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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陽光晴子 -【卿卿深藏不露之】王妃下堂樂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標題: 陽光晴子 -【卿卿深藏不露之】王妃下堂樂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6-8 07:28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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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從王妃變成下堂妻,這種感覺只有一個字,爽!
她是現代穿來的,沒那種以夫為天、沒男人活不了的舊觀念,
再加上王爺前夫夠大氣,離婚條件任她開,所以啦,
她現在住豪宅,有銀子有自由,還認了他的世子好友當乾哥兼靠山,
創立的替天行道組織也在她發揮高超忍術鏟奸除惡下,名聲益發響亮,
只是王爺前夫的作為實在讓她不明白,照理說他們已是陌路人,
為何他要派暗衛守著她家,搞得她出門像做賊,
且自從被他認出來她就是曾救過他的蒙面女子,
往後她只要出動就會多個他當跟班,據說是不想她身陷危險或受傷啦,
他甚至每晚都來找她,就算只是看她吃飯他也開心,真是怪人一枚!
周圍的人都說他是真的喜歡她,所以才討好她,想把她追回來,
她很想回一句「干我屁事」,但最近她常因為他的親近和情話害羞臉紅,
想到他和側妃卿卿我我的畫面會莫名心情不好,
看到他為了保護她而受傷還會覺得心兒刺刺疼……
天哪,該不會她不談情不說愛的原則要因為他而破功了吧?!

【出版日期】     2017/12/2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甜檸檬1105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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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7 04:48 PM 編輯

【楔 子】

        日本 京都

        燈火閃動的黑夜中,幾道黑色身影在古色古香的東本願寺御影堂的木造屋簷上快速潛行,另一抹踉蹌奔逃的身影急急屏住氣息,讓自己無聲無息的隱身在一棵枝葉茂密的松樹後方,然而,腰間傷口大量失血,讓她虛弱的透出一絲聲息。

        驀地,那幾道黑色身影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陡然回轉,直奔她而來。

        下一秒,她捂住鮮血淋漓的傷口,迅速竄離,鑽入樹影後方的黑暗中,試圖掩飾身影,但追她的人都是同門,她知道自己的生存機會渺茫。

        幾次在夜風中來回逃竄,她愈發虛弱,再一次被逼到亭臺時,她咬了咬牙,拉掉罩頭黑巾,一頭長長烏絲在夜色中揚起。

        緊追不捨的幾名黑衣人也已竄身過來,將她團團包圍。

        「跟我們回去。」帶頭的黑衣人以日文冷冷的說著。

        「紫一,妳回去,哥會替妳說話。」另一名黑衣人卻以標準的中文勸著,聲音裡的擔心與不捨是那麼明顯。

        紫一看著他,卻嘲諷的笑了,以標準的日文回道:「我腰間的傷還是拜哥哥之賜呢,你會替我說話?!」

       「哥是不得已的,哥必須大義滅親,妳竟然喪心病狂的殺了師父。」黑衣人以日文回答,聲音帶著濃濃痛楚,一雙明眸卻透著抹冷意。

        紫一不由得笑了,她是中日混血兒,容貌精緻出色,輪廓極深,帶了點冶豔,這一笑,美得教人驚心動魄,但開口的聲音卻極冷,「黑十三,我一直當你是親大哥,我們都是孤兒,都拜在師父門下,但從你陷害我殺師父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我十六年的親情也如此鏢……恩斷義絕!」話音一落,她咬牙拉出腰間的星形鏢朝他射過去。

        同一時間,其他人也朝她射出暗鏢,她險險閃過,也看到黑十三逃過她的星形鏢,她抿緊唇,似是下定決心,身形一轉,迅速將另一只暗鏢射向帶頭的黑衣人,再以日文急道:「鏢裡有隨身碟,有黑十三殺師父的畫面!」

        黑十三眼神一冷,射出手腕間的銀爪至對面的屋瓦,身形順勢借力飛去,欲搶下那只暗鏢。

        沒想到,她卻再度開口,「真正的隨身碟在我手上。」

        他黑眸一瞇,身形隨著堅韌銀線在半空中劃出半個弧線,立即轉向掠到她身前,伸手抓住她射出的那只暗鏢,再抬頭,一對上她清澈冷然卻含笑的明眸,他悚然一驚,該死,他上當了!

        紫一知道自己失血太多,離死不遠,但她拒絕背負弒師之名離世。

        她雙眸鎖著黑十三,以眼催眠,攝動他的腦波,再以日文下指令,「說出你弒師的真相。」

        其他人瞬間安靜下來,這是紫一最厲害的催眠術,也可能是她最後一次施展,因為施用一次相當耗費心神,師父總是提醒她不到非不得已,絕不使用,而此時,她已受傷過重……

       「師父要將伊一派交給紫一,我不服,師父竟嚴聲指責我心不定,不如紫一冷靜,就連忍者各項的武學功夫亦在她之下……」

        黑十三神情呆滯,聲音平穩的娓娓道來他弒師的經過。

        紫一緩緩的跌坐在地,奄奄一息的靠著亭臺圓柱,沒多久,她眼前一黑,嚥下最後一口氣。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7 07:06 PM 編輯

【第一章】

        紫一再次醒來,眼前是一片耀眼的紅,有龍鳳花燭、紅喜字兒、紅色百鳥喜簾、紅色鴛鴦喜被,還有,連自己也是一身的紅。

        她雖在日本成長,但在得知自己是中日混血兒後,每每在嚴酷的忍者訓練結束的少數休憩時間,她不時的透過網路學習中文,探索中文的世界,也觀看不少古今電影戲劇,想一窺她的父親或母親的世界,所以,她對身上的喜服並不陌生,在一些電影、戲劇節目,甚至一些新人的婚紗照都曾見過,這是古代新娘出嫁才會穿的鳳冠霞帔,就連眼前喜氣洋洋的房間都充斥著濃濃古味,中式的檜木家具,她半坐臥的這張床鋪亦是。

        她困惑的再眨眨眼,從床榻上下來,套上那雙精緻的粉紅絲縷繡鞋,蹙眉看著這一室刺目的紅,而窗外已是陽光燦爛。

        一切都是靜悄悄的,這是什麼地方?

        她閉上雙眼,豎耳凝聽,忍者的聽力訓練極為嚴厲,而她還是其中的佼佼者。

        屋外,有一道平穩的呼息聲,該是某人熟睡的聲音,還有另一道從右後方快步跑來的聲音,但在更遠處,有幾道腳步聲緩緩朝這兒走來。

       「瑩星,瑩星,醒醒,快醒醒!」

        屋外,一抹微喘但刻意壓低的女聲響起。

       「啊!該死,該死的,鈴月,我怎麼會睡著的?」一道懊惱的清脆嗓音跟著響起,「王妃,王妃—」

       「噓,別嚷嚷,瑩星,王妃也許一夜未睡。」

       「鈴月,這……什麼意思?對啊,王爺呢?王爺怎麼沒來洞房啊?側、側妃娘娘,呃……瑩星參見側妃娘娘。」

        紫一蹙眉,這叫瑩星的女子聲音明顯帶了驚慌不安。

       「鈴月參見側妃娘娘。」

        這女子的聲音倒是鎮定許多,紫一心想。

        接下來,外頭是一陣寂靜。

        紫一下意識往門口的方向走去,在經過雕刻精美的梳妝鏡前,乍見鏡中那名粉妝玉琢的女子時,她驚愕的煞住腳步,頓了一秒,快步來到鏡前,瞪視著那張陌生無比的美麗容顏,一眨眼,鏡中的人兒也朝她眨眼。

        她心口一窒,猛然想起她已經死了,死在日本京都……

        她瞠視鏡中驚愕萬分的容顏,感受著腳踩地的實在感,她摸著自己的臉,有溫度,再掐手臂一記,會痛,難道……她附體重活,還穿越到古代?!

        她怔怔的瞪著鏡中的自己,這時外面又傳來說話聲—

       「妳們兩個丫頭還不知道吧?王爺在我們主子那裡待了一整晚,還跟我家娘娘一起用完早膳才整裝進宮,這會兒,應該已經帶隊前往西北征戰了。」

        這是一抹略帶苛薄的清麗嗓音。

        「征戰了?那我家主子怎麼辦,王爺就這麼把我家主子丟下了?」

        啪的一聲,摑掌聲陡起。

       「妳怎麼可以動手打人呢?」

        啪!又是一記犀利的摑掌聲。

        「鈴月,嗚嗚……妳嘴角流血了。」

        這是瑩星的聲音,紫一皺起柳眉,緩步往門口走去。

        「妳們兩個賤丫頭,還看不清楚形勢嗎?王爺對這趕鴨子上架的婚事不滿,寧可跟我家主子溫存一夜,也不想跟妳們家主子洞房!」

       「就是啊,別提昨晚,這陣子,王爺都是在我家主子那裡過夜的,我家主子肚裡也許已經有了王爺的子嗣,而妳家主子枯等一整夜,也許已經羞愧得服毒自殺了!」

        紫一腳步未停,思緒也跟著傳進耳中的話語轉著,所以原主是自殺的?

       「呸呸呸,我家主子才不會自殺,她才剛嫁人呢!」瑩星火大的吼了出來。

        啪!又是一記摑耳光的聲音。

        「全京城誰不知道妳家小姐都還沒進門呢,就開心的四處跟一些閨女說她就是寧王妃,還肩負著替王爺留後的重責大任,真真是不要臉!」

        「就是,妳家小姐不只不知羞恥,還是個毒婦,王爺此行打仗,兇險萬分,羌族與金族長期聯手侵犯我國邊疆,要拿下他們,沒個一年半載是辦不到的,但王爺武藝過人,這一仗還是勝算極高,她的留後說,根本就是在詛咒王爺!」

        「才不是呢,我家主子是喜歡王爺,鈴月,妳快跟她們說啊!」瑩星急道。

        「真的,妳們誤會了,我家主子是個善良的人,她在見過王爺的畫像又聽到老爺說王爺種種的好,如此尊貴的身分還願意領兵征戰,遂心生傾慕,知道要嫁給王爺後,她就努力的調養身體,希望能有個入門喜……」

        啪啪啪!

        一下又一下響亮的摑耳光聲陡起,嗚咽哭泣聲也跟著響起。

        夠了!紫一抿緊唇瓣,打開房門,映入眼中的一幕,讓她不由得蹙緊眉頭。

        碧藍天空下,亭臺樓閣的庭園間有五名身著古裝的女子,其中一名珠翠環繞的女子顯然是個主子,她身邊兩名粉衣丫鬟,正對著一對跌坐在地的紫衣丫鬟左右開弓。

        兩名粉衣丫鬟看到她一身鳳冠霞帔的走出來,隨即目瞪口呆,呼吸都微微一窒,好個天仙美人!

        「誰讓妳們停的?!」李芳儀冷冷的嗓音隨即響起。

        玉瑜、玉妍頓時回神,繼續揚手搧耳光,啪啪啪……

        鈴月跟瑩星被打得臉部紅腫,淚如雨下,好不悽慘。

        「住手!」紫一語調平靜的開口。

        李芳儀冷笑一聲,點個頭,玉瑜和玉妍這才收了手,退到她身後,跟著得寵的主子,即使她們只是丫鬟,下巴也抬得高高的,不過她們眼中的驚豔仍然明顯,她們真的沒想到新進門的王妃有如此傾國之貌。

        李芳儀眼也不眨的看著佔了王妃位置的丁荷晴。

        春日暖暖的陽光下,她的臉上無半點殘妝,卻更顯得五官精緻非凡,眉如畫,一雙黑白純淨明眸如碧泉澄澈,姣好的鼻形,粉嫩欲滴的紅唇,在凝脂肌膚的映襯下,美得如夢似幻,漂亮得令人嫉妒,但……再美也只是個棄婦!

        她冷聲嘲諷道:「不知我該喊妳一聲王妃還是姊姊?」

        紫一直勾勾的看著這個杏眼薄唇,眼角微揚,流露幾分傲慢的女子,她能察覺到她對自己的惡意。

        她正要回話,腦海裡突然跳出略顯蒼老的女聲的溫柔提醒—

        側妃李芳儀是戶部尚書的庶出千金,這才當不了正室,但她有才氣容貌,加上是李尚書唯一的千金,家人嬌生慣養,並不好相處,妳與她共事一夫,得多寬待些……

        紫一蹙眉,稍微頓了一下,就見兩名紫衣丫鬟慌亂地起身,快步來到她身前,背對著她,卻是朝著李芳儀雙雙跪下。

       「側妃娘娘,我家小姐……不是,王妃什麼都不懂,妳別、妳別……」瑩星急得眼淚落得更兇了,慌亂的看向她心中最聰明的鈴月。

        主子最是單純善良,根本不知人間險惡,而這樁婚事雖是皇上賜婚,但老百姓間的議論早就傳得沸沸揚揚,寧王根本是抗拒不喜的,可是,包括最疼愛主子的老夫人,還有景寧侯府的其他人,全都瞞著返回侯府居住待嫁的主子,老夫人是善意,不捨主子多幾日煎熬,但侯府的人卻是惡意欺瞞,怕她得知內情不願出嫁。

        「側妃娘娘,王妃自幼與潛心學佛的老夫人在偏僻別莊同住,因王妃先天心疾,老夫人特別寵愛,不對她過多要求,周遭的人事物皆純良,以致王妃性純無邪,很多事都不懂,還望側妃娘娘體恤,不與王妃計較。」

        鈴月的口齒雖清晰,但她在說話間扯痛了紅腫的雙頰,淚水壓抑不住的直直落,這樁婚事,老夫人雖不喜,但皇上賜婚,她也無力阻止。

        「唉呀,姊姊,妳瞧瞧妳這兩個哭喪著臉的死丫鬟,是把我當成妖魔鬼怪不成,怕我這先來的欺負妳這後到的?兩個丫鬟如此放肆,姊姊妳說說,是不是該教訓教訓?用杖刑如何?打個上百下應該就可以了。」李芳儀嘴角一揚,冷笑道。

        上百下?這會被活活打死!瑩星和鈴月簌簌發抖,面色如土的面面相覷,卻不敢回頭看向自家主子,她們知道主子肯定手足無措,她應付不了側妃的。

        紫一習慣性的垂下眼簾,掩住心中的複雜情緒。

        她是被丟在日本一家孤兒院的棄嬰,一張薄薄的紙上只寫了她的出生年月日,是個中日混血的孩子,還有一個她早已遺忘的中文名字,但她從五歲開始,就被帶進隱密的國家特工營,她沒有名字,只有代號,接受忍者的各種調教,刀劍、幻術、毒藥、暗器等幾近生不如死的殘酷訓練整整十年,她的心志及體能都超乎常人,也開始執行忍者任務。

        她所屬的組織以保衛國家安全為第一要務,負責執行竊密、暗殺、偵察等等的任務,但卻是一個見不得光的組織,一旦失敗,也不會有人替她收屍,所以每一次出勤,她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也從未有人擋在她身前護衛她。

        她的目光落在身前跪著的兩名丫鬟身上,她們擔心害怕卻沒逃開,護衛動作明顯。

        思及此,腦海中有更多原身的記憶湧上,她叫丁荷晴,是景寧侯府嫡出的大小姐,母親難產離世,侯府老夫人將她養在身邊,接著她父親續絃,因此與老夫人不和,老夫人便帶著她到別莊,這一住就是十幾年,直到皇上賜婚,老夫人才帶著她回到侯府,待到她出閣,即返回別莊,稱塵緣已了,不再見外客。

        她的兩個貼身丫鬟,鈴月相貌清秀,心思靈巧,瑩星雖然莽撞駑鈍,卻極為忠心,三人情如姊妹,不過兩個丫鬟被教得很好,維持主僕的分際,克盡本份,從未逾矩。

        老夫人曾說過,若說這兩個丫頭有什麼不好的,就是少了大戶人家一等丫頭那分不卑不亢的氣勢,但這氣勢需要環境養成,在單純的別莊裡是養不起來的。

        紫一迅速的消化這些記憶,很清楚自己從今爾後有了新的名字,有了新的身分,她成了丁荷晴。

        再抬頭,她看著李芳儀的眼神已然不同。

        李芳儀微微蹙眉,她早就派人暗中調查過丁荷晴的事,明明是一個天真單純、善良可欺的人,此時又怎麼會有一雙冷豔的眼神?

        丁荷晴面色清冷的道:「鈴月,瑩星,站起來,退到我後面。」

        聞言,兩人皆是一愣,飛快的回頭仰看,在看到主子沒有溫度的眼眸時,又是一呆,動也沒動。

        丁荷晴瞥見兩人的眼神,暗暗做了一個深呼吸,收斂己身的冷峻氣息,轉而看向李芳儀,語氣仍舊平靜地道:「側妃既然喊我一聲姊姊,怎麼不知該屈膝行禮?更甭提言行間充滿高傲,這是不是放肆?是不是也該杖刑百下?」

        李芳儀先是一怔,隨即又冷笑,「是,雖然王爺未入姊姊新房,但確實是拜了堂的,論輩份,妹妹是該行禮,可是王爺也發話,一旦功成名就,休妻就是他要的賞賜,姊姊說說,我就算放肆又怎麼了?妳不過是個下堂妻而已。」

        鈴月跟瑩星臉色煞白,紅腫的雙頰更為明顯,但她們不敢插話,只是憂心忡忡的看著主子。

        「放肆又怎麼了?」丁荷晴重複她的話,然後笑了,這一笑是千嬌百媚,她越過兩個跪地的丫鬟,一步步的走近李芳儀,「既然他尚未功成名就,我就仍是他的正妃,就有資格管妳這個側妃。」

        她眼神一冷,右手揚起,啪的一聲,李芳儀眼前一黑,臉兒一偏,嘴角滲出血絲。

        她捂著紅腫發痛的臉頰,不敢置信的瞪著丁荷晴,玉瑜和玉妍驚到目瞪口呆,瑩星跟鈴月也是嚇傻了。

        「妳竟敢打我?!」李芳儀兇惡的揚聲怒罵,「妳當真以為妳是王妃?妳根本是個笑話,是京城的大笑話!」

        丁荷晴明眸一瞇,看著她臉上殷紅的五指印,「是不是笑話是我的事,但我身後那兩個丫鬟是我的人,日後,誰敢再動我的人,我就動誰,明白了?」

        「妳、妳、妳—」李芳儀不是不想撂狠話,而是眼前這雙明眸突然森寒凜凜,她被震懾得說不出話來。

        丁荷晴的目光隨即落到她身後那兩個神情驚慌的粉衣丫鬟身上,同時間,她腦海中原身的記憶不時湧上,有些很跳躍,有些很片斷,她知道她勢必得花一段時間消化重組,但事有輕重緩急,眼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妳們兩個,立刻去把王府最大的管事給我找來。」

        「我們……」

        被點名的玉妍、玉瑜互看一眼,再吞嚥了口口水,對上丁荷晴那雙沒有溫度的清亮眸子,身子不由得瑟瑟發抖,吭也不敢吭一聲,嚇到壓根忘了要先請示自家主子,急急的轉身就跑了。

        李芳儀倒抽一口氣,猛地一回頭,見兩個丫鬟拔腿快跑,她氣得咬牙切齒,回頭朝丁荷晴怒道:「妳這個下堂妻竟敢指使我的丫鬟!」

       「再開口,我直接拔了妳的舌頭。」

        她心口一窒,怔怔的瞪著丁荷晴,不敢再開口,那雙冷漠雙眸,那不帶任何情緒的冷絕嗓音,告訴她,她不是開玩笑的!
可她不懂,據她所知,丁荷晴明明單純可欺,怎麼現在卻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沒多久,玉妍、玉瑜去而復返,身旁還跟著一名看來就精明幹練的中年男子,他一襲黑袍,眼神睿智。

        何誠上前拱手,先後向王妃及側妃躬身行禮,再向王妃介紹自己,「小的何誠,是寧王府的大總管,不知王妃有何吩咐?」

        他半躬著身,微微垂眸,但犀利目光早已掃過兩名相貌皆出色的主子。

        寧王在出征前早已交代,府中兩個女主子要怎麼鬥都隨她們,只要不出人命就好,他自己對趾高氣揚的李芳儀早已看不慣,對剛進門的王妃也沒好感,她是皇后及內閣首輔劉閣老等擁戴大皇子為太子的一派,趁著皇上臥病在床,使計頒布賜婚聖旨,硬塞給寧王的妻子,而寧王刻意不進洞房,已有休妻的打算。

        丁荷晴直視著何誠,見他垂眉斂目,態度看似恭敬。但身為殺手,她識人敏銳,很快就看出他不喜歡她!她冷冷一笑,「何總管免禮,我只想問,王爺出門征戰,我是否就是府中最大的主子?」

        「是的,王妃。」何誠點頭。

        「那便好,馬上找個大夫過來看看她們的傷。」她下了第一道指示。

        何誠一愣,看向站在另一旁的兩名丫鬟。

        「王妃,不用,真的不用……」瑩星、鈴月嚇壞了,她們是奴才啊,陪嫁過來,老夫人也耳提面命許多次,就算她們會受委屈,但絕不能給主子添麻煩。

        「丁荷……」李芳儀覺得荒謬,正要上前開口怒斥,卻在對上她那雙含著危險的眼眸時,她不自覺打了個寒顫,閉口了。

        丁荷晴再看向何誠時,眼中只有沉靜,「去吧。」

        他拱手退下,心裡卻相當疑惑,他本以為被找過來後,王妃會先抱怨王爺的不告而別或是發表什麼長篇大論,沒想到竟是替兩名丫鬟找大夫?

        不得不說,不管此舉是否虛假,他對她都高看了一些。

*             *             *

        何誠真的找來大夫看了兩個丫鬟的傷,再恭敬的問了丁荷晴,確定沒有其他吩咐後才離開。

        此刻,在雅緻又不失奢華的廳堂內,驚魂未定的鈴月跟瑩星,手上拿著價值不菲的冰鎮消炎藥膏,仍有一種置身夢中的不真實感。

        還是聽到主子開口要她們抹藥,兩人才驀然回神,替彼此上藥,原本火辣辣疼著的臉頰,抹上清涼的膏藥後,疼痛頓時舒緩。

        她們敷好藥,再齊齊看向氣定神閒喝著茶水的主子,主子頭上華麗的鳳冠已取下,她身上仍是那襲昂貴嫁衣,只是,這主子變得好陌生,尤其剛剛與側妃的應對,讓她們迷惘駭然又不知所措。

        丁荷晴擅長察言觀色,透過原身的記憶,她知道原身就是隻單純的小白兔,偏偏她這名新住戶是個來自現代的忍者,煞氣及殺氣過人,不過,由於忍者也有變臉訓練,得以出任各種任務,她也曾扮過風騷的妓女……

        不必回想,那些日子太遙遠了。

        她在心裡跟自己對話後,放鬆臉部肌肉,朝兩個嚇壞的小丫鬟微微一笑,黑白明眸綻放純淨光芒,這是原身最常有的表情。

        「妳們別怕我,這是我出嫁前一晚奶奶特別教我的,說是一開始若沒在寧王府建立威信,我這王妃會被看不起,妳們在府裡的日子也會難過。」這當然是謊話,出嫁前一晚,景寧侯府的老夫人是讓她看春宮圖冊,要她好好伺候寧王,博得他的歡心,她在王府的日子才會好過。

        瑩星這才鬆口氣,隨即,她忍不住又道:「可是小姐……不對,王妃是怎麼辦到的?那個眼神好冷啊,我都做不來。」

        鈴月則是依舊蹙眉看著主子,她沒有瑩星那麼粗線條,主子變得實在太不一樣了。

        「我私下練習很久,怕妳們嚇到,不敢讓妳們知道。」丁荷晴含糊解釋,就以累了為由,回房休息。

*             *             *

        接下來的日子還算平靜,丁荷晴將規模極大的寧王府走了幾遍,在腦海裡畫了地圖,也慶幸原身記憶都在,她原就聰慧,不到幾天,就搞清楚自己的未來堪憂,絕對是棄婦的命運!

        所以,她也找了何誠問府裡的一些人事,但鑑於何誠太過油條,他的回答都避重就輕,幾近敷衍,她不得不對他施行催眠術,才能問到她想知道,甚至她沒想知道的重重祕辛。

        寧王,其實是東鷹國的五皇子朱靖,他文韜武略,俊美出眾,也是皇上多名兒女中最出色的,即使如此,整座王府裡,除了她這名正室外,也只有側妃一名,以古代男子而言,他對於女色相當克制。

        近半年來,皇上龍體欠佳,太子未立,朱靖身為皇上最寵愛的妃子所出的皇子,沒被立為太子,反而被派去西北征戰,也是權力鬥爭下的結果。

        按東鷹國律法,該立皇嫡長子為太子,但大皇子品性不端,為人殘暴,動不動就殺奴洩憤,皇上也無心立他,反而在生病後,封朱靖為寧王,此舉引發皇后不滿,爭取外戚劉閣老等一些朝臣支持,卻將朝中百官分裂成兩半,另一派擁寧王,讓政治更加腐敗。

        東鷹國原就不是太平盛世,在爭權奪利的內憂下,外患更是從零星的越界搶劫,逐漸演變成大患,最後不得不派兵前往討伐。

        內閣首輔劉閣老乃三朝元老,在朝中黨羽甚多,在朱靖愈來愈嶄露頭角,又見一些朝臣在皇上封朱靖為寧王後,開始見風轉舵巴向朱靖,他與皇后驚覺情勢不妥,急急聯合己方的朝臣勢力向皇上請奏,由寧王領兵征戰,一旦立下戰功,被扶持為太子,也有依仗,大皇子也能心服口服。

        然而,戰場上可是生死一線,死了,縱使擁有滔天戰功又如何?

        劉閣老八面玲瓏,很會做人,同時說服皇上指婚,讓寧王成親,有了正妃,在出征前留下子嗣,就算有意外,也不致斷了寧王血脈。

        皇上病體虛弱,無力回天,朱靖不得不接軍令,接下來,皇后又獨排眾議,從眾家閨女中選了景寧侯府的嫡長女丁荷晴為寧王妃。

        丁氏也是百年世族,但聲名狼藉,族人中多有貪官汙吏,丁荷晴的父親有三妻四妾,多名兒子不學無術、只思玩樂,幾個嫡庶姊妹心機皆深,嫁入哪戶人家,莫不讓該府雞飛狗跳,是京城有名的惹禍家族,不受歡迎。

        皇后不在乎世人觀感,替朱靖選了這門親事,根本就是添堵,給朱靖找不快。

        她也會做人,先是讚美景寧侯府的老夫人長年學佛,親自教養的丁荷晴是個善良單純、知書達禮的女子,絕對能擔負王妃之職。

        姑且不論丁荷晴有沒有如皇后說的那般好,就她身後惹禍不斷的丁氏家族,就讓人不喜,更甭提皇后、劉閣老等重臣發揮三寸不爛之舌,生病的皇上無力也沒體力駁斥眾口,這樁婚事就這麼定了。

       於是,朱靖火冒三丈的接了旨也拜了堂,但洞房夜,他讓新娘獨守空閨,而後天一亮就出征,以行動召告天下,他只當她是擺飾。

        一個出色的男人被迫娶妻,還要他當種馬,丁荷晴將心比心,她若是朱靖,也無法善待新婚妻,這樣的婚姻怎麼會幸福?

        此時,她靜靜的坐在梳妝鏡前,凝睇著鏡中那張嬌滴滴的水靈臉孔。

        回憶起原身嚥下最後一口氣的一幕,她也無言。

        原身不吃不喝等了丈夫一夜,從一開始端坐在床榻,到後來疲累的靠坐在床側,但她仍然不敢睡,屋外有任何風吹草動,她都緊張萬分,一夜的精神緊繃,讓心臟原本就有問題的她,就此一命嗚呼,連喊人的機會都沒有。

        「接下來,妳要怎麼過日子?」她反問鏡中的自己。

        拿張休書走人?可以,但沒有錢萬萬不能,一定得要足一大筆,當然,如果寧王不幸戰死,有王妃這個身分也不壞,她便決定留下來。

        只是何誠說了,這場戰爭恐怕得耗上一年,一年足夠她做很多事,但賢妻良母絕不在她的選項內,她得未雨綢繆,總不能坐吃山空,她得找個事業,自立自足。

        她在現代是忍者,走南闖北的出任務,如同古代的暗衛死士……或許,她也可以靠這一身功夫在古代生存?

        反正這條多出來的命是老天爺給的,總不能什麼都沒做就白走這一遭,只是,她需要一些武器。

        她思索一陣,步出屋外,守在門口的瑩星跟鈴月立即跟在她身後。

        「王妃,妳要去哪裡?」瑩星有些急切的問道。

       「庫房。」丁荷晴嫣然一笑,一個王爺的庫房,肯定有許多好東西。

*             *             *

        西北邊疆號角急響,東鷹國上萬名精兵拔箭上弦,箭雨齊齊落在敵對的上千名騎兵中,接下來,兩軍就近對戰,震天的慘叫聲,馬的嘶鳴聲、鐵蹄聲,金戈交鳴聲不斷。

        城垛上方,東鷹國的旌旗飄飄,卓然偉岸的朱靖穿著一襲黑甲戰袍,紅色披風在風中飛揚,他一雙如鷹隼般銳利的瞳眸俯視下方的戰局。

        在他身後站著一排高大挺拔的將領,他們也定睛注意著戰況,屍首肢塊四散,一片血腥,但眾人表情不變,堅毅的目光隨即又落到朱靖的身上。

        他是他們東鷹國的戰神,為了上陣指揮,刻意留了一臉落腮鬍,遮住豐神如玉的容顏,但舉手投足間,都有一股不容忽視的天生貴氣。

        這一年來,不管是炎熱的夏季或白雪紛飛的冬季,驍勇善戰的他運籌帷幄,親自領兵衝鋒陷陣,狠挫敵方銳氣,奈何敵方善用地勢打游擊戰,其他外族又乘亂進攻邊境,如此來回,征戰整整一年,而眼前是最後一場戰役,是敵方潰散逃逸後,不甘心的烏合之眾的最後反撲,他們都清楚,這只是頑強抵抗,不足為懼。

        果不其然,戰場上傳來了士兵們打勝的振臂歡呼聲。

        朱靖仍是一臉冷靜,示意後方幾位將士做後續的整兵、清點傷者及俘虜、沒收兵器等事。

        不久,夕陽緩緩落下,無數的火把照亮夜空。

        朱靖步下城垛,回到駐紮的營地,身後跟著的是蘇晨光,他是朱靖麾下的貼身大將,也是從小與朱靖一起長大的好友,出身鎮國公府,還是一名世子爺。

        兩人前後步入燈火通明的營帳,朱靖坐下,讓鬍鬚遮了大半的臉上,未見戰爭結束的喜悅,蘇晨光俊逸的臉上亦然。

        他們雖在這裡征戰一年,但國內的事,也有暗衛定期來報,尤其是某些特別希望寧王戰死的人,所以這一年那些人也很忙,戰場每有捷報傳回京城,這些人就得密會想著怎麼對付寧王。

        然而,暗衛無法全數掌握到這些人,尤其是劉閣老跟皇后,這兩個老奸巨猾的惡人防得密不透風,最讓他們忌諱。

        「靖,我說你……」蘇晨光大嘆一聲,「皇上病是好了,但皇儲之位,眾皇子都有野心,有的養兵自重,有的養謀士出謀劃策,他們的勢力及能耐本就低你一截,這回你立下戰功,這凱旋回來的路恐怕不平靜。」

        兩人在外,於公,一切以紀律為重,他不逾越本份,但兩人獨處,就能沒大沒小。

        事實上,這個問題,他們至少私下討論了半個月以上。

        朱靖微微頷首,「兵分二路吧,只是,回去的路恐怕又是另一場惡戰。」

        他厭惡戰事,但不得不參與,就如同兄弟間,還有皇后、劉閣老等人伸手干涉立太子一事,讓東鷹國的朝政難見平和,只有爾虞我詐,想要他這條命的人也變多了。

        蘇晨光真的同情這個太過出色的好友,但他也清楚,他絕不會讓好友獨自面對。

        三日後,朱靖率大軍拔營,準備凱旋返國。

        大軍一路前行多日,在一驛站短暫休息再出發,即一分為二,朱靖改坐馬車,由蘇晨光帶著百名精銳侍衛策馬隨行,往另一條山路而行。

        車內,朱靖沒有束冠,仍是一臉鬍子,一襲簡單的窄袖黑袍。

        一行人再行駛數里,行經兩邊高聳的峽谷,風呼呼的吹刮著,寧靜的氣息透著一股詭譎,僅有馬蹄及車輪聲在空曠的山谷間迴響。

        為首的蘇晨光回過頭,以眼神示意眾人小心謹慎,而馬車居中,後方還有侍衛隨行,將寧王護個紮實,每個人眼觀四方、耳聽八方,策馬快速經過山谷時,四周早已埋伏的上千名蒙面黑衣人已經拉滿弓,箭矢已在弦上。

        當代表放箭的手勢出現時,屏息以待的他們一一放手,咻咻咻—上千支羽箭發出刺耳的破風之聲,瞬間,天空黑壓壓一片,箭雨遮天。

       「保護王爺,快!」蘇晨光臉色大變,大吼一聲。

        其他人也迅速拔劍打掉箭矢。

        然而,更多蒙面黑衣騎士如鬼魅般欺近,他們手執刀劍迅速圍繞而上,緊接著兩方交戰,刀劍相擊的鏗鏘聲此起彼落,多人中箭慘叫落馬,鮮血飛濺。

        蘇晨光揮劍拚命殺敵,但馬車內靜悄悄的,這讓他心裡忐忑,朱靖從來就是一個會正面迎戰的人,「你們快掩護我,我要進車內。」

        其他侍衛拚死上前掩護,蘇晨光踉蹌的邊打邊跳上馬車,卻見朱靖全身無力的癱軟在車內,但他的手……他竟持刀刺傷自己的腿?

        蘇晨光立即丟掉仍滴著鮮血的劍,衝上前急切地問道:「你做什麼?」

        「馬車裡的茶水,被下了軟筋散,藥是塗在壺嘴上……」朱靖視線模糊,意識也逐漸模糊,他聲音虛弱,只能拿刀子刺腿,以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

        「該死,我們已經小心再小心,那些人怎麼那麼奸詐,太可惡了!」蘇晨光粗咒一聲,見好友那鮮血淋漓的腿傷,連忙從衣服下襬撕塊布替他繫緊。

       「外面怎麼樣?」朱靖忍著痛楚問。

       「不好,他們人多,坐穩了,我駕車帶你突圍。」

        蘇晨光讓他靠坐,再將幾個軟墊塞在他四周後,直接抓起劍劃破車簾,再縱身跳上駕駛座,一手緊抓韁繩,策馬直奔,其他侍衛陸續奔上前護衛。

        只是,對方來勢洶洶,個個身手頂尖,人數眾多,還有不時射過來的飛箭,迫得他們不得不邊打邊退,在一道箭雨又飛過來時,眾人拚命打飛箭矢,然而,其中一支長箭卻直直射進車廂內,噗哧一聲,射中朱靖的腹部,他身體一震,左腹湧出的鮮血立即濡溼身上的黑袍。

        蘇晨光掠身進入,臉色一白,大吼一聲,「王爺中箭了!」

        車外的侍衛紛紛往馬車齊聚過來,一邊執刀殺敵。

        「靖,你先忍忍。」蘇晨光果斷的一把折斷礙事的箭羽,將臉色慘白的朱靖斜揹起來,再跳下馬車,侍衛們立即上前掩護他們,焦急的邊打邊移動,慌亂看著前方那片黑漆漆的森林。

        眾人眼中都有猶豫,這座森林人跡罕至,離京城還有一長段距離,由於林木生得密集,每一棵皆高聳入天,只能有些微的陽光灑落,走在林蔭間容易迷路,誤入者幾乎沒幾個能活著出來,一向有鬼魅森林之稱。

        但他們根本沒有選擇!蘇晨光一咬牙,帶頭揹著幾乎要失去意識的朱靖衝進森林,其他侍從也快速跟上,而那些刺客也紛紛跟進。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7 09:06 PM 編輯

【第2章】

        接下來,雙方是一陣你追我跑的逃殺,從最初此起彼落的慘叫聲,一直到久久一次的哀號,終至恢復死寂的平靜。

        此時的鬼魅森林透著微光,不到一片漆黑,視線勉強還算清楚,然而森林中一直有飄忽的氤氳霧氣,時而繚繞,時而湧動,來來去去,相當詭異。

        在森林深處,一棵高聳入天的大樹前方,有一處可以擋風遮雨的天然洞穴,朱靖正虛弱的斜靠在洞口。

        原本在他身旁護衛的親兵侍衛死的死、傷的傷,到最後,連蘇晨光都不得不將他放下,跟其他倖存的侍衛將那些窮追不捨的刺客們引開。

        隨著時間流逝,他中的軟筋散的藥效退了些,雖然他仍然無法使用功力,但也能踉蹌的撐起自己,在林蔭間找個較好的藏身之所,並在經過的樹上留下暗號,讓蘇晨光等人可以找到他。

        但已過去兩個時辰,他遲遲等不到其他人來。

        驀地,遠遠的,有一抹身影往他這裡跑來。

        是敵是友?他喉頭緊縮,半瞇著眼,終於看清那是一名陌生的中年男子,模樣狼狽,神情慌亂,還不時的回頭看,但他並沒有看到對方身後有人……

        不對,有一個人!一道疾如閃電的身影在林蔭間迅速飛掠。

        就在那名中年男子驚慌胡亂逃竄的身影直奔向他時,下一瞬,中年男子突然瞪大了眼,他的喉頸間被抹了一條紅線,刺目鮮血噴濺而出,他仆倒在地,鮮血直流的嚥下最後一口氣。

        接著,從容的腳步聲響起,朱靖一抬頭,就見一名蒙面黑衣女子迎面走向他。

        她非常嬌小,一身窄袖束身上衣襯托出她玲瓏有致的身材,但她的下身卻是一襲寬褲,褲子兩旁還各有四、五個口袋,裡面顯然都裝了東西,看來鼓鼓的,她的腰上還掛著一柄長長的彎刀。

        在他打量自己時,丁荷晴也在打量著他。

        束髮的他一臉落腮鬍,臉色蒼白,卻有一雙精銳又湛然的瞳眸,身上還有一股讓人敬畏的天生威勢,她看不出他的年紀或相貌,目光繼續一路往下移,在他腹部近腿的尷尬部位插了一支像是折斷箭羽的箭桿,該處的黑袍已被血染到溼透,另一條腿上綁著布條,也浸染了血漬。

        兩人靜靜打量彼此,誰也沒動,誰也沒開口說話。

        突地,四周一暗,像是陽光被雲遮蔽,一陣涼風隨即拂來,寧靜的林間立即響起一片葉片敲打的沙沙聲。
丁荷晴仰起頭,雙眸微瞇,從幾抹透著微光的枝椏縫隙看向天空,雲朵飄浮的速度加快,雲層變厚,起風了,不久就會下起傾盆大雨。

        她低頭注視地上的屍體,為了追殺這個騙財騙色還害了幾條人命的渣男,她不得不跟著闖進這座大多數人都不敢踏進的鬼魅森林,沒想到這座森林還真的不簡單,除了過於密集的林木外,這裡的地形,一邊是山谷,另一邊卻是腹地極廣的峽灣,太陽一遇溼氣就容易起霧,一旦迷失方向,只能困死在這裡。

        暫時是走不了了!她的目光再度落在靜靜看著自己的男子身上,「等一會兒會下大雨,我待在這裡,希望你別介意。」

        朱靖聽著她年輕而清冷的嗓音,搖搖頭道:「這地方不是我的。」

       「是你先找到的。」她平靜的說完,就在洞口的另一端坐下來,那具死屍就躺在不遠處,但她像沒看到一般。

        他凝睇著她,腦海中迅速思索著,蘇晨光跟其他人可能凶多吉少,她看來身手極好,如果他付重金請她出手去救他們,也許可行。

        「姑娘可在林中見到其他人?」他問。

        「沒有。」她的語氣淡漠。

        難道……不可能!蘇晨光的功夫只差他一截,任何人要擺平他都不容易,他別自己嚇自己,他深吸口氣,卻因此牽動腹部傷口,忍不住逸出呻吟。

        但丁荷晴看也沒看他一眼。

        「姑娘可有把握離開這座森林?林中一直有一片飄忽的氤氳霧氣,也許是有人施了幻術……」

        「不是幻術,只是地形跟溫度的關係,要離開也不難,只要月亮出來就可以。」她的口氣仍舊平靜,忍者要學的太多,就連擺陣製造幻術也是其一。

        朱靖不是很清楚她的意思,但感覺得出來她並不想多談。

        他突然想到,自己蓄留的大鬍子所遮掩住的出眾容顏,那在蘇晨光口中,任何女子看了都心動的俊顏,她若見了,對他的態度會不會有所不同?

        然而此時,他也只能選擇安靜,刺紅的鮮血仍汩汩地從腹腿間的傷口流出,一直抽疼著,暖黏的血染溼了地面,但他因失血過多,整個人虛弱到無法起身處理傷口。

        由於他就坐在洞口,空氣中一直有股濃重的血腥味。

        丁荷晴蹙眉看向他,他不怕失血過多而死?
朱靖對上她困惑的眼眸,苦笑道:「我中了軟筋散,只能勉強撐到這裡,再加上失血過多,實在沒力氣起身。」

        她擰眉,目光落到他身上的兩個傷處後,陡然起身。

        他看著她消失在森林處,沒多久,她回來了,雙手抱了不少枯枝,還有一截有著褐色葉片的折枝,她將這折枝先放在一旁,隨即將枯枝堆放好後,動手生火,讓略微陰暗的洞內頓時明亮許多。

        「姑娘,此舉恐會引來追殺我的殺手……」

        「我會解決。」丁荷晴走到他身邊跪坐下來,傾身看著他的兩處傷口,目光定在中箭的傷處好一會兒,喃喃自語道:「必須拔出來。」

        他看著她微側低著頭,長長的髮辮落在胸前,即使他身上的血腥味極重,他仍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青草香,不知怎地,他脫口問道:「妳不擔心我是壞人?」

       「我殺了人,你看見了。」她頭也沒抬的回答。

        意思是,她才是壞人?朱靖突然想笑。

        她坐直身子,從腰間束帶內拿出一柄極小的短刃,拔了刀鞘,再次靠近他。

        他看著她俐落的來回甩動短刃,他中箭處的袍服及貼身黑褲的布料已飄落在地,他的大腿與腹部交接處便裸露出來,中箭的撕裂傷口清楚可見。

        他抬頭看她,就見她那雙如靜夜璀亮的星眸依然平靜無波,他既震懾於她靈活高超的手上功夫,也驚愕於她的冷靜。

        男女有別,他裸露的地方算是相當隱私,已近胯下,他雖然看不到她的臉,但就她的身形及那雙眼眸,她應該相當年輕。

        丁荷晴的寬褲共有八個口袋,這是仿現代忍者褲,每一個口袋裡都有東西,有乾糧、小水壺、暗器,甚至是逃命用的毒藥、迷藥及煙霧彈。

        她從一個口袋裡拿出一塊白布捲起來後拿到他嘴邊,「咬著,我要拔箭。」

        「不必,我撐得住。」

        丁荷晴瞧了臉色蒼白的他一眼,點點頭,將白布放回口袋,再度起身,將先前摘來的折枝葉片一一摘下,再從另一個口袋拿出小巧的水壺,將葉片略微洗淨,放入口中咀嚼。

        朱靖困惑的看著她的一切舉止,沒想到她再蹲回他身前時,小手抓著折斷的箭桿,一把就將箭拔出,在他因痛楚而悶哼一聲時,她已及時閃過噴湧而出的鮮血,將咀嚼過的葉片吐到手中,迅速的塗抹在他的傷處。

        一陣劇痛瞬間襲來,他極力緊咬著牙,但還是忍不住又悶哼了一聲,再看向她,仍是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眸,她到底是何方人物?

        她能毫不猶豫地拔出斷箭,再迅速上藥,動作熟悉得像做了上千次,他無法想像她過著怎麼樣的生活,她是殺手?

        雖然從小養尊處優,但為了練武,他吃的苦、曾經受的傷都不少,他絕不是一個怕痛的人,但這種像被數千數百隻螞蟻咬噬的痛感,令他額頭都冒出了冷汗,而且傷口愈來愈痛,他下意識想伸手將藥草撥掉。

       「別動,這種野生紫葉草可以很快的止血。」丁荷晴連說話的語調也是平靜的。

        朱靖定睛一看,果真,傷口慢慢止血了,痛感也舒緩下來,她隨即從另一個口袋裡拿出一捲布條,俐落的包紮傷口,接著處理他刺傷自己的刀傷,慶幸的是,這個傷口已不再流血。

        「妳是大夫?」見她都包紮好後,他開口又問。

        「不是,只是為了活命,認識一些特殊草藥。」她淡淡地回道。

        聽來她的生活充滿危險,他深吸口氣,「姑娘的救命之恩,若朱某有幸脫困,定當回報。」

        「不必,若不是為了等月光,我不會在這裡停留,更不會救你。」她話說得冷漠,隨即走出去,再回來時,她沾血的雙手已洗乾淨。

        他其實口乾舌燥,卻見她已經坐下,靠著洞口閉眼休息。

        他看著已包紮好的傷口,終究抵不過對水的渴求,他試著扶著壁面起身,卻是一陣暈眩。

        「如果我是你,不會在這時候走出去,」丁荷晴仍舊閉著雙眼,口氣仍是不緊不慢,「那片白茫茫的霧氣繚繞,在密密麻麻的林蔭中忽東忽西,讓人猶如置身幻境,只要驚慌逃竄,失了方向,最後只會體力不支,渴死或餓死,而且就快下大雨了,勸你還是耐心待著。」

        身為忍者,她從來只知聽命行事,只是她天生多了一份良善,也斬不斷七情六慾,才會沒了防備,斷送自己的生命。

        對這名男子,她是多事了,但要什麼都不說的看他送死,她也做不到。

        清冷的嗓音迴盪在山洞內,卻讓朱靖的心頭一暖,他感覺得出來,她是個外冷內熱的性子。

        「我只是口渴,想找水喝。」

        他的傷口雖疼,但含笑的低沉嗓音清楚的告訴她,他沒那麼不知好歹,想找死。

        丁荷晴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從口袋裡拿出已裝滿乾淨溪水的小水壺,起身走到他身邊拿給他,再從另一個口袋拿出一個紙包,裡面是她刻意買來當乾糧的硬肉乾,追那個狡兔三窟的渣男多日,也只剩一小片,而後她轉身回到原位坐下,再度闔眼休息。

        「謝謝。」朱靖沒有拒絕,仰頭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大口水,但一咬那硬死人不償命的硬肉乾時,他實在難掩驚愕,猛地看向動也不動的她。

        他很難形容此時的心情,就算行軍打仗,他也不可能吃到這種東西,她到底過著怎麼樣的生活?他對她愈來愈好奇,更想看到她的容貌。

        但也只是想想而已,他緩慢而安靜的將那硬如石板的肉乾艱難的和著水吃下,注視著洞外那些詭異的白霧來回飄忽,也不知過了多久,身體的傷及疲憊讓他不由得闔上眼眸,沉沉睡去。

        同一時間,傾盆大雨宣洩而下。

*             *             *

        朱靖這一睡極久,直到被滂沱大雨聲驚醒,洞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他本以為只剩下他一人,但洞內火堆上的火仍燒得熾烈,而一抹嬌小身影就貼靠在洞口的牆面,面向外的注視著黑漆漆的森林。

        像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她突然轉過身來,在火光照射下,他清楚看到她臉上仍蒙著黑巾,莫名的,他感到非常失望。

        丁荷晴走向他,「吃吧。」

        朱靖再眨眨眼,這才注意到她手中的兩顆野果,「我一顆,姑娘也吃一顆。」

       「我吃過了。」她平靜的說完,再度走回原來的位置坐下。

        他連謝謝都還沒來得及說……他靜靜的看著她一會兒,這才開始吃起略帶酸澀的野果。

        兩人靜坐好一會兒後,他試著跟她攀談,甚至問及那具消失在洞口前的屍體,她卻沒有任何回應,他只能閉口。

        朱靖完全沒想到,他會跟她困在這山洞裡多日。

        時值春夏交接,一連帶來幾日的狂風暴雨,他們被迫往洞內移動,也好在氣溫漸漸回暖,再加上有火堆,入夜或清晨不致太過寒冷。

        相處的時間長了,朱靖發現她不太愛說話,總在雨勢稍停時來來去去,有時撿枯枝,有時找了藥草,同樣是以咀嚼方式為他上藥。

        軟筋散的藥效早已過了,但他傷的地方讓他不好使力,連站起身來都難,他算是人生頭一回品嚐到廢物的滋味。

        她會定時拿水給他喝,很多時候,他們都是吃野果果腹,偶爾她不知道到哪裡抓了魚或鳥,會烤來吃,她處理的動作相當俐落,彷彿已經這樣做過千萬次。

        他曾好奇詢問,但她只是靜靜的做事,或是坐在洞口閉眼小寐,雙手環胸,帶著警戒。

        日子一天天過去,朱靖也慢慢歇了對她的好奇,很多時候,他就跟她一樣,注視著洞外恣意肆虐的風雨,要不就是在風雨停歇時,凝睇著在林蔭間未曾散去的詭異雲霧。

        他時睡時醒,甚至不是很清楚他們留在洞內已經幾天了。

        但他知道他的樣子一定很可怕,原本就一臉落腮鬍,一身髒汙,早沒了貴氣,再加上幾日未淨身,身上也有血腥味,那味道連他自己都快受不了,反之,自由進出山洞的她,似乎找到地方淨身,每回她靠近自己,他都能聞到她身上令人舒爽的青草味。

        但他沒開口要求她帶他去,不管是不是為了等月光,她能為他張羅食物跟水,甚至照顧他的傷,他已經很感激,何況,她不知他的真實身分,甚至不曾見過那張讓多少姑娘們傾慕羞澀的俊美容顏,如此照護他,並無所圖。

        蘇晨光等人遲遲沒有找來,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這一天,雨勢終於轉小,丁荷晴從外頭找來幾根較粗的枝幹及細藤蔓,就在洞內忙碌起來,一陣敲敲打打後,她做成了兩只拐杖,接著重新為他上好傷藥,再包紮好後,林蔭間的雲霧同時散去,久違的銀白月光稀稀疏疏的灑落,但鬼魅森林看來還是一樣黑漆漆的。

        「我要離開了。」火光下,她的雙眸仍不見任何情緒,如一面山中靜湖,連一絲漣漪也無。

        朱靖只能點頭,她為他做得已經太多了,不過,他也注意到他的右手腕處被綁了一條紅絲線,他伸手一碰,不由得一愣,這是堅韌的天蠶絲,而且還是稀有的血蠶吐出的絲,他會識得,是因為父皇在他十五歲時,特別命人重金尋來一件刀槍不入的蠶絲背心,然而這次出征,他卻將它留在府中庫房忘了帶走。

       「這座森林詭異難走,如果你的人還活著,或許能順著你留下的暗號找到你。」丁荷晴沒有理會他詫異的神情,其實在追殺那名人渣時,她就聽到不少哀號聲,顯然有人遇難,但忍者的教條以完成任務為先,她只追蹤她的目標,之後,又因為那些會擾亂方向的雲霧,她被迫在有限的範圍內行動,自然看到了樹幹上的暗號,猜測是他留下的,才說了這席話,「若是再沒消息,你只要順著我給你的這條紅線走,就能走出這片森林。」

        「妳是怎麼知道暗號的事?妳知道我是誰?」他突生警覺。

        「知道暗號是意外,救你也是意外,而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火光下,丁荷晴清澈如泉的沉靜眸子映著火光,格外的璀亮。

        朱靖抿緊薄唇,看著她從寬褲的一只口袋裡拿出兩顆黑色丸子,交到他的手中。

        「這是煙霧彈,一旦有危險,你往地上扔,就會有大量的煙霧產生,這煙無毒無味,可以混淆敵人視線,你就趁機逃吧。」

        他蹙眉看著手裡的兩顆小黑球,他帶兵打仗,也曾遊歷他方,怎麼不曾見過這種東西?

        丁荷晴其實有點捨不得,在古代要做這玩意兒可不簡單,她可是花了好幾個月,費了好些功夫才找足材料,親手製造,但也只做了十顆,還真是便宜他了,但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這是多管閒事的代價。

        該交代的已經交代完了,她轉身就往洞外走。

        朱靖一怔,連忙抓起她給的拐杖,忍著傷口的痛,一拐一拐的走出去,「等等!姑娘可否給朱某一個名字……」

       「不必。」她清冷的聲音一如以往,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他掙扎著想快步追上她,卻不慎撲倒在地,只能眼睜睜看著她在經過一株大樹旁,似乎彎下身,提了一個重物後,右手再往上方一甩,然後,他在微亮的月光下,看到一絲微微閃動的紅光往上,接著,她整個人騰空,瞬間消失在繁密的林葉間。

        同時,他手腕上的紅線動了一下,他抬頭,瞇起黑眸,仔細察看,銀光下的樹林時不時傳來葉片拍打的沙沙聲……

        這一瞬間,他明白了她說等月亮出來就能離開是什麼意思了,她顯然是施展輕功飛掠到樹梢頂端,藉由星象看清方向,才能離開這座不見光的迷宮森林。

        思緒到此,他手腕的紅線再度被拉直,他抬頭搜尋,隱隱見到一抹黑色身影正往前方疾奔,就再也看不見了。

        但他這一端的紅線時不時的被拉扯,他知道每一次的拉扯,都可能是她掠身到樹梢找出正確方向後,再飛身而下,只為了給他指引活命的出口。

        這樣的奇女子,竟留個名字也不肯,更不要他的報恩,他有幸遇上,卻沒深交,日後也可能不再見面,朱靖一想到此,不免懊惱萬分。

        也不知過了多久,遠處,有幾道微弱光影緩緩朝他這裡移動。

        不知是敵是友,他只能先起身,回到洞內,將那火堆打滅,靜靜靠在山壁,神經緊繃著,警戒的注視著洞外,在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孔時,他立即撐著拐杖步出。

        高舉火把的侍衛一眼瞧見他,興奮的回頭大喊,「蘇副將,看到王爺了,他在這邊啊,快!」

        朱靖等一行人困在鬼魅森林長達半個月,那些追殺進來的刺客可能死的死,逃的逃,或者也困死在森林,他們不清楚,但蘇晨光為了替朱靖引開殺手,帶著六名精兵往另一個方向走,卻是九死一生,好在七人沒打散,聚在一起,東走西找的找了十幾天,總算看到樹上的暗號,一路尋來。

        他們悲觀的以為會看到一具屍體,沒想到寧王除了滿臉鬍鬚外,精神很好,刀傷已經結疤,箭傷也已經控制住,沒有發炎的跡象。

        朱靖將救他的女子簡略說出,蘇晨光頻呼阿彌陀佛,直稱她是貴人,對沒機會見到那名奇女子直道遺憾,畢竟他們也在這座森林裡打轉好幾日,卻無緣遇見,但也是拜她之賜,他們一行八人才能順著那條紅線安全的離開。

        當眾人回頭看著身後那座鬱鬱蔥蔥的森林,不禁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朱靖仍由蘇晨光揹著,遠離森林一段距離後,朱靖要蘇晨光將自己放到一旁的草地坐下,再命兩名精兵先行到最近的偏僻村落買了水、乾糧、馬車跟幾匹馬兒。

       朱靖上了馬車,蘇晨光坐在前頭駕馬,其他人騎馬,一行人才登上返京路。

       「那個女子,王爺沒深交太可惜了,別說救命之恩,光是憑她能在鬼魅森林生存跟脫困的能力,留在王爺的身邊都是好的,不然回京後,不知又有多少明槍暗箭要防。」

        「就是,王爺要田副將混淆視聽的那隊人馬已經凱旋回京,我們這一行人卻還在這裡,皇上跟田副將一定覺得我們凶多吉少了。」

        「皇后那一派的人肯定高興極了。」

        馬車正行駛在杳無人煙的官道上,幾名侍從恣意談論的聲音傳入馬車車廂內,朱靖半坐臥著,看似闔眼休息,但思緒卻快速翻轉。

        他已派人快馬進京去打探消息回來,得知在七天前,田副將已帶著軍隊返京,還刻意散播消息,指他跟蘇晨光都在戰場上受傷,所以是乘坐馬車回朝,當日,前來迎接的地方官及老百姓們是沿途恭迎歡呼,也大聲為兩人的傷勢祈福,爆竹聲更是不絕於耳。

        也在同一天,朝臣們就傳出消息,指皇上將寧王跟蘇晨光安置在宮中,讓太醫進駐後,又對外宣佈,兩人的傷勢不致危及生命,但為了讓兩人好好養傷,不准任何人,包括親屬進宮探望。

        第二日,皇上即設了皇宴慶祝勝利並招待有功將士,並在三日後正式下詔授以勛官,賞賜華宅、金銀珠寶等物。

        想到這裡,朱靖張開雙眸,看著車窗外,離京城愈來愈近的青山景致。

        算算時間,田副將顯然等了他們數日,才不得不對外丟出他受傷的消息,再整隊進京,事後再向父皇坦承,回朝的人之中根本沒有他,因此才有不准任何人探病的皇令。

        田副將也真是烏鴉,他竟然真的得坐著馬車進京!

        此外,他無法不去想那名女子,她那麼冷靜,那麼獨特,還是個善良的人,他很遺憾沒讓她看到自己真正的容顏。

        這不是說她是個膚淺的女子,會因此受他吸引,但至少她會認得他,或許他們有機會再見面,他可以報恩。

        從她的一切行為舉止來看,他相信她過得並不好,可能隨時身陷危險之中,他並不在乎她的容貌或年齡,只要她願意委身於他,他可以用他的身分來庇護她,讓她過著平靜又尊貴的生活,他甚至也可以為了她,休了皇后硬塞給他的王妃,由她取代,可是,他什麼也沒說……不,是什麼也來不及說。

        馬車持續前進,不知過了多久,車簾被掀開,探頭進來的是一身粗布的蘇晨光,「你沒睡?我們要進城了,暗衛已送來消息,原本還有不少人埋伏在城門前,打算讓我們連城門都進不去,但他們已經悄悄的處理掉,要我們放心,真是的,早知道就不扮這麼醜了。」

        為了不引人注目,他們幾個都扮成莊稼漢,連朱靖一臉的鬍子都沒敢刮呢。

       「還是小心吧,太多人不希望我回京。」朱靖平靜的道。

        蘇晨光也知道,不然眾所周知寧王跟他此時應該都在皇宮內養傷,怎麼還有人能掌握到他們的行蹤,想再次行刺?!

        一行人平安的穿過城門,映入眼簾的是繁華的京城,闊別一年多,朱靖看著車窗外熙來攘往的熱鬧街道,有一種不真實感。

       殺聲震天的殺戮戰場,到處是殘屍血流的場景,而這裡,商鋪林立,人潮洶湧,一片富足安樂景象,但他也很清楚,在這看似安穩的背後,充斥著不安定的政治鬥爭、官吏間的貪贓枉法,甚至是一些地痞流氓狐假虎威的仗勢欺壓……

        此時,街道上傳來一陣語調高昂的談話聲—

        「你們聽到沒有?替天行道組織將東街霸王給殺了。」

        「我不只聽到,還看到他那顆半爛掉的頭顱,他沒有身體呢,而且那顆頭是直接被高掛在霸王家的大門前,他的妻妾哭得可慘了,但誰不知道她們心裡有多開心。」

        「就是啊,她們之中有多少是被他騙財騙色給拐進府裡的,聽說不肯進府的都被他給殺了,這種人死了真是活該!」

        「要不要去看看?那裡人好多呢!」

        「好啊,去看看,那些妻妾個個都是美人呢!」

        幾個老百姓熱切議論著,隨即興匆匆的往另一個轉角跑去,同一時間,也有其他老百姓吵吵嚷嚷的往同一個方向跑去。

        「外面在吵什麼?」朱靖的聲音從車廂內傳出來。

        蘇晨光早已聽了個大概,回道:「還不是替天行道組織,他們的膽子真是愈來愈大,連京府大人都對東街霸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個組織竟然敢動他。」

        「東街霸王?」

        「那種小人還不配讓你認識,他只是劉閣老找來辦髒事的一條狗,聽說曾是個土匪,拳腳功夫不錯,行事做法都像土匪,京城老百姓見到他,能避多遠就多遠。」

        蘇晨光雖然出身世族,但他愛四處溜達,認識不少三教九流,對坊間的一些事也都清楚,反之,朱靖要習武又要學習治國,後來又得防著被暗殺,當然沒有時間理會這種小嘍囉。

        不過,朱靖跟蘇晨光對替天行道這個組織都不陌生,因為京裡的任何風吹草動還是有暗衛定時呈報,而這個組織,大約是一年前才出現的江湖組織,有多少人?誰是頭頭?都無人知曉,收費不一,聽聞有的只付了幾串銀子,有的卻得付出上萬兩,只是,這些都是傳聞,無法證實,但只要他們收了錢,肯定使命必達。

        而且,截至目前為止,他們打殺的大多是皇親貴冑或高官,皆是趁著世道不平靜,趁火打劫、無惡不作之徒,而這些被打殺的人則會被隨意的丟棄到公共場所,像是熙來攘往的大街上、皇宮門前、某個高官的府第大門,甚至是一些茶樓或妓院,大剌剌的出現在老百姓的面前,老百姓大聲叫好,私下都稱該組織的名字取得真好,真的是替天行道。

        也因為這組織的神出鬼沒,使命必達,讓一些欺善怕惡的皇親貴冑人心惶惶,行事作風也收斂許多,連老百姓都感受到了,對該組織更是感激涕零。

        不過,要如何與該組織接觸卻是無人知曉,只聽說會有人主動接洽,告知方法,但要再如法炮製,卻會發現不是人去樓空,就是查無此人,相當神祕。

        「我們會經過那個地方,現在要繞道也來不及了,你忍忍。」

        蘇晨光的聲音打斷朱靖的思緒,朱靖點了點頭。

        馬車緩緩前行,沿途還可以看到往前奔跑的老百姓,愈到東街霸王的宅第前,群眾更是多,馬車是動一下,停一下,四周充斥著百姓們七嘴八舌的聲音。

        驀地,一陣強風吹來,車簾往上翻飛,朱靖的視線穿過重重交頭接耳的人群,落在那顆高掛在匾額下方的血淋淋人頭,男子泛著血絲的雙眸驚恐的大睜,顯然是死不瞑目。

        朱靖的黑眸倏地一瞇,陡然坐直身,這一動也牽動了傷口,換來一陣刺疼,但他依舊難以置信的瞪著那張臉,這是救他的那名女子殺死的人!

        他突然想到她步出洞穴,在大樹旁彎身拿起的重物……

        是頭顱!她是替天行動組織裡的殺手!

        他的心突然一片清朗,黑眸浮現笑意。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8 11:02 AM 編輯

【第三章】

  在宮中暗衛的接應下,朱靖跟蘇晨光順利經由宮外的密道進到宮內。

  此刻,合明殿中一處精緻的樓閣內,也就是皇上對外宣稱安排他們養傷的地方,兩人已經梳洗過,神清氣爽,正在讓太醫處理他們身上的傷。

  皇上已得到消息,帶著信任的太監總管匆匆而來,靜坐在一旁,看著信任的太醫替兩個孩子療傷,一邊聽朱靖說著這一路返京的種種兇險,還有那位不願以真面目示人,卻救了他並照顧他多日的奇女子。

  朱靖保留了該女子可能是替天行道組織一員的事,他不知父皇對該組織的態度,心裡只有一個念頭,他不想讓她深陷危險中。

  蘇晨光身上只有些皮肉傷,能好好坐在椅子上,但朱靖腹部近胯下的傷頗為嚴重,只能半躺臥在床上,慶幸的是,那女子天天為他換藥包紮,太醫直言再內用外敷,好好調養一個半月,應該就能恢復。

  皇上讓太醫先行退下準備藥材熬藥湯,隨即坐到了床緣,緊緊握住朱靖的手。

  蘇晨光識相地道:「皇上跟王爺好好聊聊,臣的傷並無大礙,臣先行回府,對外宣稱在這裡吃好睡好,已養好了傷。」

  「也好,你若是出現,外面許多不實流言就能停止了,畢竟很多有心人都質疑你們根本不在宮中。」皇上輕嘆一聲。

  「皇上放心,臣最會見機行事,撒謊也不必打草稿,絕對不會出岔子的。」蘇晨光自信的拍拍胸脯,再說了要去看看其他的難兄難弟,便拱手退出去,讓父子倆好好聊聊體己話。

  「兒臣很抱歉,讓父皇擔心了。」朱靖回握父皇的手,注意到父皇老了不少。

  皇上搖搖頭,看著兒子,他束髮金冠,額頭寬,兩道濃眉斜飛入鬢,一雙深邃的黑眸,神情上仍有唯我獨尊的倨傲,即使因為受傷削瘦了些,氣血欠佳,但總的來說,仍有一股王者的雍容大氣,相較之下,身為父親的自己沒有什麼魄力,甚至也不是個好皇帝。

  朱靖替他掃平外患,但他在重病後,身體一直沒有恢復,忙國事幾日,就得再臥床一、兩日,君王無法上早朝,奏章無法批閱,許多民生大事停擺,在此等氛圍下,一些有心人趁機為亂,京城與過去相比,看似平靜,實則腐敗,他有心改善,卻力有未逮。

  倒是奏請立太子的奏摺天天往上呈,幸好,朱靖那方捷報頻頻,他藉著戰事為由,堵住悠悠眾口,如今朱靖回來了,他雖是萬人之上,但有這個兒子在身旁,他覺得自己突然也有了力量。 

  朱靖與父皇聊了些正事後,話題便轉到他的王妃身上。「這事,兒臣已有決定,兒臣的戰功只要一個獎賞,就是休了她,兒臣與她並無洞房,王府的人都可以作證。」朱靖態度堅定。

  皇上蹙眉看著兒子,對那樁婚事,纏綿病榻的他根本無力阻擋,最愛的妃子紅顏薄命,獨留這苗子,容貌及才識是所有子女中最突出的,久不立太子,招皇后生怨,她生下的皇長子成了眾人眼中的笑話,她便與劉閣老聯手,將兒子的正妃人選定了,而他這個當父親的人也無力改變,雖然他很愧疚,但劉閣老挾著家中三代為朝的官威,在他仍是太子時,就震住他,讓他在面對他時,始終無法強硬起來,只是——

  「你確定嗎?你可曾好好看過你的王妃?這一年,皇后曾數次宣她進宮,朕也見過幾回,是個懂事的,中規中矩,朕知道你沒跟她圓房,但這一年,她深居簡出,不曾出席各種皇家宴席,說是夫婿在外征戰,她向菩薩許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終日茹素在家為你祈福,請求上蒼讓戰爭早日結束。」

  「兒臣知道她的一些事,何誠也會固定捎家書給我,她很安份,這算是還可取之處。」朱靖回道。

  「其實這樁婚事,一開始父皇也不喜,但那孩子真的不錯。」皇上的腦海中浮現一張精緻的容顏,最吸引人的該是那雙平靜無波的眼眸,不管皇后交代什麼,她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父皇明知這是皇后跟劉閣老刻意讓我添堵的婚事,就不必再說了。」朱靖毫不掩飾對王妃的厭惡。

  「朕知道,不過你可否答應朕,至少與她談談,若真的不喜,朕如皇兒所願。」

  「兒臣先謝父皇成全,兒臣也會去談,但談的是休妻的條件,兒臣不會虧待她,只要她的條件兒臣做得到,就會全數答應。」朱靖還是相當堅持。

  皇上見兒子如此執著,也不好勉強了。

  朱靖在皇宮裡休養了近兩個月,傷勢才逐漸康復,私下,他請蘇晨光帶著他的暗衛去查替天行道組織,卻始終無所獲,讓他心情欠佳。

  時值仲夏,蟬鳴唧唧,亭台內,朱靖跟蘇晨光一邊談著事情一邊喝著涼茶。「明天皇宴結束,我自己去找。」朱靖說道。

  由於他的傷已好,父皇見他康復,龍心大悅,還要為他大肆舉辦皇宴,也是為他慶功。

  「你才逃離危險,還是別再冒險,你這條命太貴重了,我跟其他暗衛們會努力替你把她找出來。」

  蘇晨光知道就是那個奇女子殺了東街霸王後,對她是更加崇拜了,甚至打起也加入該組織的算盤。

  朱靖抿抿唇,知道他的確沒有任意妄為的資格,「好吧,那就麻煩你了,只是,那顆迷霧彈,你拿給軍務部的技工拆開研究,也沒什麼線索?」

  蘇晨光搖頭,「那玩意兒很複雜,一拆解後也弄不回去,那幫技工忙了好幾天,差點沒將自己炸死。」他的語氣說有多無奈就有多無奈。

  朱靖失望的沉吟一會兒,又問道:「那些紅色的天蠶絲線,暗衛們也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找是找到了,卻是沒用的線索。」蘇晨光嘆了一聲,繼而道來暗衛們卯足勁的明査暗訪,只査到就目前所知,世上僅有一件血蠶絲背心與那些絲線相同,不過就在寧王府的庫房裡,但在一年前,那件背心早被寧王妃以主子之姿要走了,何誠只是總管,無權也無力阻止。「你說,這條線索有用嗎?總不可能王妃就是那名奇女子,簡直荒謬嘛!」

  根本不可能!朱靖神情凝重,眉宇間的失望更明顯,正要開口,就見一名宮人快步朝這裡走來,拱手就道:「啟稟王爺,王妃又來看您了,她還是從皇后那裡過來的,王爺真的……還是不見嗎?」

  宮人的頭垂得低低的,一次次的通報,他都覺得不忍了。

  蘇晨光這段日子也頻繁來宮裡,知道皇后沒事找事,硬召丁荷晴入宮,再要她過來這裡見見寧王,就怕寧王傷養得太好,太快恢復健康,頻頻催她給寧王添堵,幾回下來,他不免也同情起那個不曾謀面的王妃,說穿了,她也只是顆遭人利用的棋子罷了。

  「反正你不也打定主意要休了她,那就乾脆見見她吧。」

  「那是家務事,就該在寧王府談。」朱靖冷冷的道。

  「也是,在宮中,誰知道有多少雙耳朵在偷聽,我們都算死裡逃生了一回,再來,可是要更加謹慎,尤其是你。」蘇晨光說完,就揮手趕人。

  來報的宮人只能行個禮,轉身快步離開,但甫出合明殿,一看到站在門口靜靜等候的王妃跟她的兩名丫鬟,一想到他要說的又是千篇一律拒絕的話,不禁面露尷尬,「王妃,這……王爺……」

  「無妨。」丁荷晴神情平靜的說了這兩個字,轉身就往來時的宮闕迴廊走去。

  鈴月跟瑩星愣了一下,急急的跟上去。

  宮人慢半拍的反應過來,急喊道:「奴才得給王妃引路出宮門啊。」

  但三人都沒回頭,宮人嘆了一聲,也罷,王妃應該都識得路了,他只好轉身去做自己的活兒。

  「王妃,王爺也太壞了,皇后說的對,明天就有皇宴,他好歹也該見見你,看明天你該來還是不來,免得你丟人,他也丟人啊。」瑩星雖然刻意壓低了嗓音,但氣呼呼的口吻在這肅穆的皇宮仍然很清楚。

  「別成為他人手中的棋子,瑩星。」丁荷晴頭也沒回的道。

  鈴月連忙警告瑩星,「你小心禍從口出。」

  瑩星連忙摀住嘴,但還是忍不住小聲問道:「王妃,那你明天還進宮嗎?」

  丁荷晴走上九重曲橋,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回過頭。

  跟著上橋的兩個丫鬟也不明所以的轉回頭,就見她們剛剛等待的殿外,兩抹高大身影正闊步走出來,只是兩人低頭說話,無法看清他們的長相,但兩人身後跟著四名太監,想來身分必定不凡。

  「會不會其中一個就是寧王啊?」瑩星好奇的道。

  「王妃要不要過去?至少見個面,說點話?」鈐月也忍不住建議,外頭對於王爺要休妻的流言傳得沸沸揚揚,她真的替主子擔心啊。

  丁荷晴凝睇著兩人挺拔的身影,追上去又要說什麼?寧王嫌棄她這個新婚妻的態度明顯,一年多未見,卻還是不想見,看來他是休定她了。

  這可是正中她的下懷!她的事業現在做得可火紅,生意接不完,鏟奸除惡之餘,口袋賺得滿滿的,還添置了房產,最重要的是,她就是BOSS,不須聽命任何人。

  一想到能恢復單身、完全自由,丁荷晴的臉上頓時綻放動人笑意,轉回頭,繼續往宮門走去。

  兩個丫鬟根本不知道現下是什麼情況,只能來回看了看,連忙又跟上去。

  朱靖卻在這時轉過身,直視著在花園另一端的主僕身影。

  「失望了?以為她會朝你飛奔過來?畢竟誰不知道東鷹國的寧王是個美男子。」蘇晨光笑著調侃道。

  朱靖看著曲橋上那抹走在最前方的嬌小身影,夏風拂來,將她一頭長髮吹起,露出她的脖頸及纖細窈窕的肩背曲線,他的濃眉陡地一蹙,這個背影他怎麼覺得很像……

  他驀地笑出來,他在胡思亂想什麼?金枝玉葉、嬌小纖細者身形皆大同小異,他肯定是太渴望找到她,才會生出如此離譜的想法。

  「笑什麼?」

  「沒事,父皇在御書房等我,我們快走吧。」

  兩人在宮人隨侍下,往御書房走去。

  但到了曲橋旁,大皇子朱晏帶著他的知交好友兼表弟的杜京亞,在多名宮人隨侍下迎面而來。

  「看看這是誰啊,本皇子所有手足中最出色、最勇猛,也是父皇唯一封王的五皇弟,神隱了兩個月終於踏出宮殿了,果然,看起來完全康復了,而且還比一年前更加俊美了。」朱晏相貌俊逸,一襲圓領紫袍更顯得他雍容華貴,但言行間倒也能看出他身上沾染不少紈絝氣息。  

  「可不是,說來,大皇子你也該帶兵去打打仗,再回來躲藏不見人兩個月,你肯定也會如此的神清氣爽,俊美無儔啊。」杜京亞油腔滑調的跟著嘲諷起朱靖。

  「大皇子若是去打仗,你這小跟班理應也該跟著去,不過你鐵定不是帶兵出征的去建功立業,而是會帶著上好的酒菜、陪玩的妓女,喔不,你是帶著陪玩的小男童……」蘇晨光不客氣的嗆了回去。

  杜京亞是當今皇后的嫡親侄子,長相清秀,從小進出皇宮,跟著朱晏吃喝玩樂,還傳出有戀童癖,聲名狼藉,是他皇室黑名單中廢物組的第一人。

        「蘇晨光!你以為我不敢揍你嗎?!」杜京亞氣得臉漲紅,雙手握拳。

  「嘖嘖,惱羞成怒了,我說寧王,皇上還在等著我們,去遲了,是不是該把這段話講給皇上聽,再有下一回要出征,舉薦兩人去送死,如何?」

  蘇晨光說得笑咪咪,朱晏和杜京亞聽得牙癢癢。

  朱靖冷眼看著他們,並未說話,可他強大的氣場完全將兩人震懾住,使得他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他們後方的隨侍更是畏懼有加,大氣都不敢喘一口,頭低得不能再低。

  空氣凝結,直到朱靖抬腳,面無表情的越過兩人。

  只有蘇晨光依然笑容滿面,得意洋洋的拋下話,「王爺不屑跟你們說話呢……不是,他喉嚨也有傷到,你們千萬別跑到皇后娘娘面前去哭訴啊,所謂男人有淚不輕彈,除非你們是女的。」

  杜京亞怒不可遏的要追上前揍人,朱晏一把拉住他,「先忍住,戰功再加上父皇的恩寵,他要呼風喚雨也夠了,他跟蘇晨光現在是全民英雄,才能如此言張,咱們惹不起。」

  「難道咱們對他就只能這般容忍禮讓?你可是他的大皇兄啊,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杜京亞恨啊!

  朱晏又何嘗忍得住這口怨氣,但母后再三叮嚀要他再忍忍,她跟劉閣老派人在朱靖返京途中,將他們一行人逼進了鬼魅森林,他們仍有辦法逃出來,可見得真不是簡單能夠對付的,不過他相信母后和劉閣老絕對會將威脅到他登基之路的阻礙給徹底剷除!

  御書房內,皇帝看著氣色顯得紅潤的朱靖,在寬慰之餘,還是提到了丁荷晴,「皇后今日召她入宮,你還是不願意見她?」

  「兒臣心意已定,多見一次面,也不會改變兒臣的決定。」朱靖的態度始終如一。

  蘇晨光也知道皇上一直希望兒子和自已的王妃見一面,但他比較好奇的是……「皇上對寧王妃很有好感?可是景寧侯府的人一一拿出來談,沒有一個上得了檯面的。」

  「沒錯,但也因此更凸顯出王妃的不凡,朕必須承認侯府的老夫人把她教得很好,朕與她幾次短暫會面,覺得她就像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蓮,」皇上看著神情仍然清冷的兒子,「她不是在侯府長大的,朕希望在明日皇宴結束後,皇兒不要先入為主的評斷她,把她當個陌生人,也許你會喜歡她那副雲淡風輕的沉靜。」

  他語重心長的說完這一席話,便讓兩人退下,但不忘朝蘇晨光使個眼色,要他這個從頭到尾都杵在一旁的好朋友當說客。

  蘇晨光搔搔頭,走在朱靖身旁,輕咳兩聲,「皇上看來對他的皇媳婦很有好感,靖,你真的不先了解……」

  「我現在最想做的是找出我的救命恩人。」朱靖認真的看著好友,「不瞞你說,這是生平第一次,我心裡有了一個女子的身影,可笑的是,我連她長得什麼樣子都不知道。」

  養傷的這段日子,他不斷回想起那半個月與她朝夕相處的點滴,以及她為他所做的一切,他發現自己渴望再見到她,那種渴望不僅僅是為了報恩,而是想要每天都能見到她,希望她能陪伴在自己身邊,是一種她一定都在的安心感。

  蘇晨光先是一愣,隨即詫異的哇哇大叫,「雖然你這條命,還有我們幾個兄弟的命都是她救的,但報恩並不一定要以身相許,萬一她人老珠黃,還是個醜八怪,你也要嗎?」

  「只要她願意,我就可以,不一定是名副其實的夫妻關係,就是相伴到生命結束也可以。」朱靖說得真切,對他而言,心靈的契合更重要。

  蘇晨光不再勸說,好友個性執拗,認定的事,要改變可比登天還難。

  何況,他遊歷四方,感受最深的就是愛情這件事完全沒道理可言,有人一見鍾情,就此相伴到老;有人飛蛾撲火,死了也要愛;更有人,不過為了一個承諾,從此遁入空門,絕情絕愛,這也是他絕不碰這玩意兒的主因。

*             *             *

  翌日,天朗氣清,近中午時分,皇宴在御花園舉行,皇親貴胄、文武百官皆錦衣華服的出席,連李芳儀這名寧王側妃也是打扮得珠光寶氣,但賓客中卻不見正妃的身影。

  不過也沒人在乎,丁荷晴沒出席的原因,眾人是心知肚明,寧王在宮中養傷兩個月,不只一次拒絕她的探視,更別說她可是皇后派人接進宮中,特別恩准讓她去探病的,寧王此舉可是一次駁了兩個女人的面子。

  皇后打的心思眾人也是知道的,不外乎就是要提醒寧王他還有個娶了一年多的王妃,征戰回來,還不聞不問,等於是任其守活寡,恁地無情。

  當然,最可憐的莫過於丁荷晴,被皇后逼著去吃了幾次的閉門羹,休妃的消息也因此傳了遍,在這樣的氛圍下,不僅她沒有臉出席,就連景寧侯府也怕成了讓人嘲笑的箭靶,無人到場。

  至於其他帶著精心打扮的閨女出席的大臣皇親,自然也是各有心思盤算。

  寧王打了勝仗,可以說確定了他是明日的君王,若女兒被看上了,就是未來的皇后,娘家這邊不也能跟著飛黃騰達了?

  氣派皇宴上,備上各珍饌美酒,各色美人婀娜娉婷,環肥燕瘦,妖嬈美麗,個個引領期盼寧王的到來。

  終於,皇上與皇后出現了,兩人身後就是萬眾矚目的寧王,他頭戴玉冠,一襲繡金綢緞袍服,一股與生倶來的尊貴霸氣與桀驁冷銳的目光,都讓人又敬又畏。

  他身旁是風流倜儻的蘇晨光,當然,還有大皇子、杜京亞及其他皇子。

  但大多數的目光都投注在俊美無儔的朱靖身上,美人們美眸熠熠生輝,莫不為他的神釆傾倒。

  眾人同時向皇上及皇后行禮後,皇上先行落坐,說了一番讚美寧王的話,再要眾人不須拘束,待眾人落坐後,即示意樂師奏樂,添些喜樂氣氛。

  接下來,觥籌交錯,一片喜氣,不少人向朱靖敬酒,也不忘帶著自己閨女讓朱靖看看,其中,年近四十的李尚書更是拉著自家女兒李芳儀到朱靖的桌前。

  他雖是朱靖的岳丈,可是他從不敢以長輩自居,畢竟女兒只是側妃。

  眾人對他這等舉止,莫不在心中嘲笑,李尚書真是被權勢矇了眼,女兒只是側妃,說穿了就是個妾,這個場合她本就不該出現,出現了也該低調著點,偏偏他這個老丈人還眼巴巴的帶著女兒湊上前,怕別人不知道他有個當妾的女兒?!

  朱靖朝李尚書微微點頭,他立即拱手,斯文的臉上儘是笑意,「臣恭賀王爺身體康健,為國立下大功,臣這女兒可是望眼欲穿,終於盼到王爺呢。」李尚書對他人嘲諷目光毫無所覺,只知道他女兒只要多點手段,就有機會站上正妃的位置。

  「父親說什麼呢。」李芳儀故作羞怯,可眼底那抹得意卻掩飾不了,她自詡有著艷若桃李之貌,在這麼多出色的美人之中,庶出的身分也許讓她矮了一截,但只有她擁有他。

  「你父親在替你訴相思呢,哈哈哈,年紀大了,心倒是很年輕。」劉閣老的聲音陡地響起。

  李尚書神情一變,笑意一僵,李芳儀臉色也略微一白。

  年屆六十的劉閣老就像隻笑面虎,頭髮花白,一雙精銳老眸內斂,位高權重的他,在朝臣心中的份量不輸當今皇上,卻是皇上的死對頭,只因為他們擁戴的未來新主並非同一人。 

        「我這個臣子說來真不像樣,竟然比皇上、皇后,還有立下大功的寧王都晚到,老臣剛剛已向皇上及皇后告罪,自罰一杯,現在,也向寧王自罰一杯。」

  劉閣老沒理會臉色有些難看的李尚書父女,舉著酒杯對著坐在几案後方的朱靖恭敬的一舉,再仰頭喝光杯中美酒。

  朱靖先看著他,目光再越過他,落在坐在上方的皇后身上,她那張保養得宜的冷艷臉龐透著虛偽的笑意,而後跟著執起酒杯,也喝光了酒。

  「王爺此戰立了大功,其他將兵們都已經領了皇上的賞賜,就不知王爺想要什麼賞賜?」劉閣老刻意拋出這個話題。

  「本王身為皇子,為父皇分憂,為保百姓安居,出征乃是責任,亦是使命,不須賞賜。」朱靖大器的回道。

  「哈哈哈!寧王果真為國為民,看來是老臣誤信讒言,以為王爺要的賞賜只有一個,便是休掉侯府之女。」

  此話一出,四周立即靜悄悄的。

  皇上有些不滿的蹙起眉頭,皇后則是表面凝重,但心裡可歡快了。

  席間面露喜悅的人也不少,想飛上枝頭當鳳凰的閨女們,連李芳儀也多了心思,她知道寧王不是沉迷女色之人,正室沒了,也許也沒有再娶妻的打算,寧王府中,她就一人獨大。

  「一功不得求二賞,寧王可要慎重,尤其為了是否立為太子來繼任大統,寧王這才領兵出征,為的是讓大皇子及其他皇子們心服口服。」皇后故作好心的提醒,一來是要逼他表態,二來是暗諷他出征是為了爭位。

  「皇后……」皇上不悅地低喚一聲。

  「父皇,無妨,既然皇后跟劉閣老特意要挑起這個話題,那兒臣就把話說白了,」朱靖不理會蘇晨光頻頻跟他搖頭的動作,「我的確想休妻,這應該是稱了皇后跟劉閣老的意,畢竟我若死在戰場上就罷,既然活著回來,就該活得更恣意,可偏偏府中擺著一個被強迫娶進門的王妃,若是置之不理,外人道我無情,誤她一生,要是勉強親近,身為頂天立地的男子,又顯得窩囊委屈,不如乾脆放她自由,另覓幸福。」

  此話一出,頻頻點頭的人不少,但皇后可不依了,「寧王說稱本宮的意,此話太過,王妃還是本宮替你精挑細選的……」

  「皇后還是閉嘴吧,這裡的人對皇后的心思都很清楚,父皇的身子調養得當,太醫定時把脈,又有多名國之棟樑,像劉閣老,」朱靖冷峻的黑眸落在劉閣老的臉上,「輔佐父皇日理萬機,力保天下百姓安樂,相信父皇能坐穩大位,至於太子之位,就晚個幾年再立,也讓父王多幾年思考,誰才是良選。」

  皇后臉色鐵青,劉閣老的臉色也不好,坐在一旁的朱晏及杜京亞亦然。

  偏偏朱靖仍是一臉霸氣,其他人則緊繃著心弦,不敢插話。

  皇上卻感到欣慰,兒子比自己更有膽識,更有魄力,連自己都不敢得罪的劉閣老,他也能與他平視。

  「父皇,兒臣身體剛好,無法太勉強,宴會請繼續,兒臣先告退了。」朱靖起身向父皇拱手,就要離開。

  「王爺,話不能說一半,而且你剛剛對皇后用了閉嘴之詞,此乃大不敬……」劉閣老沒打算放過目中無人的他。

  朱靖冷笑一聲,傾身靠近,用只有他聽得到的音量道:「你確定要本王留下?那些刺客是你跟皇后派來的,而東街霸王那顆頭顱,你確定是替天行道組織掛上去的?」他這一席話都是大膽假設,刻意混淆劉閣老的,就是要他們以為他已査到一些蛛絲馬跡,只是缺乏有力證據,才沒當眾揭穿他們的惡行。

  劉閣老的表情悚地一變,嚴肅的看著他越過自己離開,蘇晨光也急急向皇上行禮,追了上去。

  李尚書看著愣住的女兒,輕推她一把,「寧王都走了,還不快跟著回府伺候。」

  李芳儀粉臉一紅,急急斂裙向皇上、皇后行禮,也跟著離去。

  接下來,皇宴雖然持續,但眾人心不在焉,都在猜測寧王最後跟劉閣老說了什麼,居然能讓他瞬間變了臉色,事後又一副沒事樣。

*             *             *

  藍藍天空下,一抹黑色身影拋出手腕上特製的迴轉銀爪,能夠自由彈出並收回,一條長長的紅色蠶絲線在陽光下發出細微的紅光,她如同蜘蛛人般,迅速在屋簷間飛掠擺盪,就算有人經過,也只能見到一個黑影因過,大多會以為是鳥兒飛過。

  這個身影熟門熟路的越過一座高高的後門磚牆,掠入寧王府,以同樣的方式,迅速的回到主人房。

  當她推門而入時,等候多時的鈴月跟瑩星大大的鬆了口氣。「王妃終於回來了,我們都要嚇壞了。」鈴月拍著怦怦狂跳的胸口道。

  「有事?」丁荷晴神情平靜的拉掉臉上的黑巾,放到桌上。「王爺回府了,這會兒應該在前廳跟何總管說話呢。」瑩星最藏不住話,急急的說著。

  「喔。」丁荷晴淡定地輕應一聲,跟她預計的差不多。

  她面無表情地解開掩藏在袖口內自製的小銀爪放到桌上,接著是腰間的長刀,再從束腰帶中拿出一柄帶鞘的短刃,接著,從褲子口袋裡拿出布條卷……

  兩個丫鬟這才回過神來,幫她掏出褲袋裡的小水壺、各式暗器、藥品等物放入一個黑色束袋裡,一個把東西收進衣櫃內的一個暗櫃,一個幫忙她換去身上的勁裝寬褲。

  丁荷晴也沒有拒絕,她俐落的解開長長的髮辮。

  這一切都是安靜而迅速的進行著,至於這樣的模式是從何時開始的?瑩星跟鈴月互看一眼,眼中有著同樣的疑問,至於答案嘛,她們也記不清楚了。

  是主子洞房的翌日,側妃開始找碴卻被自家主子賞了一巴掌的震撼教育開始?還是從那之後,側妃時不時找人來辱罵她們,動不動拿她們出氣時?抑或是在玉瑜、玉妍某次又要抽她們耳光子,主子突然擋在她們身前,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了一把小刀,靈活的甩動那把刀子,玉瑜跟玉妍的衣服竟然被切成一片片,袒胸露乳的驚聲尖叫之時?又或者是側妃火冒三丈的拿了鞭子甩向她們,在眨眼間,那條鞭子卻像條蛇般反而甩回到側妃身上,劃出長長一道血痕,側妃發出一聲凊厲慘叫之際?

  這一年來發生太多事,她們只知道主子突然變得很強大,不再是她們記憶中那個單純可人的小姐。

  她們都覺得不對勁,但不管她們再怎麼看,主子明明就是主子。

  當然,一手撫養主子長大的老夫人有武功,她老人家可是出身江湖世家,曾是一代女豪,若非為了愛情,也不會嫁入官家,她也的確教過主子練武,說是為了強身也為了自保,但主子生性善良,不喜打殺,總是練了一些就歇手,老夫人也知道,沒有勉強。

  所以,主子到底什麼時候練得這麼強?又是什麼時候變得神神秘秘的,有時出去一天,有時出去個三、五天,最長曾不見一個月。

  她們也從一開始的不安,到現在的習以為常,學會不過問,偶爾主子會受傷,她們便替她包紮上藥,再偷偷的到外頭買藥,煎藥給她喝。

  這一年來,要說最詭異的是,就算吃了悶虧、受了傷,還是氣不過會過來挑釁的李芳儀主僕,在主子受傷或不在的日子都不會過來,像是說好似的,她們將這種巧合說給主子聽,主子只是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啥也沒說。

  倒是何誠,過去李芳儀主僕時不時的過來找碴,她們當丫鬟的還曾氣呼呼的找他告狀,沒想到他卻說,王爺有交代,府中人不得涉入兩妃間的任何爭執,他無能為力。

  她們將這話轉述給主子聽,主子倒有骨氣,從那天起,再也沒喚過何誠到眼前,她們這裡簡直與冷宮無異。

  思緒翻飛間,她們已迅速的替主子梳妝打扮好。

  丁荷晴看著鏡中的自己,收斂己身的煞氣,連沉靜無波的眼神也變得純淨無憂,十足一個單純天真的少女。

  她笑看著站在一旁的瑩星跟鈴月。

  兩人眨了眨眼,對於主子瞬間能經由眼神變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功力覺得好神奇。 

        「謝謝,我們可以去見王爺了。」丁荷晴站起身來。

  原主的記憶,讓她可以無條件的信任這兩人,但也僅止於她進出寧王府,至於她外出是去哪裡,又去做什麼,為了保護她們,她選擇隱瞞。

  鈴月與瑩星一直無法理解,她們是奴,她是主子,她們從沒見過有哪個主子向丫鬟道謝的,不過經過這段時間,她們倒也習慣了。

  主僕一路往前廳走去,沿路經過一些奴僕,他們雖然向丁荷晴行禮,但眼神充滿不忍,外面已有消息傳來,今天皇宴中,王爺已經當眾表示確定要休妻。

  但這個年輕王妃,一年來幾乎都安靜的待在她的院子裡,連外客也沒見,有時只在院子裡走動,見到他們這些奴僕,雖然沒親切的一笑,但從不擺臉色。

  一想到她好不容易盼到王爺回來,卻得成為下堂妻,他們就覺得她太可憐了。

  丁荷晴不是沒看到那些同情的目光,但她仍維持著純真的神態來到廳堂,但沒看到人。

  「王妃,王爺跟何總管在東廂的書房裡說話。」一名丫鬟靦腆的說道。

  丁荷晴朝她一笑,帶著兩個丫鬟繼續往另一個院子的書房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8 12:18 PM 編輯

【第四章】

  窗明几淨的書房裡,朱靖坐在桌案後,何誠正在跟他報告這一年府裡的情形,府裡的奴僕各司其職,就王妃是個異數,她在府裡很安靜也很安份,對她的兩個丫鬟極好,也是個能說理的主子,更不刁難府裡的奴才。

  較意外的是,刁蠻跋扈的側妃在她那裡似乎討不了便宜,總是氣到用袖離去,但由於王爺交代不要插手兩個女人之間的無聊閒事,這一年裡,他見到王妃的次數可能不到五次。

  「是本王的錯覺?你似乎挺敬重這個當家主母的。」朱靖挑眉瞇去一眼。

  何誠沒有否認,「王妃第一次找老奴,是為了給兩個被掌摑的丫鬟找大夫,第二次找老奴,要了庫房鑰匙,爾後拿了那件蠶絲背心,這些事,老奴在信中都已向王爺報告過了,第三次則是……」

  「本王沒興趣聽,她可能是個好姑娘,父皇對她印象也極好,但我就不想要皇后塞給我的女人,她有可能是皇后的人。」

  「這一點老奴也曾想過,老奴只能說,與王妃幾次簡短交談,老奴覺得王妃應該是個不錯的主子。」何誠說得平實,但他對王妃的印象的確極好。

  當王爺受傷在宮中養傷,不得進宮探望的消息傳來時,他派兩個人分別通知王妃跟側妃,側妃立即到他這兒哭訴,說她是王爺的家室,為何不得進宮照顧?

  然而王妃那裡卻是靜悄悄的,不久,就傳出王妃抄寫佛經為王爺祈福,兩相比照,王妃的做法讓他較為欣賞。

  但朱靖心有定見,已拿起狼毫蘸墨,筆鋒穩定的寫起休書來。

  此時,丁荷晴主僕來到書房門前,只是她們沒想到,另外一組人也在等著見王爺。

  偌大的庭園內,李芳儀主僕就坐在亭子裡,丁荷晴沒往亭台裡湊熱鬧,而是站在門外,讓守在門口的兩名小廝很是尷尬,其中一名吶吶開口,「王妃,王爺有令,閒雜人等不許進,所以……」

  「沒關係。」丁荷晴決定不再扮什麼清純少女,這個什麼寧王的真是太麻煩了,見個面說個話像要過五關斬六將,拖拖拉拉的那麼婆媽,不就是要給她一張休書嗎?她今天是要定了,來個一拍兩散。

  兩個丫鬟發現主子眼神變了,整個人的氣質也跟著改變了,但不知怎地,她們比較喜歡這個眼神沉靜的主子。

  「王爺,我是你的王妃,我們成親一年多,也該見個面了。」

  丁荷晴一想到即將結束已婚婦人的身分,聲音不自覺多了抹輕快的笑意,而這種聲音從來都不屬於執行任務時的她。

  屋內,朱靖聽著這突然響起的輕快女聲,抬頭看著站在一旁的何誠,說道:「是該見面,順道說再見。」他將寫好的休書擺放在桌上,上面的墨汁未乾。

  何誠覺得殘忍,但主子做事,奴才能說什麼?他走去開門,沒想到,先衝進來的竟然是李芳儀,他雙手一拱,「側妃娘娘,王爺要跟王妃……」

  「不行,我先在外面等的,而且我也跟王爺分開一年多;王爺,在皇宴上,我們甚至沒說上話,回來的路上,王爺又跟我不同馬車……」

  李芳儀原本還委屈的說著話,卻突然住口,她看到桌上的休書,看到了丁荷晴的名字,她眼睛一亮,笑逐顏開。

  此時,朱靖的眼神已經落到她身後,他詫異的看著從容走進來的女子,她青絲如墨,一雙明眸澄凈動人,膚若凝脂,紅唇輕揚,美目流轉間,風情盡現,一襲月光牙裙服,更襯得她如天仙下凡。

  她……是丁荷晴?!

  「荷晴見過王爺。」丁荷晴斂裙行禮,嘴角微揚。

  對成親一年多才第一次見面的夫婿該說些什麼?初次見面,你好,還是久仰大名?偏偏她的視力又太好,一眼就看到桌上的休書,上面還寫了她的名字,成了下堂妻,卻也是心想事成,這讓她的心情實在矛盾,又好氣又好笑。

  朱靖沒想到丁荷晴是如此精緻出色的女子,而且她那雙純凈的明眸在看到他放在桌上的休書時,因過一抹氣笑又滿足的愉悅眼神,讓她整個人看來更為靈動。

  丁荷晴也沒想到堂堂寧王竟然是這麼俊美出色的男人,頭戴玉冠,身形挺拔,一身錦衣華服,將他襯托如天祉神人,讓她更沒想到的是,如此冷漠與霸氣共存的男人,與她竟是「舊識」!果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

  鈴月跟瑩星不敢入內,她們只敢站在書房門口,擔心的往內看。

  她們是第二回看到寧王,第一次就是主子跟寧王成親那一天,當時,她們就知道他貴不可言,但乍見這種美男子,她們也是臉紅心跳,可怎麼……她們能看到自家主子的側面,主子看起來心情很好,但又不像看到好看的男人心蕩神馳的樣子。

  「王爺要休了姊姊啊,何誠是不是將府裡這一年的情形告訴王爺了?姊姊是真的很過分,這一年多來,她獨居正院,誰也不能進,連我這個側妃都不行。」李芳儀上前一步,說得萬分委屈,內心對丁荷晴可是憎恨厭惡到了極點。

  她多次要去找丁荷晴的碴,偏偏治不了她,還弄得自己跟丫鬟滿身傷,這會兒,一張休書就擺在桌上,她怎麼能不歡喜?

  「不是不給進,妹妹想刁難我,就連床上的事兒都拿來噁心我,怎麼讓你進?」丁荷晴隨口回了一句,再走到桌前,低頭仔細瀏覽休書內容。

  「你——你胡說!」李芳儀漲紅著臉否認。

  「你敢發毒誓?」丁荷晴抬頭看她,問得好無辜。

  李芳儀頓時語塞。

  朱靖定定地看著丁荷晴那雙沉潛不見波動的眼眸,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由得皺眉問道:「我們是否見過?」

  丁荷晴微微一笑,「不曾。」

  這當然是謊話,她受過忍者識人特訓,就算只見到一雙眼,也能在一百人中清楚的辨識出該人,所以,她知道上回在鬼魅森林拯救的大鬍子男就是他!

  但他要認出她應該很難,一來是她的裝扮,二來是她收斂的煞氣及冷漠,可是他對她竟有似曾相識之感,這男人真不簡單。

  既然如此,那休妻一事就得速戰速決,她可不想因為他想報恩就不休妻了。

  「咱們言歸正傳,王爺休書都寫好了,我也一一細看過了,王爺厚道,休書內容寫的是你對我無感,且洞房未入,我還是清白之身,外人也知我還是完璧,還有你願意賠償我這一年多獨守空閨及蹉跎青春,所以,休離的條件任我開,這點很好,真的非常好。」

  朱靖有些傻眼,他的確寫了些話,但文言許多,怎麼讓她解釋起來都變得俗氣?再者,女子被休不是該一哭二鬧三上吊?但她怎麼笑意盈盈,還讚美他的休書內容寫的非常好?!

  何誠、李芳儀也是目瞪口呆。  

  書房門外的瑩星差點就要衝進來跑求王爺,替主子說些好話,主子的頭腦是壞了嗎?應該要哭求王爺不要休了她才對啊!可是鈴月急急的拉住她,不讓她進去。

  「休離的條件中,錢是一定要的,至於給多少,就看王爺的誠意,當然,多多益善,呃……抱歉,請先讓讓。」丁荷晴禮貌的示意,請朱靖起身離座。

  朱靖莫名的起身,卻見她很自然的就座,挽起衣袖,先拿桌旁的一張白紙,再拿了擺放在硯台上的狼毫,醮點墨汁,下筆在白紙上寫了補償金額由王爺憑著良心及誠意來給予等一長串的字。

  朱靖眨了眨眼,錯愕的看著一臉認真的她。

  「我還有另外的條件,我要出族,女子出嫁從夫,成為下堂婦,再讓娘家人操控人生一次,我可不願意。」她一邊說一邊寫下,「這件事王爺得替我處理,我要凈身出戶,從此以後,跟那個家沒有任何關係,爹、爹再娶的娘、一堆姨娘,其他兄弟姊妹,都無瓜葛。」

  她這一連串的言行舉止,讓眾人表情各異,瞠目結舌居多。

  朱靖則是啼笑皆非,他想休妻,怎麼她卻更想被休?連條件都想好了。

  「基於如此,我欠一間遮風避雨的屋子,也請財大勢大的王爺不吝給間屋子住。」丁荷晴繼續說,下筆的手沒停,「府裡的人事物,我只要瑩星跟鈴月兩個丫鬟……對了,我在王爺的金庫拿了一件天蠶絲背心,還有,我要帶走陪嫁的衣服首飾,就這樣了。」寫下最後一個字,她抬起頭,微笑地看著他,這是做買賣,絕不能擺臭臉,也不能有殺氣。

  朱靖看著這張笑得特別燦爛的容顏,不得不說,真的什麼氣都生不起來,「你為什麼會需要那件天蠶絲背心?」他的口氣竟比他以為的更為溫和。

  丁荷晴若有似無的瞥了李芳儀一眼,「自然是人心險惡,多一份保護也好。」

  其實是天蠶絲的彈性及韌性都好,用來做貼身配備很適合,況且要她還她也還不了,早已被她拆解。

  李芳儀臉色一白,「你別含血噴人!我……」

  「也是,我被休了,咱們之間的孽緣也沒了,口舌之爭就沒必要了。」丁荷晴打斷她的話,再將自己寫的那張紙添了幾個字,「完成上述條件,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接著,她將毛筆擱回硯台上,再將紙張轉向朱靖,「王爺看看,若沒問題,請王爺在上面簽個名,王爺就休妻成功了。」

  朱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竟脫口道:「你可知道一旦被休,日後可能無法覓得好姻緣?被休是個污點,外界即使知道你被休的原因,也知道我不曾與你洞房,可是就算如此,你若再嫁,也只能成為側室或小妾,你都想清楚了?!」

  李芳儀咬著下唇,王爺這是不想休了?

  聽來事有轉圜餘地!何誠暗暗鬆口氣,他真的希望王爺能跟王妃再接觸幾日,他識人無數,直覺告訴他,這個王妃當得起寧王府的當家主母。

  「本人蕙質蘭心,賢德淑儀,未來定有多名好男兒追求,但我應該是一個也不要,不是被這次休離嚇到有陰影,王爺千萬別自我感覺良好,我只是不想再嫁而已。」丁荷晴語氣平靜,美面的臉上也有著無與倫比的自信。

  朱靖蹙眉,他剛剛是被嫌棄了?他看向何誠,發現他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李芳儀不懂,丁荷晴明明說著這席厚臉皮的話,全身卻散發著不容他人質疑的強大自信。

  朱靖凝睇著桌案上那龍飛鳳舞的字跡,與他休書上剛正有力的字體截然不同,那些內容,他也全數做得到,她的要求並不多,但莫名的,他竟然猶豫了。

  「王爺不是不想休妻了吧?」丁荷晴撇了撇嘴,她快失去耐心了,她還有很多事要做,但對一個優柔寡斷的王爺暗笑,絕對不在其中。

  「你催什麼呢?王爺總得考慮一下,你要房子又要銀子,還提出出族這種驚世駭俗的條件,王爺幫了你,也不知會不會招來罵名?」李芳儀就是看不慣她迫不及待要被休的樣子,騙誰呢?這根本是裝的,為了維持自尊跟面子!

  丁荷晴看著趾高氣揚的她,語氣平靜地道:「為夫婿出頭,真是辛苦你了,只能說祝你心想事成,不必做小伏低的過日子。」

  朱靖注視著丁荷晴的那雙眼睛,如黑夜中的點點星辰,璀亮而沉靜,就像是……突地一個念頭閃過腦海,他詫異的瞪大眼,是她嗎?!

  丁荷晴抬頭對上他那雙瞠視驚愕的黑陣,喔喔,不好,可不能功虧一簣,她馬上神情一變,露出一個再單純天真不過的笑顏,「請王爺簽名。」

  朱靖再定視,那雙純凈明眸含著盈盈笑意,何來的沉靜?

  他蹙眉苦笑,他傻了?他被困在鬼魅森林時,丁荷晴就在寧王府,兩地相隔兩、三日的車程,何況,那名女子跟他被困在森林內半個月,據何誠報告,李芳儀沒幾天就會來找丁荷晴的碴,她跟她怎麼會是同一人?!

  他毫不猶豫的拿起狼毫,蘸墨在紙上簽了名。

  丁荷晴暗暗在心中鬆了一大口氣,她自由了!

  「荷晴謝謝王爺,那些條件辦齊前,我跟兩個丫鬟暫時搬到西廂客房小住,主院還是還給王爺吧。」

  說完這些話,她將休書跟那張重要附約拿起來,再恭恭敬敬的朝「前夫」行個端莊的大禮後,轉過身,完全沒半分留戀的往門口走去。

  「王爺,征戰這一年,臣妾吃得少睡不好,心心念念的都是要為王爺祈福,擔心戰場生死一線,臣妾甚至向菩薩許願,只要能保王爺一切平安,臣妾願意折壽……」李芳儀討好的溫軟嗓音傳來。

  丁荷晴同情她,這或許就是古代女子的宿命,以夫為天,沒有自己。

  朱靖直勾勾的看著丁荷晴走路的方式,確定她沒有內力,那就不可能是他心中的那一個她,那個她會輕功,可以在森林中飛高竄低。

  然而,為什麼他心裡有一股形容不出的濃濃不安?

  而這頭,丁荷晴心中一片清朗的帶著兩個淚如雨下的丫鬟到了西廂客房。

  「王妃為什麼不求王爺嘛?王妃以後怎麼嫁人呢?嗚嗚嗚……」瑩星哭得好慘,滿臉淚痕,連鼻涕都流出來了。

  「王妃為什麼要出族?王妃……不是,小姐日後連個靠山都沒有,為什麼要做這樣的事?」鈴月也好難過,但她比瑩星理智。

  「我有我的考量。」丁荷晴不想解釋太多。

  這樁被強迫的婚事,根本就沒有幸福可言,但不管是撫養她長大、天天吃齋念佛的奶奶,還是她的生父、後娘,甚至那些兄弟姊妹,沒有人開口拒絕這門親事,皇上賜婚又如何?

  寧王戰死,原主就成了寡婦,若是洞房有了入門喜,孩子就是遺腹子,一個正值青春的少女,後半生就是守著孩子走完這一生。

  太悲哀了,傻傻的被安排了這樣的人生,原身還覺得很幸福,調養身子要為寧王留後,單純善良得令人心酸。

  她替原身抱不平,替原身感到難過,那些所謂的親人,一個都不值得再有關係,她一定要出族,拒絕人生再被安排。

  瑩星哭到眼睛腫得像核桃,才抽抽噎噎的拭去淚水,「小姐要搬來這裡,我去把衣服整理整理,那個……小姐,你放心,我這輩子都跟著小姐,不會讓小姐孤單一個人的。」

  「很好,你去忙吧。」丁荷晴一副氣定神閒的模樣,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不可忽視的沉靜氣質。

  「好,那鈴月……」瑩星聲音沙啞,突然覺得自己太沒用了,瞧瞧主子,被休了,連一滴眼淚也沒有,甚至還笑得出來。

  「你先去整理,我想跟主子說些話。」鈴月也覺得自己太丟人了,她拭乾淚水,正視著靜靜看著窗外的主子。

  瑩星點了點頭,先行離開。

  鈴月吸了口長氣後,走到門前,先將房門關上,再走來走去的將幾個窗戶也關上,連丁荷晴面前的那扇窗也給關上了。

  丁荷晴詫異的看著這個一向理性的丫鬟,再看著她雙手握拳,身子微微顫抖,還有那雙含淚的眼眸,就知道她有話要說,她也不拐彎抹角,間道:「你將門窗全關了,要跟我說什麼秘密?」

  鈴月深吸口氣,哽咽的道:「你到底是誰?你不是我家小姐。」

  這件事,她已經懷疑很久了,但她逼自己不要多想,可是今日王爺休妻,主子的反應讓她無法再漠視,眼前的女子絕不可能是她家主子,她的主子會哀求、會哭泣、會害怕,而不是如此的雲淡風輕。

  丁荷晴直視著她,坦承道:「我的確不是你家小姐,所以,如果你想離開,我會給你一筆足夠優渥過一生的銀子,你隨時都可以走。」

  「我家小姐呢?」鈴月咬著牙,不敢狂吼而出,但淚已狂肆的落下。

  「她死了,我則在因緣際會下進入這個身體。」丁荷晴說得平靜。

  鈴月的臉色悚地一變,踉蹌倒退兩步跌坐在地,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她曾在別莊聽幾個下人聊過一些鬼故事,也有說書人說過附體重生的聊齋奇幻故事,但那些都只是聽說,流傳許久也無法考證,沒想到如今她居然親眼看到,她有些害怕緊張的吞咽一口口水,「你不怕我告訴別人?」

  「別人會信嗎?」丁荷晴笑著反問。

  鈴月愣了愣,是啊,誰會相信附體還魂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就在她還在怔愣之際,就見丁荷晴站起身,走向她,再蹲下身來,朝她伸出手。

  「別坐地上了。」

  鈴月眼也不眨的望著她,腦海裡迅速閃過這一年來的點點滴滴,她很清楚是聰明果斷有主見的她保護了自己跟瑩星……

  她咽下哽在喉間的酸楚,忍著盈眶淚水,伸出手牽住她的手,讓她將自己拉起身來,隨即問了自家主子是怎麼死的。

  丁荷晴沒有隱瞞,簡略交代。

  鈴月的淚水再次剋制不住地落下,她突然雙膝跪下,對著門連磕三個響頭,雙手合十,低頭喃聲說著對自家主子的不捨難過及祝福。

  丁荷晴只是靜靜的站立,原主有這麼忠心的奴僕,也是她的福氣。

  鈴月說完了心中要對主子說的話後,以跪姿轉向丁荷晴,挺直了腰桿,「我願意一輩子留在小姐身邊伺候,小姐剛剛說的話,鈴月一個字也不會說出去。」

  「敢讓你知道,就有把握你不會說出去,至於你要一輩子跟著我,可以,但時間到了,我會讓你跟瑩星嫁人生子,如果有遇到喜歡的,就主動告訴我,我也不必費神。」

  丁荷晴說得理所當然,鈴月卻傻了,怎麼突然說到嫁人了呢?

  見鈴月一副呆樣,丁荷晴不由得勾起唇,催促道:「去幫瑩星收拾,我們主僕得在這裡住個幾天呢。」

*             *             *

  結果,朱靖只花了短短兩天,就滿足了丁荷晴的所有條件,可想而知,他有多麼想擺脫這個妻子。

  第三天上午,丁荷晴主僕就上了馬車,由何誠駕車,前往新的宅第,朱靖甚至沒有出現,倒是李芳儀還特別出來送行,臉上的笑容比當頭的烈陽還要燦爛。

  寧王休妻的事瞬間傳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皇室那方也默許,沒有反對的聲浪出現,這雖然是在大家的預料之中,但事情的發展似乎與眾人先前的預設有些不同。

  丁荷晴雖然成為下堂妻,得到的補償卻令人稱羨,聽說寧王府大總管何誠親自載送幾箱的金子到丁荷晴的新住所——頤明園。

  頤明園是城中鬧中取靜的園林宅第,是皇上賜給最寵愛的五皇子的,價值連城,寧王竟然就這樣轉贈給她。

  這個消息已經夠震驚的了,另一個更令人震撼的消息是,丁荷晴出族,從此與景寧侯府再無瓜葛!

  一個下堂妻自請出族,與原家族斷絕關係,再也無親無戚,無靠山啊。

  丁氏家族雖然聲名狼藉,但總還是個百年世族,丁荷晴如此壯士斷腕,不僅讓百姓們霧裡看花,街頭巷尾議論紛紛,這個消息也傳進了宮中。

  御書房裡,皇帝坐在御書案後,看著坐在另一邊的朱靖,他正在翻看一些暗衛送進來的書信,這也是他這幾天最專注的事,差人四處査探替天行道組織的消息。

  皇帝眉頭一擰,說道:「王妃她……該說丁姑娘吧,她出族的事,是皇兒出面辦的?」

  朱靖抬起頭來,回道:「不是,何誠出面給了三箱黃金,侯府就笑咪咪的將丁荷晴從族譜上除名,還寫了一張出族證明,那張證明也已交給了丁姑娘。」

  「你休離的條件,朕沒意見,只是你與她見了面也說了話,不覺得她是一個很特別的姑娘嗎?」皇帝又問。

  朱靖的腦海浮現丁荷晴的面容,還有那天在書房的一幕幕,他不想跟父皇坦承,這幾日,他的心被一股莫名的不安纏繞著,但究竟是為什麼,連他自己都不知道。

  所以,他不再跟丁荷晴見面,即使她要離府的那一天,他也只是站在府中的閣樓上,看著她嘴角含笑,翩然帶著兩個丫鬟,步履從容的經過那些面露不忍或難過的奴僕,到了王府大門,坐上馬車離開。

  她無絲毫留戀,他卻緊盯著車窗,以為她會拉開車簾,回頭看看寧王府,但是她並沒有……

  他沉沉的吸了口長氣,看著父皇,卻是答非所問,「兒臣看了暗衛送來的書信,替天行道組織並非一個圖利的組織,他們處理的一些人,總觀來說,都不是好人。」

  皇帝知道兒子不想再談丁荷晴的事,也不再逼迫。罷了,既然兩人無緣,也無須強求,他看著兒子,附和了這個話題,「這一點朕也知道,所以在劉閣老與皇后那一派的朝臣要求朕大力掃蕩時,朕雖應下,但並沒有強力下令執行。」

  朱靖頓時明白父皇是容許這個組織存在的,他翻看其中幾封信函,這一年來,該組織護奸除惡的行動力比起朝廷官員更勝一籌。

  疏洪防塞的大堰工程,地方官貪污舞弊,導致工程延後,造成水患,老百姓死傷數百,當時父皇正病著,即使民怨衝天,事件通報到皇宮,還是讓同一派的劉閣老給壓了下來,找了幾個替死官員便交代了。

  但替天行道組織卻將罪魁禍首,也就是貪污的地方官殺了,他的屍體就被丟在存放貪來官銀的屋內。

  這只是其中一樁,另外,還有更多該組織對草菅人命的皇族,甚至將視老百姓為刀俎魚肉的含官污吏進行不同程度的懲戒,有的慘死,有的斷手,有的斷腳,但留了命。

  這些都是她冒著生命危險去執行的?所以她身上才必須帶著那麼多物品?想到這裡,朱靖心中湧上濃濃的不捨,此刻的她,也許就在某個地方搏命……

  他悶悶的將桌上的東西收拾妥當,起身看著父皇,「兒臣跟晨光還有事,先行離開。」

  「皇后找了幾名閨女在御花園賞花,要皇兒過去……」

  「那就讓皇后自己來跟兒臣說。」朱靖口氣極冷地回道。

  「皇后說,她對你虧欠,想讓你自己挑選王妃……」

  「父皇明知她嬌情,為何要替她說話?」這也是他最不喜父皇的一點,太過軟心,太過怯懦,尤其是皇后與劉閣老站同一陣線時,父皇更是連膽子都找不著了。

  皇帝低垂著頭,他也不喜這樣的自己,但似乎無力反抗,即使朱靖天天進御書房與他共議國事,他也清楚,批閱的奏章能不能執行還是未知,劉閣老就像個地下皇帝,掌握了另一半朝臣的力量。

  「朕覺得好累,朕想提早退位……」

  「請父皇想想兒臣,想想黎民百姓,兒臣會竭盡所能的為父皇掃除殘害清明政治的害蟲,也請父皇在這個位置上多坐幾年,兒臣才能無後顧之憂,時候一到,兒臣自會讓父皇休息。」朱靖憋著一肚子悶火說道。

  他能理解父皇肩上的重擔及四周環伺的惡勢力,但他無法容忍父皇像懦夫不戰而敗。

  皇帝哽咽點頭,為自己的懦弱感到抱歉。

  朱靖臉色凝重的離開御書房,雙手握拳走到御花園、就見到蘇晨光遠遠的走來,朝他搖搖頭,雙手一攤。 

        兩人走到亭台坐下,相對無言,他們無計可施。

  久久,朱靖才沉重的開口,「放餌吧。」

  蘇晨光是他的知交好友,當然明白他的意思,可是……「如此一來,你的救命恩人也有危險,就我所知,劉閣老那邊也在想法子要將替天行道組織給滅了,畢竟這個組織殺了或傷了的人,有多數都是劉閣老那一掛的。」

  朱靖也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才一再遲疑,他不希望她受傷,可是他又渴望找到她……

  心思紊亂的他遲遲無法下決心,最後只好說道:「罷了,我再考慮。」

  蘇晨光點點頭,想起現在京城最熱切討論的消息,問道:「你還是不跟我說,你是怎麼跟丁荷晴談休離的條件?是她獅子大開口要了那座宅子嗎?」

  他問過好幾次,但好友不說,知道何誠當天也在現場後,他也去問過何誠,但他一臉尷尬,說是不敢說,請他找主子問。

  見好友不語,蘇晨光急了,「我可跟你說了,我一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你要不嫌煩,你就不要說。」

  朱靖也知道他的性子,不得已將那一天的情形一五一十的說了。

  蘇晨光先是呆了,而後笑了,感到難以置信又讚歎,丁荷晴是個寶啊,天下女子巴不得要投懷送抱的大英雄,她竟嫌棄了?還大讚他休書寫得非常好?!

  他當時不在場實在太可惜了,這種奇女子,他沒有好好跟她交個朋友,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抱歉,靖,我知道她是你的下堂妻,但我實在太欣賞、太崇拜她了,這種女子可遇而不可求,我想跟她當朋友,你不介意吧?」蘇晨光開心的看著他問道。

  他介意!朱靖的心裡立即冒出這三個字,但是他憑什麼又為什麼要介意?他只好口是心非的回道:「我不介意,只是……不知為什麼,我總有一種感覺,我應該是認識她的,甚至我在看到她的眼睛時……」他不知該怎麼形容那種直覺,「那雙眼睛尤其令我困擾,很像救我的那名奇女子……」

  噗哧一聲,蘇晨光抱著肚子大笑出聲,「哈哈哈,靖,你肯定是急了,幻想過頭了,連我這樣的人都無法在鬼魅森林裡走出來,丁荷晴一個養在深閨的女子,有辦法救你,照顧你大半個月,甚至為我們引路脫困?」這一連串的事跡說出來,他都覺得太神了。

  朱靖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很荒謬,「可是,那雙眼睛莫名給我一種熟悉感……」

  「雖然我沒見過她,但漂亮的女人,眼睛不都長得大同小異?不管她,我現在滿腦袋都是你的前王妃呢,不對不對,我崇拜她,卻連見都沒見過,像話嗎?」他突然拍腿站起來,笑道:「我立刻去會會她。」

  朱靖蹙眉,「她從搬過去後,大門不出,外頭日日擠滿好奇圍觀的老百姓,直到今天,才沒人在外探頭探腦的,你別去煩她。」

  蘇晨光愣了愣,突然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著他,緩緩坐了回來。

  莫名的,朱靖竟被硬生生的看出一股心虛來。

  「你讓暗衛去盯著她?為什麼?你都休了她,你們沒關係了啊?」

  朱靖抿抿薄唇,也悶了,要是他知道為什麼就好了,對她,他總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擔心,「總之,你讓她平靜的過日子吧,她也夠辛苦了,你別去招惹她。」

  「她辛苦?!她現在過的是如魚得水、逍遙又自在的生活啊,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羨慕她?」蘇晨光忍不住哇哇大叫。

  朱靖蹙眉,「羨慕?」

  「是,她雖然是你的下堂妻,但跟你還是有點關聯啊,再說了,雖然休離,你給的條件那麼好,代表你們關係頗好,誰還會去招惹她?我除外,但不是招惹,是去交朋友的,我去了。」

  朱靖看著笑著離開的蘇晨光,他一直都羨慕他的爽直豪邁,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此時此刻,他更羨慕了,如果他能夠對自己誠實一點,他也想去看看她。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8 05:18 PM 編輯

【第五章】

  丁荷晴的日子的確過得很美好,這座神似江南園林的大宅院,精雕細琢,亭台樓閣,假山流水,不管往哪裡看,都是明信片級的風景畫。

  說來朱靖實在是個很大方的前夫,給了這座宅子不說,連原本就在這裡幹活的總管及奴僕近三十名,他也全數送給她,直言隨她處置。

  她這個新主子一來,就讓三十名員工失業,她可做不來,何況這座園子也太大了,她可不想累死瑩星跟鈴月,所以她全數接收,要他們原本該幹麼就幹麼去,月薪也照舊,反正朱靖讓何誠搬來的那十多箱黃金,要養這些人一輩子都沒間題。

  唯一的不同就是,她看中的主院,除了瑩星跟鈴月,其他人等,沒有她的吩咐,誰也不許進,因為她打算將主院的後院改成練功的場地,且主院後方還有一道隱密的側門,她若要執行任務,進出相當方便。

  她大膽假設這道側門應該是朱靖不想讓王府的人知道他進出時的任意門,因為她挑中的這個院子,是朱靖偶爾過來時住的院落。

  她不得不承認這個古代男人很有品味,不管傢具或擺飾,並未太過陽剛,而是顯得舒服自在。

  所以,她沒有動任何東西,只讓兩個丫鬟將所有衣物或日用品放進去而已。不過,為了持續的訓練體能,她交代管理頤明園的陸大總管請人來將後院做了些許更動,一旦完成,即禁止他人入內。

  此時,主院內,一座面著荷池的樓閣,丁荷晴就坐在花廳裡,裊裊沉香瀰漫在空氣中,透著一股雅緻,一座氣勢磅礡的山水畫屏風居中,隔開了內室。

  她在等一個人,夏季的風透過半圓雕琢的窗而入,陽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臉上,她忍不住閉上眼睛,享受這份溫暖愜意,聞著隨風吹來的花香,聽著啁啾鳥鳴。驀地,她聽到一陣腳步聲沿著青石小徑漸行漸近。

  她睜開眼睛,微微一笑。

  不一會兒,鈴月就帶著一名戴著帷帽的女子走了進來。

  鈴月再為兩人端來一壺涼茶,這才退了出去。

  雖然她心裡有太多疑問,為什麼要把一個聚花樓的花魁從側門帶進來,還要小心別讓人看到,但主子在交代她做這件事時,已經表明了她知道得愈少愈好,她只能不問。

  鈴月出去後,女子掀開帷帽。

  她長相艷面,媚眼如絲,一頭烏亮長發側換成美人髻,綴著一支金步搖,簡單裝粉,卻勾人心弦。

  她朝丁荷晴一笑,卻又煞有其事的嘆息一聲,「坦白說,我在京城這麼久,可是第一次看到有個下堂妻讓人如此羨慕的。」

  丁荷晴凝睇著眼前眼波間儘是風情的大美人,笑道:「你說的對,我也沒想到寧王這個人挺大方的。」

  又歡故作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雖然你沒聽我的話死死巴著王妃的位置不放,但我必須承認,你現在的日子倒也挺好的。」

  兩人相視一笑,再一起落坐後,拿起茶杯,豪氣的乾杯,對飲起來。

  丁荷晴第一次以替天行道組織之名執行完任務後,在近郊看到一輛停著不動的馬車,馬車內傳出女子的呼救聲,但坐在馬車前方的兩名小廝卻充耳不聞,她無法坐視不管,出手相救,那時又歡已經被那名京衛大人施暴,衣衫不整,臉上也有瘀青,她原本要殺了他,又歡卻要她饒了他,因為他是她的客人,他若是死了,她會惹上麻煩。

  最後,是她催眠了京衛大人和兩名小廝,讓他們忘了今天的事,還對京衛大人下了一個特殊指令,永遠不再踏進花街柳巷。

  又歡看到她做的一切,突然向她跪下,懇求道:「天下還有許多不平之事,如果可以,可否請女俠幫忙懲治不公不義之事,尤其是仗勢欺人的貪官污吏。」

  她再進一步解釋,她本是世居南方的世家千金,遭一名惡官陷害,一家遭罪抄斬,她是全家人拚命保全而逃出來的,本想告御狀,但一路顛沛,最後只能入青樓苟且偷生,期許能在有生之年為全家人報仇。 

  丁荷晴本想好人做到底,替她殺了仇人,再給她錢贖身,但又歡拒絕了。

  「奴家已是殘破之身,聚花樓雖然龍蛇雜處,卻是可以窺視官場骯髒事的地方,很多見不得光的消息也在那裡傳遞,我真的想做些有意義的事,這身子夠骯髒了,只有做些有意義的事,才能讓我覺得自己的生命也有可取之處,請你幫幫我吧。」

  她答應了,而那名害了又歡全家的貪官,竟在月餘後,陞官來京城任職,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她催眠了他,讓他將貪污的密帳放在床上,再將誣陷又歡一家的事寫了自白書,又寫了遺書,說他因良心不安而上吊自盡。

  仇人已死,又歡直言恢復官家千金的身分又如何?她是人盡皆知的妓女,反正一切早已回不去,所以,她甘願為丁荷晴效力。

  身為花魁,她結識不少三教九流,理所當然成為丁荷晴的第一個線人,替她收集情資,兩人也因而成了莫逆之交。

  丁荷晴更是透過她,認識一些可以信任的市井小民或富商名流,他們生性仗義,也有濟弱扶傾、懲奸除惡的豪情壯志,他們都成了替天行道組織的一員。

  過去,丁荷晴住在寧王府,必須夜探聚花樓,到又歡的香閨,催眠她的客人後,再聽取情資,後續的安排也是以同樣的方式。

  現在,她一人獨居在此,若不是考量到她一個下堂妻召花娘入府的消息傳出去,可能引來寧王的到訪或關切,她是可以大大方方的找又歡來頤明園,畢竟又歡的琴藝是京城出了名的。

  但對寧王那種太有責任感的男人,她很清楚保持安全距離,才能以策安全,她可不想讓他發現她就是鬼魅森林中救了他的恩人。

  思緒翻飛間,又歡提起最近讓老百姓憎惡的黑名單,還有不少人直言誰能接觸到替天行道組織的人,他們願意付錢除害。

  但她的線人再進一步査訪,發現那些人中很多都是拿了劉閣老手下的錢,刻意放餌,要找出替天行道組織的人,最後圍剿消滅。

  「樹大招風便是如此,更甭提這一年多來,我處理掉的人渣都跟劉閣老有關係。」丁荷晴抿了抿唇,「既然如此,那些餌我們就不咬了,暫時休兵。」

  又歡點點頭,隨即在鈴月的陪同下,從後院的側門離開。

  丁荷晴覺得思緒有些繁雜,她閉上眼,緩緩吐納,讓心情慢慢沉澱下來,沒想到此時竟來了一個不請自來的人!

  瑩星一臉尷尬的領著一身貴氣的蘇晨光來到花廳,「小姐,我趕不走他,我說你誰也不見,他卻自己跑進來了,陸大總管看到他,很恭敬的喊了他一聲世子爺,說他是寧王的好朋友,鎮國公府的世子爺,也是跟著王爺去打仗的大副將。」

  「沒關係,你下去吧。」丁荷晴看著眼前這名高大英挺的男子,雖然有些吊兒郎當,但有一張愛笑的臉,讓人無法討厭。

  蘇晨光好奇的打量著她,明眸皓齒,是個大美人,尤其那雙沉靜的瞳眸如同黑曜石,讓人一看就忍不住定住了,不過她的氣質又帶了抹淡然,多了股生人勿近的疏離,「你就是靖的前王妃?」他雙手交負在後,繞著她轉了一圈,驚艷的搖搖頭,再嘖嘖稱奇的道:「怪怪,你怎麼可能是景寧侯府出來的人?從頭到尾就沒半點像的!」

  「世子爺找我有事?」她語氣平靜,明眸澄凈,完全不像一個十六、七歲的小姑娘。

  他爽朗大笑,「哈哈哈,好,單刀直入,這麼率性的姑娘,靖怎麼不要呢?」還真是坦率,她微微一笑。

  他眼睛一亮,「完了,完了,你肯定有在靖的面前笑過吧?難怪他對你念念不忘。丁荷晴,我蘇晨光見過的美人很多,但你真的是美人中的大美人!」

  丁荷晴的笑容又加深了幾分,「世子爺不是為了讚美我而來的吧?」

  「當然不是,我是特別來見你的,想我跟靖從小一起長大,不管什麼年紀的女人,一看到靖就移不開視線,忘了他身旁還有我這個美男子,但我聽到你對他做的事之後……」他尷尬的笑了兩聲,再搔搔頭,「雖然這樣想有點壞,但你是第一個不想黏著他的,我就覺得你特別,我很欣賞你,我們交個朋友吧。」

  她看著眼前這張熱情的笑臉,腦海中迅速掠過這一年來聽到跟蘇晨光有關的事,評價多是好的,是個不受世俗框架所限的世家公子,突地,某個念頭一因而過,她燦然一笑,「可是我不欠朋友,只欠一個哥哥。」

*             *             *

  「你跟她成了兄妹?!」

  「是啊,說來她真不像大家閨秀,比較像是江湖兒女,靖,你知道我也有許多江湖朋友的。」寧王府的廳堂內,蘇晨光口沫橫飛的向朱靖笑道:「她很爽朗,也很直接,她這一出族就沒親人了,她要一個哥哥,而且是一個像我這樣有身分背景的哥哥,多少有靠山,別人也不敢低看她,還有,她說京城她一點也不熟,現在身分又特殊,實在不方便出門,說等大家沒將注意力放到她身上後,請我帶她到處走走逛逛。」

  朱靖只能點頭,食指卻無意識地一下又一下輕敲著桌面。

  平心而論,他不怎麼喜歡好友對她的熱絡,但她跟蘇晨光說,她對京城一切都不熟……

  稍早之前暗衛才來向他稟報,聚花樓的花魁又歡進了頤明園,還是從側門由鈴月帶進去的,她一個深居簡出的女子,怎麼會認識青樓花娘?這一點透著古怪。

  「真是太可惜了,你們休離了,不然你就得喊我一聲哥哥,」蘇晨光再以手肘輕指了下突然走神的好友,「要不要巴結一下,我幫你把人給追回來?」

  朱靖回過神來,繃著俊臉道:「婚姻豈是兒戲?!」

  「好吧,唉,要不是打定主意不碰情啊愛啊這玩意兒,我覺得我跟這個妹妹挺合得來的,我爹娘催我成親多年,每催一回,我就跑去浪跡天涯,他們都死心了,把我一人丟在京城生活,搬到南方去,連這一次陪你出征,立了大功,他們也沒什麼表示。」蘇晨光看似很認真的思考,飄忽的眼神卻不時偷偷瞄向臉色凝重的好友,「你說我娶了她,帶到南方去給兩老看,能不能修補一下我們的親情?」

  朱靖喉頭酸澀,對這莫名而來的醋意感到生氣,「你若不擔心外界怎麼看你娶了好兄弟才休離的下堂妻,你就去做,我還有事要忙,先進書房。」丟下話,他起身拂袖而去。

  「喂,你怎麼生氣了?夏日氣燥啊,我開玩笑的,人家欠哥哥,不欠丈夫啊。」蘇晨光當真沒想到好友會冒火,急急的追上前去。

  不過短短幾日,丁荷晴便成了京城中的火熱話題,成了人人稱羨的寧王下堂妻的風頭甫過,寧王的至交好友,鎮國公府的世子爺就派人送了一大堆布匹、胭脂水粉、好茶好酒一路招搖的送進頤明園,再大肆宣布,從今往後,丁荷晴就是他認的乾妹妹。

  要說這次征戰立功,蘇晨光沒封爵,也是因為他出身鎮國公府,他的老子跟祖宗們得到的封賞跟功勛已是公卿貴勛中數一數二的,再論功行賞的加封就要當王爺了,這個層級一下子跳太高,再加上他跟寧王太好,寧王又已是眾所矚目的焦點,他一點也不想成為某些人眼中想除之而快的目標之一,所以皇上未給他加封,卻賜了他一筆可觀的賞賜,長相好、家世好,加上他未娶,多少未出閣的閨女視他為乘龍快婿,怎麼他突然就認了丁荷晴當妹妹?

  老百姓們議論紛紛,皇親國戚與朝中百官也很關注,在宮中巧遇蘇晨光或朱靖時,都會忍不住好奇問問緣由。

  朱靖冷漠以對,蘇晨光則笑得很神秘,讓他們心癢得幾乎要得內傷,不少好事者還日日枯守在頤明園大門,但丁荷晴仍是大門不出。

  由於沒有任何新進展,無法再煽風點火或加油添醋,這事漸漸平息了下來,老百姓很快就又找到可以當茶餘飯後嚼舌根的話題。  

  東街霸王的妻妾低調的將他的人頭入棺,辦妥喪禮後,人去樓空,府內的財物也被搬空,東街霸王身後的大主子劉閣老因此與替天行道組織結下大梁子,私下派了許多暗衛,還以重金權勢利誘各方人馬,誓言找出他們的巢,全數殲滅。

  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樣鋪天蓋地的圍剿,近一個月來,替天行道組織沿有任何行動,於是,又有傳言流出,替天行道組織畏懼劉閣老勢力,悄悄解散了。

  於是,某些忌憚該組織而被迫安份度日的各路人渣,又開始活躍起來。

  仍是夏季,烈陽高高掛,京城大街上,兩旁店家林立,夥計親切的招攬客人,攤商小販也扯喉叫賣,一切都與過往沒啥兩樣,不過一會兒,就見一個中年大叔一邊跑一邊高聲喊著——

  「要打死人了,誰去宣園救救人啊?!」

  「宣園不就是杜家的大宅子嗎?」

  有人開口一問,其他人的表情馬上都不好了。

  杜家是權貴之家,尤其杜大人的嫡長子杜京亞與大皇子交好,當今皇后還是他的親姑母,如此尊貴的身分,讓杜京亞目中無人,壞事做盡,戀男童癖更是公開的秘密,者百姓們多麼希望替天行道組織也能殺了他,但執行難度太高,杜京亞怕死,出入的隨身護衛隨便點一點都多達三十名。

  中年大叔這一路大叫,不少好奇的、關切的,當然也有看熱鬧的都往一個方向跑,愈接近宣園,吆喝聲愈大,還有一道呼天搶地的女聲夾雜其中,大夥兒硬是擠上前去,就見宣園門口,幾名高大的家僕正對著一名憔悴的年輕婦人又踢又踹。

  「怎麼回事?這會把人打死的!」

  「我也不清楚,但打死人,誰又敢管?杜大少爺出身富貴,從被嬌養著,個性歹毒惡劣,手段兇殘,原本就無法無天。」

  圍觀的路人們小聲的交頭接耳,個個眉頭揪得緊緊的,同情的目光看著那名被打倒在地的粗衣婦人,但就算再怎麼氣憤不平,也沒人有勇氣出頭。

  「你們就打死我吧,反正我一個寡婦也不想活了,我只剩一個兒子啊,卻被你們弄得人不像人,死時連眼睛都闔不上,他是含冤而死,他全身嗚嗚嗚……都是傷啊,還我兒子的命……嘔……」哭號的婦人猛地吐了一口長長的血箭,她嘴角全是血,卻仍喘著氣兒,哽咽的叫囂著她的怨、她的恨、她的不平。

  那幾名小廝氣炸了,對著她又是一陣拳打腳踢,恨恨的嚷道:「讓你說,讓你再說!」

  婦人痛到蜷縮成一團,再也開不了口,圍觀人群的議論聲愈來愈大。

  由於這群人佔據了街道,來往的人車只能走走停停,最後,終於變成交通大打結,窒礙難行,其中一頂軟轎也被迫停下來,轎窗的簾子被拉開來,隨即一道清冷的聲音響起,「叫轎夫停轎。」

  「小姐,前面很混亂,人又多,你不會想下來的。」瑩星馬上回答。

  「停轎!」

  鈴月向瑩星搖搖頭,反正也過不去了,只是難得主子想透透氣,偏偏才離開頤明園沒多久,就遇上這事兒,唉,她無奈的示意四名轎夫把轎子放下來,就見到主子自己掀開轎簾走了出來。

  圍觀的群眾雖然不知道這個女子是誰,但見她相貌出眾,一襲月牙華服,有一股別於大家閨秀的凜然威儀,身後還跟著兩名秀氣的丫鬟,眾人皆不由自主的讓開,讓她們一行人走到最前面。

  丁荷晴蹙眉,那婦人看來不過三十歲,披頭散髮,一張臉被打到鼻青臉腫,衣裳上滿是血漬髒污,空洞的淚眼充滿無助與絕望……

  太像了!像極師父在咽下最後一口氣之前的眼神,那是他聽到她被誣陷成殺他的兇手,卻無法開口替她澄清時,他的抱歉、他的恨、他的不甘心……

  她眨了眨眼,努力壓抑因憶及那椎心刺骨的痛,差點奪眶而出的熱淚。

  「小姐,請你幫幫我,幫幫我好嗎?他們殺了我的孩子啊!」淚流滿面的婦人突然跪著爬向她。

  眾人怔怔的看著婦人臉污染血的雙手,緊緊抓著那名一看就是千金閨女的月牙雪紡織裙。

  多麼昂貴的布料啊,上面頓時沾了斑斑血跡,旁觀百姓都替該名婦人擔心,忍不住低聲交談起來,這要賠錢的,那婦人哪有銀子賠?

  「喂,你說話就好,怎麼雙手逕往我家小姐衣服上抹,這衣服都讓你……」

  瑩星的話還沒說完,原本吵嚷的街道突然一片靜默。

  丁荷晴竟然蹲下身來,白嫩如蔥的玉手緊緊握住婦人的雙手,語氣平靜,聲音卻有些沙啞地道:「小娘子,你別急,你受傷了,先把傷養好,再來處理你兒子的事。」

  面無血色的婦人先是怔怔的看著眼眸略濕的美麗女子一會兒,隨即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大聲哭叫出來,「嗚嗚……不行啊,我的傷不要緊,我兒子還死在家裡,他眼睛不肯閉上啊,嗚嗚嗚嗚……」

  丁荷晴咽下鯁在喉間的硬塊,對著痛哭失聲的婦人道:「我知道了,我會派人去處理,你先去我那裡,把這一身傷養好。」

  鈴月跟瑩星呆呆的看著主子,都忘了要上前幫忙,其他人看著這一幕也都呆若木雞,同時間,一輛馬車在路旁停下,車上坐的正是從皇宮出來,要前往寧王府的朱靖跟蘇晨光,兩人拉開車簾一角,看到這一幕,互看一眼,立即下車,穿過擁擠的人群走向她。

  此時,宣園內的杜京亞,發現外頭突然靜默下來,他大袖一甩,趾高氣揚的步出大門,在看到一個天仙美人兒正扶起那個狼狽不堪的婦人時,皺起濃眉,看著兩名家丁問道:「怎麼回事?」

  「王爺,這……」

  其中一名家丁正要回答,卻被婦人的吼聲打斷——「是你——就是你這個禽獸,還我兒子的命來!」

  婦人一見到杜京亞,虛軟的身子突然有了力氣,她怒喊著放開丁荷晴的手,握拳拾階衝向他,但還沒接近他,就讓多名衝出來的家丁給粗暴的踹落階梯,倒地吐血。

  「敢當街污辱皇族,來人,打五十棍子!」杜京亞氣呼呼的下令。

  丁荷晴在兩名家丁要拖拉起婦人時,快步上前,制止道:「住手!」接著她平靜的看著站在門檻前的年輕男子,「她剛歷經喪子之痛,心神俱失,而你又是她口中害死她兒子之人,你將她往死裡打的原因是什麼?」

  杜京亞凝睇著眼前的絕色,雖然他比較好男童,但偶爾也會換換口味,這個敢當眾跟他對峙的美人兒,光看著就覺得特別有滋有味,他舔了舔唇瓣,大步走到她面前,邪魅一笑。

  「需要原因嗎?她不就找死,才來我這裡大鬧?還是,姑娘你願意為她做什麼,讓本王饒了她的命?」

  丁荷晴冷睨他一眼,彎身將虛弱的婦人扶到一旁坐下,要鈴月跟瑩星照顧著,再踅回他面前,毫不怯儒的反問,「你倒不如乾脆點,直言要我為你做什麼,你才能饒了她?」

  杜京亞眼睛一亮,「好,爽快!」

  「小姐……」鈴月跟瑩星擔心的望著她。

  圍觀的所有人也都擔憂的看著她,沒有人注意到兩個高大男子已擠身過來。

  「夠了!此事不許再議,本王會派人査明誰是誰非。」朱靖冷漠的聲音陡起,他隨即走到丁荷晴的身前,正視著杜京亞,俊美無瑕的臉上有一抹不容忽視的霸氣。

  「是寧王啊,寧王爺!」老百姓又紛紛議論起來。

  「還有我呢。」蘇晨光晚了兩步才擠過那些眼睛只盯著前方也不讓路的老百姓。

  「世子爺也來了呢!」老百姓的聲音愈來愈興奮了。

  丁荷晴盯著朱靖的高大背彩,不僅他幹麼擋在她前面。

  蘇晨光則是朝丁荷晴舉了大拇指,贊道:「好樣兒的,哥哥以你為榮。」

  「哥哥?世子爺沒妹妹啊,有也是前陣子……」

  「啊!她是王爺的下堂妻啊!」

  老百姓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將丁荷晴的身分猜了出來,頓時一片嘩然,看向她的目光多了幾分難以置信,沒想到她竟然是深居簡出的前王妃,如此靈秀又善良的美人兒,寧王竟不要?! 

  杜京亞也聽到這些話,他蹙眉看著被朱靖擋在身後的美人兒,可能嗎?朱靖生性狂傲淡漠,從不多管閒事……「她真的是王爺的下堂妻?」

  「沒錯,我是丁荷晴,是與寧王再無瓜葛的前王妃。」丁荷晴越過朱靖,神情磊落的回答。

  「對,她就是寧王的前王妃,也是我剛認不久的好妹妹。」蘇晨光往她身邊一站,力挺姿態明顯,也因而贏得她一個動人的笑容。

  朱靖抿緊了唇,凝睇著她粉臉上的笑靨,心情複雜,這是他與她休離后後第一次見面,他卻嘗到滿滿的苦澀。

  杜京亞詫異的看著丁荷晴,住在京城,她的事他也聽了不少,真沒想到她是這麼美麗又這麼有膽識的美人兒,哦哦哦,真是有意思!他回過頭,給了身後兩名貼身隨侍一個眼神。

  兩人立即明白主子這是看上這個大美人兒了,他們得想辦法將她弄到手,一如幾天前,那婦人的兒子被他們迷昏後,送到主子的房間一樣。

  「荷晴想麻煩哥哥替我擺平這事,這位婦人受傷頗重,我先帶她回頤明園療傷。」丁荷晴甜甜的看著蘇晨光說話,接著要兩個丫鬟扶著受傷的婦人往轎子的方向走,她也在一旁安撫婦人的情緒,承諾會派人去處理她兒子的屍首。

  圍觀的老百姓主動讓開了路,也看到寧王要蘇晨光去處理杜京亞的事,自己卻跟在丁荷晴的身後。

  一直到婦人坐上軟轎,丁荷晴按捺著性子,優雅的回頭,看著站立不動的寧王,淡淡地問道:「還有事?」

  「你不該多管閒事。」他沉重的說。

  「彼此彼此。」她答得平靜。

  他悶了,意思是他也在管她的閒事,他抿緊薄唇,但最終還是忍不住提醒道:「杜京亞不是個好人。」

  「我也不是。」她嫣然一笑。

  他皺眉,詫異於她的自在,更驚艷於她此時的笑意,他之於她,不過是個再無關係的前夫婿,所以她才能笑得如此坦然?

  在另一邊,杜京亞也沒跟蘇晨光說話,兩眼直盯著在軟轎前的那一對男女,朱靖待人淡漠,全身上下散發出威嚴與霸氣,外界都明白他不好靠近,但這樣的一個男人,不僅主動靠近下堂妻,還與她交談,兩人怎麼看都不像一對和離的夫妻。

  不僅杜京亞覺得奇怪,其他老百姓也都盯著兩人的互動,但直到那頂軟轎離開,也沒看出什麼。

  朱靖又走回杜京亞的面前,警告道:「不許動她。」黑眸陡地多了三分陰鷙。

  「動不動她,好像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杜京亞不在乎的回道。

  「她是我妹妹,他是我的前妹夫,也是我的好朋友,你說有沒有關係?」蘇晨光爭答的話讓人好氣又好笑,但他就是理直氣壯,「你這傢伙最好不要被我拿到什麼證據,免得我直接到皇上那裡告御狀!」

  「你要是敢動她,我會讓你後悔莫及!」朱靖一雙黑瞳燃燒著火光,見杜京亞臉色微微一變,他才轉身,人群自動讓開,讓他往馬車走去。

  蘇晨光也再撂了一句狠話,跟著好友回到馬車上。

  杜京亞火冒三丈的甩袖進入宜園,四周仍是騷動低語不斷,久久,人潮才慢慢散了,只是每個人心裡都有同樣的疑問,寧王看起來對前王妃並非無情,護衛的言行舉止相當明顯,既然如此,為什麼要休了她?

  轆轆前行的馬車內,蘇晨光雙手環胸,頗感玩味的瞅著好友。

  「什麼都別問。」朱靖閉上眼睛,冷冷的開口。

  問了也沒用,因為連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             *             *

  夜深人靜,寧王府內,朱靖坐在書房裡,腦海中仍在思索著剛剛暗衛前來報告的事。

  丁荷晴將該名婦人安置在頤明園的客房,請了大夫替她看傷,也讓人去安排婦人兒子的後事,在知道那孩子才六歲,全身傷痕纍纍時,她靜靜的看著窗外一個時辰。

  那一個時辰,她都在想什麼?

  蘇晨光去見了她,回來還跟他拍著胸脯保證不會讓杜京亞來騷擾她。

  哼,杜京亞要怎麼騷擾她?他派了五十名暗衛潛伏在頤明園四周,只要杜京亞敢找人去擄她,即殺無赦!

  但為什麼要這麼嚴密的保護她?

  他想到她握著婦人的手,柔聲安撫婦人的一幕……多見她一次,他心中就無可抑制的悸動著,他是為她著魔了?

  皓皓銀月下,他思緒繁雜。

*             *             *

  也在這一輪明月下,一抹黑影使出忍者的高超隱身術,利用樹影跟其他陰影的掩護,把自己跟樹榦或建築融為一體,小心翼翼的離開頤明園,成功騙過那些隱藏在暗處,不知目的,但對她並無惡意的黑衣人後,她以袖裡銀爪在京城大街飛簷走壁,直到來到宣園的後圍牆,她屏氣凝神,豎直耳朵——

  該死,隱藏在暗處的人更多,她小心翼翼的搜尋黑暗處隱身,在見到後門有一小小的狗洞後,她咬咬牙,無奈的只能從那個小洞鑽進去,再以隱身術屏息穿越這座豪奢富麗的宅第,來到一個月洞門前,就見有兩個燈籠往這方移動,她趕緊貼靠在樹幹後方。

  兩名家丁手提燈籠走過來,一邊說道:「又要去收屍了。」

  「噓,你不要命了,走快點。」

  兩人加快腳步往另一條小徑走去,她跟在兩人身後,來到一院落,兩人走了進去,不久,其中一人抱著一名纖瘦稚氣的男童出來,男童一絲不掛,看出身上有許多咬痕,已經沒氣了。

  她蹙眉看著兩人往另一邊走去,她小心的走進院落,裡面有燈火,她側著身,看著屋內,就見杜京亞正舒服的泡在浴桶裡。

  她神情一冷,小心的貼著牆面,開門進入,輕喚一聲,「杜京亞。」

  杜京亞瞬間抬頭,一對上那雙純凈明眸,他突然有種暈眩感,隨即目光轉為呆滯。

  丁荷晴對著他進行深度催眠,再下了相關指令後,用同樣的方法,無聲無息的離開宣園。

  夜風拂來,杜京亞整個人突然清醒過來,愣了愣,奇怪,剛剛好像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奇怪,他怎麼想不起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8 06:05 PM 編輯

【第六章】

  五日後。

  華燈初上,京城內最大的青樓聚花樓內外,鶯鶯燕燕們身著各色薄紗肚兜,揺擺著婀娜多姿的身段,吳儂軟語的送往迎來,而在一片紙醉金迷中,樂聲輕揚,歌姬輕吟,王公貴族及一擲千金的富商名流左擁右抱,好不快活。

  在離聚花樓約半條街遠,有一輛前後近三十名騎馬護下族擁的豪華馬車緩緩停下,車簾被掀開,打扮成翩翩公子哥的杜京亞抬高下顎的下車,半瞇起黑眸掃過前後的多名隨侍,命令道:「誰也不許跟上來!」

  「大少爺,不行啊,寧王的人天天往京衛大人那裡追問那名婦人兒子的案件調查進度,連皇后都驚動了,甚至派人到宣園提醒要你別再惹事,萬一你再出事,我們的腦袋……」領頭的護衛立即勸說。

  可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杜京亞火冒三丈的怒斥給打斷,「呸呸呸!少觸本少爺的霉頭,全都給我待在這裡!」他的腦海中一直有個聲音在催促他,要他一個人去一個地方,誰也不許跟。

  見他動怒,沒人敢再說話,主子火大了可會拿刀子直接殺人的。

  他們實在不明白,因為做了太多壞事,怕死又怕鬼魂尋仇的主子,每次出門從不帶小廝,而是帶他們這群侍衛,怎麼今天這麼反常,突然不要他們陪了?還是他另外找了人替他搞定了丁荷晴?

  侍衛們互相交換目光,因為這件事,他們已被主子罵了好幾天,但丁荷晴大門不出不說,他們想在夜深人靜時到頤明園擄人,才發現那裡戒備森嚴,有許多高手守護,他們還因此折損好幾人,根本無計可施。

  杜京亞的腦海中像是有張地圖似的,他一個人從聚花樓半開的後門進入,再熟門熟路的左彎右拐,這一路上,他不是沒有遇到人,但不管是來狎妓喝酒的客人,或是當差的奴才,眾人皆認出他是聲名狼藉的杜家惡少,又見他一臉兇狠的樣子,也無人敢上前,急急避開,他就這麼暢行無阻的來到青樓右後一間偏僻的單獨樓閣,這是專為招待有特別嗜好客人的地方。  

  不過這時候,樓閣內燈火通明卻是安靜無聲,連個伺候的小廝丫鬟也沒有。

  杜京亞好似不覺有異,他拾階而上,來到敞明亮的廳堂,但紅色紗帳重重,他穿過紗帳,進到內室,居中有一大床鋪,但驚悚的是,四面牆上有許多特別的刑具,手銬、繩子、搖椅等等,甚至是助性用的藥品或用具。

  他詫異的看著這些他極為孰悉的東西,突然間,一道黑色身影從紅色紗幔中走出來,是個蒙著面,僅露出一雙明亮眼睛的嬌小女子。

  「你是誰?」他突然忐忑起來,而且他為什麼會一個人來到這裡?他的侍衛呢?

  丁荷晴含笑上前,在他詫異之際,迅速塞了一顆藥丸到他口中。

  他臉色大變,想要吐出來,但藥丸瞬間融化,他只覺得喉頭乾澀,再開口竟然沒有聲音,他怒不可遏的揮拳要揍她,但一對上那澄凈的眼神,聽到她用奇怪的語言說了一句話後,他竟然乖乖的鬆開拳頭,動也不動。

  丁荷晴微微一笑,「當一個強姦犯,你很驕傲,為了滿足你那骯髒的戀童癖,居然連那麼小的孩子都不放過!」

  杜京亞想回答,但開不了口,也動不了,他第一次感到這麼恐懼,只能猛咽口水。

  「你自己也享受一下被強的感覺,再去想想,何謂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她面無表情的抽出腰間長刀,迅速的往他身上劃了幾下,下一瞬,他身上的衣物飄然落地,身無寸縷。

  她冷冷的上下打量他赤裸的身軀,「那些人應當會很滿意的」說完,她再下了一道指令。

  杜京亞驚悚的發現他的雙腳彷彿有了自己的意識,朝中間那張大床走去,先是拿掉束髮的髮帶,再彎身脫掉鞋襪,接著雙手大張平躺在床上。

  丁荷晴將地上那堆被她削成碎布的昂貴袍服及那雙靴子全踢進床底下,再俯身靠近披頭散髮的杜京亞,給出最後一道催眠指令——明天上午,陽光射進屋內後,他會忘了今晚跟她有關的一切。她這才無聲無息的離開樓閣。

  不久,全身穿得紅通通的老鴇,一手拿著紅色手絹,領著一群客人往這裡走來。

  「燕嬤嬤,確定安排的是上好的貨?我們這次不玩女人哦!」一道邪惡的男聲響起。

  「當然是上好的貨,不然,哪敢通知你們幾位大爺過來啊,你們可都是海上做生意的,我燕嬤嬤哪敢濫竽充數?」燕嬤嬤的聲音嬌媚,讓人聽了骨頭都酥軟了。

  「其實只玩男人也單調,燕嬤嬤徐娘半老,這香肩雪胸半裸,也很迷人呢,何況,薑是老的辣,也一起玩?」另一道邪淫男聲跟著響起。

  「唉呀,別逗了,你們要喜歡,我找個含苞待放的過來就是了。」燕嬤嬤可沒傻啊,這些客人全都是在海上逞兇鬥狠、掠人財物的海賊,久久上門一次,每一回都弄死好幾個姑娘,她這身老骨頭哪禁得起他們玩。

  「嗯嗯……啊啊……嗯唔……唔……嗯……」

  淫聲浪語從夜風中傳來,她扭腰領著這幾名粗壯男客,在嘻笑怒罵聲中進到青樓後方一間精緻豪華的獨立樓閣,他們一路進到內室,看著紗帳飄揚下,那平躺在中央大床上赤身露體的年輕男子,那大把墨髮半披在那張俊臉上,身體修長白如玉,幾個男人猛吞口水,頓時性慾高漲。

  「已經脫光光了啊,細皮嫩肉的,這臉蛋也好。」

  「唔唔嗯……唔唔……」杜京亞的身體勉強可以動了,也能發出一點點聲音來,只是還說不清楚話,但見這些男人,有的一臉大鬍子,有的滿臉橫肉,也有粗眉銅鈴眼的,一看都不是斯文的善類。

  他驚恐得快要無法呼吸,他想求救,但他的力氣太小,那幾雙粗糙的大手摸到他赤裸裸的身體時,他想掙扎,他想吐,他覺得髒,但除了瑟瑟顫抖外,他什麼也做不了,這就是他讓那些孩子吃了軟筋散,讓他恣意侵犯時的恐怖感受?

  「力氣這麼小,像在撫摸我呢,哈哈哈,不錯,老子親一口,好,味道真好!」

  一個男人帶頭跳上床,其他人搓搓雙手,躍躍欲試的也圍上去。

  燕娘娘站在後方,蹙著眉頭看著早已被當成上好佳肴來搶食的裸男,再四處看了看,奇怪,怎麼沒見供貨的葉老頭,他專門替花街柳巷提供這種特殊貨色,錢還沒收,他就捨得走了?罷了,也許先去哪兒逍遙了,見那些男人像餓虎一樣東啃西咬的,她受不了的搖搖頭,轉身離去。

  從黑夜直至天亮,杜京亞幾回崩潰再崩潰,最後是目光空洞,任那群男人在身上放肆。

*             *             *

  翌日上午,幾頂上好軟轎緩緩停在頤明園的大門前,幾人陸陸續續下了轎,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個個穿金戴銀,衣飾奢華,幾名僕役丫鬟隨侍在後,陣仗不小。

  守門的小廝沒見過這些人,正想上前詢問,幾個奴僕卻已凶很的推了他一把,在他踉蹌倒地時,幾個奴僕已恭恭敬敬的將景寧侯府一干主子請了進去。

  這一群人就是丁荷晴出族前的親人,除了年紀最大的老侯爺外,侯爺還帶著他的一票妻妾、嫡庶的兒女,他們個個用挑剔的目光打量這棟豪奢宅院,卻是愈看愈不舒服,不,應該是愈看愈嫉妒。

  假山流泉,亭台迴廊,曲橋花園,處處奢華又雅緻,簡直如人間仙境,寧王怎麼這麼大方,將皇上賞賜給他的宅第轉贈給下堂妻?

  陸大總管已得到消息趕過來,五十開外的他,兩鬢斑白,能替寧王管理這座宅第,自然也不是尋常人,他一眼就認出這群人的身分,拱手道:「老侯爺,還有侯爺,夫人,」他一一問候,「不知來到頤明園,有何指教?」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來這裡確實名不正言不順,但怎能不眼紅?才幾天前的事,丁荷晴連街上一個受傷的婦人都帶來這裡住,讓對方在這裡養傷,連那婦人兒子的後事也花銀子辦妥,她對陌生人都那麼大方,他們總是她的家人,難道她見到他們,還會將他們趕出去不成?

  景寧侯府雖然也是大,但是半舊不新,哪有頤明園的金碧輝煌?「咳,總是自家出來的孩子,雖然出族,但親情哪是說斷就能斷的?我們過來看看荷晴過得好不好,也是應該的。」侯爺夫人笑容滿滿的回答這個問題,其他人是點頭如搗蒜。

  陸大總管忍住心中的鄙夷,正要說話,就見到主子的身影從前方走過來,身旁跟著的是一臉氣憤的瑩星跟鈴月。

  一群人順著他的目光也齊齊的轉回頭,就見丁荷晴在兩名丫鬟的陪同下走過來。

  她看來過得真的好,比印象中的更美,黛眉明眸,如緞黑髮上,僅有一隻簡單但質地極好的子的白玉釵,她穿著一襲月牙白的雪紡裙服,步步生蓬,全身散發著一股清雅氣質。

  只是,她走到他們面前,怎麼一臉平靜,也不叫人?

  氣氛尷尬又凝滯,老侯爺見兒子媳婦不說話,自己又被丁荷晴直勾勾的盯視,他不由得惱羞成怒,出口斥責,「總是景寧侯府生養出的丫頭,你連叫人都不會嗎?!」

  老侯爺大為光火的開了頭,又見丁荷晴仍是那種冷靜自若的神態,其他人也忍不住接話——

  「就是啊,住在這大宅子,也不知儘儘孝道,知會長輩過來。」

  「難怪老天爺懲罰她,讓她被寧王休了,也沒臉出門。」

  侯府的人個個盛氣凌人,把靜默的丁荷晴當丫鬟在罵。

  「就是,我看這裡這麼大,老爺跟老太爺乾脆就住這裡,天天花點時間教養她,別讓她再丟侯府的臉。」侯爺夫人又道。

  「這個建議好。」其他人笑著,又是點頭如搗蒜。

  瑩星跟鈴月氣呼呼的,其他在周圍的奴僕也是一臉怒火,這個主子對大家極好,從沒對他們說過一句重話,這群人卻個個眼露貪婪之光,根本是別有所圖。

  陸大總管見多識廣,自然明白這些人也想賴進頤明園,要知道這園內,不管哪一院、哪一樓的家飾古畫都是價值不菲啊。  
  他見丁荷晴仍是面容平靜,他不悅的抿緊唇,正要開口,一個身影突然飛掠而來,就落在丁荷晴的面前,還因為沒站穩,左右踉蹌一下。

  陸大總管一愣,「世子爺。」

  「哥哥?」丁荷晴也是錯愕。

  景寧侯府的人看到蘇晨光也嚇了一跳,雖然他們早已耳聞蘇晨光做事隨心所欲,但到頤明園施展輕功,落地還差點摔跤,也太離譜了些。

  蘇晨光俊臉漲紅,都快嘔死了!

  他沒好氣的往右前方遠處的某個點瞪過去,靖這傢伙,暗衛向他報告有人來找丁荷晴的碴,他就急得去找他,像抓小狗似的,拎著他就施展輕功而來,用力把他往這裡扔,害他差點沒摔個狗吃屎,他也有武功的好嗎?!奇怪,靖自己現身不更好,怎麼變得這麼婆媽啊?!眾人的目光跟著他哀怨的眼神往不遠處的樓閣看,可那裡什麼也沒有。

  「哥哥看什麼?」丁荷晴不解的問出眾人的疑惑。

  「沒事,沒事。」蘇晨光尷尬的刮刮臉頰,再朝她笑了笑,再看著那些表情各異的侯府人,「你們大陣仗的來我妹妹這裡,想打架的?」

  「世子爺別誤會,其實是前幾天一位婦人在宣園前胡鬧,卻被荷晴接來這裡小住,還替對方找了大夫,這舉動聽聞惹怒了杜大少爺,我們是擔心她,過來看看她而已。」老侯爺馬上換了一套說詞,看著丁荷晴的目光也充滿慈祥。

  「既然看過了,陸總管,送客。」丁荷晴突然開了口,這也是他們一群人過來後,她說的第一句話。

  老侯爺等人憋著一肚子沸騰的怒火,為了一個毫無干係的婦人做那麼多,而他們這些家人連椅子都沒坐,一杯茶也沒喝就趕人,偏偏話還是自己說的,自己挖坑跳的,只能氣得臉紅脖子粗的轉身走人,其他人也怒氣沖沖的跟著離開。

  蘇晨光愣了愣,再眨了眨眼,目光突然又落到不遠處的某個點上,真是的,替她急什麼?有沒有看到,一句涼颼颼的話就擊退壓境大軍啊!

  「哥哥,那裡到底有什麼?」丁荷晴再次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但即使她眼力再好,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朱靖站在樓閣的窗子後方,這是他以前最愛獨處的地方。

  看著丁荷晴仰望這裡的美麗容顏,他嘴角微揚,眼中含笑,他真的低估她了。

  「那裡沒什麼,哥哥這是習慣,想事情就會往這個角度看過去,唉……」蘇晨光嘆了一聲,剛好看見那名婦人在另一名丫鬟的陪同下往這裡走來,他瞬間瞪大了眼睛道:「她還在你這裡?」

  「嗯,不過她傷好了,要走了,怕睹物思人,她要回鄉下老家。」丁荷晴邊說邊看著婦人走到她面前,突地雙膝一曲,跪了下來,她連忙要把人拉起來,「你幹什麼?快起來!」

  但婦人堅持向她磕了三個響頭,哽咽道:「恩人的大恩大德,我一個貧婦無以為報,本想伺候恩人一輩子,但恩人只要我好好過日子,還給了銀兩,嗚嗚嗚……我會日日為恩人祈福,求上蒼保佑恩人福壽雙全。」

  「你的心意我懂,起來吧。」丁荷晴溫柔的扶她起身,看向她身旁的丫鬟。

  小青明白的點點頭,眼中閃過只有丁荷晴才明白的光芒,她出身青樓,也是又歡的好姊妹,更是替天行道組織的一員。

  她心中最崇拜的丁荷晴可是幫這名可憐的婦人準備了一份離京的好禮物呢,組織的其他人應該已經將禮物丟到城門口了。

  「我們走吧,主子要我送你一程。」小青帶著頻頻回首又行禮的婦人往大門走去。

  蘇晨光看著丁荷晴,問道:「杜京亞那人渣沒來找你碴吧?」

  她嫣然一笑,「我看來像被找碴過嗎?哥哥難得來,喝杯茶再走吧。」她看向瑩星跟鈴月,兩人立刻去準備茶點。

  「當然好啊,這幾天,我被靖那傢伙搞得……不是,就是靖他事情一大堆,皇上的事要他分憂解勞,皇后還為他找了一大堆閨女,要他挑幾個成親,還有,劉閣老在朝堂上說話夾槍帶棒的,就怕皇上立他當太子,但他最忙的還是杜京亞的事,他的人查到不少線索,一定可以抓他入獄。」蘇晨光真心覺得自己真夠兄弟的,雖然好友沒法子大剌剌的現身,但替他刷刷存在感也好。

  「能者多勞。」丁荷晴淡淡地附和道。

  「對,他就是個能者。」他大聲讚歎。

  她卻是個忍者,想到這裡,她忍不住嘴角一揚,笑得燦爛。

  在樓閣那方,朱靖雙手懷抱在胸,高大的身子斜倚著窗旁,凝睇著兩人邊往亭台方向走去,距離太遠,他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麼,但似乎有什麼讓她打從心裡高興的事,她此時此刻的笑容特別吸引人。

  見她笑,他也忍不住跟著笑了。

*             *             *

  「快啊,快去城門看啊!」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熙來攘往的京城大街上,忽然起了一陣喧囂聲,幾個大男人邊叫著邊往京衛府的方向跑去,「我們先去報官啊!」

  報官?一些好奇、多事的老百姓早就丟下手邊的活兒,一股腦兒的往城門口跑去。

  一大群人氣喘吁吁的跑到那裡,才發現早已聚集了許多人,幾個人硬是擠到前面去看,這才見到地上躺著一個體無完膚的裸男,只有胯下那兒蓋了一塊布,他昏迷不醒,出氣多,入氣少,有膽大的人靠近,掀開那塊布一看,唉喲,嚇死人了,下半身都被弄得血肉模糊,慘不忍睹,急急的將布又蓋上。

  有幾個老百姓朝那張臉東看看、西看看,突然大叫一聲,「我的天啊,這……這不是杜大少爺嗎?!」

  此話一出,眾人嘩然,個個俯身湊近看,那張出色的俊臉雖然有著瘀血,還有不少被咬的痕跡,但看得出來就是惡名昭彰的杜京亞。

  四周吵吵鬧鬧,杜京亞虛弱的張開眼睛,但他看似醒了,整個人卻呆呆的,有人試著喊他,他完全沒反應,眾人又開始七嘴八舌,說他不知遭到什麼可怕的事,嚇到魂都沒了。

  圍觀的人群中,一名削瘦的婦人哭倒在一名相貌普通的丫鬟懷裡,但沒有人注意到她,眾人的目光全在杜京亞身上,她痛哭但她也笑,惡有惡報,老天爺長眼了啊!

  此時,有幾十人策馬過來,兇惡的大喊道:「滾開!滾開!」

  群眾連忙讓開,幾十人翻身下了馬背,上前蹲下一看,臉色大變,「天啊,真的是大少爺!快!快!」

  這些人七手八腳的脫下外袍包住自家少爺赤裸的身體,其中一人將軟趴趴的他抱上馬背後,急急的載著他奔回宣園,另一名護衛則策馬直奔皇宮。

  不久,一輛輛馬車從皇宮急駛而出,趕到了宣園,下車的是當今皇后跟大皇子朱晏,還有幾名太醫,一行人腳步未停的往裡走。

  杜漢中夫婦已在房門前迎接,一見皇后到來,即雙雙下跪,相貌俊逸的杜漢中更是對著皇后這個親姊姊哭喊,「求皇后娘娘替我兒討公道啊,京亞他……嗚嗚嗚……他可能廢了啊!」

  朱晏臉色一變,快步越過眾人進到寢房,幾名太醫也在皇后的眼神示意下,急急跟了進去。

  臥房內,杜京亞躺在床上,他已經梳洗過且換上乾淨衣物,但為了治療抹藥,上身的白衫是敞開的,可以看見布滿胸膛的咬痕及難以啟齒的吻痕。

  皇后也走了進來,身旁跟著淚漣漣的杜漢中夫妻。

  太醫們忙著把脈、察看杜京亞的傷勢,但每檢查一個地方,每個人都皺緊眉頭。

  至於杜京亞,他對四周的叫喚和動靜毫無反應,仍是一臉呆滯。

  幾名太醫看完了傷勢,神情頗為凝重,再來要看重要位置,遂拉了床簾,在裡面細究一番後,為杜京亞穿好褲子,拉開床簾,其中一名太醫稟告皇后,「少爺那裡的傷勢太重,日後傷好了,也無法人道了。」

  杜漢中夫妻一個臉色煞白,一個摀著臉,痛哭失聲。

  朱晏面色凝重的走到床邊,低頭拉開好兄弟的褲子,臉色悚地一變。 

  一旁一名侍衛低聲道:「奴才將少爺帶回來時,少爺身上還有一股濃濃交歡過的腥臭味,稍早已有侍衛査到,有一群在海上討生活的男子在聽到老百姓說少爺的身分後,嚇得拔腿狂奔,我們的人抓了他們,問了後才知道……」他低下頭,頓了下才又道:「是少爺赤身裸體的躺在聚花樓房間的大床上,讓他們那樣的,他們都宣稱不干他們的事,是老鴇替他們找的貨色,哪知道會玩到……」

  「殺了他們沒有?」朱晏咬牙怒道。

  「殺不得啊,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他們是當眾大呼小叫嚷說的,京衛大人將他們全捉進牢裡,連聚花樓的老鴇也抓去,打算親自審問。」

  皇后也聽到了這些話,氣得全身發抖,一個好好的人就這麼廢了!

  隨後,他們一行人坐上馬車,轉往京衛大人那裡。

  皇后、朱晏及杜漢中夫妻坐在大廳,聽著京衛大人說明審問結果,只是到最後,他都用了重刑,什麼也沒問出來,後來連提供貨色的葉老頭也抓來,他根本是一問三不知,卻受不了酷刑,咬舌自盡了。

  京衛大人輕咳兩聲,又道:「雖然沒問出幕後的指使者,但臣認為應該是替天行道組織做的。」

  這一年多來,敢拿皇室或有權勢的人開刀的,除了這個組織還有誰?

  「管他是什麼組織,本宮要他們身首異處!敢動本宮的侄子,就是在跟本宮挑釁!」皇后目光陰鷙。

  她立即派人去請劉閣老過來。

  不久,圓滑老練的劉閣老來了,他已經去看過杜京亞,先是譴責下手的人,再說些對杜京亞的事感到遺憾,弄得杜漢中夫妻是淚如雨下。

  最後,還是皇后要他們先忍住悲傷,共商大計,這次替天行道組織動錯了人,掘地三尺也要將該組織殲滅!

  「圍剿替天行道組織一事,老臣早已進行多時,也已有所斬獲……」劉閣老娓娓道來。

  這長長一段日子,他的人買通一些較貪財色的市井小民,刻意傳送一個流言,指在京城有一名權貴人士秘密奉養一名得道的道士,該道士可以煉出長生不老藥,而且該藥還有神秘力量,只要吃了,在床上能駕馭十女,但煉此藥需要二十名幼女的處子之血入藥,而該名道士以這騙術遊走於各地,已害死數百名幼女。

  老百姓人心惶惶,因為,在其他地方,要找幼女是先到人牙處買,但若沒適含的,就用偷的,因此有許多幼女失蹤的案件,但人從沒被找到。

  「閣老的有所獲是什麼?替天行道組織的人出現了?」朱晏不想聽那些細節。

  「我們買通的市井小民中,有一人刻意大聲嚷嚷著要找替天行道組織殺了那道士,為民除害,不過一天,就有名眼生的丫頭來找他,問了這些事,向他拿了酬勞,」劉閣老說到這裡,冷冷一笑,「這些買通的小老百姓,我們早就教他們一些說詞,讓主動接洽的人不會懷疑,所以他說了錢沒有,但仗義的命一條。」

  「閣老因此就認為這事成了?」皇后也有些懷疑。

  「該組織能撐這麼久沒被人找到,是因為他們非常小心,就我的人查到過去幾件案子的蛛絲馬跡來看,該組織的行事方法很不一樣,像是經由一家名不見經傳的包子店,把要殺的名字跟酬勞放到空蒸籠內,就有人去拿,之後,該名單上的人也死了。

  「但包子店的人根本不知道這件事,是誰放了東西在空蒸籠內,又是誰取走的,他們都是一問三不知,像這樣的情形還不少,而且地點絕不重複。」

  朱晏緊蹙著眉頭道:「不知是否是我多心,京亞一向惜命,進出都要三十多名侍衛保護,但這次他為什麼不要侍衛陪同,獨自進到聚花樓,還逕自脫光衣服……這不是他的作風。」

  這也是在場的人無法理解的疑惑,京衛大人再提及審問那些海賊的內容,他們口中的杜京亞根本沒力氣掙扎,如果是被下藥,又怎麼一個人走進聚花樓?

  「這些疑點,依京亞現在的情況根本無法回答,或許等抓到該組織的人才有答案。」皇后下了總結。

  「沒錯,這回我有信心,我也已經找了人假扮該名道士,打算將他安排到我的人的府裡,再設下天羅地網抓人。」劉閣老信心十足。

  「把他帶到我的府裡。」朱晏突然開口。

  「皇兒,不行。」皇后馬上否決。

  杜漢中夫妻也搖頭,萬一不小心又賠上大皇子,這可怎麼是好?

  唯獨劉閣老面露精光。

  「母后,聽劉閣老說了那麼多,代表這個餌他們已經放了一陣子,可是對方為何不咬餌?極有可能他們還查不到這名道士的落腳處,」朱晏解釋道,「另一個可能是,他們也懷疑這是個陷阱,所以不動。」

  劉閣老馬上露出讚賞的表情,「大皇子這一席話,讓老臣更加確定支持大皇子上位的決心是睿智的抉擇。」

  朱晏微微一笑,看著母后,「現在要讓替天行道組織咬下這個餌的關鍵,就是藏這名道士的人要有份量,夠尊貴,才能坐實劉閣老散播出去的流言。」

  劉閣老頻頻點頭,皇后雖然仍不放心,但皇兒在宮外的住所雖然沒有頤明園豪奢,佔地也沒那麼廣,但四周高牆圍繞,戒備森嚴,她再撥些大內高手進去守著,要抓人是簡單多了。

  於是,他們達成共識,明日就會派人將該名道士偷偷的由後門送進大皇子府,接著,就是等待魚兒上鉤了。

  一行人正要起身離開,就見到廳堂外,兩名衙役領著寧王跟蘇晨光,快步朝這邊走來。

  朱靖邊走邊不經意的朝廳堂後方望過去,再輕輕點個頭,示意那幾名先前為了盯京衛大人有無追查丁荷晴插手婦人之子案件的暗衛可以先行離開。

  只是朱靖真的沒想到,這個安排竟讓暗衛們聽到劉閣老放餌的事,為此,他剛剛還特意在馬車內坐了好一會兒,聽著暗衛以內力音聚一線的將現場的對話傳送給他。

  思緒間,朱靖看了蘇晨光一眼,他也大略知道放餌的事,所以這會兒跨進廳堂,看著老狐狸的眼神都不太好,奸臣啊!

  兩方人碰到了面,先是互相行禮,朱靖也不坐了,直接說道:「看來皇后、大皇兄及劉閣老正要離開,本王跟世子爺過來前,已先到宣園探望杜大少爺,想了解究竟是怎麼回事。」他再看著臉色難看的杜漢中夫妻,「本王為令郎的遭遇感到遺憾。」

  「我也是,令郎太慘了,我看他一身傷痕纍纍都忍不住頭皮發麻,差點沒吐了,那些人辣手摧花……咳咳,是草嗎?」蘇晨光尷尬的看著好友。

  「蘇晨光,你想死啊!到底會不會說話?!」朱晏火大的拍桌瞪他。

  「吼什麼?我心情也不好,怎麼說他也是個美男子,可現在美沒了,男人也當不成了。」蘇晨光這話倒真實,他心地本就善良,雖然討厭杜京亞,可是見到他被凌虐成那樣,他也不忍。

  皇后抿緊唇,看著眼前兩人,一個面如白玉,一個粉妝玉琢,全身散發著逼人貴氣,可是她疼惜的侄子成了廢人不說,還成為全京城的笑話,很多人都看到他在城門前赤裸裸的慘狀。

  她深吸一口氣,看著面色冷峻的寧王,氣憤難平地道:「本宮還要回宮向皇上報告,定要將凌虐京亞的壞人繩之以法。」說完,她率先走人。

  朱晏、劉閣老及杜漢中夫妻也跟著離開。

  京衛大人見寧王跟世子爺已逕自就座,他頭都疼了,這麼難辦的案子,怎麼偏偏就落到他頭上了呢?

  但是不管心裡如何哀怨,他還是只能將調査審問的內容重新向兩人稟報一次。

  杜京亞事件成了京城老百姓熱議的新話題,基於他的聲名狼藉,很多人都傾向老天有眼,一致認定是替天行道組織所為,至於另一個道士煉藥的消息,在市井小民間傳得更是熱鬧,甚至有人說看到那個道士在夜深人靜時出入大皇子府。

  每個小戶人家都把自家童女守得緊緊的,就怕真的有偷女兒的事情發生。

  聚花樓則因杜京亞的案子未明,客人也不敢上門,不久就吹了熄燈號。

     樓裡的姑娘們不是另找青樓棲身,就是讓人包養或成妾。

  但也有尋個小屋暫住的,又歡就是其中之一,雖然多名皇室或富商等恩客要金屋藏嬌,都被她婉拒了,她有她的使命,她要回去的地方一定是青樓,這樣她才能收集各方消息,才能繼續當丁荷晴的線人。

  此時,夜深人靜,京城一條偏僻靜巷內,扶疏花木環繞的一間樸實屋子,一盞熒熒燈火下,坐在她對面的就是她此生最佩服的女子,她起身為兩人倒了茶,坐下後,問道:「你真的要夜探大皇子府?」

  「消息已確定,那名草菅人命的道士就躲在裡面。」丁荷晴拿起茶蓋喝了口茶潤潤喉。

  「但大皇子府可不是普通的地方,先前幾名大人在聚花樓喝酒時,曾說到那裡就跟皇宮一樣,戒備森嚴,連隻蚊子都飛不進去,皇后護子,也派了不少高手在裡面守衛。」又歡憂心忡忡地道。

  丁荷晴沒想太多,她將茶盞擱回桌上,「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她頓了一下,又道:「老實說,我要離開頤明園也是困難重重,不知哪個無聊人士派了一大堆高手潛藏在暗中。」

  又歡瞪了她一眼,「得了便宜還賣乖呢,明知是寧王派的人,就怕杜京亞找你麻煩。」,

  「那你告訴我,杜京亞都廢了,他怎麼不把他的暗衛撤了?害我出個門都得像出任務一樣。」丁荷晴從容優雅的看著她反問。

  「或許在休了你之後,他才發現他是在乎你的。」又歡柔柔一笑。

  「我們見面的次數十根手指頭都算得出來。」丁荷晴搖搖頭道。當然,在鬼魅森林那半個月的朝夕相處不算,他不知道她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想到這裡,她柳眉一蹙,不對,他懷疑過的,難道因為仍舊心存懷疑,所以才這麼用心的保護她?

  「有些人才見一次面,聊了一次話,卻像認識了十輩子,」又歡指指自己,再指指她,「何況男女之間的情愛毫無道理可言,有的一見傾心,就此相伴到老,有人飛蛾撲火,死了也要愛,愛情說來盲目,會讓人瘋魔。」

  丁荷晴聽著,突然想到侯府的人找上門的那一天,蘇晨光突然現身,而後留下來同她喝了幾杯茶後,他莫名其妙的跟她聊起他的愛情觀。

  她看著又歡那張動人的臉龐,不由得笑出來,「你的愛情觀竟然跟蘇晨光一模一樣,你知道我為什麼要讓他當我的哥哥嗎?」

  「為什麼?」

  「因為他是一個好人,而且我正巧欠一個姊夫。」她意有所指的笑道。

  又歡嬌瞋她一眼,雖然丁荷晴曾私下提過,她要重新組織一個家庭,她是她的姊姊,再有個姊夫,生幾個娃娃,就有家的感覺了。「我不會嫁人的,還有,咱們交換吧,你跟寧王再成親,生幾個娃娃,我也就有家人了,如此可好?」

  「不好。」丁荷晴輕笑一聲,再看了外頭一眼,「四更天,我要走了。」

  「小心點。」又歡不放心的起身,再三叮嚀。

  丁荷晴微微一笑,繫上遮了半張臉的黑巾,轉身離開。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8 08:40 PM 編輯

【第七章】

  夜色如墨,黑瓦紅牆的大皇子府一如過往,燈火錯錯落落,幾名侍衛定點巡視,穿梭在佔地極廣的院內,尤其在西廂房,即使那裡已有六名大內高手站崗,他們仍半個時辰就得巡視而過。

  如此頻繁,引來黑暗中一雙美目注意,她小心移動,終於透過一扇半開的窗子,看到裡面有一名男子,他一身黑色道袍,一手拂塵,雞皮鶴髮,看來頗有仙貌。

  她從袖口內解開銀爪,迅速往屋子邊緣的大樹射過去。

  好巧不巧,那樹上就藏著兩名高大的黑衣人,兩人險險避開那小巧的銀爪,看著它卡在樹枝後,隨即一抹身影飛掠而來,但不是往樹上,該身影悄聲無息的出現在屋樑上,嬌小身影完美的與黑夜融為一體,無人察覺,不,他們兩人注意到了,但若不是那又被迅速抽回的銀爪露出點銀光,他們也不會發現那抹趴伏在黑暗屋簷上的身影。

  「守了六天總算有人了,不過那玩意兒真厲害,我也想要一個……」蘇晨光小小聲的說著。

  朱靖沒理他,他的心跳加速,專注的目光全定在那抹身影上頭,他剛剛看到天蠶紅絲線連著銀鉤,一定是她!

  丁荷晴靜待了一會兒,這才貼著壁面往下,從窗戶入內。

  一道男吼聲立即響起,「來人,來人!」

  那抹嬌小身影立即掠窗而出,但一大群早就埋伏好的侍衛馬上從四面八方竄向她。

  朱靖看著,緊張得心也跟著狠狠揪著。

  「靖,她若真的是替天行道組織的人,我要是救了她,她應該會答應讓我加入組織吧?我想請她教我一些事,包括怎麼走出鬼魅森林。」蘇晨光還在低喃。

  那方嬌小身影與皇子府的侍衛已經打了起來。

  「她不像有內力,武功路數極怪,凌厲又刁鑽,盡現殺機,但從敏捷身形看來,應該是個年輕女子。」蘇晨光還在低聲讚歎,但口氣隨即一變,「不要臉的,朱晏也打上去了,人多勢眾,丟不丟人?」

  朱晏自詡武功極高,沒想到女子更是從容自若,遊刃有餘,從那雙眼睛猜測,她看來不過十六、七歲,但武功顯然超越了年齡。

  他退後兩步,凝睇著那雙澄澈的美目,倒映著他的身影,有這樣一雙眼的女子肯定貌若天仙,他眼現猥瑣,輕佻的下令,「本皇子要抓活的,把她帶到我的房間,我要親自審問。」

  「是。」眾侍衛異口同聲的應了一聲,緊接著同時往女子掠去。

  丁荷晴射出銀鏢,決定不再纏鬥,她迅速往地上砸了一顆小黑球,砰的一聲,黑球爆開,冒出一團煙霧,她趁機脫離,但不過一個飛掠,某個東西從天而降,像捕魚似的,以撒出的絲網罩住她,她根本無法掙脫。

  該死!不過瞬間,幾把刀子就鏘鏘交叉的架住她的脖頸。

  她苦笑,看來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

  但她悲觀得太早,而朱晏則笑得太快,所謂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兩道黑色身影飛掠過來,接著是更多的黑衣人竄過來加入戰局。

  其中一名蒙面黑衣人以利劍劃破絲網,一手擁著她,施展輕功飛掠到屋簷上方,冷不防的一把揭掉她臉上的黑巾。

  朱靖乍見那張在這段日子以來不時擾亂他心寧的美麗容顏時,他難以置信的倒抽口涼氣,「竟然是你!」

  他看到她的身影時,就懷疑她是在鬼魅森林裡救了他的女子,之後見到天蠶紅絲線,又見她丟了小黑球,出現煙霧,他更加確定了,但他沒想到她的真面目會是丁荷晴,他的下堂妻?!

  相較於他的震撼,丁荷晴早在看到他那雙眉眼時,就知道他是寧王了,但她沒想到他會突然揭掉她的面巾,趁著他怔愣的瞬間,她及時抽走他手上的黑巾,再從另一隻手腕射出特製的小銀爪,銀爪及相連紅絲線落到不遠處的大樹上,她借力使力跟著飛掠過去。

  等朱靖回過神來要追過去時,幾名皇子府的侍衛猛地拿刀砍上來,與他糾纏對打。

  也蒙著面的蘇晨光飛掠過來幫他,一邊還急急問道:「有沒有看到她的臉?是不是上回救我們的奇女子?」

  他剛剛忙著突圍,根本沒看到朱靖揭了黑衣女子面巾的一幕。

  朱靖無暇回答,眼見還有一些人朝她追殺過去,他邊打邊擔心的看向該處,但下一瞬,他、蘇晨光及其他人皆詫異不已,她竟憑空消失了?!

  丁荷晴使了隱身術,將可抓的枝椏葉片迅速纏繞身體,讓自己屏息靜止不動,與大樹融為一體,無人能察覺她的存在,這是忍者必備技能中,一種意念及速度的訓練。

  幾名侍衛找不到人,執刀往樹亂刺亂砍,她放開遮身枝葉,袖子再一甩,一條絲線拽著銀鉤到另一方的樓閣,她身形飛出,手中一疊葉片往眾人射去。

  眾人急急閃身,有的飛快伸手去接,本以為是什麼殺人暗器,沒想到竟然只是葉片。  

  朱靖看那抹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他也無心戀戰,吹了聲口哨,包括蘇晨光及所有暗衛接連抽身,飛掠離開,徒留朱晏怒目相向的對著手下狂罵,「飯桶!全是飯桶!」

*             *             *

  晨曦乍現,朱靖在兩名隨侍陪同下,乘坐馬車來到頤明園。

  陸大總管覺得丁荷晴這現任主子很厲害,早早就吩咐說寧王將會在一大清早就過來,要他直接領著寧王到她的院子即可。

  只是,她卻沒說寧王會一臉嚴峻的進府,那生人勿近的神色讓他不敢多說一句話,畢恭畢敬的領著前主子來到花廳,很有眼色的朝丁荷晴行禮,隨即悄悄的退下。

  朱靖今日以白玉髮簪束起部分如墨長發,一襲簡單的白袍,俐落又不失貴氣,但凝睇她的黑眸夾帶著怒火。

  丁荷晴好整以暇的用著早膳,看得在旁伺候的鈴月跟瑩星是頭皮發麻,猛咽口水,不懂主子怎麼會得罪寧王?

  「出去!」朱靖咬牙低吼。

  他的氣勢本就懾人,此刻又是額冒青筋,全身上下散發著狂暴的怒火,讓人看了心裡都要冒寒氣,跟隨他而來的兩名隨侍立即出去,瑩星跟鈴月也急急的行禮走人,但才走了兩步,馬上頓住,她們認定的主子只有一人,在這種情況下,更不能讓主子單獨面對盛怒的寧王。

  兩人有默契的齊齊回身,但丁荷晴朝她們一笑,「沒事,出去吧。」

  兩人還是擔心,可是看主子似乎很有自信,只能點頭走出去,但將門一關上,她們立即豎耳偷聽,打定主意,只要裡面有個不對勁,她們就算賠了一條命也要衝進去幫主子。

  花廳角落,雕刻精美的圓窗上,竹簾已經高高捲起,灑進一片金黃的陽光,丁荷晴就坐在一旁,陽光將她整個人照得發亮,那張粉臉更顯晶瑩剔透。

  如此美人兒,對朱靖這名東鷹國的戰神、美男子視若無睹,仍優雅的吃著一小桌簡單的粥飯。

  「我想了一夜,我看到你的臉時,你的神情平靜,你早就知道我是誰了,是不是?你是什麼時候認出我的,休妻前就知道了吧?我曾問過你我們是否見過,你否認了,為什麼?為什麼不說出你的身分?你救了我,我卻恩將仇報的將你給休了!」朱靖氣她,但更氣自己,他不甘心又無奈,種種複雜的情緒讓他的口氣前來愈咬牙切齒。

  「這些重要嗎?我都不在乎了,王爺惱什麼。」她放下碗筷,抬首看他,話說得直接。

  那雙沉靜眸子依舊,但全身上下卻帶著一抹令人不敢輕慢的冷峻氣勢,明明不過十六歲,這份沉著,連朱靖都要自嘆不如。

  他怔怔的瞪著她,完全沒了氣勢,男性尊嚴第一次感覺受傷,偏偏年輕的她竟帶著幾分說不出的肅殺之氣。

  「認真說來,你我拜堂時,隔著一條喜帕,誰也沒瞧見誰,洞房時,王爺則是在側妃那裡,天亮了,王爺就出征了,」仰頭跟他說話太累,丁荷晴不得不站起來,「所以,我不認識王爺,王爺也不識我,就算你沒休了我,我也會主動請求,咱們誰也不欠誰。」

  「你救了我。」他生平第一次覺得無力。

  她抿抿薄唇,「昨晚王爺也救了我,我們扯平了」

  「不可能扯平!你在鬼魅森林為我做的一切,比我昨晚為你做的多太多了。」朱靖怒火狂燃的暴吼。

  丁荷晴卻莞爾一笑,「那好吧,有些人沒報恩就渾身不舒服,就請王爺抬五箱黃金來,當然,偷偷抬過來,我可不想讓外人知道這五箱黃金是我小小女子救了響噹噹的寧王的報酬。」

  他有這麼愚蠢?!他氣得牙癢癢的,決定先不談這件事,「你是替天行道組織的人,那名叫又歡的花魁也是?我的人曾見她從頤明園後門進去,約莫一個時辰才離開。」

  他竟然知道又歡!但令她意外的,她並不擔心他會對外說出這些事,自己對他竟然有這樣的信心?「沒錯,她是,既然說開了,也請王爺將你的人從頤明園撤走,雖然他們很有禮貌的只待在四周高牆下,但我不需要他們保護。」她也不拐彎抹角了。

  朱靖卻是答非所問,刻意閃避她的要求,「昨晚是一個陷阱,那名道士是個假餌,沒有二十個幼童處女之血的事,我會讓這事的真相在市井間傳開,免得老百姓惶惶度日。」

  丁荷晴詫異的微微瞠大眼,「你早知道這是個假餌,才先一步在大皇子府守株待兔?」

  「沒錯,這是我可能可以找到你的機會,但我不希望你出事,所以我跟蘇晨光在那裡守了六個晚上。」他的口氣轉為溫和,他費盡心思才找到她,不是為了跟她爭吵。

  她輕咬下唇,「哥哥知道我是誰了?」

  「我還沒跟他說,我想先跟你談。」他一夜無眠,偏偏蘇晨光還在他那裡窩了一夜,碎念她有多厲害等等,直到清晨才離開。

  「我跟你沒什麼好談的,我還有一些事要處理。」丁荷晴下了逐客令。

  朱靖直勾勾的凝睇著她,他還有好多話想跟她說,但她看來有些疲累,「好,我讓你先處理事情,處理完後,好好睡上一覺,我晚一點再來看你。」他的口氣能有多溫柔就有多溫柔。

  她不由得蹙眉,「你可以不用再來,我們早就沒關係了,當然,你要是給了黃金,咱們就兩不相欠。」

  他看著她,突然想起她跟他談休離條件時曾說過,錢可以多多益善……他勾起嘴角一笑,「你要多少,我都會給你。」

  這傢伙突然想當凱子爺嗎?她不解的看著他,沒想到他突然將她摟進懷裡,她愣了一下,正要推開他時,他已經放開了她。「謝謝你,我真的很高興找到你」

  他的笑容是那麼動人,他的口氣那麼愉悅而堅定,讓她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朱靖笑著離開,打開門時,兩個貼耳偷聽的丫鬟差點沒撞向他,但見他笑容滿面,再往裡看,主子的反應……嗯,兩道柳眉皺著,但神情有點困惑,有點傻愣,這種表情她們還是第一次看到。

  稍後,朱靖坐在馬車內,隨著馬蹄輕踏,他闔著雙眼,腦海中想的全是丁荷晴。

  在鬼魅森林裡,她冷靜處置他傷口時的眼神;她將紫葉草放入口中咀嚼,細心為他上藥的動作;還有,要離開森林前,竄上竄下的為他指引出路,他更無法不去回想,她在書房時,要他起身讓座,自己執筆與他談休妻條件的各種神態……

  從未有個女子,能在他面前如此自在,不虛偽嬌情,不痴笑愛慕。

  從未有過女子,還是一個不知長相的女子,身影能夠盤踞他心海不去,可以讓他牽絆憂心,甚至讓他不在乎她的年紀長相,只想陪著她。

  但他看到她了,他想擁有的更多了,他要得到她的身與心。

  他深吸一口氣,眸中浮現笑意,雖然繞了一圈,他讓她從他身邊逃開了,但他再次找到她,他就能將她再次留在他身邊。

  夏季來到尾聲,就要進入秋天,寧王派人送了不少東西進頤明園,除了不為外人知的五箱黃金,還有一櫃櫃可以消暑的冰塊,連冬日要用的昂貴金絲炭也一箱箱的送進去。

  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雖然頤明園的人嚴守口風,但商家中總有長舌的,不過幾日,這事兒便在大街小巷慢慢傳了開來,在老百姓仍在議論杜京亞事件、幾日前在大皇子府差點抓到替天行道組織殺手,還有那什麼道士煉藥就是為了抓替天行道組織的陷阱等等的餘波中,再添上新的話題。

        「寧王這是在對前王妃示好啊」

  「不會是回心轉意,要再續前緣?」

  「有可能啊,前王妃生得那樣漂亮,心地又那麼善良,王爺一定是後悔了。」

  京城街道上,老百姓們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閒聊著。

  於是,有見風轉舵的人,在掙扎幾日後,在某個初秋的上午,一大家子堂而皇之打著親人名號,再度來到頤明園。

  這一次景寧侯府已早早派人來,確定丁荷晴一早就跟兩個貼身丫鬟到近郊的觀音廟上香,這才乘轎而來,打算大撈一筆,至少,冰塊或金絲炭總能要個幾箱,他們就不信丁荷晴會到他們侯府去討回來。

  然而人心就是貪啊,老侯爺等人再次置身於頤明園的金碧輝煌時,放眼望去,廳堂內隨便一隻花瓶或盆栽,甚至古董古畫,件件都價值連城,實在無法不心動。

  「我們侯府不是要辦一場秋宴嗎?府裡欠了一些擺飾,就跟荷晴先借個幾樣,等宴會結束後再差人送回來。」老侯爺眼裡全是貪婪之光,手裡也開始指來指去,「這個好,那個也不錯,啊,那個擺桌上更好。」

  陸大總管心下雖不喜,卻不能趕人,瞧他們將主意打到了那些高價飾品及盆栽上頭,他實在無法再忍下去了,「我家小姐不在,還是請各位……」

  「不在又如何?她不是姓丁嗎?自家人的東西拿點來用,又有什麼要緊!」老侯爺狠瞪他一眼。

  侯爺夫人也不理會陸大總管,想到另一件事,逕自說道:「宴席那天也不知是冷是熱,萬一秋老虎的天氣,冰塊是不是要準備幾櫃?但若是天氣太冷,也得備個金絲炭。」

  她笑容滿面的又將腦筋動到前幾日才送來的冰塊跟金絲炭頭,還把自己當頤明園的主子,吩咐園裡的奴僕就要去搬。

  陸大總管可不依,臉色不變的上前阻止,「萬萬不可,老侯爺……」

  「怎麼,你一個賤奴才也敢管我?哼,府裡的奴才叫不動,我們自己去搬。」

  老侯爺火冒三丈,上次來的委屈火氣還硬在胸口,這回再無功而返,他這張老臉還能在皇親國戚間抬起頭來?

  侯府家眷早已心癢難耐,等的就是這句話啊,但他們拿的就不只是冰塊跟金絲炭,而是更有價值的東西,一行人朝看中的古董古畫開始搬了。

  「你們怎麼可以這樣?老侯爺,你們太過分了!」陸大總管簡直要瘋了,他早知道這家子在京城裡有頭有臉的人眼中是最不受歡迎的家族,但這裡的前主子是寧王,他們好歹也該有些分寸。

  「幹什麼?光天化日之下,搶搬東西,你們是賊還是土匪?!」朱靖冷峻的嗓音突然響起。

  眾人回頭一看,就見朱靖冷著一張俊顏,帶著兩名侍從走進來。

  陸大總管跟府內奴僕連忙行禮,心裡可是大大的鬆了口氣。

  侯府眾人臉色慘白,急急將手裡的東西放回原位,再慌亂的行禮。

  朱靖徐步上前,冷戾的目光一一掠過侯府幾個人的臉,嚇得他們將頭垂得更低。

  「未向主人告知就拿走,就算不是搶,也叫偷了。」朱靖冷冷的道。

  「這這……出嫁從夫,沒出嫁就是……我是她父親,這是她姊姊……」侯爺擠出笑臉,急著要解釋。

  「丁姑娘被我休離後,條件之一就是出族,何大總管前去侯府辦這件事時,你們擔心被休離的她牽連,急急找了家族長老開祠堂,給了一張她與丁家再無關係的出族聲明,你老糊塗了?她哪有父親?又何來的姊姊?」朱靖不客氣的反問。

  兩人被訓得灰頭土臉,頭也不敢抬。

  陸總管跟其他奴僕可是在心中暗暗叫好。

  「這是本王送給丁姑娘安身立命的地方,絕不允許閒雜人等,尤其是她斷絕關係的前家人過來打擾。」朱靖又說。

  侯府眾人臉色一變,雖然心驚膽顫,但仍不時頻頻哈腰點頭,「是。」

  「但你們這麼大陣仗的來,也不好讓你們空手而歸,」朱靖看向一旁的陸大總管,「到庫房找兩面大鏡子送到侯府,若是沒有,就派人去買,兩面鏡子分別放在大門出入的地方,讓他們進出都看得到自己貪婪的嘴臉,再也不敢到頤明園放肆。」

  「寧王,這、這太難看了啊,萬一這事傳出去……我們還要面子呢。」老侯爺急了,哈著腰求道。

  「你們在京城還有面子?」朱靖俊美的臉上波瀾不興,繼續對陸大總管吩咐道:「送過去的大鏡子一定要放在本王指定的地方,至少兩個月才准拿下來,若是有人嫌棄本王的禮物,弄破了,還是藏起來,本王可是會翻臉不認人,若做出什麼離譜事,可就怪不了本王了。」

  侯府等人當然明白他這是發狠撂重話了,哪敢再停留,急急的行禮,三步並作兩步的飛奔離去。

  終於不再烏煙瘴氣了,陸大總管跟其他奴僕們都露出笑臉,但陸大總管看著直勾勾看著自己的前主子,他的一顆心又提了上來,然而寧王什麼也沒說,舉步就往後方走去,他原本也沒多想,但是前主子走的方向好像是……

  他急急的追了上去,有些為難地道:「王爺應該不是要去丁姑娘的……」

  「本王就是要去那裡,你有意見?」朱靖有些不悅的黑眸一瞇。

  「不瞞王爺,那是丁姑娘住進頤明園後,唯一派人動過的地方,還下了令,那裡不能進去,是禁區。」陸大總管說得小心翼翼又心驚膽顫。

  「本王知道。」朱靖舉步往院落深處走去。

  陸大總管盡到了告知責任,可沒膽量攔阻,其他人當然就更不敢吭聲了。

  朱靖來到後院,身後兩名侍衛的其中一人推開關上的木門,讓朱靖入內。

  這佔地寬廣的後院,已不見花團錦簇,反倒像是練功場,離地約四十尺的圓滑竹竿約莫就有五、六十根。

  這是他在知道丁荷晴就是在鬼魅森林救他的奇女子後,命令暗衛在非禮勿視及非禮勿聽的原則下,可以更進一步監控她的日常,暗衛這才會知曉她在後院練功的事。

  嬌小的她會在數十根的竹竿上面來去自如的行走,另外,還會站在上方幾個時辰,練習持久度、平衡度及靈敏度。

  他再往前走,這一區則布滿極窄又彎曲的小徑,如在小徑上放置各種不同尖銳物,若不小心踩到,腳便受傷了,可是她卻會一跑好幾個時後,直到再也動不了,才疲累的躺在地上休息半個時辰,然後起身回房梳洗。

  朱靖環視這個練功場,她竟然這麼嚴厲的鞭策自己,他的心隱隱揪疼,他捨不得,真的好捨不得。

  沒多久,丁荷晴跟兩名丫鬟返回頤明園。

  陸大管事隨即將稍早侯府跟寧王在這裡的事一一報吿,連後續派人送去的兩面連身大鏡的事也說了,工人正想方設法的要把鏡子嵌在大門前後,據前去送貨的小廝回來說,侯府前指指點點的老百姓不少,他們便順勢將侯府惡行說給眾人聽,當然,還有王爺的霸氣作為,老百姓一邊指責侯府的貪婪,一邊也讚美寧王是真男人,能屈能伸,他被迫成親,卻又原封不動的休妻,但在發現丁荷晴是個好姑娘,不在乎外界對他的看法,強勢的回頭護花,這可不是每個男子都做得出來的。

  丁荷晴聽得好無言。

  鈴月跟瑩星卻是熱血沸騰,她們覺得王爺太好了,從休妻的作為到現在的保護,雖然她們不明白哪來的神轉折,但結果是好的就好了,王爺跟主子本就是一對俊男美女的天作之合。

  但丁荷晴在聽到陸大總管突然面露猶豫的提到寧不待在她後院的練功場已經好一會兒時,她臉色一變,腳步不停的快步走去,陸大總管和兩個丫鬟急急跟上。

  朱靖正領著兩名隨侍步出後院,恰好看到丁荷晴步履匆匆而來,他隨即遣退一干下人,「你們全退下。」

  幾個人順從退下,尤其是鈴月跟瑩星還是笑著退下的,在眾人都走遠後,朱靖突然拉著丁荷晴的手往另一邊的亭台走去。

  「放手,你放手!」她掙扎著要甩掉他,甚至想著是不是乾脆直接動手好了。

  他用不會弄痛她但也讓她掙脫不了的力道,一路拉著她走到亭台才放開。

  丁荷晴揉揉手腕,神情平靜的在石椅坐下。

  朱靖站立著,炯炯黑眸凝視著她美麗的側臉,「我看過你的練功場,但我希望你別再做那些事了,太辛苦了。」

  「那是我的事。」她冷冷的回道。

  要出任務,一定要持續做體能訓練,而且這些只是最基本的項目,在現代做忍者訓練時,還有幾天不能吃東西,只能喝水,甚至還要與猛獸近距離格鬥,那是非生即死的意志訓練,想活就得拚死戰鬥。

  朱靖定定的凝睇著她,直到她終於轉過臉來看著自己,他才一臉認真的說道:「你聽好了,從今以後,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可以囂張跋扈,你更可以在某些人頭上撒野,若有人不服,儘管來找我。」

  她看著他,抿了抿唇,正想說話,目光突然越過他看向後方。

  朱靖不解地跟著回頭,就見蘇晨光氣呼呼的命令兩個跟著他的小廝閃邊去,而後快步跑了過來。

  「真是的,怎麼不等我就自己先來這裡,害我又沒湊到侯府那家子的熱鬧,」他先瞪著好友,再瞪著知情不報的妹妹,「你也一樣過分,好歹我那天也有幫忙救你,你應該知道吧?居然連跟我說聲謝謝都沒有。」

  丁荷晴抿抿唇,看向朱靖。

  「他應該知道,他是你認的哥哥。」朱靖說道。

  「雖然我出任務向來都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不曾想過會有人來救我,但還是謝謝哥哥。」她說得有點無奈。

  「這樣的道謝一點誠意都沒有,你先告訴我,你沒有內力,怎麼有辦法這麼精準有效的攻擊?你那一身像是沒了呼吸的功夫到底是怎麼練成的?還有,你會分身術嗎?鬼魅森林你一待半個多月,但寧王府上下都沒人察覺,你是怎麼辦到的?」蘇晨光一臉崇拜的瞅著她。

  她要怎麼解釋催眠術?她每出一次任務,就事先催眠李芳儀,給了她不會到主院去找她麻煩的指令,直到她回府才解除指令。

  她又要怎麼解釋隱身術?看似憑空出現,實則也是欺騙眼睛的幻術之一,但得經過殘酷嚴苛的訓練才行。

  「是障眼法還是武功秘笈?還是不能說的秘密?那好吧,我改問別的,替天行道組織是你設立的,還是你只是個小殺手,裡面有更厲害的人物?還有,有沒有宗旨?我可以加入嗎?」蘇晨光愈說愈興奮。

  那是主要進行政治、竊密策動及謀殺的組織,殺手只有她一個人,其他組員都是沒有武功的老百姓,說白了,這不是什麼大組織,純粹是她在又歡的一腔熱血下,為了掙錢才成立的。

  丁荷晴吸了口長氣,看著屏息等待答案的蘇晨光,「這些我都不能說,哥哥要加入,不行。」

  「你這是不信任我?」蘇晨光不滿的哇哇大叫抗議。

  「我信任你,但我對不信任你的人更有責任。」她說。

  他一愣,這是什麼話,他怎麼聽不懂?

  朱靖的一雙黑眸只專注的看著丁荷晴,他甚至沒在聽兩人交談的內容。

  他的眼光太灼熱,讓她莫名感到不自在,只能逼自己盡可能的忽略,「不要再問我有關替天行道組織的事,我不會回答,但我相信若日後我的身分暴露,絕不是你們洩露的,這就是我對你們的信任,恕不送了。」她說話後,起身往另一邊走。

  朱靖看著她嬌小的身影,俊臉上有著笑意,她信任他。

  蘇晨光可不怎麼開心,他為什麼不能加入?再看向某個正在傻笑的王爺,他實在忍不住大翻白眼,愛情會讓人變傻,這句話在好友身上印證了。

  「別再笑了,人都看不見了,我還有事要跟你報告呢。」他拍拍朱靖的肩,索性坐了下來,見他也坐下來後,這才開口,「你沒猜錯,她去廟裡見了又歡,又歡那姑娘跟她一起跪在菩薩面前時,兩人以裙遮掩,又歡給了她一個小袋子,接著兩人看著香,對著菩薩低聲說話,看似在求什麼,其實不然。」

  他頓了一下,賊兮兮的看了朱靖一眼,才又道:「我那妹妹先小小抱怨一下你,派來的暗衛沒撤掉,又歡現在又在百花樓接客,那裡的老鴇娘把又歡當寶貝,派四名丫鬟貼身伺候,她們要見個面,竟然得用這方法。

  他耳力不錯,但朱靖安排一個耳力更好的暗衛隨侍,所以接下來,他們聽到又歡提到一件事,京城近郊的西村原本有塊不起眼的山坡地,一家幾代住在那裡,離世的親人就葬在那裡,平時也能過去拔草說些話。

  不久前,一名老富商離世,找了風水師看寶地,表示那是塊極佳的風水寶地,能保佑後代代代出賢人,老富商的兒子派幾個惡霸找到那一家子,丟了一小袋銀兩,逼人按了手印,就將那坡地上的古墓全挖出整地,一家人哭訴無門,兩個老的吐血身亡,小的無處訴冤,自責吊死,西村村民義憤填膺,拿了錢祭天,四處請求替天行道組織收下那筆錢,殺了那些惡人。

  「說來,他們這村子可是第一個明目張膽的要找替天行道組織的買家,過去,組織不管殺了誰或將哪個人弄殘了,從無人知道是誰付的銀子。」

  「因為這事,村裡的人肯定告過官,但官府肯定收了賄,把案子壓了下來,村裡的人怒了,才不計後果的要討公道……」朱靖心裡難過,這是他父皇冶理的東鷹國,卻時不時有不公不義的事情發生,他身為皇子,也有責任。

  在這一刻,朱靖有了決定,而丁荷晴更沒有想到,從這一天開始,她每一次出任務,都有了跟班。

*             *             *

  漆黑的夜,京城居北一座富商宅第中,奴僕及侍衛個個戰戰兢兢,小心翼翼的舉高手中火把,將主子的寢房外圍左三圈、右三圈團團圍住。

  從老爺強佔西村一家的祖地,間接害死一家六口後,就有傳言有人找上替天行道組織要來殺人,他們已這樣守了十天。

  寢房外,火把都快照亮了夜空,寢房內,卻是一片黑,沒點燭火,還將厚厚的簾幕層層拉上,一名六十開外的老頭躺在床上,看著門口照射進來的火光,翻來覆去,遲遲無法入眠。

  相反的,外面那些守衛的人已太過疲累,火把又太刺目,像左邊守衛的,他們的眼皮時不時的重重闔上,咻地一下,有人眼皮急急拉開,好像看到什麼黑影晃過去,但再眨眼,什麼都沒有,接下來,右邊守衛中,有人的眼皮也一樣像被黏住似的睜不開,咻地一下,眼睛連忙睜大,好像也有一抹黑影晃過去,但再定眼看,也是什麼影子都沒有。

  事實上,丁荷晴早已掠進寢房內,她屏氣凝神,將自己藏身在暗影處,不只她,還有自動成為組織一員的朱靖,比她更早掠身進來。

  然而,不只他,還有一個煩人的跟班蘇晨光,也在那些守衛們眼皮上下打架的當下,成功掠身進來。

  這種事沒跟上就太可惜了!蘇晨光可是一路看著厲害的妹妹人影一閃,從黑暗中現身,再度隱入黑暗或壁角中,她彷彿只是建物一角,而且她還能飛天遁地,迅速移動,那雙明眸危險又銳利,若不是已當了妹妹,好朋友又虎視眈眈的跟隨,他也想把她的身分再升級,當娘子應該也挺好的。

  錦榻上的老頭突然看到一個黑色身影出現在眼前,他急急的從枕頭下方抓了刀就刺過去,但人影又突然消失。

  眼花了嗎?他皺起眉頭坐起身,驀地,一陣勁風襲來,他還沒來得及喊人,朱靖手中的長劍便出了鞘,迅速朝他脖頸劃過去,鮮血噴濺而出,老頭撲通一聲,斜倒在錦榻上,抽搐幾下,瞪著大眼,無聲死去。

  黑暗中,三道身影各自飛掠到窗簾旁,各自覷個守衛們低頭打盹的空檔瞬間,飛掠而出,離開這棟氣勢恢弘的宅第。

  三人迅速的在夜色中飛掠,唯一不同的是丁荷晴,她是靠著袖內特殊的銀爪配備才能飛簷走壁,不似兩個古人,一提內力就能疾風而行。

  速度上,她自然也沒兩人快,當她回到頤明園時,朱靖已在練功後院。

  皓皓月光下,他負手而立,俊若天祇。

  她來到他面前,忍著怒火道:「夠了,可以別再跟著我了嗎?!」她已經懶得去問他為什麼知道她的行蹤,甚至是目標。

  「我會讓他別再跟。」朱靖臉不紅氣不喘的回頭看向坐在亭台裡的蘇晨光。

  蘇晨光的眼神可哀怨了,他也想跟妹妹好好聊聊這一趟任務的心得嘛,但好友的幸福擺第一,他的兄妹情暫居第二。

  丁荷晴不是個情緒容易波動的人,但看著眼前這張無辜又溫柔的俊顏,她胸臆間有一把火猛地冒了出來,她咬牙怒問,「我說的是你!要甩掉他輕而易舉,但是你,不是只有你,你身後還有一堆暗衛在保護你,他們的功夫在我之上,我奈何不了他們。」

        朱靖仍是一臉無辜,但嘴角笑意添了幾分滿意,「他們只是盡他們的職責,而且他們很清楚,什麼話可以說,什麼話不能說。」

  這是重點嗎?她簡直快瘋了!她知道她的地方肯定也有他的人,不然不會每一次出任務,都會像端午節的粽子,黑衣人滿天飛!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氣呼呼的閃人。

  接下來的日子,丁荷晴更加謹慎,總有幾回能甩掉朱靖或他的人,這讓朱靖更加用心調來高手中的高手潛伏在她四周,無聲無息的傳遞消息,得以適時的幫她一把,解決危機,讓她的任務更容易執行,甚至有時到了現場,她的目標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讓她氣到差點沒當場暴走!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6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8 09:29 PM 編輯

【第八章】

  秋意在京城染了顏色,紅紅橘橘添了些黃綠,枯黃的落葉隨風飄揚。

  這一日,秋日陽光怡人,丁荷晴乘著馬車,再次前往近郊的觀音廟,簡單參拜後,她卻是回到停在廟字旁山坡地的馬車內,不久,一抹窈窕身影進到車內。

  「不會吧,我們姊妹以後只能這樣談事?」又歡放下帷帽,笑看一臉愁容的丁荷晴,揶揄道。

  「我讓小青把我寫的親筆信函交給你,你不是都知道了嗎?」丁荷晴只能嘆息,總覺得在京城裡,到處都藏了人在盯著自己,到了郊外也許還是有人跟著,但至少視野寬廣,心情也舒服多了。

  又歡微微一笑,伸手握住她的手,「我都知道了,老實說,我很開心,以往每回你一人出任務,我都心驚膽顫的,如今知道寧王、世子爺,甚至還有很多高手陪著你,我反倒可以放心了。」

  而且,她沒說出口的是,從來情緒都很平靜的丁荷晴,開始會生氣,感覺也有溫度多了。

  「我不習慣。」丁荷晴說出了最大的心結,她不習慣被人這麼保護著,她怕自己變得怯懦。

  又歡拍拍她的手,「我知道,可是你做的已經夠多了,那些危險的事就讓那些男人去做,你呢,就放鬆一下,休息一段日子,可好?」

  丁荷晴皺起柳眉,「我休息能做什麼?倒是你,我覺得寧王的人,尤其那些暗衛的能力都很強,既然寧王帶著他們在處理一些不平的事,你不如別去百花樓,改搬來跟我一起住,咱們一起簡簡單單的過日子。」

  「我會考慮的,但是東鷹國時局仍亂,很多消息還是要在花街柳巷中才能早一步知道,何況民難與官鬥,既然我這殘破之身能多做些好事,就別浪費了。」又歡搖頭苦笑,但再看著丁荷晴時,她的口氣轉成認真,「倒是你,旁觀者清,雖然我不曾跟寧王見過面,但從你這裡知道他的事,我知道他對你是有心的。」

  有心?!丁荷晴的眉頭蹙得更緊了,她明知道他是做對的事,可是她就是……

  「別人在福中不知福,多少女子期望能得到他的用心對待,可是他只對你好。」又歡語重心長的勸道。

  多少女子……丁荷晴想到了李芳儀,又想到朱靖回到寧王府也有一段日子了,他和李芳儀是夫妻關係,那他會像那天突然擁抱她那般抱著李芳儀嗎?

  雖然時間極短,但事後回想,她知道他有一雙強壯的臂膀,溫暖宜厚的胸膛,他的身上有著很好聞的陽剛味,但如果他也這樣抱著李芳儀,甚至兩人赤裸著身軀滾床單……

  她不要!光想像那樣的畫面,她就覺得胸口悶悶的。

  又歡不知道她想到什麼,臉色突然一變,不過她倒是覺得有趣,總算有人能讓她的表情多點變化了,可惜她沒時間追問,「荷晴?荷晴?時間差不多了,我得回百花樓去,下午就有貴客要上門呢。」

  「好吧,那一起下山。」

  「你傻啦,讓城裡的人看到我這個花魁從你這前寧王王妃的馬車下來,不用多久,你的名聲就會被我弄臭了。」又歡調侃道。

  「我不在乎。」丁荷晴很清楚她心裡也有自卑的一面。

  「我很在乎,乖,我是姊姊,你這妹妹要聽話,我也是坐馬車上來的,我先下山,你晚半個時辰再下去。」又歡再次握握她的手,這才將帷帽戴上,下了馬車,走到另一邊的坡地,上了另一輛馬車離開。

  半個時辰後,陪同前來的瑩星跟鈴月這才問了仍在發呆的主子,「要下山了嗎?」

  見她點頭,兩個丫鬟這才駕車下山。

  丁荷晴靠著軟枕,看著窗外的秋意山景,本想閉目養神,思緒卻很混亂,尤其是李芳儀跟朱靖的床事,她不願意去想,但那畫面很頑固的盤踞在她腦海中。

  馬車用穩定而緩慢的速度下了山,轉往城中,這讓丁荷晴漸漸有了睏意。

  不知過了多久,一群孩子的嘻笑聲驚醒了她,她睜開眼睛,就看到幾個小孩對著街上一棵樹葉枯黃的大樹又叫又跳的,「下不來了。」

  「讓他找不到,哼,有狗了不起。」

  「要下雨了,快走。」

  孩子們嚷嚷完後,就做烏獸散。

  要下雨了?丁荷晴從車窗看出去,可不是,風起雲湧,看來還會是場大雨,但她似乎聽到方才那群孩子們提到了狗?「停車。」她喊。

  瑩星跟鈴月愣了一下,這個地方不是城中較熱鬧的地區,鋪子也比較少,而且還快下雨了,主子怎麼突然要停車?兩人雖然感到困惑,還是拉動韁繩,停下馬車。

  瑩星跳下車,再去掀開綉簾,扶著主子下車。

  丁荷晴逕自往先前孩子聚集的那棵樹走去,同時聽到奇怪的嗚嗚聲,她循聲走去,果然一抬頭就見一隻小狗在樹上,正顫顫發抖。

  此時,天空一道閃電,隨即響起蓋隆隆的雷吼聲,下一秒,雨就下來了。

  街上的行人並不多,見下雨了,各個抱頭快跑,沒有人注意到丁荷晴的身影竄上再下,樹上的小狗兒已經在她懷裡。

  瑩星上前說道:「小姐,狗兒很髒,我來抱吧,你先快點回馬車上,要不然會淋濕的。」雨淅淅瀝瀝斜斜密織,看來還有下大的趨勢。

  「沒關係,我抱著就好,我們回車上去。」

  她才說完,鈴月已經撐著大大的油紙傘往她們這兒跑來,腳上的繡鞋早已被雨水濺濕。

  丁荷晴見她將傘往自個兒撐,她跟瑩星卻在傘外,便道:「這傘夠大,咱們一起撐,你們可別染上風寒,不然誰來伺候我?」

  她們明知主子很多事都自己來的,說這話也是要她們安心跟她撐一把傘,可是三人一把傘還是太勉強了。

  「我跑去把車子轉過來,瑩星,你跟小姐在這裡等我。」

  鈴月正要跑,突然被丁荷晴一把拉住。

  一輛馬車突然急彎,往她們這裡衝過來,如果她沒有拉住鈴月,鈴月一定會被撞上的。

  丁荷晴不悅的看著那輛打橫停在面前的馬車,有人下來了,還是熟人呢,真是冤家路窄,才被李芳儀搞得心情雜亂,這會兒就見到了本尊。

  李芳儀下了車,玉妍、玉瑜兩個丫鬟替她撐傘。

  雨下得要大不大的,但就是這樣的濛濛雨勢,讓站在雨中的丁荷晴看起來絕美極了,她謫仙般的容貌,月牙白的裙裝,超凡脫俗的氣質,就連她懷裡那隻顫顫發抖的狗兒都沒讓她的美減低半分。

  李芳儀再想到這段日子以來,寧王對她,還有對自己的差別待遇,她的唇不由得抿緊。

  都是她害的!讓身為側妃的自己連皇親國戚的各項邀宴都沒臉出席,父親還時不時上門,叮囑要她積極討好寧王,趁勢坐上王妃的位罝。

  討好?她如何討好?!根本是寧王在討好丁荷晴!

  她不懂,寧王從征戰回來後從未進到她的房間,好幾回,她放棄矜持投懷送抱,卻都被他冷冷的推開,可是他卻為了丁荷晴趕走她那群豺狼似的娘家人,還送冰塊、金絲炭,這讓她滿心充塞著苦澀與不平。

  瑩星跟鈴月雖知主子的本事比她們都強,但見到側妃那雙充滿嫉妒怨恨的眸子,她們還是站到主子身前,不願主子受到絲毫傷害。

  丁荷晴一手抱著狗兒,一手將她們拉回身後,這一前一後的移動,三人身上都被雨淋濕了一大片。 

  她們這一動,倒讓李芳儀開了口,「連隻髒死的野狗也往懷裡抱,丁荷晴,你是有多寂寞啊?」

  如此嘲諷的話,丁荷晴只當是小菜一碟,她定定的看看牽芳儀,說道:「雨下這麼大,這條街上竟然還有母狗在亂吠,瑩星跟鈴月,你們小心點,別被咬了。」

  「你說誰是母狗?」李芳儀氣憤的大吼。

  「看誰在吼就是。」丁荷晴語氣平靜的回道。

  「你!」李芳儀氣到語塞。

  瑩星及鈴月卻差點笑出來,連玉妍跟玉瑜也急急低頭,嘴角可疑的揚起。

  「那是我的狗,是我的狗,快還給我!」一個約莫六、七歲的男孩突然往這裡跑過來。

  丁荷晴俯身將懷裡的狗兒交給渾身濕透的男孩,「好好照顧它。」

  男孩看著她漂亮的臉蛋,不由得微紅了臉,「我有照顧好它,是有人把它偷走的。」

  「嗯,我相信你,快回家吧,你跟狗狗都需要洗個澡。」

  男孩點點頭,抱著狗兒冒雨跑過街角,消失在眾人的目光中。

  此時,另一輛馬車遠遠的朝這裡駛來,車身還有象徵寧王府的老鷹圖形。

  「王妃,前面王爺的馬車過來了。」玉瑜在李芳儀耳邊提醒。

  李芳儀的思緒迅速一轉,突然走上前,在要碰到丁荷晴時,突然像被人推了一把,整個人往後踉蹌,跌坐在濕冷的地上,雨絲就落在她身上。

  玉瑜和玉妍被主子這突如其來的舉動給嚇愣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急急上前將她扶起來。

  李芳儀被淋得一身狼狽,淚眼汪汪的看著丁荷晴,哽咽道:「為什麼推我?我不過是想跟你示好,你就這麼容不下我嗎?」

  丁荷晴主僕三人完全搞不清楚現在是在演哪一出,直到一抹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過來,他一襲玄黑色袍服,如畫中人,身後還跟著一名為他撐傘的小廝。

  丁荷晴住在寧王府的那一年,李芳儀什麼醜陋噁心的嘴臉她已經看得生厭,這會兒她也懶得多說,就隨她去演。

  「這是怎麼回事?」朱靖蹙眉看著丁荷晴,再看向李芳儀,目光再回到丁荷晴身上。

  李芳儀淚如雨下的泣訴她只想示好,知道王爺對丁荷晴仍有情,想替丁荷晴求情,讓她回寧王府當好姊妹,她一定會好好與她相處,一起伺候他等等,卻被她狠狠推了一把,手都摔傷流血了。

  她抽抽噎噎地說到後來,把手伸出來,如白玉雙手竟然真的在沁血。

  朱靖的目光卻是落在吭都不吭一聲的丁荷晴臉上。

  此時此刻,除了雨聲和李芳儀的抽泣聲,再無其他聲音。

  在這片駭人的沉默中,玉瑜跟玉妍低垂著頭,心裡惴惴不安,就怕對上寧王的眼睛。

  丁荷晴也直勾勾看著朱靖,男人果真是麻煩的生物,尤其是英俊又有魅力的,「她說完了,信不信由你,但不干我的事,我們走。」

  瑩星跟鈴月跟著她走。

  丁荷晴抿著唇,往馬車的方向走去,她的胸口悶悶的,還有一股道不明的火氣在流竄著,為什麼?複雜的三角或多角戀情,從來就不在她的人生計劃中,不管是穿越前或穿越後,她理當平靜無感,不是嗎?

  「等等。」朱靖突然喊住她。

  「丁姑娘,你敢做不敢當?」

  李芳儀尖酸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朱靖打斷,「閉嘴。」接著他又喊了聲,「丁姑娘。」

  丁荷晴停下腳步,卻是頭也不回,「怎麼,要我道歉?」

  「王爺,真的不是我家主子推……」瑩星跟鈴月回過身急著要解釋。

  「我沒有要讓你道歉,我相信你不會做這麼無聊的事。」朱靖這話是對丁荷晴說的。

  丁荷晴一愣,回頭看著他。

  「王爺,你不相信我?我手都受傷了,這是證據啊,明明是她推了我!」李芳儀不敢置信,他就這麼無條件的相信她?!

  「她要做的事,我無條件支持,她討厭的人事物,我也會無條件的替她排除,不讓她心煩。」

  朱靖渾身冷冽的氣息令李芳儀主僕心生畏懼,反之,瑩星跟鈴月可是感動極了,可是她們再看向主子,她的神情挺複雜的,看不清究竟是什麼感覺。

  李芳儀害怕也迷惘,但更多的是不甘心,繞了一圈,她還是得讓丁荷晴踩在她頭上,為什麼?丁荷晴在他心中有那麼重的份量?

  「扶你家主子上車。」他冷冷的瞪著李芳儀身旁的兩個丫鬟。

  兩人哪敢不從,急急扶著淚如雨下的主子上了馬車。

  朱靖走到丁荷晴身旁,在他說了那句話後,她便一直用這種思索的眼神看著自己,他微勾起唇,接手身後小廝手中的大油傘,厚實的右手牽著她的柔荑,將她溫柔的拉到自己身邊,共撐一把傘。

  「你幹什麼?我有傘。丁荷晴想從他身邊遠遠的走開,可是她的雙腿卻動不了,她的心在打架,她的心也在悸動,她很慌啊。

  他緊握著她的手不放,「雨大,別淋濕了。」

  她索性不走,他也由著她,兩人就站在傘下,他溫柔的凝睇著她,她低頭不語。

  雷雨轟隆隆的下著,她一回頭,就見瑩星跟鈴月很主動的跟他們離了段距離,而她們身邊有一名黑衣暗衛,雖然看不清楚他的臉,但她知道那是朱靖的人,他將兩件遮雨的蓑衣及斗笠交給兩人,她們得駕車,無法撐傘,但她們只是丫鬟,他知道她會在乎,連這個也替她想到了?

  她輕咬下唇,再轉回頭,抬頭看著他,平靜的問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他微微一笑,他曾看過她自在的與身邊的丫鬟閒聊,如同正常的少女,那張出色容顏有著天真無邪,笑得魅惑,攝人心魄,但若見到他人,神情立變,變得清冷雍容,不好接近,可他卻喜歡這樣的她。

  「對你,要做跟想做的事都很多,只是怕嚇壞了你。」朱靖目光柔柔,低沉的嗓音,在傘下的世界,顯得特別動人。

  丁荷晴不願承認自己的心動搖了那麼一下,急著要往馬車走去。

  他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撐著傘,配合她的步伐與她同行,兩人走到馬車旁,他拉開繡簾,讓她上了馬車,他高大挺拔的身軀卻站在簾外,大雨仍滂沱的下,四周形成茫茫雨霧,平添幾許親昵的氣氛。

  「你應該不是巧遇吧。」她悶悶的說道。

  「我想守護你。」他沒否認。

  「你知道,我沒那麼脆弱。」

  「但你遇上麻煩時,我不想你孤單一個人。」這是他對她的用心。

  她咬著下眉,「王爺……」

  「叫我靖,日後,我就叫你晴兒。」

  丁荷晴實在不明白他的態度為何改變這麼多,可是一抬頭對上他的目光,那太過專注溫柔的視線,讓她的心莫名狂跳,「我……我要走了。」她急急拉下繡簾,阻隔那雙擾亂她心思的黑眸。

  朱靖只是退後一步,再回頭示意,站在後方的瑩星跟鈴月趕緊走上前來。

  她們向他行禮,眼裡都是對他的尊敬,當然她們也清楚身上的雨具全是他的愛屋及烏,她們可是沾了主子的光呢。

  兩人上了駕駛座,扯動韁繩,馬車緩緩而行,車內,丁荷晴靠在軟墊,手裡抱著靠枕,似乎如此才能不讓自己的雙手閒著去拉開車簾,看著窗外的某人。

  朱靖身上有一股讓人捉摸不透的內斂氣質,然而,在她面前卻始終透徹。

  丁荷晴低頭看著右手,似乎仍能感受到他握著時的力道與溫度。

  她要做的事,我無條件支持,她討厭的人事物,我也會無條件的替她排除,不讓她心煩。

  想著他方才說的那句話,她的心又不受控制的快跳著,她到底該拿這個人怎麼辦?

  朱靖一個破釜沉舟的決心,讓他在兩個月內,直接或間接的誅殺或懲戒不少亂臣賊子,但外界都認為這些事是替天行道組織做的,有些人因此氣得牙癢癢的,但有更多人,尤其是老百姓,只差沒有放鞭炮,表達他們的支持與歡欣鼓舞。

  京城的氛圍漸漸變好了,貪婪的、想為惡的、想欺人的,都得思忖再三,因為替天行道組織的執行力變快了,有些事尚未爆發出來,壞人已經先被伏法。  

  於是,繁榮的京城少了些藏污納垢的事,老百姓的生活更好。

  這讓朱靖對丁荷晴的感情又更深了些,如果不是她,他永遠不會知道不必站在最高點就可以為民除害,為父皇分擔解憂,為人民謀得安定幸福的生活。

  當然,有些問題雖然解決了,但是新的問題也會產生。

  譬如說,侯府被朱靖那兩面一人高的鏡面整得進出大門的次數愈來愈少,在剛滿兩個月後,兩面鏡子不見了,但侯爺一大家子都以探親為由,一連幾輛馬車下了南方,只留下幾名守府的奴僕。

  杜京亞的事則是餘波盪漾,他身上其實大多是皮肉傷,在用了上好的珍貴藥材內用外敷,傷勢好了大半,但在追查他被凌虐的諸多問題時,他一個都答不出來,說不出為何不讓侍從跟隨,為何獨自一人從後門進了聚花樓,為何事發當下沒有高聲呼救,甚至沒有告訴那些海賊自己的身分,讓他們心有忌憚,不敢肆意妄為?

  被害者一問三不知,但相關涉案人等卻被判了死罪,反正不管是海賊、老鴇、葉老頭等都是賤民,死不足惜。

  在這些人相繼被砍頭後,事件就算不清不楚,至少也算有個結果了,杜京亞更是變成老百姓們私下戲稱的假閨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

  然而,就在外界以為他終於安份時,一個流言又傳了出來。

  原來他徹頭徹尾就是個渣滓,胯下玩意兒不舉,他竟以虐待丫鬟小廝為樂,那些海賊們曾經怎麼凌虐他,他就用相同的方式來凌虐他們。

  不過幾日,已經有幾名被虐死,杜漢中嚴令宣園上下閉口,要是誰敢透露口風,就殺了丟到亂葬崗。

  然而短短幾日,事情就傳了出去,不僅如此,聽說有人砸了銀子,向替天行道組織買了他的命。

  乒乒乓乓!

  宣園的奴僕們個個哆嗦著身體,跪地低頭,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到底是誰?!本少爺要將他抓來,凌遲上千上萬刀!」杜京亞像瘋了似的握拳大吼。

  自從發生那件丟臉事後,他連家門都不敢踏出去,就怕看到別人嘲笑或輕蔑的眼神,他被迫只能在家裡找樂子,他這又是礙著誰了?!

  「這是在幹什麼,怎麼弄得這麼亂?快整理一下,皇后娘娘要來看你了,鑾轎也許都到門口了。」杜漢中夫妻看著這個算是廢了的兒子,也不知道該如何對待他。

  杜京亞的臉色微微蒼白,在稍微打理自己的服裝儀容後,這才隨著父母往客廳走去,一行人在廳堂恭候,不是不想到門外去恭迎,而是總有人指指點點,杜家的人連出門都是低調到不能再低調。

  一會兒,一身金黃鳳袍、頭戴鳳釵的皇后,神情淡淡的讓兩名宮娥小心翼翼的攙扶著坐到椅上。

  杜家一家三口向皇后行禮,杜京亞更是一開口就哽咽,「皇后娘娘。」

  皇后看著侄子,心有不捨,他自小嘴巴極甜,讓她疼入心坎,就像她第二個兒子,「坐著吧,我有話跟你說。」她再看向杜漢中夫妻,兩人點點頭,先行退了下去。

  杜京亞擰眉,乖乖坐下,然而,在聽到皇后對他的安排後,他馬上不依了,他跳起身來,氣憤的大吼,「為什麼我要到皇宮小住,這樣全天下不就知道我怕那個什麼爛組織?」

  「不能小覷,你就先避避風頭,如果這組織以使命必達著稱,你躲進皇宮裡,難道我們不能以逸待勞,守株待兔?」

  他難以置信的看著皇后,「難道是皇后……」

  「沒錯,是本宮特意讓人傳出去的。」皇后坦承,「這口氣,本宮也咽不下,你這一生被斷了後,等於殘了,該組織教訓或解決的多是朝臣的親屬,皇上嘴上雖然命人要掃蕩該組織,但另一派朝臣卻力挺該組織,指其得民意,妄加剷除,恐引起百姓怒火,皇上順水推舟,暫再觀察。」

  「我已經被廢了,皇上怎麼可以……我要見皇上!」杜京亞嘶聲怒吼,一掌重重的打在桌上。

  「胡鬧!皇上是你要見就能見的嗎?就是身為國母的我,也得被排在國事後面,而你是誰?!」皇后真是恨鐵不成鋼,他受此大難,不思振作,反而更加頹廢荒唐,其他妃嬪嘴上雖不說,但有意無意拿侄子的事來譏諷她,令她難堪不已。

  她若不將那組織連根拔起,她可咽不下那口氣,二來,也是為了皇兒的天子之位,這才設了陷阱,一旦闖入皇宮,不管要殺的是誰,都以刺客論。她就不信了,該組織的人有飛天遁地的能力,可以逃出眾多大內高手守衛的皇宮。

  此時,一名小廝快步進來,拱手道:「皇后娘娘,大皇子來了。」

  朱晏隨即走了進來,杜京亞一看到俊美的表哥,心中多有埋怨,從他清醒後,這個所謂的好朋友就再也沒來看過他。

  朱晏畢竟是了解他的,拍拍他的肩,「為了找害你的人,我這些日子吃得少、睡得少,母后應該跟你提了吧,那方法可是我想出來的,為的還不是要替你報仇。」

  杜京亞頭腦簡單,一聽就覺得愧疚,「我誤會你了,好吧,我進宮去當餌,可是,進到皇宮後,我一定很無聊,至少找幾個女人進去陪我。」

  「你——」皇后的表情丕變。

  「母后,京亞只是需要發洩,邪火跟怒火都發洩得差不多,我相信京亞就會重新振作的。」朱晏朝她點個頭,母子倆迅速交換一個彼此才懂的目光。

  皇后裝出勉為其難的神態,「那好吧,私下安排一些青樓女子進宮,馬車直接進到他住的太玉殿,別驚動任何人,叫那裡的奴才把嘴巴看緊點,一有什麼不該傳出去的話傳出去,本宮絕不饒人。」

  「母后放心,我會親自交代下去。」朱晏回道。

  「太好了,姑母、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們對我最好,幫我找幾個漂亮的花魁,太醜的我可沒興致玩。」他其實也曾動過丁荷晴的念頭,但在聽奴才說,寧王可是大力護花要追回美人,他才歇了心思。

  「那是當然的。」朱晏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卻在心裡罵他愚蠢。

  他們是利用他抓替天行道組織,不然他們很擔心,他們跟劉閣老這一派的人會一個個消失,又哪來勢力與朱靖爭奪龍位。

*             *             *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百花樓裡,鶯鶯燕燕的嬌嗲聲此起彼落,帶著誘惑與甜膩,讓男人聽了連骨頭都酥麻。

  幾間上等廂房裡,多是這樣的情景,美人兒打扮得艷光四射,透明白紗貼著白嫩細緻的肌膚,曲線清楚誘人,一張張櫻桃小口嬌吟輕笑,白嫩嫩小手輕晃手中的酒杯,笑咪咪的喝了一口,再嘴對嘴送入恩客口中。

  在最後一間廂房裡,梳著美人髻的又歡,如春蔥白嫩的手撫著一名官爺的胸口,挑逗的摩挲著,再畫圈圈,官爺握著她的小手,著迷的低頭親吻。

  此時,老鴇走進來,又歡笑笑的推推官爺的胸口,他這才放開她的手。

  濃妝艷抹的老鴇朝又歡笑了一下,一臉為難的低頭在官爺的耳畔說了悄悄話。

  官員馬上一臉不捨,「不能找別人?」

  「上頭來要人,不能不給,我這腦袋還想要呢。」老鴇不禁在心裡嘆息,好好一朵嬌美的花兒,會被凌虐成什麼樣,還不知道還有沒有命回來,但面對又歡時,她擠出笑臉,「又歡,側門有一輛馬車,你快點去,有客人在等你。」

  又歡蹙眉看著兩人的臉色變化,直覺有些忐忑,但表面上她嬌媚一笑,探問道:「嬤嬤要又歡到哪個官家去伺候,怎麼這麼神神秘秘的?好歹透點訊息,讓又歡心裡有個底,至少也再打扮打扮。」

  老鴇頭皮發麻,她不敢說啊,萬一說了,又歡不肯去,難道要來硬的?這上上下下的求歡客那麼多,萬一鬧開傳出去,她這項上人頭保得住嗎?

  「嬤嬤?」又歡驚疑不定的再喚一聲。

  官爺也是惜花的,忍不住開口,「嬤嬤,你就說了吧,讓又歡帶個好死的藥在身上,畢竟外面傳得沸沸揚揚的,那人凌虐的手段殘酷……」 

        聽到這裡,又歡不用等老鴇說也知道是誰了。「是杜大少爺?!」她倒抽口涼氣,臉色慘白。

  「是啊,但一開始可不是杜大少爺來要人,是宮裡的人來要的,指定要花魁,嬤嬤想這是進宮啊,一定是哪個皇子要風流,我才塞了一大袋銀子,希望能讓你去,哪知道是進宮伺候杜大少爺的……」老鴇一臉後悔,但她後悔了又能怎樣?她不過是個賤民。

  官爺也不忍,近日,杜京亞被替天行道組織鎖定的事也傳得人人皆知,沒想到他竟要躲到戒備森嚴的皇宮去,真是孬種!但他也只敢在心裡罵罵,可惜了,又歡這麼個美人兒得送入虎口。

  又歡很掙扎,她該留個話給替她傳遞消息的小青,讓丁荷晴知道她進宮的事嗎?不行!皇宮不比其他地方,萬一丁荷晴為了來救她……不!她不能拖累丁荷晴,不過是爛命一條,若說有什麼遺憾,就是她再也無法當丁荷晴的線人,不過至少在她死前,她還能為丁荷晴出一份力。

  「嬤嬤,我現在就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9 09:00 AM 編輯

【第九章】

  每天晚上,總在丁荷晴用完晚膳後,有個人便會不請自來頤明園。

  有時只是看看她,坐一下,聊一會兒,有時候,晚一點兒來,就只為看她一眼,就笑著離開,為何會晚一點兒?因為他是去除害了,去執行私法正義。

  朱靖身邊暗衛不少,不必通過官員的查緝審問判刑,一旦確定是個惡人,也不必等有人花錢請替天行道組織除害,他就派人解決了,他跟她說的理由很簡單——亂臣賊子,喪盡天良者,殘虐欺善者,人人得而誅之。

  但她知道,他會這麼做,更多是因為他無條件支持她要做的事。

  她無法漠視他的用心,甚至他那雙溫柔的眼眸,總教她情不自禁想要沉淪。

  此時,夜色沉靜,秋涼如水,亭台內,設置了兩個小暖爐,柔和的宮燈下,丁荷晴與朱靖面對面坐著,她聽他說著朱晏與劉閣老聯手拿杜京亞當餌要活抓替天行道組織的事,說著他們在三天前已設下千名士兵、上百暗衛甚至弓箭手,皇后一派向他父皇施壓,父皇不得不屈服,然而,他擔心皇后等人趁機做些危害父皇的事,所以這些日子他都住在宮中,也派了不少人反監控,一如他先前征戰西北時就有的佈局。

  丁荷晴靜靜的聽著,心裡卻不由得想,這樣他會不會也有危險?

  或許她的眸光反應出她的思緒,他突然開口,「你不用擔心,我從小就是不少人的眼中釘,我住的亦和殿也很特別,外人不知裡面有密室,也有地道能通到外面,我有好幾次都是因為這樣才能死裡逃生,當然,那都是較小時候的事了。」

  見他能夠微笑說著這些驚心動魄的過往,她不知該佩服還是心疼,等等,心疼?她柳眉一皺,刻意壓下那一直要萌芽的情愫。

  「總之,我會沒事的,你只要記住,杜京亞的事是個陷阱,你跟組織其他人可千萬別進宮。」朱靖不厭其煩的再三叮嚀。

  雖然他已經完全掌握到根本沒有什麼組織,就是這個不同於一般的女子一肩扛起的仗義之行,但他若是不這麼說,讓她心裡多牽掛加入組織的平凡老百姓,他真怕她一個情急之下殺進皇宮。

  丁荷晴對上他那溫柔纏綿的黑眸,不受控制地臉紅心跳,「我知道了。」

  「你放心,我不會讓他繼續為害,雖然還得等待一段時間,但我有我的考量,他暫時還有存在的價值。」他打算讓杜京亞跟朱晏反目成仇,再藉由他的口,向那些傾向皇后一派的朝臣們知道,為了滿足自我的權力慾望,她曾經將某些朝臣拿來當棋子,即使成了犧牲品,她也不在乎。

  他一定要用這樣熱切的目光看著她嗎?看來他也是個把妹高手!她臉頰熱燙的避開視線,「好,我知道了。」她決定了,不管他說什麼,她的答案一定千篇一律。

  朱靖莞爾一笑,「那你知道我很在乎你?」

  「好,我知……」

  丁荷晴話還沒說完,就發現自己差點被他給拐了,她深吸口氣,不想理會狂亂的心跳,她很清楚她對他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縈繞在心間,她承認他是個好男人,相貌俊美,文武兼備,他不濫情,有責任,但他想從她這裡得到什麼?他不就是想報恩嗎?

  「把心思放在等待你的女子身上,再對她說你很在乎她,我相信她會很開心的。」她悶悶的說。

  「如果我真像你說的,把心思放在等待我的女子身上,那麼我的王府裡不會只有一名側妃。」

  他還真是自大,但她也清楚,他有自大的本錢。

  「我從不跟女人解釋,但你在我心中的重量不同,」他走到她的身邊坐下,雙手放在她的肩上,在她抬頭看他時,繼續道:「我是個驕傲的男人,身世地位才情都是皇子中之最,但我的王妃,卻是來自一個最讓人唾棄厭惡的侯府……」

  她低頭不語。

  「父皇病重,皇后及劉閣老等朝臣勾結,力促我出征不說,還塞了個正妃給我,我心裡怨懟不平,你聰慧非凡,應能理解。」他這是對她掏心掏肺的說出心裡話。「我擔心父皇與我就此天人永隔,我將人力安排在父皇身邊,只剩幾名忠貞死士與我出征,那一年,要解決的不只外患,還有時不時出現在身邊的刺客。」

  他將她的雙手合在掌中,凝睇著她那雙清澈盈然的雙眸。

  「被迫進入鬼魅森林,若沒有你,就不會有現在的我,可是當時的我心中的怨火有多深,回京後,想要解除這樁婚事的決心就有多麼堅定,但我怎麼也想不到,你與我想像中的完全不同,更不知道,那個救了我、守護著我的女子就是你。」

  他的目光閃著熾熱的火光,太熱切了,她想低下頭,但是他不容許她逃避,他捧住她泛紅的粉臉,深情的看著她的眼眸。

  「當我知道你的身分時,我後悔極了,我為什麼要那麼急著休了你,老天爺曾把如此特殊又珍貴的你賜給我,我卻愚蠢的把你給丟了。」

  丁荷晴從他那雙比星辰更亮的黑眸,看到了深深的遺憾與後悔。

  「但我們有了新的機會,我希望成為你心裡的支柱,你不是只有一個人,只要有我在,你可以高枕無憂,任何麻煩的人事物,都可以放心的交給我來處理,有了我,你不用那麼辛苦的執行任務。」

  她的穿越奇遇讓她下意識的隱藏自己,況且在忍者組織裡,她必須小心翼翼掩飾渴望親情的心,對愛情更要不屑一顧,因為不管是友情、親情,甚至是愛情,都是一名忍者不能也不該擁有的,有了這些情,等於有了牽絆,這是大忌,理智與情感拔河,讓她不知道該如何反應,但她卻無法忽略心中湧起的一股溫暖。

  朱靖沒有強迫她一定要有所回應,今晚,她願意聽他說這麼多心裡話,與他共享一壺茶,他已經很滿足了。

  他一路陪著她走回寢房後才離去。

  瑩星跟鈴月伺候丁荷晴梳洗更衣,瞧著她的眼神都透著曖昧,沒辦法,主子臉上的紅霞動人,過去沉靜的神情隨著寧王的夜夜到訪,漸漸消失了呢。

  丁荷晴無奈又尷尬的讓兩人下去休息,躺在床上,卻無法入眠。

  「小姐,小姐,你醒著嗎?」寢房外,突然傳來小青的聲音。

  「小姐才剛歇下呢。」鈴月急著道。

  丁荷晴立即起身,小青來回於百花樓與頤明園,因其普通的貌相還有機靈,一直是她跟又歡之間的傳訊者,小青在此時突然找來,該不會又歡出事了?

  她才剛穿好鞋要起身,神情驚慌的小青已經跑進來了,劈頭就道:「我去找又歡姊姊,另一名姑娘偷偷跟我說,有個官爺在酒醉後跟她說,又歡姊姊被帶走了。」

  「帶去哪裡?」丁荷晴心急的追問。

  小青急急的說了些話,丁荷晴臉色丕變,立即換上夜行衣。

  「小姐,你要小心。」鈴月跟瑩星很不放心啊,但小青得到的消息也實在令她們害怕,就怕又歡已經被凌虐至死了,畢竟她已經被帶進皇宮三天了。  

  丁荷晴蒙面,袖內銀爪射出,嬌小身影躍窗而出,消失在三人的視線內。

  埋伏在頤明園護衛她的高手,立即掌握她的動向,兩人無聲無息的暗中跟隨,另一人趕緊前往皇宮欲通知寧王。

  然而,三人一路跟著她飛簷走壁,見她的身影離皇宮前來愈近時,三人迅速的交換目光,她竟然要進皇宮?這不是自投羅網?!

*             *             *

  星月交輝,戒備森嚴的皇宮內,夜巡與站崗的侍衛全都繃緊了神經,而在看不見的暗處,有更多大內高手或士兵潛伏,盯著這高高城牆,任何風吹草動,都不敢錯過。

  一抹黑色嬌小身影在陰影的掩護下,以肉眼無法看到的速度飛掠,越過金色琉璃瓦,一個翻身,落到一棵樹上,盯著下方夜巡的侍衛及哨兵,她屏住氣息,目光快速環視周遭,思索下一步該怎麼做。

  她在寧王征戰那一年,曾被皇后召來皇宮數回,對這裡的地形並不陌生,就小青掌握到的消息,又歡可能會被帶到杜京亞所住的宮殿,她猜他要進行荒淫殘虐之事,極可能會被安排到偏殿,但若從這裡要到偏殿,危險性太高……

  她的目光落到不遠處的靜湖,她似乎沒有其他選擇。

  她小心飛掠,在一名侍衛有感的轉過身來時,迅速將身子潛入湖水中。

  好冰!她忍著刺骨涼意,潛水往另一方向游去,再探出水面時,見到不遠處一名嬪妃行經迴廊,所有宮女太監皆低頭恭敬行禮。

  她正要繼續往前潛水時,聽到說話聲傳來——

  「拜託你去幫我送。」

  「我不要,光聽那凄厲叫聲我都頭皮發麻,難怪皇后娘娘讓杜大少爺到冷宮去,要是讓杜大少爺待在後宮,其他妃嬪一定會有怨言的。」

  在右前方一隅,兩個宮女提著宮燈,一個說完話,急急走人,另一個,手上提著看似食盒的東西,顫抖著身子,轉往另一條偏僻小徑。

  丁荷晴將袖內銀爪往該處一棵大樹射過去,身子從水中掠出,上了樹幹,忍著渾身濕透的寒意,看著那名宮女繼續往裡面走去。

  她彈出銀爪,足尖微頓,一個飛掠,攀爬到前方一個迴廊的廊柱,縮進身體,屏住氣息,看著下方侍衛穿廊而過。

  在看到那名宮女進到一座牆面斑駁冷灰的宮殿後,她小心的跟上去。

  小宮女進入陰森的冷宮,見寂靜無聲的寢房裡,居中的大床,床幔全是放下的,她急急的將手裡的東西放在地上,嚇得轉身就走。

  丁荷晴覺得不太對勁,她往裡走,風從窗外吹入,床帳輕輕飄起,桌上的燈芯左右晃動,室內忽明忽暗。

  她無聲無息的來到床旁,確定床上有人,而且是男人,不過當她一把揪起背對著她的男子的衣領,將人扯過來時,眼睛詫異的一瞇。

  男人眼睛一睜開,正要放聲叫喊,突地銀光一閃,一把冰涼刀刃已抵在他喉間。

  丁荷晴冷聲質問,「你不是杜京亞,他在哪裡?」

  刀刃已在喉間,但男人竟然不怕死的大喊,「有刺客!」

  瞬間,外面起了一陣騷動,豎耳一聽,許多人往這裡跑過來,她知道她中計了,但又歡呢?可惡!

  她一刀劃破男子的喉嚨,迅速飛掠出去,卻見許多侍衛舉著火把衝了過來,把這冷宮照得大亮,她不得不伏低逃竄。

  然而皇宮裡早已佈下天羅地網要抓她,接下來,她逃得狼狽,也被劃了幾刀,身上的迷霧彈已經用光了,驀地,另一頭傳來一聲尖銳的警哨,瞬間,多名黑影齊齊飛掠而來,與多名皇宮侍衛打殺起來。

  她直覺認為那是朱靖的人馬,她踉蹌逃脫,下一秒,一抹高大身影飛快掠來,她一抬頭,正要執刀砍過去——

  她對上一雙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黑眸,即使他也是一身的蒙面黑衣。

  他大手一攬,再吹了一聲警哨,他擁著她的身影竟在瞬間飄飛出一丈遠,更多的黑衣暗衛過來擺陣,讓朱靖擁著人迅速穿過宮庭,熟悉的往暗處飛掠,終於進到亦和殿,他避開守門的宮娥侍衛,進入寢宮。

  她正要開口說話,他卻揺頭,快步抱著她往中間的大床去。

  她一愣,還沒反應過來,他竟點了她幾個穴道,抱著她上床,見她渾身濕,他連忙抓了被褥蓋住她。

  她無法動也開不了口,只能憤怒的瞪著他,她要請他去救又歡,但他的黑眸也冒著熊熊怒火,他千交代萬交代不准她進宮,她竟然當作耳邊風!

  屋外的騷動聲愈來愈大,更多人往這邊過來搜查了,朱靖迅速脫下套在身上的夜行衣,抓了件紫袍穿上,並拿了白玉冠束髮,恢復一身的尊貴氣勢。

  驀地,外面傳來大叫聲,「這裡,這裡有血跡!」

  「該死!」朱靖低低的粗咒一聲,瞇眼看著她,伸手抽出她系繫在股間的短刃,用力朝自己的左手臂劃下一刀,頓時鮮血直流,一看就是使了勁,傷勢不輕。

  丁荷晴驚愕的看著他,如見他將沾血的刀扔到一邊後,將帳幔迅速放下,阻隔外界視線。

  站在簾外的他,一手摀著鮮血淋滴的手臂,忍著痛,再對著外面大吼,「來人,有刺客,有刺客!」

  急遽的腳步聲往這裡奔來,跑第一的竟然是蘇晨光,他用眼神迅速與朱靖交遞訊息,目光再落到他後面的床簾,像是意識到什麼,他回過頭,急急對著跟著他跑進來的侍衛吼道:「王爺受傷了,還不快去叫太醫!其他人,全給我去追刺客!」瞬間,那些人全又都跑了出去。

  蘇晨光馬上從袍服下擺撕了塊布綁住好友染血的手臂,再湊近床旁,小心拉開帳幔一角,一見到被褥蓋到只剩一顆小頭的丁荷晴,他差點沒氣瘋了,他猛拍額頭,咬牙低吼,「你真的是……靖不是都說了是陷阱?!」

  此時,外面又有一陣雜沓的腳步聲傳來。

  「你先進密室。」朱靖突然傾身貼近她,伸手按了床板一個機關。

  丁荷晴只覺得床鋪突然一個翻轉,她往下落到一個軟榻上,入目的是地下密室,四角放著夜明珠,有書櫃、書桌、床鋪,而且通風良好,很乾凈,連半點灰塵也沒有。

  只是,她聽不到上方的聲音,自然也無法得知情況,不知道朱靖的傷有沒有好好處理?也不知道他是否因此被懷疑?

  她不是無心的人,但她習慣一個人,即使是瑩星跟鈴月,甚至是後來的又歡,她習慣照顧她們,覺得自己對她們有責任,但她不習慣被照顧,可是他為了救她,用力劃了手臂一刀……她咬著下唇,擔心的淚水終於控制不住的落下。

  等待的時間總是特別漫長,丁荷晴又不能動、不能出聲,她愈來愈焦躁,所有的情結開始發酵,她從擔心、愧疚,漸漸變得生氣,誰要他為她付出那麼多?她不想要欠任何人,她更不想要他為她受傷,這讓她的心好難受,讓她覺得害怕……

  這……她該不會是對他動了心了?!

  驀地,一面牆突然轉動,朱靖跟蘇晨光進入密室。

  朱靖立即來到軟榻旁,動手替她解穴,「抱歉,怕你不聽話,我只能這麼做。」他邊道歉邊關切的察看她身上的傷口。

  丁荷晴猛地坐起身來,注意到他的傷口根本沒處理,她綳著語氣道:「這些都只是皮肉傷,倒是你的手,你其實真的不必為了我……」

  「是我自願的。」他說。

  「誰要你自願的?我才不會感激你!」她是生氣,氣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害她內疚,害她難過,害她不知道到底該拿他怎麼辦。

  「妹妹,這次我無法挺你,我兄弟因為擔心你,居然跟太醫們謊稱他受的只是皮肉傷,要他們先離開。」蘇晨光火了,他怒氣沖沖的扯下他在匆促間幫好友綁上的布條,那道傷口深可見骨,仍冒著血。「你看見沒有?為了讓那群追你的人相信真的有刺客闖入,他這麼狠的刺了自己一刀,你還不感激!」

  方才的緊急時刻,他光看好友的眼神,就知道他做了蠢事。

  丁荷晴的臉色有瞬間的慘白,但她很快又恢復鎮定,冷冷的看著朱靖道:「這份恩情,就是賠上這條命,我也會還的。 

  蘇晨光氣惱的瞪著她,「誰要你賠命,你就不能用另一種方式還嗎?」

  「不要逼她。」朱靖制止道。

  「我要離開。」她下了軟榻就要走,她還得去救又歡。

  「不行!外面還有很多人在找你,你現在出去很危險!」朱靖擋在她身前,「你這次再不聽話,我會生氣,不,我已經很生氣了,你為什麼恣意妄為,沒把我的話放在心上?!」他強忍著火氣,臉色又深沉了。

  丁荷晴只能握拳站定,她明知道他是關心她、在乎她,可是下意識的防備卻讓她這麼回道:「你不是我的誰,我為什麼要把你的話放在心上?你快去處理傷口,別讓我的愧疚愈來愈深。」

  朱靖難以置信的瞪著她。

  蘇晨光也傻了,「妹妹,你怎麼這樣說話?你不知道靖有多擔心你,知道你闖進來,我要是沒拉住他,他差點連夜行裝都沒換就要出去救你了,到時候他要怎麼解釋?要是皇后將刺客的帽子往他頭上一套,說你們是同夥的……」

  「不要再說了,我派人來處理你的傷,伺候你梳洗,有什麼事,晚點兒再說。」朱靖抿緊薄唇。

  「也是,我們也不能進來太久,你呢,在這裡待著,等人來替你上藥,我先帶他上去治療。」蘇扈光也回復理性。

  她深吸口氣,蘇晨光說的沒錯,她已經害他受傷,不能再任性了,可是……「哥哥可以幫我一件事嗎?我是為了又歡而來,她被帶來取悅杜京亞,我擔心她……」

  朱靖蹙眉,「你是因為她……」

  她難過的點點頭。

  朱靖深吸了一口長氣,這段日子他從暗衛那裡得知又歡之於她就像個姊姊,難怪她會罔顧他的叮嚀,明白她的擔憂,他不由得放緩了語氣,「我會想辦法去救她,你不要擔心,還有,我剛剛動怒了,對不起。」

  丁荷晴眼眶微紅,搖搖頭,「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是我技不如人,是我太看得起自己,是我仗義卻自負,但請你下次別再為我受傷,我不值得。」

  「你值得,就算為你賠上一條命,我都願意。」他深情的說。

  丁荷晴凝睇他那雙深情的明眸,不禁淚水盈眶,這一條重生的路,她找不到生存的意義,古代的女人除了相夫教子,似乎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她不想成為那樣的女子,不想碰觸會令人軟弱的愛情,可是他卻用一次次的呵護來告訴她,他有多麼在乎她。

  「你們……好了,好了,現在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啊,兩人都帶傷,上面還不知是什麼情況,你們是要讓我活活氣死嗎?走走走!」蘇晨光急得跺腳,頭都要痛了,上面是有自己人在掩護,但進到密室這麼久也不行。

  朱靖被蘇晨光死拖活拉的,他情不自禁的再看她一眼,這才走到那面牆,碰觸幾個機關,牆面一磚,兩人消失在她眼前。

  不久後,有兩名女子來到密室,後頭跟著兩個男子搬進浴捅,還有洗澡水,才退出去。

  丁荷晴什麼也沒問,任由兩人替她沐浴梳洗,其中一人為她上傷藥,一切都井然有序,接下來,是一碗清爽的乾貝粥,在她吃完後,就是一碗黑幽的苦藥湯。

  丁荷晴喝藥不像一般女子嬌弱嫌苦,待湯藥微溫,就如男子豪邁的一口灌下,眉頭連皺都不皺,像是習慣了吃這樣的苦。

  兩名女暗衛詫異的互看一眼,但她們沒說什麼,寧王下了禁口令,直言除非丁荷晴主動詢問,否則她們只要靜靜做完該做的事。

  丁荷晴察覺到兩人的眼神,只是低頭。

  她從小進到忍者組織,訓練苦不堪言,大小傷不斷,喝葯與喝水已無差別,她也不是不想問她們事情,但她知道朱靖清楚她在乎什麼,想知道什麼,他一定會竭盡心力的為她處理好。

  莫名的放心,再加上緊繃了一整夜,她疲累的躺在軟榻上睡著了。

  一又過了一個時辰,朱靖來到密室,手臂上的傷也已包紮好。

  這一夜十分不安寧,但對他來說,算是否極泰來。

  他在乎的人就在眼前,而丁荷晴在乎的人,此刻正秘密被接送到蘇晨光的府第,雖然渾身是傷,但至少還活著。

  至於皇后、朱晏、劉閣老現在正在為杜京亞的事而跟父皇鬧騰,他暫時無力插手。

  蘇晨光親眼見到杜京亞怎麼冷血的凌虐又歡一個弱女子,火冒三丈的一刀殺了他,蘇晨光壞了他日後的佈局,但在那個當下,他也無法苛責。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蘇晨光也將看到他殺人的侍衛全數滅口,不然事情會更難收拾。

  他還有那麼多事尚待處理,他卻一心只想來到她身邊守護她。

  「聽王爺的吩咐,為丁姑娘添了睡藥在湯藥裡。」

  他微微頷首,一揮手,兩名女暗衛退出去,而他的目光定定的鎖在丁荷晴身上,對她下睡藥是不得已,不然這個倔美人哪肯好好休息?

  他坐到榻邊凝視著她,在夜明珠的柔光下,她一頭烏絲更為黑亮,凝脂肌膚更加細緻,長而卷的睫毛也因為光的映照形成扇形影,粉嫩的盾嬌艷欲滴,讓她看來如夢似幻,充滿魅惑。

  她與一般女子不同,極有個性,還有一股天生蠱惑男人的特質,讓人忍不住想要親近,想要了解,想要走進她的心,今日,他似乎終於成功敲開她的心門。

  黑眸含笑,他忍不住伸手輕輕撫摸她的臉,緩緩的往下,摩挲著她的眉。過了好一會兒,他吸了一口長氣,收回手,起身離開。

  皇后寢宮外,哭鬧不休的杜漢中夫婦被兩名宮人強拉著離開,一路上他們仍大聲嚷叫著——

  「皇后娘娘,你不能置之不理啊,是你要京亞到宮裡住的,他死了,你不能不管啊!至少要知道是誰殺了他啊!」

  「嗚嗚嗚……皇后娘娘,京亞是你要他過來住的,他真的走進來,不能還給我們夫妻一具屍體啊!」

  富麗堂皇的寢宮內,皇后灰頭土臉的瞪著坐在一旁的劉閣老,咬牙切齒的道:「我們這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什麼也沒抓到,接下來要怎麼辦?」

  劉閣老一身官服,臉色也是難看的,他耗費多年,為朱晏厚植朝廷勢力,但這一年多來,替天行道組織的出現,反為擁朱靖的勢力打通一條路,這段日子,他身在朝廷已有危機感,朱靖的權勢日漸擴張,當太子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了。

  皇后悶悶的喝著茶,一見他陷入沉思,不耐的叫了一聲,「劉閣老!」

  「皇后娘娘,容老臣回頭再想想,從長計議。」劉閣老站起身,向她行禮後退了出去,正好與要進來的朱晏遇上,劉閣老向他行個禮後,快步離去。

  朱晏蹙眉看著他的背影,再走進去,就見母后揉著眉。

  皇后一見他,眼眶紅了,「皇兒,劉閣老不會變節吧?」

  「他培植勢力不易,暫時不會賭這麼大,只是再折損幾名我方的官員,那就難說了。」朱晏說是這麼說,但他也沒把握。

  「那刺客怎麼沒直接將朱靖刺死,這樣我們娘兒倆也不必這麼揪心了。」

  朱晏苦笑,或許他真的沒有太子命,要不然這幾年來,母后與劉閣老派出去的殺手還會少嗎?

*             *             *

  丁荷晴這一睡就近一天,兩名女暗衛再度伺候她梳洗,送來餐食及藥湯,或許她的眼神透露了什麼,兩人主動告知朱靖來看過她,但她在睡覺。

  她沒想到的是,這樣的情形竟然一連五天,她都錯過他來看她的時間。

  此時,密室內,苦藥的味道飄散在空氣中。

  「我不喝藥,請王爺過來。」

  她看著這一碗冒著熱氣的湯藥,知道一定是湯藥出了問題,她再怎麼鬆懈,也不可能睡那麼熟。

  「丁姑娘,你可以放心喝,這碗湯藥裡頭沒加睡藥了,是能夠撲元氣、讓肌膚滋生的,王爺特別交代人熬過來的,而且還得過五關斬六將的就怕被發現。」

  見她實在很不想喝,一名女暗衛忍不住又勸道:「王爺待會兒也會過來,丁姑娘有事,可以問王爺。」

  想到他對自己的好,丁荷晴總算將那碗補湯喝下去。  

  兩名女暗衛鬆了口氣,雖然王爺沒要求她們一定要丁荷晴吃喝什麼,但她們知道王爺有多麼珍愛她,她們自然也是將她當主子在伺候。

  過不久,她們出去,再進來時,手裡都拿了東西,她們向丁荷晴一一說明她們帶來了一套夜行衣,一瓶能迅速恢復精神的補身藥丸,一罐抹傷口的上好藥膏,以及三瓶能夠去疤美膚的乳霜。

  丁荷晴聽得心不在焉,因為她沒看到朱靖。

  三個時辰過後,她們又端進來午膳,一如這幾天,她所吃的都是以青蔬為主,肉的烹調也很清淡。

  「王爺知道丁姑娘喜歡吃清淡原味的料理,不喜過多烹調,這幾日都吩咐下人這樣準備。」一名女暗衛主動解釋。

  「王爺怎麼知道?」丁荷晴遲疑的問。

  「王爺派人私下去問了姑娘的兩名貼身丫鬟。」

  他居然這麼有心!原本的焦躁似乎消失了,是啊,朱靖會替她處理任何事,一如他曾經承諾過的,她低頭,嘴角揚起笑意,拿起碗筷,覺得這一餐更美味。

  直到午膳用完後,她終於再次見到朱靖。

  他頭戴玉冠,身著一襲精緻的刺繡圓領紫袍,腰繫一塊羊脂王佩,面上帶著罕見的笑意,讓他看來豐姿奪人。

  他知道她在乎跟關切的事,讓兩名暗衛退出密室後,隨即一一向她說明,包括那夜在宮中發生的大小事。

  聽完,丁荷晴大大鬆了口氣,「哥哥親自照顧又歡,我是絕對的放心。」她感激的望著他,「也謝謝你想到瑩星跟鈴月,通知她們,不然她們一定急壞了。」

  不得不說,他真的太了解她了,只是……

  「哥哥殺了杜京亞,你不是說他還有用處?」

  「計劃趕不上變化,既然如此,只能走另一條路了,但這是我該擔心的事,你把自己照顧好就好。對了,你感覺怎麼樣?一切都好嗎?」他注意到她的氣色已好上許多。

  「很好,謝謝。」她頓了一下,才又問道:「你的傷……」

  「也無礙,你不用擔心。」

  他的眼神好溫柔,讓她莫名有點不自在,甚至有些羞怯……她,一個忍者,羞怯?!殺死她吧!這裡她不敢再待下去了,「皇宮安全了嗎?我想馬上離開,至少去看看又歡。」她已經穿上夜行衣了。

  「這座皇宮從來沒有安全過,」朱靖笑道,「但要讓你安全的離開,我還有這個能耐。」

  她明白在爭權奪利的皇宮中,各種陰謀波譎雲詭,而他沒有選擇,必須身在其中,「你……千萬要小心。」

  朱靖聽出她的關心,笑容又擴大了幾分,他看著放在桌角的那一袋藥品,提醒她要記得按時吃藥,再拿出其中一瓶乳霜,「要記得把這個擦了,身上才不會留下疤痕。」

  丁荷晴搖搖頭,「這個不必,我並不在乎那些。」

  他蹙眉,「不行,我很在乎。」

  「你……在乎什麼?別忘了,我們早就沒關係了。」她在羞澀什麼?

  「我們會有新關係,這一點,你要切記。」朱靖莞爾一笑,但笑意突然一斂,「不對,你出任務,不怕死的與人交手,也許身上早有不少疤痕了。」

  這是什麼話,她有傷痕對不起他了?還是他在嫌棄她?

  「我會派人再多送幾瓶過去,你身上的傷口都要好好塗抹,不得留疤,抹不到的地方,一定要叫瑩星跟鈴月幫你。」他叮嚀著,毫不在意這些乳霜價值不菲。

  「你未免管太多了。」丁荷晴輕咬著下眉,說不出現在的心情是如何,似乎有些沒好氣,卻又帶點甜蜜。

  「我是,不管你相不相信,我知道我會擁有你的身心,既然確定了,日後能享用的人是我,我就不容你隨意糟蹋。」朱靖說得霸道,眼裡也閃爍著不容她辯駁,誓在必得的光芒。

  他的這一席話實在太過曖昧,也容易有畫面,她的粉臉驀地漲紅,難得顯露女子羞澀的動人嬌態。

  他的黑眸迅速燃起火焰,灼灼的目光鎖著她。

  丁荷晴是訓練有素的忍者,對任何目光都該平靜無波,但他那雙閃著火光的眼睛裡映著她的身影,竟讓她有些透不過氣來。
  那雙黑眸在誘惑著她,她想走開,但她動不了,只能怔怔的看著他的唇離自己前來愈近,她終於閉上眼睛,感覺他溫熱的唇吻上她。

  這個男人,她已無力抗拒,她的心決定投降。

  她從未如此乖順,他的心從來沒有這麼滿足過,他溫柔又火熱的親吻她的唇,這個吻愈來愈放肆,愈來愈濃烈,他探舌而入,貪婪吮取她的甜美,情不自禁將她柔軟的身子緊緊擁入他溫厚堅實的懷中。

  丁荷晴被吻得神魂顛倒,全身發熱,虛軟無力,幾乎就要無法呼吸了,他才結束這個吻,但他仍將她擁在懷裡,直到兩人急遽的心跳緩緩恢復正常。

  朱靖放開她,看著她仍難掩嬌羞的臉孔,「我讓人先帶你回去,又歡那裡我已經安排好了,你明天就可以過去看她。」

  「謝謝。」

  「別說謝謝,你不知道我現在有多麼高興,我才要謝謝你願意接受曾經休了你的我。」他眉開眼笑,聲音卻帶著沙啞。

  她可以感覺到他的快樂,忍不住回以一個笑容。

  「成家才能立業,齊家才能冶國平天下,我們已經錯過一回,我又從差點失去你的驚心動魄中把你救回來,我不想再等待了,晴兒。」

  他的目光有著令人沉迷的深情,她心跳加快,隱約知道他要說什麼,「可是……」

  「沒有可是,我從來不曾如此深愛一個女人,說出來也不怕你笑,在鬼魅森林時,我就已經把我的心遺失在你身上。」朱靖的聲音溫柔如絲。

  丁荷晴詫異的看著他。

  「真的,我不知你的長相年紀,如傻傻的把你的身影牢牢記在心坎上。」

  她難以置信他竟然愛她那麼久了,「可是,你難道不曾懷疑我一個大家閨秀如何能有那樣的身手,還有……」

  「我知道你身上有秘密,不管是袖裡銀爪、煙霧彈,還有,我的人其實査到杜京亞被赤裸裸的丟在城門的前幾天,你曾經短暫出現在宣園。」

  丁荷晴不由得屏息看著他,她以為沒有人發現。

  朱靖微微一笑,輕撫她柔嫩的粉臉,再次將她擁在懷裡,「但我不在乎,我也不想追問那些事,我愛的是你,不管你是人是妖,我愛的就是你,我只想問你,你是否願意再次當我的妻子,一起生活,相守到老?」

  她眼眶一紅,淚水驀然上湧,為他全然的接受,「你確定嗎?我怕我不是……當不了賢妻良母,你知道我擅長什麼,若要我相夫教子……」

  他突然笑了。

  她粉臉一紅,淚水也卡在眼底,「我是認真的。」

  他溫柔的為她拭去淚水,「我好高興,我才想到成親,你已想到賢妻良母、相夫教子。」他深吸口氣,微微一笑,又道:「我本以為你會擔心我無法與你相守到老,畢竟橫亙在前方的障礙不少。」

  她直視著他,「我不怕,我會與你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一起面對任何阻礙,也會努力把握當下的幸福。」

  這是承諾,這是應允,朱靖歡欣不已。他激動的吻著她,與她唇舌糾纏,肆意掠奪,他太想要她了,但地點跟時間都不對,而且他激烈的擁吻,讓他手臂上的傷口都在抗議,隱隱發痛。

  最後,他只好依依不捨的離開她,派人護送她由密道離開皇宮。

  一路上,丁荷晴很努力的忍住笑意,因為打從心中又甜又暖的感覺,會讓人幸福到一直傻笑。

  稍後,朱靖回到上方的寢房,蘇晨光正好進來,吐了一口長氣,「你再不出來,我就要下去找你,但又怕壞了你的好事。」

  「有事?」

  蘇晨光把劉閣老要與皇后一起使的奸計告訴他,這些都是埋伏在劉閣老那裡的暗衛聽到的。

  「沒關係,我早有應對之道。」朱靖笑道,為了讓丁荷晴的替天行道組織可以遠離不被圍剿的危險,他早就佈局妥當,也拿到各個地方官的請願書。  

  蘇晨光皺眉,再細看好友的神情。

  但朱靖已經坐到一旁,脫掉袍服,拉高內衫的油子,再將手臂的布條解開,果不其然,傷口又裂開了,滲著血絲,看來怵目驚心。

  蘇晨光也坐到他身旁,低頭看著他的傷口,再抬頭看看好友一張俊臉笑得燦爛,嘴唇好像也腫腫的,不禁揶揄道:「怎麼,偷香成功?」

  「對,而且她願意再當我的王妃。」朱靖臉上的笑意像是坐擁萬里江山那般明亮。

  「便宜你了,可以吃我妹妹一輩子的豆腐。」蘇晨光眼睛一亮,還很順手的一拳就朝他的手臂打下去。

  「哦……」朱靖痛呼一聲,悲劇了,傷口迸出鮮血。

  「呃……」蘇晨光尷尬了,討好的道:「靖,妹夫,要不要叫我妹妹給你呼呼?」
作者: 丫不    時間: 2018-5-27 09:27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18-5-9 04:14 PM 編輯

【第十章】

  這天晚上,手臂很痛但心情大好的朱靖,先到御書房跟父皇議事,告知劉閣老、皇后準備在明天早朝對付他的事,再拿出一大疊各個地方官的請願書,告知父皇如何應對。

  皇帝面有愧色,兒子的未雨綢繆,心思細膩,自己遠遠不及,事實上,這段日子不少政策執行都是由朱靖批閱的。

  兩人談完公事,他再關切兒子手臂的傷,對沒抓到刺客也感到無力,但慶幸的是,皇宮守備沒有太大折損,杜京亞找了一堆花魁在偏殿玩樂凌虐更是荒唐,雖然不幸被殺死,但他一點也不同情。

  談完了公事,朱靖即表明要談私事。

  「私事?」皇帝困惑。

  「前王妃,晴兒的事。」他說。

  皇帝笑看著他最引以為傲的兒子,天生高貴的氣度一向讓人有難以接近之感,但此時,他聲音溫柔,眼神更是溫潤多情,「朕早聽聞皇兒私下護花舉動不斷,與前王妃……晴兒也多有往來。」

  「是,兒臣要娶晴兒,她也答應了。」朱靖忍不住說了。

  皇帝先是一愣,隨即笑道:「太好了,朕一直認為她很適合你,只是……皇后可能會說些話。」

  「兒臣可以猜到,不就是說兒臣胡鬧,尋我的不痛快,說休妻的是我,要再娶的也是我,可能還會嘲諷兒臣這種人要是接了太子之位,行為反覆,日後朝政也可朝令夕改。」

  皇帝忍俊不住的笑道:「這些的確都是皇后會說的話,何況,這陣子她花那麼多時間在替你物色王妃及側妃人選。」

  「皇后只是想藉由替兒臣選妻妾,向大家證明她有能力左右父皇,畢竟兒臣是父皇最疼惜的兒子,所以即使她早已聽聞兒臣對晴兒的種種呵護,仍一意孤行。」他對皇后的心態可是一清二楚。

  皇帝雖明白,但他不忘提醒道:「雖然皇后有私心,但皇兒是日後要坐大位的人,除了晴兒,必須再添嬪妃。」

  朱靖一臉認真的看著父皇,「兒臣明白父皇心中所想,希望兒臣日後所納妃嬪都是對兒臣的權勢有助益之人,像是李芳儀,這是基於父皇對兒臣的用心良苦,但敢問父皇,後宮三千,除了兒臣的母妃,父皇曾對哪個妃嬪有心?」

  皇帝沉默了。

  「兒臣向父皇坦言,即使是李芳儀,兒臣從征戰回來至今,也沒再碰過她,」見父皇詫異的看著自己,他微微一笑,「沒錯,男人有基本需求,但兒臣心裡有人,後來,更證實了那個人就是晴兒,這一生,兒臣只會要她,也只有她能為兒臣生兒育女。」

  他不想向父皇坦白丁荷晴在鬼魅森林救他一事,這一說,她會讓太多人好奇,武功何來?求生能力又從何學來?他不在乎她身上的秘密,但不代表別人也不在乎,況且君心難測,即使是疼愛他的父皇,也有懦弱自私的一面,他不能讓她身陷危險。

  「可是你將會是一國之君。」皇帝提醒道。

  「兒子承諾,一旦坐上王位,兒臣定會當個好皇帝,但要讓自己成為為皇家開枝散葉的工具,恕兒臣辦不到。」朱靖語氣堅定。

  皇帝看著他,自登基後,朝中的元老重臣為自有利益,各擁其主或是獨善其身,而他自己不昏庸卻無能,又缺乏魄力,才有朱晏及朱靖的太子之爭,並衍生出皇后及朝臣們在檯面下的較勁。

  但從朱靖征戰立功回朝後,他與他並肩扛起朝政不說,這幾個月來,那個替天行道組織更是剷除不少貪官污走及貪贓枉法之人,政治清明不少,以此觀來,時勢有變,兒子的治國能力又比他更勝一籌,他還替他操什麼心?「罷了,就依皇兒所求,朕親自為你們賜婚。」皇帝笑道。

  「謝父皇。」朱靖笑道。

  翌日,早朝上,皇帝高坐金鑾殿,下方文武百官分站兩旁,朱靖跟蘇晨光站在右方之首,朱晏及劉閣老則站在左方之首。

  正當朱晏要站出來向父皇舉薦朱靖去負責殲滅替天行道組織時——

  「朕今日有兩大喜事要宣布。」皇帝笑逐顏開的開口了,目光掃過下方的皇子及朝官們,「第一件,或許你們已經猜到了,朕要為寧王與他的前王妃賜婚,擇一良辰吉日為他們完婚。」

  這事的確在多數人的預料之中,李尚書也不意外,雖然很自己女兒沒有手段,但又能如何?畢竟寧王又是送冰塊、送金絲炭,又為佳人一怒送兩大鏡子逼得景寧侯府遠走南方,再加上近日夜夜都往頤明園去,老百姓們早就盛傳,兩人喜訊不遠。

  但另一件喜事又是什麼?眾人在向寧王拱手恭喜之際,也忍不住猜測著。

  皇帝也是故意賣關子,先看了身邊的總管太監一眼,就見他哈著腰,急著捧著一堆奏章上前,恭敬的站在皇上身邊。

  「這些都是來自各地地方官的請願書,他們表明我東鷹國廣大的民意,向朕請願,朕在昨日也予以准奏,今日一早,這些地方官應當都將該事公告老百姓了。」

  劉閣老隱隱感到不安,尤其蘇晨光那傢伙竟然對著他擠眉弄眼,還露出一個無聲卻大大的得意笑容。

  朱晏也回頭看向劉閣老,表情亦是忐忑,再看向朱靖,那笑容從父皇宣佈喜訊後就一直掛在臉上。

  但也是這一閃神,皇上不知開口說了什麼,大殿內突然一陣靜悄悄。

  「朕還有事,退朝。」皇帝向朱靖這個兒子點了下頭,如他前晚教他的,如果想耳根清凈,宣佈完就走人。

  皇帝一走,大殿內頓時吵雜起來,但朱晏根本不知道父皇說了什麼,他看向呆若木雞的劉閣老,再看向另一邊擁立朱靖一派的朝臣們,他們笑容滿面,頻頻讚歎皇上英明,一邊跟著蘇晨光、朱靖走出殿外。

  而擁他這一方的朝臣,個個垂頭喪氣,看向他跟劉閣老的眼神都充滿失望。

  「看來咱們得自求多福了。」

  「不,我跟寧王也沒什麼過節,我要好好去結交,我家還有老有少,總不能跟著某人沉淪。」

  幾名見風轉舵的官員小聲的交頭接耳,隨即快步離去。

  朱晏瞪著官員們一個個走出去,不過須臾,殿內竟然只剩下他跟好似突然老了幾十歲的劉閣老。

  他心急的追問道:「到底怎麼回事?父皇說了什麼?你不是要挖坑給朱靖跳,要我向父皇舉薦朱靖去殲滅替天行道組織,他要成了,就會失民心,他若是敗了,就是沒有能力,如何能坐龍位,讓他裡外都不討好?」

  城府深沉的劉閣老抬頭看向怒不可遏、朝他怒罵不停的朱晏,頓感悔不當初,怎麼會聽了皇后的話支持朱晏,不管各方面,寧王都是首選,有足夠的睿智及霸氣。

  「劉閣老!」朱晏火冒三丈,見他陷入沉思,一把扣住他的雙肩。

  劉閣老回過神,面無表情的直視著他陰鷙的雙眸。

  「皇上的意思,替天行道組織雖是江湖組織,但為國為民,除暴安良,為民謀福,特召告天下,成一官方組織,任何時候需要支援,只要確定是懲奸除惡之事,各地方官得無條件配含,但為避免該組織被有心人士混入,得私下行事,不得公開,但更重要的一句話是,皇上意有所指的說寧王先齊家,你聽懂了嗎?」  

  齊家……治國而平天下!朱晏猛然瞪大了眼,倒抽口涼氣。

  劉閣老冷冷的扯下他的雙手,漠然轉身離去。

  金鑾殿的事,很快便傳遍宮裡宮外,轟動了整座京城,老百姓更是樂了,皇上要賜婚,寧王跟丁荷晴再續前緣,且皇上已明示寧王就是未來的天子,另外,替天行道組織成了官方組織,將為老百姓伸張正義,這是多麼讓人振奮的消息。

*             *             *

  鎮國公府,在主院後方一間雅緻的偏房裡,這個消息則由蘇晨光親自公布。人在房內的丁荷晴愣住了,她不知道朱靖動作這麼快,更不知道她一手創立的組織以後竟然能在東鷹國橫著走,在哥哥告知是朱靖早早就做了這樣的佈局,只為了保護她,減少她身陷危機,她再也忍不住眼眶泛淚。

  「本來應該是靖親自來告訴你這兩個好消息的,但是他被一堆急著輸誠的朝臣團團包圍,就算脫困了,皇上那裡也還有一堆國事要仰賴他處理。」蘇晨光笑道。

  「太好了,小姐,嗚嗚……」鈴月在知道小姐並非原來的主子後,丁荷晴也告知她有關替天行道組織的事,又聽到主子跟寧王將結為夫妻,她開心到喜極而泣。

  在床榻上躺著的是又歡,她那日被杜京亞凌虐得全身是傷,被秘密送到這裡養傷後,傷勢已好了大半,只是她的雙腳被杜京亞凌遲似的切下好幾塊肉,仍無法起身走路。

  「真的太好了,荷晴,我好替你高興。」又歡眼眶也紅了,能遇上寧王那樣真心對待妹妹的男子,是她的福氣。

  「嗯。」丁荷晴坐在床緣,握著她的雙手,目光往下看著她纏著繃帶的雙腿,心一痛,但仍擠出笑容道:「你的傷要快點養好,才能來參加我跟靖的婚禮。」

  又歡深吸口氣,壓下眼眶的淚水,「說你這妹妹傻吧,我是什麼身分,怎麼能去看你們成親?」

  「當然……」

  丁荷晴才正要回話,沒想到蘇晨光的反應更大,「你哪裡不行啦?你長得好看,心地又好,只是笨一些,怕連累我妹妹,連個話都沒交代,就傻乎乎的進到宮中去讓杜京亞欺負!」

  「我才沒有傻乎乎的,你不要以為你是救我的人就可以這樣說我」一向溫和的又歡竟然回嗆。

  「我說你怎麼了?你的腳好了嗎?老是想離開這裡,怎樣,是我這鎮國公府又臭又髒,讓你待不住嗎?」

  「是你這個人又臭又髒,讓我不想待!」

  「你眼睛壞了,鼻子也壞了,誰又臭又髒?!」

  丁荷晴錯愕的看著像小屁孩在吵架的兩人,卻見一旁伺候的鈴月低頭竊笑,再以手示意她們先出去。

  丁荷晴又看了一眼兩人劍拔弩張的鬥嘴,點點頭,跟著鈴月悄聲走出去。

  又歡被送到這裡後,丁荷晴讓蘇晨光將鈴月接過來伺候又歡,看情形,應該有不少八卦可以跟她說。

  果不其然,鈴月娓娓道來屋裡那對男女分開時,一個溫柔,一個好脾氣,可是只要湊在一塊兒,就像沒長大的孩子老是鬥嘴,而且一鬥得鬥上好久呢。

  接下來的日子,因替天行道組織成為官家組織的詔書召告天下後,一些檯面上或檯面下的貪官惡人像是有所覺,不敢為惡,安份過日子,處處是一片安和樂利的景象,老百姓沒有太多流言可以碎嘴,專注力就全集中在寧王大婚上。

  民間有句話,有錢沒錢娶個老婆好過年,皇家選的黃道吉日,居然就選在過年的前一天,這讓老百姓們可忙翻了,一邊要大掃除、準備過年的相關事宜,一邊還得打探皇室婚禮籌備得如何,畢竟生活沒有熱鬧事兒來增色,總是少了太多滋味。

  寧王為了迎娶丁荷晴,派人重新佈置寧王府,命人送來三套鳳冠霞帔的新嫁衣,套套價值連城,由新娘子挑選,珠寶首飾也是萬中選一的極品,參加喜宴的名單,寧王更是親自擬定,連菜色美酒的挑選也是全程參與。

  由此可見,寧王多麼重視這場大婚。

  至於丁家人,寧王直接對外表明——不歡迎。

  不過,在婚事如火如荼的籌備下,寧王府還是發生了一段插曲。

  寧王的側妃李芳儀自請休離,這事來得突然,後來有好事者仔細打探,再小心求證,原來是因為先前丁荷晴好像也是自己寫好休書條件,如峰迴路轉反而得到寧王的真愛,她也想依樣畫葫蘆,看能不能得到寧王的心。

  不過只能說,有人太高估自己,她想要的好事並沒有發生,倒是寧王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時間過得飛快,這一天,冬日暖陽高掛天空,完全看不出前一天還是大雪紛飛的壞天氣。

  但也因前幾日的暴雪,到處可見積在屋簷上、枝頭上的白雪,讓京城成了一片美麗的銀白世界。

  天氣雖然涼颼颼的,但在午後的街道上,尤其是從頤明園到寧王府的主道路上,兩旁仍聚集了穿著厚厚衣帽的老百姓,他們哈著霧氣兒,搓著雙手,拉高脖子爭看寧王大婚的花轎這麼一路的抬往寧王府。

  「恭喜寧王,恭喜王妃。」

  「恭喜,恭喜,早生貴子。」

  「永浴愛河。」

  老百姓們開心的大叫,用力的揮手祝福,他們很清楚這一對就是他們東鷹國未來的帝后。

  藍藍晴空下,鼓樂喧天,朱靖一襲新郎喜服高坐馬背,那傲立群雄之姿,散發著天生霸氣,但俊美的臉上有著掩不住的喜氣,對著笑容滿面並大喊祝賀詞的老百姓不時點頭微笑。

  當迎娶隊伍浩浩蕩蕩的抵達寧王府時,已近傍晚,府內早已是冠蓋雲集,皇帝與皇后、各皇子公主及群臣早已在座。

  在眾人的目光下,一對新人拜堂,送入洞房。

  皇帝笑得闔不攏嘴,但有幾人的臉色實在很勉強,像是皇后及朱晏,像是與他們同坐一桌,卻無太多互動的劉閣老。

  知情者都知道劉閣老厚顏無恥,改抱朱靖大腿了,雖然很不屑,但畢竟是三朝元老,也只能私底下鄙視。

  宴席熱絡,絲竹悠揚,暮色也漸濃,直至黑夜降臨。

  內院中,大紅燈籠高高懸掛在門廊處,門廊下,鈴月跟瑩星也是一身喜氣的粉紅,能再重新回到這裡,她們的心境跟上一次截然不同,看哪裡都多了幾分閒情逸緻,心裡也是漲滿了喜悅。

  喜氣洋洋的新房內,放著幾個暖爐。

  丁荷晴一襲貴重的鳳冠霞帔,如玉一般的人兒,端坐在鴛鴦喜被上,緊張的握著手裡的紅蘋果,直到一隻喜秤挑起紅巾,她緩緩抬頭,看著朱靖一身紅通通的新郎喜袍,將他那張本就出色的外表襯得更為俊美。

  他亦動情的凝睇鑲嵌珠寶鳳冠下的一張絕色,淡掃娥眉的麗顏在龍鳳喜燭的照映下更為動人。

  「你有沒有看到?」

  窗外突然傳來蘇晨光興奮的嗓音。

  「你為什麼要說話?!」

  緊接著是又歡尷尬的聲音。

  新房裡的兩人有默契的一同看過去,就見蘇晨光懷裡抱著又歡,她的雙腳還無法落地。

  「春宵一刻值千金,這女人想來看又不敢求,我就作主抱她過來了,你們慢慢洞房,妹妹,妹夫,對,妹夫,千萬不能後繼無力喔!」蘇晨光笑咪咪的解釋一番再調侃一番,也不等新人有所回應,便抱著懷裡的人兒飛掠離開。

  「後繼無力是祝福的話嗎……」

  又歡氣憤的聲音隨夜風吹入,朱靖的表情很窘,丁荷晴卻忍俊不住的笑了,但下一瞬,她的身子突然騰空,被朱靖一把打橫抱起,手裡的蘋果因此滾落在地。

  他溫柔的將她放坐在床榻上,為她摘去鳳冠,解開一身繁複的喜袍,一件又一件,直到她全身赤裸。

  就算丁荷晴來自現代,就算她是來無影去無蹤的忍者,但是在一個男人面前裸著身子,這是第一次,她本能的想以手遮掩,但他有力的大手輕輕扣住她的手,目光欣賞著她未曾被其他男人見識過的美麗。

  朱靖粗糙的大手順著視線探索她的美,他的唇開始近身膜拜,挑起她未知的慾火,一次次的愛撫,一次次舔吻,他的動作溫柔又狂放,惹得她吟吟嬌嚷。  

        丁荷晴初經人事,朱靖雖不敢放縱,但衝著好友那句後繼無力,他還是很神勇的耕耘了大半夜,才讓懷裡的新婚妻疲累的睡去。

  黎明將至,朱靖先醒過來;丁荷晴仍在他懷中安穩的睡著。

  「晴兒……」輕聲一喚,他心裡漲滿了甜蜜與滿足。

  她昨晚被他折騰得太累,睡得極沉,聽到叫喚聲又過了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睜開眼,入目的是他深情的明眸。

  他微啞著嗓音笑道:「只是看著你在我身邊醒來,怎麼就麼幸福?」

  她粉臉紅紅,凝睇著他深情的雙眸,微微一笑,「我又何嘗不是?真的很幸福,靖。」

  他心頭暖暖,低頭親吻她的唇,十指與她的交纏,慾火再起,一切又開始失控了,新婚燕爾,是允許有第二次跟第三次的銷魂激情。

  兩人直到下午才進宮覲見皇上與皇后。

  華麗的皇宮,處處金碧輝煌,他們直接走進暖閣。

  皇帝一襲五爪金黃龍袍,尊貴雍容的笑看著他們,皇后則是一襲紅色金鳳袍服,頭戴鳳冠,端莊而高貴,臉上掛著淡漠的笑容。

  丁荷晴看著眼前這場景,一年多前,也曾有這一幕,只是,當時只有她一人,寧王出征缺席。

  再接下來的日子,皇后偶爾會召她進宮,當她進宮時,皇后身邊卻已經站著面色不善的李芳儀……

  一想到她,丁荷晴也想到她自請休離一事,不管是外界猜測的原因,或是她自己看清了她無法插足她跟朱靖的人生,釋懷離開,她在心裡都祝福她也能找到屬於她的幸福,一如自己。

  她看著到了帝后面前仍緊牽著她手不放的朱靖,不自覺朝他露出一個幸福的笑靨。

  朱靖微微加重握著她的力道,回給她一個溫柔的笑容。

  皇帝笑看著這對出色的新人,皇兒一襲喜氣的深紅繡金袍服,更顯高大英挺、俊秀倜儻,新媳一身紅艷綢緞,頭戴王妃鳳冠,宛若牡丹令人驚艷,男才女貌,天作之合,他真的替小倆口高興,在新媳奉茶時連賞了許多厚禮。

  皇后雖然喝了新媳奉的茶,也賞了一對上好的古玉鐲子,但臉上的表情除了僵,還是僵,要她怎麼笑得出來?

  尤其在看到兩人臉上都綻放著幸福光采,她更是哽著一口氣出不來,遙想兩年前,她與劉閣老等幾名要臣全力促成這門婚事,就是要給寧王添堵,沒想到繞了一大圈,她竟意外促成一對神仙眷侶,教她怎麼能不嘔?怎麼能不恨?!

  但能怎麼辦?她這方勢力在劉閣老倒戈後,已不成氣候,朱晏更是志氣盡失,早在月餘前自請離京,今日一早就前往北方封地了。

  曾經的權力追逐,隨著兒子離去,她也不得不歇下心思。

*             *             *

  這一年的新年,寧王府特別熱鬧,有了新主母,過年加菜,紅包也特別大包,王府燃放的煙火也特別燦爛。

  新婚夫妻日子是過得益發幸福美滿,即使雪花片片,也可見到兩人相擁在雪地的浪漫,兩人偶爾外出,但大多時候,都窩在新房裡,府裡奴僕也都很識相的不去打擾,就希望再過十個月,府裡就能多個小少爺或小小姐。

  這一晚,明月高掛天空,正是一年一度的元宵佳節,京城內車水馬龍,欣賞燈會的民眾更是洶湧,大街上,彩燈高懸,百姓們嘻笑的猜燈謎,另有賣藝耍雜技,也有各式各樣的攤販叫賣,相當熱鬧。

  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有四個特別引人注目的男女,但礙於他們四周都有侍從層層包圍,老百姓只能隔著人牆向他們賀新年。

  四人中,老百姓熟的只有三人,寧王夫妻和世子爺蘇晨光,對於那名清麗窈窕的女子則是很陌生。

  四人在人牆包圍下,終於抵達一處樓閣的二樓包廂,可以居高臨下的欣賞整條璀亮燈河,也不會受打擾。

  朱靖、丁荷晴、蘇晨光、又歡圍坐一桌,桌上備有茶香及茶點。

  外頭天氣冷颼颼,但裡面可溫暖了,眾人紛紛脫下白貂或白狐披風,喝著熱茶。

  「靖,我這妹妹嫁進你不府也有半個月了,打理府邸妥不妥當?」蘇晨光笑咪咪的問道。

  朱靖輕咳一聲,「她不是管家的料。」

  丁荷晴瞋他一眼,「他也不讓我管,說何誠總管做得極好,我只負責陪他就好。」

  蘇晨光噗哧了出來,「我知道,他也知道,你啊,拿刀子比較適合。」

  「你怎麼這樣說荷晴,她能做的可比拿刀子要多更多。」又歡胳臂往裡彎,誰說丁荷晴不好,她就討厭誰。

  「喂,她是我認的妹妹,你幹麼一副我欺侮她的樣子。」蘇晨光也氣了。

  「你就是在說她不好。」

  她很堅持,蘇晨光也很堅持。

  丁荷晴笑看著兩人唇槍舌劍,他們真的很愛鬥嘴,而且火花很大,尤其是又歡,素凈一張臉的她,沒有艷麗之姿,年輕清秀許多,走在大街上,沒人會認出她曾是花魁。

  她也有了新名字,跟著她姓丁,單名艷,提醒她曾有的賣笑生活,她曾經的存在價值,但私底下相處,他們仍叫她又歡。

  她成了蘇晨光的小妾,她不願當正妻,覺得自己沒資格。

  蘇晨光也樂於從命,反正他無妻,她是妻是妾又如何?

  兩人高唱不碰愛情這玩意兒的調調,卻是一對歡喜冤家。

  朱靖見兩人鬥嘴鬥得歡快,給了嬌妻一個眼神,再為她套上白貂披風,自己也繫上白狐披風,這才開口,「我們要脫隊了,你們慢慢鬥嘴兒。」

  兩人這才發現他們都已穿上披風,異口同聲的問道:「你們要去哪裡?」

  朱靖跟丁荷晴相視一笑,也異口同聲的回道:「執行任務。」

  兩人納悶了,他們當然知道替天行道組織已成官方認證的江湖組織,而朝中百官、皇親國戚甚至老百姓們都不知道幕後的人及成員有多少,但他們知道只要有不公不義的事,這個組織就會出來替天行道,但現在還在過年啊,感覺也天下太平,有什麼任務要執行?

  小倆口神秘一笑,朱靖擁著愛妻下樓,門外已有一輛馬車在等候。

  兩人上車後,馬車一路往城郊駛去,再蜿蜒上山,來到一處山林中的莊園。

  莊園內燈火通明,大門一開,園內奴僕迎進馬車,恭敬的看著這對璧人下車,手牽手的往屋裡走去。

  這是丁荷晴的私產,由於她是在日本受訓長大,為練忍者各項技能,她身上一直大小傷不斷,而日人愛泡湯,再加上對身體及皮膚都有好處,在朱靖出征的那一年,她執行任務時,無意間得知這裡有這樣溫泉莊園,又得知有人因賭債急著脫手,她便派人出面買下,基於這裡從京城來回不過一個時辰,她也曾趁夜前來泡上一泡,再返回寧王府,不過,在寧王征戰回來後,她反而沒有時間過來了。

  這個溫泉別莊的後院,有一個面山的大溫泉,氤氳繚繞,有股雲霧繚繞仙境之感,在溫熱水氣下,夫妻倆赤裸裸的沒入水中,讓身體一點一點的放鬆。

  朱靖深情的凝望著愛妻。

  盈盈月光下,丁荷晴一頭長髮披落肩上,在熱氣氤氳下,肌膚變成粉色,唇色更為櫻紅,而圓潤雙肩裸露在水面上,閃動著誘人的光暈。

  他伸出手,輕輕將她拉入懷中,感受兩人肌膚相貼,也感受心靈的契合。

  「你今晚哪裡也去不了。」他聲音沙啞。

  「為什麼?」她笑問。

  他在她額間印上一吻,「我們要執行任務。」

  「嗯?什麼任務?」

  「增產報國。」

  他低頭,深情吻住她的唇。

  雪花一片片的飄落,但枝椏間已迫不及待冒出許多春芽。

  【全書完】

  註:相關書籍推薦:
  1、卿卿深藏不露之一《王妃下堂樂》;
  2、卿卿深藏不露之二《妙算女諸葛》;
  3、卿卿深藏不露之三《招福小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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