦知沒說話,他想著朗凝跟章南正。這麼個結果是他萬萬想不到的。章南正喜歡朗凝不是一兩天了,為了朗凝,插朋友兩刀的事情他都做了,章家竟然會先退婚?他不同情朗凝,只是覺得,今時今日就別追溯誰對誰錯了,

  感情從來沒對錯的,只有得到了,得不到。

  而……這個都市,註定……是一個分手的都市,還是早些離開的好。

  關淑怡在屋子裡一件,一件的收拾著行李,那隻小狗滿地撒歡,人來瘋的嚇人,剛疊好的東西,被它拖來拖去的搞得亂七八糟。

  門鈴緩緩響了幾下,關淑怡楞了下,這個時候?會是誰?

  打開門。朗凝笑眯眯的站在門口。

  「秦知不在。」關淑怡說。

  「我知道,我來看你。」朗凝笑笑,沒等邀請側身進門。

  關淑怡站在門口呆了片刻,轉身進屋。

  屋子裡,大堆的行李,結婚物品擺放的到處都是,朗凝脫去大衣丟在一邊挽起袖子很自然的說:「要走了啊,我幫你收拾。」

  關淑怡連忙擺手:「不用,不用,你是客人啊,怎麼能叫你做這個。」

  朗凝笑了下:「得,就別跟我客氣了,我和秦知是老同學,老朋友。幫個忙應該的。」

  說完,她還真的蹲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整理起來。

  兩個女人沉默的幹了一會,關淑怡從一邊的茶几上取過一盒紙巾遞給朗凝:「我的東西都是結婚的,眼淚掉上去不吉利。

  朗凝抬起滿是淚水的臉,結果紙巾抽了幾下,還挺沒形象的擤鼻涕。

  關淑怡打個寒戰,她覺得,朗凝這樣高貴的女人不應該有鼻涕這樣的東西。

  「你爸爸,早上來過。」關淑怡找了個話題。

  朗凝呆了下:「他來做什麼?」

  她的語氣帶著一股子強大的怨氣,也沒錯。今時今日許多事情,朗凝把不幸都推給了那個老頭,若不是他強烈反對,若不是他……自己怎麼會遇到這麼丟臉的事情。還有十來天結婚,就被人這樣毫不客氣的甩了。她無法接受這樣的結果,為此她恨全世界。

  「自然是為他女兒。」關淑怡使勁往行李箱裡塞著東西,一肚子的怒氣。她招惹誰了,好不容易找個男人,大清早的,這父女倆輪著來破壞。

  朗凝擦了幾下鼻子,負氣的小聲嘀咕:「他多此一舉。」

  「那是你爹!」關淑怡抬頭譏諷她。

  「他早幹什麼去了?」朗凝恨恨的說。

  關淑怡將小狗從箱子邊生拖開,她扭頭看下朗凝,覺得這個女人分外可笑,模樣跟智商完全不搭調。明明是她的錯,這會子到來埋怨全世界了。該著全世界都欠了她的?

  「那你早做什麼去了?」關淑怡不客氣的問她。

  朗凝呆了一下,她沒想到關淑怡竟然這樣直白的就譏諷上來。

  「老爺子人不錯,大清早的就來這裡幫你撬我家老漢子,說白了,天下父母都是一樣的,不管老爺子做了什麼,總歸他是眼巴巴的期盼自己女兒好的,養活你這麼大了,不知道感謝就算了,你怎麼一副階級敵人的樣子呢?虧我還覺得你這個人有檔次呢。」

  沒人跟朗凝這樣說話,最起碼,在她的認知裡,這麼直白的批評還是第一次。

  她磕磕巴巴的解釋道:「不是,你誤會了,以前,我跟秦知在一起的時候,就是爸爸想辦法分開我們的。」

  關淑怡哭笑不得,她指著朗凝說:「大小姐,你是真傻還是假傻,這事兒,怎麼能跟我說呢?昨兒你來,我還當你是客人,你要說這個話。那就出去吧!真的,我想這輩子,我們都沒辦法成為朋友了,我們都要結婚了,你大清早的來我這裡說些有的沒的。這麼?後悔了?那就去買後悔藥。這世界上要是真有後悔藥,捎帶著您給我買二兩吃,多錢我都買,砸鍋賣鐵都買。您要是找同情的話,我這真沒有。您倒霉,我可高興呢,不騙你。就差放鞭放炮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5 PM

  第二十三章:歸鄉的人們啊

  關淑怡不懂秦知到底在做什麼,秦知從不解釋,她也十分安靜且安心呆著,等著。朗凝那天一臉怒氣的摔門走了後,再也沒回來。

  關淑怡也沒告訴秦知朗凝來過。如果朗凝撈不到機會說的話,關淑怡準備這輩子都不提這個事兒。老關家姑娘不是白當的,她沒大鞋拔子拍那女人的臉,那就很不錯了。

  她取了婚紗和禮服後,就安心的等著離開,這幾天她是越來越想家。行李打了無數遍,結果大包小包的行李越打越多,沒辦法,只好托了吳嘉陽丟到傢具車上一起運走,現在她嘴巴裡起了一溜小水泡,打來到這裡,就沒好好吃過飯,記憶裡淨吃首都零嘴兒了。

  秦知很忙,忙的直發昏,隨著某個計劃整版的出現在財經雜誌報紙上,這兩天的訪客是越來越多,關淑怡聽不懂那些男人在議論什麼,他們的語速都很快,偶爾還會來兩撥外國人。那些人個個都像做大生意的,情緒高昂起來就像老電影裡雙拳緊握在下巴演講的希特勒,吳嘉陽嚇唬關淑怡,他說,這裡面有許多空手套白狼的傢伙,首都除了生產各種奇怪的故事,還批量生產幻想家,那些人,一撥子走了,一撥子來,秦知脾氣算好的,始終溫和和的笑著接待,但是嘴巴裡也是一串水泡,奶奶是不停的電話催。就這樣,他們換了機票,提前一天離開。

  在離開首都的這一晚,關淑怡終於下定決心跟那隻小狗告別。

  一隻茶杯犬,賣價兩萬,需要專門的籠子,專門的電熱毯,狗糧,這裡面未來的花費有很多,而且這樣的狗不能生病,因為太小,輸液打針都成了問題。關淑怡是真的真的很喜歡這隻狗狗,但是她實在沒信心去承擔這樣弱小嬌貴的小生命。她本人是個馬大哈。有時候對待自己都是馬馬虎虎得過且過,商量了兩天,關淑怡含淚拜託吳嘉陽為這隻小狗兒找個好下家。

  「你說,他們會對它好嗎?」關淑怡將那隻小狗捂在懷窩裡問秦知。

  秦知伸出手,不停的騷動那小狗兒的下巴:「都會對它好的,因為小,大家才會小心翼翼的。它這麼可愛,沒人捨得虐待它。」

  「我有些捨不得。」關淑怡低聲說。

  「那就養下吧,不費什麼錢的。吳嘉陽兩頭跑的能帶它的狗糧,而且,以後我也會經常來的。」秦知勸著,他想著有隻狗兒陪著關淑怡也是好事,著今後工作忙起來,整星期的怕是都回不去。

  關淑怡搖搖頭,苦笑了下說:「咱沒有好的環境養它,這是一隻應該在這個城市生活的狗狗。」

  說完,她吸吸鼻子,轉身出門,秦知扭頭看看住了十來天的房間,房間裡,窗簾大開著,冬日傍晚的陽光照耀下,床鋪上的床單雪白,雪白的。

  吳嘉陽為小狗找到了下家,他跟大堂的那個妹妹真的談的不錯。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這命算來算去的,他就被依靠上了。

  緣分啊,攤手,鬼知道怎麼來的。

  賓館大堂,那至今位不知名的大堂打雜小妹妹,一見到小狗便墮入情網什麼都不顧了。關淑怡實在不捨,但是……還是雙手捧了送出去。那眼眶裡的眼淚是一滴接著一滴的掉。

  「它叫什麼名字?」小妹妹興奮的問。

  關淑怡呆了下,這幾天她都叫它狗,它也確實是一隻狗,就是小點。

  「嘴兒。」關淑怡回答。

  妹妹抬起頭:「啥?」

  關淑怡吸吸鼻子:「它叫嘴兒。」

  妹妹舉起那隻狗狗,連續親了好多口:「嘴兒,嘴兒……」的叫著。

  那狗兒生來便是抱在懷窩裡被人戲耍的,才沒多久的它便伸出小舌頭吧嗒,吧嗒的舔那妹兒的下巴巴結。看樣子,是一見鍾情的互相喜歡上了。

  秦知拉拉關淑怡,關淑怡眼巴巴的看著小狗,終歸是回了頭跟他離開了那裡。

  回家的機票並不好買,臨時換的票也沒啥好座位,關淑怡跟秦知愣是擠在了最後一排的旮旯裡。

  首都回家鄉的那架飛機,依舊是最最古老的那種小飛機。別人坐飛機直接從候機大廳上,關淑怡他們要提著簡單的行李坐著機場汽車,七個扭,八個歪的拐彎抹角的到機場旮旯登機。

  「想當年,毛爺爺他老人家次次這麼坐飛機,這是元首級別的待遇啊!」關淑怡坐在位置上嘆息,許是要回家,許是滿載而歸,許是行李裡的大巴要派發的禮物,總之心情很好就對了。

  秦知將行李放置好,坐到過道那個位置,他們的機票,很詭異的一左一右,中間的位置不知道賣給了誰。

  登機的乘客越來越多,大家提著莫名其妙的首都特產回歸。整個機艙亂糟糟的,側耳聽去,卻滿是鄉音。

  關淑怡側頭看下秦知,她伸出手拉住他的手說:「我有好多問題,很奇怪的問題,我想問你,但是你不一定知道。可是我就是很想問,也很想你問我很多問題,你不會說我很奇怪吧?我只是很感慨,滿耳朵都是那首故鄉啥的蒙古歌。特煽情!」

  秦知剛要張嘴,一位提著行李的大鬍子哥走到座位面前對對號,衝他們笑了下,一張嘴的滿口郊區鄉音:「要不,咱換換,我擋你們中間太缺德了。」

  秦知巴不樂得的站起來,態度積極的幫人家放行李,還叫了兩聲大哥。這傢伙很少這麼最甜。

  關淑怡笑眯眯的抬頭道謝:「老哥,謝了。」

  坐定,扣安全帶,空中小姐還是那副樣子,這次卻看上去順眼了許多。關淑怡這次沒再好奇的去看外面的裡面的風景,她只是靠著秦知的肩膀小聲說:「我有一座山那麼多的感慨,此刻的心情,那是十分上檔次的,能吟出詩句那樣式兒的心情。」

  秦知聞著她的頭髮絲的味道,百般依順的說:「你吟吧。」

  關淑怡支起脖子扭頭看著他:「其實,你摸狗的手勢錯了,貓才喜歡呼嚕下巴。」

  秦知啼笑皆非:「哪條法律規定不許呼嚕狗的下巴了?」

  飛機震動了幾下,緩緩滑行,關淑怡看著跑到外的天空。這塊天空屬於這個都市的人,屬於嘴兒,嗯……還是有些異樣的味道呢。太煽情了,她努了幾下嘴巴,詩句這東西,愣是沒吟出來,只好嘆息幾下,盡在不言中了。

  「為什麼,那隻狗要叫嘴兒呢?」秦知問她。

  「嘴兒,是用來親的。」關淑怡很認真的回答。

  秦知笑笑,悄悄的壓頭親親她的嘴兒。

  身邊的大鬍子大哥扭頭一臉啥都料到的,曖昧的在那笑。

  飛機起飛後不久,過道座位的大鬍子哥伸頭冒了句:「哪人啊?」

  秦知呆了一下,這還真不好說,他看看關淑怡,關淑怡探頭回答:「大哥,我們西區,鳳凰脖子街那頭的。」

  是這個道理,家鄉人似乎問的要更加仔細呢。

  「巧啊,我小時候,老家也在那邊,就鳳凰脖子鐵香爐子巷口那邊的!」那位大哥很是興奮的大聲說。

  「真噠,我初中就是香爐子那邊上的,那邊的糖炒栗子特別好吃,氈帽大爺家的油板栗超!超超!好吃,一個蟲兒都沒,就是沙子多點。」關淑怡也興奮了。

  秦知向後躲了下,關於故鄉的話題,他沒有幾個,記憶中,他始終不確定自己的故鄉到底在那裡。有關故鄉的記憶跟夢境也很偏執。總是在做著同樣畫面的夢。

  在夢裡,有個女人抱著他對著一扇有鐵柵欄的窗喊著什麼,越過鐵柵欄的窗那頭有一幅畫,畫上是某位領導人的像。那副畫像是很大的一幅。他一直想看清那畫像上到底是那位領導人……但是始終看不清楚。再後來,記憶就是屬於小城的了,漂泊的時候,有人問他是哪裡人?他還是會想起那扇有著鐵柵欄的窗。始終在心底不確定自己是哪裡的人。

  耳朵邊,關淑怡的聲音跟家鄉大鬍子哥的聲音交匯在一起,秦知有些朦朧,眼前恍恍惚惚的,這幾天他累壞了。

  「我小時候愛去小釣魚台玩,咱……前大街,有個小釣魚台,就是以前的護城河那頭。你記得那地嗎?老淹死小孩的那個水潭。」

  「記得記得,我媽叫我離那個地兒遠點,說水潭下有隻老烏龜,一年要吃一個小孩。」

  「你媽騙你的,大哥我潛到到過水底,水潭就沒多深。一個猛子扎進去,到底兒了!」

  「我當然知道我媽媽騙我了,這都多大了我還信啊?哈哈!話說,那地兒,現在叫護城河公園。」

  「我知道,我上個星期才出來。你以為我離家多少年了啊?」

  秦知緩緩閉起眼睛,耳朵邊咋咋呼呼的有些聲音呼嘯著一層層的傳來……成群的光著屁股的小孩兒泡在一個泥巴潭子裡,他們爬到高高的一個叫小釣魚台的大青石頭上,捏著自己的鼻子尖叫一聲,撲通!撲通!的扎到水底。太陽公公的光照的他們發昏,奶奶站在水潭子的那邊大聲叫他。他嚇得連滾帶爬的游到岸邊,奶奶跑過來擰著他的耳朵,滿地找他的衣服和鞋子。

  「大哥你多大了啊?」

  「三十二。妹子呢?」

  「嘿嘿,不告訴你。你真三十二啊?我怎麼看你這麼蒼老?都是這鬍子鬧得!」

  「不告訴就算了,反正就是妹兒唄。我這鬍子多好啊,一看就是搞文學的!」

  「那是,那是,多麼有檔次的鬍子啊!大哥你高中那個學校的啊?」

  「四中。」

  「咋去那麼遠上學呢呢,你們那邊沒意思,北區就春節能看個破燈盞,來來去去的還就是那幾盞燈。什麼八仙過海,旱船燈!……」

  「二機床的豬八戒背媳婦,瑪鋼廠的煉鋼工人,運輸四公司的鑼鼓打鼓電子燈籠對吧!」

  「你記得呢?」

  「咋不記得呢,每年都要看一次,看了好些年呢。」

  秦知側過頭,靠著關淑怡的肩膀,他依舊閉著眼睛,好像那個東西,他也見過。也是每年一次,每年在那個時候,爺爺會提前給自行車把氣打的飽飽的,有一年打的過了,後車胎楞是打爆了。好像,那次他氣得不成,蹲在家門口哭,他眼巴巴的看著小朋友們被大人帶著出了家門去看燈。後來爺爺走出來,將他放在肩膀上,從家到北區,十幾里地,他就那麼坐的高高的,手裡拿著一支不知道啥時候買的糖葫蘆,也不知道看了什麼,就是星星點點的整個小城,望不到頭的燈籠街,聽著耳朵邊的鞭炮聲音,他……傻笑了一路。後來那糖葫蘆化了,糖稀把爺爺的一頭花白髮粘在一起洗都洗不掉,沒辦法爺爺只好剃了個大禿子,他跟奶奶傻樂好久。

  迷迷糊糊的秦知睡了個小覺,大概也就二十來分鐘,空中小姐派飛機餐的推車聲驚醒了他,關淑怡要了一副餐具回去逗院子裡的孩子玩。她也是什麼也沒吃,臨上飛機的時候媽媽電話,說是家裡包了餃子。

  「你怎麼不睡了?」關淑怡貼貼他臉問他。

  秦知扭頭,身邊的大哥已經打起了呼嚕。他笑了下,撐起身邊的座位扶手粘到關淑怡身邊摟住她的肩膀嘆息:「就兩個小時,哪裡能睡安穩。」

  「著急回家了吧!」

  「嗯。」

  飛機那邊,一陣壓低的爭吵聲引得他們向那邊看,一對老夫婦正在搶靠窗的位置。

  老太太用手撥拉老爺子:「你叫我也看看唄?」

  老爺子扭頭:「你暈機。」

  老太太氣憤不已:「這會子不是不暈了嗎?你叫我看看。」

  「看個啥,一片破雲彩,除了雲彩還是雲彩!暈車藥吃了沒?」

  「吃了,吃了,起開!我看看,老王八犢子,你怎麼這麼小氣呢?讓開!」

  老爺子只好站起來讓開,嘴巴裡也是一陣的嘀嘀咕咕的不吃虧:「死老太婆,一會暈死你!」

  關淑怡憋不住的笑,她壓低聲音對秦知說:「明年,咱給咱爺咱奶也整個坐飛機的旅行團,還有咱爸爸媽媽,叫他們也坐飛機,出去玩玩。」

  秦知沒說話,低頭想著什麼。關淑怡推下他的肩膀:「你想啥呢?捨不得啊?」

  「好多事,好像那個釣魚台,還有燈展我都去過。」

  「那不廢話嗎,你在咱老家長大的,能沒去過嗎?」

  「可我怎麼就忘記了呢?」

  「鬼知道,我媽說,你打小就是個古怪孩子,開始的時候,誰跟你說話,你就尖叫,還咬人,我爸還給你咬過呢。你說我怎麼就看上你了呢?」關淑怡伸出指頭點的秦知的腦袋一偏。

  秦知愣了下,好像,早以前是這樣,誰接近他他咬誰。著急了,他就躲到旮旯裡,誰叫都不出來,話也說不利落。為這,爺爺帶他去過好多醫院,還看過大仙。大仙說是魂丟了,奶奶就拖著他到附近的山上拜了一顆老槐樹做乾奶奶,說來奇怪,打那之後,好像就沒咬過誰了。

  那飛機,在雲層上飛著,從地面上看去,是細小的一隻。它飛呀飛的,終於降落在故鄉的土地上。關淑怡跟大鬍子哥換了電話,捎帶還不在意的說了三天後他們要結婚的事兒,大鬍子哥說恭喜,如果得空,他一定去。

  機場出關的地兒,關爸爸接的機,他下午就來了,晚飯都沒吃呢。回家一路上他嘀嘀咕咕的說了一路親戚家的事兒,什麼家裡的空房現在都住滿了,幾千里外的親戚都趕回來了什麼的。老爺子的聲音壓抑不住的興奮,看樣子是高興的。

  秦知他還沒到家門口,就能聽到院子裡的鼓風機的聲音,那一陣陣的嗡嗡聲遠遠的半條街都能聽到,院子裡大布棚子已經支了起來,角落裡的二號鍋子那,大廚正在炸成堆的油炸豆腐,丸子,酥肉。

  關媽媽跑出來接了關淑怡的行李一陣抹淚,秦知依依不捨的看著她被人擁走。關淑怡家的親戚也是上午來的,近親們從明兒起就要在這裡幫忙了。秦奶奶家的親戚擁著秦知也往家走,秦奶奶問秦知想吃什麼,秦知呆了一下,他抱著奶奶的肩膀小聲說。

  「奶奶,小時候你給我做的那個醬油拌飯,給我來一碗。」

  秦奶奶看了他一眼,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你說你這孩子,大城市回來的,怎麼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兒,小時候就愛吃那個,長大了還沒吃夠啊,現在誰還吃醬油拌飯。回家,吃餃子去!」

  那一晚,下雪了,很大的雪。關淑怡半夜興奮的睡不著,她躲在被窩裡給秦知發短信。

  「俺想你。」

  秦知原樣也回了三字。

  「一個人在被窩,可恓惶了!」

  秦知原樣回了。

  「原本我是一個人睡得,現在怎麼就不習慣了呢?」

  秦知抱著個枕頭在床鋪上滾來滾去的想了會回了一條:「要不然,我上去?」

  「還是算了吧,咱忍耐兩天。」

  秦知回了個「嗯!」

  時間滴滴答答的過去,沒一會,關淑怡又發了一條過來。

  「還是……我下去吧!不抱抱你,這覺是沒法睡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6 PM

  第二十四章:緬懷我們的青蔥

  結婚前最後兩天,家裡忙成一團亂,秦知大清早的就被奶奶拽起來。等他洗漱完畢出來,自己的床上一堆老太太已經鋪好棉花開始做被子,一塊百子圖緞子被面被放置在椅子上,秦知無語的看著那群老太太。現在,誰家還蓋棉被啊?

  「這塊被面,奶奶早就給你預備好了,十年前買的,這麼好的上等的蘇繡,現在已經沒有了。你摸摸,多好的緞子。你掂掂,可重呢!」秦奶奶的語氣帶著誇耀,她強抓了秦知的手去觸摸被面。還掂掂重量,別說,那塊被面的份量還真挺壓手的。

  「大紅的呢!」秦奶奶笑眯眯的在他耳邊說。

  秦知看著那副百子千孫圖,想起一件事,跟關淑怡的第一夜,兩人都過分激情,沒穿安「安全服」。這萬一要是有了?這可怎麼好?他不想自己的後代走自己的老路。別人的孩子生出來,起跑線,人生起點是同等的。而他的孩子生出來,這個世界十分之七八的職業不能幹,性格好便罷了,若像了自己,那又是一個痛苦的前半生。如果沒有一個好伴侶,那麼整個的人生都會很悲慘。

  「挺好看的。「秦知誇了一句,心裡有些難過,要是奶奶知道自己不想要孩子,一定會很難過吧!

  秦奶奶的臉笑成了花的過去跟老太太們炫耀自己的孫子,能幹,孝順,關淑怡有多麼好。老人家聚在一起熱鬧起來,熱鬧勁兒並不比年輕人差。

  「柱柱,快點快點!」關淑怡站在門口提著大包小包召喚自家老漢子,屋子裡的老太太一起抬頭樂。秦知換好衣服穿好大衣跟著關淑怡一起出去,他不能開車,今兒原本是想租車送請柬,末了的魏琴打來電話,說這事她包了。

  院子裡,新買的QQ車上貼著大紅的囍字,一群親戚圍繞著看著,關爸爸夾著一條香煙在派發,這周圍街區裡,嫁妝裡有汽車,有房子的關淑怡是獨一份,連帶的,她們全家都很體面,關媽媽出著大長氣的在院子裡指揮大家勞動,二號鍋子的對面墻壁上,一副巨大的百元人民幣貼滿的大紅布正被眾人瞻仰。秦知無語冒冷汗的看著那邊對關淑怡嘆息:「太誇張了。」

  「風俗啊,得了,只當哄我媽高興。他們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吧!」關淑怡也很無語的看著自己家小弟,他拿著一根竹竿坐在紅布下面看錢,樣子跩的那叫一個二五八萬。

  院子門口,一輛銀灰色的高級轎車停在那裡,竇建業憋著一肚子火的狂按喇叭。魏琴坐在邊邊的位置一副晚娘臉,嘴巴裡說話也不好聽:「呦,不就耗費你一點油嗎,至於嗎?」

  竇建業更加氣憤,他猛的打開收音機,將音聲調到最大。詭異的聲音從車裡很大聲的傳了出來……「我……我要……我要你……我要你的……我要你的愛……你為什麼不走過來……」

  魏琴瞥了憤怒的竇建業一眼,她什麼都沒說的只是輕輕的伸出手,手裡拿著一部寬屏手機晃了兩下。竇建業二話不說的關了收音機老實了。

  「我錯了,原諒我吧。」竇建業真誠的說。

  魏琴笑了下,特大度的安慰他:「沒什麼,民族英雄我也喜歡,真的尤其是……林則徐老先生!」

  竇建業氣的臉孔發白,卻又無可奈何,自從被抓住小辮子,他就成了這個陰險女人的狗腿子。

  「哎?小老闆?」關淑怡驚訝的彎腰看著竇建業,這人怎麼會來?魏琴這傢伙幾天沒見,都混成上等人了?小老闆都用的動?

  竇建業苦笑一下,打開車門站出來說:「什麼小老闆?叫名字吧!恭喜你了,關淑怡。」

  關淑怡臉色紅彤彤的道謝:「謝謝您。」

  「跟他還您不您的,你現在不歸他管,得了,快上車,凍死了,快說去哪裡?」魏琴在車裡探出頭喊著。

  關淑怡沒理她那個茬,她轉身拉過秦知帶著一絲毫不遮掩的炫耀給竇建業介紹:「這是我家那個。」

  秦知伸出手:「你好,我叫秦知。」

  竇建業伸出手跟他回握並上下打量:「竇建業,以前關淑怡的同事。我在哪裡見過秦先生吧?看著你面熟?」

  秦知笑笑:「我是大眾臉。」

  上下仔細的打量了一會,竇建業心裡微驚,秦知這個人的氣質非常好。有一股子從內到外的清風拂綠柳,淡雲飄枝頭的味道,他記得小時候父親常對他說,一個上位者的強勢並不是你梗著脖子繃出青筋大嗓門便能壓過別人了。真正的上位者他帶給你的壓力是無形的,就像面前這位先生一樣。他在打量你,你頓時覺得無所適從,只是怕哪裡說錯,穿錯,於是倍加陪了小心。

  「秦先生在哪裡高就?」竇建業拿出一支香煙遞給秦知。

  秦知擺手拒絕:「就是個替老闆打工的打工仔。和果果開了家書店,你有空,想看什麼書了,就去坐坐。」

  竇建業:「果果?」

  秦知剛要回答,關淑怡從後排座上探出頭:「老公,你冷不冷,快坐進來。」

  兩位男士相互笑笑,開了車門坐進去。

  竇建業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問關淑怡:「說吧,新娘子!今兒你最大,先去哪裡?」

  關淑怡從小包包內拿出一大疊請柬:「回公司。我在公司上了那麼多禮,這次要一次討回來,少一份都不成。」

  車子緩緩開動,魏琴扭頭衝關淑怡笑:「其實你是去炫耀的吧,壞女人!」

  關淑怡放下請柬,扭頭看著秦知,越看越滿意:「莊妮妮,別(biao)這樣說啊,我怎麼能素壞女人呢?我還是一個沒嫁人的壞女孩,女……孩!記住了。一天沒嫁,我就是女孩!」

  魏琴噁心了幾下,回頭伸出手:「去北京的禮物呢?老女孩!」

  關淑怡捅捅秦知,秦知把他背的那個大包包遞到前座。

  「這麼重……什麼啊?」魏琴打開包包,接著呆住。

  整一書包的《尼羅河的女兒》漫畫書。

  小芳芳跟莊妮妮的感情,有很多是因為她們的共同愛好,收集漫畫書,很早很早之前,她們就一起收集《尼羅河的女兒》,痴迷的那個時代,這兩個傻丫頭喜歡趴在護城河欄桿上做白日夢,說神經巴拉的話,比如這樣:

  「喂,莊妮妮,你說我從這裡跳下去,會穿越到哪裡?」

  「你跳下去就知道了,小芳芳。」

  「死了咋辦?」

  「那就魂穿。裝成小嬰兒,連失憶都省了。」

  魏琴覬覦關淑怡那套《尼羅河的女兒》已經很久,小時候她家境很一般,她父親是小小的派出所長,母親在農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子吃父親那點死工資,她零花錢並沒有關淑怡多,所以,每次都是關淑怡買漫畫,她們一起看。一起分享,一起幻想。一起成長。

  魏琴心裡酸酸的,她撫摸著那套漫畫。許多記憶都嘩啦啦的從腦袋裡繁衍出來,這之後,小芳芳便是別人的了,天大地大的,卻剩下她一個,長大以後,她已經忘記了這套漫畫。多久沒做那些夢了,人說,長大其實就是個清醒的過程。這個過程真是令人不愉快。

  「你……還記得呢?」她低著頭哽咽著說。

  「嗯,一輩子也忘不了吧?」關淑怡回答。

  「這輩子,都收集不全了吧?」魏琴扭頭看著關淑怡,眼睛裡,淚水已經開始向外流淌。

  關淑怡點點頭,歪歪嘴巴:「那傢伙,她坑死我們了。」

  竇建業開著車子,湊空扭頭看著掉眼淚的魏琴,心裡不知道怎麼搞的竟有些心疼,他空出一隻手,從身邊的紙抽盒裡抽出幾張紙遞給她。

  微妙的氣氛在蔓延,魏琴哭了,關淑怡也哭了,的很傷心。

  剛下過雪的路面很滑,竇建業的車子開的極其緩慢,關淑怡靠著秦知,大大咧咧的她,直到這一刻才有了自己要嫁人了的認知,她扭頭看著秦知,再過兩天,他們就要組成一個家庭了?跟這個人嗎?這種感覺是如此的不真實。

  秦知伸出手,抱住關淑怡的肩膀無言的拍打幾下。

  汽車在緩慢的行駛,車內四人各有心思。停了的雪花又緩緩的飄了起來。霧濛濛的都市中,有個小女人就要成長。關淑怡看著窗外,看著熟悉的都市,看著熟悉的街景。許多記憶從腦海深處繁衍出來。

  她想了一會拍拍竇建業的肩膀說:「小老闆,我不去公司了。」

  竇建業愣了一下:「啊?」

  「知道鳳凰脖子街那邊的小學嗎?」

  「知道啊。」

  「去哪吧。」

  竇建業呆了一下,還是掉了車頭。

  關淑怡跟魏琴站在那所已經破敗的小學校的門口,城市合併後,這間小學已經消逝在城市的塵埃裡成為建築公司的倉庫。給了看門房大爺一盒煙之後,這些人推開了學校破舊的大鐵柵欄門。

  寂寞的學校已然破敗,二層小樓的玻璃沒有幾個全換的。風中搖擺的國旗桿子還在標示著,這裡曾是一所教書育人的學校,大樓空白的墻壁上,多年前的黑板報還留著。最後的殘破的黑板報還能隱約的讀出內容。

  「啊!那向陽的花開了。開在祖國的田野。我們是祖國的花朵,我們是祖國的未來。我們學習知識,我們理想遠大……我們在新時代的航船上……」

  學校的草場上疊放著很多建築材料。兩個女人拉著手一起在學校裡溜達,尋找著自己的記憶。她們懷念著當初那些亮晶晶,黑漆漆的眼睛。雖然那些人的面孔已經看不到了,只能想起那些眼睛。一雙又一雙的滿是快樂的眼睛還有環繞在耳邊的小聲卻一層層的傳來。

  她們想起小時候的一篇關於去烈士陵園後的感悟作文。在那篇作文裡,關淑怡是這樣寫的。

  「……我長大了,要做一名拋頭顱,灑熱血的革命烈士……」

  班主任老師的批語是這樣的:「字跡很端正,理想……很遠大!」

  整個校園的深處,孩子的笑聲在兩個小女人的記憶力流淌,她們爬到水泥預制板的頂端,看著國旗桿。神情肅穆的行少先隊的隊禮。

  竇建業覺得特感動的,雖然從校門這裡看上去,那兩個女人的背影真的很傻,卻也很純真。看上去……美得很,有人說,女人沒有友誼,今天看來,女人的友誼一旦建立,要比男人的義氣更加值得品味。

  「小時候……」竇建業突然開口,他覺得無論如何,他也需要感慨一下。

  秦知愣了一下,扭頭看他。

  竇建業緩緩蹲下,也不嫌棄髒的盤腿坐下,他點燃香煙一邊吸一邊回憶起來:「小時候,我跟我哥哥住奶奶家,那時候很淘氣,正經玩具不玩,鐵絲,彈弓,鐵鍬,改錐不離手。我奶奶說,我長大一定是個建築工人。我還寫到作文裡了。」

  秦知衝他笑笑,拍拍他肩膀。

  「你,你小時候,什麼樣?」竇建業問他。

  秦知想了下:「我奶奶說,我是個古怪孩子。」

  竇建業上下打量他:「你現在也很古怪。」

  秦知雙手插在大衣兜,咧嘴笑了下:「嗯,還是老樣子,天性如此,改變不了的。」

  竇建業想了下,倒是說出一句挺有意義的話:「是啊,覺得自己變了,其實什麼都沒變,我們還是我們,世界還是這個世界。」

  操場那邊,那兩個女人突然一起大聲唱起歌來:「村長來嘍,唧唧唧唧!咚咚咚咚咚!比比比比,莊妮妮也來了,打開夢想的炸彈,太陽公公笑嘻嘻,豬先生呢?大家齊聚上流村!會發生什麼事呢?向前走吧,敬請期待,大家齊聚上流村,會發生什麼事呢?向前走吧,敬請期待……」

  開始是好好地唱著,到了最後,卻成了流著眼淚的吶喊。

  竇建業噗哧樂了,他扭頭看著憋著笑的秦知:「是企鵝村吧?」

  秦知一臉迷茫:「什麼企鵝村?」

  「動畫片啊,阿拉蕾,你沒看過?」

  「……沒?」

  「七龍珠呢?」

  「……沒!」

  「變形金剛?」

  秦知一臉慚愧,真的真的很不好意思的搖頭:「沒,我……我看過黑貓警長,算嗎?」

  竇建業站起來,拍拍他的肩膀:「老兄!你的童年很凄慘呢!」

  秦知很認真的點點頭,爺爺奶奶那個時候賣水果,家裡很窮,沒有電視,沒有錢買漫畫書,他也沒有朋友一起分享。

  「我有一全套的七龍珠,還有聖子到,閑了來我家。」竇建業邀請道。

  秦知點點頭,從心裡接納了這個人,竇建業這人不討厭,很隨和。如果可以,他倒是能跟他成為朋友。

  「那是一個好女人,你要珍惜,現在,像這麼好的女人已經沒了,絕種了!」竇建業感慨道。

  「嗯,魏琴也是不錯的,你也要珍惜!」秦知對他笑。

  竇建業扭過頭,吐了口吐沫:「我就是死了,化成灰,我都不要那個變態女人。」

  秦知拍拍他的肩膀:「老兄,世事無絕對。」

  到達公司,已經是下午時分。秦知跟竇建業躲在車裡沒出去。雖然關淑怡說了一大車皮的好話,但是秦知寧死不屈。死也不願意成為關淑怡的炫耀「工具」。竇建業害怕見到熟人。他們躲在小巷子的旮旯裡說閒話。那兩個女人抱著,喜煙,喜糖,請柬去收舊賬。

  秦知看著關淑怡的背影,他臉上帶著滿滿的都是喜愛柔情。雪地裡互相依靠著的,拉著手的兩個小女人,打著冰溜子滑行著走著。走了很遠,笑聲都能聽到,他就這麼看著,看著她們消失。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一下,秦知掏出手機,看看名字,不由愣住,短信是朗凝發來的。

  「你在哪裡?我跟班上的老同學都在你家等你。」

  秦知頓時呆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7 PM

  第二十五章:集體婚前煩惱期

  秦知不緊不慢的的回覆著朗凝的留言,回覆的語氣很生硬,這個時候他也不喜歡朗凝來。他短暫的回覆了一句客套話,猶豫再三還是發了出去。

  「感謝各位同學能來參加我的婚禮,現在我正在陪未婚妻送請柬,晚上回去一定請各位同學吃飯。」

  朗凝的到來令他意外,但是……秦知也清楚,朗凝絕對不是那種會道歉,吃回頭草的那種人,她只是遭遇打擊,無人傾訴而已。她習慣的找自己,就像以前一般,她少個可以抱怨的人,她太虛榮,或者說她過於好強極其好臉面。這些年秦知一直就是一個默默無語的樹洞。隨時隨地的要接受朗凝同學的吐槽。現在想起來,他們的愛情,也許就是建立在樹洞跟吐槽人這層基礎關係上的。

  到底要怎麼跟她交流呢?

  章南正不是一直很喜歡做她的樹洞嗎?

  竇建業不知道從哪裡找出一個眼罩帶在眼睛上,沒片刻便打起了呼嚕,昨晚他帶著遊戲中的公會的會員下副本。一晚血戰,精神疲憊到頂點,說起來,昨晚他又在遊戲裡結婚了,就是那個一直帶給大家麻煩的牧師妹妹,那丫頭操作垃圾至極,只會給怪加血,害的他一晚上來回奔忙在復活點跟副本之間。對此,竇建業不生氣,也不慌張,在遊戲中幫了誰,做了什麼好歹是有收穫的,哪怕只是一聲謝謝。這是他無法割捨那個虛幻世界的原因。

  竇建業很偏執的在網絡上尋找著確定感,一日復一日的尋找,周而復始,樂此不疲的尋找現實沒有的東西。

  秦知打開車門,站在馬路上等關淑怡,他有些慌亂,對待女人,他一向沒天分,朗凝的到來令他有些無所適從,七年感情,一下子切斷後卻沒流血,這血總要放出來,不然他跟朗凝都會捂著那個傷痕,等待那塊傷流膿感染。

  秦知一直有一種憋到的情感無法發泄出來的煩悶感。他需要跟朗凝好好談談,但是,現在這個時候,還真不合適,這萬一出一些事情,果果真的誤會了?要怎麼收場?這雪越來越大,秦知站在哪裡,任由雪花積攢在自己肩膀上,他呆滯了三十多分鐘,依舊想不出一個好辦法。他不擅長處理這樣的問題,要是擅長,朗凝也不會和他分開了。

  秦知默默等待著關淑怡,冰冷刺骨的空氣令他有些明悟。

  兩個女人,一個令他慌亂,一個給他依靠,別人的愛情便是別人的愛情。關於他跟關淑怡的,他想,他懂了,這裡面的基礎成分,便是依賴吧。

  緩慢的,秦知的腳步向前邁動了一步,他幻想著他跟關淑怡的距離越來越近。這種接近令他有了安全感,不再惶恐,不再煩躁,他依賴關淑怡,從感情到生活。在沒有安全感的時候,他需要見到她,接近她。這樣便會舒暢很多。

  關淑怡跟烏紅玉她們說著閒話嘻嘻哈哈的的公司大樓走出來,得到了成堆的誇獎,捎帶有幾分羨慕,關淑怡心情好到不行。女人啊,不是得到名牌化妝品才能得到滿足的,女人很簡單,只要你適當的羨慕,那麼這就是一種完美的討好,關淑怡得到了充分的討好,她被女伴們簇擁著出來,從心向外開著幸福花。出得公司,她迎面的就看到秦知站在公司樓下的雪地裡仰臉看著她,一見到她好似鬆了一口氣,確定了什麼一般的開始微笑。

  就像個孩子一般。

  大雪淹沒了馬路,他們中間的距離微妙的拉近,秦知衝著關淑怡笑了一下。他確定他安心了,他彷若從一種微妙的情緒裡掙脫出來一般,他想擁抱她,深深的擁抱。他想跟她道歉,為自己半小時前在內心裡將這個美好的女人跟朗凝做對比而道歉。

  風雪中,秦知站在那裡,肩膀上都是雪花,這人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的頭頂,肩膀上已經有很厚的一層積雪。遠遠地,秦知看著關淑怡,張開嘴無聲的笑著,一些白色的哈氣流淌在空氣中。

  「那是?」烏紅玉站住,樣子有些痴,秦知這樣的,正是她最最欣賞的那一型,這男人,周身籠罩著一股子強大的缺乏母愛的氣息,他的臉色蒼白,眼神無辜,模樣俊俏,他淡淡的微笑引人憐憫。天生就是一個引發強大女人母性的小動物。

  秦知抬腳慢慢走向樓梯,他對快步跑過來的關淑怡伸出手說:「果果,你慢點跑,路滑,會摔倒。」

  關淑怡快步跑下樓梯,一副幸福依人的樣兒把手放到他的臂彎裡,她將手插進他的口袋想顯示下親昵,但是秦知冰冷的手令她打個寒戰。這人站在這裡多久了?關淑怡連忙解了圍巾掏出他的手裹了上去,裡外纏了幾圈之後,她捧著他的手一副眾人面前頗柔情的樣兒,仰著頭微笑著溫聲說:「你腦袋驢踢過了?!還是那裡面塞滿了爛掉的香蕉泥?!要麼,你就是不想娶我故意找個由頭想住院?」

  對於關淑怡氣急敗壞的抱怨,秦知很無語,他扭頭衝台階上那些看熱鬧的女人禮貌的笑笑之後對關淑怡說:「沒……站多一會。」

  關淑怡大大咧咧的挎著秦知的一隻胳膊,仰臉跟女伴們介紹自己男人。「這是秦知……我老公。」

  從前的怨氣從她體內變成細線流出,再順著潔白的雪花徐徐緩緩的轉入對面那些未嫁女的身上。烏紅玉想轉身走開。沒錯,以前她是對關淑怡說豬才娶她。但是這個女人從哪裡抓來的一隻賣相不錯的豬?她咋就沒這個命呢?她慢慢走下樓梯,伸出手笑笑說:「你好,我是烏紅玉,關淑怡沒少跟你說我的壞話吧?」

  「我沒有!」關淑怡嘟囔了一句,她是真的沒有說話烏紅玉的壞話,她跟秦知在一起的時候,根本沒時間提別人。互相看的時間都覺得不夠,就恨不得一輩子黏在一起,光看著就幸福死了。說別人,那是浪費時間。

  烏紅玉笑笑,指指天空,她操著一口本地普通話,語氣帶著一股子故意為之的矜持勁兒:「拜託,雨夜送雨傘,小雪遞溫飲,這是電影裡瞎歪歪的情調,這麼大的雪,傻乎乎的站在這裡,倒是真的和你很搭。神叨叨的……好了,別不服氣,這樣的人還是看好點,無論如何……無論如何……祝福你,真的,咱班這些女同學裡,我以為……我怎麼也會比你嫁的早。沒想到卻會是你先嫁掉,……挺好的,真的,真的挺好的,好好珍惜,結婚我一定去的……你這個該死的好運的傢伙!」

  關淑怡放開秦知的胳膊,走過去伸出手輕輕摟住烏紅玉,魏琴有些難以置信的看著這對宿敵在雪中喜感的擁抱,她翻翻白眼,嘀咕了一句:「太噁心了。」

  然後……烏紅玉放開關淑怡像電視劇女主一般的瀟灑的上了樓。如果不是在門口滑了一個踉蹌的話,從背後看上去姿態倒是真的很不錯看的。

  秦知拉起關淑怡的手,把圍巾幫她圍回去,他想了下,還是實話實說:「朗凝來了。」說完,他徹底放鬆了下來。

  關淑怡驚訝的睜大眼睛看著他,她呆看了半響無奈的說:「她沒完了啊!?咱都要結婚了!她來拐帶你私奔嗎?」

  秦知無奈的點點頭:「沒有,你想哪裡了,她跟我大學的同學來家裡了。而且,我覺得朗凝不是來找我想做什麼的,也許……她只是心情不好。想找個人說說,她其實沒什麼朋友。」

  關淑怡在心底微微嘆息了一下,她扭頭揮手跟那些舊友道別,大聲說了幾句再見後,壓低聲音帶著一絲惱怒問秦知:「所以你就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就站在這裡等我了?根本不是什麼擔心我才來的對嗎?」

  秦誠實的點點頭,緊張的看著關淑怡,關淑怡笑了,她伸出手搓搓秦知冰涼的臉,拉扯著他向回走,一邊走一邊數落:「豬啊,老同學大老遠來了,先安排賓館,還有晚飯。不能叫人看了笑話去,咱雖然是小城兒,這地兒還是有很多地方不錯的。吳嘉陽那邊的傢具也要到了,既然是來幫忙,來祝福的。那麼……明天,男的幹活,女的打掃衛生,這才是老同學的關心方式對吧?別看我啊……我說笑的,你看,這雪是連續好多天的,高速路有可能會封,你最好問問那些同學,如果怕耽誤事的話,最好現在上禮,然後立馬就訂返程的火車票,早早的回去,不然就只能在這個小城呆到春節後了……說好了,咱只管三天食宿啊!還有啊,那個,朗凝那邊……你自己處理,不過,不許給她好臉……你把事情說明白了,別留尾巴,你要敢留尾巴,看我怎麼治你,你信不信我敢叫你穿花衣服結婚?」

  秦知笑了一會,點點頭:「嗯,就按你說的做,都聽你的,以後家裡的事情都聽你的,其實……那些同學我跟他們不熟。以前,他們也只愛跟著朗凝轉。」

  關淑怡放開他的臉,拉著他的手向車那邊跑,一邊跑一遍抱怨:「咱是小門小戶,可也不能丟了面子,安排他們去市委招待所吧,好歹那是市委字頭的地兒呢。排場的很,再說那邊環境挺好,還離家近……最重要的是我大姨夫的弟弟在那邊當個小領導,團體的話會便宜很多?……熟不熟的倒是無所謂,對了……你以前給他們上過禮嗎?!」

  「嗯,結過婚的全部都上過。」秦知老實的回答。

  「那就對了,人情往來啊,人家上門就是客,你不許擺你那種死人臉,明兒我爸爸去訂回禮的購物卡,給你也捎上吧?可別叫人說咱沒禮數怠慢了人家。上一千的還五百塊購物卡,不愛在本地買東西的,你還他們先進,上五百的還二百,按照一半錢的還禮,知道嗎?這是規矩!」

  「他們沒事……我是說朗凝……我怕她來,你誤會。」秦知一邊答應著一邊小心的拉扯著關淑怡,生怕她跌倒,他的腳步輕鬆了很多,第一次默認了自己的家庭地位,這個家,今後,今後的今後,都聽關蘋果的吧。

  「我誤會她幹啥,我就是拿著機關槍防著,你要走我能攔得住嗎?」關淑怡覺得秦知的大腦是切分著用的,一半做生意,一半談戀愛,戀愛那邊分的少了,至多三毫米體積,再不能想的寬裕了。

  朗凝跟大學的同學帶著各自豐厚的禮物一起來到秦知家,給這幫不速之客帶路的正是「叛徒」吳嘉陽。他這人對權力,金錢,有一股子原始的屈從性。有時候吳嘉陽也唾棄自己,為什麼他明明不欠朗凝什麼,他怎麼就這麼怕她?根性如此,他自己也毫無辦法。等到發現自己全招了之後,吳嘉陽反手給了自己一耳光暗罵自己先天少了半截脊椎。

  可是,他就是沒膽量跟朗凝對抗,他也知道自己贏不了。

  發起這次小聚會的朗凝自己。她搞不清自己為什麼會帶著大家來這個小城。秦知和關淑怡結婚的日子,是今年黃歷上的最後的一個好日子。也是她原定結婚的日子。原本她以為自己不在乎,可是,當那個日子來臨,她才發現自己越來越怯懦,打擊往往能令人更加清楚的認識自己,自己的膽子並不大,不過如此。

  她害怕面對各種言論,害怕接受同情,長這麼大,第一次回過頭,卻發現只有她一個人。她想找秦知說說啥,隨便什麼都好,她告訴自己,她不是來破壞的,真的不是,我就是想找人說說話。她告訴自己,一會子見到秦知就馬上解釋,她祝福他,希望他幸福。即使分了手,大家也是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嗎?

  就這樣,朗凝有些慌亂的站在小區門口,等著秦知跟關淑怡。她希望可以早早解釋清楚,這樣她就安心了。

  大雪中,鄉土氣息的八音會開了鑼,嗩吶的聲音震天的響了起來,一位來自都市的老同學被嚇了一跳一口香煙無法順暢的吐出去,硬生生的嗆了一口,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

  在那些老同學的眼睛裡,秦知這場婚禮,簡直村的不能再村。土的不能再土,但是有味道的很,這裡沒有大都市的奢華排場,有的是一院子全心全意籌辦婚禮的小城親人。這些人現在在社會各個階層頗有建樹,能來這裡,大多他們是看了朗凝的面子。

  當然,秦知最近是風生水起步入豪門,社會是互相依託的,這些外地來的貴客,天知道他們心裡到底在想什麼。

  關媽媽小心的指揮著那些自告奮勇幫忙的人們搬傢具,抬東西。這些人看上去體面地很的外地客,都是新女婿的舊友,還有老同學,人說,穿衣吃飯晾家當的。他們說說笑笑間,關媽媽得到了一個信息,自己那個一隻覺得不如意的,眼神不太好的女婿,好像,非常非常不簡單,這個消息令關媽媽有些高興卻也開始不安起來,如果情況確實屬實,那麼自己那個女婿,還真是一句大實話也沒跟自己跟老伴說。

  關媽媽決定找個人測定一下,好好為女兒重新打算才是正經。

  秦奶奶接過一個羊毛被想搬上樓,關媽媽連忙迎接了過去,陪著笑臉說:「大姨啊!哎呀!您就在屋子裡呆著唄,這些幹活費力的事情就交給我,您在家裡暖活活的呆著。這萬一摔倒了,可怎麼好哎!」

  老太太硬是不吃她這一套,她揪過被子,白了她一眼:「看你說的,這都是筐筐賺錢買的,少了可怎麼辦,你家裡親戚那麼多,人多手雜的……」這老太太說話一貫的坦誠,一貫的不中聽,她抱著被子上了樓,關媽媽氣的想給自己一巴掌,這不是賤的嗎?好心被當成驢肝肺,她那張不吃虧的嘴要按照以前早就還回去了,哪吃過這樣的虧啊?今兒這是怎麼了?

  汽車那邊不知道誰滑了一下手,一個大盒子被人失手丟了下來,有年輕人在那邊起哄,關媽媽扭頭大叫:「哎呀,哎呀……小心點啊,這可是千里迢迢的北京買回來的!摔壞可咋辦?!可貴了……好些錢呢……」還嘴的心思頓時沒有了,關媽媽挽起袖子,點著單子上的數字,扭頭招呼著自己家親戚過來搬東西。用自己人這才穩妥,別人哪裡知道珍惜啊?

  空下手的吳嘉陽他們蹲在大院的大棚下看八音會,現在城市裡早就看不到這種傳統的婚禮形式,他們都挺稀罕的。吳嘉陽並不理解為什麼自己家老闆會願意用如此老土的方式去結婚,在他看來。自己家老大應該在最好的酒店裡切蛋糕,拿著香檳倒香檳塔才符合身份。

  關媽媽拿著一盒煙從角落裡笑眯眯的過來給三人組一人給發了一支。關爸爸也走過來幫他們點上,兩位老人家串謀好了硬拉著這三人去樓上。

  馬柏東和赫逸元互相看了一眼拒絕了關家夫婦的好意,只有吳嘉陽依舊是一副沒大腦的樣子,覺得倍有面子的跟著人家上了樓。

  「你就看著他在闖禍嗎?」赫逸元看下馬柏東說。

  「蝨子多了不咬,你管他!關蘋果加老媽也是,拉他幹什麼?」馬柏東眼睛看著八音會說。

  「瞅那蝨子看著就難受,真搞不清楚老大為什麼用他,每天擺在那裡不是闖禍就是搞笑。」赫逸元看著吳嘉陽得意洋洋的背影說,他沒有跟馬柏東一起去評判老大家的老丈人。

  「嗯……誰知道呢。」馬柏東抿了煙頭,接過別人好心遞來的一杯茶水,卻喝不下去。對於剛才的失言他很後悔。他看著那個水杯,這樣的杯子好幾年沒用過了,以前好像經常用這樣的,飯店裡用剩下的白酒口杯,那杯子透明的邊緣有幾個豁口,一不小心就會出現將嘴巴劃破這樣的慘禍。以前秦知沒帶他們的時候,這樣的生活他們都有過。每天累死累活,晚上下工,找個路邊攤吃碗混沌,要一口杯雜糧酒。

  雪越來越大,朗凝站在小區門口等著。她這樣的女人,即使不仔細收拾,身上也是一派講究,來回走過的小區人民,好奇的窺視著她。朗凝越來越彆扭,當衝動過去,她終於被凍得清醒了一些,她不喜歡這裡,被人這樣猜測,觀察,窺視。

  她惱怒的低著頭,踢踢路面的雪花,硬是踢得原本白色的雪花鋪面的腳下,翻滾出原有的遮蓋住的黑泥,接著,她又踩著進口小牛皮靴子去跺爛那些泥。心情是越來越煩躁,退路卻是沒有了。

  竇建業將車子停在了小區門口,他已經困得不成,這樣的天氣開車出去,簡直和找死沒兩樣。回來的時候,好幾次差點出了車禍。才剛到小區,他的剎車便有些失靈,一腳踩下去,車子沒停打著滑的差一點撞到了小區門口站在那裡發呆的一位穿著歐式長大衣的女人。

  朗凝被驚得被滑到,滾了兩下躲開,停下的車子距離她不到半尺。

  關淑怡跟魏琴她們也實實在在的嚇了一跳,秦知連忙下了車子,走過去伸出手扶起朗凝連聲問:「你沒事吧?」

  朗凝張張嘴巴,不知道該說什麼,眼淚硬是憋不住的流了下來。關淑怡跳下車走過來幫她拍去身上的泥巴,那些被她的腳翻出來的泥塊全部粘到了她那件純白色的羊絨大衣上。現在的朗凝看上去,就像一隻受驚的黑白花斑奶牛。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8 PM

  第二十六章:過期的樹洞(上)

  一番慌亂,大家簇擁著朗凝進了秦知家,竇建業呆坐在車上一動不動。大家已經忘記了這個倒霉鬼,將他一個人丟到了車上。竇建業無奈的苦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神志,這熬夜開車的事兒卻是再也不能做了。微微嘆息一下,他發動車子離開了這個地方。他知道,回到家也沒人替自己擔心,他被忽視習慣了。所以,他決定找家桑拿洗澡睡覺,睡醒繼續打遊戲。

  魏琴跟著關淑怡在新房裡擺放那些買回來的東西,一邊整理她們一邊說著閒話,有關朗凝的身份,關淑怡沒有瞞著魏琴。

  「村長啊,這鬼子都進村了,你跟我在這裡搗什麼亂?」魏琴聽完,推著關淑怡叫她下樓看著點。

  關淑怡笑笑,扭頭呲牙:「我不去,去了也沒用。倒是你,你把小老闆丟門口,這事做得有些不地道吧?」

  魏琴一捂嘴巴,這才想起,還有個人被她忘記在小區門口了。這一整天的,拉著人家當車夫忙裡忙外的,事了了,還把人家忘記了,魏琴丟下手裡的抹布向外跑。一邊跑一邊說:「那啥,我去找他,那傢伙是個小心眼,還喜歡沒事了學林黛玉掉個眼淚葬個花,可憐下自己啥的,要不給他找點事,他得自我憐憫一晚上,怕是古詩也做得出了。」

  關淑怡看著她的背影,鼓鼓嘴巴嘮叨:「嗯……有意思,嗯……有內涵……還古詩,她咋知道的這麼清楚!嗯!嗯!有姦情……」

  有些事情,當事人永遠清楚不過旁觀者。

  關媽媽小心的在屋子裡看了一眼,她端著一盤糖果將親戚家的孩子勾引出去後,悄悄反鎖上了房門。

  「果果,媽媽跟你談談。」關媽媽一臉正經的跟自己家女兒說。

  關淑怡呆呆的看著自己家老娘,還談談?長這麼大,她娘親甚少用談談這個高貴的字眼。關爸爸從一邊的屋裡走出來,也一本正經的坐到自己家女兒的面前,同是一副好好談談的樣兒。

  關淑怡站起來,把袖套拽下來,也坐到沙發上,那就談談唄。這時候了,證也領了,她倒是什麼都不怕了。

  鳳凰脖子街口有一家快餐店,這裡面的文化十分西洋風格中國骨。店裡賣的是山寨版的炸薯條,山寨版的紙杯裝飲料,這裡有山寨版的室內裝潢。店名也十分有趣,叫《麥當酪》,不遠處另外一條街,還有一家快餐店叫《啃得急》,那家店,只有兩扇不大的窗戶,每天下午五點半開板,專賣白斬雞。

  秦知帶著回神的朗凝來到這家店,他們坐在角落,無論是他,還是朗凝,雙方都需要好好暢談一次。這原本是他們分手的時候就應該進行的程序,只是下意識的,他們都迴避了。

  秦知將服務員端上來的咖啡紙杯向前推了一下對朗凝說:「趁熱喝。」

  朗凝將她的純進口的羊絨圍巾當成披肩裹住自己,點點頭後端起杯子淺淺的優雅的喝了一口,便再也沒喝第二口。

  秦知見狀,笑了下,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待客不周的抱歉:「這裡最好就是這兒了,中心區那邊倒是有正宗的咖啡屋,不過小城嗎,沒有什麼夜生活,這個點大概都關門了。上次我跟果果去溜達,要了一杯咖啡,豆子都是上半年的。你肯定不喜歡,要不……再叫一杯白水?」

  「秦知,你也別多想,我是真心實意的祝福你來的,所以不必防著我。我什麼都不會做。」朗凝一臉了然的笑著。

  秦知訕訕的笑下說:「那不能,我是很感激的。老同學們能來,我要謝謝你,你知道,我朋友不多。」他說完想下又加了一句:「果果也叫我謝謝你。」

  朗凝抬頭衝他笑:「以前你跟我在一起的時候,話從沒這麼多過。這才七個月,你就跟我開始客氣了。咱是老朋友,你這樣說話我瘆得慌,太客氣了,你是想告訴我,你要結婚了,叫我別纏著你?你也太高看自己個了。」

  秦知端起他要的檸檬紅茶喝了一口,對於朗凝的問題他沒回答,說那麼多沒用,要是她不是來搗亂的,壓根就不該露頭。有些話,秦知覺得自己應該說清楚,感情這事,斬不斷,就理不清了。

  吧檯的男服務員一邊照顧著清淡的生意,一邊悄悄打量著朗凝。他覺得坐在那邊的女人特別的賞心悅目。

  今兒朗凝穿一件純黑色的高領羊毛衫,乳白色的亞麻粗花寬面長披肩,她的頭髮是大城市裡那些女人才有地方做的的歐式大卷,那種卷卷自然洋氣,誇張知性,這女人很漂亮,細眉大眼高鼻梁,嘴脣上沒有小城女人涂染的那種膏狀口紅,卻有著一層很自然的脣光。而坐在這個女人對面的這位先生,看上去也是十分體面,也不像這邊的人。單他他穿著的那件手肘有厚皮的休閒駝色毛衣,一看就是牌子貨,從側面看上去,這位先生他耳朵到下巴有個特自然的弧線,再加上肌膚白淨,搭配他一口毫無地方口音的,溫柔的,字字分明的音色……這兩位,大概是外地來旅遊的吧?話說了,這破地方也沒啥好游的?想著想著,那位男服務員踢翻了垃圾桶,引得店子裡的顧客往他那邊齊齊看。

  朗凝的出現令秦知驚訝繼而精神有些疲憊。他不想傷害她,也不想別人傷害自己,七年的感情,朗凝除了不願意嫁給自己,離開自己的手段在道德上說不過去之外。這七年她給過自己非常好的回憶。所以,他無法控訴朗凝對自己做的那些不地道的事兒,但是……他也不想哄著她了,他現在只能哄關淑怡。不然那個女人敢咬死他。

  秦知自己也不懂,他什麼時候對關淑怡產生了畏懼心,責任感。雖然大部分時間都是關淑怡哄著他過活。

  朗凝玩著一次性的攪拌勺子,玩了一會她抬頭問秦知:「你還真的為難呢?」

  秦知想了下,點點頭:「果果那人,雖然不會說什麼,但是還是不會高興的。我回去會解釋清楚,你……不必擔心。」

  「我沒擔心!」朗凝立刻反駁,但是很快苦笑了下說:「我想了好多人,從章南正家翻臉被退婚那天開始,我就想找一個人說一說,以前你總說我過度自我,太要面子,現在……這個毛病我也沒改,我還是太要面子,我就是誰也不想告訴,我怕他(她)們笑話我,笑話我好人不要,如今得了報應,你知道,我討厭他們議論我。想來想去,只好來你這裡避難。再給我做一次樹洞吧,我實在想不到別人了。」

  秦知扭頭看著外面的街道,一個騎著自行車的人拐彎拐的太狠,側著車子滑倒在路邊,年輕人臉著地的滑行了一小段,路邊的行人嘩啦啦的圍了過去,有扶的,有幫著拍雪的,但大部分是圍看熱鬧,而且人越來越多。

  「南正怎麼說?」秦知問朗凝。

  朗凝攤手,:「第一天,他問我,能不能養他,如果可以,他就拋棄父母跟我一起過。」

  秦知挑挑眉:「這不是很好嗎?」

  「可惜章先生說了這番話之後,便如黃鶴一去不復返,電話關機,電郵不回,我那裡他也不去了……他自己的公司他也不去了……以前我一下班,那人便一往情深的在公司門口等我……抱歉,這話說的,有些過分,對不起。」朗凝想起,她跟秦知在一起的時候,她就悄悄的跟章南正約會。

  這兩個人都尷尬的那麼坐著,開始默默無語的幹著各自的事情,秦知想起一句古詩,「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他現在不勝煩憂,偏偏又說不出什麼難聽話,朗凝就是熟知他這一點才敢大大方方的站在他面前。

  「你不知道他在哪嗎?」秦知問朗凝。

  朗凝抬頭:「誰,章南正?我估計他在月球上刨坑呢,不過說起來,接我下班這樣的事情你可從未幹過。有時候那人做事比你強。」朗凝說完看著秦知的眼睛。

  秦知一臉苦笑:「我覺得……那只是個形式。對不住了。」

  朗凝擺擺手:「沒事,沒事,以前也許真的還保有一絲天真,對過分虛榮的東西看的太重,樓上樓下的天天見,接不接的也就是個形式,你是這樣想的吧?」

  秦知很認真的思考了下回答:「沒……想過。我不太會和人打交道。也不知道別人談戀愛該如何,我看舊片,舊片上的感情都很含蓄,沒那麼激烈。」

  朗凝噗哧樂了:「你也不接你現在那位嗎?小城女孩子有時候更加注重形式。你不接她,她在意嗎?」

  秦知搖頭特坦然的回答:「都是她接我……有時候,我有事她不來……我想我會失望吧。」

  朗凝驚訝:「哎?為什麼?因為你的錢嗎?還是因為你的社會地位?雖然咱那裡你平常,在這,你確實算是鳳毛麟角了。」

  秦知想了會,竟而帶著有些得意,很明顯的顯擺的意味回答:「她認識我的時候,還以為我就是個在煤礦開鏟車的司機。而且……直至現在我也是一個替人打工的。也沒什麼了不起,果果不在意這個,我哪裡就有什麼社會地位了?你太高看我了。」

  「那她到底看上你什麼了?看個顏色都看不清楚,好聽話也不會說半句,看上去挺好相處,暗地裡比驢還倔,什麼事情都自己拿主意從不跟人商量,好的,壞的,任何事情都自己產生自己消化,一張面皮下有三個靈魂人格,卻沒有一個屬於人類,秦知,你就是個矛盾體,咱七年感情,你跟她七個月結婚。雖然我們的感情出了問題是我不對,但是我自信還是了解你的,她到底喜歡你什麼?我想知道,能告訴我嗎?你不覺得你跟我誇耀你的幸福,不是時候嗎?我什麼都沒做錯,憑什麼一個兩個的都這樣對我?」朗凝的怨氣一句連一句的向外噴發,不知道是對著秦知還是對章南正或者是自己。

  秦知不曉得自己到底哪裡錯了,朗凝還老樣子的跟他發脾氣。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哄著他。他沒這個義務,但是不哄吧,又說不過去……他看著說話有些急促的朗凝,連忙伸出手拍拍她手背安慰:「別著急,是我不對,對不住你,不會哄你,你慢慢說,千萬別哭……哭了,我不會哄……又惹你生氣。而且,我哄你……果果會不高興。」

  朗凝本來是決定哭的,但是秦知一句話硬是將她的眼淚憋了回去,她眼角邊有兩滴淚那麼掛著,看上去還是很招人疼的,以前秦知最受不了她這樣的表情。一旦看到她這樣,那是百般應承,絕對不敢違抗的。

  朗凝拿著圍巾擦擦眼角。服務生端著一盒紙巾走了過來放在桌上。

  「謝謝。」秦知連忙道謝,服務生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秦知心裡暗暗憋屈,恨不得立刻離開這裡。

  朗凝自己平復了一下情緒,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抱歉,不關你的事情,我只是這些日子實在憋得慌。我爸,我媽,家裡,公司裡,感情上,這人一倒霉就會事事不順心,來之前我想過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可是也是真的沒人能去說說了,外面人都看著我好,家裡條件好,自己也算爭氣。朗氏雖然不大,但是在業內也屬拔尖。我這樣的,在大家看來就不應該抱怨,不應該有難受的事情……」

  秦知不知道現在自己成為朗凝的什麼,他了解這個女人,因為家裡的拖累,自小她就很少有交心的朋友,她本身也太自我,看上去挺痛快一人,其實因為太在意心理防線反倒比普通人厚很多,秦知老老實實的聽著,就像消逝的那七年一般只能老老實實的聽話,他抽出紙巾遞給朗凝適當的安慰:「他們不是你,你也不是他們,他們什麼都看不到的,你也別過度難受。別人也就未必說你了,他們自己的事情也很多……還有,朗凝,我真不是故意掃你的興,我現在只能作為朋友勸解幾句,我要結婚了,我……我想我是很愛果果的。再多的話,我也就不能多說。多說,我覺得對不住她。」

  朗凝玩著紙巾,她將紙巾凝成一朵白色的玫瑰花放到煙灰缸裡後,她拿起餐吧的火柴點燃它看著那朵玫瑰變成灰燼。然後,她再卷一朵,再燒,再卷。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09 PM

  第二十七章:過期的樹洞(下)

  秦知默默無語的看著面前的這個自己曾深愛的女人,他能從她的行為裡感覺到她深深的失落,只是今時今日,他卻再也沒有了哄她的義務。

  朗凝燒了許多白色的玫瑰紙花,就像燃燒著自己內心中的東西一般,終於到了實在沒有紙巾再燒的時候,她才強笑著問秦知:「關淑怡,不會因為我的到來生氣吧?」朗凝說著道歉的話,語氣裡卻半分的道歉音都沒。她的語調就像這些年來一般。

  我委屈了,你要順著我,我不願意了,你要讓著我。

  秦知搖頭,看著面前這個女人,以前他不會作對比,朗凝如何對他,他如何對朗凝?他們都覺得別人在談戀愛的時候,必然也是一樣的。現在看來,不是這樣,朗凝是那種永遠不會給你機會找她茬的人,看上去這樣做真的很好,她錯了,便道歉,不對她會坦誠的去改。她不會因為自己還算顯赫的家事去仗勢欺人,她總是第一個讓步。客氣的道歉。人人都說她好,出身好,家教良,舉手投足間的大家閨秀風範。

  秦知以前真的不懂,他甚至欣賞朗凝這樣的。朗凝是男人的夢幻,她只能做女神。她愛的是完美,可惜生活卻恰恰充滿缺陷,到處是遺憾。

  當心中有了對比,秦知總算是明白了!關淑怡一切都以秦知為中心轉。在感情上。她知道什麼是好的,什麼是不能觸及的。不是關淑怡天生就聰明了,她家教如此,在她家,家才是一切,有家的女人有一切,沒家的女人便沒有了自己。

  想明白這些,秦知放鬆下來。他笑著遞著紙巾,隨朗凝燒著那些易燃的花兒。秦知醞釀了一會,還是決定說開一些事情,他不能做朗凝的樹洞。馬上他要有家了,他必須對家忠誠。

  他叫她的名字:「朗凝。」

  朗凝抬頭看著她,眼神中有了些期盼,她盼望他可以安慰自己,在失去章南正之後,她又覺著樹洞好了。

  秦知很確定的告訴她:「果果都不會因為你的到來生氣的,在她心裡,也許壓根就沒把你的到來當成一回事,也許明兒你上禮的時候,她會很認真的看你上了多少,上的少了那個女人會抱怨的。至於別的,這幾天果果比我忙,你知道,我不擅長家長裡短這些事。雖然我們才在一起處了七個月,對她來說,足夠了。我們都是小城人,跟你們大城市人還是有根骨上的區別的,我們想事情的軌道是相同的,人不管去了哪裡,遇到什麼樣子的事情,在根骨人格上是無法轉變的。

  「回家,回自己的家,人必須活在屬於自己的屋檐之下,撒歡打滾。

  「果果是很土,也許這輩子都無法登上你的舞台,她不如你,她自己知道,也不會爭。我是她丈夫,打前天我們領了結婚證開始,我們就會負起各自的責任。她會努力做個好妻子,我會努力做個好丈夫。在你看來,果果也許真的上不得檯面,上不得檯面又如何,我上去就好了。我會的,她都不懂,但是那又如何呢。我是她丈夫,她明白這一點,就足夠了。夫妻間的義務是圍繞著家庭的,這個和社會地位無關吧?我知道你想什麼,作為朋友,我希望你尊重我的妻子。如果你一直保持這樣鄙視的態度,我們怕是連朋友都做不得了。」

  朗凝的身體向前傾斜了一下:「七年了,這七年我們也有過一小時見不到便想的會死的時候,一個女人能有多少七年呢?你別一臉為難,我不是來搗亂的,真的,我只是來抱怨的,我只是不敢相信你這七個月的閃婚,假如你是因為迴避我而去結婚的話,其實不必了,你看現在我也倒霉了,結不成了,我們就不要互相攀比生氣了,再這樣下去會兩敗俱傷的。你沒必要拿著一輩子去填坑,秦知你能找到更好的,比我好一百倍的都有。相信我,關淑怡不適合你,從精神到肉體,你們都是兩個世界的人!」

  這個女人說完,死死瞪著秦知,就像之前一般,又想他服軟。

  秦知笑笑,他只是撫摸著手機背後的貼紙,那貼紙是關淑怡大大的笑臉,現在秦知的錢包裡,家裡的窗戶上,甚至浴室的馬桶對面的門上關淑怡都要強貼上自己的照片,她說這是壟斷,有秦知的地方就必定要有關淑怡。

  他抬起頭,語氣很是確定的對朗凝說:「我這一輩子,就只能跟關淑怡結婚,感情這東西七個月和七年沒區別,真的,以前我真不相信,我不相信還有什麼能超越時間淬煉後的情感……可是人家章南正就是說了一句,就是你要星星他都會給你搭梯子。你明明知道是假的,你還是跟他去摘根本摘不下來的星星。關淑怡從不相信這話,也不會叫我去給她搭梯子,我跟她結婚時因為……說來可笑,在我心裡,關淑怡……她是媽媽,姐姐,妹妹,她可以在任何時候給我幫助,我欠缺的,她都能給我補上。跟她在一起……我覺得,會安穩。人這一輩子,說白了,求的其實就是個安穩。」

  朗凝拍桌子笑:「騙人!?你無非就是想嘲笑我的不幸。你不愛她,你看著我的眼睛,你根本不愛她,你在拿你的人生報復我,你想我內疚一輩子。」

  秦知遺憾的笑:「不是,朗凝,報復你,我有好處嗎?沒好處的事情,我去做來幹什麼?我把以前當彎路,此刻才是正途,說句招惹你生氣的話……我道歉,真的,我誠懇的道歉,朗凝,我祝願你幸福。也許這中間有誤會,章南正也許明兒早上就會蹦起來對你說,凝凝寶貝,我錯了。你知道他那人的,他每個正型,但是,人是不壞的。還有,有些話,我一直想跟你說,但是又怕你生氣。」

  朗凝無所謂的說:「得,秦知,怎麼你也學會他那一套了,你快別。以前那些話我聽了是感動,現在,我再聽卻覺著噁心,有什麼你就說吧,現在我的脾氣好得很,被人甩我都忍得了,還有什麼忍不得的?」

  秦知看著窗外,看著故鄉的街景,他加重語氣說:「最近我想通一個問題,其實我跟你即使是可以結婚,也會很快分開。朗凝你想要的世界,對我來說。那高不可及,我是個很滿足於現狀的人,真的,三百塊,我也能過一月,三千塊我還是能過一月。

  「雖然我跟果果沒有七年奢侈的時間好互相熟悉,但是,朗凝你知道嗎?果果會照顧我一輩子,無論我有多少缺點……她不在乎,我要娶果果,因為她對一個普通的我都會那麼照顧,今後無論我遭遇什麼困苦,做了什麼事情,她都會大度的幫助我,原諒我,我會好好對她,和果果結婚能換來一輩子的好處,付出一分,能換到十分,跟她在一起我踏實,我甚至是配不上她的。說句不中聽的,在我看來,果果確實比你好,當然這種好,只能體現在秦知這個不明生物上。

  「朗凝,你是個優秀的女人,無論是秦知,還是章南正也只是一個過客。我們真的無法預言這輩子今後要發生的事情,我想,我們能確定的只是對感情的責任,我願意為關淑怡負責,一輩子負責。」

  朗凝譏諷的笑笑,她有一肚子的話跟抱怨,這一刻,她也懶得反駁了,她沒說話,默默的思考著,秦知也沒有再說話,他拿出手機給關淑怡發短信匯報動向,自己在哪,和誰在一起他都詳細的寫了,發了出去。在這裡的情況,他是半點都不敢隱瞞的。

  關淑怡在跟自己的母親談話,對於關媽媽的一連串問題,她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關媽媽跟關爸爸坐在一起,此刻兩位老人家終於開始不放心,答應孩子們結婚,答應的實在太倉促了,因為孩子過了年都二十七八了,鬼催著一般,怎麼就把兩個孩子的婚姻這麼快的辦了,不管果果是不是到了年紀,要是真的按照那位先生所說,樓下的秦知在大都市混的那麼好,憑什麼就喜歡自己家普普通通的女兒了。這裡面必然有問題,而且一定不簡單。

  「媽啊……我們都要結婚了,你們現在說這個不是晚了嗎?」關淑怡抱怨著,手裡給秦知回短信。她弟弟此刻的態度倒是積極的,甚至是狂喜的,簡直就是從天而降的有錢姐夫啊,他在屋子裡轉了幾圈之後,悄悄來到他姐姐身後,鬼鬼祟祟的看她發短信,關淑怡放下電話,從背後拽過自己老弟一頓揉。姐弟倆嘻嘻哈哈的鬧到一起。壓根沒把父母的話放心裡去。

  「果果!你媽跟你爸要急死了!你怎麼這樣?!秦知到底跟你說了幾句實話?都說什麼了?你跟媽好好講講……你這孩子怎麼這樣呢?你要氣死你媽?!到了現在我們做老人的連句實話都撈不到,你眼裡還有沒有爸媽?你說……」關媽媽咽下吐沫壓低聲音問:「你是不是有了?」

  關淑怡嗆了一下,連忙推開老弟老實的坐好,她態度挺真誠的對自己家媽說:「什麼實話不實話,他就住在樓下,你們看著他長大的,爺爺奶奶你們認識了那麼多年。他家裡裡外外,祖宗八代,您們不是都清楚嗎?我不懂媽你到底聽到什麼了?難道別人說的,比你看到的還要重要?要不,咱別結婚了?等我們互相再了解個幾年,等我把他摸得透透的,渾身上下哪裡長痔瘡我都清楚了,我也就三十了,我三十歲後再考慮結婚好不好?」

  「那怎麼能行呢?親戚都來了,喜帖也發了,禮錢都收了那麼多,你這孩子想什麼呢?媽只是擔心你吃虧,人家條件那麼好,憑啥就非要你了?而且,他到底跟你說什麼了,你都告訴我,我跟你爸爸給你分析,分析?」關媽媽的語氣更是急促,她恨不得此刻就把秦知解剖了才安心。

  攤開兩隻手,關淑怡無奈了:「媽,不就是那點子事情,他是個色盲,我跟他在一起會很辛苦,他對不起我,一輩子會對我好,就這了,要不行,那你教我我該怎麼做。這事兒沒法說,您老說,這日子是過的,不是說的,而且,我就看著他好,稀罕他。他也稀罕我,這樣還不夠啊?實在不成,這樣,咱叫他寫個保證書?保證全心全意的熱愛關淑怡,並且向全國人民發誓?」

  關媽媽站起來,在屋子裡轉悠著,一邊轉悠,一邊嘮叨:「也不用那樣,你們結婚,趕快要個孩子,這個家啊,有了孩子,就有了根本。以後有什麼事情,不看你的面子,那也要看著孩子的面不是?他的事情咱自己知道就好,免得親戚鄰居說咱是為錢嫁的閨女……這老秦家人也是,啥也憋著,咋就不能攤開了說呢?我昨兒就做的夢不好,夢見你爸爸掉到廁所,沾了一身的粑粑,那叫個臭……」

  關爸爸無奈的看著自己家媳婦滿地轉圈,他衝女兒擺擺手,算了,算了,這會子,啥也說不清了。女兒拿起大衣,跟自己學著電視裡的軍人一般敬了個禮,接著順著門邊走道悄悄溜掉,自己家的老婆子還在沒完沒了的嘮叨,關爸爸端起茶葉缸子,也悄悄離開這裡,這世界上的事情是越想越想不通,越尋思就越有問題,隨便孩子們吧,現在是說什麼都遲了……前天這兩個人就拿著戶口本領證了。再攪和,難不成叫女兒去二婚嗎?現在還是先跟樓下的老爺子溝通一下才是正經。女兒就要過去,婆家對她好,那才是女兒家的一輩子幸福呢。

  關爸爸走出去之後,返身又回屋悄悄拿了一盒好煙,這才下了樓,跟老親家聯絡感情去也。

  小餐吧終於打烊,秦知跟朗凝一起站在街燈下,該說的都說了,不該說的也說了,現在,他們默默無語的站立著,一條望不到邊緣的公路,兩邊都有出路。

  那雪花還在飄著,一大片一大片的飄落,天氣預報說,這是這些年來下的最好的一場雪。他們談了很久,攤開了談,一條一條擺開了談。秦知說他不生氣,有氣也是過去了,他祝願朗凝幸福,朗凝也祝願他幸福。她說那話的酸樣子令秦知想起一句俗語「瘦田沒人耕,耕肥了有人爭。」

  「謝謝你。再見了,樹洞!」朗凝真心誠意的道謝,並且跟樹洞告別。

  秦知搖頭,他還是像以前那般貼心的把手套遞給朗凝,他是男人不能沒風度:「戴上吧,這邊天氣比你們那邊低了十幾度呢。」

  朗凝接過手套戴在手上向前看,這小街已經被雪花淹沒。她不屬於這裡,她安慰著自己,她只是少一個可以發泄的對象,一個說心裡話的人。現在,她發泄完了,家還是要回去的。事情還是要面對的,既然關淑怡不喜歡自己,那麼自己今晚就離開吧。

  「我們……在這裡正式分手吧,我祝願你幸福。」朗凝伸出手,很真誠的對秦知說。

  秦知笑笑,指指黑乎乎的遠處說:「據說章南正家要在這裡開一家高爾夫度假村,他們投出了大筆的資金,甚至還貸了不少款。」

  朗凝眨巴眨巴眼,眉梢向上彎。

  秦知彎腰在雪地上畫了一個大豬頭,他指指那個豬頭說:「雖然他們買了很多地。但是……我聽說那附近還是有一些釘子戶的,他們的地方雖然不大,但是開養豬場這些事足夠了,你知道國家現在支持畜牧業,我們應該大力投資,廣撒網。多建豬廠,這樣見效才快。」

  朗凝渾身的細胞頓時沸騰了。她吸吸鼻子又充滿了力量,她問他:「你怎麼知道的消息?」

  秦知咧咧嘴巴:「嗯……這是上流村的大表妹說的,大表妹說,她大表哥最近在做那筆土地買賣的本地接洽人,想來這消息是沒錯的。其實一個豬場最多投資十來萬,十萬買地,一萬買豬。你繞著度假村修它二十來個,高爾夫場邊上建幾個,療養別墅邊上來幾個,我覺得還是很有意思的。真的,那豬養到最後你可以當成金豬賣!章南正就是躲到火星,我覺著他也得下來處理下。真的,投資豬場吧,前景一片大好的。成本低,一年我保你資金翻倍。」

  朗凝笑了下,心情好了起來,她把手套還給秦知:「其實你就是個小心眼。你還是生章南正的氣了對嗎?」

  秦知攤手:「我不生氣,他算什麼?我感謝他。我只是覺著本地到處是商機,不投資就可惜了。」

  朗凝想跟他握手,秦知搖搖頭,他指指不遠處說:「我走了,果果來接我。」

  關淑怡提著一雙厚靴子深一腳,淺一腳的來接秦知,就要結婚了,再摔著,她嫁誰去啊?

  朗凝看著慢慢走來的那個身影,這次倒是真的覺著悟了。

  她看著他們手拉手的,相互攙扶著在雪地上走著,那個人,以前是自己的,現在,他是別人的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11 PM

  第二十八章:對待新女婿的態度

  老式的戲文裡,常常有一些太陽穴粘了狗皮膏藥,張嘴是錢,閉嘴是錢的勢力丈母娘扣了痴情女兒跟貧寒的女婿要彩禮。

  要說,按照關媽媽的一貫作風,她作出那樣的事情還真的是意料之中的事兒,就連她的女兒常常將自己家老娘往那個圈子裡套。關淑怡對爹媽留了一手,下意識的,不是故意的。

  她就是怕爹媽為難秦知。事實證明,這是誤會,關媽媽嗓門是大了點,但是,人家真的沒追加彩禮費。

  大清早的,關媽媽又開始嘮叨,沒完沒了的說著那番話:「果果呀,媽原本想著吧,我家女兒,雖然不是長得很漂亮,但是好歹家裡條件還可以。以前你小的時候就是一副沒心眼的樣子,我跟你爸爸那時候說,長大了,就把你嫁的近近的,這樣能看著你,也不怕你吃虧。這天下的父母,都想把女兒嫁給一個好人家,這個好人家可真的不是電視裡,電影裡演的那樣,什麼豪門世家啊,體面的嚇人的地兒……嫁進那樣的人家就是找罪受,你不成的,你太老實。」

  關媽媽拉起關淑怡的手拍拍,關淑怡不明就裡的看著自己家媽。怎麼說呢,心情有些複雜,情緒裡透著失望,難道自己真的就那麼不成氣候?

  關媽媽看下屋子裡那一屋子奢侈品:「花了不少錢吧?我問過了,這傢具可貴了。」

  關淑怡立刻搖頭:「沒多少,都是便宜貨!」

  關媽媽掛起一副什麼都知道的譏諷的樣兒諷刺自己家女兒:「你瞞著我跟你爸秦知那點子事兒,生怕我們要出許多彩禮錢丟了你的人嗎?」

  關淑怡立刻臉色大紅,有些羞愧的低頭,的確是這樣想的。

  關媽媽嘆息了下,放開女兒的手,她伸出手撥拉開女兒的頭髮劉海兒在她眉心搓了幾下,直到搓開那三道擰起的川眉,這才嘆息一下說:「電視裡那些東西都是騙人的,你小的時候我就告訴過你。就你這樣的,我怕你跟著秦知受氣呢,人家樣樣不錯,脾氣也好,又是個有錢的,這不是好事,這人結婚就需要一種互補的婚姻,要是他真的是個在礦上班的普通工人就好了……那樣就一輩子聽你的,圍著你轉了。」

  關淑怡立刻不願意了:「媽,你怎麼這樣說呢?」

  關媽媽依舊苦笑:「我自己生的孩子,我還不清楚嗎,你長得一般,個性一般,個子一般。要工作沒工作,要家事我跟你爸爸也給你支不起這個門戶,其實原來我跟你爸爸最願意秦知的……就是因為他處處不如你,我們想著,他眼神不好,家裡買點子水果,你過去,處處高他一頭,這樣一輩子他都要哄著你,順著你。只要他對你好,我和你爸爸就悄悄多貼補你們一些,咱也願意,一家人,一輩子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多好啊,還有就是……我跟你爸就在樓上住,萬一有個不如意的,我們能立刻來幫襯著。可是……現在人家是處處好過你,果果,你答應媽媽一件事兒。」

  關淑怡呆住了,這一番話從媽媽嘴巴裡講出來,除了感動之外,她有些心裡發怵:「媽……你說。」

  「結了婚,能先不要孩子嗎?,我昨晚考慮了,還是不要孩子正確,萬一人家後悔了,你也不必為孩子傷心,有孩子沒孩子那是不一樣的。最起碼……還能找個好人家,咱不是還有套房嗎,不成兩套也成啊!」關媽媽一臉正經,神色很是慎重。

  關淑怡的心猛地被什麼撞了一下,眼淚唰的流了出來:「媽……誰說我們結婚就要分開了,您想太多了,秦知不是那樣的人。」

  輕輕的摟住女兒的肩膀,關媽媽一下一下的撫著她的後背說:「我是怕,萬一那個混蛋不要我的果果了,我也早些給你安排個後路,他那麼有錢,什麼都好,玩個女人那叫風流,女人離婚了,那就挑不得了,男人退一步,怎麼都好說,我怕我的果果吃虧。你不好過,我跟你爸爸該多難受,怕是要睡都睡不著了!」

  關淑怡莫名其妙的委屈起來,秦知不要孩子,自己媽媽就是再擔心,自己也沒辦法要個孩子。她默默的在母親懷裡掉了一會子眼淚,爬起來擦擦眼淚對她老娘笑了一下:「媽,看你說的,秦知不是那號人,我知道你是為我好。但是……他一定會對我好的。」

  「得得得。我這也是為你亂操心,樓下那邊,你爸爸去看著了,秦知那個下屬不錯,再三告誡我們要防著點那個摔了一跤的女人。以後你也要多抓幾個那邊的自己人防身,還有……」關媽媽還想說點什麼,屋子外卻傳來敲門聲。

  關淑怡趕忙抹乾淨眼淚走過去開門,秦知站在門口對她說:「奶奶說要穿紅襪子,你放哪裡了?我找不到,也不知道哪雙是紅的。」

  「我媽在裡面呢。」關淑怡怕他又說出什麼事情,連忙插話。

  關媽媽也抹乾淨眼淚,立刻換上笑容,她不知道,此刻她的臉上,這份笑容帶著一絲無奈的巴結,以前的盛氣凌人卻是不見了,她這份低頭不是為錢,只是想女婿對自己家丫頭好。

  吳嘉陽把秦知的本事那吹得是天上少有,地下全無。他不知道他所謂的這番添磚加瓦的好話卻給兩位老人家帶來了多麼大的壓力。「挖煤」的普通小子,突然變成了大老闆,這個大老闆還有個富家千金在身後跟著,那自己家的女兒怎麼辦,人家都在一起七年了,自己家女兒跟秦知才呆在一起七個月。人家模樣漂亮,家世富貴,自己兩口子除了這幾套房子,還有個廢品回收公司。哎……這拿什麼跟人家比?

  「秦知來了,快過來坐。」關媽媽打著招呼把親昵的秦知往屋子裡讓。

  秦知笑笑卻側身讓開,關爸爸背著手慢慢從他身後繞出來進了屋子。老爺子站在樓下跟秦知談過了,不知道秦知跟老爺子說了一些什麼。現在再看老爺子,那是一臉的得意模樣。笑眯眯的,臉色都是展的發光,十分滋潤的樣兒。

  這套房是秦知跟關淑怡的新房,關爸爸為了裝潢這裡前段時間是跑斷了腿,為了給孩子們省錢,這裡的每一根釘子都是他再三砍價買的,這屋子外的防盜門是老爺子親自蹬著三輪車拉回來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孩子們省幾個錢。老人家做的這些事兒,不知道這些晚輩能否看到眼睛裡,也許要等到他們做了父母才可以看到吧?

  親戚們都去了樓上,四樓上開的三桌麻將牌的聲音不時的傳下來,偶爾胡牌的喧鬧聲嘈雜無比,那份喧鬧裡夾雜著一些不好的鄉下罵人的話語,關淑怡老家人那特有的調侃跟口音在關家夫婦耳朵裡聽起來,現在……竟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哎,他們給孩子丟人了!

  關爸爸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他從口袋裡掏出煙盒,回身竟不自主的給秦知敬了一根。雙手那種,秦知連忙拒絕:「叔叔,我不會吸。」

  關淑怡抬手對他後腦勺,啪!的一下子說:「叫爸!」

  兩位老人家頓時呆了。

  秦知一臉尷尬,怎麼也叫不出口,在他的思維力,爸爸或者媽媽這個詞彙都是多餘的,尷尬的詞彙……也是傷心的詞彙。

  「不……不用,不用的!」關爸爸連忙擺手。

  秦知看下關淑怡,悄悄張嘴:「吳嘉陽?」關淑怡一臉氣憤的點點頭,做出一個掐死的動作。

  秦知點點頭,看樣子,一會兒還是攆那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回去是正經。

  「你……吃了嗎?」關媽媽磕磕巴巴的問了一句。

  秦知點頭:「吃過了。」

  「那……那……再吃點?」關爸爸那了半天,也沒那出個完整的詞彙。

  「吳嘉陽那傢伙,十句話有九句是吹牛的。」秦知張嘴跟老丈母娘解釋。

  關爸爸連忙擺手:「人家,人家,人家也沒說啥。可不敢對人家說啥,都是好心,好心,一直說你好來著。」

  秦知笑笑:「我就是個打工的,也就工資高一點,結婚後,家裡的錢都給果果管,我什麼都聽她的,除非她不要我,所以您二老還是別擔心了。」

  關淑怡臉色一紅,手下使勁狠狠的掐了他一把。秦知不敢反抗,昨夜關淑怡做的實在大度,他現在怎麼報答也不過分。

  關媽媽臉色好了起來,拿手肘碰下自己丈夫,她覺著自己現在說的話,沒男人有威嚴,有力度,萬一說錯了不是給自己家閨女丟人啊。老太太卻忘記,秦知大小就在這附近長大,她的樣子,秦知閉起眼睛都能知道是啥樣的,此刻再遮掩卻已經是晚了。

  關爸爸吸了一會煙,為了令老婆放心,他還是決定再重複一次,他先是狠狠的咳嗽了幾聲然後抬起頭問:「你的情況,果果早就知道嗎?」

  關媽媽連連點頭,自己家閨女老實,可別給人騙了去。

  秦知回答:「我沒什麼好瞞著果果的,以前是有一段感情,我都跟果果說清楚了,那位朗小姐已經回去。以前我只是一個給她家打工的人。現在,我也是給別人打工的。」

  「哦,那,果果什麼都不會,這孩子人老實,也善良,會替你好好孝順你爺你奶的,這一點我們保證,那啥……你……你也覺得她好吧?」關媽媽磕磕巴巴的說著找不到北的好話。她總是要給女兒添一些好話的。

  老太太被吳嘉陽一句自己老闆最少年入千萬給震撼的找不到北。她想誇獎自己家女兒幾句,想來想去,自己家女兒除了善良,其他優點卻真的半點都沒了。

  秦知雙手放在膝蓋上老實的聽著,他也不知道應該做什麼樣子的保證,才能安慰到這對不安的父母,有些事兒不是說了就完了。那需要幾十年踏踏實實的去做才能證明自己是真心誠意的愛著關淑怡,而且是發自內心的願意跟她一輩子的。

  需要時間,一生的時間,他願意這樣做的,但是,現在看來,愣是沒人信。

  「我就喜歡她善良,您們放心。」秦知終於開口,小心的解釋道。

  關家夫婦沒再說什麼,終歸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樣的,你就是再好,他們也會不安,也會擔心。老兩口站起來,找了個由頭離開。臨出門的時候,老爺子拿自己的大衣袖子彎腰又擦擦木墻踢腳線的污垢,這才關起門離開。

  關淑怡也站起來,打了一盆清水,蹲在屋子裡一下一下的擦著木質的墻裙板子面,秦知就在不遠處默默的擺放著傢具,開著包裝,幹著雜活,巨大的婚紗照被他掛在墻壁上,左看右看的卻覺得這像怎麼是歪的?

  「果果。」秦知扭頭叫關淑怡。

  關淑怡放下抹布抬頭:「嗯?」

  「過來給看看,我怎麼看著是歪的?」秦知看著那副大照片說。

  關淑怡走過來,上下打量一番:「挺好啊?……挺好的啊,沒歪啊?」

  秦知猛的從她身後摟住她:「對不起。叫你為難了,都怪我。」

  一陣陣的熱氣從脖子後面噴來,關淑怡覺著酥麻麻的,她吸吸鼻子眼淚掉下了,表情卻是釋然的:「說什麼呢,為什麼對不起了?都是一家人了,道什麼歉,你傻啊,又不是你的錯。我丈夫有本事,那是好事。我媽……我媽也是為我好……」

  「叫你爸你媽不放心了,對不起。」秦知再次道歉。

  關淑怡點點頭:「嗯,我媽我爸嚇死了,要是我早點告訴他們就好了。」她猛地扭過去,看著秦知的臉突然伸出手,左右擰了老地方的抱怨:「我說,豬啊,你的問題是,從認識到現在,你從來沒告訴過我,當然……我也沒問……我沒問你就是啞巴了?你就不能說嗎?我說你腦袋驢踢了,驢還真踢了?你還令你父母不安?你老片看多了啊?豬啊你?你不會叫個爸爸媽媽啊……前天你就該改口了,那也是你爹你媽,知道不?叫你叫個爸媽你會死啊?」

  秦知拉著她的手,一起倒在裸著的放置在地板上的席夢思床墊上,他們看著屋子裡那盞白色的水晶吊燈覺著眩暈了一小下,浪漫了一小下,一起倒下,這個動作是愛情故事裡常有的。哎,煩心的事兒越想越多。

  秦知摟著關淑怡的腰嘆息:「也沒什麼好說的,壓根我就什麼都不是,以前給朗氏打工,現在是施老闆的替身,有些東西就是過眼雲煙,誰知道什麼時候會消失,我真的沒把它當成一回事,有些東西我六歲就知道,錢買不到,我不知道叔叔阿姨……為什麼會那樣想,還有……叫那個……那個……果果,你能容我一段時間嗎?我現在真的叫不出口。」

  關淑怡抬手又擰了他一把,可憐秦知的腰,大概青了好幾塊了,他苦笑著躲了一下:「你換個地兒掐啊?好吧,你爸你媽,哎呀,你換個地方掐啊?!」

  「我爸我媽?叫你改口沒聽到啊,你那份給人家開會的靈氣勁兒怎麼就不用到我媽我爸身上呢,你有半分會哄人,他們也不至於擔心成這樣。」關淑怡氣哼哼的抱怨。

  秦知側下身,抬起一隻手托著腦袋仔細想了下:「你以為我不想,就不知道是怎麼了,我跟自己喜歡的人,覺得親的人,就怎麼努力,也說不出那些話。玩不了那個虛的……而且,我沒叫過爸媽,這詞……我叫起來真的彆扭,別逼我了好嗎?」

  關淑怡打個滾鑽到秦知懷裡,秦知從背後摟住她。無言的那麼帶了一會,關淑怡點點頭。輕輕嘆息了了下,關淑怡的語氣帶著一絲不解的說:「你說吧,我爸,我媽這是怎麼了,別人的父母都是一旦得知女婿有出息,就把不得的把自己打了包的送出去,高興的不成了都……我爸爸媽媽這是擔心個什麼勁兒啊?我知道,他們是為我好,可是……這麼折騰我心慌的很。」

  秦知拿下巴咯吱關淑怡的肩膀,一邊咯吱一邊說:「那是電視劇裡的父母吧?」

  「也是。但是……他們也太小瞧了我,我哪裡不好了,叫他們擔心成那個樣子……我就覺得我哪裡也是好的,對吧!要擔心,也是你爺爺奶奶擔心,對不對?」關淑怡說完,猛的扭過去張嘴叼住秦知的嘴脣,她不想要他的回答。好或者是不好,不是用嘴說的。

  秦知躲了下,低頭笑了起來。關淑怡壓在他身上,手指在他背後畫圈圈:「你以後,要對我好,不管人後怎麼著都成,但是在我父母面前要加一百倍的對我好。那怕是裝的。」

  秦知悶悶的回了個嗯。

  「我也會對爺爺奶奶一百倍的好的。」

  「嗯。」

  「對你也加一百倍的好。」

  「嗯!」

  「栓柱柱。」

  「嗯?」

  「我好不好?」

  「好。」

  「你愛我嗎?」

  「嗯!」

  「說你愛我,說一百次。」

  「愛你……」

  「就這?」

  「乘一百次!」

  「去死啊!!!」

  就這樣,逗著逗著,迷迷糊糊的,擁在一起睡了,收拾了一天屋子。大家都累得夠嗆。

  半夜間,秦奶奶看秦知沒回來,以為還在樓上收拾屋子,她顛顛的上了樓,卻看到小夫妻躺在屋子裡開著所有的燈摟在一起在席夢思墊子上睡著了,這兩天忙裡忙外的,人人都是筋疲力盡。奶奶挺理解,她彎腰打量了一會,越看越滿意。

  秦奶奶抿著嘴巴樂了一會,挨著屋子把燈關了,老太太走到那堆新婚物品前打開一床新被子悄悄給他們蓋上後小心的放輕腳步離開,她一邊在樓道裡走,一邊嘀咕:「倆倒霉孩子,還沒結婚呢,給人看到該怎麼說,倆倒霉孩子,一看就不會過日子,大燈開了十幾盞,這電費該交多少,有錢燒的……倆倒霉孩子……」

  秦奶奶走了沒一分鐘,關媽媽披著衣服下了樓,她進屋之後,點亮壁燈看了一眼,立刻無奈的搖頭嘆息,她悄悄彎腰,伸出兩隻手,一隻揪耳朵,一隻捂嘴巴的扯了關淑怡起來。

  母女兩躡手躡腳的離開屋子。隱約的對話聲傳進屋子裡……

  「還沒結婚呢?叫人看到要說三道四了,你這倒霉孩子……」

  「媽!!」

  「悄悄的,叫人看到可怎麼好,丟人哦!」

  「媽!!」

  「給老娘閉嘴,我怎麼教育你的,還沒結婚呢,你這倒霉孩子!!」

  屋子外腳步慢慢消失,秦知紅著大臉拖過一個沙發靠墊塞到腦袋下,他剛朦朦朧朧的迷糊著,屋子門又響了。

  關爸爸小心翼翼的抱著一個電暖氣進屋,這屋子沒交取暖費,現在沒供熱,地板上又涼,關淑怡馬虎,年輕力壯的覺得沒啥,關媽媽躺下跟關爸爸叨咕了幾句。老爺子心疼女婿他立馬爬起來,翻出兒子的電暖氣悄悄送了下來。

  「這倆倒霉孩子,什麼天氣了,零下十幾度,也不嫌冷麼?到老了就知道了……倆倒霉孩子。」

  關爸爸一邊小聲嘮叨一邊插上插銷,調好度數悄悄關起門離開了。

  屋子裡氣溫越來越暖,秦知睜著兩隻眼睛卻睡不著了,他枕著手臂想著心事,他在想朗凝,他想起朗凝尷尬的笑容,想著自己最後對她說的話。

  他從來不覺得,戀人分手後還能做朋友,不做仇人就不錯了。他這裡不是職業販賣避風港的,他的臂膀今後只能為這兩家人奉獻,再多的餘力他也沒有了。他又不是神仙。朗凝那麼恨章南正,一定還是愛的吧?他非常擔心朗凝回頭,今天,他接到兩通老董事長的電話,朗凝沒回家,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那位老爺子這次是真的急了。他哀求自己回去,哀求自己跟朗凝在一起。他甚至開口道歉,但是……可能嗎?

  就在這一晚,章南正晚上短信他,求他安慰朗凝,告訴她,自己現在被父母關起來了,沒辦法出去,他請她等待他,只要他能出去,就立刻跟朗凝結婚,絕對不會食言。

  那個人,就嘴巴會說,他一大活人,能給關起來?他還是猶豫了吧?秦知鄙視著章南正,以前他還當他是個人,這一晚開始,他覺著,章南正根本連男人都不算。他壓根不相信章南正的說辭,人啊,遇到感情這些事情,想法總是有些天真,做法會愚蠢的嚇人。他不嘲笑如今倒霉了的朗凝,那個女人。她不是壞人,只是有點耳根子軟,哎,算了,祝願她幸福吧,隨那些人折騰,該做的,他想他都做了。

  迷迷糊糊的想著,秦知緩緩合起眼睛,屋子的房門又悄悄被推開了。一聲鬼魅的聲音在屋子裡響起……

  「姐夫……姐夫……給我二百塊錢,我輸光了!!!」

  秦知無奈的扯扯嘴角,這倒霉孩子,幾點了還不睡??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15 PM

  第二十九章:婚禮進行中

  吳嘉陽闖禍了,他惶恐的很。為了彌補他的過錯,他決定加倍幹活,努力改造。

  大清早的四點半,吳嘉陽不知道從哪裡帶著三十多號人將積雪從小區院子裡除了出去。一輛平底兒鏟車將結婚小區路面的雪鏟的差不離的乾淨。

  馬柏東帶著幾個他找來的工人推著三輛載滿工業鹽的小平車在路面上撒著。幾個小時後,他們會把融化成積水的路面再清理一次。

  這才濛濛亮的,秦知不知道到得大手筆已經開始了。

  赫逸元手裡拿著號牌給早就在小區門口排隊的一色的黑色加長車貼號牌,車前是百年好合,車後也是百年好合。

  陳律師帶著十幾個花店員工在院子裡四點多就悄悄幹上了,從結婚的樓口到小區的門口,一條嶄新的紅色地毯鋪著,小區的門口時巨大的雙紅喜字大氣球門,氣球門的左右是三十門結婚小禮炮。而地毯的兩邊每走五步便是一扇價值不菲的鮮花拱門,鮮花是陳律師從外省批發拉來的,就這一筆,他給自己老闆省了七千塊。三千退了老闆,四千他密西了,在他看來,不密西點什麼,簡直天打五雷轟。

  按照小城的規矩,是大氣球門後面上五六個粉紅氣球拱門,這鮮花的門在這小城還是頭一次。這份排場,絕對在小城也算得上是頭一份兒。當然,只是在他們這個階級。

  結婚這天早上,關淑怡起的很早,其實昨晚這個女人壓根興奮的睡不著。她約了化妝師上午七點半。半夜裡,她起了無數次看錶,看鬧鐘,看手機,看著看著天濛濛亮了才迷糊著。

  魏琴帶著長工竇建業來家接關淑怡,這兩個人,今兒態度有些曖昧。作為伴娘,魏琴今兒也為自己租了一套挺好看的小伴娘紗裙。還整了個小碎鑽的頭飾帶著,當竇建業來接她的時候,看的有些呆,這令魏琴頗為滿足得意洋洋的認為他被自己美色所迷。竇建業今兒也沒譏諷人,他甚至很紳士的伸出手,叫魏琴挽住他的胳膊。

  他們大約是清晨四點半倒得小區門口的,一到這,這兩人都有些被現場震得發暈。

  太……太排場了,成堆的人在有條不紊的工作著,悄悄的忙亂,默默地「奉獻」?他們力求達到一種大驚喜的效果。

  陳律師比這手指對震驚的這兩人噓的手勢。

  「噓……別喊,給我們老大一個驚喜!」吳嘉陽挺愛表現的跑過來壓低聲音說。

  竇建業驚訝的看著,他哥哥結婚都沒這樣走過這樣的本鄉婚禮形式。單這二十輛加長車也是不好找的,還……發動上百人在此幹活,確實……太誇張了些。秦知……到底是什麼人?竇建業決定好好研究研究。

  關淑怡接了短信就想跑出去,早就料到的關媽媽硬扯了她回家,親手給她做了一碗扯麵吃:「慌張什麼,髮廊還沒開門吧?」

  關淑怡一邊急促的吃,一邊回答:「才不是,一般結婚預約在幾點,他們就得幾點開門。這裡到南區,來回要一個半小時,不能等了。」

  關媽媽有些氣惱,她端著鍋子給女兒又夾了一筷子麵條:「你就這麼急著嫁掉?先吃了再說,這一天有你累的。」

  關淑怡狼吞虎咽的吃著,並未回答這個問題,沒錯,她實在是著急嫁掉,從十八歲開始每個月她都要做無數的嫁出去的夢,光是幻想當中的結婚制服婚款式最少換了十款,小的時候是紅棉襖還騎大紅馬,小學的時候是紅呢子面旗袍配軍綠色吉普車,曾有一段時間她甚至幻想過電影裡茜茜公主的結婚長拖婚紗,那個教堂神父也要得,最好還有把大鬍子,就更搭調了。總算是到了這一天了。她不急才怪。

  急急的關淑怡提著裝著婚紗頭花的兩個大包包離開屋子,關媽媽打開窗戶想看著女兒離開,沒成想的,她被窗戶外那副情形也給震蒙了,她愣在那裡呆了一會,然後「呦」了一聲,轉身回去拉自己家老頭子。

  「哇!!!」關淑怡站在樓口也愣住了。太感動了……這是秦知給自己的驚喜嗎?不像啊?那個人絕對不是有這樣浪漫細胞的人!

  吳嘉陽在大門口向領導敬禮,關淑怡接著了然,應該是這樣的才是。自己家那位,不長這份心眼子,她也就別指望了。

  關爸爸被關媽媽硬拉著從床上爬起來,老倆趴在窗戶看著已然是一派喜氣洋洋的院子,這院子不大,此刻那是彩球飄飄蕩,就差鼓樂齊鳴響了。那白的是雪,紅的是地毯,二十多扇的鮮花門上排列的整整齊齊,上面一色的五彩繽紛的花兒,真花呢,打開窗戶那陣冬日的花香分外的醉人。不由得,兩老的眼睛裡都是潮乎乎的。

  「哎呦,哎呦!這孩子,這孩子,這倒霉孩子這鬧騰什麼呢?」關媽媽不合嘴兒的嘮叨著。

  扎著圍裙的大師傅吸著鼻涕呆看著院子裡穿著旗袍披著綠色軍大衣來回幫忙的幾位禮儀小姐。他想要根煙抽,又不好意思說,於是只能傻笑著站在邊上看。哎呀,這頓排場,太排場了。

  一些小夥子抬著兩條長長的桌子搭台子,這裡按照老闆的吩咐要搭建起一個小樂隊的演奏台。從省城請來的小樂隊此刻就坐在小區門口的大轎子車上。一人今兒是四百塊的好處費,包兩頓飯,餐費每桌伍佰元標準,少一毛人家都不來。

  關淑怡有些激動,不對,她是激動地渾身發抖,她扭頭看下樓上,父母也看著她。

  「這麼多人幫忙,筐筐那孩子人緣還是好的。」關爸爸嘆息,擦下濕濕的眼角。

  「嗯……那麼多人跟這費心。人緣肯定好……人緣好的人,人性不會差。」關媽媽關了窗戶,拉著老頭進屋,兩人打開櫃子取出兩套艷紅的中國絲綢面子的襖子穿在身上,老兩口身上頓時喜氣洋洋起來。他們要去院子裡提點小小的意見,這樣才能充分符合出金牌丈母娘,老丈人的身份。

  秦知果然對此卻是一無所知的,他這個人對生活小節有些白,就是除了賺錢那檔子事情他還長點心眼,在世俗家庭問題上這人屬於推一下走一步的主。馬柏東他們的舉動是自發的,錢是施老闆出的。當然這些事先也沒通知他。即便他是知道了,他也會一臉麻木,至多點點頭說句謝謝,加薪水那是不要想了。

  今兒施老闆是沒辦法來了,此刻他正在家裡扮演一位,失敗!破產!頹廢!憔悴!可憐!絕望但是深深的熱愛生活的倒霉分子,他希望老是去歐洲血拼的一年最多見一個月的老婆可以回家跟他說說話,他希望兩個除了要錢可以看到的兒子可以給他倒杯熱水,他期盼來家裡串門的親戚都是來說閒話的而不是來想辦法騙錢花的,按照他們的計劃,這幾天,施老闆會在某工地搬磚頭並被老婆孩子無意中發現……所以,那人真來不了。為了挽救自己的家庭,施老闆真的是不惜餘力了。

  魏琴走到關淑怡面前,伸手摟住她:「村長啊……嫩(你)這樣的婚禮,在咱村,在全公社那是頭一份,太資本主義了!你太無恥了!必須割尾巴,必須的!」

  關淑怡連連點頭,扭頭看著秦知家的方向,奈何,某人昨晚工作到凌晨,這叫結婚不忘工作……這會子那人大概還在打著小呼嚕做著清晨的黑白色的美夢呢。

  竇建業打開車門,請兩位女士上車,關淑怡對幫忙的大家再次道謝,竇建業連聲賀喜,拍著胸脯一再表述著今兒為人民服務的決心。

  上午七點多,當城市垃圾車在街口響起《春天的故事》那首老歌時,小區附近的人提著垃圾桶走出街區,接著他們呆住,轉身回家招呼親友看熱鬧。

  這是今年的最後一個好日子,據說明年一整年都沒什麼適合結婚的日子了。

  秦知的小舅子關濘竣被一陣垃圾車音樂攪和著的西洋樂器巨響震醒。

  他蹦起來,披著衣服推開窗戶,接著大聲喊了一句:「他媽的……日……!」透過扎滿絲帶的樹冠,看到一邊是十幾位拉著小提琴,大提琴,吹著黑管等西洋樂器的美女小樂隊,而另外一邊卻是開著鼓風機正在煮麵條冒著白煙的大鐵鍋。院子裡激勵哇啦的熱鬧的嚇人。還不到九點鐘,小區的動靜勾引著一條街的人來這裡看熱鬧。

  一條紅色的地毯兩邊跑著十幾位漂亮的穿著紅旗袍的禮儀小姐,她們手裡捧著的盤子裡有喜煙,喜糖,點心,水果給來賓派發著,只要你拿了那盤子裡的東西,小姐會帶著動人的微笑攙扶著您去找賬房上禮。

  秦知被自己家奶奶硬是扯起來的穿新郎裝,他看不清楚顏色,據說今兒他穿的襯衣都是粉紅的。按照家鄉的規矩,兩條紅色絲綢交叉的扎在胸前還扎了一朵大綢子花,秦知頂著一腦袋頭油懵懵懂懂的看著院子,他狀態並不是很好的看著這成堆的人?這些人?到底是從哪裡鑽出來的?是為自己來的嗎?他感覺不真實,這些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的社會關係令他有一種人格上的前所未有的富裕的感覺。過分的奢侈給他帶來一種不安定。他沒被人這樣圍觀,這裡的人大部分他不認識,雖然大家都對他笑眯眯的一連串的說著好話,秦知卻覺得腦袋亂成一團漿糊,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哎?姐夫?你可真像一個狗漢奸,這頭油光錚亮……還是三七分?我姐看到你這樣一定會哭。」小舅子站在門口說著他自己認為的俏皮話。

  關媽媽伸手對著他就是一巴掌,打完還賞了一腳,一邊教訓兒子,她一邊嘮叨:「跟樓上亂喊什麼呢?當著親戚裡到的,滿嘴冒粑粑,別跟這廢話,出去幹活!」

  小舅子一梗脖子:「今兒除了我姐大,就是我大,一會紅包少了……」他還要咧咧,關爸爸對著他屁股也是一腳,踢完,遞給他一布包炮仗派他出去勞動。

  「馬路那邊,每一米對著放一對震天雷,鞭炮要從街口擺到小區鋪開……」老爺子擰著兒子耳朵嘮叨著離開,秦知看著他們的背影悶笑。

  關媽媽上下看著女婿,這從樓上娶到樓下雖說倒也方便,丈母娘大清早的堵著女婿門這就少有了。

  「這頭不好看,誰給你弄地?就是像漢奸!」關媽媽頗為不滿意,好好的,俊俊的女婿,這麼一打扮就像個革命隊伍裡的漢奸。還油光錚亮三七分那種。

  秦知苦笑,自己家奶奶過期的頭油有一半在他腦袋上,那些油這會子還貼著太陽穴像下淌著呢。

  「跟我來。」關媽媽沒什麼忌諱的扯著秦知上了樓。

  上午十點,老八音會樂隊成員提著樂器剛進院子卻發現戰場被一群吹西洋曲兒,穿洋裙兒的小姑娘們占去了,幾位老先生覺著這是被踢了場子,就這樣,隨著一聲大重錘兒落鼓面的聲響,這擂台就開打了。

  《劉海砍樵》對陣《雷鳴電閃波爾卡》……這都叫什麼事兒?!

  秦知尷尬的站在門口,老丈母娘的手藝比自己家奶奶也沒強多少,他這頭髮現在全部都背到了後面,西裝革履的就像一個搞傳銷的。如果加上一條白圍巾,他覺著自己就可以去那邊舞台上高歌一曲《我的中國心》了。

  秦知他四嬸子從他面前走過上下看了眼:「我怎麼瞅著哪裡不對勁兒呢?」

  秦知一動不動的站著,四嬸子轉身不知道從那找來一包亮片,伸手給他撒了個滿頭:「撒點花就好看了!」

  四嬸子撒完,五嬸子又過來灑了一點,五嬸子撒完,又有人過來拿著一瓶花露水給他噴,秦知扯扯嘴角忍無可忍的轉身進屋洗頭。

  關淑怡十點半進的院子,秦知本來也想看看自己家媳婦啥樣?卻被自己家奶奶扯進屋子迴避了。

  「我怎麼看著不對勁呢?」秦奶奶看著自己家孫子的那個傳銷、亮片、上海灘牌舊式油光錚亮大背頭。

  「老大,給你發兩把斧頭,再給你塞個雪茄煙,咱就可以出去收保護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吳嘉陽總是在最不合適的時間出來說最不中聽的話。

  秦知看看他,伸手將手裡剩下的半瓶頭油都賞到了他的腦袋上。

  吳嘉陽哇哇大叫的被人按到地上,馬柏東不知道從那找來一管口紅還幫他塗了個紅臉蛋。

  「就這樣,今兒你要是敢洗了,過了年就別去上班了。」秦知貼著吳嘉陽的耳朵威脅。

  可憐的吳嘉陽默默無語兩眼淚的看著屋裡那群混蛋,愣是沒一個人同情他。

  該!活該!

  這是群眾們的共同呼聲!

  大家正鬧得高興。秦奶奶滿地轉悠了一會,又不知道從哪裡找了把梳子硬是給秦知梳出了倆貓王鬢角出來。

  這次,秦知也無奈了。他只好悄悄的再洗了個頭。

  十一點半關淑怡坐在了家裡的床上,她覺著自己就像個公主,對面的梳妝鏡,她悄悄看了好幾遍,心裡美得不成了都,她腳上的紅高跟鞋子已經被小姐妹藏了起來。按照小城規矩,伴娘們藏起新娘的鞋子,新郎若找不到,可以敲詐錢財。

  關淑怡她老弟得意洋洋的帶著一群親戚家的小崽子將裡裡外外四道門全部鎖了起來,他扳著指頭算著紅包,心裡想著獨吞的帳。

  這娶媳婦是不能走回頭路的,難為關爸爸想了好辦法,他在一樓秦奶奶家臨時布置了個新房。就是說從關家娶了媳婦出來下了樓,繞城一周後,新娘接回秦家的一樓,這樣就不用上樓走回頭路了。

  「關濘竣!我告訴你,一會別給我過分!」關淑怡站在床上對自己家弟弟扯著嗓子喊!

  她老弟扭過頭一臉痛苦的說:「姐,我就賺你一回錢,沒見過你這樣的!你還沒嫁呢,再說了!我姐夫就稀罕這點錢了?他有的是錢!」關淑怡臉色大紅的舉舉拳頭威脅,再不好說什麼。她想著,等婚禮辦完,她要跟這小子談談。從心到肺的談談。

  魏琴站在一邊,對著鏡子也在看自己,越看越滿意,她摸摸自己的屁股扭頭對關淑怡說:「村長啊,你說就咱這個屁股,咋就沒人要呢?」

  關淑怡想哈哈大笑,愣是沒敢,怕掉妝。

  十一點四十,隨著一陣震天的禮炮聲,秦知還是頂著了一腦袋再次灑滿的亮片出了門。從早上到現在他洗了四回頭。已然不準備抗爭了,抗爭也沒用,好在奶奶不再執著於那對貓王的鬢角,這就不錯了!

  吳嘉陽靠在一樓的防盜門上猛的按門鈴,一邊按一邊咋呼,有時候,婚禮現場需要這樣的人給折騰折騰。

  「開門啊!娶媳婦來了!!!」

  那門裡有人大聲回答:「娶媳婦可以,紅包呢?」

  吳嘉陽裝純真憋女生嗓子喊:「哎呀!你誰啊?」

  一陣哄堂大笑過後。

  門裡有一群人大聲回答:「收電費的!!」

  又是一陣哄堂大笑,秦知也是啼笑皆非,代理茶坊馬柏東同志從口袋裡拿著大大的紅包塞了進去,裡面一陣哄搶過後,第一道門開了。

  踩著貼著雙喜的樓梯大家涌上四樓,又是一扇大門緊閉。

  吳嘉陽在門口大喊:「警察查房!!!」

  赫逸元揪著這小子的領子給他甩到一邊,轉手塞進一個大紅包。裡面說一個不夠,他又塞了一個。沒啥,施老闆掏錢。要幾個給幾個!可惜裡面不知道,要了兩個就開門了。赫逸元覺得挺可惜的,他渾身上下六個口袋可裝滿了紅包。

  就這樣三道門,四道門的進屋,秦知總算是看到了他新娘子,宇宙上最最幸福的關蘋果。未及欣賞關淑怡那副裝出來的羞澀樣兒,新郎的隊伍這邊就開始忙裡忙外的找皮鞋。

  魏琴這傢伙藏鞋子功夫一流,大概平日子這事她沒少幹這事兒,關蘋果一臉憤恨的暗自給她掛上帳,吃了我的給我吐出來,拿了我的以後加倍。

  在敲詐了五個大紅包之後,魏琴笑眯眯的這才遞給秦知一個大枕頭。

  「我要皮鞋。」秦知愣愣的說。又是一陣哄堂大笑,關淑怡無奈的看著秦知。這傢伙平時沒這麼笨啊?

  今天的關蘋果真的很好看,雖然他看不出她身上的顏色,但是穿著紗裙的關淑怡,美得就像個天仙,秦知這樣認為。他想過去說點啥,卻是笨拙的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馬柏東連忙遞給秦知那束早就準備好的玫瑰花。秦知走到關淑怡面前衝她笑。

  這丫頭帶著可愛的小皇冠,俏麗的帶著毛邊邊的婚紗,瞬長好幾倍的假眼睫毛眨巴眨巴的,那眼神喜的抑制不住,還一點都不懂得矜持的指著秦知的大油頭樂。

  吳嘉陽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兩下拆開縫好的枕芯,摸出紅皮鞋一對。

  低著頭,秦知捏著腳腕幫關淑怡把鞋子穿好,他的手指在關淑怡那兩隻並指上有意的搔了一下,關淑怡覺得渾身被電流擊打的通身幸福。她伸手幫秦知撥拉了下那一腦袋亮片,小聲問他:「誰給你弄得頭?難看死了。」

  秦知嘆息了一下:「你媽。」

  關淑怡窘在那裡,哎?她媽?關淑怡鼓鼓嘴巴,很想笑,又要努力矜持,因此上憋得肺都快炸了,她伸出手幫秦知整理了一下領帶,左看右看的彆扭。

  「這啥啊?這不紅領巾嗎?」她反看下領帶的那面問秦知。

  秦知扶她站起來,一臉無所謂:「我奶奶早上起來跟我爺爺研究了半小時,下次叫他們給我買那種拉鎖領帶是最合適了。」

  「那倒是……」關淑怡點點頭,伸手挽住秦知的胳膊對著鏡頭微笑幾下,招呼大家合影留念。

  按照老規矩,新郎是要背著新娘下樓的,但是秦知的腿剛好,大家沒為難他。也不敢為難。這人世間最難招惹的不是金錢或者權利,最難招惹的不吭氣的人。俗語說的好,不叫的狗咬人疼,蔫辣椒辣死個人。秦知這人,一天到晚話不會超過十句,沉默的人怎麼看怎麼難逗。還有就是,新郎家的娶客一半是下屬,一半是老同學,這些人都知道某個人的黑暗個性,今兒是不敢發脾氣,過了今兒,那報復手段確是可怕的。除了沒大腦的吳嘉陽咋咋呼呼的製造些混亂,別人都是遠遠圍觀著,高聲吶喊著……愣是沒人敢衝上去。

  「上!上!不能這麼走!抓住他們!親個嘴!……背起來,紅包呢?!」等等之類,這聲勢還是十分嚇人的。

  挽著自己的新娘,秦知笑眯眯的向下走。

  這群人從四樓鬧到樓下,秦奶奶扯過吳嘉陽遞給他一塊肉。

  「幹啥?」吳嘉陽不明就裡的看著那一塊粉紅的肉塊。

  「離娘肉!」秦奶奶解釋完,指指六樓頂:「丟上去!」

  吳嘉陽痛苦了,他看著六樓,不覺得自己具有投擲運動員的爆發力,但是人一生總要有著這樣的日子和時機,被委以重任,眾望所歸,任重而道遠……

  一院的人都在看他,吳嘉陽渾身充滿了力量。他拼命的丟著那塊肉,但是,那肉就是捨不得上去。一次一次的掉下來,一直掉到關媽媽失聲痛哭。

  她執意認為這是關淑怡捨不得嫁的預兆:「我怎麼覺得,咱果果還那麼小呢,怎麼就嫁了呢?」

  隨著那塊肉一次次的掉下……關爸爸的眼睛也是濕濕的。老爺子躲在角伸出手腕扯了袖子的位置給自己抿鼻涕眼淚,結果越抿越多。嫁閨女,嫁心肝,這孩子走出去,咋就成了別人家的人了呢?

  關淑怡開始還咧著嘴巴傻笑,末了,她看到母親跟父親,兩人都是眼淚婆娑的站在樓口,這哪裡是嫁女,這是硬生生的拽了他們的肉去,她走過去摟住媽媽哽咽:「媽,我捨不得你。」

  「別哭,別哭,妝要花了!」魏琴趕忙勸阻,關淑怡連忙仰面望天,生生把兩框眼淚憋了回去。

  那塊肉,總歸是吳嘉陽跑到六樓擱上去的。

  所有的嫁出去的女人,都要離開自己的家,離開爹娘的庇護,離開自己熟悉的世界,所以,那塊肉怎麼都丟不上去還不回去,只好被強迫了擱上去。

  隨著一陣鞭炮響,波爾卡又跟嗩吶PK上了。

  長長的車隊帶著關淑怡跟秦知就這樣邁上了在大街上展覽的征途,這樣排場的車隊,一色的加長車,一色的純黑色。在小城還是頭一末,街頭巷尾都在議論著,秦知跟關淑怡默默無聞了經年,終於以這種人為的形式,被大家所知,成為話題了。

  秦知搞不懂為什麼他們要環城一周,但是老丈母娘很執著於這種形式。全城人民都愛這樣的形式。他只能屈服,不敢有半分反抗。

  關淑怡那些可憐的嫁妝被放置在一輛工具車上,因為怕損害到傢具電器,車上只是貼著大紅喜字的紙殼箱,一陣大風吹過,一個彎柺不好,就有箱子會掉下車,司機沒辦法只好停下車子,滿大街的追著跑,於是車隊與嫁妝越來越遠,最後拉的越來越遠,直到找不到了。

  在城市裡拐了無數彎之後,新人雙雙回到小區。此刻西洋樂隊已經成功敗北,黑管愣是沒吹過震天響的嗩吶。出於報復心,西洋樂隊那個打大鼓的小夥子,總是在關鍵時候,卡入鼓點,拐的嗩吶音兒到處拐彎。

  關淑怡跟秦知胸佩紅色大紅綢子,雙雙被簇擁到了一塊搭好的台子前,按照傳統,進行完老三樣的儀式後,親戚們要在這裡給拜禮。

  拜禮的前身也叫認門費,改口費。現在小城統稱拜禮。

  抄著口鄉音的司儀先把爺爺奶奶請上最中間的位置,關淑怡跟秦知雙雙跪倒在地開口,這一點關淑怡比秦知強多了,她挺順利的叫著:「爺爺,奶奶。」

  奶奶從懷窩裡取出一封大紅包遞給司儀,司儀將裡面的人民幣取出碾成扇子一邊展覽,一邊大喊:「爺爺奶奶,拜禮……人民幣五千元!」

  陳律師撇撇嘴巴:「為什麼要說人民幣五千元?難不成一會給法幣?」

  吳嘉陽低頭說:「這個笑話沒意思,再講個好的。」

  陳律師鄙視的看他一眼:「你去磕一個,人家給你個飯盆好要飯。」

  接了爺爺奶奶的錢之後,那情形開始往搞笑了走,想秦知也算是一介商業奇才,身價雖然不多在這個小城也算出類拔萃,他搞不懂自己到底有多少親戚,大舅,五舅,七姥姥,六姑姑,那長長的給錢大隊一眼望不到頭,秦知關淑怡為了小到三十塊的拜禮不停的跪倒在地。雖然只是小小心意,那是絕對不能看不起的,會被搓脊梁骨的。別說三十塊,三毛錢那也得虔誠的改口,虔誠的拜。

  從娶了關淑怡進院子,可憐的新人硬磕了一個小時,實在跪不下了,只好鞠躬,最後腰都彎不下了,只好改點頭。那個破司儀還在那裡說風涼話。

  「見過這麼多錢嗎?見過這麼多錢嗎?!真是令人羨慕啊,什麼都不做就磕個頭就有錢拿,這麼好的事情去那找!?我都想磕了!」

  「哈哈,你磕啊,他們給你不鏽鋼飯盆呢!」吳嘉陽哈哈大笑著說。

  陳律師他們自動倒退一步,離這個人還是越遠越好。

  好不容易走完形式,秦奶奶拉著關淑怡跟秦知去堂屋,在堂屋的中間擺放著一對年輕男女的照片,那是秦知從未見過面的養父母。

  秦奶奶抹著眼淚,點了香在那裡嘀嘀咕咕:「兒啊,這是你兒媳婦,你兒今兒結婚了。你要保佑他們早生貴子,平平安安。」

  接過奶奶的香,秦知上下打量著那兩幅黑白照片,這相片小時候他害怕看到,見一次哭一次,沒辦法的,爺爺奶奶只好把照片藏了起來,鎖緊櫃子裡。

  規規矩矩的秦知跟關淑怡跪倒在地,踏踏實實的磕了三個頭,若沒這位年輕人的早去,秦知無法在這個幸福的家庭長到現在。生平第一次的,秦知叫了爸爸,媽媽。秦爺爺靠著門口咧著嘴巴嗚嗚。老爺子是真的高興的哭的。秦奶奶從口袋摸出個紅包塞給關淑怡,關淑怡接過去也陪著掉淚了。

  一場婚禮,從早上到晚上,秦知喝的有些高,晚上鬧洞房的時候,吳嘉陽一馬當先的衝進去做了炮灰。他原本想著在院子裡的車庫上架個梯子,叫自己家老闆踩著梯子去房頂唱咱們工人有力量。

  陳律師覺著自己就沒見過這麼沒眼力見的人。偏偏這人還在地球上平平安安的長大了。

  秦知很認真的告訴吳嘉陽,他不會,請他最好的兄弟給他演示一遍。

  吳嘉陽還真的就上去了……秦知指揮著大家扛著梯子跑了……

  這一天的秦知,也有一些人來瘋。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16 PM

  第三十章:鬼鬼祟祟的章南正

  人總有最艱難的時候,他最艱難的時候便是離開故鄉,在那個陌生都市徘徊的那些日子。徘徊的歲月,章正南總是能想起他。也許,對於別人,這只是無關緊要的互相利用的一件事,但是對於秦知,被想起,這是一份恩情。這份恩情,他想他是還完了,不再糾葛於過去了。

  秦知扛著梯子,也不知道該送到哪裡去。他覺著身後那些想鬧洞房的朋友們,並不準備放過他。他快步跑著,藏著,一旦被抓到,鬧洞房那陣折騰,他想他是受不了的。

  身後的喧鬧聲越來越小,秦知將梯子放好,製造了一個跑出院子的假象後,轉身找了院落裡的一個旮旯蹲了進去。他老老實實地在那兒待著,一直待到追趕的人跑得越來越遠。

  此刻,已然是半夜十點,院子裡,鼓風機還在嗡嗡作響。

  蹲著蹲著,秦知覺得脖頸後面一陣陣地吹來一股子熱氣。他驚了一下,渾身上下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酒,頓時醒了一半。他扭過頭,張嘴剛要喊點兒什麼,身後那人卻捂住他的嘴巴,「哥,是我,是我,章正南。」

  秦知扭過頭,完全清醒了。身後這人,正是鬼話連篇地說自己出事了、被家人關起來了的章正南。他曾是秦知最好的友人,最好的兄弟。

  他幹嘛要叫自己哥,語氣還如此奇怪?章正南那聲「哥」,叫得實在帶著一絲巴結、哀求的味道。以前,這人不這樣。

  動下身體,秦知向後看著。黑夜中,章正南的雙眼睜得很大,眼神裡的驚恐即使在黑夜中葉遮蓋不住。他的眼白大於眼黑,樣子就像一個剛從礦坑裡鑽出來的采煤一線工人。

  「章正南?」秦知有些不確定,身體卻向後躲了一下。這傢伙就像從豬圈裡鑽出來的一樣,這麼冷的天氣都凍不掉的臭氣在他周身散發著。秦知覺得大腦一陣發暈,難道自己竟然認錯了?那個滿城聞名、風度翩翩的章正南?他不應該是這個樣子的。

  章正南的笑聲有些尷尬。他笑了幾聲,帶著自我解嘲說:「我覺得小凝會來,我來找她。」

  秦知不相信他的話,「那也不用躲在這裡。」

  章正南:「家裡……還有其他人……正在滿地抓我。」

  秦知不吭聲。憑著此刻還在發暈的腦袋,他分析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哪怕是幻想一個故事也是不成的,太戲劇化了。

  章正南待了一會兒,打了個哆嗦。他四下看了眼,確定安全後站了起來,說:「咱們找個地方談談?」

  秦知也站起來,搖頭拒絕,「我今天結婚。」

  「咱多年的弟兄,你不會這麼絕情吧?」章正南低聲下氣地哀求,樣子、語氣、形態,要多猥瑣便有多猥瑣。

  是什麼壓彎了章正南的脊梁,令他如此猥瑣?

  秦知沒吭聲。他們就那麼靜靜地站著,互相打量著,一直打量到遠處不知道誰燃了一枚白天沒響的鞭炮。章正南嚇了一跳,立刻蹲下四下張望。

  「到底怎麼了?」秦知問他。

  黑暗中,章正南吃力地彎著身子,竟然在發抖。他抖了一會兒,說:「秦知,哥們兒倒霉了,真的。我知道今兒不適合,但是你能不能幫……一把。」

  依舊是那股子遮蓋不住的猥瑣氣。

  心底微微嘆息一下,秦知無奈了。他到底是招惹誰了?先是朗凝,接著是章正南,好好地結個婚怎麼就那麼難?他看看還在滿院子找他的那堆老同學,還有依舊在屋頂上不嫌丟臉地唱歌的吳嘉陽,罷了,罷了,就這一回,最後一回,就當是在學校裡沒人理自己這個半自閉症患者的時候,章正南卻一直陪著自己、總是惦記自己的報答吧。

  「去樓上吧,你吃飯沒?」秦知指指小區樓問他。

  「還沒呢。」章正南站起來,看下左右,小心地回答。

  秦知帶著章正南慢慢向回走,章正南小心翼翼地跟著。走到樓口的時候,吳嘉陽站在院子的小屋頂指著他大叫。秦知回頭衝他瞪了一下眼睛,比了一個「噓」的手勢。這貨立刻乖覺地閉了嘴,好奇地看著章正南鬼鬼祟祟地從院子的角落進了樓。

  有些人即使是化了灰,吳嘉陽也能聞出他的味兒。有些事情他早就知道,但是他就是不願意說。原本他想等著老大平平安安結完婚,他再去賣這個好的。

  這人,怎麼找到這裡的?

  吳嘉陽看著滿院子尋找新郎的老同學,心裡倒是一下子明白了。那個消息,這些人還不知道,他們依舊會把秦知的消息當成賣好的手段來討好某些人。想明白這點,原本一臉醉態的吳嘉陽,竟然露出一副難得的聰明相。他衝著正在滿院子起哄的馬柏東招招手。馬柏東走過來衝他笑,「我也沒梯子,今晚你就別指望下來了。」

  馬柏東挑挑眉毛,轉身去找梯子。

  秦知跟章正南來到新房。今兒他的目標實在太大,才進樓梯,一群鄰居的孩子便立刻圍上來大喊:「找到了!找到了!……」

  那些孩子四處大叫著,找不到秦知的老同學們再次一擁而上。尾隨著進來的章正南被擁擠到了一個角落,沒人在意他,怎麼可能認出來呢?

  雁城闊少,章正南,跟這個低著頭、渾身散發著臭氣的人,是不相干的,用正常思維無法連接起來的。

  客人們都喝得不少,他們滿嘴胡說八道地抓住秦知一頓威脅。秦知苦笑著看著樓口,今兒真的不適合談話。

  章正南努力縮著身體,看著站在新房外一臉無奈的秦知。他期盼氣質可以挽救一下他,無奈此刻的秦知,自身也難保。

  一隻手突然就這樣沒預兆地搭到了章正南的肩膀上。章正南愣是嚇得一哆嗦,驚恐地回頭看去,卻是陳律師他們四人,都是一臉曖昧的笑容。吳嘉陽仰頭衝著樓梯大聲叫了幾聲,引得樓上那些醉鬼們更加興奮,一擁而上,齊齊抓了秦知下樓,鬧洞房去也。

  「章老闆今兒過狂歡節呢?嘖嘖,瞅瞅你這身打扮!」赫逸元調侃了一句,讓開樓梯。

  章正南一臉羞愧,轉身想走,身後吳嘉陽叫住他,「外面可是都在找您呢!我公安局還有一些開過賭局的哥們說,那可是幾千萬呢。」

  猥瑣的人只好又轉過身看著這四人組。這一刻,章正南想到了死。如此不堪的境地,被不如自己的熟人看到,簡直是生不如死。

  陳律師指指樓梯。他倒是沒嘲笑章正南,但是眼睛裡的幸災樂禍是怎麼也遮蓋不住。

  「上去吧,老大那邊還得一會兒呢。」

  章正南點點頭,很快貼著墻角上了樓。

  秦知被人折騰了整整兩個小時才脫身,等他來到樓上,章正南已經吃飽了。吳嘉陽站在門口,指著茶几上的三個大碗說:「三大碗喜麵,這貨可真能吃。」

  秦知笑笑,指指門口,屋子裡的其他三人站起來走了出去。臨到門口的時候,陳律師小聲對秦知說:「別借給他錢。」

  秦知愣了一下,點點頭,拍拍他肩膀送他出去後,反手關了門。

  以前最好的兩個兄弟呆呆地坐在屋子裡,吃飽了的章正南有了安全感。逃亡了整整一星期,他第一次覺著自己還算個人。

  「我倒霉了。」章正南抬起頭看著秦知,苦笑著說。

  秦知看著那張已經洗乾淨、下巴上滿是鬍子茬的憔悴臉孔,點點頭,「我說,那是女人才有的特權,每月一次,你哪裡有那功能了?」

  「我變成這樣,我都替你高興,真的。出賣朋友,撬兄弟老婆,我要是你我就放鞭放炮慶賀一下。」章正南自我批評地說著。

  「放過了,今兒放了一天。你也甭難過,現如今撬別人媳婦那是大買賣,是能人才做的事情,一般人那都做不了的。」秦知回答。

  「諷刺我?……你不問我,為什麼會成為這樣嗎?」章正南苦笑。

  秦知深深嘆息了一下。他覺著有點兒渴,站起來倒了一杯水。樓下,關媽媽不知道在罵誰,聲音很大地傳了上來。

  「你看看,你們看看,原本說了準備兩百斤喜麵就夠了,現在六百斤都出去了!說什麼呢,誰叫你們這麼抬了?誰說能放這裡了?這親戚裡道的就差這幾碗麵條了?快拿走,快拿走,你們還不知道我這脾氣?……忙了十多天了,喂,你誰啊?親戚?誰家親戚?就怎麼不見來幫把手了?!呸,別提我家那個死老頭,今晚我還沒見到他……夠不夠啊?你家十多口人呢!再端幾碗回去,明兒還有甜飯,記得來拿,碗可是要還的……哦,你誰啊?賣菜的?賣菜的也在這裡混吃混喝?」

  老太太的聲音透著一股子喜氣,雖然說的話還是那麼難聽,但是,以前的尖酸今晚卻在話語裡少了很多。難得的,今晚的關媽媽很大方,一個勁兒地推銷喜麵,怕是擔心存的時間長了,過期發霉吧?

  「朗凝來過了,她很傷心。」秦知把水杯放到桌上,對章正南說。

  章正南沒吭氣。他一支一支吸著香煙,以此來顯示自己已經豁出去、全然不在意的意思。秦知看著他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對方他才合適。章公子離了錢,本質上來說,就剩下倆字:麻煩。

  不過,秦知倒是不嫌棄他。以前上大學時,他這個不合群的脾氣總是跟人處不好。那個時候在學校呼風喚雨、喜歡拿錢換感情、喜歡給全人類埋單的章正南,身邊總是不缺少朋友。擁有諸多朋友的章正南不知道怎麼了,總是愛拉著秦知到處走,什麼聚會都會拉著秦知。全靠他,大學四年,秦知總算擁有過一些關於學校的好的記憶。這一點,秦知覺著這一輩子,不應該忘記人家。

  至於成年,成年後的故事總是透著那一股子說不清楚道不明白的滄桑。秦知對這位學長有感情,是真的當他是朋友。假如沒有章正南給他機會,那麼也許真的不會有現在的秦知。看他變成這樣,秦知是震驚的、無法理解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章正南此刻竟然臭到狗都不聞的境地?

  飽腹之後的章正南找到了安全感,這室內的溫度令他昏昏欲睡。滅煙頭後,章正南抬起頭,對秦知說:「我需要一些錢。」

  哎,這麼快就納入正題了?秦知呆了一下。

  章正南很想壓低一下身姿,態度裡加上一些愧疚巴結,就像剛才那樣,稱一聲「哥」,也許這樣秦知便會幫他吧?但吃飽後、吃飽前的心理狀態發生了變化,他努力了半天,卻再也叫不出來了。他現在肚子不餓,便找到了驕傲跟尊嚴。

  他沉默地等著這些天已經習慣的拒絕聲。反正是要被拒絕的,不如早些說出來,他也徹底坦蕩了。

  秦知上上下下仔細打量著自己的學長、老哥、兄弟,最後他釋然地笑笑說:「好啊,可我沒有太多。」

  章正南徹底驚訝,而後臉上露出一絲奇怪的笑。他努力用他的眼睛最直觀地去透視、去探究秦知,而後他拍拍沙發,就像大學時候他坐在豪華學生公寓裡那套英式真皮沙發上那般,叫秦知來自己身邊坐。

  秦知坐了過去,從懷裡拿出支票本,填好數字遞給他。

  章正南接過去,看下數字,有些驚訝,「我以為你恨我,所以最後一個來找你。」

  「一直恨。」秦知沒抬頭地說。

  「……大學那會兒,人人都說你古怪。」

  「你跟我在一起,只是為了告訴他們你的大度,這個我知道。」

  「好像……是這樣。這些日子,我求過好多人。親生的一奶同胞叫我快去死,他們巴不得我倒霉。我的倒霉似乎現在盡如人意,全世界都在找續集看。」

  「這樣啊。」秦知應道。

  章正南將支票推回去,苦笑了下,「嗯,我的身份證不能用了,如果可以,給我些現金吧。銀行,那些該死的傢伙都在找我。」

  秦知取回支票點點頭。他打開門,跟門外守候的幾個人嘀咕了幾句。陳律師看他的眼神實在不好,秦知也知道自己在自找麻煩,但這樣的日子,實在不適合看到這個痛苦的人。

  他不知道說些什麼才好。如果章正南不解釋,他也不打算問——知道別人悲慘的事情,會心累。

  秦知坐在那裡發呆,章正南一言不發地摳著桌面的桌布。屋裡空調緩慢地釋放著溫度,秦知酒意上頭,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他做著混亂的夢,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隱約覺著耳朵邊有些人在交談。秦知想睜開眼睛,卻無能為力,大量的酒精再次侵蝕著他的腦神經,他無法思考,無法掌握身體的指揮權。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17 PM

  第三十一章:禮單上的兩萬塊錢

  大約到了後半夜,秦知坐起來,晃晃腦袋。

  吳嘉陽站起來給他倒水,馬柏東遞給他一封信。秦知再扭頭左右看看,章正南已不見了。

  秦知打開那封倉促寫在一張禮單紅紙上的信——現在的人,似乎不太習慣再用這種方式去交流了。用這樣的角度去接觸章正南,給秦知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就像拿著解剖刀子終於切開了皮膚表層一般。其實文字是很奇妙的一種東西,有時候,文字比語言坦誠,更加真實。



  秦知老弟你好:

  錢,你的下屬給我了。你什麼都沒說,他們就懂得了你的意思。從這點來看,我依然是不如你的。這麼久了,我身邊竟然找不到一個可以幫襯下自己,在適當的時候提醒自己的人。以前,我一直以為我比你會做人,比你玩得好,搞不懂為什麼我總是要跟你攀比。到最後,你有不離不棄的追隨者,而我卻開始一無所有地在這個世界浪蕩著,而且不知道要浪蕩到什麼時候了!

  我不會做人,這是今天才發現的。

  這些天,我一直在四處逃亡。家人在找我,那些所謂的朋友在找我。我沒日沒夜地到處走,後來才發現,我最害怕看到的不是債主,而是一無所有的貧窮。我就是個懦弱的、不敢承擔責任的草包,一掛腐爛下水般的怯懦者。

  隨便你怎麼罵我。

  以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最聰明的,因此常常做出旁觀者的姿態,喜歡躲在暗處觀察別人的脾性,並以此為樂。這次,一次看上去不大的豪賭,我輸了我父親半生心血,留下一副爛攤子交給父兄苦撐,就這樣離開,不知道何時回來。

  離開那天,我給家裡去了電話。母親在電話那邊啼哭,我站在街邊報攤掉淚。我想打許多電話,卻不知道打給誰。離開故鄉很久之後,我才想起朗凝。原來,我真的不是愛她,要不然怎麼最後才想起她?

  我迫切地想跟她在一起,只是因為我們在一起時那麼的合適。每個人都覺得適合,我便認為那是適合了。我認為錯過朗凝,也許再也找不到能跟我匹配的合適女人,學歷、家世、容貌、社會地位都門當戶對。

  相稱的不一定是最合適的,這是我現在才明白的道理。

  秦知,你知道嗎,有時候我在想,為什麼朗凝會喜歡你?以前,我認為,這只是一個少女不真實的夢想,當朗凝長大,慢慢她會發現,那是個錯誤。

  的確,當所有人告訴她,這是個錯誤的時候,她真的認為自己錯了。

  我做出了那些事情,傷害了你,傷害了無辜的她。

  對不起,但並不奢望你們能夠原諒我。

  秦知老弟,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搶了唯一朋友的女人,又拋棄了那個無辜的女人,想來想去,這個世界上再也找不出我這麼混蛋的人了。我不想回家,不想面對熟悉的環境,就這樣留下一屁股爛攤子跑了。我知道,這堆扈扈最後依舊是我那可憐的父親給我擦。

  這些日子,想了很多,真的,從來沒有這麼寬裕的時間去思考,去看清楚很多事情。我跟你的成長截然不同,我什麼都沒缺過,只要我願意,一切都能得到滿足,即使又不滿足的,父母也會想辦法令我滿足。他們愛我,一直到現在也是愛的。

  現在,我不敢面對他們,我怯懦得甚至不敢回頭,原來,我也不過如此。

  我不期盼得到你和小凝的原諒。她最好能怨恨我一輩子,這樣子我也能良心稍安。看到你找了合適的女人,合適的生活,這也是上天給你的補償,像我這樣的也算是惡有惡報了。

  秦知老弟,我走了,我想找一個誰也找不到我的地方,待一段時間,想明白就會回去請罪。我給朗凝遞刀子,隨她怎麼剮我。不過想是這樣想的,卻不知道到時候是不是有這樣的勇氣了。

  好了,不說廢話了,再次感謝你的雪中送炭。此恩情,只能以後再報了。

  罪人:章正南上



  秦知舔了一下乾裂的嘴脣,苦笑了一下,罵道:「這隻傻豬,還是沒長大。」

  赫逸元打開窗戶,看著寂靜的院子問秦知:「老大,你不恨他?」

  秦知將那信撕了丟到一邊,枕著胳膊想了會兒,很認真地回答:「不,我感謝他。要恨也是他父母恨鐵不成鋼吧。而且,沒有他,我不會回來;不回來,就遇不到果果。有本書上好像是這樣寫的:要對你的敵人心存感激,他們會不經意地送給你想像不到的禮物。其實,世界上的道路是圓形的,一生你都在繞圈,這個問題你要直至倒霉了才能發現。」

  他揚起臉衝著面前的四人笑笑,笑容放鬆無比。他知道,他們不理解自己為什麼這樣做。

  人總有最艱難的時候,他最艱難的時候便是離開故鄉,在那個陌生都市徘徊的那些日子。

  徘徊的歲月,章正南總是能想起他。

  也許,對於別人,這只是無關緊要的互相利用的一件事,但是對於秦知,被想起,這是一份恩情。

  這份恩情,他想他是還完了,不再糾葛於過去了。

  子曾經曰過,人生最得意的事情便是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

  這話是子說的嗎?

  姑且算是吧,錯也就錯了。

  秦知凌晨才睡,喝得不少——三點後他跟幾個弟兄又就著一些小菜,喝了很多,說了一晚上胡話。秦知的酒品還真的說不上好,剛開始的時候,他拉著可憐的關淑怡說了一大車皮的廢話,而關淑怡一句話也沒聽進去——她也喝得不少。究竟怎麼回來的,這兩個人自己都不太清楚。

  早上起來的時候,這兩人一個在廚房,一個在自己父母的臥房,唯獨不在洞房。

  早上秦奶奶起床的時候,發現秦知枕著一口新鍋睡在廚房。關爸爸關媽媽半夜飽受驚嚇,自己家女兒半夜進屋,鑽進他們的被窩哭著說愛他們,一輩子不想離開,然後就擠在父母中間睡著了。

  要說嫁得太近也實在不是個好事兒,一點神秘感都沒。這會兒老關家完全沒有嫁女兒的感覺了。

  關媽媽看著女兒的睡顏,吸吸鼻子,咽下眼淚:「咋就覺得她才出生,穿個小花夾襖躺在咱倆中間呢?」

  關爸爸沒吭氣地爬起來,披上大衣去閨女以前的房間睡覺了。

  關家人沒有嫁女兒的感覺,秦家人也沒有娶媳婦的感覺,總歸是……嫁得太近了。

  上午十點,秦知被自己家奶奶一鍋蓋子敲醒,親戚們已經離開,大院裡恢復了平靜,秦知找了半天自己,終於在疼得要炸開的腦袋上找到了。他傻呆呆地看著自己奶奶收拾臨時的新房,被窩裡,新娘子沒有,香蕉皮倒是有幾塊,白色的男士襪子有一隻,但是絕對不是他的。

  「上去接你媳婦去!」秦奶奶話音未落,又是一鍋蓋。

  秦知捂著發脹的腦袋上了樓,敲開老丈人家大門。老丈人不叫他進去,說是規矩,要三回門才能進去。沒過片刻,老爺子背著穿著自己家老婆花睡衣的女兒出了門。

  「你那幫朋友也是,灌一點兒得了……這丫頭,怎麼怎麼這樣重……」老爺子嘮叨著,話語中卻是滿是疼愛。秦知賠著笑臉跟著老爺子下樓。關淑怡依舊是宿醉未醒,在二樓轉彎的地方,她抬起頭看著墻壁,突然說:「有老公了不起啊?!我也有了!」

  秦知驚了一下,接著一臉苦笑。這丫頭大概在夢裡還跟別人攀比呢。

  關爸爸把女兒送到一樓,轉身回屋,臨出去的時候扭頭對秦知說:「昨兒你家朋友把禮錢上我們那邊了,回頭我給你送回來。兩家一起請客就這點不好,禮錢都上錯了。你回去跟你奶說下。」老爺子是想顯示自己不愛財的心理,奈何秦知不吃這套。他胡亂點頭,大概啥都沒聽進去。

  「叔,你回去吧!」秦知捂著腦袋嘟嚷著。

  秦奶奶又是一鍋蓋,「叫爸,還叫叔叔呢!」

  關爸爸一臉不在意,「不用,不用,客氣啥呢,孩子不習慣呢!」話是這樣說,但老爺子站在那裡沒動彈。昨兒改口費他是給了的,整整一千塊呢。按道理女方家不用給這個錢,但是昨兒關爸爸也喝多了,摟著秦知說:「老弟啊,老哥給你一千塊,你叫我爸爸成不成?」

  秦知憋了半天,低頭喊了一聲「爸」。老爺子很高興,一激動大包大攬的脾氣又上來了,「哎,那個,那個回去睡吧。新房、院子裡衛生我找人幹了,你們睡吧,睡吧!什麼都別管,爸包了……」

  秦知點點頭,轉身回了屋子,一頭扎到床上,摟著自己家媳婦睡了。這一睡便睡到了每晚新聞聯播搖滾地球的時刻,小新人雙雙餓醒,齊齊賴在床上,不想動。

  秦知拿手肘捅捅關淑怡,「媳婦,起來端飯去。」

  關淑怡不樂意了,她扭動一下,撇嘴,「這是你家。」

  秦知一副大老爺的樣子,「也是你家。」

  關淑怡大鼻子裡噴出一股子故作嬌憨之氣,「嗯……人家不嘛……人家害羞嘛。」

  然後……秦知就吐了。真吐了,昨兒喝了一肚子酒,沒吃到啥東西。這不頭一回結婚,沒啥經驗嘛。

  關淑怡趴在床上指著秦知胡說八道:「你……你這個不守貞潔的男人,這孩子是誰的?」

  秦知扭過來胳肢她。

  臥房裡兩個人嘻嘻哈哈的聲音很大,秦奶奶瞅著自己家老爺子,這老兩口眼對眼地笑得那叫了曖昧哦。



  「早點兒要孩子好,早點兒要,我們給他們看。」奶奶對爺爺低聲叨咕了一句。

  秦知磨磨唧唧地爬起來,對著鏡子摳摳眼屎,晃晃悠悠出了臥室入堂屋。堂屋的小角落裡,爺爺奶奶在數鈔票。一小時前,陳律師帶著賬房來交賬,沒敢打攪秦知,交代完就匆匆走了。這都要過年了,誰家都是一大攤子的事兒沒整完呢。

  好心情的秦知笑眯眯的調侃老兩口,「這麼多錢?奶奶,發財了啊!」

  秦奶奶卻一臉不高興,她跟著秦知走到廚房,打開冰箱將昨天在飯店打包的菜肴拿出一盒,倒出來放到蒸鍋上熱。

  秦知對爺爺奶奶這份節省習以為常,覺得完全沒問題。老一代人,節省慣了。再說了,打包也沒錯啊,昨兒那頓飯整雞整鴨不知道剩下多少,浪費實在可恥。

  無論是老秦家,還是老關家,可都是一樣的樸樸實實的勤儉人家。

  「你四表姑,四個閨女我哪個不上五百塊,你猜她給你上了多少!」秦奶奶拿著鍋鏟敲著鍋蓋數落。

  「多少?」秦知一邊隨口應付,一邊看著冰箱裡成堆的打包盒發愁——這要吃到什麼時候?他真沒在乎別人給上多少,但是他必須對奶奶的話題表露出適當的關注。

  「五百!你說說,有這個道理嗎?她家是個孩子,咱家就你一個,趕明兒你們有了孩子滿月,紅白喜事都不許請他們,咱不稀罕她家的錢。還有,他們家以後有事兒,你也不許去!聽到沒?!聽到沒?!聽到沒?!」秦奶奶端出盤子,將半隻肥雞放進去,還順手盛了兩碗稀飯,一邊做飯一邊憤恨地嘮叨著。

  「嗯!嗯!知道了,知道了!」秦知忙不迭地答應著,心裡卻在為老人提及的孩子問題發愁。他不知道怎麼跟兩位老人家開口,這個問題……孩子,他還是堅決不能要的。他端著盤子轉身進屋,臨到門口的時候,他問自己家也有:「爺?」

  點票子的秦爺爺扭頭,「啥?」

  「四表姑是哪個啊?」秦知納悶地把腦袋裡的親戚回憶了一次。

  「就你小時候,借咱家自行車一年不還,你奶奶上門要才要回來那家。」秦爺爺也實在是對這位親戚有意見。

  點點頭,秦知抬腳踢開門。關淑怡已經起了床。

  看著一整盤子的肌肉,關淑怡噁心了,站起來對秦知說:「我是死也不吃的。我回自己家吃。」

  秦知叼著雞腿點點頭,順手打開臥室內的一部擁有秦知特色的老式黑白電視機。都什麼年代了,老秦家的黑白電視依舊生存著,那電視一側的按鍵上,頻道數只有十二個。



  關淑怡上了樓,沒過一會兒又回來了,一臉黯然地對秦知說:「我家也在吃剩飯,還是好幾種放在一起混著吃。老公,咱離家出走吧,等他們吃完那些剩飯咱再回來。」

  秦知樂了,他回手指指門口,「今兒起,你吃蘋果不要錢。」

  關淑怡表情誇張地狂喜了一下,轉身出屋,大模大樣地走到蘋果攤那邊挑了幾個。正挑著,秦奶奶叫住她,指指倉庫那邊說:「那邊有好的,這些都蔫了,別吃。擱著賣吧,賣不掉奶奶給你醃蘋果醬。」

  關淑怡點點頭,幸福得都要死了。她想想又不對,合著以前她吃得都是不好的?算了,算了,著如今還有什麼事兒能比不花錢吃蘋果更開心呢?想來是沒有了。嫁個賣水果的,果然是最正確的。

  「爺爺奶奶還數錢呢?」秦知夾了一塊雞肉放到關淑怡嘴巴裡,問。

  關淑怡咬一口蘋果加雞肉,嚼著點頭。她伸出指頭,說:「數三次了。我媽那邊也在幹這檔子事情,大概他們未來幾天都要靠數錢過活了。給我捏捏腳,昨兒累死我了!」

  秦知拿起一邊的紙巾擦擦嘴巴和手,認命地搬過老婆那隻並指的腳丫子揉起來。當然,偶爾揩個油這樣的行為也是有的。

  這兩人正在嘰嘰嘎嘎地樂和著,秦奶奶和秦爺爺沒敲門就那麼直接進來了。

  關淑怡驚得蹦起來,老人家倒是一臉無所謂,也不是無所謂,兩位老人家的表情有些沉重,沒注意到他們在幹什麼。

  秦知看著爺爺左右兩隻手各拿著幾疊子錢,秦奶奶抓著一條長長的禮單,表情有些呆滯,這是怎麼了?剛才還好好的呢!

  關淑怡趕忙讓出沙發,請老人家坐了。坐了一會兒後,秦奶奶一直拿手肘碰秦爺爺,老爺子開了口:「筐筐啊……有個事兒跟你說下。你奶奶的一絲絲過幾天說,我尋思著,還是早點兒說的好,不然我們倆都睡不著。」

  秦知愣了下,他看看關淑怡,關淑怡看看他。

  秦奶奶將禮單鋪開,指著上面的一行字對秦知說:「你看看這個。」

  秦知低頭看,禮單上這樣寫著——

  姓名:給孩子 禮金:兩萬元。

  秦爺爺摸索著口袋,摸了半天摸出一包香煙,看突出的那一排香煙嘴兒,這煙是好多牌子合起來的一盒煙卷。老爺子抽出一根點著,吸了好幾口之後說:「我想著吧,這可能是你親爸、親媽給的錢。咱家沒這樣的親戚,一給就是兩萬塊。而且,以前也接到過一封信,也寫著給孩子。」

  秦知不作聲,關淑怡走過來挽住他的胳膊。

  秦奶奶從衣服口袋裡摸出一個老式信封遞給秦知,「你上三年級的時候,也是冬天,大清早的我和你爺爺一開門,就看到地上有個信封,裡面有三十塊錢,其他的啥也沒寫。」

  秦知結過信封,第一眼看的卻是郵戳的位置,可惜那上面啥也沒有,就是一個老式的牛皮紙豎式信封。

  「我和你奶奶也害怕。最開始的時候俺倆害怕有人來帶你走,接到那三十塊錢之後,就帶著你回鄉下住了一年,提心吊膽了一年多。慢慢地也想開了,這感情跟別的不一樣,我們就是把你藏得再好,人家親爹親媽要來了,咱也不能攔著,對不?後來我們就等著。剛回來那時候,你奶奶在門簾上悄悄吊了個鈴鐺,那段時間,只要稍微有個響動我們就會蹦起來。我們等啊,等啊,一等就等到現在,那鈴鐺再沒響過。」秦爺爺在那裡一邊說,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秦知的表情。

  秦知面無表情。關淑怡緊緊握著他的手,她能感覺到,一層層汗從丈夫的手心冒出,那些汗珠全部是冷的。

  打拿到那個三十塊的信封開始,老人家這些年就有了心事。這麼多年了,想起來就是一陣沉甸甸的,想起來就是貓抓一般的鬧心。現在好了,秦知成家了,媳婦也有了,老人家不想再瞞著了。

  秦奶奶接了話頭,繼續說:「當初我想著,不管是誰來帶你走,我都跟他們拼了,跟他們打官司。後來,你一天比一天大,你這孩子心思重,有什麼事情都不告訴我們,從不給家裡添麻煩。你爺那會兒在小市場擺攤,你放學就去收攤推車,學習也不用我們操心。我跟你爺睡不著的時候也想了,這麼好的孩子,咋說不要就不要了呢?我掛那個鈴鐺不是想叫他們帶你走,我就想問問他們,人心都是肉長的,十月懷胎掉下來的肉啊,咋就那麼狠心呢,寒冬臘月的把孩子放到筐子裡……都是懂事的孩子了,那麼好,怎麼就捨得了?」

  秦奶奶說著,眼窩裡撲簌簌地掉著眼淚。秦知一言不發地拉起自己奶奶的手,摸著上面的老繭。那些老繭上有一些陳年的傷痕,就在黑黑的一輩子都洗不白的皮膚表面上。這些傷一到冬天就裂開,用什麼好藥都難以治癒。就是這雙手養育自己長大成人,就是這雙手把自己從筐子裡抱出來一隻養育到現在。秦知抬頭想安慰下爺爺奶奶,他很想笑,結果卻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接著淚流滿面。

  秦奶奶用手指幫孫子擦眼淚,秦知覺著那雙手就像砂紙一般的粗糙。他將臉埋在那雙手裡,雙肩上下抽動著,悶聲悶氣地說:「奶,咱別做這買賣了,您和爺爺以後就待家裡,想幹啥幹啥,不幹活了,成嗎?我想好好孝順你們。」

  秦爺爺擦擦眼淚笑,「說啥呢?都擺了一輩子水果攤,我和你奶還能行,閑不住。這人不幹活了,就該死了啊。」

  關淑怡鼻子酸的可以釀出醋來。她很想哭,又不敢。看著那樣難過的三個人,她想了半天,覺著如今自己應該可以代表秦知說一些話了。也許,這些話只有她有權利說。她站起來,走到奶奶身邊摟住她,「奶奶啊,您別難過,我和秦知哪裡都不去,誰家的孩子也不做,這輩子我就是老秦家的孫子媳婦。以後我好好孝順你,好好跟秦知過日子,誰來帶秦知我都不許他走,我們就跟你們過。」

  說著說著,那傻丫頭哭了,也不知道哭個什麼。她覺著自己家丈夫太可憐了,咋就那麼可憐呢?她想不出用什麼方式安慰這家人,想不出用什麼方式去心疼自己的男人、自己的丈夫,她也只能陪著哭,肚子裡發著成堆的毒誓——

  這輩子一定要對他好,對他全家好。

  秦知呆想了一會兒,站起來,走到家門口卸下了那個生鏽的鈴鐺——小時候他以為那鈴鐺是為了提醒來客人了才掛上去的。摘下那鈴鐺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看下門外。

  門外黑漆漆,什麼也看不到。

  「以後,這鈴鐺就別掛了,這錢也不能要。」秦知把鈴鐺放到桌子上說。

  秦奶奶用手背擦了一把眼淚,「不能要,那也沒地兒還啊?兩萬塊呢,不少了,你們以後有了孩子,這錢……」

  「奶,咱不缺這兩萬塊,這錢……別要了。」秦知坐下說。

  秦爺爺抬頭冒了句:「不要,丟街上?」

  這下關淑怡跟秦奶奶一起樂了。關淑怡拍拍桌子上的錢,說:「那不是……有啥社會福利院、社會老人院嗎?裡面都是孤兒,或是沒人管的老人,咱把錢捐了替他們做好事。這樣也不要他們錢,也不欠這個人情。秦知是老秦家養大的,跟他們沒關係!」

  關淑怡這話算是說到爺爺奶奶的心裡去了。秦奶奶連連點頭,雖然真的捨不得,但是這錢確實不能要,秦爺爺熄了煙頭,很是同意地取出兩疊子錢丟桌子上,「捐了,捐了!明兒你們倆啥也別幹,就去那個……那個院,捐了。全部捐了,兩萬……兩萬零三十塊,不成算上利息,都算清楚了,都捐了!」

  送走了爺爺奶奶,秦知臉上的笑容慢慢卸下。關淑怡沒去勸他,有些事兒,勸不清楚。她只是坐在他身邊,跟他一起面對,等他與自己商量。

  忙忙亂亂的,天色漸漸晚了,秦爺爺電視裡的戲曲頻道的聲音聽不到了。關淑怡拿起兩疊子錢,順手丟到一邊,拽了秦知起來,「你睡不睡啊?不睡幹點兒別的。」

  秦知看看她,點點頭。

  這兩人穿好衣服,悄悄上三樓打開了新房。關淑怡將屋子裡的燈統統打開了後,扭頭伸著手指對著秦知快速地畫圈,「咱家的電表這會兒會不會這樣動?雲霄飛車一樣,刷刷刷的,一圈又一圈?」

  本來滿腹心事的秦知頓時樂了,「你爸交電費的吧?」

  關淑怡吐吐舌頭點點頭,「可不,幸虧他們睡了,不然又是一頓罵。」

  新家一百二十多平方米,三室一廳。所有的傢具物品沒開封地丟在一邊,這收拾收拾要好多天呢。小夫妻挽起袖子開始忙活,一個給物品拆封,一個拿著抹布擦木地板,又是一陣默默無語。

  幹了半個多小時,關爸爸一言不發地進屋。老爺子轉了幾圈,假裝看家裡的墻縫,假裝那點兒東西。就這樣,看上去像是無意識地關了幾盞燈後,老爺子站在門口嘀咕:「明兒再收拾吧。」

  關淑怡抬頭看著她爸爸樂,「白天都睡夠了。」

  「別幹得太晚。」關爸爸說完轉身出去,臨到門口的時候小聲嘀咕了一句:「這電表轉得,刷刷刷的,一直轉圈,跟雲霄飛車似的……」

  秦知默默無語地抬頭看著門的方向,老爺子走開後,他一屁股坐到地方上開始樂。關淑怡拆下傢具包裝,走過來丟到他腦袋上,數落他:「不許嘲笑俺爹!」

  秦知繃著臉抬頭,特真誠地搖頭,「沒笑,真的。那電表刷刷刷地轉,我都不笑。你爹坐過雲霄飛車啊?不容易啊,還知道雲霄飛車呢……哈哈!」

  關淑怡伸出手對著他的後腦勺啪得就是一下,「不許嘲笑老人。」

  秦知抓著她的手扯著她坐到自己懷裡,兩人擁抱在一起看著墻壁上的新婚照。

  「以後,咱好好地過日子,好好孝順你爸、你媽。」

  「還有你爺爺、你奶奶。」

  「嗯……果果。」

  「嗯?」

  「以前,我總是想他們什麼樣兒,其實我想過很多次,見到他們,絕對不認他們,他們怎麼哭著求我,我都不認他們。」

  「你親爸、親媽?」

  「嗯!」

  「現在呢?」

  「放下了,我只求他們忘記我,最後再也別想起來。」

  「別想那麼多了。」

  「嗯……果果?」

  「嗯?」

  「我們……再過幾年,領養個孩子好嗎?你喜歡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關淑怡呆了一下,坐起來看著秦知。不要孩子是早說好了的,她下意識地撫摸了一下肚子,心裡針扎一般猛地疼了一下,也許,就是在這一刻,關淑怡懂得了朗凝。現在,她想要一個孩子了。因為她愛這個男人,所以她想為他生一個孩子,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孩子。

  女人想要孩子的最最基本的慾望,其實是占有,是她為他打上的第一個私人烙印,是家庭的第一層共有關係。

  此刻關淑怡的心中有一種微妙的感覺,她覺著,她有了。

  那個烙印,她有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18 PM

  第三十二章:出乎意料的一對

  一大早,新婚的小兩口便出門了,因為第二天就是新年,街上潮涌動,什麼東西都貴。關淑怡原是想跟秦知出門買一些東西去福利院的。家裡放的那兩萬塊錢,是那老小三人心裡的定時炸彈,一天不拆除,家裡那老兩口便失眠一天。為了挽回老人家的睡眠,秦知跟關淑怡決定出去完成他們的心願。

  但是,這上街必定不能帶女人去的,真的,這一出去,竟然變成置辦年貨。

  關淑怡買好了些春聯,還有財神像,外加打發老灶王爺上天的糖瓜……她抑制不住地花錢,花自己才收來的禮金。

  耳朵邊,人們的聲音匯成擠在一起,嗡嗡地響,聽上去很亂,但心裡卻能奇妙地涌出一種祥和、安全的感覺。

  「我前兒在網上看到一件羊毛衫,奶奶穿了很合適,這樓上有專櫃,你給我看著東西,我去去就來。」關淑怡把幾個塑料袋放到秦知手裡,轉身走了。

  秦知點點頭,買了一瓶熱飲,占了人家一個飲料座,乖乖地等妻子。他很享受這種感覺,享受這種「我等待,她必然要回來」的感覺,很有盼頭,很甜蜜,很滿足,很踏實。一起起床,一起上街,一起商量事情,一起為家裡忙來忙去。骨子裡,秦知就是這樣的一個擁有小家庭意識的人。

  鄰座的孩子扯著嗓子,指著在商店門口跳著舞招攬顧客的巨型熊,哭號著索要。年輕的夫婦很無奈地揪著孩子的胳膊。那尊布偶人熊下面是大活人一個,他們怕是買不起,滿足不了地下躺著的這個小祖宗的心願了。



  「你再不起來,我就把你丟到這裡!把你賣了!!」年輕的父親威脅著。

  可惜,那孩子根本不理他這一套,他繼續打滾,聲音越來越慘烈。在秦知聽來,那孩子的哭號猶如殺豬聲一般刺耳。秦知看著熱鬧,心裡替他們累。他跟果果不要孩子是正確的,絕對正確的。秦知現在看到小孩,就努力去挖掘屬於少兒的那種聒噪、煩瑣、骯髒的一面。他知道,自己在用這種方式麻醉著某股中國人傳統的根性。不能要孩子,絕對不能要。

  大樓裡,廣告聲隨著音樂化成子彈射進小城人的耳朵裡,他們成群地擁擠在某個攤販那裡。只是看著,卻不買。關淑怡從樓上顛顛地跑下來,放到秦知手裡一大包東西。

  「這是……一件羊毛衫?」秦知納悶地看著那堆東西。

  關淑怡很是得意,揚揚下巴,「這是……全家的羊毛衫。」

  秦知拉著她坐下,「你買了也是挨罵。我奶奶爺爺嘮叨完,你媽會繼續嘮叨。他們會嘮叨到你崩潰,崩潰地發誓從此再也不給他們買東西。」

  關淑怡連連搖頭,「不會的,我告訴他們三十塊錢一件,一百塊四件,他們只會嫌我買得……呃,你猜猜我看到誰了?」

  秦知順著關淑怡的眼睛看過去,竇建業提著一堆東西站在一樓賣鞋區,他身邊魏琴正在一雙一雙試穿著靴子。竇建業不停給著意見,魏琴遵從他的指示,不停地換著。

  「我看錯了吧?」關淑怡揉揉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世界上最最不該在一起的人,竟然在一起了?

  秦知倒覺得沒什麼。他將手裡喝了半瓶的飲料遞給關淑怡,「看錯什麼了啊!他們挺合適的,怎麼就不能在一起了?年齡到了,情感萌動了,總要搭配一個伴兒的。你這話說得,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

  關淑怡就像做了虧心事一樣背著身子。雖然那兩個人沒在這附近,但她還是把它當成一件秘密的事情,以機密的形式告訴秦知,「他們是死敵,前世就是死敵,來世還會是死敵。真的,相信我,他們結婚,最少七天一架,十五天一離婚。這是個悲劇,大悲劇!我要阻止他們,必須阻止!」她說完站了起來。秦知一把拉住她。

  「別摻和,人家那對挺好的,怎麼就不合適了?他們還說我跟你不合適呢!」

  關淑怡瞥了秦知一眼,「誰說的?」

  秦知立刻用飲料瓶子塞住自己的嘴巴,連連搖頭,那隻手卻是沒放開。

  關淑怡掙脫了幾下沒掙開,只好坐下。她托著臉頰,已經沒了購物的慾望,想想那兩個人,所有的記憶都是他們在對著幹、擰著來的畫面,怎麼就能在一起呢?他們怎麼就混到一起了呢?!她簡直無法想像。

  「老婆啊,人家起初看不慣是因為看得太仔細,看得過於仔細了就發現優點了,看得習慣了,缺點就不在乎了。啥叫冤家,這才是冤家,正宗冤家!」秦知安慰一般拍拍關淑怡的頭。

  「我跟你的事情,我從來沒瞞著魏琴。」被打擊到的關淑怡神情沮喪。

  看著小妻子一臉鬱悶,秦知知道她被打擊到了。不過,他倒是覺得魏琴沒做錯,要害死告訴關淑怡了,就衝她剛才那個態度,那是絕對會給攪和黃了的。這等惡事,他絕對不能叫關淑怡去做。這是要記恨一輩子的事兒,太吃虧了。萬一人家真的成了,關淑怡跟魏琴怕是連朋友都做不得了。

  「他們帶著親呢,不能結婚!」關淑怡喃喃地嘀咕。

  秦知笑笑,「你說了,八竿子打不到彼邊的親戚,國家都不反對,你就更沒權力了!」

  「竇建業她媽可難搞了,魏琴嫁過去,會被看不起!」

  「還有比你媽媽難鬥的?」

  關淑怡猛地抬起頭,扯著嘴角帶著一絲威脅看著秦知。秦知舉手投降,「我錯了。這些您娘親大人的事兒都是你說的,我怎麼就不能說餓了?」

  關淑怡敲敲桌子,帶著一臉嚴肅的政治表情,對秦知深情並茂地說:「秦知同志。」

  秦知敬禮回答:「在。」

  「秦知同志,自從結婚以後,你有沒有發現你突然嘴碎了?」

  「沒有發現。」

  「秦知同志,自從結婚後,我發現你對生活的觀察力很強嘛,還學會模仿了。我媽也是你能說的?」

  「我錯了老婆。你可以說我奶奶,我絕對不生氣。」

  「不許認錯!」

  「為什麼?」

  「我要享受夫妻吵架的滋味,這樣才有結了婚的感覺。」

  「好吧!堅決不認錯,然後呢?」

  「然後,你就說吧,魏琴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從小在一起,她跟竇建業真的不合適……」

  「老婆,你不是魏琴她媽,這是她媽該考慮的事情.對吧?」

  竇建業拿著一疊發票去付錢,魏琴站起來,低頭仔細看著自己腳上穿的那雙靴子。她的腳丫子左右扭動,帶著一絲戀愛中的女人才擁有的那股子嬌憨神態。竇建業跑回來,把發票給魏琴。他們說說笑笑的,神態親昵,偶爾一些不經意的曖昧動作,充分地說明,這兩個人暖昧已久,姦情早生。

  「他們什麼都不合適。可憐的魏琴,到底她要怎麼辦?」關淑怡拉著秦知求救。

  秦知對她這種亂操心很無語。他耐心地摸著她的腦袋.一下一下安慰,「你在擔心什麼?」

  關淑怡看著那對幸福的伴侶,說:「我擔心竇建業家條件太好;我擔心竇建業的媽媽太厲害;我擔心魏琴脾氣不好心眼太小;我擔心竇建業是個花花公子;我擔心他們門不當,戶不對;我擔心魏琴吃大虧;我擔心這一切都發生了,魏琴還執迷不悟;我擔心,她受傷了,就是不告訴我……」

  秦知被關淑怡跟魏琴的這份極其純真的女性友誼所感動。真的,他身處的那個都市,女性朋友能發展出帶出母愛的純潔友誼,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喂……關蘋果,咱回家吧!有些話你適當地找機會提點下,聽不聽要看魏琴的,拆了人家多不道德。」

  關淑怡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來,「我不阻止才不道德呢!」

  秦知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的女人拍了桌子,轉身跑到鞋櫃那邊,就像大老婆抓小三那般,牛B哄哄地蹦到了那兩個人面前。對此,秦知有些不理解。他認為,無論是多麼深的友誼,關淑怡都沒權利去干涉魏琴的感情,朋友之間的義務應該是點到為止的。

  一小時後,這四人找到一間茶室談判。秦知不理解為什麼要用談判的態度,而且他很是不理解為什麼關淑怡把自己安排到陪綁的座位——他為什麼要坐在竇建業這個衰人的身邊?

  被發現秘密的小情侶低頭坐著,魏琴一臉尷尬地低頭,竇建業則低頭玩香煙盒。

  「喂,你們沒有做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情吧?我家關蘋果又不是你們的媽,幹嘛用這樣的態度?」秦知心裡是這樣想的,就是沒敢說。

  「啪!」關淑怡拍了一下玻璃台子。

  那兩個人顫抖了一下,頭壓得更低。秦知更加不理解,他們跟關蘋果低哪門子頭?

  「什麼時候開始的?!」關淑怡很嚴肅地問,神態完全是關媽媽二世的模樣。

  魏琴玩玩指頭,喃喃地說:「你們結婚第二天。」

  那兩個人的態度,真的很奇怪。他們鬼鬼祟祟的,偶爾抬起頭,眼神碰到一起,卻又立刻躲避開來。

  秦知握了一下關淑怡的手,她的手很涼,甚至在發抖。秦知有些驚訝,他覺著,此事有些大驚小怪,想開口勸勸,但是抬起頭,看到關淑怡已經蒙上淚滴的臉頰,他還是閉了嘴。

  關淑怡組織了半天語言,清清嗓子,終於開口:「竇建業,憑你的條件,你可以找任何人,真的,為什麼是魏琴呢?你知道的,接下來,你的母親會傷害她,周圍的人會傷害她,而你,你沒有能力保護她——你沒學過這個,你根本不會。」

  竇建業抬起頭,看著魏琴,看看一臉不信任的關淑怡。魏琴扯著嘴角衝他笑笑,一剎那,竇建業想,自己也的確應該有個明確的態度了。這些天,從會議室奇怪的開始,到走在一起,他也不懂自己到底喜歡魏琴什麼了。

  「小關很了解我哈。」他彆扭地開了頭。

  關淑怡點點頭冷笑,「對啊,你除了打遊戲,逃避生活,什麼都不會。要是托生在普通人家,倒好解釋,可是你家不同的。你大哥很優秀,你也應該可以做到,但我從沒看到你努力過。」

  魏琴想為竇建業辯解幾句,想了半天,發現竇建業這人,偏激、長期抑鬱、敏感、容易受到傷害,對啊,為什麼喜歡他呢?同情嗎?她坐在那裡,不知道要用什麼辦法才能得到好友的支持。她跟關淑怡都是小城女人,先天的根性限制了她們對愛情的嚮往等級,她們更注重實際的東西。就在幾個月前,魏琴還是一個絕對絕對的合適主義者。

  男朋友不必太高,高自己一點兒就好。

  賺錢不必太多,兩人合起來夠用就好。

  房子一定要有,屬於自己就好。

  學歷不必很好,但是,共同的話題偶爾能說就好。

  不必太帥,懂得負責就好。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18 PM

  第三十三章:福利院的孩子們

  現在,這對最最好的朋友,都找了一位跟自己的生活完全無交叉點的男友。關淑怡還能用一些理由來解釋這個問題,因為她充滿強大的母性,而這份母性正是秦知所需要的。但是竇建業呢?他家庭條件好,個子高大,樣子也不錯,學歷馬馬虎虎,跟自己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魏琴的心七上八下的,但是要她離開竇建業,卻又不可能。她已經陷進去了,完全地陷入那種。

  竇建業端起茶水,給自己灌了一杯。秦知有眼色地幫他加滿。

  又喝了幾杯水之後,竇建業終於組織好了自己要說的話。他抬起頭,目標堅定,眼神緊盯關淑怡,帶著一絲恭維,一絲哀求,還有一絲尋求理解的意思。他的語調一本正經,也許,他這一生,從未這般正經過。

  「小時候,所有的人都喜歡拿我跟我哥比,可我就是沒我哥聰明,無論我多麼努力多麼努力地去學習,去工作……呵……每個人的天分、機遇都是不同的,哥哥跟父母吃過苦。父母創業最初,哥哥帶著我生活,受了很多罪。

  「而我卻因為少受了一份苦,變得很容易原諒自己。我沒哥哥寫的字好看,我沒哥哥懂得疼人,我沒哥哥有眼色,我沒哥哥會辦事,我沒哥哥會做生意……我什麼都沒有,除了那個同樣的姓氏。

  「我嫉妒我哥,我恨所有的人。從上學開始我就在跟我哥哥較勁兒,跟自己較勁兒,跟父母較勁兒。我擔心這個,擔心那個,擔心來擔心去,人卻變得越來越猥瑣,質量越來越低。

  「我喜歡魏琴,她在我面前從來不提我哥哥,不提我家裡。她愛管著我,什麼都管,打遊戲要管,抽煙要管,睡覺時間也要管。跟她在一起的時候,她一直在罵我,罵我的那些內容,大部分不是因為我不爭氣……」

  竇建業看看魏琴,魏琴衝他笑笑,他繼續說,語氣越來越堅定。

  「她覺得我不會照顧自己,她心疼我,她心疼竇建業,竇建業怎麼敢不愛她呢?我這個人,在朋友當中很愛出風頭,說話尖酸刻薄,很是不討人喜歡。我知道,他們喜歡跟我在一起.那也是給我父母的面子,給我哥哥的面子,給我家那些根本不可能給他們的錢的面子。我雖然笨,但是我懂得利用這些東西。

  「從懂事開始,老師、社會、公司,不管我做了多麼過分的事情,總有人替我去解決,上學逃學也罷,早戀也罷,打架也罷,染頭髮也罷,考試全部考砸了也罷。我工作幹不好,任性、偏激、罵人,人越多,我越瘋。他們看我的眼神,帶著羨慕,帶著鄙視。我知道,但是,這就是我的生活、我的家,我又能怎麼辦呢?你們該笑我不知福了。其實,每個家庭都要有個問題,有個解決不了的缺陷。而我,我就是在我家裡扮演著一個這樣的角色。你看,什麼事情都要有人去做的。假如我超過了我哥哥,還是會有其他問題的,對嗎?」

  關淑怡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竇建業的話,她好像被震住了。在她看來,竇建業不該如此清醒明白的,可他偏偏就是如此清醒明白。

  秦知看著面前這個被強迫著說著自己一切不堪的男人,這一刻,他彷彿看到了章正南,卻又不是章正南。

  竇建業從身上摸出皮夾子,拿出一張卡放到桌面上,帶著一絲自我解嘲的笑,說:「我想請你放心,真的,小關,我想很坦誠地把自己放在這裡,令你安心。你安心了,魏琴就會安心了。這卡裡有四十來萬,這些年,我悄悄給啤酒廠做代理,還是賺了一些跟我家無關的錢的。」

  「我買了一套房子,前年就買了。魏琴去過,那邊她也挺喜歡的。房子不大,就八十多平方米,是我供了好多年的房子。我想……想跟魏琴在一起,再也不跟任何人比了。你看,我就是一個沒出息的竇建業,只會打遊戲,但是最起碼我不會逃避責任。請相信,我不會把家裡的事情跟我的生活纏繞在一起。假如我的父母真的要傷害魏琴,那麼我們就走得遠遠的,我去找份工作。我沒出息,但是我想……我在今後的家裡,還能算是個頂梁柱。別人怎麼想是他們的事情,只要魏琴願意依靠我,我就願意為她去工作。真的,這錢我現在就給魏琴拿著……」

  竇建業將那張卡往魏琴手裡塞,魏琴就是不接。他們擰在一起,擰著擰著,魏琴突然抱著竇建業,哇的一聲哭出來。

  秦知拿起關淑怡的大衣幫她穿好,拉著不知所措的關淑怡的手笑笑,順手給她整理下頭髮。

  「我說,咱回吧。朋友,有時候也需要點到為止。你做得很好了。」

  關淑怡沒再反抗,任由秦知拉著離開了這裡。關起門的剎那,秦知看了一眼那對擁在一起掉淚的情侶。

  秦知想,竇建業跟章正南還是不同的。這個竇建業最起碼還知道自己要什麼,要怎麼做,而且他會默默地努力,去承擔自己的責任。而章正南那人,嗯……還真不好說他到底屬於哪一類呢!

  一百套童裝,三十箱零食糖果,外加兩萬塊錢。秦知跟關淑怡準備了一整天,終於準備完畢。秦知租了一輛工具車拉著這些東西,跟關淑怡去完成奶奶爺爺的心願。

  小城的福利院不好找,他們找了好幾個朋友才問清楚地址。

  臨出門的時候,秦奶奶還指揮秦知從家裡帶了好幾大包老人不穿的衣服。秦知翻了一下那些衣服,許多是新的。老人家節省,省啊省啊的,結果是越存越多,身上卻總是舊的,常年不換。

  小夫妻坐在工具車裡,絮絮叨叨說了一路。關淑怡的心情莫名其妙地興奮。秦知搞不懂她為什麼興奮。關淑怡解釋說:「我很久沒做好事了,而且做好事的心情真的很好啊,我都覺得自己高尚起來了。」

  秦知啞然,無語地抓住她的手。

  「咱去了,看到有緣分的就抱回來養,好不好?」關淑怡的話帶著一絲玩笑,一絲撒嬌。

  秦知還是不說話,依舊無語地抓著她的手。

  工具車緩緩來到福利院。關淑怡打開車門,驚訝地看著這個院落。小城不大,從小到現在,關淑怡無數次從這條街走過,她從公車的窗戶裡看過這裡,從出租車窗戶裡看過,偶爾買東西也會路過這條街,但她從不知道這裡就是福利院。

  他們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四下看著,想像當中的熱烈接待場面並沒出現。

  過了一會兒,一位看門的老大爺推開門打量了他們一下,慢慢走過來。他先是看車門上的宇,又看看一整車後鬥的貨物,語氣很平淡地說:「你們是哪個單位來獻愛心的?要過年了,都放假了,沒人!」

  關淑怡窘在那裡不知道該怎麼回答。秦知走過來,遞給老大爺一支煙。老大爺看看牌子,將煙塞進嘴巴裡。秦知連忙幫著點上,說:「大爺,我們不是哪個單位的,我們是自己來的。您看隨便找找誰,我們把東西放下就好。」

  老大爺更加奇怪了,他轉身進傳達室打了個電話,探頭招呼他們:

  「進屋吧,屋裡暖和。」

  傳達室裡真的暖烘烘的,秦知和關淑怡坐了一會兒,越來越覺得沒意思。

  「那邊有展覽室,我帶你們去看看?」老大爺站起來,從抽屜裡摸出一大串的鑰匙,打開邊上一條通往內樓的門,扭頭對他門說。

  關淑怡跟秦知互相看看,只好站起來跟著老大爺去內樓。

  秦知跟關淑怡在展覽室溜達著,整整三墻壁的照片,開始他們還很認真地看,看了一面墻後,他們有些無奈。那些照片一堆是領導視察,還有一堆就是各大單位獻愛心。每幅照片前面堆滿了食物、物資箱子,箱子後世單位人員笑眯眯地抱著一些孩子,千篇一律。

  關淑怡撇撇嘴,大概覺得虛偽,她拉著秦知想走。邊上拿著雞毛撣子掃灰的老大爺斜眼看他們一樣,卻在那邊自言自語般地開了口:「覺得虛偽了吧?其實這種虛偽要是多點兒。那才好呢。這兩年,好多人吃得滿嘴流油,可轉過身,逢人就說難活。口袋有了錢,寧願糟蹋了,也不願意來虛偽一把呢。」

  秦知訕訕地笑笑,只好拉著關淑怡又繼續做出很感興趣的樣子參觀。

  一陣北風吹得窗戶嘩啦啦作響,二樓隱約有孩子的哭聲傳來。關淑怡跑出展覽室,站在樓口聽了一會兒,想上去。

  沒成想,樓道口還有一道鎖了的鐵門。那門把世界分成兩半,一半有孩子的哭聲,一半卻上不去。關淑怡有些急切。

  打掃衛生的老大爺腰間,那串鑰匙嘩啦啦地響著,但他就是不開口,也不看他們。

  關淑怡扒著門眼巴巴看著,一直看到一個穿著花衣服的小姑娘在樓梯上探頭探腦。

  「寶貝,你下來啊!」關淑怡摸出口袋裡的糖果招呼。

  小丫頭跑下樓梯。許是跑得著急了,她來到關淑怡面前後沒有接那把五顏六色的糖果,卻蹲下了。

  關淑怡也蹲下,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孩子。她承認自己好奇,這是她第一次接觸孤兒,第一次接觸這個世界。

  這小妞妞穿了一件粉粉的花衣裳,胸口還帶著一個飯兜兜。她蹲著歇了一會兒,慢慢站起來,從欄桿裡伸出她的小手。

  關淑怡卻嚇了一跳。這孩子,嘴脣、手指甲全部是紫紅色的,暗黑的紫紅色。

  「麗麗是先天性心臟病。」身後傳來一聲解釋。關淑怡回過頭,一位三十五六歲、個子不高的男同志笑嘻嘻地站在那裡。秦知不作聲地站在不遠處,並沒有過來。



  這位男同志先是自我介紹姓郭,接著大力跟他們握手,滿口的「謝謝」、「抱歉」。

  「領導不在,我在食堂幫忙,怠慢,怠慢,怠慢!」

  「為什麼要把孩子鎖起來?」關淑怡指指那道鐵門,語氣不善,帶著質問。

  郭同志好脾氣地解釋:「好多孩子都大了,滿樓亂跑,一不小心看不住,跑出去就不好了。您看,萬一麗麗跑出去,犯了病,身邊沒人怎麼辦?」

  關淑怡沒再說話,求救一般地看著秦知。秦知走過來,卻沒向著她。他對這位帶著客氣笑容的郭同志道歉:「給您添麻煩了,對不住。我們放下東西就走。」

  郭同志連忙擺手說沒事,隨後卻指著一邊的接待室,說:「咱先參觀參觀?」

  「我能進去看看孩子們嗎?」關淑怡依舊要求著。

  郭同志挺抱歉地說:「咱這裡不接受參觀。您看……」

  「求你了,我就是想看看孩子們。我都想了一天了,買東西的時候想,買衣服的時候也想。我不看到,是不會死心的。」關淑怡哀求,即使秦知使勁捏她的手心,她還是很偏執地哀求著。

  郭同志一臉為難,想了半天,咬咬牙,下決心—般拒絕說:「孩子們有自己的生活,不是給人參觀的。」

  秦知微微嘆息了下,開口道:「同志,是這樣的,我也是孤兒,我們剛結婚,家裡的老人給了兩萬塊錢,叫我們無論如何送來。我們真的不是參觀的,我妻子就是想看看孩子,我們一點兒惡意都沒有。您看能不能跟你們領導說下?」

  「喲,我怎麼沒見過你?你哪個福利院長大的?」一邊不理不睬的看門房的大爺突然很感興趣,湊著臉巴巴地過來問。此刻,他臉上竟然帶上了剛才沒有的笑容,還摸摸秦知的腦袋,就像對待自己家孫子一般。

  「我是被收養的。」秦知解釋。他一動不動地站著,任憑老爺子這只有些粗糙的、上下起伏間掛髮絲的手,撫摸著自己。

  老頭摸了一會兒,挺關心地又問:「收留你那家,對你好不好?」

  「好。」秦知回答了一個字。

  樓梯那邊吧嗒吧嗒跑下來一個女保育員,彎腰抱起正在吃糖的麗麗,伸手從裡面打開門走了出來,大嗓門地問:「這是哪個單位獻愛心啊?」

  小夫妻頓時又尷尬了。

  過道那邊,小郭打了一會兒電話,終於回來告訴他們可以上去了。

  關淑怡扭頭叫秦知,秦知卻搖搖頭。他的笑容很勉強,解釋的聲音也勉強,「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從剛才看到麗麗,秦知就開始不對勁兒。關淑怡很想安慰他,但是此刻不是時候。

  關淑怡衝著趴在保育員懷裡的麗麗拍拍手,那小丫頭很乖巧地給她抱了。這丫頭似乎不懂得認生是什麼。

  沒人教她羞澀,也沒人告訴她陌生人來了,別跟人家走。這裡的孩子就是如此,你要抱,她便給你抱。

  看著關淑怡消失在樓梯上的身影,秦知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等著。

  「我包了餃子,你吃不?我拿油給你過過?」門房大爺伸出手,拉著秦知轉身就走。

  老爺子的聲音嘶啞卻溫和,就像自己家爺爺一般。鬼使神差的,秦知竟然一絲反抗都沒地隨他去了。這裡的人令他感覺有些熟悉,就像之前他來過一般。這位老爺爺身上的氣味,那個麗麗身上帶著的氣味,他都像聞過一般,很熟悉,卻不知道到底是哪件事情,發生在記憶裡的何時何處。

  關淑怡的心很軟,從進了二樓的育嬰室,她的眼淚就沒斷過。這裡的孩子被照顧得很好,真的很好,但是她就是很難過,說不出地難過。

  室內是暖和的,寶寶們穿得都很乾淨,他們躺在一排排的木床上,有睡的,有玩的,有哭的。正在上班的保育員來回忙著,嘴巴隨著照顧的手,一個一個給關淑怡介紹著那些孩子。那些孩子,竟然沒有一個是健全的。

  無法形容如此巨大的悲哀。這種悲哀被集中在這個房間,沒有特殊的詞彙、動人的描寫、悲慘的敘述,那種無依無靠,那種抓不到什麼、一片空虛的悲,在關淑怡的淚囊上狠狠地扎著,抓著。

  這些孩子一樣是從母親溫暖的子宮裡孕育出來的,也許,他們的母親在孕育的時候,說過一萬次的期盼,但是,就是因為殘缺,轉眼,他們卻被遺棄了。

  遺棄之後,他們被國家集中在此處,在這個屋子裡.一起生活,無限期地生活著。外面不知道他們,他們也不知道外面。沒人為孤獨無助做主,沒人為他們的人生承擔責任。



  關淑怡無法理解,真的沒辦法理解。為什麼十月懷胎生下的寶寶,就捨得扔掉呢?她想抱抱這些孩子,想一個一個全部抱一遍。

  「您還是別抱了。您穿得乾乾淨淨的,萬一給您尿上……」郭同志笑眯眯地說著,自己卻熟手熟腳地在一眨眼的時間裡,就換了七八個孩子的尿布。

  關淑怡吸吸鼻子,想說什麼,卻開不了口。這屋子裡,有空調,有空氣加濕器,但是,也有著一股子……關淑怡這輩子聞到過的最濃郁的、最嗆人的尿臊夾雜著爽身粉的味道。也是啊,二三十個孩子一起拉撒在一個屋子裡,怎麼收拾也收拾不過來吧?

  關淑怡彎下腰,伸出手輕柔地掂掂身邊小床內的一個小胖墩的下巴,那小胖墩立刻咧了嘴巴很捧場地咯咯笑。

  「這是益益,很可愛吧?小傢伙可歡實呢,誰逗都笑。」郭同志過來解釋。

  「他怎麼了,」關淑怡嗚咽著問。這麼可愛靈透的孩子,到底犯了什麼錯了被丟在這兒。

  「唉,我們的小益益長不高啊,一輩子只能做個長不大的洋娃娃啊!」郭同志過來抱起小娃娃,上下丟了幾下,又放回小床。

  聽著孩子的笑聲,關淑怡淚流成河,悲哀得不成。

  「您太感性了,這才第一個育嬰室,難道您要哭到五樓去?」郭同志順手扯了掛在一邊的一卷衛生紙,撕下一塊遞給關淑怡。

  關淑怡抹了一把鼻涕眼淚,嘴巴裡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那邊的保育員走過來拍拍她肩膀,轉身繼續陀螺一般地忙去了。

  第二個屋子,第三個屋子,孩子們都是相同的,因為殘缺,所以來到這裡。

  第一個房間、第二個房間都是沒有區別的。

  關淑怡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跟著郭同志轉著。因為她哭得太厲害,郭同志只好停下腳步,陪著她站在走廊裡等她哭完。

  「其實,你不必哭的,真的,他們挺快樂。小點兒的,不知道悲傷,不懂得愛,便不會悲傷。比起小點兒的孩子,大點兒的才可憐吧。什麼都知道了,什麼都懂了,知道有爸爸媽媽了,知道有親情了,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了,知道被抱著很舒服了,轉眼,卻被丟到這裡,這才是悲傷的吧?就像麗麗……還有我。」

  關淑怡停止了抽泣,驚訝地抬頭。郭同志無所謂地笑笑,撩起褲管。關淑怡這才驚訝地看到郭同志兩條腿一條特粗,一條特細。

  「您……也是孤兒?」

  「是啊,我在這裡長大的。」

  關淑怡看著他的腿,那兩條不一樣的腿被遮蓋在褲管下,不說,是根本看不出來的。

  「這並不是多大的毛病啊,為什麼啊?」關淑怡很氣憤。

  再次遞給關淑怡一張衛生紙,郭同志笑得很開,一臉無所謂。

  「大概他們喜歡完美的孩子吧。什麼都一樣,起跑線也是一樣的。殘疾的孩子還是有不方便的,一拖累,便是一生。也許最初的時候他們會哭,我想過的,一定會哭的,但是哭完後他們怎麼樣,我就不知道了。」

  關淑怡扯扯衛生紙,扭頭看下樓口說:「我丈夫,他是色盲,所以……也被遺棄了。」

  「看你們的條件,活得還是很不錯的吧?」

  「可他不要孩子,我想要。」

  「色盲是遺傳的吧?他沒做錯。」

  「嗯,是遺傳。可是,萬一是個女孩子呢?女孩子就沒事的。」

  關淑怡解釋著,解釋給這位陌生人聽,也解釋給自己聽。

  郭同志想了下,從口袋裡摸出一支煙還有一個打火機遞給關淑怡。關淑怡驚訝地看著他。

  「不是叫您吸的,您閉起眼,把香煙點著了。」

  關淑怡拿著香煙,閉起眼睛,摸索著點打火機。她的兩隻手上下動著,來回接著,被燙了好幾次,就是找不到那團燙了自己好幾次的火焰。她沒辦法正確點燃那支香煙,只好睜開眼看著前方。

  郭同志接過遞回來的打火機和香煙,說:「這個世界,是健全人的世界,所有的物品,都是依據健全人的身體和精神條件發明創造出來的。一件對您來說很簡單的事情,對於盲人來說,卻是很難做到的。您的丈夫,怕是真的吃了很多很多的苦,害怕自己的孩子委屈吧,怕孩子也要承受他心裡最最難過的那些東西吧。您應該多理解他。您看,我們這裡也有手術後治癒的孩子,帶回家,一樣也能養老送終,一樣也能愛您,即使不是親生的。」

  關淑怡沒有說話,卻下意識地撫摸下肚子——她的那個,這個月沒來。

  郭同志看著她的動作,想了下,問:「您丈夫,是多大被丟棄的?」

  「六歲左右吧。我們在一個地方長大的,我媽媽跟我說過,那時候,事兒鬧得一條街都知道了,不過……他的爺爺奶奶,對他特別好,什麼都盡著他。」

  指指一邊長廊上的座位,關淑怡跟這位郭同志坐了過去。關淑怡有一肚子的話沒人說,憋得幾乎要崩潰掉了。這些日子,關淑怡每天都在擔心著,每當身上出現一些類似的情況,就要往WC跑,她是一次一次失望,越來越不安。

  走廊裡,跑過來幾個孩子。大概是被麗麗的糖果吸引,他們一溜煙地從三樓跑下來,一起來到關淑怡的面前。他們不說話,只是看著關淑怡。這些孩子跑動的時候並不喧嘩,只是安靜地跑。

  「上午不是剛發了蘋果跟小餅乾嗎?」郭同志蹲下問孩子們。

  關淑怡摸摸口袋,連忙站起來跑下樓。過了不久,開工具車的司機抱著幾大箱食品,跟著關淑怡回到樓上。

  郭同志制止了關淑怡要派發的動作。他打開一箱糖果,只抓了一把,然後一個孩子手心裡放一塊糖。那些孩子非常滿足地散去,並不貪婪。他們齊齊地跑到樓口那邊停下,坐在樓梯上向這邊看,不看關淑怡,只是盯著糖果箱子。

  「每個孩子,身體都不同,有些正換牙齒呢,原本就不好了,再長出七扭八歪的牙,就更加不妙了。」郭同志開著玩笑,卻將那些糖果搬進一間屋子,還反手鎖住門。

  他見關淑怡一臉不願意,只好又說了句:「您給予了太多的愛,可我們人少,真的無法每天都這麼滿足這些孩子。再說,院裡有規定,除了必要的飯食,上午下午會加餐的。愛這個東西.給了,就會膨脹,是無法再取回的。您看,我們這些保育員,一個人照顧二十多個孩子,要是每個都照顧得無限制的精細,就像在家一般,那是不成的。他們必須按照規定去活著,保證這些孩子健康地活著就好。您的糖果是好,可您給完便走了,您走之後,還會回來嗎?即使會,又能一年來幾次呢?不要隨便給予希望……呃,對不起,對不起,我說多了。」

  關淑怡安靜地待了一會兒,站起來,從口袋裡取出錢放到郭同志的手裡。她非常非常認真且慎重地說:「我會回來的,不做保證,但是我要回來的,來看看,來盡一些能盡的義務。真的非常非常謝謝您。您讓我明白責任其實比給予一份簡單的愛要沉重得多。我在課本上學過,但是剛明白。謝謝您。」

  郭同志笑笑,從口袋裡拿出一本單據,很認真地說:「我給您打個條,年後,您再來一次,補個手續。還有您的單位地址留下,別做無名英雄,就叫他們寫個報導,上上報紙,哪怕是虛的。要是多有兩個您這樣的,您說該多好!」

  關淑怡徹頭徹尾地尷尬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19 PM

  第三十四章:新人難為

  新年,過去了……

  一千多年前的中國婦女與一千多年後的中國婦女其實是一樣的,不管經歷了什麼樣子的的磨難,不管經歷了什麼樣子的抗爭,只要愛上一個男人,嫁給這個男人,成了妻子、母親、兒媳婦,女人就沒了自己,忘記了自己原來是什麼樣子。

  這就是女人,口口聲聲自己扛著半邊天,口口聲聲我如何如何,就只是說說,一旦結婚,許多來自血液、來自骨髓裡的個性就不由自主地顯現出來。

  關淑怡是個愛睡懶覺的人,以前上學、上班實在是沒辦法。她曾有一個誓言,就是等她有一天有錢了,王八蛋才早起。

  結婚三日才搬入新居,搬入新居的第一天,關淑怡醒得很早,算是興奮醒的吧。這裡一切都是新的,新枕頭、新被子、新床鋪、新傢具。

  她忘記了有關王八蛋的誓言,只是幻想著自己的丈夫吃到自己做的早餐的那份感動,就為了這份感動,關淑怡五點就興奮得睡不著了。她翻滾著,等待著那抹最初的晨光照耀進她幸福的臥房。

  那麼,她定會伴隨著陽光起床,給心愛的人煮一頓愛心早餐。

  關淑怡扭頭看看秦知,心裡滿是疼愛。她悄悄拿起秦知的手放到一邊,穿上厚睡衣,悄悄出了臥室。

  她打開冰箱,伸出手,接著嘆息,冰箱裡滿滿地……塞著剩飯、剩菜……雙開門的冰箱左半邊放著婆家的剩飯,右半邊放著娘家的剩飯。這段時間家裡沒少請客,婆家也好,娘家也好,都不是浪費的人,這個城也不是浪費的城,於是剩菜、剩飯越來越多。捨不得扔掉的就打包回來,家裡塞不下了,就放到孩子們新房內的冰箱裡。

  關淑怡吸吸鼻子,反動一會兒餐盒,給自己熱了一些小花捲就剩菜。而秦知那邊,關淑怡捨不得他吃剩菜,給他煎了兩個荷包蛋,還煮了一杯新鮮牛奶。

  關淑怡將早餐放到盤子裡,順手拿了個沒放調料的小油壺,在油壺裡插上一朵從桌子上掐下來的花——家裡這幾天不缺鮮花,這院子裡家家不缺鮮花,那日結完婚,花門就被大家和平拆分了。

  端著美美的餐盤,關淑怡那份成就感就別提了。現在是早上七點半,關淑怡在心裡誇耀著自己的賢惠,悄悄走進臥室。她將餐盤放好,攏攏頭髮——她早已化了個淡妝,將自己裝扮後的賢惠表現得淋漓盡致。

  「老公……喲!」關淑怡嗲著嗓子,手指點著秦知的鼻子嬌滴滴呼喚著。

  秦知做了一個夢,他站在英國的街頭,身邊是老式的英國電話亭,他在等電話。夢中他好像變成了福爾摩斯,搞不懂為什麼是福爾摩斯,但是他確實叼著煙嘴兒站在電話亭的門口等一個電話。大街上很冷,地下水道向外升騰著熱氣,耳朵邊港口的卸貨聲隱約傳來。他等啊,等啊……一直等到一隻巨大的皮卡丘,當然,秦知看不到顏色,但這不表示他不認識皮卡丘。

  那隻皮卡丘出現在秦知的夢境中,秦知彷若知道,自己等待的就是它。他走過去,皮卡丘回過頭對他眨巴下眼睛,口吐人言,「老公……喲!」

  秦知打個寒戰,嚇了一跳。他猛地睜開眼,正趕上關淑恰撅著嘴巴想來個早安吻。

  「啊!!!」秦知大叫一聲,一個側身翻滾到床的那一邊。

  就這樣,全樓的居民開始了一天的生活。

  秦知闖了禍,非常大的禍事,嬌妻的愛心早餐就這樣沒了——關淑怡賭氣吃了。他吃剩菜就剩花捲,一邊吃還一邊道歉。關淑怡灰心了十多分鐘便又恢復了戰鬥力。她這人吃飽了不會生氣,動物一般的單純。

  新房已經收拾好,全家總動員忙了兩天。這兩個人實在捨不得出去,一起囤在屋子裡發霉。

  吃完早飯,小兩口翻滾在歐式沙發上,想做點兒什麼壞事,才剛剛互相伸出罪惡之手,沒成想門卻被別人打開——生活在父母身邊就這點不好,完全沒隱私,鑰匙誰都有。

  關媽媽端著一個鍋子進屋。屋內兩人一臉慌亂地一個看書,一個打毛衣。

  「起來了?」關媽媽笑眯眯地打著招呼。她一邊往廚房走,一邊繼續說:「我做了面片湯,熱乎乎的,快來吃。」

  關淑怡放下毛衣,走過去摟住自己的娘親,「媽,我們吃過了。端回去吧。」

  關媽媽臉上失望了一下,立刻堆起笑容,「怎麼不多睡一會兒?」

  「睡不著……」關淑怡揭開鍋蓋,一股子香油小蔥的香氣冒了出來。媽媽做的飯太好吃了,她咽下口水,彎腰從碗櫥裡拿出兩個碗,盛了兩碗。

  「我媽做的面片湯最好吃了。」她遞給秦知一隻碗,眨巴下眼睛。

  秦知端起碗,很給面子地吃了兩碗。關媽媽特高興。她坐到沙發那邊看孩子們吃飯,一邊看一邊問:「好吃吧?好吃吧?」

  那能說不好吃嗎?孩子們只好連連點頭,說好吃。

  「你們就別開灶了,以後去樓上吃。」關媽媽說完,很利落地收拾空碗去了廚房。

  關淑怡很坦然地沒動彈,賴在沙發上打開電視看。

  秦知覺得不好意思,站起來去廚房幫忙,被關媽媽推了出來。「你個老爺們進什麼廚房?出去,出去。」

  關媽媽利落地把家裡掃了一次,拖了一次,新傢具面上的部位全部擦了一遍後離開,臨走叫他們午飯去樓上吃。

  聽到鎖門聲,關淑怡跟秦知立刻丟了偽裝物膩在一起,相互伸出魔掌,還沒摸到便宜,門那邊又哢嗒一聲。

  秦知彎腰取出兩隻碗,盛好端了出去,對關淑怡眨巴下眼睛,說:「吃吧,奶奶最拿手的麵疙瘩湯,可香了。」

  就這樣,小新人提前完成了一天三頓飯的任務。

  他們撐得一動都不想動地賴在沙發上,互相無言地對望,苦笑。

  哪家他們都得罪不起啊!

  秦奶奶非常知趣地把家裡掃了一次,拖了一次,笑眯眯地離開,臨走說了句:「你們就別開灶了,浪費,以後下來吃。」

  聽著走廊裡的下樓聲,關淑怡丟開打了一半的毛衣,發出一陣呻吟後,滾到沙發上假哭,「怎麼辦?我要撐死了。」

  秦知放下書,臉上抽了一下,「撐死事小,得罪她們事大。中午去誰家吃?」

  翻身仰面朝天,關淑怡撫摸著肚子,很認真地在那裡思考。

  「我去你家,你去我家。」關淑怡出主意。

  秦知搖頭,「要是離得遠了還好說,這樓上樓下的……那倆巨頭哪個也不好糊弄。」

  「我覺得,我們會成為鳳凰脖子歷史上第一對被撐死的新婚夫妻。」關淑怡站起來,走到陽台的跑步機上開始走步——在中午到來之前,她需要消耗一些能量。

  上午十點半,小兩口下樓。奶奶家包餃子,他們很給面子地吃了不少,並為此讚不絕口。

  上午十一點半,小兩口上樓。關媽媽那邊包餃子,他們每人吃了一大碗,並為此讚不絕口。

  晚上五點,秦知老丈人家紅燜羊肉。

  晚上七點,關淑怡婆家涮羊肉。

  後來……關淑怡吐了。秦奶奶看到後很高興,但是又覺得不對勁兒。掐了秦知一把,教訓道:「你這孩子,太不守規矩了。這才結婚不到半月,別人要知道果果有了,給說你們是奉子成婚了。哎呀,哎呀……」

  秦知愣了一下,臉都嚇白了。

  關淑怡從衛生間出來,指指自己的胃,秦知的臉色這才好了一些。

  小夫妻回到家裡,一個滿屋子溜達,一個拿著拖布擦來擦去。剛搬入新居第一日的美麗夢想,被無情的現實擊破,想像下今後的日子,他們都是一個寒戰。

  這好不容易可以獨處了,可以談談世界和平、大氣臭氧層之類的問題了,屋子外的門鈴鈴一陣震天響。關淑怡氣得想摔東西,她對著門口的地方喊了一句:「關濘竣你想死就早說!」

  門那邊安靜了一會兒,關濘竣的聲音陰森森地傳來:「老姐,老媽有請,你完了……」

  關淑怡走過去,一把抓住她弟弟的衣服領子,拽他進屋,「你才完了呢,怎麼不回學校?」

  她老弟掙脫開自己老姐,伸出手,「五百,我明兒請同學吃飯!」

  關淑怡不給,「憑什麼啊?你要錢回家跟咱爸要去,我都嫁了!」

  關濘竣走到沙發那邊,一屁股坐到秦知身邊,還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一副哥倆好的樣子,說:「老姐,姐夫,你們不能沒良心啊!打從你們準備結婚開始,我就帶著我們同學幫忙,一樓到四樓樓梯上的那些喜字全部都是我們彎腰一個一個貼的,還有院子裡的灶台,每天倒的垃圾……」

  秦知站起來,轉身進了臥室,拿出錢包數了一千塊遞給自己的小舅子大人。

  關濘竣很高興,覺著這個姐夫很上道。他將錢放進自己那個假BOSS錢包內,一邊裝一邊討好有錢姐夫,「姐夫,老爸老媽叫你們上去。好像奶奶說我姐有孩子了,他們要給你們開會……」

  小夫妻杵在那裡,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關淑怡站起來對秦知說:「得了,你就別上去了,我去跟我媽他們說下。」秦知點點頭。

  剛才他聽到這個消息時,心裡咯噔一下,他看看關淑怡,問她:「有了?」

  關淑怡拿起外套一邊穿一邊回頭笑他,「你想要,還得有那福氣呢!沒有!別瞎想了,玩電腦去。」



  秦知鬆了一口氣地回到書房。他這人喜歡看別人的博客,現代人的生活狀態都透著一股子寂寞,人們都想被別人看到,又怕被別人看得清楚了,於是,大家就齊齊整整地在博客裡表露著第二人格。

  秦知喜歡看博客,在他看來,博客是了解別人最最陰暗角落、最最放肆角落的一處好地方。

  他點開篇文章,剛看了個開頭,只聽得外屋的玻璃啪地傳出一聲破碎的巨響。秦知蹦了起來,拉開書房門向外看。剛才他坐過的沙發上滿是玻璃碎片,一塊紅色的磚頭躺在木質地板上,地板上還有一個下陷的豁口。

  很快,院子裡傳來一陣吵鬧的聲音,小舅子的叫罵聲傳人樓頂。秦知連忙趿拉了拖鞋,一溜煙地跑下樓。

  樓下的小花池子裡,幾位學生模樣的人按著一個人,一邊按,一邊還不時地下幾下毒手。

  「媽的,也不看這是誰家,我老姐家的玻璃你都敢砸!@#¥%…&*……」小舅子一邊指揮人往死了揍那個人,一邊罵。

  秦知走過去,低頭看著那個人。從打扮穿著來看,這人應該是二十歲上下的,這會兒他嘴巴大概蹭在雪泥水裡,一陣嗚嗚。秦知伸手摸摸他的口袋,很快摸到一個皮夾子。他藉著小區的花園燈看了起來。

  這皮夾子的牌子秦知熟悉,要好幾千呢,可惜了,這麼貴的皮夾子,裡面放的錢還不足一百塊。皮夾子的一側有一張全家福,施皓慶眉開眼笑地被家人簇擁在中央的位置。

  關淑怡也跑了過來。秦知將皮夾子遞給她,她看了幾眼,驚訝地瞪著秦知,「不會吧?」

  秦知無奈地撇嘴,「施皓慶家的紈褲之一,大概覺著我現在坐在他父親的位置上實在不舒服,所以來尋仇了。」

  關淑怡左右看下,從一邊的屋檐下勾了一把黑泥,大喊了一句:「關濘竣你快給我住手!」然後跑了過去。她蹲下身子裝著扶那倒霉孩子的樣子,另外一隻手卻將那把黑泥抹到了那孩子嘴巴上。她一邊扶他一邊大聲說:「這不施大哥家小二嗎?你這孩子又喝多了,早就要你這倒霉孩子少喝點兒,酒品不好你就少喝……你看你,還長本事了……」她嘮叨著,抱怨著,一邊卻悄悄給自己家弟弟使著眼色。

  關濘竣這人也機靈,他指揮著自己的痛穴連拖帶拽地將那位倒霉蛋弄到了樓上。鄰居們在樓下議論了一會兒紛紛散去,秦奶奶跟秦爺爺匆忙關閉了店鋪上樓。

  三樓新房內,關淑怡一邊收拾,一邊跟好不容易吐完嘴巴裡淤泥的倒霉孩子——施皓慶的二兒子施亞安對罵。

  施亞安:「呸,有種把爺弄死!不弄死爺,下次爺弄死你!呸!呸!」

  看著新家被糟蹋成這樣,關淑怡渾身上下肝兒疼。她蹲在地上一邊撿玻璃片一邊譏諷:「你有種,有種從這兒跳下去,別叫別人弄死你啊!那多沒意思!」

  施亞安想站起來,關濘竣將他按到沙發上又補了兩腳。關淑怡那個樂,覺著自己家小弟太靠得住了。

  秦奶奶四下看著。老太太有些被嚇到了,她走到書房門口,對正陰著臉打電話的秦知說:「筐筐,這有多大仇怨啊?這怎麼說的?都上門索命了!」

  秦知掛了電話,扶著自己家奶奶在一邊屋子坐了。

  「奶奶,沒事,就是個誤會。」他說完,看了下老丈人。老爺子也嚇得不輕,關媽媽終於反應過來,走到這個小兔崽子面前,身後就是一耳光,「你弄死一個試試?你弄死一個試試?老娘饒不了你!你家住哪兒?你把你媽叫來,你爸呢?!你弄死一個試試?你試試……」

  關淑怡連忙走過去,將自己老娘拖進屋子裡。她也起,那些玻璃片的落處正是秦知坐的地方。幸虧他們都走開了,要萬一沒走開呢?想下都後怕。

  秦知一直把施皓慶所謂的家庭重組計劃當成一個笑話,他能答應施皓慶成為那邊的掌舵人,只是因為施皓慶給了他公司的絕對決策權。這一點在其他公司是根本不可能享受到的。現在他算是明白施皓慶到底被那個家庭逼迫到什麼地步了,這小子才一個月花不到錢,就能做出這樣的舉動。這一次,興許施皓慶還真的做對了。

  施亞安大罵著,一直掙扎著要起來。關濘竣按著他,就不叫他如意。那傻小子一邊掙扎一邊繼續罵:「我是沒種,但是我好歹有高尚的人格,我不會不問自取,用骯髒卑鄙的手段謀奪人家的家產。像你這樣的人,也不怕報應!人沒眼,天還有眼呢!」

  秦奶奶打開屋子,一連串地問秦知:「你謀奪人家多少錢了?這話說得,你拿誰家錢了?這錢咱不要,還人家,快點兒的,咱不要。這話說得,都要出人命了!」

  秦知苦笑著看著一家帶著問號的眼睛。也是,這話說得,這話說不清。關淑怡扭頭看下一臉為難的秦知,走到秦知面前,跟他站在一起向家人解釋:「秦知不是這號人,你們別聽小孩子嘰歪。」

  家人們互相看了一眼,依舊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20 PM

  第三十五章:好爹難當

  施皓慶沒辦法開車來。當一個謊言開始,施皓慶需要調動全身的力量屈從於那個謊言。等他從外省趕到秦知家,已經是十多個小之後的事情了。他打車來的。家裡找不到錢,沒辦法用卡,施太太去了當鋪,抵押物是她唯一沒賣的首飾。這些日子,施太太對抵押行已經很熟悉了,那枚鑽戒,是施皓慶做完第一次土木工程給她買的,她捨不得,卻不得不賣。

  秦知在家一夜沒睡。他懶得跟那個曾經的紈褲解釋那麼多,也解釋不清楚。他很生氣,就是這個該死的什麼都不懂的紈褲打破了他平靜的日子,現在他需要浪費許多脣舌跟家裡人解釋清楚這件事。

  一整夜,秦知都一聲不吭地盯著施亞安看,眼神陰沉得就像電視裡的大反派。

  最開始的時候,施亞安罵罵咧咧,把所知道的髒話都罵出來了。

  再往後,家裡人都散去,各回各家。關爸爸拽了舊報紙貼住那扇破掉的窗戶後,也回去了。

  後半夜,施亞安不再罵街,他迴避著秦知的眼光,眼神四下游走。他開始畏懼,開始擔心自己這條賤命。父母不在身邊給他擦屁股,他完全沒了主意,沒了膽量。

  再往後,秦知還是坐在對面沙發上盯著他看,眼皮子都不帶眨的。關淑怡下了兩碗麵條,這麼鬧騰,雖然一天七頓飯,她還是餓了。

  施亞安聞著麵條味,肚子裡嘰裡咕嚕的。他沒什麼錢,來的錢,回去的路費已經算好,多一毛也沒。可憐這位施二少,竟然餓著肚子來尋仇,這樣的經歷對他來說是平生第一次。

  秦知沒胃口吃飯,他端著麵條走到施亞安那邊,放下那碗麵。

  關淑怡啪地放下筷子,站起來走到那倒霉孩子面前,伸手把碗端起來,說:「他都叫咱全家死光光了,你給他吃個屁。餓死他。」說完,她端起另外一碗麵,坐在施亞安面前吃得那叫個香。

  打施亞安出生到現在,他想要什麼、想得到什麼,都有人巴巴地端好了、準備好了放在他面前。如果那些玩意兒施亞安不滿意了,別人還要滿口好話地哄著。

  現在,沒人再為錢哄他了,他的理想便狹小,便簡單得只是想吃那碗麵條了。太餓了,饑寒交迫的滋味太難受了。施亞安想哭,卻強忍住了。他沒開口,努力維持著可憐的尊嚴。

  麵條的香味越來越濃,施亞安的嗅覺從未像今天這般靈敏過。他在跟自己的原始本性作著鬥爭。他想起初戀,想提取那份所謂的傷心來刺激一下自己可憐的胃,驅使自己忘記饑餓的感覺。他連續想了很多段當初的感情。在以前的他看來,那些感情都是那麼的轟轟烈烈,那麼的驚天動地,現在……他覺著,他發自內心地覺著,那些感情淺薄得可憐,加起來都抵不過一碗饑餓時候的麵條。

  關淑怡終於去睡了,秦知回了書房看電腦,沒人看著施亞安。這孩子猶豫了一會兒,饑餓戰勝了理智,他忘記了虛偽的自尊,端起了麵條。開始他怕別人聽到,只是小聲吃,後來他大口吞咽,一副豁出去的樣子。

  「慢點兒吃………,」秦知不知道從哪裡出來,遞給他一杯水。

  施亞安嗆了一下,繼續狼吞虎咽地吃著,吃完還拿著空碗看著秦知問:「還有沒?」

  奏知窘在那裡,心裡暗暗嘆息了一下,說:「我不會擀麵,掛麵成嗎?」

  「成!」施亞安挺痛快地回答。

  施亞安吃了三大碗麵條,他覺著這輩子都沒吃過這麼香的飯。飯飽後,他還挺自覺地洗了碗,這也是第一次。他傻乎平地坐在沙發上發了一會兒呆後,終於倒下呼呼地睡去。秦知幫他蓋了一床毯子。

  這倒霉孩子再次醒來,卻是被施皓慶的眼淚滴答醒的。秦知從未見過施皓慶哭。這人出身不高,但是白手起家,是真正受過罪,吃過苦的人。這麼久沒見,秦知打開門便嚇了一跳。

  施皓慶穿著一件半舊的軍大衣,腳下的單皮鞋上全部是泥巴,一臉的鬍子茬兒,幹活磨傷的手上還纏著幾塊黑了的膠布——這段時間,他都在工地待著。

  「人呢?」他一進門就問自己兒子在哪兒。

  秦知指指沙發。施皓慶看了那邊一眼,便軟到地上,老了好幾歲的臉上迅速被眼淚沖出了溝壑,「媽的,小王八蛋,老子都一星期沒見他了。有錢,老子就是爹;沒錢,老子就是個牲口……」

  他哭了一會兒,扶著墻站起來。秦知想扶他,他卻推開了秦知的手。他一步一步走到兒子面前,撫摸下這孩子的頭髮,自己小聲嘮叨:「我生你幹啥?我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我生你幹啥?」

  施亞安被淚水沖醒,他眨巴下眼睛,然後蹦起來,下意識地向後躲。他老子著急了一向不分場合地解了褲帶抽他,他伸出一條胳膊擋在自己臉前,等待皮帶落下。

  施皓慶更是難過。他伸出手,在空中遲疑了一下,還是慢慢拉開兒子的胳膊,「爸不打你,咱回家。你媽要急死了。臭小子,長出息了,知道給老子報仇了……」

  那對父子坐在沙發上小聲交談著什麼。施亞安受了大委屈,過去的朋友就猶如明日黃花,他到處碰壁,碰得渾身是傷。施皓慶安慰著兒子,說自己會努力幹活,一定要兒子念完大學;他肯定會東山再起,請兒子相信他;他希望跟孩子攜手共同創造美好的明天……之類的。

  秦知無奈地扶著額頭嘆息,感覺施皓慶說起話來雖然語調真摯,但是這詞兒實在噁心。

  關淑怡從臥房走出來,收拾乾淨自己,一言不發地到廚房給那對倒霉父子做飯。這一晚,那對父子都折騰得夠嗆吧?

  秦知扭頭看看她,嘴裡無聲地說了句謝謝。關淑怡笑笑,表示沒什麼。

  那邊那對父子的談話遮蓋不住地傳進小夫妻的耳朵。

  「他們打你了!?」

  這個該死的渾蛋,你兒子砸了我家玻璃我還沒跟你算賬呢!

  「沒打我,我不小心摔到泥裡了。下雪,路滑。」

  「你媽要急死了。」

  「……我媽,生氣了?!」

  「沒,你媽都哭了。」

  「我哥呢?」

  「還沒找到。」

  「我媽……我媽對我說,叫我死在外面別回去了。」

  「你傻啊,天下哪有父母捨得孩子死在外面的?要不是你回去要錢,逼急了她,她能這樣說話嗎?為了籌路費,你媽把她的戒指都賣了。」

  「爸,對不起!」

  「沒事,你沒事,我們怎麼都成,真的。就是你,你媽想起來就哭,覺著連累孩子受罪都怨她,要是她以前少花點兒就不會這樣。這幾天……你哥也沒回去,他說要去南方做生意,把車賣了。這渾蛋,那車不是咱們家的,是人家債主的。他知道的,那是人家的。這個渾蛋,二啊!這一星期你在哪裡吃飯的?晚上住哪裡?」

  秦知撇撇嘴,他的車?屁!

  「開始的時候,住同學宿舍,後來他們說老家來人……後來,我就住在學校教室。吃飯,開始就他們吃飯給我打一份,後來我把手機賣了……」

  「你傻啊,在外面受罪都受成那樣了,也不知道回家。電話賣了多錢?」

  「二百五。」

  「你就是個二百五,你那電話是我剛給你買的那部吧?七千多塊那部?」

  「不是,你那部……我早不用了……爸,對不起。」

  施亞安滾在自己父親懷裡開始哭,開始是小聲啼哭,接著是嚎啕大哭。興許,這孩子打出生就泡在蜜罐裡,這些日子,家裡翻天覆地的變化刺激得他終於成長了,痛苦地、滿身是傷地成長了,終於成長到了他應該到達的年紀,從此不再天真。

  秦知覺著,施皓慶在某一點上活得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家庭的問題出在哪兒。

  自己的花心,妻子的揮霍,兒子對生命、對自己人生的不負責,總歸一句話,有錢燒的。現在用的這一招雖然狠了些,白痴了些,但是看樣子,卻真管用了。現在孩子小,闖不出大禍來,萬一成長到章正南那個年紀,這禍事一旦出了,那就是成年人的禍事,遮蓋不住的。

  關淑怡熱了很多小花捲和打包菜,還燒了一大鍋雞蛋番茄疙瘩湯。她將那些飯放了滿滿一茶几,招呼道:「施大哥,你們一會兒再哭,先吃飯。」

  施皓慶吸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添麻煩了……弟妹。這渾蛋孩子啊……」

  關淑怡把筷子發給這爺倆。「什麼麻煩啊,順手的事兒。您先吃個飯,再洗個澡,然後進客房睡覺。」

  施亞安抬起頭,終於臉紅。他訕訕地扣下筷子,抬頭說:「阿姨,謝謝。」

  關淑怡頓時囧了。這孩子大概跟自己的弟弟關濘竣一般大小吧,都大一大二的孩子,現實終於將這孩子的理智拽了回來,但是……尊嚴呢?尊嚴怕是就要被生活抹去了。這孩子開始屈服,失去性格了。施皓慶拍拍兒子的肩膀,給兒子夾了一筷子。

  看著那對父子,秦知默默後退了幾步躲在隅暗處。關淑怡走過來,低聲說:「又胡思亂想了吧?」

  秦知看她,「沒有,你怎麼這樣說?」

  「那你躲啥?」關淑怡笑他。

  秦知臉色一紅,沒回答。

  關淑怡靠在廚房的墻上,看著那對父子說:「我知道你想什麼,又是一個章正南,對嗎?」

  秦知點點頭

  「這孩子不會是的。他知道為父親報仇,他知道道歉,他還有救。雖然手段幼稚了些,但是,你看,特別好的孩子總是要在人生中摔幾下的,就像你。好好幫施皓慶看著他的家業,你看他那雙手,我覺著那才是真正的父親的手呢。這樣的人,值得你幫。老公,施大哥是個好人。」

  秦知很想擁抱一下關淑怡,狠狠地抱住她,將她摟在自己懷裡。她善良得讓自己心肝尖子上都是疼的。

  關淑怡衝秦知笑笑,轉身進浴室去放洗澡水。

  嘩啦啦的熱水從水管裡流出來,關淑怡蹲在地上,伸出手接著那些熱水。

  孩子啊,永遠是父母最最割捨不下的心頭肉。施皓慶受了一場罪,都是為了孩子,孩子是他的盼頭。

  但是自己呢?自己萬一有了,那個可憐的生命大概連看看這個世界的權利都沒有啊。

  客廳內秦知招呼著,把那爺倆讓進浴室。關淑怡趴在書房門口問秦知:「我給你新買的內褲呢?臥室你收拾的。」

  秦知慌忙把皮包放在一邊,回答:「在衣櫃最底下的那個紅色大盒子裡。」

  關淑怡驚訝,「你咋知道是紅色的?」

  秦知笑笑,「我叫奶奶給我看了,在角上貼了個膠布。以後我那衣服袖子裡面,你也幫我看好顏色貼個膠布,寫上是啥顏色,好辨認。」

  關淑怡挺高興,點點頭去臥室找秦知的衣服褲子、新內褲、背心、秋衣秋褲,給那倒霉的爺倆換。

  浴室裡,水嘩啦啦響著,聽聲音那爺倆在挺親熱地推心置腹,還互相搓背。偶爾施亞安會發出幾聲壓抑著哭音的話語,施皓慶安慰著兒子。他身上被磚頭壓出許多傷痕,故意也好,自己找罪也好,秦知聽著那聲音,不得不承認,施皓慶對家庭的這一刀切割,切得滿地鮮血,但是這兒子好歹是救回一個。至於賣車的那位i,碰的頭破血流後,他自然會回家。除了家,他還能去哪裡呢?

  話是這麼說的,但秦知不知道自己還要背負著這份惡名到什麼時候。算了,血債就錢還吧。這玻璃錢、地板錢,那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關淑怡捧著大堆的換洗衣服遞給秦知,用嘴努努浴室的方向。秦知接過那些衣服,遞了進去,換出成堆發著臭氣的衣衫。關淑怡沒嫌棄地接過去要洗。

  「我來吧。」秦知覺得叫媳婦陪著自己受這份罪,不應該。

  關淑怡一臉唾棄,「你又是個能幹的了!在書房待了一晚上,去睡吧。」說完,關淑怡捧著那些衣服來到洗衣機那邊,將那些衣服分類,丟到洗衣機裡去清洗。

  這一年春節,對很多人來說,都經歷了故事。

  關淑怡嫁了,秦知發達了,雖然是個假發達。

  施皓慶破產了,收回個好妻子、好兒子。

  朗凝沒嫁出去,人格卻悄悄發生了變化,開始往祥林嫂的人格轉換。

  章正南賭輸了他父親半生心血後失蹤,至今杳無音訊。

  至於魏琴,她跟竇建業還有很漫長的道路要走。

  一轉眼,春節過了,秦知終於要離開家去外省工作。不管捨得還是不捨得,他都要出去賺錢養家。

  正月十六,關淑怡送秦知去機場。臨上飛機的時候,秦知抱著她,在她耳朵邊說:「要是寂寞,你就養隻小狗解悶。要是還悶,就去參加個旅遊團到處轉轉,國外也是可以的。」

  關淑怡只是笑笑,幫秦知整理外衣,嘴巴裡嘮叨著:「去了雁城,要注意身體,我給你買的維生素都放在皮箱衣服下面。吳嘉陽那傢伙好闖禍,你自己多說說他。我媽媽叫陳律師幫著買同仁堂的老丸藥,等他從北京回來,你就給人家錢,可不能占人家便宜。衣服的袖子裡我幫你貼好膠布了。你清洗衣服的時候,叫乾洗店幫你再寫好,別把顏色弄混了,出了醜,就不好了。」

  「前幾天你睡覺,夜裡驚了幾下,我爸爸說是有浮火。你吃飯的時候,就要一盤苦瓜清火。早上記得喝牛奶……」

  秦知摟著她,一連串地回答:「我知道,我知道。」

  關淑怡哭了。她捨不得,她不想叫他走。

  機場的旅客提著行李緩緩走著,關淑怡終於鬆開了秦知的衣領。

  秦知走了幾步扭頭看著她,也是一臉不捨的。

  「你快進去啊!」關淑怡催促。

  秦知走回來抱住她,心裡實在無法割捨。他說:「要不,關了店,我們一起去雁城?」

  關淑怡失笑,「看你說的,古話說了,養兒防老,養兒防老。爺爺奶奶年紀大了,我父母也一天天老了,我要看著家,看著父母。你快進去吧,又不是不回來,快點兒吧。」

  秦知放開她,提著行李……終於還是走了。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21 PM

  第三十六章:新年初始

  秦知去雁城的第二個星期,關淑怡回到本位,繼續原來的日子。秦知離開她的最初幾天,她一個人住在新家裡,還害怕來著。自己睡了幾晚之後,她又順應了生活,重新開始獨立。

  新年後第一個月第一個星期的第一天。大清早的,關淑怡就來到了店鋪,揭開鐵門上的紅對聯,抓著鐵門努力向上拽。大概是一整月沒開門,門裡生了鏽,她推了幾下硬是沒推開。正在為難著,一雙手伸過來,幫她將鐵門推了上去。

  關淑怡剛要道謝,抬眼卻嚇了一跳。

  「哎?怎麼是你?」

  施亞安不好意思地笑笑,「阿姨,我爸爸說,你這裡要人幫忙。」

  關淑怡立刻搖頭,「屁話,我這裡才多大,一個人就幹完了!不要人。」

  施亞安連忙哀求,「阿姨,我什麼都能幹,真的。」

  關淑怡問他:「那你不上學了?」

  施亞安點頭,「我辦了休學,想留一年再說。以前班裡的同學我也不想跟他們來往了。我那個學校收費貴,我不想上了,可是我爸不同意,所以我想休學一年,體驗社會,先看看再說。阿姨,您就要我吧,叫我幹什麼都成。」

  關淑怡嘆息一下,拿出鑰匙開了內門,那小子刷的一下子就閃身進了屋。進屋後,他拿起拖把就開始找水管。關淑怡徹底無語。她走到角落給秦知打電話。秦知正在開會,匆忙間先給了她施皓慶的電話。

  關淑怡撥了過去。

  施皓慶那邊很快就接了,大概也是在等這通電話呢,他第一句話便是帶著結巴的笑意,「弟妹啊,安安到你那裡了?」

  關淑怡看下正在奮力拖地的施亞安。這傢伙就連拖地都不是一把好手,根本就是拿著拖把在地板上畫圈。

  「到了。」

  「那我就安心了。」

  「施大哥,你啥意思啊?我老公給你打工,他媳婦給你看娃,你當我家是你家包衣奴才呢!要不要給你家兒子再找個奶媽?」

  關淑怡躲在角落裡,壓製著怒氣小聲抱怨著。

  施皓慶在那邊特真誠地道歉,「弟妹,原諒一下,他不愛在本市待著,這裡到處是熟人。學校那邊,他最近的對象也沒了,考試一門沒過。先在社會上鍛煉一下也成,想來想去,也就你那裡了。你放心,哥哥肯定不會虧了你。」

  關淑怡跟那邊爭論半天,施皓慶打著哈哈掛了電話,還關了機。

  關淑怡氣得要砸東西,卻又什麼也不捨得砸,只好關了電話,拿起雞毛撣子東一下西一下胡亂打掃著。沒多久,施亞安提著拖把來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問:「阿姨,洗拖布的髒水到哪裡?」

  關淑怡徹底無奈了。她指指自己腦袋說:「倒我腦袋上!」

  施亞安那張奶油小生的小白臉,頓時紅了。他低著頭,小聲嘀咕:「我吃不了多少的,阿姨您就用我吧。」

  關淑怡無奈地點點頭。那位小爺高興地蹦了一下,轉身繼續勤快地表現自己。

  奈何,他從出生到現在,那是真正的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沒跑幾步,他便被自己放在地當中洗拖布的水桶絆了一跤,就此趴下。

  「我的主啊,救救我吧!」關淑怡扶著額頭呻吟道。

  就這樣,施亞安住在書店內。這些日子,他周圍的壓力實在大。那些話、那些眼神,令這個還沒走到社會上的青少年有些無所適從。當他來到這裡,來到這個陌生的城市,這份陌生令他找到了安全感,他覺著自己再次復活了,重新找到了生活的方向。

  就這樣,時間一天天地過去,施亞安每一天每一天都努力地認真生活著。

  關淑怡並未分享到施亞安這份關於生活的新心得。她確信自己請了一個爺爺來上班,這位年輕的二大爺施亞安,你叫他往東他必然往西;你叫他拖地,他必然拖倒東西;你加他擦窗,他必然摔點兒什麼;你叫他老實坐著,他立刻眼淚汪汪看著你。

  關淑怡在心裡給這對父子安排了去處,統統發配他們去了下流村。

  許多人做事都欠考慮,都覺得別人為他做什麼就是理所當然的,好比施皓慶,他雖然依舊每天在工地受罪,但在肉體重新修煉的時候,他骨子裡依舊帶著那股子老闆脾性。這人愛指手畫腳地指揮別人,發表個意見,可他現在沒錢了,誰還會聽他的?據秦知說,這個星期他被工地開了三次了。

  在施皓慶看來,這個世界還是在圍繞著他——不,也許是圍著他的金錢在轉。用秦知的話說,那傢伙還需要再背兩年磚頭,才會長記性!關淑怡則想在這個期限上再加上兩年。

  「叫那豬再背四年磚頭,壓死那個不負責任的傢伙算了!」

  這是關淑怡的原話。

  秦知正月十五離開家之後,這一眨巴眼兒的,一個月過去了。

  關淑怡每天娘家婆家兩頭跑,照顧好兩個家,外帶著還得帶好店裡這個小爺。雖然施皓慶每個月悄悄給她開兩千塊看孩子錢,可關淑怡不稀罕,誰不愛安生日子?再說,施小爺不闖禍就不錯了。

  不對,有一樣他還是幹得很好的。

  依舊挑食!

  「世界上的人,都被金錢迷昏了雙眼!」竇建業圍著桌子嘮叨著。這位爺最近也是店裡的常客,一是找魏琴,二是什麼都不買地來找關淑怡抱怨生活,闡述自己的世界觀。

  關淑怡拿著一個大錐子,給散架的書籍打眼。她懶得理這個傢伙。他跟魏琴的婚事遇到了強大的阻力,他老媽還跑到魏琴家鬧了一場。

  就這樣,魏琴一怒之下跑去相親了。據說最近相的這位雖是個二婚,但是家裡經濟條件那都是一等一的好,有房有車還沒孩子的拖累。魏琴家都很看好這位二婚,尤其是魏琴的爸爸,那更是讚不絕口,連誇未來女婿無論是心性還是品質,那是一等一的好。

  魏琴她爸說:「不怕人有缺陷,做人厚道就成。」

  「小芳芳,你快把你家山妮妮領回來吧。她不嫌丟人,我還嫌丟人呢。沒她這樣的,有房有車就跟人家走了。」竇建業憤慨地嘮叨著。

  關淑怡抬起頭罵他:「你咋不管好你媽呢?你媽跑到人家指著魏琴罵的時候你在哪兒?你那天跟我和秦知說的那些話,你哪條做到了?」

  竇建業很痛苦地抓抓腦袋,「我媽最近監察處心臟病,醫生說,不能生氣。」

  關淑怡更是憤慨,「你媽值錢,那魏琴的媽就該著被罵?」

  竇建業賠著笑臉說:「我媽那不是一時口不擇言嘛!求求你了,好人,你就勸勸魏琴,再給我一點兒時間,成不?」

  施亞安推過一小車需要重新裝訂的書籍。他看著竇建業的大屁股塞在櫃檯門裡,無奈之下只好說:「叔叔,您讓讓好嗎?」

  竇建業大怒,回身瞪他一眼,「叔叔?你多大啊叫我叔叔?我還小著呢,沒結婚呢!知道不?我還不到三十呢!我沒你這麼大的侄兒!」

  關淑怡立刻不願意了。她丟開錐子,猛地站起來,「他爸是秦知的好友,他叫秦知叔,叫我嬸。你就裝嫩吧!得了,安安,明兒起,你做叔叔,他做侄兒!這傢伙給臉不要臉,下次見了,你最好別叫他進來。這渾蛋喜歡蹬鼻子上臉,得空他還愛扮演民族英雄林則徐。他不正常,你別理他。」

  施亞安低頭笑了一下,特安生的樣子。他把那些書一摞一摞地放到筐子裡,轉身繼續去幹活。關淑怡看著他的背影發愁。有時候她真的沒辦法把這孩子跟砸自己家玻璃的那位聯繫起來,這明明就是一隻溫馴的綿羊羔子嘛!

  竇建業被罵得發暈,暈了一會兒,繼續圍著關淑怡轉悠。這人先是說了一些國際形勢、世界污染、恐怖分子,然後變著花樣、轉著彎子打聽魏琴的新戀情。關淑怡才不告訴他!憑什麼啊?他又不是魏琴的誰。

  見關淑怡沒理他,竇建業又開始說其他的,「我這些天正在裝修家,明兒,你幫我約下魏琴去看看壁紙唄。我知道她是氣我的,我不生氣,真的。你幫我約下她好不?她要真喜歡經濟條件好的,關淑怡,你給我美言幾句,我以後爭氣,努力賺錢養她。我保證對她好。」

  關淑怡站起來,接過顧客的書給人家算賬。買書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一下竇建業,扭頭悄悄對關淑怡說:「姐,你雇的新店員沒以前那個好,真的,什麼都比不上。」

  關淑怡一高興,給人家小姑娘來了個八八折。

  竇建業沒聽到別人怎麼說他,他繼續圍著關淑怡轉悠。

  關淑怡當他是透明一般地無視。竇建業轉了幾圈後,自己也覺得很沒意思,便訕訕地說了一些客套話,離開了。

  竇建業走了之後,小書店又恢復了和平。關淑怡剛想長出一口氣,店門再次被推開,那一口長氣生生就被關淑怡憋回半口。那氣上不去,下不來,卡在上呼吸道,就成了炎症。

  「秦知不在!」關淑怡對著走進來的朗凝大聲說。

  朗凝將點心盒子放在桌面上,「我不找他,我找你。」

  關淑怡攤手,「朗翠花姑娘,咱不熟。」

  朗凝指指蛋糕盒子,「我新買的黑森林蛋糕,我還帶了我新磨的咖啡豆!」

  關淑怡看下正在門口好奇觀望的施亞安,賠著笑臉小心地問朗凝:「你不是找工作來的吧?」

  朗凝捂著嘴巴笑,樣子要多優雅就有多優雅,「得了,我家還沒沒落到那個程度。你以為誰都是施皓慶呢!聽說那廝最近在工地搬磚頭。我們公司在這附近的山區有個項目,我在本市就只認識你,所以就來了。」她回頭,招手叫施亞安,「小弟弟,你過來。」

  施亞安丟開手裡的活走過來,一臉不耐煩——這孩子聽到朗凝說他爸了。

  「去給我們洗兩個杯子。」朗凝安排著。

  「沒空!」施亞安一口拒絕,關淑怡那個高興。

  「那……隨便拿兩個杯子來就成。」朗凝不知道這孩子敵意從何而來。

  「沒有!」施亞安乾脆地拒絕。

  朗凝一臉尷尬,扭頭看關淑怡。關淑怡這一刻覺著,施亞安真的是個好孩子。她眉開眼笑地待著,也不開口,就等著看笑話。

  「我不知道你竟然訓練店員敵對我。是不是你每天上班都舉著我的相片兒給服務員看啊?」朗凝譏諷關淑怡。

  關淑怡想反駁,施亞安走過來惡聲惡氣的一句:「你誰啊?我敵對你?敵對你有錢拿嗎?你太當自己是碟菜了!」

  朗凝特尷尬地呆在了那裡。

  關淑怡憋著笑走到一邊,捧來一套咖啡具跟朗凝坐到一起。她點著虹吸壺的酒精燈解釋著:「別跟失戀的孩子計較,你自己喝吧。我嫌咖啡苦,不愛喝這個。我就喝茶,可我媽最近不叫我喝,也不知道為什麼!」

  朗凝呆了一下,小心地看下關淑怡的肚子,「你媽那是叫你忌口呢。喂,你懷孕了?」

  關淑怡下意識地啐了一口,「我呸,你才懷孕了呢!沒有!我說朗翠花啊,你知識夠豐富的,這都知道?」

  朗凝點點頭,說:「我家裡也有幾位堂姐、表姐什麼的,有些知識我還是懂的。我就說嘛,秦知那傢伙這輩子是絕對不會要孩子的,我都不成……不是,不是,你可別誤會。」

  關淑怡嘆息了下,「我已經誤會了,啥叫你都不成?」

  朗凝脫了大衣,把圍巾帽子隨便一丟,「姐姐,你就原諒我吧,我胡說八道呢。」

  關淑怡更加生氣,「翠花兒,我明明就比你小……對了,你什麼時候走?走以後也別來了!」

  虹吸壺的水在咕嘟嘟冒泡泡,兩個女人都不吭氣地呆看著。這兩個女人壓根兒沒啥共同語言,天知道為什麼她們會搞在一起。

  幾位上班的女性嘻嘻哈哈進了書店,要了碟桃酥,坐在靠窗的位置喝茶閒聊。沒有看到秦知,她們追問了幾句,問著問著,朗凝竟然端著盤子過去跟她們聊到了一起。

  看樣子,朗凝最近真的是寂寞了。關淑怡看著她的背影,覺著,這女人其實長得也就那樣了,沒人愛的女人,怎麼打扮,那也美不起來的。

  施亞安走過來坐在朗凝空出的位置上,關淑怡拿起朗凝的咖啡給他倒了一杯。別說,這小子喝起咖啡的樣子,真正的人模狗樣。

  「你比她好。」施亞安放下杯子說。

  關淑怡托著下巴笑笑,「少巴結。」

  施亞安很認真地說:「沒巴結,她真的沒你好,雖然她比你漂亮,比你氣質好,身材也比你好……」

  關淑怡站起來就走,施亞安在後面趕忙把最後一句加上,「她沒你善良。」

  扭過頭,關淑怡伸手捏住施亞安的腮幫子肉使勁兒擰,「你才善良,你全家都善良!」

  那孩子顯然被驚嚇到了,傻兮兮地呆坐在那裡一動不動。關淑怡站起來推開店門出去,沒過一會兒,她提著一小瓶廉價白酒進屋。朗凝好奇地看著她走到小店員的面前,脫了人家的鞋子,拿酒給這死孩子擦後鞋幫子。

  「你幹啥呢?」朗凝走過來,俏皮地扶著膝蓋,低頭問她。

  「這孩子新買的鞋,磨腳了,你沒看他走路有些拐嗎?這白酒滴到磨腳的地方,皮革軟化,就不磨腳了。」關淑怡沒抬頭地說。

  朗凝低低地笑了幾聲,誇獎她,「你可真善良。」

  關淑怡抬起頭,張嘴想說點兒什麼,可就是沒辦法開口。她伸出手狠狠地左右拍了臉一下,繼續埋頭整那隻磨腳的鞋子。

  秦奶奶提著兩盒午飯笑眯眯地進屋。關淑怡彎腰太久,正站在那裡揉後腰。老太太一看到就高興了,她將飯盒放好,伸出手幫關淑怡揉了後腰兩下,一邊揉一邊很是關心地問:「是有了吧?這兩個月要小心了。」

  關淑怡扭頭苦笑,「奶奶,你又看出來了?」

  秦奶奶還是笑眯眯的,「你對著鏡子看看就知道了,眼角都有孕紋了。」

  關淑怡苦笑了一下,打開飯盒。她看著最愛吃的肉菜,沒來由地捂著嘴巴,扭頭衝進了衛生間。

  秦奶奶更是高興,她的手摸著心口的位置,深深嘆息著,眼角上濕乎乎的。

  關淑怡吐了一回,出來四下看,朗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店子,她煮咖啡的地方放著一百塊錢,拿來的咖啡愣是一口沒喝。

  關淑怡將那張錢收好,準備下次見了那個女人還她。說破了天,她也算是秦知的朋友,這便宜還是不討了吧。

  秦奶奶囑咐了幾句,便喜上眉梢地離開。



  關淑怡一動不動地發了兩個小時的呆。

  離了秦知的咖啡書店,沒有了特色,除了顧客少了一多半,下午的時候基本沒什麼人來。關淑怡把施亞安打發了出去,自己坐在店子裡想事兒。這幾天她是越來越想自己的老漢子了,都不知道那貨在外面怎麼活的,工作累不累,身體好不好,還有……

  他要知道自己有了,會勸自己別留下孩子吧?一定會是那樣的。

  關淑怡撫摸著肚子,心亂如麻。

  門口那邊,玻璃吱吱響。關淑怡抬起頭,頓時樂了,魏琴握著一個竹編大手袋,正趴在玻璃門上做鬼臉。

  「喲,山妮妮,您老今兒閒空啊?」關淑怡站起來,裝出一副笑眯眯的樣子迎過去。朋友的日子未必好過,她自己的事情還是自己處理吧。

  魏琴猛地仰下脖子,「哇哈哈!那是!」

  關淑怡接過她的包包、大衣,一邊伺候這位一邊問:「看樣子是相親愉快了?」

  魏琴繼續得意,「哦呵呵!那是!」

  關淑怡失笑,「別抽了,過來給我講講。」

  魏琴伸出蘭花指,掂了關淑怡腮邊兩根頭髮放置在嘴邊,呼地吹了一下,「求姑……姑就告訴你!」

  關淑怡冷笑了一下,伸手將桌子一邊裝訂打眼的錐子拿起來,啪地扎到桌面上。

  魏琴立刻坐好,面露嚴肅,雙手服帖地放在膝蓋上,乖乖地說:「爺,你想知道什麼?奴家都告訴你。」

  關淑怡搬了一把椅子來到她面前,大馬金刀地坐下,問:「對方品貌如何?」

  魏琴抬起手,比出一個大拇指,「一等體面人。」

  關淑怡點點頭,「個子如何?」

  魏琴:「比您的寵妾秦知高多了。」

  關淑怡瞥了一眼那把錐子,魏琴立刻改口,「跟秦知差不多高,許是要略微低一點兒。」

  關淑怡滿意地點點頭,又問:「談吐如何?」

  魏琴誇讚一般蹦起來,「哎呀,可有檔次了。他跟我說上秦的社會,還說諸葛亮不是三國最聰明的,其實郭嘉才是最聰明的。他還建議我如果得空就去暢遊祖國山河,看遍這美麗的世界……真正的上等男人呢!」

  關淑怡汗答答的,不知道怎麼說才好。半天後她喃喃地來了一句,「屁的上秦社會,跟你有什麼關係?別跟我裝。」

  魏琴站起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飲料。喝了一口後,她吧嗒下嘴巴,說:「我不跟你這個沒文化的多說,有吃的沒?給我找點兒。」

  關淑怡把自己沒吃的飯遞給她。魏琴看下一口沒動的飯,有些擔心,「小芳芳,你怎麼不吃啊?」

  關淑怡嘆息,「我沒胃口。」

  魏琴走過來,一本正經地把雙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說:「小芳芳,是不是我要做乾媽媽了?」

  關淑怡抬眼看看魏琴,嘆息了下,說:「喂,山妮妮。」

  魏琴摟著她的肩膀笑,「怎麼了?多愁善感的小芳芳。」

  甕聲甕氣的,關淑怡說:「他們說,總有一天地球要毀滅,因為我們不愛護環境。」

  魏琴驚訝地捂嘴失笑,「哎呀,村長覺悟又高了一層呢,如今像已經開始關心全人類了呢。」

  關淑怡還是那副死樣子,不,她是傷心的樣子。她扭過頭,很認真地說:「我這幾天一直在想,假如,我沒有孩子,也不會有後代,那麼,我便不再畏懼那一天吧!」

  魏琴完全沒聽懂關淑怡要說什麼,她用鼻子向裡吸吸氣,伸手捏住關淑怡的臉頰,說:「喂,村長,你得了孕婦抑鬱症了。這幾天,我幫你看店,你還是去醫院看看,要麼就去找秦知……」

  關淑怡猛地抬頭,將腦袋連連搖著,「不,不能找秦知,不能告訴他,你也不能告訴他!」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23 PM

  第三十七章:又去了

  關淑怡央告秦奶奶對她懷孕的事情保密,說是要給秦知一個「驚喜」。

  老太太滿口答應,第二天,卻昭告了全小區。

  現在,每個人看關淑怡都古古怪怪的,先看肚子,再看人。

  關媽媽買了很多山楂,還有蛋白粉。她還將祖宗留下來的兩個銀元化開,找銀匠打了一把銀鎖,想要送給未來的外孫孫。

  秦爺爺最近每天都去水果市場,他挑最貴、最好的蘋果,放在家裡每個關淑怡可以摸到的地方。

  每個人都是高興的,除了關淑怡自己。

  看著親人們每一天每一天面露喜色地圍著自己打轉轉,關淑怡的精神壓力不可謂不大。

  秦知那兒那是還是那麼忙。許是剛結婚帶給了他更大的希望、更大的責任,這一次,秦知給自己制定的目標還是很高的。

  一個好男人,就是要令跟著自己的女人衣食無憂。整整兩個月過去,他一次也沒回來。他帶著下屬,有時候在新開發的度假村工地上,有時候又在雁城周邊的城市看工廠。假如不在這兩個地方,那麼他必定在新公司的董事長辦公室裡辛勤工作著。

  吳嘉陽倒是每個星期都來,每次來都帶回秦知給關淑怡買的全國各地的土產,吃的,玩的。

  每次關淑怡都笑嘻嘻地接了東西,心裡卻盼望著回來的是那個人。

  她想他,又怕見到他。

  就這樣,更加美好的春天在延伸,在往前面不急不緩地抽著日月交替的時光穗子。

  當院子裡的一些叔夜抽出一抹嫩芽,樹下不遠處可以曬到陽光的地段,又開始一堆一堆地聚集閒人。那些閒人偶爾會仰臉,一起看著幾隻嘴巴裡銜著泥巴的燕子。那些燕子來回快速地飛著,努力地在屋檐下築巢。

  關淑怡三樓臥室的窗戶外,便有一對新來的年輕燕子夫婦在築巢。關媽媽說,這是一個吉利的好兆頭。

  時間緩慢地將一些與生俱來的、關於母親的經驗給了關淑怡。她就如別的就要當媽媽的女人一般,開始有了各種以孩子為中心的形態動作。

  撫摸著肚子悄悄地說話;下意識地總是盯著那些小娃娃看;每當看到孕婦,她就很想告訴人家,她也有了。她迫切地想跟別人分享她做母親的經驗。當看到賣嬰兒裝的商店,她就走不動路,一定會進去溜達溜達。前幾天,關淑怡還悄悄地買了一雙細小的嬰兒鞋。那雙鞋子是嫩粉色的,鞋面上還有一簇可愛的布花花。

  關淑怡的整個神智都被那雙小小的鞋子牽著。她立刻付錢,將那雙小鞋子帶回了家。那夜,關淑怡撫摸著那雙軟綿綿的小鞋子,想像著未來的那雙五指齊全、白嘟嘟、可愛至極的小腳丫子放進鞋窩裡的樣子。

  她覺著肚子裡的這個必定是女孩,要不然,怎麼快三個月了,她還如此安穩?要不然,為什麼她看到粉色的東西便走不動路?

  她的寶寶啊,現在就無聲無息地伏在她的身體裡.一天一天地成長。這種擁有感令關淑怡的心無限酸楚,掙扎不已。

  她又是欣喜,又是難過。

  這天早晨,關淑怡早早地起了。她沒法不起來,每天早上是定時的噁心孕吐時段,比鬧鐘還準。

  關媽媽端著一鍋放了很多西紅柿的麵條湯進屋,看著正在換衣服的女兒,說:「秦知還不知道呢?」

  關淑怡反應了一下,點點頭說:「他在外面上班忙得要死,跟他說了他能替我懷著啊?說那麼多沒用的,等他回來自然就知道了。」

  關媽媽點點頭,看著女兒喝了一大碗麵條湯,這才滿意地收了鍋子。臨出門的時候,關媽媽看看掛在墻壁上的電子鐘,再看看不動地方沒有出門意思的女兒,問她:「今兒商店不開門啊?」

  關淑怡搖搖頭,「我今天有事,施亞安在店裡就成。」

  現在,施亞安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店員了,勤快、負責。

  關媽媽點點頭,提著鍋子上了樓。老太太真的有一肚子話想跟女兒說說。整整兩個月了,秦知一直沒回來。女兒自從懷孕,雖然每天還是大大咧咧地笑著,但是關媽媽知道女兒並不高興。

  關淑怡靠在沙發上看著那幅結婚照,她看著相片中秦知的眼睛,越看越詭異,竟然覺著那照片裡的眼睛是有光的。對視中,秦知帶著責備的目光看著她。關淑怡掉轉腦袋,看著另外一邊。今晚,她要叫爸爸把這張照片取下來,太誇張了,看著很可怖。



  手機嗡嗡地在沙發那邊震動著,這個時間,必定是秦知發來的信息。

  「老婆,起來了嗎?」

  「嗯,起來了。你呢?早飯吃了嗎?」

  「我吃過早飯了,現在,我在法院。」

  「法院?你去那裡幹嘛?」

  關淑怡猛地坐起來,一連串地發出短信追問原因,心裡有些慌亂。

  秦知坐在法庭的最後一排,將手機調成振動,一條一條地回老婆那一連串的短信。他自我反省了下,決定今後再有什麼為難事也不能告訴老婆,自己扛完就可以了。看把他家關蘋果急得,幾條短信,回的全是錯別字。

  今兒是章正南開庭的日子,秦知跟陳益致他們一起來看看。朗凝坐在離秦知不遠的地方。她戴著毛線帽,穿著一件很普通的短風衣外套,將腦袋壓得很低,偶爾抬起頭,臉上還有一副大墨鏡。

  秦知一眼就認出了這個女人,不管她如何偽裝自己。

  章正南的犯罪定性有兩項:金融詐騙,賭博。

  一個月前,這間審判庭的被告席上坐著的,是章正南的父親。這位老爺子原本是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章正南事發逃跑後,老爺子成了替罪羊。

  秦知那時候,並不知道章正南的問題如此嚴重。他絕對沒想到,那個傢伙竟然將老父推到了被告席,之後一走了之。而他的父親,那位章老爺子,卻沉默地接受下兒子所有的罪過。

  那天,秦知去看守所看望老頭,幾年沒見,老爺子滿頭白髮,蒼老得不成樣子。他看到秦知,依舊很有風度地點點頭,淡淡地笑,依舊是那副有知識、受過大教育、很有風骨的樣子。

  老爺子說話還是那副慢條斯理的樣子,「沒想到會是你呢,你比我家南南有出息。」

  秦知自我責備地苦笑下,不知道該不該告訴老爺子,自己給過章正南一筆錢。他很內疚,章正南逃避責任,一溜煙兒地跑了,自己卻提供了他逃避責任的路費。他留下自己的老父親穿著橙紅色的馬甲坐在鐵柵欄裡,難道就不內疚嗎?

  老爺子呆坐了一會兒,開口道:「我是個不會教育孩子的父親,如果南南做了錯事,我道歉,請你原諒他。以後如果秦董事長有能力……就幫幫他。」

  父親即使在最艱難的時候,想到的依舊是孩子。

  秦知第一次見到這位老爺子的時候,他正在家裡花園的古式木桌上寫毛筆字。秦知記得,老爺子的筆架上掛滿了毛筆,身後一叢白櫻花開著,老爺子揮毫潑墨的樣子就像個神仙一般。

  那天章正南笑的聲音高了點兒,老爺子緩緩放下寫字的毛筆,拿起放在桌子邊上的一條潔白毛巾,一邊擦手一邊瞥了章正南一眼,說:「平日教育你,守默、靜坐、寡慾。氣浮會做錯事,言噪聽上去沒家教……」

  章正南渾身發抖地聽著。他十分畏懼自己的父親,這種畏懼超出了一般子女對父母的那種畏懼。那一天,秦知覺著,章正南其實還是很可憐的,他在自己家想大聲笑笑都不敢。

  現在,這位老爺子用著天下父母都一樣的語調,哀求秦知幫幫自己的孩子。

  秦知問他:「您不恨他嗎?」



  老爺子苦笑著搖頭,「不恨。我從小教他很多道理,給他立了很多規矩,那孩子懂得很多道理,什麼規矩都知道,但是,我忘記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多注意下他,多誇誇他。他想做大些,想我誇他的。我知道,南南一向是個好孩子,我很為他驕傲,卻從未告訴過他。是我不會教育他,是我的錯,我沒告訴他人必須承擔責任,我只教會他向前看,卻沒告訴過他,偶爾向後看看,也沒什麼。」

  老爺子是真的老了。他嘟嘟嚷囔地在那邊說著自己的孩子,從頭至尾,卻沒有一句怪罪孩子的話。

  秦知放下手機,看著站在被告席上剃了大光頭的章正南。他回來自首,捎帶還揭發出了本市最大的地下賭場。

  審判在上午十二點半結束,秦知在法庭外跟章正南對望了一下。章正南對他笑笑,無聲地說了三宇,秦知知道,他在道歉。

  「他長大了。」章老爺子在大兒子的攙扶下,慢慢走到秦知身邊說。

  秦知扭頭衝老爺子笑笑,也伸手攙扶他。

  章正南自首的那天晚上,這老頭便被抬進了醫院,突發性腦梗阻。萬幸,搶救得當,老爺子現在還可以自由地呼吸空氣,只是這路,今後卻走得不再穩妥了。

  「嗯,我看他的眼神,真的是成熟了很多。」秦知笑著跟老爺子說話。

  老爺子挺高興的。好像,這場開庭為章家所有的不幸畫了一個句號,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這很好。

  朗凝很早就離開了。她在法庭上看著那個跟她腦海裡的形象不相符的背影,那不是章正南,不是她認識的章正南,不是她愛過的章正南。

  就這樣,朗凝站起來,悄悄離開了這個地方。可以預見的是,章正南這個人,正式地從朗凝身上剝離開了。

  朗凝一邊走,一邊問自己:「那個人,我到底喜歡他什麼了?」

  她的腦海裡一片空白,無法給自己一個正確的答案。



  關淑怡終於放心了。得知章正南的命運後,她替章正南的父親難過了一會兒。她真心誠意地期盼章正南可以少判一點兒刑,早日閤家團聚。

  放下電話,關淑怡去了小區附近的超市,買了很多零食。她要帶著問題,再去福利院一次。

  下午三點,關淑怡提著玩具、食物到達了福利院。

  福利院看大門的還是那位大爺。當關淑怡看到他時,老爺子正抱著一個小娃娃坐在樓梯口曬太陽。看到她,老頭便笑眯眯地打招呼。

  「我認識你啊,你是過年來獻愛心的新娘子。」

  關淑怡哈哈大笑,一盤腿,坐到了老大爺身邊。她一邊伸出手,想抱過老大爺手裡的孩子,一邊問道:「大爺,這孩子幾歲了?」

  老大爺將孩子送到她懷裡,說:「快兩歲了,是個小小子。」

  關淑怡拿出零食逗這個孩子說話。孩子的兩隻小手一直努力搆她手裡的零食,嘴巴裡著急地「呵嗚嗚、嗎呣呣」地叫喚。

  實在是太可愛了。關淑怡將零嘴的包裝打開,把食物掰成小塊給他吃。那孩子吃東西的動作和別的孩子沒兩樣,小嘴兒要多靈活便有多靈活。

  在他的人中位置,先天性脣裂的術後疤痕無聲地敘述著這個孩子的原罪。他不完全,因此便被遺棄。現在,他好了,又和所有的孩子一樣,可以說話,可以呼喚,可以吸吮、咀嚼。除了一條傷疤,這孩子和別的孩子並沒有什麼不同。

  暖洋洋的太陽照耀在院子裡的滑梯上,幾個孩子不停地從滑梯上以各種姿態滑下去,衝下去。

  沒有胳膊卻拼命奔跑的孩子身後,是用雙手努力推動輪椅追趕著的孩子們。他們大聲地笑,笑聲與正常孩子毫無區別。

  「您來拿單據?領導不在。」身後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

  關淑怡扭過頭,那位總是很冷淡、說話很尖銳的郭同志正看著他。她衝他揮揮手,笑眯眯地打招呼:「嗨!小郭子,我是來找你的。」

  郭同志神色呆滯,半天沒反應過來。小郭子?

  這是什麼情況?

  「過來坐下。姐姐想問你一件事。」關淑怡屁股向一邊挪動了一下,讓出一個空位。她那條不便宜的褲子,硬是給人家擦了樓梯台階。

  郭同志當然不會坐下,他站在那裡問:「你想問什麼?」

  「嗯,我想問,從這裡走出去的孩子,他們在做什麼?結婚沒?幸福不幸福?是不是過得很難……」

  「你是記者?」

  「我是個沒工作的?」

  關淑怡站起來,伸手摸下自己的肚子,很驕傲地仰起頭對郭同志說:「我來請您幫忙,因為,也許未來我會有一個看不到這個世界上的顏色的孩子。作為媽媽,我必須知道,作為一個不健全的孩子,他們的路是不是好走?他們的人生道路會遇到什麼問題?他們對什麼事情會產生困惑?他們如何鼓勵自己?他們如何看待自己?被遺棄的孩子,如何對他,才能令他熱愛生活,對生活有安全感?你知道,我的丈夫對要一個屬於我們自己的孩子沒信心。他怕孩子也走上和他一樣的道路,他覺著他的生存是無意義的,不需要生命延續。」

  郭同志想了下,很認真地問關淑怡:「您確定要生這個孩子嗎?您確定您的丈夫會同意?」

  關淑怡不在意地擺手,「為什麼不呢?為什麼不要呢?我想要這個孩子,這是一條生命,與同意無關。」

  郭同志的神情,意外地柔和起來,那份骨子裡帶出來的尖酸憤慨漸漸消散。他讓出過道,笑著擺動下腦袋,「這裡走出去的孩子不少,但我認識得不多。除了這裡的,我還認識好多殘聯的朋友。遺棄只是一個角落,大部分的父母會承擔責任,全心全意撫養孩子的。我有很多可以介紹的。」

  關淑怡站起來,小心地將孩子還給門房大爺。她很高興地說:「那真是太好了,我需要他們的幫助。」

  「他們都是很普通的人,你確定他們能幫助你?」

  「中國十三億人口,成為偉人的好像沒幾個吧?我確定,他們可以幫到我。」

  「有些人,因為身體的殘疾,都活得不是太富裕。這樣也可以嗎?」

  「他們快樂嗎?」

  「當然,他們更加珍惜一切,因為一切來之不易。他們努力地活著,任何一點兒幸福對他們來說都是加倍的,比你們多了許多倍的快樂。」

  「那就足夠了,我要的正是那份加倍的快樂。」


作者: lan8825    時間: 2018-4-4 02:24 PM

本帖最後由 lan8825 於 2018-4-4 02:26 PM 編輯

  第三十八章:你回來的時候,我在家

  秦知終於給自己放了個假,最近,他很努力,錢賺了不少,事業也是更上層樓。離家已經四個月,所有需要梳理的事情已然順溜。這個時候,秦知告訴自己,我需要回家了,我想回家了,我想家了。

  為什麼一連好多個月不敢回家?秦知害怕自己慣壞自己。事業剛剛起步,他不敢回去墮入溫暖窩。他太了解自己了,一旦回去,他就不想再出來。

  現在,總算是一切穩定,他終於可以安心回家了。

  吳嘉陽給秦知訂了機票,他甚至還買了一大包莫名其妙的東西叫秦知帶上。臨上飛機的時候,送機的吳嘉陽很古怪地揪住秦知,說了一番古怪的話,「老大,嫂子是個好人,真的。我和馬柏東、赫逸元他們說起,都說世界上再也找不到比嫂子更好的人了,真的,嫂子是最好的了。」

  秦知呆了一下,不明白這個白痴屬下想表達什麼。他看看吳嘉陽,接過他手裡的行李,說:「吳嘉陽,你什麼時候能學會一句話表達清楚一個意思?你都三十多了吧?」

  吳嘉陽的眉頭擰著,在他這樣的人的臉上.總是泛著沒心沒肺的表情,可他今天卻是一副愁苦、難為、難做、不好說、有些勉強、就是想勸勸你、想告訴你,但是沒這個告訴的水平、不知道從哪裡勸……這種高難度的表情。

  秦知覺著不可思議,他放下行李,看著自己的下屬,一言不發,等著這個傢伙憋不住屁自己放出來。

  吳嘉陽終究是沒憋住,他從懷裡拽出一封信,還有裝公司文件的牛皮紙袋子,雙手呈給秦知。

  「一個月前,我去看嫂子,嫂子說,等你回去的時候,叫你先看看這個,再確定回不回家。」

  秦知一臉納悶兒。他接過紙袋子,抬頭想問他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吳嘉陽卻落荒而逃了。

  馬柏東跟赫逸元、吳嘉陽、陳益致躲在機場的角落,看著自己家老大進閘口。

  赫逸元說:「誰看著公司?」

  陳益致揮舞下手裡的飛機票,說:「叫施皓慶自己回來看著。還有什麼比老大的幸福更加重要的事情呢?」

  馬柏東看見秦知的身影終於消失了,直起腰說:「安心了,我覺著你們小題大做。老大這人,一輩子都會聽關蘋果的。我覺著肯定掰不了。」

  吳嘉陽一臉鄙視地瞪他,「你知道個屁,老大倔著呢!你不去我去。我不能看著老大過不下去。老大沒了家,我們還混個屁啊,喝西北風吧。」

  陳益致拍拍吳嘉陽,一臉欣賞。他很少欣賞這個人,但今天,他覺著自己需要高度讚揚一下他,「恭喜你吳嘉陽,你能參悟到這個道理,你已經進入化境,是個有檔次的下流村人了!」

  吳嘉陽一反常態地沒有得意洋洋。關淑怡給秦知的東西,牛皮紙袋沒有封口,他很卑鄙地看了,這一看,這個一向沒大腦的人卻被徹底震撼了。

  飛機在跑道上緩緩滑行,秦知幾次伸出手觸摸面前的信封。等飛機飛平穩後,他便急不可待地拆開那信閱讀起來。

  這信,是一個月前關淑怡給吳嘉陽的。關淑怡說,在秦知回家的時候再交給他。

  吳嘉陽很認真負責地完成了這個任務。



  秦知:

  當你打開這封信時,我知道,你正在回來的路上,有件事,我要正式地告知你:我要做媽媽了。對我來說,這是一件令我驚喜惶恐的好事。真的,除了嫁給你,我相信,這是此生我最高興的事兒了。

  最近,我常常撫摸著我的肚子,簡直不可思議,裡面有個寶寶。他就在我的身體裡,這是很奇妙的一種感覺。真的,這個世界上除了一個叫秦知的男人專屬於我,剩下的,便是這個寶寶了。他與我分享生命,分享心跳,分享營養,分享血液,分享這個世界的空氣,分享這個世界的一切好的、壞的事情。

  每當想到,當他足月,要從我身體離開,走自己的道路,我便不忍心,捨不得。我願意拿我的整個生命溫暖他、照顧他、愛惜他、養育他……

  我愛他,我確定除了你,全世界,我最愛他。

  你一定震驚,一定生氣,一定埋怨我,為什麼不和你商量,為什麼要拖到今天才告訴你。別怨我,其實,當我確定我有了一個孩子的時候,我全世界第一個想告訴的就是你,但是,我害怕見到你之後,我會屈從於我對你的愛,而放棄這個孩子。

  前些時候,燕子媽媽跟燕子爸爸住在了我們新房的屋檐下,我看著它們一點一點地建立起一個窩,住了進去。

  後來,它們有了燕寶寶。

  我常常趴在窗戶上,悄悄地、不敢驚動地窺視燕子一家。燕子媽媽、燕子爸爸、還有它們的四個小燕子寶寶,它們一刻不得閒地圍繞著它們的窩活著。



  雛鳥總是張著鵝黃的嘴在叫著,餓了它們叫,渴了它們叫,冷了它們叫,不餓、不冷、不渴,它們還是叫。它們張著那張嗷嗷待哺的小嘴,從早叫到晚。

  你說,生命到底是什麼呢?

  我想生命是付出,就像那時燕子,也許這一世它們都不懂得為什麼付出,它們只是靠著本能在盡著延續生命的責任,為責任付出一切。

  我也想為這個世界付出一些什麼。我想找一個證明人,證明我曾快樂地生活在這個美麗的星球上,而孩子是確定我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證據。

  我知道,我答應過,答應這輩子,只和你一個人廝守就好。

  我道歉,我食言了。從我做媽媽這天開始,對孩子的愛,便超越了我對你的愛。我可以失去你,獨立撫養這個孩子,可我不能因為愛你而不要他。

  你離開我,還能生存,而我和孩子卻是一體的。

  如果你想跟我談談,那就算了,請你不要勸阻我,請不要剝奪我做母親的權利。如果你真的不要這個孩子,那麼,就請不要出現。

  我們的孩子,註定出生便與別的孩子不同。但是,我們的孩子,為什麼就不能來到這個世界,和別的孩子一樣呼吸、嬉戲、去調皮、去搗蛋,去令我們每一天每一天地操心不已?

  難道僅僅因為缺陷,就不被允許來到這個世界嗎?

  這不公平,這是對生命的不負責。

  秦知,我知道,我答應的事情沒做到。

  我答應,那是因為那時候我根本不懂得什麼是真正的母愛,什麼是真正的愛。

  幾天前,半夜驚醒,我坐起來,想到一件事情。如果世界上,真的只是我們兩個始終相依為命,那麼,如若有一天,我先走了,你怎麼辦?

  假如,你先走了,你就忍心,將我獨自留在這個世界上嗎?

  當我們共有了一個家之後,我們需要一個屬於我們的孩子,將我們的生命延續下去。這樣,關淑怡跟秦知的家才有了真正的存在意義。

  小時候,我覺著世界上只有兩種人:好人,壞人。

  現在孩子令我成熟。我覺著,孩子出生時純潔無垢,我們賦予他生命,給的僅僅是最基本的東西,待他一天天長大,自然會打開他的眼界,學校會教培他知識,社會波折會令他成長。

  到底如何劃分人,什麼樣子的人才應誼獲得生的權利,我或者你,都沒權利評判。

  就像:

  關淑怡最初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她成了一位書店老闆,對社會有用的人。

  章正南最初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他成為一名需要改過的罪犯,他在努力改造成為對社會有用的人。

  施亞安最初是個健康的孩子:他成為父母的寄生蟲,現在他在努力學習生存之道,學會做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魏琴最初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她成為一個普通的公司職員,是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朗凝最初是個身體健康的孩子:她成為一名企業家,是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吳嘉陽最初是個健康的孩子:他成為一名普通公司職員,是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我想,這樣才是真正對人的劃分——做個人,做個好人,做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最後,我要向你介紹我的丈夫秦知。

  我的丈夫他看不到顏色,世界只有黑白。

  但是,我的丈夫努力,我的丈夫善良,我的丈夫對一切險阻都毫不畏懼,我的丈夫珍惜每個家人,我的丈夫是我的大山,我的丈夫是我的大樹,我的丈夫全世界最愛我,我的丈夫是一個對社會有用的人。

  我的丈夫跟大家沒有什麼不同。

  我的丈夫,你在畏懼什麼呢?



  前些天,我又去社會福利院了,在那裡遇到許多孩子。他們有的身上擁有的缺陷,比你嚴重了不知道多少,但是他們依舊在笑著,他們的笑聲跟普通的孩子一樣響亮。

  我遇到小郭,那位帶我參觀的先生,通過他,我推開了一扇門。

  那扇門,就在你手邊的紙袋裡,希望你能夠平心靜氣地推開它。

  然後……由你來決定,是不是願意再回到我的身邊。

  回到我們的家。

  你回來的時候,我在家。

                  你的妻:關淑怡



  打開紙袋,秦知倒出厚厚一本裝訂好的手繪畫冊。

  畫冊的封面是這樣的:在個大大的屋檐下,鍋蓋小姐、牙膏妹妹、香皂盒先生、杯子弟弟、枕頭姑娘、枕芯大哥露著他們大大的笑臉,堆在一起。

  翻開第一頁,頁頂有張照片,照片裡是小郭跟他的孩子們。照片下,有一行字這樣寫著:

  你好,秦知,我們見過,現在我正式向你介紹我自己:

  我,三十一歲,小兒麻痺患者。我的家在福利院,我有許多兄弟姐妹,我想在這裡工作一輩子,我很快樂,因為我周圍的人都很快樂。

  未來,我想娶一位像趙雅芝一樣漂亮的女人。

  第二頁:那是一家三口,他們規規矩矩地坐在照片裡,帶著一絲羞澀,拘謹地笑著。

  下面那行字寫著:你好秦知,我是個盲人,我的妻子也是個盲人,我們開了一家按摩院,有個長著一雙世界上最明亮眼睛的六歲兒子。

  我們的孩子,他能看到全世界。

  第三頁:憨厚的孩子,露著最純真的笑容,比出勝利的手勢。

  你好叔叔,我是唐寶寶(唐氏綜合徵)。我的智力一輩子保持在童年,所以我一生快樂。媽媽說,我的染色體比你們多了一個,所以我是長著翅膀的天使!

  秦知的眼淚,難以抑制地流淌,心都要疼得碎掉。他一頁一頁地翻著,一頁一頁地為那些笑容、那些人流淚。

  你好秦知,我沒有雙腿,在網上開了一家小店。我親手做的工藝品,最遠賣到過泰國……

  你好秦知,我沒有雙手,卻有一個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爸爸,媽媽,跟我……

  你好秦知,我聽不見聲音,卻看過世界上最高的山峰……

  你好秦知,我不會說話,但我會彈吉他,我在地下通道賣藝……

  你好秦知,我依然貧窮,但我努力……

  你好秦知……

  你好秦知……



  秦知翻著,不停地掉淚。他渾身按捺不住地發抖,心都擰到了一起。這一刻,他覺著,他是這個世界上最最幸福的人了。

  為什麼不是呢?果果是註定要放到筐筐裡頭的。

  最後一頁……

  一張被拍攝在照片上的B超照,下面是這樣寫著的:

  「爸爸,你好。我是寶寶,你回來的時候,我在家。」



  ——全文.完——


作者: cxshinabella    時間: 2020-3-10 07:46 PM

很簡單的一段愛情故事 沒有狗血劇情 果果和秦知的愛情就是恰到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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