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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佟 - 郡王誘婚【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標題: 艾佟 - 郡王誘婚【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3 05:40 P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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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周雲澤慘被皇上設計,到幽州辦差兼相看郡王妃候選人,
就在他滿心哀怨時,竟遇上了一個頗為有趣的小姑娘,
他自詡棋藝高超,她卻三番兩次將他玩弄於棋盤上,
她在人物畫方面的造詣驚人,瞄幾眼就能精準抓住其神韻,
甚至幫他順藤摸瓜找到前朝餘孽,堪稱大功一件!
發現她就是他要相看的定國公府六姑娘,他高興得魂都要飛了,
只是在成親前,他得先替她掃除一些麻煩──
她幼時曾聽到一個大祕密,為此引來賊人追殺,小命堪憂……

【出版日期】    2019/10/30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767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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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2 09:39 PM 編輯

【序言】   真愛往往在眼前

  前兩天去剪頭髮,正當我在和設計師聊天時,突然想到自己人生中最自豪的一件事情,大概就是成功實現「把興趣變成工作」這一項了。

  其實說老實話,我到現在都覺得能進出版業真的是緣分,畢竟大學四年間壓根沒想過要往這個方向發展,直到畢業前夕聽同學講述生涯規劃提到了文字編輯,我才想到還有這麼一條出路。

  從小到大也算看過不少的羅曼史,看過的男人各式各樣(?),每個時期都有不同的喜好,《郡王誘婚》的男主角周雲澤恰好是我最喜歡的類型之一—— 寵溺中又帶著一點腹黑。

  周雲澤是朝中最年輕的郡王爺,女主角陳瑾曦則是他的郡王妃候選人,不過這點周雲澤一開始是不知道的,當他頭一回遇見陳瑾曦時,只覺得是個囂張無禮的野丫頭,直到兩人見面次數增多,他才發現她的驚人之處。

  陳瑾曦的第一個特長是繪畫,她可以在寥寥幾眼間就把一個陌生人的模樣記住,畫得維妙維肖,看到這裡的時候我只想說,如果官府畫疑犯肖像的人若是有這等能力,相信抓捕犯人會變得容易一些。

  陳瑾曦的第二個特長則是棋藝,周雲澤是個棋痴,也自詡是個高手,不論到哪裡都要跟人切磋一下,而陳瑾曦更是高手高手高高手,完全將他玩弄於棋盤之上,要贏就贏要和局就和局,簡直一點難度也沒有。

  這般厲害的小姑娘自然引起了周雲澤的好奇,一顆心也逐漸被她收服,就像書裡頭的一句話「他越看她越可愛、越看越上心,然後就喜歡上了」。

  而當他得知陳瑾曦就是他的妻子候選人時,自然是高興萬分,可此時的陳瑾曦還未真正喜歡上他,加上周雲澤不想過早暴露自己的真實身分,於是他採取了循序漸進的方式,先是一點一滴滲透進她的生活,讓她意識到他的好,進而慢慢喜歡上他……

  當然,這樣的做法也是有風險的,當真相被揭穿的那一刻,陳瑾曦的反應究竟會是如何,就請讀者們自行翻開書確定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2 10:51 PM 編輯

【第一章】 幽州初相遇

        一隻毛如白雪的肥貓歡快的在前面引路,不時回頭看她一眼,彷彿在對她發出嘲笑的言語,「妳動作太慢了,竟然跟不上我這隻肥貓。」

        這是侮辱!她只是精神不濟好嗎?一場重感冒讓她躺了十幾日,醒來發現自個兒變成另一個人,她難以接受,整日渾渾噩噩想回去……直到此刻她還是渾渾噩噩,她莫名的來,說不定跟著這隻肥貓就能莫名的回去,這是她的期待。

        但下一刻場景就變了,那隻囂張的肥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煩的聲音,吵得她不能好好睡覺,她覺得自個兒有必要教導這兩位禮貌,他們不能去別的地方吵嗎?

        可是轉眼之間,場景又變了,她重重摔在地上,鮮紅浸濕草地,她猜想自個兒活不了了,有沒有可能就此回去?

        當然,這個美好的期待又破碎了,接下來的場景是有人從後面推她,下場是她落入荷花池,還好天氣熱,她又會游泳,沒有冷死也沒有淹死,卻也沒在她期待下回到原來的地方。

        她還是不願意接受自己真的遠離一指通的時代,場景再次變了,這一次她被關進一間伸手不見五指的小屋,肚子餓得咕嚕咕嚕叫,就在她支撐不住暈倒的前一刻,小屋的門突然打開來,黑暗頓時轉為光明,然後她很用力的睜開眼睛……

        陳瑾曦驚醒坐起身,許久,她的腦子還一直處在當機的階段,只能看著前方。

        「姑娘,您又作噩夢了嗎?」司畫擔憂的聲音傳了過來。

        半晌,陳瑾曦僵硬的轉過頭,看了貼身丫鬟一會兒,終於回過神,遠在京城那段噩夢明明相隔四年了,可是很奇怪,每隔一段日子就會出現在夢中,好似在提醒她,有人想要她的性命。

        沒錯,這個噩夢給她的感覺就是如此,她惹到某人,人家想除掉她,但技巧高超的讓大家認為是她自個兒找死……她認為這絕對是事實,要不他們這一房何必遠離京城來到幽州?

        陳瑾曦甩去腦中的混亂,苦笑道:「是啊,真是討厭,又作噩夢了。」

        「姑娘,大夫說了,只要您放寬心,噩夢就會遠離。」

        「我娘老是說我心太大了。」

        頓了一下,司畫不解的搔了搔頭,「姑娘確實心大,可是,為何噩夢依然斷不了呢?」

        陳瑾曦也想不明白,出了京城,她頓時有一種海闊天空的感覺,徹底接受這個資訊閉塞的時代,而且到了幽州,日子過得可逍遙了,爹娘和哥哥們對她有失而復得的心情,更是捨不得拘束她,由著她率性過日子,總之,她實在沒道理對那段短暫的京城日子念念不忘。

        不想了,陳瑾曦掀開被子下了床,司畫趕緊侍候她梳洗更衣。

        「什麼時辰了?」

        「辰時一刻了。」

        「這會兒上山作畫會不會太晚了?」

        「今日不能上山作畫,姑娘忘了答應連管事幫李夫子坐鎮棋院嗎?」

        怔愣了下,陳瑾曦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此時身著棋院的制服,懊惱的拍了一下腦袋瓜,「我怎麼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若說這個時代有什麼能令她滿意的,莫過於棋院了。

        棋院附設於大型書鋪,雖是營利,但兩文錢能待上一日,茶水免費供應,還有高手陪你對弈,而書鋪願意設立棋院,除了廣告效益,也是因為大周開國皇帝喜歡下棋,下旨書院必須附設棋院,財力雄厚的書鋪腦子動得快,群起仿效,還聘請幾名高手坐鎮,漸漸的,這便成為大周的一道風景。

        「還有,姑娘答應管掌櫃今日會過去取抄寫的書。」

        「我都忘了。」陳瑾曦不好意思的一笑。

        陳瑾曦在棋藝和書畫上的造詣源於父母,也源於天賦,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從三歲開始,她幾乎繞著它們打轉。

        司畫靈巧的把陳瑾曦的頭髮盤在頭頂,插上木簪固定。

        陳瑾曦對著銅鏡審視一下自個兒的造型,滿意的點點頭。

        雖說仔細一看還是可以看出女兒身,但為了增加辨識度,棋院從上到下統一青色制服,她索性做男子裝扮,束髮插簪,乍看之下也算是雌雄莫辨。

        其實棋院未有男女之分,至少在幽州是如此,深受北方夷族影響,民風開放,夏日也能見到女子露胳膊的,可是一般女子對棋藝的鑽研遠不及男子,因此進出棋院的少有女子,不想太過惹眼,有的女子便束髮穿上男裝,她覺得自個兒也該如此,要不坐鎮棋院的時候,若是一整日都沒有一個女子進來,她豈不是成了一道很突兀的風景。

        「今日起得太晚,來不及陪爹娘用早膳了。」

        陳家的早、午膳都是各自在房裡解決,晚膳才會全家人在花廳一起用膳,可是陳瑾曦覺得一個人吃飯不夠香,即便食不語,有人陪著還是更能吃出味道。

        「今日書院休沐,老爺沒出門,這會兒應該還未用膳。」

        「那妳將早膳送到我爹娘那兒。」

        陳瑾曦立即飛奔而去,明明身著深色的青衣,但此時在她身上顯得靈動飄逸,給還在半夢半醒的院子注入一股朝氣,瞬間,整個大地活過來了,原先顯得壓抑的聲音也隨之鮮活起來。

*             *             *

        周雲澤披星戴月從西北趕回京城,原本以為出了什麼大事,要不皇上何必十萬火急將他召回來?

        可是萬萬沒想到,竟然只是為了讓他選妻……看著前方長几上厚厚的冊子,他僵硬的唇角一抽,有必要用皇上選秀的規格招待他嗎?

        「你別想太多了,這冊子裡只有十位姑娘,是朕從這次選秀的名單中特地為你精心挑選的,為了讓你更加了解她們,不單有畫像,還詳細記載她們的性情、專長及愛好,甚至還有旁人對她們的評價。」

        皇上一眼就看出周雲澤在想什麼,這小子從來不屑遮掩自個兒的心思,不過,他這樣也反倒好,大周最年輕的睿郡王,若太過深沉內斂,他這個皇帝可就不放心了。

        劍眉一挑,周雲澤隨手一翻,正是某位姑娘的畫像,美得像仙子似的,可能嗎?

        闔上冊子,他冷哼一聲道:「宮裡的畫師一個比一個還有本事,東施都能畫成西施,我要信了就是個傻子。」

        「你皇祖母親眼為你相看過了,保證與畫像相差無幾。」

        「皇祖母心善,歪瓜劣棗在她老人家眼中都可以說成有福氣。」

        皇上聞言一噎,索性直接命令,「朕給你三個月,從其中挑出一個。」

        周雲澤可不吃這一套,故作良善的道:「人家都是嬌滴滴的黃花大閨女,我就不要荼毒人家了。」

        皇上惡狠狠的一瞪,「你都二十三了,再不成親,你皇祖母就要急病了。」

        「皇上忘了嗎?我早就成過親了,不過是在洞房花燭夜誤殺了新婚妻子。」周雲澤的眼神變得很冷,這是他一輩子的恥辱,明明錯不在他,卻一句也辯不得。

        頓了一下,皇上的口氣軟了下來,「朕知道你受了委屈。」

        「不委屈,總好過戴綠帽吧。」

        「你在怪朕嗎?」

        「我怎會怪皇上?這也是沒法子的事。」

        企圖讓他戴綠帽的是皇上的兒子,他還能鬧出來嗎?

        那門親事是皇祖母下懿旨賜婚,他在明知道頭戴綠帽的情況下也不能退親,甚至因為對方珠胎暗結,不得不在洞房花燭夜逼死新娘子,從此成全了他「命硬」的名聲,不過這也不是壞事,至少沒有人敢再打他的主意。

        「朕答應過你,你不點頭,朕不會賜婚,但也不能由著你一直拖著不成親,你皇祖母至今還自責不已,說是她害你如今還孤孤單單一個人。」

        「這不是皇祖母的錯,皇祖母如何知道她會壞了一對有情人。」

        皇上尷尬的一笑,什麼有情人,不過是年少輕狂的男子見到美色起了覬覦之心,人家上勾了,嚐到甜頭了,就沒勁了,要不自個兒早求到太后那兒了,如何會讓太后有機會將人指給澤兒?

        「若遇到喜歡的,我自會求到皇上這兒,皇上別再為我的親事操心。」

        「朕是孝子,你皇祖母為了你愁眉不展,朕不能當作沒看見。」

        周雲澤嗤之以鼻,皇上真要是個孝子,為何要寵愛皇祖母不喜歡的妃嬪?

        「你就選一個吧。」

        「若我皆不滿意呢?」

        「你連一眼都沒瞧過。」

        周雲澤隨即翻開冊子,一頁一頁,不過只是草草瞥過一眼,不曾過心,他對這些參與選秀的姑娘可沒興趣,直到最後一個,他終於停止翻閱,微微抬起眼皮看了皇上一眼,「這個為何沒畫像?」

        雖然不看也知道他指哪一位,皇上還是裝模作樣瞄了一眼,「這個啊,人在幽州,宮中的畫師無法為她作畫。」

        周雲澤的眼睛一瞇,「怎麼選一個在幽州的?」

        「這幾位姑娘是不是真如冊上描繪,你總要親眼確認過啊。」

        「皇上要我去幽州?」

        皇上笑得好像大尾巴狼,「聽聞幽州風光雄偉壯闊,你去瞧瞧吧。」

        周雲澤差一點翻白眼,「西北難道還不如幽州雄偉壯闊嗎?」

        皇上又噎住了,這小子就不能好好說話嗎?

        「皇上還是別拐彎抹角了,要我去幽州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皇上拿起長几上的茶盞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你寧王叔最近為了一個侍妾鬧著要休妻,你去瞧瞧他在搞什麼鬼。」

        周雲澤整張臉都綠了,他一個晚輩過問長輩夫妻之間的事妥當嗎?

        按理,聖旨賜婚,不可休妻,除非聖上親口允了雙方和離,問題是給寧王叔指婚的是皇祖父,皇祖父早就作古了,即便寧王叔一看到寧王妃就犯噁心想吐,也不能休妻。

        半晌,他僵硬的擠出一句話,「這是寧王叔的家務事。」

        「這天下是朕的,朕不能管他的家務事嗎?」

        其實皇上也不想管,可是不管,太后就要親自去幽州一趟,而這種事又不能丟給外人,挑來挑去,只有這小子能夠勝任,正好太后決定在這次的秀女當中挑選睿郡王妃,他就從其中挑了一個身在幽州的,這小子就不得不跑一趟幽州。

        「……寧王叔不是如此糊塗的人。」周雲澤強忍著破口大罵的衝動,又不是閒著沒事幹,家務事都可以當成天下事來管。

        「是啊,所以朕才覺得奇怪,寧王不糊塗,寧王妃更不是個妒婦,怎麼會為了侍妾鬧得如此難看?」

        周雲澤抬起眼皮瞥了皇上一眼,嗤笑道:「若女人不是妒婦,皇上的後宮就會一派和樂,頂著豔陽等候晉見、挨巴掌、罰跪……這些景象便成百年難得一見的奇觀。」

        「你這小子……」

        「不過,也是有女人不會嫉妒,一種心死了,一種從來不愛。」

        「……你懂得還真多。」

        「皇上忘了嗎?我八歲之前也是有娘的孩子。」轉眼間,周雲澤渾身籠罩在一股淡淡的哀傷中。

        他爹娘非常相愛,他們之間從來沒有第三個人,以至於爹為了皇上重傷不治身亡,娘受不住就病倒了,緊跟著撒手人寰。

        皇上沉默下來。

        回過神來,周雲澤還是想不明白,「寧王叔想休妻,應該是求皇上作主,為何會鬧到皇祖母那兒?皇上應該不會拿這種事讓皇祖母操心吧。」

        「你寧王叔一時氣昏頭隨口鬧了幾句,明華郡主正好進京,便告到了你皇祖母那兒。」

        周雲澤冷冷一笑,一時氣昏頭?若無此意,怎會脫口而出?還有,藩王的兒女不分嫡庶,年滿七歲就要進京與宮中皇子公主一起讀書,直到成親,換言之,明華郡主今年不過七歲,若非寧王妃授意,如何知道向太后告狀?

        「你別忘了,京裡這幾家姑娘先見了再去幽州,比起你寧王叔的家務事,你皇祖母更關心你的親事。」

        周雲澤微皺著眉,勉為其難的道:「半年。」

        「半年……不行,你皇祖母還盼著你今年娶妻。」

        「若是沒有一個教我滿意,我不會成親。」

        「除了幽州那一位,其他皆為這次秀女當中最出色的,幾個皇子還排在你後面。」

        這次選秀原是為了幾位皇子,皇后和貴妃當然是卯足勁兒將呈上來的秀女挑三揀四,如今太后橫插一腳先挑給了澤兒,她們知道了可鬱悶死了。

        周雲澤不以為然的撇嘴,皇子看重的是家世背景,五分出色可以膨脹成十分,他可不想當傻子被坑。

        「半年之內,若不從這幾個秀女當中選出一個,我也會給自個兒尋到郡王妃。」

        「你可別打馬虎眼,一句不滿意就想壞了你皇祖母的苦心。」

        「皇上不必擔心,我若是瞧不上眼,可以給出一長串的理由。」

        「你知道分寸就好,朕也不想做這個壞人,總之,好歹多看幾眼再說不滿意。」

        周雲澤胡亂點頭應了,多看幾眼也不是多費事的功夫,無妨。

        「還有,」皇上刻意頓了一下,「出宮之前別忘了去看你皇祖母,你皇祖母成日擔心你受傷,朕說你比韃靼還兇猛,她都不信。」

        周雲澤臉色一僵,比起皇上,他更怕太后。

        父母相繼離世之後,他就被送進宮養在皇祖母身邊,按理皇子七歲之後就要住在皇子所,八歲的他理當也該跟著皇子一起住才是,可是皇祖父心疼他喪父喪母,便破例讓他待在皇祖母宮裡,直到他十二歲方才移至皇子所。

        待在皇祖母身邊的日子可謂是「精彩」,當時皇祖母還是皇后,為了震懾後宮的鶯鶯燕燕,手段之狠辣,大大開拓了他的眼界,從此只要面對皇祖母,他一直有很深的壓迫感,即便皇祖母如今變得仁慈柔軟多了也不曾改變。

        「你有沒有聽見?」

        「這種事何必皇上交代?既然回了京,怎能不向皇祖母問安?我……我也很想念皇祖母。」他這個人果然不擅長口是心非,瞧他說得多彆扭。

        皇上很滿意的點點頭,終於擺了擺手,「好啦,慈寧宮的人應該已經在外頭候著,你趕緊去吧。還有,記得將冊子帶走。」

        周雲澤匆匆的拿起冊子告退,免得皇上突然又想到什麼,然後沒完沒了的「還有」。

        一出了乾清宮,他隨手就將冊子扔給隨侍的雷公公,然後迎上慈寧宮的葉尚儀。

*             *             *

        雖然陳瑾曦很喜歡下棋,但一連半個月日日上棋院,還老是陪生手對弈,又必須忍著不下重手痛宰對方,再多的歡喜也會消磨殆盡,因此今日不必上棋院令她開心得很,便拉著司雲上山作畫。

        人類是群居動物,她也不例外地喜歡熱鬧,可是很奇怪,若真的需要靜下心來,她一日不說話也無妨,若不是熟識她的人,很難想像她的休閒活動是下棋、作畫、練字之類需要耐心、靜心的事。

        「姑娘,我不行了,歇會兒再走。」司畫雖然平日幹了不少體力活,但是比起日日勤於鍛鍊身體的陳謹曦,體力還是差多了。

        「我不是叫妳別跟來嗎?妳還是先回去,我自個兒上去。」

        「我在這兒等姑娘。」

        「妳會無聊的想拔頭髮,還是先回去吧。」陳瑾曦擺了擺手,邁開腳步繼續往上走。

        到了半山腰,她停下腳步,這兒有個角落,往下看正是釀造桃花釀聞名幽州的桃林莊,而她的第一幅畫「仙童群賀壽」就是在此取景,雖然只賣了一百兩,但是「凌波居士」之名終於被人看見了,相信只要她再接再厲,等完成十二花神圖,她的畫就有人願意收藏了。

        陳瑾曦靜靜欣賞眼前的景色,此時一道突兀的呻吟聲傳來,她不由得一驚,趕緊貓著身子,悄悄移向可以藏身的樹叢那一邊。雖然沒幹過這種事,但在一指通時空混過的新時代女性,她不用看也知道在上演什麼戲碼。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但好奇心人皆有之,看一眼應該沒有關係吧?

        豎著耳朵,她繼續貓著身子移動腳步,透過樹叢的縫隙查看外面的動靜,很快就尋到那對野鴛鴦。

        她打定主意看一眼就好,可是眼前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同樣是一對偷偷摸摸的男女,不過當她試圖將畫面定格時,那個畫面又消失不見了,她直覺想再抓回來,這個念頭一轉,雙腳一動,就踩到了地上的枯枝。

        「是誰?」男子厲聲大喊。

        陳瑾曦嚇得身子一僵,怎麼辦?

        「出來!」男子的聲音轉為兇悍,顯然是逮到偷窺者就會出手傷人。

        陳瑾曦雙手緊緊摀住嘴巴,腦子依然繞著同一個問題—— 怎麼辦?

        男子的腳步一步一步朝她靠近,陳瑾曦正想著要不要直接衝出去,一路往下跑,女子的聲音響起—— 

        「有人來了,我們走吧。」

        不過是轉眼之間,陳瑾曦覺得自個兒就像從懸崖邊被拉回來一樣,鬆口氣的同時兩腳頓時一軟,整個人往後栽倒,滾下了山坡,更慘的還在後頭,當她終於停下來時,她發現自己竟然壓在一個男子的身上!

        你看我,我看你,男子終於反應過來的大吼,似是沒想到會有人從天而降,嚇得她連忙摀住他的嘴巴。

        「你這是幹啥?你想將所有的人都引過來嗎?」陳瑾曦一臉的唾棄,男人叫得像個女人似的,不會不好意思嗎?「聽好,你可別妄想我會以身相許哦。」

        周雲澤傻眼了,這應該是他要說的才對吧?

        「為了我們雙方著想,今日的事我們都要忘得一乾二淨,若是很不幸我們哪日在街上相遇了,也要當作不認識。」

        周雲澤覺得有一團火直衝腦門,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囂張,尤其是姑娘,因為她們即便沒有因為他的惡名嚇得膽顫心驚,也會因為他的容貌看得兩眼發直,舌頭打結。

        「記住了嗎?」

        「……妳想要一直趴在我身上嗎?」周雲澤強忍著一掌拍掉她的衝動。

        怔愣了下,陳瑾曦終於反應過來的爬起身,周雲澤靈巧的翻身一躍而起,看著她隨隨便便的拍了一下衣服,忍不住皺眉,接著慢條斯理的整理自個兒的衣服。

        「今日我們從來沒見過,你記住了嗎?」陳瑾曦覺得此事一定要說清楚。

        周雲澤覺得剛剛緩和下來的火氣又冒上來了,「怕我賴上妳嗎?」

        陳瑾曦不客氣的點點頭,「我總要防備一二。」

        周雲澤的臉色更難看了,這丫頭的腦子是不是有問題?

        「真正應該防備的是我吧。」

        陳瑾曦歪著頭打量了他幾眼,搖了搖頭,不認同的道:「明明是個男人,看起來卻像個仙子似的。」

        她喜歡陽剛型的男人,男人沒有男人味,那還是男人嗎?

        周雲澤一直都知道自個兒生得好,玉樹臨風、天人之姿、舉世無雙……各種讚美之詞他聽多了,可是為何到了她嘴裡就完全變了調?

        陳瑾曦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總之,不必擔心我會纏著你,要你負責,你入不了我的眼,倒是你可別纏上我,要我以身相許。」

        周雲澤齜牙咧嘴的倒抽一口氣,這丫頭的力氣未免太大了!

        「我走了,但願我們從此不見。」陳瑾曦刻意加重後面四個字,然後舉起手,瀟灑的轉身走人。

        這丫頭沒有藉機跟他糾纏,周雲澤覺得自個兒應該大人有大量,不計較她的無禮,但是他突然看見一樣東西,伸手一摸,仔細一看,再對上前面那個恣意張揚的身影,不得不出聲道:「慢著。」

        陳瑾曦很想當作沒聽見,可是這有心虛的嫌疑,所以她還是停下來,一臉防備的回頭看他,「幹啥?」

        這是什麼態度,難道以為他想跟她糾纏不清嗎?

        「妳這丫頭一向如此無禮嗎?」

        陳瑾曦冷冷的看了他一眼,「看人。」

        「……妳行。」周雲澤差一點舌頭打結。

        陳瑾曦得意的唇角上揚,「還有何指教?」

        「……沒事。」

        「無聊。」陳瑾曦送上一對白眼,轉身走人。

        半晌,周雲澤舉起右手,看著躺在掌心上的耳墜,喃喃自語道:「不是我不還妳,實在是妳太欠修理了。」

        隱身在暗處的某人實在忍不住了,不小心咚的一聲摔了下來。

        周雲澤冷眼射過去,看著趴成一隻烏龜的衛二,火氣又冒上來了,「你竟然眼睜睜的看著那個丫頭壓在爺身上!」

        衛二趕緊爬起來,快步來到周雲澤身側,很無奈的為自個兒辯護,「爺,她突然從上頭滾下來,卑職還來不及看清楚,她就已經壓上去了……咳!」

        一想到那個畫面他就想笑,怎麼也沒想到爺有一日會被一個女人壓在身下,還遭到威脅……那位姑娘真是太了不起了!

        周雲澤陰惻惻的挑起眉,「是不是很好笑?」

        衛二忙不迭的搖頭,「卑職不敢。」

        「今日之事若敢傳出去,你就給爺回西北找衛一。」

        衛二緊緊的用雙手捂著嘴巴,用力搖頭,表示他絕對不會洩露一個字。

        哼了一聲,周雲澤轉身走人。

*             *             *

        經過一場「驚魂記」,陳瑾曦當然沒心情作畫了,不過她也沒有回去,而是繞去文華齋抄書,掙錢的同時還可以讓自個兒沉澱下來,真是一舉兩得。

        文華齋是她外祖父家的產業,因此若非珍貴的孤本,管掌櫃允許她可以將抄寫的書冊帶回去,不過她倒是很喜歡待在文華齋抄書,在濃厚墨香圍繞下,抄書總是特別來勁,只要手不痠,她絕不會想到自個兒應該休息了。

        當她終於捨得離開文華齋回到家,她不但錯過了午膳,且再過一個時辰就要用晚膳了。

        「姑娘!」司畫一看到陳瑾曦,立刻撲上去抱住她。

        「發生什麼事?」陳瑾曦肚子太餓了,顯得有氣無力。

        「您怎麼這會兒才回來,是上哪兒去了?畫具在奴婢這兒,您如何作畫?」

        怔愣了下,陳瑾曦恍然一悟,難怪她一路順暢的滾下山坡,還壓在那個男人的身上……抖了一下,她連忙甩頭,往事不堪回首。

        「沒事,我一個人很無聊,後來沒上山作畫,跑去了文華齋。」陳瑾曦安撫地拍了拍司畫的肩膀,推開她,「肚子餓了,先弄點吃的給我。」

        司畫終於注意到陳瑾曦的臉色有點蒼白,趕緊轉身去了廚房。

        陳瑾曦走上臺階,進了房間,接著癱軟在窗邊的榻上。

        司畫很快就帶回幾樣糕點和一壺花茶,陳瑾曦像是餓了好久似的,一口接著一口,只是偶爾停下來喝口茶,看得司畫膽顫心驚。

        小吃了一頓,陳瑾曦覺得自個兒活過來了,終於有心情關心了,「妳幹啥如此緊張?妳家姑娘又不會尋不到路回來。」

        「姑娘知道大明湖出了人命嗎?」

        「出了人命?」

        「兩位公子為了紅袖樓的姑娘打起來,後來一個不小心磕到頭,死了。」

        陳瑾曦想起來了,晚上的大明湖是各家青樓的畫舫爭奇鬥豔的地方,幽州的紈褲子弟常常會包下整艘畫舫玩樂,尤其春意正濃的時候,大明湖幾乎要被畫舫塞爆,一個不小心就會產生碰撞,然後衝突就會發生,不過,這其中多少有點較勁的味道,因此只會發生在不同的青樓之間。

        「這個紅袖樓好像常常發生爭風吃醋的事。」陳瑾曦不喜歡當個消息不靈通的人,因此上哪兒就要豎著耳朵聽人家聊幾句八卦,可想而知,只要幽州老百姓知道的事,她十之八九也知曉。

        「紅袖樓的姑娘特別漂亮。」

        陳瑾曦不以為然的搖搖頭,「每家青樓都有自個兒的頭牌,爭風吃醋的確每一家都會發生,可為何獨獨紅袖樓最能惹事?」

        司畫很認真的想了想,點了點頭道:「幽州的青樓那麼多,好像沒有哪一家像紅袖樓如此會惹事生非。」

        直覺告訴她,紅袖樓是刻意挑事,不過實在沒道理啊,秦樓楚館死了人還能做生意嗎?

        陳瑾曦想得太認真,不知不覺將心裡的嘀咕說出來。

        司畫立刻道:「姑娘錯了,歇業個幾日再開門接客,生意反而更好,她們一點也不吃虧。」

        陳瑾曦先是驚愕的瞪大眼睛,隨即反應過來的輕拍腦袋瓜,「對哦,這等於是免費給紅袖樓打廣告。」

        「什麼?」司畫聽不明白。

        陳瑾曦擺了擺手,不想在這上頭糾纏,人家生意好不好干她什麼事。

        「咦?」司畫突然發現一件事,眼睛瞪得好大。

        「怎麼了?」

        司畫伸手指著陳瑾曦的左耳,接著轉向右耳,困惑不已,「早上我明明看到姑娘兩邊都戴了耳墜,這會兒怎麼不見右耳的耳墜?」

        陳瑾曦連忙伸手摸了摸右耳,「真的不見了,我怎麼沒發現呢?」

        「姑娘是不是掉在仙霞嶺了?」

        「仙霞嶺……沒錯,肯定是我滾下山坡的時候掉了。」

        司畫嚇了一跳,「姑娘滾下山坡?」

        陳瑾曦嘿嘿一笑,「一個沒站穩就滾下去了。」

        「姑娘有沒有受傷?」司畫急忙將陳瑾曦拉起來,上下前後仔細檢查。

        「沒事,我這個人皮粗肉厚,不至於滾一圈就受傷。」

        「姑娘以後還是別去那兒作畫了。」司畫不喜歡仙霞嶺,因為大明湖就在旁邊。

        入夜之後,大明湖是青樓畫舫玩樂的聲色場所,可是白日也不是個多麼安靜的地方,許多男女喜歡在那兒「巧遇」,上演話本子上書生和小姐的故事,總之,大明湖在她眼中就是個不三不四之地。

        「那兒的景色很美。」

        「景色是不錯,但也晦氣得很,姑娘還是離那兒遠一點。」

        陳瑾曦想到無意間偷窺到的事,若是再來一次,難說能否像這次一樣逃過一劫,還是離那兒遠一點為好。不過,她的耳墜還落在那裡,萬一不小心被人家撿到了,藉此查到她身上,這就麻煩了。

        「好吧,找到耳墜之後我就不去那兒作畫了。」

        「這幾日大明湖肯定不安寧,姑娘還是過幾日再去找吧。」

        陳瑾曦點頭同意了,耳墜若是滾下山坡時掉落的,應該不容易被人撿到,過幾日再回去找也無妨。

*             *             *

        周雲澤來了幽州好些天了,不過他沒有急著上寧王府,而是四處遊山玩水,一旦他走進寧王府,他上哪兒都有寧王府的人跟著,還能看清楚幽州真實的情況嗎?

        雖說他來幽州的目的是關心寧王府的家務事……不對,說是相看郡王妃人選更為恰當,可是皇上肯定更在意幽州的情況,而他可不想像個傻子似的,人家給他看什麼,他就說什麼。寧王叔若是安分過日子倒也無妨,若是哪日生出什麼野心,他豈不是惹了一身腥,最後說不定還落個跟寧王府勾結的嫌疑。

        果然,沒有寧王府的人手當他的跟屁蟲,見到的風景就是特別熱鬧。

        周雲澤趴在雅間的窗邊往下看,唇角歡快的上揚,正好夥計進雅間送茶水點心,他連忙伸手示意夥計過來。

        「請問公子有何吩咐?」夥計眼力很好,一看就知道周雲澤的身分貴不可言。

        周雲澤伸手往窗外一指,「那兩個傻子是誰家的?」

        夥計聞言一僵,傻子?這位公子會不會太直白了?

        「不認識?」

        夥計連忙一看,不自在的道:「一個是知府家的,一個是幽州最大藥材商王家的。」

        周雲澤忍不住嘆氣,這兩家在幽州都很有份量,怎麼孩子都如此沒出息?

        微偏著頭,他看著那個一副不知所措的在一旁絞著手指的女子,極其不屑,「他們相爭的是哪家姑娘?」

        「紅袖樓的姑娘。」

        怔愣了下,周雲澤方才想到紅袖樓是幽州最有名的青樓,接著他就想起一件事,當時他可是看了好一會兒熱鬧。

        「三日前在大明湖鬧出人命的不就是紅袖樓嗎?」

        「正是。」

        周雲澤撫了撫下巴道:「紅袖樓如今應該還在歇業中吧。」

        「今夜就開門迎客了。」

        「這麼快?」周雲澤看了貼身小廝小順子一眼。

        小順子立刻會意,上前佯裝不解的問:「大周律法不是有言,秦樓楚館若鬧出人命,歇業一個月嗎?」

        夥計看了他們主僕一眼,猶豫不決該說還是不該說。

        小順子連忙掏出一錠銀子塞進夥計手裡,夥計這才壓低嗓門道:「這還不是因為寧王的關係。」

        「這與寧王有何關係?」

        「聽說紅袖樓的老鴇跟寧王交情不淺。」

        周雲澤微蹙著眉,寧王叔怎麼會跟妓院的老鴇扯上關係?

        頓了一下,夥計的聲音壓得更低了,「寧王府的香姨娘就是來自紅袖樓。」

        「香姨娘?」

        「這個香姨娘宛若天仙,心地又善良,認養了十名慈幼院的孤兒。」

        劍眉輕挑,周雲澤似笑非笑的道:「這位香姨娘的名聲可真是響亮。」

        「若非慈幼院的醫女不小心說出來,外人還不知道呢。」夥計輕聲道。

        周雲澤笑而不語,若是有心隱瞞,絕不會發生不小心說出來這種事。

        「請問公子還有何吩咐?」

        周雲澤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夥計連忙行禮退出雅間。

        周雲澤繼續看著窗外,兩位公子打一架之後就被雙方僕從拉扯開來,這時紅袖樓的馬車來了,紅袖樓的姑娘直接漠視兩位公子上了馬車,這齣鬧劇終於落幕。

        「爺,這位香姨娘不會就是那位害寧王想休妻的侍妾吧。」

        「一個侍妾的名聲如此響亮,想必不願意安分過日子,難怪會鬧得寧王叔想休妻,不過……」周雲澤的目光一沉。

        「有何不對嗎?」

        「寧王叔並非好色之徒,怎麼會納個青樓女子為妾?」

        雖然沒有明文規定,但是皇家人納妾很重視出身,更別說是個藩王,怎麼會在這種事情上面落人話柄?

        小順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寧王會不會是遭人算計了?」

        周雲澤嗤之以鼻的瞥了他一眼,「寧王叔看似不拘小節,但並非沒有心眼的人,想算計他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要不要暗二暗中查探?」

        「不必,去了寧王府就會知道了。」

        「爺何時去寧王府?」

        周雲澤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爺又不是趕著投胎,何必急著上門找罪受?」

        「爺不可能一直放著不管。」

        「你以為爺不知道嗎?可是爺一個晚輩,插手過問長輩的妻妾問題簡單嗎?爺可不想得罪寧王叔。」周雲澤懊惱的踢他一腳。

        他至今不願意踏進寧王府,不只是擔心行動受到限制,更是因為覺得此事棘手。

        他當然可以直接將皇上的話原封不動奉送給寧王叔,可是皇祖母跟他嘮叨了一長串,全是為人母的心情和牽掛,害他反而不好劃分得太清楚了。

        頓了一下,小順子遲疑的道:「爺真的要管嗎?」

        「不能不管,但也不能管。」從這件差事落到他頭上那刻起,他就一直在琢磨,畢竟他幾年不見寧王叔,也不知道寧王叔是不是一如過往那般生性豁達。

        小順子懵了,這是管還是不管?

        見他一臉傻樣,周雲澤忍不住又踢一腳,「你不懂見機行事嗎?要管也要找時機管,時機不對,就是傳個話也會弄巧成拙。」

        小順子還是不太明白,「爺,這太深奧難懂了。」

        周雲澤一臉的嫌棄,若非這個小子是他一時同情心氾濫順手救下的,不同於父王留下來的「衛」字和「暗」字兩支親衛軍,他真想扔了。

        「不懂,你就別問。」

        小順子點了點頭,可是沒一會兒他又忍不住問了,「爺是不是應該先去相看未來的郡王妃?」

        周雲澤的臉綠了,「你覺得這件事情重要嗎?」

        小順子又懵了,這不是爺來幽州的目的嗎?

        為了避免小順子老是拿這件事煩他,周雲澤耐著性子道:「不過是看一眼的功夫,犯不著刻意安排,離開之前去瞧一眼就好了。」

        聞言,小順子很糾結,「爺真的只要瞧一眼嗎?」

        「送去選秀的姑娘各個野心不小,沒有人想嫁給爺,更別說爺的名聲臭不可聞,只怕爺定下哪家姑娘,那家姑娘馬上就病倒了,再給爺的惡名添上一筆,何必呢?」周雲澤根本看不上那些大家閨秀,有如花瓶般擺著好看,但也僅只如此,無趣極了。

        「那是那些姑娘瞎了眼。」

        在小順子眼中,沒有人比得上他家郡王爺,不沾女色,而且立志一生只會守著一個妻子,不像那些皇子,皇子妃的人選都還沒確定,後院已經鬧哄哄的。

        「她們不是瞎了眼,不過是更看重權力。」

        雖然皇祖父立下嫡子方能承繼大統的規矩,但規矩是死的,皇上真要看重哪個兒子,母憑子貴也不是不可以,所以只要嫁給皇子,將來就有機會成為一國之母。

        這還不是瞎了眼?比起那些皇子,皇上更看重爺,要不怎麼會將爺交給他最寵信的愛將?只怕再過幾年,那些皇子都會一個個爭著來巴結爺。小順子不是不知輕重的人,這些話只能想不能說。

        周雲澤終於從窗邊退回來,小順子連忙搬出白玉棋盤擺上,退到一旁煮茶,看著主子跟自個兒對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3 01:27 PM 編輯

【第二章】 神祕的香姨娘

        尋了三日,陳瑾曦還是沒有尋到耳墜的下落,只能放棄了,還是幹正事比較重要,繼續朝小富婆的人生目標前進。

        其實她這個人不是很愛錢,只是上一世是個小富婆,日子過得很舒心,如今一個月只有四兩銀子的零用錢,買一本遊記都不夠,看著能不心慌嗎?無論如何,她要將小金庫塞得飽飽的,好歹不必想買個東西都要算上半日,最後還要忍痛作罷,真是鬱悶!

        按照計劃,陳瑾曦要開始畫十二花神圖,而首先登場的是四月的牡丹花神。

        說是花神,其實重點在花,除了人物畫,她最擅長的是花鳥圖,不過就不知道這次是否能像上次一樣幸運,正好被某個要送禮的公子哥兒相中,賣個一百兩……不,這次至少標價五百兩,要不等十二花神圖完成了,她這個凌波居士依然默默無聞。

        雖然不能上仙霞嶺作畫,只能待在自家院子,可是今日特別有感覺,不到一日,她的牡丹花神圖就完成了。

        陳瑾曦看著牡丹花神圖,滿意的頻頻點頭,可是目光一觸及到牡丹花神,不由得怔住了,這位男花神怎麼跟某個人有那麼點神似……不,何止神似,根本是拿他當模特兒,只不過因為側著身子,不會一眼就聯想到他。

        「姑娘,這位公子生得可真是俊美無雙。」司畫看得兩眼發直。

        「什麼公子,這是花神。」陳瑾曦嚴厲糾正道。

        「花神?」

        「對,這是牡丹花神。」

        「牡丹花神是個男子?」司畫顯然難以接受,花神不都是女子嗎?

        「有何不可?」陳瑾曦驕傲的抬起下巴,「我的花神就是個男子。」

        頓了一下,司畫婉轉的道:「姑娘的見解就是與眾不同,可若是男子,就顯不出牡丹的豔冠群芳了,不是嗎?」

        「待我明日上色之後,妳就會知道他有多豔冠群芳了。」

        她雖無法忍受那個傢伙欠扁的樣子,可平心而論,也唯有俊美得如此張揚的男子方能展現牡丹花神的風采,要不她也不會下意識的拿他當模特兒。

        隔日一上色,陳瑾曦的牡丹花神終於得到了司畫的認可,再隔一日,她趕緊將畫作送到文華齋,交給管掌櫃。

        管掌櫃細細品味一番,點頭道:「表姑娘的牡丹濃豔富貴,而牡丹花神不僅僅獨樹一格,其豔麗張揚教所有的花神黯然失色,再配上表姑娘的狂草……絕!我相信很快就能遇到有緣人。」

        「五百兩。」

        「五百兩……高了一點。」

        「這是我的期待,管掌櫃看著吧。」

        「我明白了,三個月後若還沒有遇到有緣人,價格再議。」

        陳瑾曦同意了,便帶著司畫離開,還帶上了她要抄寫的書冊。

        剛剛走出文華齋,陳瑾曦就跟周雲澤撞個正著,嚇得她花容失色,趕緊低下頭,加快腳步想繞過他,可是就在她以為可以順利溜之大吉時,他卻一把將她拉回來。

        「妳幹啥一見到我好像見到鬼似的?」若她態度正常的走過去,周雲澤絕對不會多看她一眼,可是她偏偏一副見不得人的樣子,他不想注意都難。

        「不是說好了我們不認識嗎?」陳瑾曦用力扒開他的手,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她的左手肘肯定紅了。

        怔愣了下,周雲澤懊惱的道:「對哦,我怎麼忘了呢?」

        「這次就算了,下次可別忘了,我們不認識。」陳瑾曦一副大人有大量的抬起下巴,一刻也不敢放鬆,兩隻腳快步移動,可是不到五步,他再度將她拉回來。

        「你想如何?」陳瑾曦很用力的瞪他,越是心虛越要盛氣凌人,要不她怕自個兒撐不住洩底了。

        「妳還沒回答,為何見到我好像見到鬼似的?」周雲澤從來不是一個懂得讓步的人,尤其當他對某件事或某個人來了興致,他一定會糾纏出一個滿意的結果。

        「我剛剛……」

        「妳不必再重述一遍想假裝不認識,不認識也用不著好像見到鬼,妳顯然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周雲澤彎下身湊近她。

        相隔一個大掌的距離,兩人你看我,我看你,看得某人心更虛了,她不得不佩服自己,居然可以將他的神韻捕捉得如此完美,熟識他的人保證一眼就可以看出他是牡丹花神。

        「……你想太多了。」她要撐住,絕不能教他看出名堂。

        「是嗎?」

        「對,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趕著離開。」

        「是嗎?」

        陳瑾曦在周雲澤銳利的逼視下,終於忍不住往後退,清了清嗓子道:「你這個人真的很囉唆!」

        周雲澤直起身子,似笑非笑的問:「妳來這兒幹啥?」

        陳瑾曦送他一個白眼,「無論我來這兒幹啥都與你無關。」

        周雲澤同意的點點頭,「這倒是。」

        「我可以走了嗎?」陳瑾曦看了一眼他還扯著她左手肘的大掌。

        周雲澤鬆開手,可是目光仍寸步不離的緊跟著她,過了一會兒,他回頭看著文華齋裡面,這丫頭肯定有什麼祕密。

        「爺,那位姑娘是誰?」

        小順子跟著周雲澤的時間不長,但已經看出主子避女人如蛇蠍,套一句主子的話—— 女人就是麻煩,他又不是日子過得太清閒了,幹啥自找麻煩?

        所以主子像今日這樣主動靠近一個姑娘,簡直前所未聞。

        「不知道。」

        小順子傻了,爺跟人家糾纏那麼久,竟然連人家是誰都不知道!

        周雲澤唾棄地看了他的呆相一眼,轉身走進文華齋。

*             *             *

        此時,文華齋已經脫離陳瑾曦的視線範圍,可是她總覺得某人犀利的目光還在後頭追著,害她心跳咚咚咚敲得震天響……放輕鬆,沒事,畫未裱好之前不會展示出來,明日她只要告訴管掌櫃那畫過段時日再賣,他絕對不會看到。

        「姑娘,那位公子是誰?」跟著陳瑾曦四年了,司畫很清楚陳瑾曦的心情起伏,姑娘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

        「與我有一面之緣,妳不認識。」

        略微一頓,司畫困惑的搔了搔頭,「可是,奴婢怎麼覺得似曾相識?」

        陳瑾曦感覺越來越不妙了,平時她總是笑話司畫眼力太差,見過幾次的人還認不出來,怎麼剛剛一會兒時間就察覺到那人似曾相識?

        「奴婢肯定見過。」司畫皺著眉很努力的回想。

        「見沒見過很重要嗎?」陳瑾曦輕哼了一聲,半拖半拉的扯著她往前走,「我肚子餓了,趕緊回去了。」

*             *             *

        寧王府松林院。

        寧王妃不喜歡喝茶,但喜歡煮茶,這是她可以放下瑣碎雜事,專心思考的時候。

        王爺隨口一句休妻,令人人皆以為她氣壞了,不惜扯下仁慈良善的面具,也要對付一個上不得臺面的侍妾,實非如此。侍妾不過是玩意兒,她不曾放在眼裡,這次她之所以由著女兒上太后那兒告狀,是因為她覺得香姨娘這個女人太邪門了。

        她與王爺二十幾年夫妻,王爺什麼性子她還會不清楚嗎?

        王爺喜歡美色是事實,但王爺更清楚自己身分敏感,皇上恨不得找到機會對付他,而沉迷美色最是容易招來隱患,因此他對送上門的美人格外慎重,可是香姨娘明明透著不尋常,王爺竟然還迷上了,這教她不能不多想。

        其實,她放縱女兒告狀還有一個用意—— 她想看皇上的反應,確定香姨娘的出現與皇上可有關係。

        當然,無論有沒有關係,表面上皇上不能不關心,只是派誰前來關心,多少可以窺探出皇上對此事的態度,沒想到皇上竟然派了睿郡王前來。

        睿郡王是晚輩,如何敢插手長輩後院的事?可偏偏他是太后最寵愛的孫子,又是個任性的,他若代表太后狠狠責備一番,王爺只怕連吭一聲都不敢。

        所以,她實在摸不清楚皇上的態度,也無法肯定皇上與香姨娘的出現是否有關。

        寧王妃放下茶壺,聞著裊裊升起的茶香,半晌,轉頭看了過去,發現靜候一旁的長子—— 寧王世子周雲驍,滿心歡喜的問:「何時回來的?」

        「有一會兒了,見母妃煮茶的畫面像幅畫似的,不忍打擾。」

        「坐吧。」待周雲驍坐下,寧王妃倒了一盞茶遞給他。

        周雲驍優雅的先聞香,再品茶,「母妃煮的茶就是特別好喝。」

        寧王妃淡然一笑,看了他一眼,問:「還沒找到人嗎?」

        周雲驍很苦惱的搖搖頭,「沒有,睿郡王真的來了嗎?」

        「京裡傳來的消息不會有錯,十日之前睿郡王就該到了。」

        「這麼久還沒有消息,會不會出了什麼事?」周雲驍擔心的皺著眉,若是睿郡王在幽州出事,這筆帳肯定算到寧王府的頭上。

        「你放心,那小子本事可大著,他不去算計人就好了,不會有事。」

        「可他為何至今還不現身?」

        「我看他啊,肯定跑去玩了。」寧王妃搖搖頭。

        睿郡王八歲喪父喪母,老睿郡王又是因皇上而死,皇上對睿郡王便多了一份愧疚,要不,洞房花燭夜將人家的閨女弄死了,皇上竟然只是將他送去西北,如今還能跟皇子們一樣,從秀女之中挑一個當郡王妃,所以即便他在這事上偷點懶,皇上也不會說什麼。

        「嗄?」雖然在京城的前幾年,周雲驍跟周雲澤打過照面,不過他是藩王世子,除了外祖家,與任何人都不會太過親近,免得礙了人家的眼。

        「這個小子就是個貪玩的,估計幽州沒有玩遍,他不會現身。」

        「這也太任性了吧。」周雲驍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領了皇差還忙著玩樂,這像話嗎?

        「對他來說,任性不是什麼壞事。」若是太懂事了,皇上反而不放心他。

        「難道要等他自個兒出現嗎?」

        「由著他四處亂跑也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她相信睿郡王的本事,但凡事總有意外,若是真出了什麼事,皇上肯定要算到寧王府頭上,然後藉此將幽州官員整頓一番,王爺又要花心思重新籠絡幽州官員。

        周雲驍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上哪兒找人?」

        略微一想,寧王妃笑了,「守著幽州的幾家棋院,相信不久就可以找到他了。」

        「棋院?」

        「這小子有棋癮,幾日不跟高手過招,他可受不了。」

        「兒子聽說睿郡王重武輕文,還以為他不喜歡下棋,所以這幾日從來沒想過上棋院尋人。」周雲驍一臉的懊惱,覺得自己想法太過先入為主了。

        「老睿郡王文武雙全,他唯一的兒子怎麼可能重武輕文?只是睿郡王在軍事上太過出色了,教人很容易忽略他其他方面。」

        「兒子太小瞧睿郡王了,只當他是個武夫。」

        寧王妃輕輕敲了一下兒子的腦袋瓜,「若沒有智謀,單靠武力,睿郡王不可能在西北那個最殘酷的戰場闖出名號。」

        「兒子記住了,往後絕不敢再小瞧他。」

        「好啦,派人去棋院守著。」

        周雲驍應聲而起,行禮退了出去。

        寧王妃轉頭看著松林院的管事嬤嬤,「王爺呢?」

        「王爺這兩日都在書房。」

        聞言,寧王妃冷冷一笑,一副等著看笑話的表情道:「他想必得到風聲了,就不知道他能裝模作樣幾日。」

        管事嬤嬤可不敢出聲應答,王爺再不像話也是主子,豈容一個奴婢說三道四?

        「好了,往後不必再盯緊王爺,倒是香姨娘那兒要隨時掌握她的一舉一動。」

        睿郡王來了之後,她得想個法子將人引到睿郡王面前,以睿郡王的精明,說不定能看出香姨娘的邪門。

*             *             *

        周雲澤很清楚自個兒的壞習慣,一日不下棋,心緒就會浮躁,三日不下棋,火氣就變得特別大,為此皇上總說他最像皇祖父,皇祖父愛棋而下令書院必須附設棋院,而他索性開了一間書鋪,附設的棋院堪稱京城最大。

        言而總之,認識他的人皆知他有這個毛病,想找他,只要守在棋院就成了。

        所以自打進了幽州他就避免踏進棋院,畢竟他還不想現身,可是十日不與人對弈真的是極限了,因此明知在此被逮著的機會很大,他還是來了。

        一開始他刻意挑了最不起眼的棋院,可是連著三日什麼事也沒發生,心想寧王府說不定還沒有得到消息,犯不著瞎操心,於是他大膽地直接殺到幽州最大的一間棋院,結果屁股都還沒坐熱,就教人逮個正著。

        「承安嗎?」

        周雲澤,字承安,親友皆喚他周承安。

        周雲澤當作沒聽見,看著對手,等著他決定在何處落子。

        「承安。」周雲驍好氣又好笑,若他遲遲不承認,難道自個兒還能摸摸鼻子走人不成?

        周雲澤依然悶不吭聲,他最討厭人家打擾他下棋了,與他對弈之人也一樣,不過,人家可做不來他的不動如山,趕緊放下手上的棋子,起身行禮。

        「吾認輸了,謝公子賜教。」

        周雲澤點頭回應,慢條斯理的收拾棋子。

        「承安,來了幽州怎麼也不說一聲?」

        周雲澤還是不出聲,繼續收拾棋子。

        周雲驍臉色有些難看,這個小子怎麼如此拗?

        周雲澤從來不承認自個兒拗,而是凡事有所堅持,棋院又不是閒話家常的地方,他可不想壞了這兒的風景。

        眼看他誓死不開口,周雲驍只能閉上嘴巴,反正尋到人了,其他的不急。

        周雲澤站起身,他沒有離開棋院,而是來到棋院和文華齋共用的園子。

        「你沒見到我在下棋嗎?」周雲澤整個人彷彿在寒冰裡面浸泡過,說話冷冰冰的。

        難怪這小子惡名昭彰,脾氣真是糟透了。不過,周雲驍可不敢跟他計較,只能小心賠不是,「對不起,好不容易找到你,我急嘛。」

        「你來得可真快。」

        皇上派他來幽州,必會知會寧王,不過晚上一二十日少不了,因為差事丟給他了,皇上就沒擱在心上,反正他只要如期完成任務就行,所以寧王府應該是這幾日才得到消息,第一時間就能找到這兒確實不容易。

        「承安來幽州都半個多月了。」換言之,不快。

        周雲澤微微挑起眉,竟然忘了如此重要的事,寧王妃出自平安侯府,有平安侯府幫忙盯著,只怕皇上一敲定他來幽州,寧王妃就得到消息了,而平安侯府想必時時刻刻關注他的一舉一動,他何時離京,寧王妃不會不知道。

        「我還沒玩夠。」周雲澤一臉理所當然。

        周雲驍唇角一抽,這位郡王爺肯定是整個大周最會耍賴的人。

        「我母妃等得很心急。」

        「心急什麼,難道我還能幫她拉回王爺的心嗎?」

        周雲驍面色一僵,這位爺有必要如此直白嗎?

        「王妃能不能挽回王爺的心,這得靠王妃自個兒,旁人管不了。」

        雖是事實,但周雲驍很想罵人,無論如何,他總要抱著勸說的心思來到這兒,要不,他能幹啥?

        周雲澤斜睨了一眼,很有良心的道:「不過,皇上派我來,我也不會什麼都不管,該說的還是要說。」

        周雲驍來了興致了,「承安想跟我父王說什麼?」

        「你又不是寧王叔。」言下之意,沒必要告訴他。

        「我只是想告訴你,若你只是來勸說,不管用。」

        周雲澤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皇上叫我來傳話,可不是來勸說。」

        周雲驍怔住了。

        頓了一下,周雲澤百般不情願的道:「不過太后有些話要我轉達,聽起來倒是有勸和的意思。」

        「皇祖母說了什麼?」

        「我好像沒必要告訴你。」

        這小子真的很討厭!周雲驍忍不住咬牙切齒,可是又不敢反駁。

        「我也是逼不得已,不能不聽太后的大道理,你一個晚輩,還是看著就好了。」周雲澤是出於誠心的建議。

        「我不只是晚輩,更是他們的兒子。」

        「若是王妃插手世子後院的事,世子會開心嗎?」

        周雲驍聞言一噎。

        「有一點我一直想不明白,寧王叔是個有分寸的人,怎麼一個侍妾可以讓他鬧得如此難看?」周雲澤是真的想不通,侍妾不是側妃,也不可能扶正,寧王叔為了佳人休妻毫無意義可言。

        周雲驍顯得有些尷尬,實在不知道如何開口。

        「你還是先跟我說清楚,太后是叫我規勸寧王叔,但若是什麼都不知道,因此落了下風,你可別怪我辦事不力。」

        周雲驍四下看了一眼,確定園子裡沒有不相干的人,這才清了清嗓子道:「我母妃送了避子湯給香姨娘。」

        「王妃此舉並無不妥,一個青樓女子本就不配誕下皇家子嗣。」

        周雲驍很是難為情,香姨娘出自紅袖樓在幽州不是祕密,周雲澤知道此事並不奇怪,可是周雲澤如此直白的說出來,還是很沒面子。

        「父王認定香姨娘不是青樓女子,香姨娘剛剛賣身給紅袖樓,還未在紅袖樓掛名接客,父王就救了她。」

        「若是如此,這就要看皇上如何看待此事了。」

        「我能知道皇上對此事的態度嗎?」這一次周雲驍態度極其誠懇。

        周雲澤看了他一眼,倒也沒再避而不答,「皇上絕不容許休妻這種事,至於香姨娘,皇上還不清楚她的來歷,是留是死,暫時無法斷言。」

        若非寧王妃讓女兒告狀,皇上可沒興趣管兄弟後院的事,為了這種小事跟一個藩王鬧不愉快,實在不值得,不過他也不想將話說死了。

        周雲驍微皺著眉,其實皇上對此事的態度如何不難猜測,皇上不可能管這種小事,看著兄弟家宅不寧,他反倒覺得很安心。

        「我若是世子,就一心一意抓緊太后。」周雲澤不介意賣個好給周雲驍。

        「太后?」

        「這一點王妃想必很清楚,要不明華郡主也不會一狀告到太后那兒。」

        說白了,若非太后覺得寧王叔太過荒唐,皇上也不會如此關注此事。

        周雲驍很快就想明白了,唯有皇祖母是真心關心父王後院的和睦。

        「三日後我就去寧王府。」周雲澤隨即轉身準備回棋院。

        「外頭哪有寧王府舒適,今日就跟我回去吧。」周雲驍連忙道。

        「我說三日就是三日。」周雲澤可不喜歡別人替他做決定。

        「我母妃會擔心。」

        「放心,我不會消失不見。」周雲澤舉起手阻止周雲驍沒完沒了的糾纏,「皇上給了我時間,不差這幾日。」

        人家領了皇差的都不急,他還能說什麼?

        周雲驍只能眼睜睜看著周雲澤重新走回棋院,繼續在棋盤上大展雄風,不過他還是派人盯緊周雲澤,倒不是怕人溜了,而是確保他的安全。

*             *             *

        既然已經被逮著了,寧王的家務事當然也沒必要拖了,周雲澤三日後很爽快的踏進寧王府,可是他來了,寧王卻出門巡視封地,這豈不是太巧了?

        他又不傻,此事再明顯不過了,寧王叔明擺著告訴他—— 不想聽訓。

        他倒無妨,不過是來傳個話,寧王叔不想聽,回頭他丟給太后和皇上,他們因此心生惱怒索性賜給那位姨娘一條白綾,寧王叔可就真的後悔莫及了,寧王叔不是那種沒腦子的人,這麼簡單的道理很快就會想明白。

        所以,他暫且擱置寧王叔的家務事,先相看郡王妃的人選。

        「陳家六姑娘今日會來文華齋是嗎?」周雲澤坐在文華齋對面茶館二樓的雅間,一雙眼睛懶洋洋地瞅著文華齋的大門。

        「是,陳六姑娘至少三日會來一趟。」暗二稟道。

        除了暗一,暗二自認為是大周最厲害的探子,沒有什麼事他無法打探到,可是遇到周雲澤這樣的主子,打擊真的很大,無論他打探到多少消息,爺只聽想知道的事,總之,爺不問,他就不能說。

       「三日就來一趟文華齋?」

       「陳六姑娘很喜歡看書,還給文華齋抄書。」

       「抄書?」

        「是,據說陳六姑娘抄的書很受歡迎。」

        周雲澤終於來了興致,側頭看著暗二,「定國公府的姑娘給書鋪抄書,難道不覺得很沒面子嗎?」

        見狀,暗二感動得差一點噴淚,費心思打探的消息總算派上用場了,「陳六姑娘的外祖家方家是幽州百年書香世家,文華齋是方家的產業,陳六姑娘為文華齋抄書的事不會傳出去。」

        「她缺銀子嗎?」

        暗二仔細彙整搜集到的資訊,搖了搖頭,「陳六姑娘應該不缺銀子。」

        「不缺銀子怎麼會想要抄書?」

        「聽說陳六姑娘在書畫上的造詣非比尋常。」

        「她是才女?」周雲澤撇嘴。

        他最看不上這所謂的才女了,當初皇祖母給他找的對象不就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嗎?可惜,面上越是擁有美名,內裡往往越是汙穢不堪,尤其那些被冠上才女的大家閨秀,不過是為了攀附權貴弄出來的籌碼。

        「定國公府四房來到幽州之後,剛開始收到不少邀約的帖子,可是陳家皆以六姑娘養病為由推拒了,後來就沒人送帖子給陳家,幽州的貴女幾乎沒人見過陳六姑娘,更不可能知道陳六姑娘在書畫上的才華。」

        「養病?」

        「定國公府四房遷至幽州就是因為六姑娘病了,不過這是對外的說法,至於真正原因,卑職必須回京城調查。」

        「這倒不必。」周雲澤不會輕易在京城動用自家暗部打探消息,那兒可是錦衣衛的地盤,一不小心驚動錦衣衛,很容易將他的實力曝露出來。

        皇上未必不知道父親留了勢力給他,但是為了減少皇上不必要的猜忌,能夠隱藏,他絕不會曝露出來。

        「這兒沒你的事了,你先回去。」

        暗二怔愣了下,「爺不去文華齋瞧瞧嗎?」

        「小順子陪我去就好了。」

        暗二張開嘴巴又閉上,默默看著周雲澤起身帶著小順子離開雅間,雖然文華齋的人不會指明陳六姑娘,但爺的耳目犀利,想必一眼就能看出哪一位是陳六姑娘。

*             *             *

        周雲澤帶著小順子走進文華齋,放眼一看,不見任何女子身影,他的腳步很自然的轉了個方向,穿過月亮門,進了園子,再轉向棋院。

        一走進棋院,周雲澤就看見陳瑾曦在跟人家對弈,不由得一怔,還是第一次見到如此沉靜的她……其實他們也沒見過幾次,可是她的剽悍太鮮活了,他很難相信她可以靜得下來。

        念頭一轉,周雲澤就發現今日她扮男子著棋院衣服,這表示她是棋院的棋手嗎?

        周雲澤悄悄走過去,立在她身後,看著他們對弈,待對手認輸,起身行禮離開,他才走過去坐下。

        陳瑾曦一臉驚嚇的瞪大眼睛,正在收拾棋子的手抖了一下,棋子從手中滑落。

        「我看起來很可怕嗎?」周雲澤忍不住咬牙切齒,這丫頭見到他的反應真的很打擊人,她不為他驚豔,但也沒必要看他像妖魔鬼怪似的。

        「……公子俊美無雙,如同仙子。」陳瑾曦努力穩住慌亂的思緒,管掌櫃暫時不會將牡丹花神圖掛出來販售,他絕對不會見到那幅畫,她犯不著嚇唬自己。

        「這是讚美之詞嗎?」

        「公子聽不出來嗎?」

        「妳忘了初次說過的話嗎?」周雲澤依樣畫葫蘆的先是搖了搖頭,接著不認同的道:「明明是個男人,看起來卻像個仙子似的。」

        「……」這個男人有必要牢記她說過的話嗎?

        「妳的仙子究竟是讚美,還是貶抑?」

        「無論是讚美還是貶抑,不都在你的一念之間嗎?」陳瑾曦嘿嘿傻笑,想蒙混過關。

        周雲澤狀似同意的點點頭,「有道理。」

        陳瑾曦聞言鬆了一口氣,可是一顆心剛剛落下,周雲澤突然傾身逼近她,嚇得她往後一縮,「你……幹啥?」

        「我怎麼看都覺得妳做了虧心事。」

        「什麼……什麼虧心事?」陳瑾曦嚥了口口水,這個男人的眼睛怎麼如此犀利?

        「這要問妳啊,妳對我做了什麼虧心事?」

        張著嘴巴,陳瑾曦乾笑了幾聲,「我能對你做什麼虧心事?」

        「這是個好問題,我也在想,妳究竟做了什麼事,為何見到我像見鬼似的?」

        「你想太多了,我又不認識你。」她不曾見過這麼固執的人,幹啥一直揪著這個問題不放?

        小順子清了清嗓子,低聲提醒周雲澤該下棋了,然後對著掃過來的抗議視線一一點頭致歉。

        周雲澤看了她一眼,不再言語的收拾棋盤上的棋子。

        陳瑾曦根本不想陪他下棋,可惜此刻的身分不允許。

        兩人還未交手,陳瑾曦已經有預感了—— 他是個難纏的對手。

        果然,兩人一對上,周雲澤的氣勢就壓過來了,她只能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認真迎戰。

        來了幽州,周雲澤第一次遇到對手,鬥志熊熊燃燒,不過他對她更好奇,「妳怎麼會在這兒當棋手?」

        「你不能專心下棋嗎?」

        「來了幽州之後,我還是第一次全神貫注下棋,我可不想敗在妳手上。」

        「……」她怎麼有一種雞同鴨講的感覺?

        「妳還未答覆我。」

        要是不理他,他只會沒完沒了,陳瑾曦只好發狠的說:「我就喜歡在棋盤上痛宰別人的滋味。」

        這丫頭是在下戰帖嗎?周雲澤挑釁的揚起眉,「妳確定?」

        陳瑾曦回給他張揚的笑容,意思是說—— 我們等著瞧吧。

        雖然已經看出她是個高手,但周雲澤對自個兒有信心,不過他很快就發現一件事—— 他太低估她了,她的棋路詭譎多變,前一刻節節敗退,下一刻勢如破竹,你以為穩操勝券了,她就狠狠甩你一巴掌……

        兩人戰得天昏天暗,最後竟然打成了平手。

        周雲澤只接受「贏」的結果,於是他下了戰帖,明日再戰。

        陳瑾曦原本不想理他,可是棋院的棋手不能拒絕挑戰,她只能奉陪到底,不過她得好好想想,如何歇了他跟她耗到底的心思?

*             *             *

        周雲澤撫著下巴,百思不得其解的看著棋盤,連著三日,回來之後,他都會重排一遍在棋院的對弈,可是看了又看還是琢磨不透,和局是巧合,還是她有意為之?

        第一次和局,他想著下一次非贏不可,沒想到再一次和局,他想贏她的心思淡了,開始想著下一次會如何?他會如願贏了她,還是再一次和局?

        第三次和局,他再也沒有贏她的念頭,而是好奇這真的只是巧合,還是她有意為之?

        此時,暗二走了進來,「爺,寧王回府了。」

        周雲澤驚訝的揚起眉,「寧王叔回來得可真快。」

        「遲早要面對,還不如早早了結。」

        「早早了結是好,可是,我是不是應該給他喘口氣?」周雲澤故作好心的道,「這喘一口氣需要多久?」

        「……」爺明明急著了結此事,何必裝模作樣呢?

        周雲澤清了清嗓子,起身下榻,小順子立馬上前為他整理衣服,待他滿意了,雙手放在背後,悠閒的往書房走去。

        寧王的侍衛遠遠的就見到周雲澤,趕緊恭敬的迎上前行禮,「郡王爺。」

        「寧王叔回來了是嗎?」

        「是,不過……」

        「我來的不是時候?」

        侍衛面有難色,顯然不知如何啟齒,這時書房的門打開來,一名容貌豔麗的女子走了出來,侍衛連忙低聲道:「這位是香姨娘。」

        周雲澤這才注意到書房外面候著幾個丫鬟和婆子,目光不由得一沉。

        一個姨娘竟然迫不及待趕在第一時間來見寧王,這會不會太不知輕重了?還是說,這位姨娘不知道王府來了他這麼一號人物,因此沒意識到很平常的舉動會引來的風波?

        「請睿郡王進來。」寧王的聲音傳了出來。

        香姨娘立刻帶著丫鬟和婆子避到一旁,低著頭恭敬的等周雲澤先行入內。

        周雲澤大步走向書房,經過香姨娘身邊時,聞到一股很奇特的香味,不由得頓了一下,側頭瞥了香姨娘一眼,但腳下的步伐仍未曾停歇的繼續前進。

        進了書房,見到寧王已經擺好棋盤等著他,周雲澤笑著道:「寧王叔如此歡迎我,還真教我受寵若驚。」

        寧王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難道本王還能將你趕出去嗎?」

        「我一向很討人喜歡,寧王叔就是不歡迎,見了我也捨不得臭著臉。」

        「你的臉皮還是一樣的厚!」寧王忍不住咬牙。

        周雲澤驕傲的抬起下巴,「我出自最尊貴的皇家,臉皮厚是天經地義。」

        「……」寧王簡直沒臉看了。

        周雲澤逕自在軟榻另一邊坐下,從棋盅裡拿起一顆白棋在棋盤落下,然後便直接轉入主題,「寧王叔應該知道我為何出現在此。」

        「你就直說吧。」

        周雲澤原本就懶得拐彎抹角,很爽快的道:「皇上說,休妻和爵位,寧王叔只能二擇一;至於皇祖母,她勸寧王叔莫忘了自個兒的身分,有些事可以任性,有些事視為笑話都是禁忌,寧王叔是個聰明人,不會看不清楚情勢。」

        寧王臉色變得很難看,「本王不過是隨口說一句,又不是鬧著要休妻,有必要如此大驚小怪嗎?」

        「寧王叔應該慶幸是隨口說一句,若真的鬧著要休妻,今日不是我來這兒,而是寧王叔奉旨進京。」平安侯府可不是那些沒有實權的權貴,寧王敢休了平安侯府的姑娘,平安侯府絕對會剝了他一層皮下來。

        「若非她激怒本王,本王豈會脫口休妻?」

        一想到這件事,寧王就很鬱悶,難道他不知道平安侯府得罪不起嗎?還不是一時腦子發昏,沒管住自個兒的嘴巴,事後他真的有一種掉落陷阱的感覺。

        周雲澤微微挑起眉,語帶好奇的問:「王妃如何激怒寧王叔?」

        頓了一下,寧王擺了擺手,「本王心胸寬大,如何會記住一個女人無理取鬧、頭昏腦脹時所出之言?」

        「寧王叔心胸寬大,早就忘了此事,王妃竟然一直牢記心頭,實在不該!」周雲澤又是嘆氣又是搖頭,好像完全站在寧王這一邊。

        「就是啊,那個女人也太小心眼了,不過是個玩意兒,幹啥如此計較?」

        「不過,既然是玩意兒,寧王叔就不應該讓人誤以為她可以威脅到主子。」

        寧王張著嘴巴,「可是」半晌擠不出一句話來。

        「若非皇祖母快憂思成疾了,我也不想惹寧王叔心煩,淨說不討人喜歡的話。」

        「……本王知道分寸。」

        「寧王叔還想下棋嗎?」

        寧王不喜歡下棋,可是這會兒也不能不做個樣子,隨意陪著周雲澤下了一局,便藉口巡視回來累了,想早一點歇息,改日再宴請周雲澤。

        周雲澤離開書房回到院子,便交代小順子,「你讓暗二暗中查探,今晚是誰引香姨娘去書房?」

        小順子不解的看了主子一眼,也不敢多問,連忙應聲出去遞話。

        天氣越來越熱了,周雲澤索性讓人搬了躺椅在院子大樹下,吹著風,小酌一杯,悠閒的等著暗二打探消息歸來。

        其實若他猜得沒錯,今日他在書房遇見香姨娘是寧王妃的手筆,只是,寧王妃為何要他見香姨娘?難道寧王妃有意暗示他,香姨娘有問題嗎?

        還有,從香姨娘身上傳來的香味極其特別,勾得人想瞧上一眼,這對一向討厭香味的他來說實在太反常了,不能不懷疑這香味大有文章。

        不久,暗二就回來了,低聲在周雲澤身側道:「是寧王妃借寧王之名將香姨娘召到書房的。」

        周雲澤毫無意外,可是有一點不解,「香姨娘難道一點疑心也沒有?」

        「這不是第一次了,寧王每次巡視回來,就會派人請香姨娘去書房。今日寧王也是如此,不過是想知會香姨娘,最近暫時不上她那兒,只是寧王妃搶先出手,寧王派出去的人剛剛出了書房,香姨娘就到了。」

        「你可查過,寧王叔怎麼會救了香姨娘?」

        「聽說香姨娘前往平恩寺祈福途中,馬車出了事,寧王正好路過,即時伸手抱住跌出馬車的香姨娘。」

        周雲澤冷冷一笑,「這位香姨娘不簡單,狠得下心賭上自個兒的性命。」

        暗二深有同感的點點頭,「當時寧王若不出手,她即便有幸活命,不是殘了也會毀了容顏。」

        「若非如此,寧王叔如何相信出手相救只是巧合?」

        青樓女子的容貌何其重要,可是她不管不顧的跳車爭取活命,愛美之人遇見了都會憐愛多一點,懷疑少一點。

        周雲澤感覺越來越不妙,一個青樓女子沒這麼大的本事算計一個藩王,這背後肯定有人,且不是一般人。

        「卑職再暗中打探香姨娘的事。」

        略一思忖,周雲澤搖了搖頭,「與其打探香姨娘,還不如先查清楚紅袖樓。」

        「紅袖樓?」

        「香姨娘出自紅袖樓,紅袖樓就不可能跟她身後的人一點關係也沒有。」

        暗二略微一想便明白了,紅袖樓不是主犯,但也脫不了幫兇的嫌疑。

        「你親自出馬,不要動用暗部的人馬,如今我們在寧王府,進出隨時有人盯著。」雖然這次他從西北帶出來的人並不多,但若能隱藏,他連一點點的縫也不想露。

        「是,卑職會當心。」

        「還有,你去查清楚幽州……不,安雲城就可以了,這兒有多少間胭脂鋪子,列一張清單給我。」周雲澤堅信香姨娘身上的香味大有文章,只要能找到,必然能發現有趣的事。

        胭脂鋪子?暗二狐疑的看了主子一眼,爺不是很討厭胭脂香粉的味道嗎?不過,當屬下只能聽命行事,他遂點頭應了,言明一日之內就能查清楚安雲城的胭脂鋪子。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3 05:38 PM 編輯

【第三章】 熟悉的刺青

        雖然直覺告訴他胭脂鋪子找不到那種香味,但周雲澤還是決定上胭脂鋪子試一下運氣,不過他一個大男人單獨去好像不妥,只能趁著上棋院時求助陳瑾曦。

        「陪你上胭脂鋪子?」陳瑾曦唇角一抽。

        這個男人有病嗎?怎麼會找她這麼一個陌生人陪他上胭脂鋪子?

        「我知道這個請求很唐突,可是我在安雲城沒有熟識的人,獨自上胭脂鋪子多有不便,還望曦姑娘能幫個忙。」周雲澤聽棋院的人都喚她曦公子,可明知她是女兒身,當然要將公子改成姑娘。

        「可惜,我不喜歡胭脂鋪子,只要聞到太重的香味,我就會忍不住打噴嚏,這實在太失禮了。」陳瑾曦愛莫能助的雙手一攤。

        「妳可以蒙著面紗。」

        「我不喜歡蒙著面紗,你今日到底要不要下棋?」陳瑾曦專注的看著棋盤,想著和局不能逼退他,今日要不要贏他?

        周雲澤早猜到她的配合度不高,索性拿出手上的籌碼,「妳可見過這個東西?」

        陳瑾曦漫不經心的抬起頭,頓時驚愕的瞪直雙眼。她的耳墜怎麼會在他手上?

        「若當時妳懂得管好自個兒的嘴巴,這個耳墜早就回到妳手上了。」

        陳瑾曦仔細回想當時情形,好像有這麼一回事。

        「成交了嗎?」

        頓了一下,陳瑾曦伸手奪過他的手上的耳墜,提出條件,「你欠我一個恩情。」

        「妳這丫頭很懂得佔便宜嘛。」

        「這個耳墜不值錢,丟了就丟了,無妨。可是,胭脂鋪子那種地方對我來說就是一個夢魘,換成是你願意打上一日的噴嚏嗎?」若不是因為他無意間成了她的牡丹花神,她豈會厚著臉皮索要恩情。

        周雲澤嘲弄的唇角一勾,「這是笑話嗎?」

        陳瑾曦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是真是假,我們去了胭脂鋪子就知道了。」

        「這倒是。」

        「如何?」

        「一個恩情對我來說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妳應該不會提出不合理的要求,譬如以身相許這類的吧?」

        陳瑾曦差一點一拳揮過去,「你別賴上我還差不多。」

        周雲澤的臉都綠了,這丫頭不會真的擔心他會纏上她,要她以身相許吧?

        「既然說定了,我們就別在這兒浪費時間了,走吧。」陳瑾曦連忙起身跟連管事交代一聲,便逕自出了棋院,待周雲澤跟了出來,她左右看了一眼,提議道:「離這兒最近的是胭脂花,我們先去那兒。」

        周雲澤微微挑起眉,「妳不是受不了胭脂鋪子的香味,怎麼知道胭脂花?」

        「胭脂花是幽州最大的胭脂鋪子,誰會不知道?」陳瑾曦忍不住又賞他白眼了,邁開腳步往前走。周雲澤很識相的趕緊跟上。

        「我就不知道。」若不是暗二列了清單給他,他確實不知道。

        「你是外地來的吧。」

        「我是西北來的,周……」

        陳瑾曦連忙舉手打斷他,「我沒興趣知道你是誰。」

        這丫頭真的很懂得打擊他的自尊心!周雲澤咬著牙道:「這是禮貌。」

        「是是是,不過我盼著這事之後再也不見,就不必如此費事。」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胭脂花,陳瑾曦趕緊拿出帕子摀住口鼻,周雲澤見了瞪大眼睛,覺得她太誇張了。

        陳瑾曦微微鬆開帕子,「難道你以為我在說笑嗎?我真的對香味過敏。」

        「這會不會太難看了?」周雲澤嫌棄的搖搖頭。

        「你不覺得一直打噴嚏更難看嗎?」

        周雲澤舌頭打結了。

        「再難看也是我,又不是你。」陳瑾曦懶得廢話了,帕子再度緊摀口鼻。

        周雲澤惡狠狠的瞪她一眼,轉身先行走進胭脂花。

        陳瑾曦對著他的背影吐了吐舌頭,慢條斯理的跟上去。

        僅管摀著口鼻,陳瑾曦還是忍不住打噴嚏,還好沒一會兒的功夫,周雲澤就確定這兒沒有他要尋找的香味,立時道謝走人,她很快就得到解脫。

        不過,這場「災難」還未結束,接下來還有八間胭脂鋪子。

        總之,從城東走到城西,陳瑾曦陪著周雲澤逛遍每一間胭脂鋪子,沾了一身的香氣,可是周雲澤一樣東西也沒買,她不由得惱了,「你到底在找什麼?」

        頓了一下,周雲澤老實道來,「我在找一種很特別的香味。」

        「很特別的香味?」

        「我也說不上來,就是聞到香味之後,你會忍不住想瞧上一眼。」

        「這樣的香味多得是。」

        上一世,她只要聞到人家身上很濃的香水味就忍不住瞧上一眼,想著他們怎麼受得了?難道不怕招來那些噁心的小東西嗎?

        周雲澤似笑非笑的睞了她一眼,「是嗎?妳不是只記得打噴嚏嗎?」

        「……」陳瑾曦覺得拳頭好癢。

        「妳真的遇過那種忍不住想瞧上一眼的香味嗎?」

        陳瑾曦不想理他,可是一想到剛剛換來的恩情,若是不盡全力找著他要的香味,他會不會翻臉不認帳?

        「我聞過的香味千百種,有很多香味當下會令人生出好奇心,什麼樣的人受得了這樣的香味?偏偏我啊,可是一刻也受不了。」陳瑾曦打了哆嗦,見周雲澤不悅的皺眉,認為她在耍他,她趕緊接著道:「其實我有個想法,有沒有可能你要的香味來自鄰國,或是更遠的國家?」

        「妳為何有這種想法?」周雲澤神情更凝重了,不過這回可不是衝著她,而是她無意間傳遞出來的信息觸動他的心思。

        「安雲城有個異國雜貨鋪子,專賣鄰國的皮毛和香料,有許多姑娘會買香料配製自個兒喜歡的香味。」

        「妳也會採買香料配製自個兒喜歡的香味嗎?」

        陳瑾曦差一點舉起腳踢過去,「我不是說了,我對香味過敏嗎?」

        「……對不起,我以為胭脂水粉的香味跟異國香料不一樣。」沒想過他有一日必須向一個姑娘低頭。

        陳瑾曦嚇了一跳,這個傢伙竟然知道說「對不起」!

        周雲澤彆扭的清了清嗓子,「妳說的異國雜貨鋪子在哪兒?」

        「城南,我們是這會兒過去,還是明日再去?」陳瑾曦不自覺的摸了摸肚子,餓了,她想回家吃飯,可是「老闆」不點頭,她就是餓著肚子也要奉陪到底。

        見狀,周雲澤四下看了一眼,一邊舉步走向左邊的酒樓,一邊道:「今天夠累了,我們去吃飯吧。」

        這是什麼意思?陳瑾曦怔了半晌,還是趕緊跟上去。

*             *             *

        陳瑾曦如今深深體會到一句話—— 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昨日不過吃了他一頓飯,今日看他就好像不是那麼討厭了……其實他這樣的美男子,無論哪個角度看過去都只有一個字—— 帥,可他那副樣子太欠扁了,怎麼看怎麼不順眼,當然就很容易忽略他的美色。

        「這間異國雜貨鋪子看起來很不起眼。」周雲澤驚訝的看著眼前這間隱身在巷弄裡面的小鋪子。雖說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並不適合這樣的雜貨鋪子。

        「東家就是不想引人注意。」

        「這是為何?」

        陳瑾曦賞他一個白眼,「外地來的,懂嗎?」

        「北夷人?」幽州緊鄰北夷,不少北夷人在這兒做生意,這不奇怪。

        「不是,應該是韃靼。」

        周雲澤饒富興味的唇角一勾,「韃靼跑來這兒做生意?」

        陳瑾曦一副果然如此的哼了一聲,「你都覺得韃靼不應該跑來這兒做生意,人家還敢將鋪子開在繁華的街道上嗎?」

        周雲澤無言以對,索性道:「進去吧。」

        「等等,」陳瑾曦伸手拉住他,見他詢問的微微挑起眉,她連忙道:「我可以給你一個建議嗎?」

        「妳說。」

        「我認為你還是出手闊綽一點,每一種香料都買一點,回去再慢慢聞香。」

        「這是為何?」

        「你這種帶著目的性的作法太張揚了,容易引人注意,當然,若你要尋找的香味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倒也無妨。」雖然她不清楚他想幹啥,但是招來好奇或是關注的目光從來不是好事。

        怔愣了下,周雲澤反應過來了,「謝了,我倒是忘了這一點。」

        「你忙著聞香,沒有心思看人家臉色。」

        陳瑾曦真正想說的是,他根本習慣別人看他臉色,而且因為容貌俊美,還自動將人家的目光歸類為愛慕,完全沒有留意到其中含有審視,對他不尋常的舉動生出猜疑。

        周雲澤眼睛可利了,一眼就看穿她的心思,不過事實確實如此,他也不好爭辯,索性甩開她的手,大步走進鋪子。

        周雲澤向夥計表明採買香料,每一種香料一兩,便結帳付了銀子,然後走人。

        陳瑾曦頓時傻眼了,連忙扔下手上的孜然,趕緊轉身衝出去拉住他,「喂,你幹啥跑那麼快?」

        「買完了走人,不是嗎?」周雲澤一臉的無辜。

        「……」這人是開嘲諷了嗎?

        「妳還有什麼意見?」他怎麼看見她吃癟的樣子如此樂呢?

        半晌,陳瑾曦終於找回聲音,「我也要買香料,你好歹等一下我。」

        「妳不是對香味過敏嗎?」

        陳瑾曦嘲弄的斜睨他一眼,「你不知道香料也可以用在吃食嗎?」

        「……」這是不是可以稱為風水輪流轉?

        「你在這兒等我。」陳瑾曦轉身準備往回走,正好撞上一名送香料的壯漢,還好壯漢及時伸手拉住她,否則她就屁股著地了。

        一站穩,她連忙道聲對不起,不過就在這時,目光觸及到壯漢手腕上的刺青,腦海裡突然閃過一個畫面,頓時有一股刺痛鑽入腦子,她忍不住伸手抱住腦袋瓜。

        壯漢顯然不想跟她打交道,不發一語,繼續扛著香料袋子走進鋪子。

        「妳還好嗎?」周雲澤很快就發現陳瑾曦的異樣。

        「……沒事。」

        「真的沒事?」

        「我說沒事就沒事。」陳瑾曦下意識的看了一眼正在卸貨的壯漢,然後心神不寧的轉身走人。

        周雲澤見了怔愣了下,趕緊跟上去,「妳不是要買香料嗎?」

        陳瑾曦不自覺的咬著下唇,那個刺青跟夢裡的一模一樣,這是怎麼回事?難道此人正是夢中那個有刺青的人,還是說兩者同屬某個團體?

        「妳怎麼了?」

        「別吵。」

        周雲澤臉都綠了,這丫頭根本沒將他放在眼裡。

        陳瑾曦突然停下腳步,敲了敲腦袋瓜,不能再想了,腦子都快打結了。

        周雲澤實在不想理這個不知好歹的丫頭,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是不忍心。

        「妳真的沒事?」

        陳瑾曦回過神看著周雲澤,見他一臉的關心,心莫名的一軟,「沒事,只是想起了一個不愉快的夢。」

        「不愉快的夢?」

        「對,很多年前的事,記得不全,夜裡不時跑來亂一下,當然是不愉快的夢。」

        周雲澤同意的點點頭,「記不全的事確實令人不愉快。」

        「我能為你做的都做了,往後應該用不到我了吧。」陳瑾曦喜歡銀貨兩訖,糾纏不清這種事很討厭。

        這次周雲澤的臉色比鍋底還黑,這丫頭有必要如此急於跟他劃清界線嗎?

        「好了,拜……不是,但願我們再也不見。」陳瑾曦下意識高高舉起的手連忙縮回來,然後趕緊腳底抹油溜了。

        周雲澤目送陳謹曦落荒而逃,接著目光不著痕跡的瞥了一眼駕著馬車離去的壯漢,此人有什麼問題嗎?雖然那丫頭的失神只有一瞬,但他還是察覺到了,只是他想不透,此人怎麼會扯上那個令她不愉快的夢?

        關於那個不時擾她的噩夢,他還真相信了,不過,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夢,竟能讓這丫頭變了臉……

        周雲澤想到什麼似的抖了一下,他腦子有問題嗎?怎麼如此在意她?那丫頭肯定對他下了蠱,要不他怎麼一碰到她就變得不正常?不行,以後一定要離她遠遠的。

*             *             *

        陳瑾曦真的很想將那個刺青拋到腦後,可是那圖案不時在腦海裡閃過,分不清是夢中的,還是在異國雜貨鋪子所見。

        初換身分,她適應不良,每次閉上眼睛總會抱著一種期待,想著醒來之後一切回到原點,可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之後,她漸漸面對現實,決定好好過日子,過去就讓其隨風而逝,因此她並未追究在京城發生的事,以至於被噩夢纏身,她對初來乍到那段日子卻是一片空白。

        當時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陳瑾曦放下手上的書冊,轉頭看著坐在一旁凳子上做秋裝的奶娘,想著奶娘不會不清楚當初的事,從來不提,只怕是接了封口令,不會輕易向她吐露。

        易嬤嬤很快就察覺到陳瑾曦的目光,抬頭問:「姑娘怎麼了?」

        陳瑾曦揚起純真的笑容,「嬤嬤,我們四房為何要離開京城?」

        易嬤嬤的臉色變得有些不自在,「姑娘怎麼問起此事?」

        「我又作噩夢了。」

        「大夫說了,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姑娘要學會放下,就不會再作噩夢了。」

        「嬤嬤別騙我了,這肯定是我爹娘叫大夫勸我的吧。」陳瑾曦撇了撇嘴,當她是三歲小孩,連這點伎倆都看不出來。

        「老奴也認為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如今在幽州,雖不及定國公府富貴,但日子過得愜意,姑娘再也不像以前大病小病不斷,這不是很好嗎?」易嬤嬤真的很喜歡來了幽州的姑娘,也許沒有大家閨秀的端莊賢淑,可是朝氣蓬勃,很少生病。

        陳瑾曦還真不好反駁,原主是早產,自幼受到娘親過度保護,成日悶在屋子裡,當然大病小病不斷,而她來了之後,除了京城那段日子,她每日練五禽戲,無論天氣如何,日日都會跑步鍛鍊體能,很快就跟體弱多病分道揚鑣。

        此路不通,陳瑾曦只好換個切入點,「嬤嬤,昨日我看到一樣東西,頓時頭痛欲裂,好像跟我的噩夢有關。」

        易嬤嬤大驚失色,「姑娘看到什麼?」

        「一匹狼。」

        這個答案完全超出易嬤嬤的意料,不由得一怔,半晌,滿是困惑的擠出聲音,「安雲城怎麼會出現狼?」

        「不是真正的狼。」

        易嬤嬤聞言鬆了一口氣,「嚇了老奴一跳,原來是畫上的狼。」

        陳瑾曦不想糾正易嬤嬤,那匹狼並非在畫上,而是在人的手腕上,就怕易嬤嬤剛剛歸位的心臟又提起來。

        「嬤嬤,這是不是很奇怪?為何看到一匹狼會讓我頭痛欲裂呢?」

        「……老奴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易嬤嬤的目光微微一閃。

        「嬤嬤真的不能告訴我,為何我們四房要離開京城嗎?」

        頓了一下,易嬤嬤避重就輕的道來,「姑娘十歲之後,老夫人覺得姑娘應該參加賞花會,適時出現在眾人面前,要不姑娘的親事很困難。」

        陳瑾曦點了點頭,深表同意。

        「可是,姑娘不習慣跟人接觸,每次賞花會之後總會大病一場,後來甚至連府裡的人也跟著病倒了,便開始流傳姑娘是災星。於是有人逼著老夫人將姑娘送到莊子,四爺和太太堅決反對,直到老夫人發話,四爺只好帶著四房搬來幽州。方家在幽州是大族,我們來了幽州不必擔心人生地不熟,而四爺與安雲書院的山長是至交,無論四爺或五少爺、七少爺,都好安排。」

        唇角一抽,陳瑾曦皮笑肉不笑的道:「我竟然是災星。」

        「這是有人故意壞姑娘的名聲,姑娘莫放在心上。」

        「有人故意?」

        「府裡與姑娘年紀相近的有好幾個,遇到好親事,每個都是對手。」

        陳瑾曦的臉都綠了,「不會吧,那時我不過十一歲。」

        「定國公府的姑娘十歲十一歲就開始相看,過個兩年,十二三再訂親。」

        「不錯,精挑細選。」陳瑾曦覺得稍稍好過一點,不過,她還是受不了這個時代的早婚,十六七歲就嫁人,根本還沒成熟嘛。

        「其實,四爺和太太曾表示不願意姑娘高嫁,可是親事未訂下之前,凡事都有變數。再者,四爺在京都學院深受學子愛戴,許多權貴樂意與之結親,同為定國公府的姑娘,除了不是出自長房,姑娘更受人青睞。」

        陳瑾曦不知說什麼是好,連個影子都沒有的事,她就成了人家的眼中釘,還得了一個災星之名,這是不是太扯了?

        「四爺已經說了,以後再也不回定國公府,姑娘應該早早將京城的事放下。」

        「人家認定我是災星,我不回定國公府又如何?」若是這個時代能隨心所欲嫁人,她就是災星也無妨。

        「老夫人下了封口令,京城的事不會傳到幽州。」

        雖然易嬤嬤的說詞算得上合理,可是陳瑾曦總覺得易嬤嬤有所隱瞞,因為跟她的噩夢好像兜不起來。

        易嬤嬤以為她還在擔心,透露道:「姑娘放心,太太有意將姑娘嫁回方家。」

        「我不要!」陳瑾曦嚇得差一點跳起來,表兄妹是近親,萬一隱性基因組合成顯性,可能會有遺傳疾病……開什麼玩笑,方家再好,她也不嫁。

        易嬤嬤顯然沒想到她會有此反應,一時之間怔住了。

        見狀,陳瑾曦自覺太急切了,連忙補充道:「方家的表哥都是書呆子。」

        易嬤嬤也知道陳瑾曦好動,跟方家的表少爺表姑娘玩不在一塊,只能道:「方家是書香世家,方家的公子都是好的。」

        「方家是好,可是太悶了,我可受不了。」陳瑾曦舉起手阻止易嬤嬤的勸說,「人家方家說不定瞧不上我,我們何必什麼事都還沒發生就瞎操心?」

        方家不可能瞧不上姑娘,姑娘在書畫上的天分就足以教方家喜愛,不過,八字都還沒一撇,易嬤嬤也覺得沒必要在此時糾纏不清,不再言語的專注做手上的繡活。

        陳瑾曦若有所思的看了易嬤嬤一眼,再度拾起書冊,不過心思依然繞著易嬤嬤透露出來的信息打轉。

        他們四房遠離京城搬來幽州,但陳家並未分家,說出去,人家還是將四房劃入定國公府,爹為何說他們再也不會回京?還有,易嬤嬤不願言明的事情是什麼?

        不知為何,她覺得越來越困惑了,究竟什麼事逼得他們四房不得不離開京城?

*             *             *

        無論如何,陳瑾曦覺得至少要查清楚那個刺青有何含意,因此隔日一早,她便一頭鑽入文華齋。

        這事說起來猶如大海撈針,該從何找起其實她一點頭緒也沒有,只能先查閱文華齋所擁有的書冊,最後挑了地方誌下手。

        文華齋也有雅間,緊靠園子,簡單用竹簾和屏風隔間,畢竟有些客戶需要專門服務,譬如收藏書畫字帖的買家,或是想避開眾人視線的大家閨秀,也因此她可以窩在這兒看書,試著從裡面尋到刺青的線索。

        貪多嚼不爛,同樣道理,貪多就容易疏漏,而且於書本上她是一個喜歡細細品味的人,因此她給自個兒訂了一個目標—— 一天一本書。

        陳瑾曦雙腳曲起縮在榻上,翻開書細細看來……

        「妳還真享受,躲在這兒看書。」周雲澤看著渾然忘我的陳瑾曦,實在捨不得打擾她,可是他總不能一直站在這兒,若天黑了她還沒察覺怎麼辦?

        半晌,陳瑾曦抬起頭來,轉頭看著站在屏風前面的周雲澤,眨了眨眼睛,明顯還沒有回過神。

        這丫頭傻乎乎的樣子還真可愛!周雲澤的心一震,連忙甩去腦子裡面荒謬的念頭,正了正神色,望著她手上的書冊,「妳在看什麼?」

        陳瑾曦的思緒終於跟現實接軌了,為何甩不掉這個傢伙呢?「你別來吵我。」

        「我說不定能幫得上忙。」

        陳瑾曦冷冷的勾唇一笑,「你想藉此抵消恩情嗎?」

        「妳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我小人嗎?」

        「我可以對天發誓,絕不要求抵消我欠下的恩情。」周雲澤立即舉起右手。

        陳瑾曦歪著頭想了想,故意刁難道:「對天發誓是用來騙傻子的,我不聰明,但也不傻啊,你還是省省吧。」

        「妳這丫頭的防備心未免太強了吧。」

        「我怕被賣了。」

        周雲澤的目光轉為不屑,將她從上到下看了一遍,「妳值錢嗎?」

        陳瑾曦的臉綠了,雖然不及他,但也是小美人一枚好嗎。

        「若非看妳費了那麼多心思幫我尋香,我也不會自尋麻煩。」

        理智不斷告訴他,離這丫頭越遠越好,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他一直惦記著她失神的樣子,夜裡為此輾轉難眠,醒來就不自覺出門尋她,先是去了棋院,後來從棋院的管事那兒打聽到她在這兒,等他看到她如此寧靜的坐在那兒看書,頓時覺得心安了。

        陳瑾曦微微挑起眉,「你真的不想藉此抵消恩情?」

        「我這個人說話算話,妳這丫頭不要太瞧不起人了。」

        「我不是瞧不起人,而是預防。」

        「我老實告訴妳好了,幫妳其實也是為了我自個兒。」說出去絕對不會有人相信,斤斤計較的睿郡王難得大發善心,人家不但不領情,還將他當成賊一樣防備。

        陳瑾曦一副果然如此的樣子,「怎麼說?」

        「我要在這兒待上一段日子,若有需要幫忙之處,還要靠妳這位地頭蛇。」

        「我才不是地頭蛇。」

        「我看妳就是個地頭蛇,走到哪兒都有人識得妳。」

        這倒是事實,陳瑾曦略微一想,覺得多個管道幫她尋找答案也沒什麼不好,「你可見過一種長得像狼一樣的刺青?」

        「長得像狼一樣的刺青?」

        「乍看之下像狼,但比狼多了一對翅膀。」

        「妳能畫出來嗎?」

        陳瑾曦點了點頭,放下手中的地方誌,拿起几案上的搖鈴晃了兩下,過了一會兒夥計就出現了,她請夥計送文房四寶過來。

        「我只是匆匆看了一眼,畫出來也許會有誤差。」

        「我先瞧瞧再說。」

        夥計很快就送來文房四寶,且磨好墨。

        陳瑾曦鋪好紙,先在腦海中構圖,方才執筆蘸墨在紙上作畫。

        周雲澤失神的看著陳瑾曦作畫,沉靜、專注的她真的很動人,讓他生出一個念頭—— 但願時光能就此停留。

        「好了。」陳瑾曦放下筆。

        怔愣地回過神,周雲澤走過去一看,不由得一驚,「妳只是匆匆看了一眼?」

        「是啊,若是能再多看一眼,我一定可以畫得更好。」

        因為是女子,她可不敢盯著人家亂看,再者,幽州有很多番人,看似商人,但誰也不知道他們真正的身分,這些人萬萬不可招惹。

        「我瞧妳畫得栩栩如生。」

        陳瑾曦搖了搖頭,覺得他很沒見識,「我不過是畫出形體,並未展現牠該有的力量、氣勢,稱不上栩栩如生。」

        周雲澤突然發現自己對她的認識還是太單薄了,這丫頭究竟還隱藏了多少?看似一隻蹦蹦跳跳的兔子,可是下一刻,她便深沉有如一幅水墨畫……他越來越好奇,她還有多少他不知的面貌?

        「你……你看什麼?我臉上有墨汁嗎?」陳瑾曦胡亂的抹了抹自個兒的臉。

        為何心跳如此之快?她感覺心臟好像要跳出胸口……這個傢伙幹啥用那麼熾熱的目光看她?難道不知道他是仙級的美男子,亂看姑娘很容易教人胡思亂想嗎?

        見她無意間抹上去的墨汁,周雲澤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取出帕子,一邊嘀咕一邊輕柔的為她擦拭,「不抹沒事,抹了反而成了小乞兒。」

        陳瑾曦瞬間遭到雷擊,沒想到他會做出這樣的舉動。

        「妳這丫頭怎麼可以一會兒不動如山,一會兒神情瞬息萬變?」

        回過神來,陳瑾曦一把奪過他手上的帕子,隨意在自個兒臉上擦拭,「我是人,又不是東西,當然有安靜和吵鬧的時候。」

        「……對哦,是我太大驚小怪了。」

        陳瑾曦後知後覺的想到手上的帕子是某人的,不由得尷尬的一笑,揮了揮帕子道:「洗好了再還你。」

        「無妨,對了,妳為何對這個刺青感興趣?」

        「這是我的噩夢。」

        「妳的噩夢?」

        「對,不時跑進我夢中騷擾,感覺不太好。」

        「我不曾見過,但可以幫妳打聽。」

        「謝謝,不過動靜不要鬧大了,畢竟不清楚來歷,也不知道會不會因此惹上什麼麻煩。」異國雜貨鋪子是韃靼人經營,難保這背後沒有政治因素,若是如此,只怕送貨人的身分也不是很單純,一旦得知有人在調查他手腕上的刺青,她擔心自個兒的性命因此不保。

        周雲澤微微挑起眉,同意的點點頭,「這是當然,凡事謹慎一點。」

        「你知道就好。」陳瑾曦站起身,拿起剛剛看的地方誌,「時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有事找我就來這兒,若是我不在這兒,你可以找管掌櫃,管掌櫃會想法子連絡我,隔日我就會過來。」

        「我知道了。」周雲澤目送陳瑾曦離開,接著彎身拿起長几上的畫紙,仔細打量了一下,摺好收進懷裡,閒庭信步而出。

*             *             *

        周雲澤可以動員暗部查探刺青圖,可是身處寧王的地盤,在人家眼皮子底下,他的動作不能太大,一是避免曝露太多手上的勢力,二是這個刺青圖騰不單純,絕非起於一個噩夢,否則,那丫頭不會無緣無故提醒他動靜不要鬧大,因此調查此事還是越隱密越好。

        不能動用暗部,就必須另尋其他管道,他想到好友李晟風,這小子跟著師傅秦太醫走遍大江南北,見多識廣,說不定見過這個刺青圖騰,可是皇上召他回京時,李晟風也跟著秦太醫去了南嶺,單是要找到人就要一兩個月的功夫,待人來了,還不知道要多久。

        正發愁,周雲澤就見到李晟風,一時之間還以為是幻影。

        「你沒作夢,確實是我—— 李逍遙。」李晟風實在太渴了,拿起茶壺直接對著嘴巴灌下去。

        逍遙是李晟風的字,倒是跟他本人很合。

        半晌,周雲澤終於回過神,「你怎麼在這兒?」

        「我跟師傅回西北路過京城,聽說你來了幽州,我就過來瞧瞧。」李晟風興致勃勃傾身湊近他,「看得如何?」

        「什麼看得如何?」

        「你來這兒不是為了看未來的郡王妃嗎?」

        怔愣了下,周雲澤總算想起來了,「我很忙,至今還未找到機會見她一面。」

        「什麼?你還沒見到人?」李晟風身子一歪,順勢坐在榻上。

        「我不是說我很忙嗎?」

        「你來這兒的目的就是為了看未來的郡王妃,還有什麼比這事重要?」

        周雲澤當然不能老實道來最近忙著繞著一個丫頭打轉,趕緊拿起壓在書冊下面的刺青圖給他,轉移注意力,「你瞧瞧,見過嗎?」

        李晟風隨手攤開圖紙,一看,驚訝的瞪大眼睛,「真巧!」

        「見過?」

        李晟風點了點頭,「馬不停蹄的從京城趕來幽州,進了安雲城,我餓得前胸貼後背,這時,一陣肉香飄來,我很自然的尋香過去飽餐一頓,當時隔壁桌男子的手腕上就有這麼一個刺青,挺稀奇的,我就多瞧上一眼。」

        雖然不是他期待的答案,但他終於確定一件事—— 當日在異國雜貨鋪子外面,那丫頭一時失神就是因為那人手腕上的刺青,不過這個刺青怎麼會扯上她的噩夢?

        「你見的那個人是韃靼人嗎?」從外貌來看,一般人很難區分大周人和韃靼人,但好友是醫者,還是能看出其中的差別。

        「韃靼人……論體格確實像韃靼人,但是論五官還是有點差距,不過我只是粗略看了幾眼,還是要細看才能確定。」

        「除了今日所見,你以前沒見過這刺青嗎?」

        「沒見過,要不我也不會覺得今日那人手腕上的刺青很稀奇。」

        周雲澤頭疼了,如此一來還真不知從何找起,難道真要動用暗部嗎?

        「這個刺青有何問題?」

        「不知道,我只是懷疑這個刺青與韃靼人有關,想要查清楚。」

        「韃靼人?」

        「這只是我的懷疑。」周雲澤提起韃靼人開的異國雜貨鋪子,刻有刺青的人當時就是送香料到鋪子。

        聞言,李晟風搖了搖頭,「遇到韃靼人你就草木皆兵,有這個必要嗎?」

        「一場大戰,血流成河,只要能防患未然,草木皆兵又何妨?」

        「這倒也是。」不過,李晟風顯然還是不同意周雲澤如此大驚小怪。

        「最重要的是,尋常人不會有那樣的刺青。」

        「對哦,我倒是忘了這一點。」李晟風再次拿起刺青圖看了又看,點頭道:「尋常人確實不會刺上如此詭異的圖騰。」

        「我以為你跟秦太醫走遍大江南北,應該見過這刺青或者相似的圖騰。」

        「可惜今日之前我不曾見過,不過我覺得你與其琢磨刺青的圖騰,還不如找出此人,從他身上下手,說不定有所發現。」

        是啊,即便能從地方誌或遊記找到相關線索,也不過是弄清楚這個刺青圖騰的含意,最重要的還是對方的底細。

        「你可能畫出此人的容貌?」當時他的心思都在某人身上,沒看見刺青,當然也沒有留意對方的容貌。

        李晟風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短短幾眼的功夫,我從人群當中一眼認出他還行,讓我畫出來,我可沒這個本事。」

        「你只要畫個大概就可以了。」

        「我可以將各式各樣的草藥畫出來,可是人像……真的不行。」

        「若是再讓你看仔細一點,你能否畫得出來?」若不是他的身分太過敏感,很容易引來關注,他早就自個兒動手了。

        「可以試上一試,但不能保證。」

        「能夠畫出個大概就成了。」他在這方面完全不行,夫子評論他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入他眼中的事物都變了樣,如何畫得出來?

        其實他何止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根本是什麼都入不了他的眼。

        「這倒是沒問題,不過你總要先知道人在何處。」

        「只要人沒有離開安雲城,找到人不是難事。」周雲澤抽走李晟風手上的圖紙,「不急,你趕了那麼遠的路,還是先休息幾日,養好精神,我們再找人。」

*             *             *

        雖然陳瑾曦將調查刺青的事交給周雲澤,但也不能完全信任他,非親非故,人家何必幫她?還不如自個兒守在異國雜貨鋪子前面等人,想法子查出此人的底細。

        她很幸運,沒幾日就等到人了,可是眨眼功夫,她就跟尋不到對方的身影。

        「他發現了嗎?」陳瑾曦懊惱的左看右瞧,明明很小心了,怎麼還教人察覺了呢?

        「妳在幹啥?」

        見到不知從哪兒蹦出來的周雲澤,陳瑾曦嚇得往後一跳,腳步沒踩穩,整個人往後一栽,還好周雲澤及時伸手勾住她的腰,將她拉回來,她連忙伸手一擋,以免整個人撲進他懷裡,可是雙手正好按住他的胸膛,看起來就像兩隻性騷擾的鹹豬手。

        兩人一時都呆住了,你看我,我看你,再看看鹹豬手,某人終於反應過來的放開手,嘿嘿嘿的傻笑。

        「不好意思,不小心的……那個,你可以放開我了。」

        周雲澤立刻鬆開手,往後一退,清了清喉嚨道:「妳在這兒幹啥?」

        「沒幹啥,閒晃。」陳瑾曦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努力尋回臉面。

        「閒晃?」

        「不行嗎?」

        「行,不過我看妳好像在跟蹤人。」她跟蹤的技巧實在太爛了,他坐在茶館二樓的雅間都能一眼看穿,更別說當事者,人家還是練家子,真是不要命了!

        「……我跟蹤誰?」

        「那個有刺青的男子。」

        「……」不是吧,連他也發現了?

        「妳為何要跟蹤他?」

        她想否認,可是在他銳利、執拗的目光下,還是老實一點,「我不是跟你說過了,那個刺青不時跑到我夢中騷擾,我查了地方誌,一點頭緒也沒有,就想著也許可以從那人身上找到答案。」

       周雲澤搖了搖頭,「妳這丫頭也太不知死活了。」

       「什麼意思?」

        「刺青圖交給我的時候,妳還記得提醒我,動靜不要鬧得太大,這會兒妳卻傻乎乎的撲上去,也不怕人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要了妳的小命。」

        聞言一驚,陳瑾曦兩眼瞪得好大,「不至於吧?」

        「那人身手很好,可以無聲無息殺了妳。」周雲澤眼神轉為兇狠,若不教她知道什麼是怕,這丫頭絕對不會長記性。

        「我知道了,你不必嚇我。」

        好吧,她確實太率性了,未曾想到驚動對方帶來的危險,可是她不認為對方敢隨意殺人,一來她後面站著定國公府,二來為了她這個小人物大動干戈,實在不值得。

        「我不是嚇妳,而是讓妳看清楚現實。」

        「我不是說知道了嗎?你就別再嘮叨了。」

        周雲澤臉都綠了,好吧,今日他的話是多了一點,這還不是因為擔心她……他瘋了嗎?既然她不愛惜自個兒的性命,為何他要緊張呢?

        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周雲澤淡漠的道:「妳不相信我。」

        「嗄?」

        「我不是答應幫妳查清楚那個刺青的圖騰嗎?」

        「這是我自個兒的事,我總不能丟出去就不管了吧。」她習慣自立自強,這與他是否會盡心盡力幫她無關。

        「妳不該自作聰明,如今打草驚蛇,想再尋到人就難了。」

        陳瑾曦終於生出懊惱,她行事確實莽撞了一點,忘了對方很可能是練家子,不但沒能查清楚對方的底細,反而將自個兒曝露出來。

        見狀,周雲澤的口氣緩和了下來,「我答應的事,再難也會想方設法辦到,只是需要時間,若能盯住此人,從他身上打探消息,確實不失為一個好法子,妳能否將對方的容貌畫出來?」

        陳瑾曦怔愣地看著他。

        「我可以幫妳調查到對方的底細,如何?」

        「你不是說我打草驚蛇,想再尋到人很難嗎?」

        「只要對方沒有離開安雲城,我就能尋到人。」

        陳瑾曦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單看他高高在上的模樣就知道他來頭不小,手上可用的人肯定不少,不像她一個人瞎闖瞎探,還驚動了人家,於是點頭道:「成交,雖然只是看了一眼,但是應該可以畫出六七分,這事有勞你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3 08:27 PM 編輯

【第四章】   香料鋪子水很深

  每看一次陳瑾曦提供的畫像,周雲澤就贊嘆一次,這丫頭真的不簡單,一眼就可以將對方的容貌刻畫得如此細膩,他相信即便沒有十分也有八九分,絕非她所言的六七分,這一點從李晟風見到畫像的反應就知道了。

  「這張畫像出自何人之手?」

  雖然李晟風信心滿滿表示可以從人群當中認出此人,可是心裡並不確定,畢竟他只粗略看了幾眼,未曾刻意記住,真有一群人擺在他面前,他還得細細看過,方能認出是哪一位。

        「你真的確定是此人?」周雲澤還是再確認一遍。

  李晟風點了點頭,「錯不了,分毫不差,要不也不會瞬間勾起我的記憶。」

  「你不是粗略看了幾眼,怎麼知道分毫不差?」周雲澤訕笑道。

  「我能一眼就認出來,豈不是分毫不差?」

  周雲澤若有所思的看著畫像,明明分毫不差,那丫頭竟然說六七分,是真的認為如此,還是故作謙虛?

  「這究竟是出自何人之手?」

  「這不重要。」

  「怎麼不重要?能夠將一個人畫得如此傳神,此人畫技不凡。」

  「那又如何?」

  李晟風聞言一噎,半晌,硬是擠出話來,「我仰慕此人不行嗎?」

  「你不善丹青,也不曾花心思鑽研,何來仰慕之說?」

  李晟風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覺得他太可笑了,「我不善丹青,不在這上頭花心思,就不能心生仰慕嗎?」

  這會兒換周雲澤噎住了。

  李晟風突然發現什麼似的眼睛半瞇,傾身湊到周雲澤面前,「不對哦。」

  「……什麼不對?」周雲澤心虛的往後一縮。

  李晟風歪著頭打量他,一會兒向左,一會兒向右,看了又看,最後得了一個結論,「你有事藏著掖著不教我知道。」

  「我何事需要藏著掖著不教你知道?」周雲澤沒好氣的推開李晟風的臉。

  李晟風一臉賊兮兮的笑了,看著他還拿在手上的畫像,「我越來越好奇此畫出自何人之手了。」

  「不過是個狂妄的丫頭,不值得你好奇。」

  李晟風恍然大悟的點著頭,「果然是個姑娘!」

  「她只能稱為黃毛丫頭,除了這手丹青,無一處可以見人。」周雲澤輕視的冷哼一聲。

        聞言,李晟風笑得更開懷了,「無一處可以見人是嗎?你對她還真了解。」

  「那丫頭一眼就可以教人看透,想了解她太容易了。」什麼都明明白白寫在臉上,還好不是生活在京城的大宅院,要不她肯定活不久。

  陳瑾曦若知道他對她的評價,肯定要抗議,她不是不知變通,只是不喜歡勉强自己,更別說幽州這兒民風直爽豪邁,她可以輕輕鬆鬆過日子,幹啥裝模作樣唱反調?

  「你從不多看姑娘一眼。」李晟風一針見血地道。

  他是周雲澤的伴讀,兩人一起長大,姻緣之路一樣坎坷,妻子過門不到一年就一病不起,從此剋妻之名就跟隨著他,後來他跟著周雲澤去了西北,得了秦太醫青睞,收為關門弟子。

  總之,最了解周雲澤的人莫過李晟風,周雲澤因為身分的關係,很少正眼看人,尤其女子,若非成日在他面前晃來晃去,他還記不住。

  「她在我眼中只是黃毛丫頭,稱不上姑娘。」

  「若真的只是黃毛丫頭,為何捨不得讓我知道?」

  「……我不是捨不得,只是覺得沒必要。」

  李晟風懶得跟他爭論,轉身在另一邊的榻上坐下。

  周雲澤也不想繼續繞著某個丫頭打轉,越轉心越亂,越有一種逃不掉的感覺,還是趕緊轉移注意力,將手上的畫像交給小順子,交代道:「你拿給暗二,告訴他不必四處尋人,只要安排人輪流盯緊那間異國雜貨鋪子。」

  「慢著,今日這麼一鬧,那個人還會去那間鋪子嗎?」李晟風不解。

  「他不會將一個黃毛丫頭放在眼裡。」

  「若他的身分真的不可告人,肯定會暫時避開。」

  「這麼一點小事就避開了,這豈不是告訴人,他的身分真的有問題嗎?」

  怔愣了一下,李晟風點頭道:「這倒是。」

  「他就是有意避開那丫頭也不會太久,盯緊那間雜貨鋪子,遲早能逮到人。」他要暗二盯著鋪子,也不全是為了此人,而是這間鋪子挑起他的好奇心。

  韃靼人在幽州開鋪子倒也沒什麼大不了,但做買賣是為了賺錢,這間鋪子卻反其道而行,低調不引人注意,香料買賣很適合作為跟青樓勾搭的掩護,而青樓是奸細的最佳藏身處,這就教他不能不多出一個心眼,盯著一段日子,說不定會有什麼發現。

  李晟風很快就想明白了,只要扯到韃靼人,他就是沒事也要生出事來,反正閒著沒事幹,就由著他折騰吧。

*             *             *

  果然如周雲澤所料,刺青男子消失三日就現身了,可是暗二跟蹤了一會兒就放棄了,此人乃是高手,若與之對上只怕不是對手,未免打草驚蛇,還是趕緊收手。

  「身手在你之上?」周雲澤目光一沉,雖然暗二是探子,但身手不輸衛六,能夠在他之上,這絕不是一般人。

  暗二很肯定的點點頭,「卑職有心跟蹤,即便是衛六也不容易察覺,可是他很快就發現了,甚至反過來想套住卑職,還好卑職警覺性很高,要不已經曝露行蹤了。」

  「那間鋪子有何發現?」

  「雖說那間鋪子隱身在巷弄裡面,但出了巷口就是城南最繁華的街道,不可能生意如此不好,好不容易有客人上門,來的還都是練家子。」

  周雲澤饒富興味的揚起眉,「練家子?韃靼人嗎?」

  「雖然生得高大勇猛,但卑職覺得不是韃靼人,他們說的是官話。」

  「韃靼人不見得不會說官話。」韃靼派出來的探子不懂官話,如何打探消息?

  「卑職知道,但他們的官話非常純正,像是京畿人士。」

  基本上,會說官話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但是多少帶著各地腔調,唯有京畿一帶的人方有一口純正的官話,可是京畿人士……

  周雲澤的目光沉下來,「難道是權貴之家的侍衛?」

  「那幾個人看起來都不是花架子。」暗二連五城兵馬司都看不上眼,更別說京中權貴之家那些中看不中用的侍衛。

  聞言,周雲澤微皺著眉,難道是死士?

  暗二顯然知道周雲澤的想法,立刻否決,「他們身上沒有死士的陰鷥冷冽。」

  京中權貴培養死士多是為了執行不可告人的任務,譬如暗殺,若非萬不得已,不會輕易動用這些死士,且如今朝堂風平浪靜,還未到爭儲之時,沒必要動用隱藏的勢力,將自個兒的實力曝露出來。

  周雲澤也相信是死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又想不通,難道京城還暗藏著其他勢力?

  「爺,除了暗一,只怕沒有人能夠不動聲色跟蹤那個刺青男子。」

  周雲澤略一思忖道:「用不著再盯著那個人,送一張刺青圖給暗一,說不定暗一可以尋到管道查出這個圖騰的含意。還有,繼續盯著,那間鋪子大有文章。」

  「卑職也認為如此,這幾日暗中打探鋪子背後的東家,可是除了韃靼人,什麼消息都查不到,卑職懷疑這只是擺在明面上的人,真正東家另有其人。」

  周雲澤從來沒想到這一點,若是如此,他更想不通了,「韃靼人在大周做生意雖說不稀奇,但擺脫不了朝廷的目光,尤其幽州這樣的地方,朝廷還會派錦衣衛重點關心,將韃靼人擺在明面上,這不是有違常理嗎?」

  「雖然朝廷會留意韃靼人的鋪子,但是一年、兩年、三年過去了,他們一直安安分分的做生意,朝廷對這間鋪子的心思就會淡了。」

  關於這一點周雲澤不能不同意,朝廷確實沒有太多心力一直關注一間小鋪子。

  「這間雜貨鋪子很多年了嗎?」

  「有六七年了。」

  周雲澤仔細回想六七年前,朝廷好像沒發生什麼大事……也許有,只是那時為了親事跟皇祖母僵持不下,後來皇祖母索性直接賜婚,他氣得跳腳,根本無心關注朝廷發生什麼事。

        「爺,要不要卑職夜裡潛進去查探?」

  沉吟片刻,周雲澤搖了搖頭,「在不清楚對方的底細之前,莫要輕舉妄動。」

  「盯著只怕也不會有所斬獲。」

  「不急,若是過些日子還是沒有進展,再決定是否潛入查探。」周雲澤轉頭看了一眼窗外,「今日天氣不錯,我去一趟棋院。」

  暗二狐疑的跟著往外看,今曰明明跟昨日一樣,熱得全身都要冒煙了。

  周雲澤對暗二的疑惑視而不見,一心想著某人今日應該會去棋院,迫不及待的下榻。小順子很識相的立刻上前為他整理衣服,待滿意了,他快步而出,可是出了院子,又覺得自個兒不能表現得太心急了,還是雙手背在身後,轉而漫步前行。

*             *             *

  雖然一直都知道某位傲嬌男有仙人之姿,可是陳瑾曦第一次覺得他賞心悅目,畢竟連著跟五位醜男對弈之後,美色令人好感度倍增。

  「如何?事情可有進展?」陳瑾曦難得好心情的對周雲澤勾唇一笑。

  「我們先下棋。」周雲澤從棋盅拿起一顆白子落下。

  「兩者並不衝突。」陳瑾曦飛快的拿起一顆黑子落下。

  「我不喜歡一心兩用。」周雲澤緊跟著又在棋盤上落下一子。

  陳瑾曦眼睛微微一瞇,若是有消息,直接了當說出來就好了,何必廢話?眼前只能說明一件事,「你根本沒有認真打探消息,是嗎?」

  「我說過了,再難我也會遵守自己的承諾。」周雲澤輕輕敲了一下棋盤,「若想知道我打聽到的消息,你就專心下棋。」

  「我沒有不專心啊。」陳瑾曦不服氣的撇嘴,一心兩用並不代表她不專心。

  周雲澤抬頭看著她,口氣帶著一絲寵愛,「我沒見過比你還會耍賴的人。」

  「你別污蔑我,我這個人最講道理了。」

  她怎麼突然心跳得如此快?這個男人的眼神會不會太過曖昧了?難道沒人告訴他,他那雙桃花眼擁有致命的吸引力嗎?若非她芯子裡的年紀過三十了,如何招架得住?

  「若是如此,我來這兒是為了下棋,難道你不應該先陪我下棋?」周雲澤慢條斯理的揚起笑容,「我們要繼續嗎?」

  「繼續就繼續,用不著對著我笑。」陳瑾曦懊惱的拿起一顆黑子落下,然後她就後悔了,「慢著,我放錯了……」

  「起手無回大丈夫。」周雲澤抓住她的手。

  陳瑾曦覺得自己被電到了,連忙將手抽回來,結結巴巴的道:「我……我又不是大丈夫,我是小女子。」

  「就說你喜歡耍賴,你還不承認。」周雲澤一副很無奈的搖搖頭,「在棋盤面前,人人皆為大丈夫,未聞小女子。」

  「這種事我怎麼沒聽過?」

  周雲澤抬起下巴,「這是我說的。」

  「……你行。」單看他一身傲氣,她不難猜想他是哪來的貴公子,可是身在異鄉好歹收斂一點,總是一副「我是老大」的姿態,也不怕真的遇到老大,死得很快。

  「我們旗鼓相當。」

  他認為這是對她的誇贊,可是陳瑾曦一點也不領情,賞他一個白眼,別看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那是因為方家在幽州份量很重,她又出自定國公府,寧王也敬重她爹,她不率性對得起自己嗎?

  「你不是要下棋嗎?」她催促道。

  周雲澤再次將注意力放在棋盤上,陳瑾曦也收起亂七八糟的心思,專心迎戰。

  這盤棋下得很快,陳瑾曦急著想知道他調查的結果,根本無心跟他周旋,當然卯足全力,然後就贏了。

  「好啦,你可以說了……算了,我們出去再說。」雖然棋院今日沒什麼人,他們又在角落不引人注意,但要談論的事不宜落入他人耳中,還是另尋清靜的地方。

  「今日不是和局。」周雲澤覺得很鬱悶。

  怔愣了下,陳瑾曦兩眼圓瞪,「不是和局不行嗎?」

  「你是有意為之。」

  「什麼有意為之?我不明白。」遇到強勁的對手,她喜歡下成和局,這是她小小的惡趣味,已經習慣了,不能說是有意為之。

  周雲澤傾身向前,兩人瞬間只有一指之距,她下意識往後一縮,他卻伸手扣住她的肩膀,教她動彈不得,他幾近呢喃的又說了一次,「我就說你愛耍賴,還不承認。」

  「……我真的不明白。」她自認為閱人無數,任何美色都無法擾亂她的思緒,可是當一個美男子近在咫尺,她微微靠上去,兩人的唇瓣就貼在一起了,怎麼可能不心慌意亂……

  這個男人真討厭,他能不能不要有意無意就撩她一下?芯子過了三十,並不代表她不會化身成狼女。

  「你敢對天發誓,先前你不是有意跟我下成和局嗎?」

  「你聽過習慣成自然嗎?」陳瑾曦不自覺的咽了口口水。

  「沒聽過。」

  「沒聽過也明白字面上的意思吧。」陳瑾曦咬牙切齒,恨恨地道。

  半晌,周雲澤終於鬆開手,用口形吐出三個字:真可愛。

  重獲自由,陳瑾曦覺得應該鬆了口氣,可是,為何反而生出一種淡淡的失落?

  她忙著收拾混亂的思緒,根本沒注意到他「說」了什麼。

  周雲澤起身走出棋院,陳瑾曦趕緊收拾棋子,起身追出去。

  兩人一前一後來到園子,小順子保持距離守在一旁,防止有人過來打擾。

  「目前沒有消息。」周雲澤很爽快的道。

  「什麼?」陳瑾曦懷疑自己聽錯了,剛剛刻意賣關子要她好好下棋,結果什麼消息也沒有,這不是耍她嗎?

  「我派人盯著雜貨鋪子,尋到此人並非難事,但他不是普通高手,若非最頂尖的探子,三兩下就會教他察覺,我的人不敢跟得太緊,因此暫時沒有進展。」

  聞言,陳瑾曦還真不能說他沒做事,人家好歹找到人,不過是不敢輕舉妄動,「依你所言,豈不是別想查清楚他的底細?」

  「我倒覺得比起此人,那間雜貨鋪子更值得探究。」

  「那間鋪子有什麼問題?」

  「不知道,這是我的直覺。」

  陳瑾曦不知道他哪來的直覺,但記得第一次看到那間鋪子時感覺不是很好,一來鋪子的夥計太不會做生意了,二來進出那兒的客人都很奇怪,可是入菜的某些香料只有那兒買得到,她便也不計較太多了。

  提起那間鋪子,她想起一事,「對了,我忘了問你,你從那間鋪子買的香料,可有你要尋的香味?」

  周雲澤搖了搖頭,「沒有。」

  陳瑾曦撇了撇嘴,「你究竟要尋什麼奇怪的香味?」

  「我也很想知道。」周雲澤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若有消息,我會立即告訴你。」

  關於香姨娘的事,他讓暗二查過紅袖樓,但是目前並未發現什麼古怪之處,不過因為寧王叔的關係,生意特別火紅,相對的也成為青樓女子的首選。

  無論如何,他願意幫她,她就應該心存感謝了。陳瑾曦恭敬的行禮道:「有勞你費心了,但願我不必等太久。」

  「我也盼著早早有好消息。」他也不喜歡這種好像走進死胡同的感覺,可是忙碌至今竟然一無所獲,而這往往說明一種狀況——事情比他以為的還複雜麻煩。

*             *             *

  陳瑾曦討厭規矩,但每個地方都有自己的遊戲規則,而她不喜歡特立獨行,與眾不同引人注目,可隨之而來的是各種麻煩,沒有強大的實力應付麻煩,還是安分過日子,因此過了申時她就不會流連在外。

  今日她趕在午時之前就回來了,因為天氣太熱了,文華齋沒放冰盆,窩在那兒抄書不到半個時辰就陣亡了,所以她拿了要抄寫的書就回來了。

  進了門,陳瑾曦想到今日書院放假,於是讓司畫先將書冊送回房,自己轉到前院,沒想到一眼就見到兩位哥哥鬼鬼祟祟在花廳外面探頭探腦。

  陳瑾曦走過去,試著越過他們從窗戶窺探屋內,不過,什麼也看不到,只是隱隱約約有聲音傳來,她只好開口問:「兩位哥哥在看什麼?」

  陳明蕭和陳明軒同時跳起來,轉身瞪人,很有默契的壓低嗓門,「你幹啥嚇人?」

  「你們做了什麼……」陳瑾曦的嘴巴被兩人同時摀住了,然後在兩人一左一右拖拉下進了書房。

  陳瑾曦用力推開兩人,懊惱的道:「你們兩個究竟幹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陳明軒看著陳明蕭,覺得這事還是由他開口吧。

  陳明蕭倒也不推辭,直接了當的道:「定國公府來了人。」

  陳瑾曦怔愣了下,後知後覺想起那是他們的本家,「怎麼突然來了人?」

  頓了一下,陳明蕭眼神閃躲的道:「又是三年一次的選秀。」

  陳瑾曦頓時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然後呢?」

  「定國公府只有你的年紀適合。」

  「什麼?」陳瑾曦激動的兩眼暴凸,「送我進宮選秀,這是瘋了嗎?我這個德性進宮不到一個月,就會被人家鬥得屍骨無存!」

  「你別急,人家看不上你。」

  陳瑾曦愣了下,很快就想明白了,四房是定國公府最沒有實力的一房,她爹只是個教書先生,而她娘是四品文官的女兒,實在不值得皇帝拉攏。

  不過,凡事沒有絕對,難保不會發生意外狀況,譬如定國公府為了將自家姑娘送進宮,上皇后或妃嬪那兒送禮。

  「定國公府會不會想將我送進宮?」

  「定國公府將你報上去也是不得已,每次選秀,權貴之家一定要報名,本支沒有人選,就從旁支尋人,這是一種忠於帝王的表示,至於會不會入選,端看皇上的考量。」陳明蕭覺得站在定國公府的立場,此舉並不為過。

  「我是不值得人家考量,但你能保證定國公府不會生出什麼歪心思嗎?」她不是小瞧定國公府,一個沒有能人立起來的家族,想要透過裙帶關係鞏固家族勢力,這是人之常情。

  「即便定國公府有心送姑娘進宮,也不會挑上你。」

  「這是為何?」

  「這幾年你在幽州,性子和規矩都野了,送你進宮只會給定國公府扯後腿,不會帶來任何利益。」

  陳瑾曦很不服氣的送上一個白眼,「我有這麼笨嗎?」

  「你再聰明也不是養在祖母身邊,經過精心調教,定國公府不會放心將你送進宮。」陳明蕭很清楚家族處事的規矩。

  這會兒陳瑾曦終於放心了,是啊,又不是精心調教的姑娘,見識、手段皆不及人家,送她送宮不是等著給家族惹禍嗎?

  「這很難說,大伯父一直想更上一層,難保他不會一時頭昏腦脹想偏了。」陳明軒不以為然的道。

  聞言,陳瑾曦一顆心又提起來了。

  陳明蕭惱怒的一巴掌打下去,「你別添亂了。」

  陳明軒哇哇叫著抱著腦袋瓜,跳叫道:「我又沒有說錯,若非大伯父盼著更上一層,大姊姊如何會嫁入承恩公府?」

  「這是太后賜婚。」

  陳明軒嗤之以鼻,「沒有人在太后面前湊對,太后怎麼會無緣無故賜婚?」

  陳瑾曦整個人都蔫了,怎麼有一種前途越來越黯淡的感覺?

  「定國公府如今是祖父當家,大伯父就是有意送人進宮也作不了主,還有,承恩公府的公子看上大姊姊,這並不是大伯父能左右的。」陳明蕭不好直說,若是定國公府具有左右朝堂的實力,太后也不會連問都不問就賜婚了。

  「祖父比大伯父更看重家族的未來,還有,大伯父若是不喜歡這門親事,好歹要去皇上面前爭辯二一,可是大伯父什麼也沒做,一句『太后賜婚,不能推辭』順理成章應了。」陳明軒不屑的撇了撇嘴。

  「太后已經賜婚了,還跑去皇上面前爭辯,這不但改變不了結果,還會落個不識抬舉的話柄,兩家就是結成親家,心裡也有了疙瘩。」

  「有疙瘩又如何?」陳明軒冷哼一聲,「總比他那張諂媚的嘴臉好吧。」

  「你……」

  陳瑾曦連忙舉起雙手打斷他們,「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你們兩個都對,不過是想法不同而已。」

  兩兄弟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在她額上彈了一下,她吃痛的伸手護住額頭,怒瞪著他們。「你快及笄了,不要老是往外跑。」

  「若是教人家知道你是定國公府的姑娘,定國公府的臉面都被你丟光光了。」

  雖然兄弟兩人一個溫潤一個剛硬,但是「對外」絕對炮口一致。

  陳瑾曦不以為然,「我不是去文華齋就是在棋院,這是經過爹娘同意,怎麼會將定國公府的臉面丟光光?」

  「爹娘能不同意嗎?不准你出門你就病懨懨的,成日唉聲嘆氣。」

  「就是啊,爹娘心疼你,可不表示你可以任性。」

  「我任性?」陳瑾曦指著自己,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兩兄弟默契十足的點點頭。

  陳瑾曦左看看,右看看,覺得太無辜了,怎麼轉眼間之間自己就成了他們攻擊的對象?一對二,她太吃虧了,索性轉身走人,可是步伐還沒跨出去,兩兄弟就伸手拉住她。

  「定國公府的人還沒離開,你別出去。」

  「定國公府的人見到你,難保不會動了歪心思。」

  兩兄弟覺得自個兒的妹妹雖然任性了一點,但是生得嬌柔清麗,如出水芙蓉,定國公府的人見了很容易生出想法。

  陳瑾曦對自個兒的花容月貌不是沒有感覺,不過跟某人相比,她看自己只有兩個字——還好。她勉強稱得上小美人,卻不值得定國公府在她身上下注,可是她也不想這會兒撞上去,沒有人能夠保證定國公府不會「飢不擇食」。

  掙開兩位兄長,陳瑾曦走到榻上坐下,「我記得定國公府還有年紀相近的姑娘。」

  「定國公府的姑娘十二三歲就訂親了。」陳明蕭心疼的看著妹妹,若他們沒有被迫離開京城,四房的門檻早就被踩平了,曦兒不可能至今還乏人問津。

  陳瑾曦無比慶幸早一步離開京城,早早等著嫁人的感覺真不好。

         「你別擔心,祖父最重視家族名聲,若非皇上點名定國公府的姑娘,祖父絕對不會將定國公府的姑娘送進宮。」

  陳明軒顯然不認同哥哥的說法,但見到陳瑾曦愁眉不展,也不敢再唱反調。

  陳瑾曦支手托著下巴,望著窗外發呆,除了走一步算一步,如今她還能如何?

*             *             *

  無論異國雜貨鋪子還是那個刺青男子,周雲澤覺得已經走入死胡同,如今只能寄望拿到刺青圖的暗一,靜待他有好消息傳來,沒想到這時暗二又有新發現了。

  「紅袖樓的老鴇是雜貨鋪子的常客?」

  雖知香料買賣很適合作為掩護,方便藏身青樓的奸細傳遞消息,不過這段時間並未有此發現,周雲澤不能不懷疑自己想多了,也許這間雜貨鋪子依然可疑,但絕非傳遞消息的賊窟,不想轉眼之間豁然開朗,死胡同尋到一道裂縫。

  「是,卑職也是無意間在茶館聽見的。」暗二仔細道來經過。

  每次輪到他守雜貨鋪子,他會待在巷口的茶館,不顯眼又便於監視,還能聽人閒聊打發時間。今日紅袖樓的老鴇去了雜貨鋪子,茶館正巧有幾位客人是紅袖樓的常客,見了隨口閒扯起來,再加上夥計湊熱鬧說了幾句,透露出紅袖樓老鴇從雜貨鋪子採購香料,配製出紅袖樓獨特的香味。

  「香姨娘出自紅袖樓,她使用的香味應該也是來自雜貨鋪子,可是,我並未在買來的香料中尋到相近的香味。」周雲澤微微皺起眉頭。

  略微一頓,暗二試探的道:「爺,要不要走一趟紅袖樓,確定香姨娘使用的香味與紅袖樓是否相同?」

        「我可以奉陪。」忙著收拾草藥的李晟風終於來了興致,扔下手上的活兒,眼巴巴的湊到周雲澤身邊。

  周雲澤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要去你自己去,別拉上我。」

  「我是跟著你去。」

  「我可不想踏進那種地方。」某人無法忍受太重的香味,聞了就想打噴嚏,他是討厭沾染亂七八糟的香味,這會讓他覺得自己變得很低俗。

  「你不覺得看美人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嗎?」除了給人看病,李晟風最大的樂趣就是看美人,他戲稱這是調節心情。

  「我看自己就很愉快了,何必浪費心思在其他人身上?」

  李晟風看了他一眼,不得不承認沒見過比他還賞心悅目的姑娘。

  周雲澤實在受不了他的喜好,「真不明白你在想什麼,不過是一些庸脂俗粉。」

  李晟風不以為然的搖搖頭,「無論庸脂俗粉還是清麗高貴——各具千秋,各有各的美,你不挑剔,她們一樣賞心悅目。」

  周雲澤懶得跟他廢話,告訴暗二,「你陪李爺去一趟紅袖樓。」

  聞言,暗二苦惱的道:「卑職並不知曉香姨娘身上的香味,只怕無法確定是否同於紅袖樓的香味。」

  周雲澤略一思忖道:「你想法子弄到紅袖樓的薰香。」

  「等一下,」李晟風突然想起一事,「你不是說買來的香料一無所獲嗎?若是如此,有沒有可能那個香料根本沒有販售?」

  周雲澤不解的挑了挑眉。

  「若是那個香味出自古老的秘方,其中的香料很可能非常珍貴稀少,那間雜貨鋪子就不可能擺出來販售,更不可能大量賣給紅袖樓,只怕去了紅袖樓還是一無所獲。」李晟風是個醫者,最清楚那些珍貴的方子,有些庸醫明明醫術不好,但靠著這些祖傳下來的方子穿梭在大街小巷,混得有模有樣。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呢?周雲澤神情轉為凝重。

  「怎麼了?」

  「我不希望香姨娘使用的香出自某個古老的方子。」

  李晟風很快就想明白了,若香姨娘擁有如此珍貴的方子,這只能說明一件事——香姨娘的身分恐怕不簡單。

  「若能偷出此香,說不定我能查出此香的來歷。」

  「這兒可是寧王府,寧王叔的侍衛在藩王中稱得上最頂尖的。」周雲澤沒將這些侍衛放在眼裡,但也知道在別人屋簷下不可輕舉妄動,一旦失手,得罪了寧王是小事,要是因此打草驚蛇,可就得不償失了。

  「這事可以請寧王妃出手。」

  「寧王妃是個聰明人,為了引來皇祖母的關心,她已經鬧過一次,不會再來一次。」

  「可惜了。」周雲澤也覺得可惜,只是經過那次的巧遇,香姨娘更是不出院子,無法再製造巧遇。「無論如何,還是先弄到紅袖樓的香。」

  「這事包在我身上,就是弄不到,我也可以幫你配出來。」李晟風最厲害的不是醫術,而是鼻子,只要聞到味道就能夠配製,不過這有個前提,此香的配方沒有珍貴難尋的香料。

  「雖然紅袖樓表面上看起來沒什麼古怪之處,但凡事多長一點心眼,不要一看見美人,其他的事全拋到腦後。」

  李晟風不服氣的撇了撇嘴,「我是這種人嗎?」

  「我是怕你眼花撩亂之後,心跟著亂了。」

  「我只是喜歡看美人,可不會傻傻的隨著她們打轉。」

  「聽說紅袖樓的姑娘一個賽過一個,幽州的才子全栽在她們手上。」

  「我又不是才子,風花雪月的事我可不感興趣。」

  周雲澤只是提醒,倒也不擔心,有暗二跟著不會出事,不過與其在紅袖樓花心思,他更想探一探雜貨鋪子。

*             *             *

  陳明軒覺得當哥哥的真是辛苦,尤其遇到一個不安分的妹妹,更是不容易,她在文華齋熬夜修畫,他得寸步不離守在一旁,不想奉陪還不行,誰教他讀書的本事不及有秀才功名的哥哥,犧牲奉獻的人只能是他。

        「今日月色真美。」陳明軒靠著門邊席地而坐,腦袋瓜不時敲著門,企圖引來某人的關心,不過某人很忙,連一眼都懶得給他。

  歪著頭一看,陳明軒嘆了一聲,「可惜了,沒有一壺酒,要不我也能夠舉杯邀明月,對飲成三人。」

  某人還是充耳不聞。

  「你日夜苦熬修畫可有掙銀子?」

  這種白痴的問題不值得回應,某人當然繼續埋頭幹活。

  陳明軒拍一下腦袋瓜,「我真是傻了,雖然你的本事不大,但是從來不做白工。」她的本事不大,但也好過他。某人懶得浪費口舌回應。

    「你說,管掌櫃這個人是不是很奇怪?文華齋又不是沒有自個兒的修畫師,為何要你來修畫?」陳明軒當然知道妹妹在丹青上的本事,但是修復古畫是何等艱難的任務,怎麼可以交給一個小丫頭呢?

  陳瑾曦終於有反應了,抬頭看了一眼,「不行嗎?」

  「你還是個小丫頭,用不著他如此巴結吧。」陳明軒認定管掌櫃是出於利益考量。

        陳瑾曦忍不住咬牙,有如此看低妹妹的哥哥嗎?輕哼了一聲,她解說道:「祈元山是前朝的宮廷畫師,最擅長美人圖,畫風華麗細膩,而文華齋的修畫師沒有一個擅長人物畫。」

        頓了一下,陳明軒遲疑的道:「文華齋的修畫師不擅長,你擅長?」

  陳瑾曦的臉都綠了,這是她哥哥嗎?

        「難道因為你筆下的牡丹濃艷富貴,管掌櫃就認為你可以畫出美人的風采?」陳明軒搖了搖頭,「管掌櫃實在太抬舉你了。」

  「你還是出去外頭舉杯邀明月吧,別在這兒煩我。」

  陳明軒惱怒的一瞪,「我這不是沒有酒嗎?」

  「那你出去動一動發達的四肢吧。」

  這是暗示他頭腦簡單四肢發達嗎?沒錯,比起腦子,他的四肢更發達,但是這丫頭如此眨低自個兒的哥哥好嗎?

  「還不趕緊出去。」陳瑾曦擺了擺手。

  「我不是腦子不好,我只是擁有武學天分,更喜歡拿刀劍。」若非武舉不是單靠武功就能名列前茅,陳明軒也不會在學業上花心思。

  「是是是,我知道,你趕緊去外頭好好耍刀劍吧。」

  陳明軒覺得很無趣,起身甩了甩衣袖走出去。

  陳瑾曦忍不住掏了掏耳朵,終於不必忍受麻雀的噪音,不過剛剛收回心思,陳明軒又倉皇的跑進來,神色看起來有些慌亂,她嚇了一跳,「怎麼了?」

  「你跟我出來一下。」陳明軒扯著陳瑾曦往外走。

  「你在鬧什麼?」

  「安靜,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陳瑾曦不難看出陳明軒的緊張戒備,還是乖乖閉上嘴巴,待他揭曉答案後,她只覺得腦子當機了,這個家伙怎麼會掉在這兒?

  「我一走進院子,就見到這個人從牆上掉下來,我見他動也不動,擔心他死了,可是拉下蒙面巾探了他的鼻息,他還有氣,不過推了他幾下,他都沒有反應。」為了證明所言,陳明軒伸出腳,可是又覺得這樣太失禮了,還未碰觸又縮回來。

  陳瑾曦上前蹲下來,輕輕推著周雲澤,「周公子……周公子,你還好嗎?」

  周雲澤突然睜開眼睛,陳瑾曦嚇了一跳,差點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過她很快就穩住了,因為他看著她的目光明顯渙散,喃喃自語的搖著頭,「這是夢……」

  「不是夢。」陳瑾曦輕拍著他的臉,「起來,你在這兒睡著會著涼。」

  「吵……」

  「你進去,我就不吵你。」陳瑾曦繼續拍他的臉,他索性一把抓住她的手,她頓時一僵,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你認識他?」陳明軒看傻了。

  回過神來,陳瑾曦尷尬的點點頭,用力想掙脫周雲澤,可是他抓得太緊了,她只能瞪了自家哥哥一眼,示意他幫忙,兩人七手八腳,好不容易將周雲澤的手扒開。

  陳瑾曦喘了一口氣,推一下陳明軒,「二哥哥,我去收拾一下廂房,你先檢查他身上有沒有受傷,再將他背到廂房。」

  陳明軒有一堆問題,可是這會兒只能按下,扶起周雲澤,前前後後再三確認他沒有受傷,然後撐起他進了廂房。待陳明軒將周雲澤安頓好了,陳瑾曦確定某人並未受傷,立刻丟手不管,「二哥哥,我趕著修畫,這兒就交給你了。」

  「慢著,」陳明軒伸手扯住她,「你還沒說清楚你們是什麼關係。」

  「我們什麼關係也沒有,不過是在棋院遇上幾次,下了幾次棋。」

  「是嗎?」

  陳瑾曦惡狠狠的一瞪,「我是那種沒分寸的人嗎?」

  「那個家伙扯著你不放。」陳明軒一臉狐疑的左看右瞧,那人抓得那麼緊,深怕她跑掉似的,這還是在意識不清楚的狀態下,若說他們之間沒什麼,能信嗎?

  「看他的樣子肯定遇上麻煩了,瞧見熟人,當然要抓著不放啊。」陳瑾曦努力想掰開陳明軒的手,「好了啦,別擔誤我的時間,我趕著修畫。」

  陳明軒很認真的看了她一眼,終於鬆開手,「你總要告訴我此人的身分。」

  「除了姓周,我對他一概不知。」

  「姓周?」陳明軒若有所思的看著床上的人。

  這人不像寧王府的幾個公子,難道只是碰巧姓周?也並非所有姓周的都出自皇室,他不必想太多。

  陳瑾曦趁著他沉思之時趕緊溜之大吉,她能得到修補古畫的機會,是因為這幅畫是外祖父尋得的,外祖父在沒有出色的人選之下,覺得不如給她機會試試,她可要抓緊這個機會好好表現,以後這樣的差事才會再度落在她頭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3 11:16 PM 編輯

【第五章】    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周雲澤很想集中精神,可是腦子一直很混亂,幾番掙扎,好不容易看清楚眼前的景象,轉眼又落入混亂之中……如此反反覆覆,腦子才終於漸漸清晰起來,順利鑽出那片混亂。

  睜開眼睛,周雲澤盯著前方看了一會兒,接著轉向左邊,再轉向右邊,最後目光落在榻上的陳明軒,此時陳明軒正好翻身,然後整個人從榻上摔下來,頓時驚醒過來,倉皇的左看右瞧,待他對上周雲澤的視線,怔愣了下,終於搞清楚身在何處。

  半晌,陳明軒才後知後覺的跳了起來,喊了一聲「等一下」便轉身跑出去。

  周雲澤見了唇角一抽,這個二愣子是誰家的孩子?

  甩了甩頭,他細細回想,自己夜探雜貨鋪子,沒想到還未探出名堂就誤觸陷阱,困在迷煙陣當中,還好他夠警覺,即便蒙著臉還是趕緊摀住口鼻撤退,果然一會兒就察覺自個兒不對勁了,腦子變得很混亂,眼前的景象時而清晰時而模糊,若非他早早摸熟了撤退路線,早迷失方向了,等經過文華齋時,因為快支撐不住,他索性翻牆藏身於此。

  後來呢?他好像看到某個丫頭,那一瞬間他有種說不出的心安,原本緊繃的心情隨之放鬆下來,接下來……他就不記得了,只知道他努力想集中注意力,可惜心有餘而力不足,直至此刻。

  周雲澤坐起身,掀開被子,慢慢將雙腳移向地面,站起身,感覺頭還有一點暈,又坐回床上,此時房門再度打開,他抬頭看去,正好對上陳瑾曦的目光,不由得一怔,難怪在那一片混亂中有她的身影,原來不是他的幻覺。

  「是你救了我?」

  「不是,是我二哥哥發現你。」若非二哥哥,他很可能在院子睡上一夜,著了涼大病一場,不過在她看來,這還不足以稱為救命之恩。

  「那個二愣子是你二哥?」周雲澤想著剛剛跑出去的那一位,再看看她,兩人沒有一點點相似之處。

  「我二哥哥只是看起來有一點憨,但腦子很靈活。」陳瑾曦當然不會承認二哥哥在自個兒眼中也是個二愣子,做事喜歡憑著血氣之勇,懶得動腦子,不過他真的不笨。

  周雲澤無所謂的擺了擺手,「總之,謝謝你們兄妹,只是你怎麼會在這兒?」

  「我們兄妹這幾日給文華齋打雜。」

  「打雜?」

  陳瑾曦點了點頭,轉移話題,「你惹上什麼麻煩了?」

  「我去探了那間雜貨鋪子。」陳瑾曦驚愕的瞪大眼睛,「你也太大膽了!」

  「那位刺青男子經常出入雜貨鋪子,與雜貨鋪子只怕不是普通關係,想查清楚他的底細,從雜貨鋪子下手是最簡單的法子。」

  這一點陳瑾曦不得不同意,若是她覺得那間鋪子有問題,也會忍不住進去一探。

  「結果如何?」

  周雲澤搖了搖頭,「什麼也沒發現,還誤入陷阱中了迷煙,差點出不來。」

  聞言,陳瑾曦微微皺起眉頭,「一個小小的雜貨鋪子怎麼會設陷阱?」

  「我說過那間雜貨鋪子有問題,這會兒你相信了吧。」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凡事要講證據,不能單憑直覺啊。」

  確實如此,可是他的直覺從來不是無中生有。不過周雲澤無意為此爭執不下,轉而問:「那間雜貨鋪子很不起眼,你是如何發現的?」

  「你不是說我是這兒的地頭蛇嗎?我隨口問一句『上哪兒能尋到做吃食的香料』,自然有人告訴我。」陳瑾曦很得意揚起下巴。

  他好像越來越習慣這丫頭驕傲的小模樣,不但不討厭,還越看越可愛……他是不是中了這丫頭的毒了?

  周雲澤努力摒除腦中的胡思亂想,清了清嗓子問:「依你所言,你隨口一問是不是就可以打聽到那間鋪子的事?」

  這個問題會不會太蠢了?陳瑾曦沒好氣的瞥了他一眼,「人家有心隱藏,放出來的消息只怕是虛的,我就是打聽到一籮筐有用嗎?」

  周雲澤頓時噎住了。

  「昨晚你鬧了那麼一齣,說不定人家今日就關門走人。」陳瑾曦可不承認這是詛咒,對方的身分若有什麼問題,出了事當然是立刻走人。

  「關門走人不是等於告訴別人,他們真的有問題嗎?」周雲澤倒不覺得他們會如此衝動行事,除非……

  「你都已經認定他們有問題,還尋上門了,他們能不趕緊跑嗎?」

  雖然不太同意這話,但是不能不防,周雲澤急匆匆的站起身,才走了兩步,又搖搖晃晃跌回床上。

  「你怎麼了?」

  「那迷藥非常霸道,一時半刻還散不了。」

  「正好,這時候你離開這兒可能會有點麻煩,剛剛我讓二哥哥出去外面探了一下,今日這附近多了一些不同尋常的面孔,很可能是衝著你來的。」

  周雲澤若有所思的皺著眉,他確定後頭無追兵,他們又是如何找到此地的?

  「若是你急著離開,只要有人能將你偷偷帶出去,我可以幫你連繫對方。」陳瑾曦也不願意他一直待在這裡,雖然她可以在修畫期間使用這間廂房,但這兒畢竟是人家的地盤,院子更是不時有粗使婆子來來去去,他在這兒藏不住。

  「你幫我一個忙,請你二哥去回春堂請一位李大夫過來。」

  回春堂是秦家的產業,從南到北的府城都有分堂,李晟風身為秦太醫的徒弟,當然有必要進回春堂跟同門師兄弟交流一下,反正很閒,坐堂給人看病正好可以消磨時間。

  「我知道了,需要將你的情況告訴他嗎?」

  「不必了,只要將這個交給他,」周雲澤取下手上的扳指遞給她,「若他有話問你二哥,叫你二哥如實回答,若什麼都不問,那就不必說。」

  陳瑾曦點了點頭,轉身往外走。

  當夜李晟風就將周雲澤偷渡到回春堂,整整調養了三日,周雲澤方才恢復,而此時李晟風也從周雲澤衣服上面殘留的香味配出那款迷香。

  「你聞聞看,這是不是那日的迷香?」李晟風將手上的小匣子遞給周雲澤,在榻上的另一邊坐下。

  周雲澤打開小匣子,舉起來靠近鼻子仔細聞了一下,趕緊關上小匣子,放到几案上,「沒錯,就是這個味道。」

  李晟風得意的摸了摸鼻子,「若非我有個狗鼻子,如何查到你中了什麼迷香?」

  「若非我察覺到殘留在衣服上的迷香,你就是有狗鼻子也無從尋起。」

  對方為何能尋到文華齋?這個問題一遍又一遍的在他腦海盤旋,直至他不經意間聞到衣服上的香味,這才恍然大悟,原來對方是循著香味而來,換言之,這個迷香不容易消退,要不他也不會過了一夜還站不穩。

  「沒有殘留在衣服上的香味,我也可以從你中了迷香之後的症狀尋出答案,只是要費上一段時日。」李晟風很不服氣。

  「說吧,這是什麼迷香?」

  李晟風神情轉為嚴肅,「這是前朝宮中慎刑司專用的迷藥,會令人產生混亂,聽從對方指使。這個迷藥非常霸道,若非你蒙著臉又及時摀住口鼻,只怕你連那間鋪子都出不來。」

        周雲澤微微皺眉,「前朝?」

  「前朝明宗皇帝有個愛妃是南蠻人,據說醫術很厲害,不過她的醫術不是用來救人,而是用來搗鼓各式各樣的毒藥,因此前朝宮中有很多秘藥。可惜先皇殺入宮中的時候,宮中已經陷入火海,那些秘藥全部沒了。」

  那場火燒毀的不只那些秘藥,還有住在東宮的明思太子,也因此有一個傳言——明思太子詐死遁逃。

  皇祖父建了錦衣衛專門打探消息,目的就是尋找明思太子,可是找了幾年都沒有消息,後來就放棄了。

  周雲澤目光一沉,喃喃自語的道:「難道那間鋪子跟前朝宮中的人有關?」

  「無論有沒有關係,你還是暫時別去招惹人家。」

  「他們只怕已經關門暫時躲起來,我想招惹也無從下手。」

  「暫時躲起來並不表示真的消失不見,躲在暗處的敵人更教人防不勝防。」

  「對他們來說,我也是躲在暗處的敵人。」

  李晟風不認同的搖搖頭,「從你躲進文華齋,你的身分就藏不住了。」

  周雲澤不解的揚起眉。

  「試問有幾人能從那麼厲害的迷藥當中脫身?你又三日不曾在寧王府現身,想找出你這個躲在暗處的人有何難?」

  周雲澤神情轉為凝重,這一點他完全沒想到。

  「莫要不當回事,若是這些人真的與前朝宮中有關,絕對是一個比一個棘手。」

  「我知道。」經過三四十年,他們不但躲過錦衣衛的查緝,還有了產業,這樣的本事太驚人了。

  「我覺得你還是趕緊離開幽州,這兒的事丟給皇上。」

  若是事關前朝,當然要趕緊告訴皇上,不過他還不能離開幽州,「你對前朝宮中的秘藥熟悉嗎?」

  「師傅無意間得到一本前朝的醫書,其中提起不少宮中秘藥,只要上頭有記載,我多少識得,不過要說熟悉那是不可能的,師傅花了不少心思研究,甚至還帶我走了一趟南蠻,但只有少數幾樣能製出,譬如你中的迷藥,其他無解。」

  李晟風覺得這是好事,因為大部分的秘藥都不是好東西,因此師傅也沒放在心上,鑽研不過是為了增長醫術,過程比結果來得重要。

  略微一頓,周雲澤的神情變得有些緊張,又有些期待,「你說,香姨娘身上的香味有沒有可能來自前朝宮中的秘藥?」

  怔愣了下,李晟風懊惱的拍一下腦袋瓜,「哎呀!我怎麼忘了呢?魅香!」

  「什麼魅香?」

  「據說是一種可以使人沉迷其中的香味,其實說是毒更為恰當,一旦上癮了,你就會受到這種毒香的控制,直到精盡而亡。」

  「你可知道魅香的味道?」

  李晟風沒好氣的賞他一個白眼,「若我知道魅香的味道,當你提起香姨娘的事,我豈會沒想到?」

  「難道沒有法子可以斷定那是不是魅香?」

  「沒有,不過我覺得錯不了,寧王並非好色之徒,也清楚自個兒身分敏感,如何會因為一名青樓女子引發這麼大的風波?」

  周雲澤同意的點點頭,寧王叔的反常已經間接證實了那是魅香。

  「無論如何,若真的是魅香,這不是小事。」

  「何止不是小事,還是個陰謀。」周雲澤眉頭都快打結了,萬萬沒想到簡單的幽州行會變得如此棘手。

  李晟風想了想,實在不解,「這些前朝的餘孽想做什麼?復國嗎?他們就算可以利用女人控制寧王,寧王也不可能幫他們復國啊。」

  「若是所有的藩王都受到控制呢?」

  「那又如何?藩王姓周又不姓梁,兩邊根本沒有合作的可能性。」

  是啊,亡國之恨,雙方根本沒有合作的可能性,那麼他們為何要費盡心思在寧王……不,應該說是藩王身邊安插棋子?周雲澤相信不會只有寧王受到青睞,其他藩王只怕也被盯上,不過是否被安插了棋子,這還要仔細調查。「總之,這事要趕緊通知皇上,這兒可不是西北,你對付不了他們。」

  對方的勢力有多大,周雲澤還摸不清楚,當然不會以為自己可以對付。「你知道有什麼法子可以擺脫魅香的控制嗎?」

  「戒掉就不受控制了,不過要戒掉可不是那麼容易。」

  「直接將人殺了不就戒掉了嗎?」頓了一下,周雲澤搖了搖頭,「不行,如此一來,只怕會驚動隱藏在後面的勢力。」

  「你夜探雜貨鋪子已經驚動對方了,還是趕緊結束此地的事回京吧。」

  周雲澤突然想起一事——他還沒相看郡王妃的人選。

  「你是不是還沒見過定國公府的六姑娘?」李晟風也想到此事。

  「我離開前去看一眼就可以了。」

  「一眼定終身,這會不會太過草率了?」

  「她就是美若天仙我也沒興趣。」

  李晟風傾身靠過去,滿含戲謔的眼睛亮晶晶的瞅著他,「你有心儀的女子?」

  「……我哪來心儀的女子。」周雲澤眼神閃爍。

  「若非有心儀的女子,你如何斷定自己看不上她?」

  「這種事想也知道,若不是為了寧王叔,皇上不會派我來幽州,定國公府的六姑娘是皇上不得已列入名單的人選。」皇上給他的名單皆有背後的考量,至少京城那九位是如此。

  「皇上將她列入名單也許是情非得已,但她說不定是那個唯一合你眼緣的,除非你心中早有一個人選。」

  「……你想太多了。」周雲澤一把將李晟風的臉推開。

  「是嗎?」李晟風覺得越看越有鬼。

  周雲澤索性不跟他廢話,再度將小匣子推向他,「收好,這玩意兒可別亂丟。」

        李晟風笑得賊兮兮的,不過也不敢揪著不放,免得惹惱某人,他慎重收好小匣子,這玩意兒太厲害了,真的不能亂丟。

*             *             *

  周雲澤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淪為雞鳴狗盜之輩,就為了相看未來的郡王妃……不,他已經將此人的名字劃掉了,更正確的說法是,他將皇上給的名單全劃掉了,因為他不想勉强自己。

  原本他也想從中挑一個,免得皇祖母老是惦記他的親事,害他深覺不孝,可是……他堂堂郡王怎麼會對一個沒規矩的野丫頭上心呢?除了會下棋,那丫頭一無是處,問題是他越看她越可愛,越看她越上心,然後就放不下了。

  其實他也不清楚自己對她有何想法,放不下,但也不想任性的抓在手上。

  「爺,我們要從何找起?」衛二實在搞不懂主子為何要用這種方式來相看未來的郡王妃,借著拜訪陳四爺的名義尋上門豈不是更省事,飛簷走壁萬一教人逮個正著,這未免太丟臉了。

  「不知道,再看看。」周雲澤左看看,右看看,一時也不知從何處下手。

  陳府是三進的院子,說大不大,但一間一間探過去也很費時,最重要的是,若是還沒找到就驚動人,那是很麻煩的一件事。

  衛二打量了一會兒,提出看法,「我覺得陳六姑娘應該住在二進左右兩邊的廂房。」

        周雲澤搖了搖頭,目光落在三進的方向,「我覺得應該住在後罩房。」

  「二進左右兩邊的廂房。」

  「後罩房。」

  頓了一下,兩人同時轉頭看著對方,很有默契的說:「我們分開行動。」

  不過,正當兩人站起身,見到有個人正在翻一進和二進之間的牆,趕緊又坐下,兩人定睛一看,衛二率先驚呼出聲,「爺,那不是救你的陳二公子嗎?」

  周雲澤下意識的點點頭,腦子一片混亂,陳二公子明明是曦姑娘的二哥,為何出現在此?

  「難道曦姑娘就是定國公府的六姑娘?」衛二訥訥的道。

  「不可能,她一點規矩也沒有,明明就是個野丫頭。至於陳二公子,有可能是定國公府的旁支,如今住在這兒。」周雲澤越說越小聲,連他自己都覺得缺乏說服力。

  衛二不發一語的斜睨了他一眼。

  周雲澤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難道不是嗎?未見到陳六姑娘之前,我們不能斷言曦姑娘就是陳六姑娘。」

        「是,爺說什麼就是什麼。」當屬下的還是別挑戰主子的威嚴。

  周雲澤故作鎮定地抬起下巴,「我們先看看他想幹啥。」

  陳明軒從牆上跳下,平安落地,不過還來不及站起身,守著角門王婆子的聲音就從頭頂傳來。

  「七少爺,您怎麼又翻牆了?」

  陳明軒嘿嘿一笑的站直身子,「婆婆,四肢多動,身手才會靈活。」

  「七少爺每日卯時起來練武還不夠嗎?」王婆子可不會輕易被他繞進去。

  「不夠,我將來可是要當武狀元的。」

  「翻牆就可以當武狀元嗎?」

  「翻牆可以鍛練我的四肢。」

  「老奴覺得翻牆一不小心很容易摔壞四肢。」

  「婆婆放心,我的技術很好,保證不會摔壞。」

  「不要亂保證,凡事都有意外。」陳瑾曦的聲音冷冷響起,「好啦,別再扯些有的沒有的,你就老實承認自己喜歡搞怪吧。」

  陳明軒轉頭看著沿著門廊走過來的陳瑾曦,給個傻笑,立刻跑過去,兄妹兩人很有默契的在臺階上坐下。

  「三更半夜翻牆找我有什麼事?」

  「沒事,覺得今日夜色很不錯。」

  陳瑾曦故作驚嚇的瞪著他,「你何時變得如此詩情畫意?」

  陳明軒一張臉頓時黑如鍋底,「不喜歡讀書不表示我不懂得欣賞美景。」

  「也是,你只是不喜歡讀書,但見到美人也會兩眼發直。」

  陳明軒惱怒地敲一下她的腦袋瓜,「你是我妹妹還是我仇人?」

  「你幹啥打人?我又沒說錯。」陳瑾曦瞪了他一眼,揉著腦袋瓜。

  「你哥哥我沒有文才,但有武將資質。」

  陳瑾曦擺了擺手,不想在這上頭跟他多費口舌,「說吧,你有什麼事?」略微一頓,陳明軒生硬的擠出話來,「曦兒,若是定國公府將你賣了怎麼辦?」

  「定國公府要將我送進宮?」陳瑾曦激動的跳起來。

  「你別急,」陳明軒伸手一拉,陳瑾曦重新坐下,「我只是擔心,定國公府不會放過這個為家族謀利的機會。」

  「你是不是聽到什麼消息?」

  遲疑了一下,陳明軒在陳瑾曦咄咄逼人的目光下老實道來,「爹好像收到大伯父的信,大伯父想將你送進宮,可是祖父不同意,大伯父要爹出面勸祖父。」

  陳瑾曦忍不住皺眉,「爹答應了?」

  「爹氣壞了,怎麼可能答應?」陳明軒恨恨的哼了一聲,「大伯父野心勃勃,滿肚子壞水,我早就猜到他不會安分了。」

  「爹不是沒答應嗎?」

  「大伯父起了心思,只要他有心在背後使力,爹不鬆口又如何?」

  「他膽子真大,也不怕我給定國公府扯後腿。」

     「爹這麼聰明的人會生出笨孩子嗎?只要通過初選,再好好調教,你不至於給國公府扯後腿。」

  陳瑾曦不以為然的一笑,過了初選後還要經過宮中的淘汰賽,當事者若不願意配合,進宮終究只是一場夢。

  「好啦,這會兒急也沒用,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還有,男子漢大丈夫,不要老是聽壁腳,偷聽到的事終究不是全貌,少了一句,沒事也能生出事情。」

  「……」好像他才是哥哥吧,這教訓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夜深了,回去睡覺了,記得用走的,不要翻牆。」陳瑾曦起身轉迴廊下,漫步回房。

        至於陳明軒,他就是不喜歡好好走路,寧可翻牆回前院。

  待他們消失在視線,衛二小心翼翼打量周雲澤,見他一臉莫測高深,有些不安,「爺,您還好嗎?」

  周雲澤冷眼掃過去,「你家爺看起來不好嗎?」

  「不是,爺看起來沒什麼不好,只是定國公世子……」

  「哪家姑娘要進宮或是指給皇子,早就定下來了,再說了,皇上送到爺手上的名單,誰有膽子半途攔截?」周雲澤的眼神轉為凶狠。

  衛二想想也對,爺從來不是個吃虧的主兒,至今沒有人能在他身上討到便宜……除了姑娘之外。

  「曦姑娘竟然就是陳六姑娘,這真是太好了。」衛二大大鬆了口氣,爺明顯對曦姑娘上了心,可爺是什麼身分,若非權貴之家的嫡女,皇上怎麼可能成全爺?

  雖然心裡已經樂開花了,可周雲澤還是要故作淡漠的樣子,「好啦,離開之前還有許多事要忙,我們該回去了。」

  兩人一前一後飛躍在屋檐上,轉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             *             *

  周雲澤看著堆疊在地上的箱籠,先是皺眉,接著轉向還在寫寫畫畫的小順子,眼中充滿了哀怨。這小子究竟買了多少東西?自從定下歸期,這小子就像個姑娘似的一直買買買,毫不手軟,倒是他看得手都軟了,這是怕他回去的路上不夠熱鬧嗎?

  小順子明顯感覺到主子哀怨的目光,悄悄側過身子避開主子,主子不懂規矩,當奴才的只好多事一點將差事攬過來,他容易嗎?

  「今日先送去鏢局,請他們運送回京。」周雲澤實在無法忍受回京的路上多出一條長長的尾巴。

  「爺,使不得,只怕我們回到京城,這些東西還在路上。」小順子默默補上一句——這像話嗎?

  看著瞬間湊到他面前,可憐巴巴的小順子,周雲澤惱怒地踢他一腳,「你可以想像爺拖著這條尾巴回京的樣子嗎?爺可是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一人一騎威風凜凜,怎麼可以像個娘兒們?」

  「爺不坐馬車,我們回京還是一人一騎,還有,驍勇善戰的大將軍也會押糧草,後面拖著長長的尾巴不是什麼稀奇事。」小順子越說越小聲,主子的目光若可以殺人,他已經遍體鱗傷了。

  周雲澤陰惻惻的瞥了他一眼,「你越來越長本事了,爺說一句,你頂一句。」

  難道教他像啞巴似的悶不吭聲嗎?小順子想歸想,還是乖乖閉緊嘴巴。

  「雖然爺的銀子很多,但爺很快就要娶媳婦了,你給爺收斂一點,別再亂花銀子。」周雲澤打量了一眼,這些箱籠一輛馬車應該塞得進去,回程雖會慢上一兩日,可是再添上一輛馬車,變數就越大。

  小順子兩眼瞪得好大,「爺相中定國公府的六姑娘了?」

  「不行嗎?」

  「不是,奴才以為……」爺不是喜歡曦姑娘嗎?

  小順子跟在旁邊看得最明白了,曦姑娘一出現,主子的眼睛就離不開人家,只繞著人家打轉,還喜歡擺姿態,也不怕偷雞不著蝕把米……這用法好像不對……無所謂啦,反正就是那麼一回事。

  周雲澤可不想多嘴解釋曦姑娘就是定國公府六姑娘,這不是將他的心思都說出來了嗎?

  外面此起彼落的招呼聲傳進來,周雲澤微微挑起眉,推開小順子,走到榻上坐下,拉了拉衣服,端正坐姿,就見周雲驍大步走進來。

  「我聽說你要回京了。」

  「世子消息真是靈通。」周雲澤覺得沒必要交代自個兒的行蹤,再說了,他在人家屋簷下,人家還會看不出來他鬧出來的動靜嗎?因此後日就要回京了,他還沒正式向寧王府的男女主人辭別。

  「這兩日你買了不少東西。」周雲驍看了一眼地上的箱籠,在榻上坐下。

  「難得來幽州一趟,兩手空空而回不好看。」周雲澤忍不住瞪了小順子一眼。

  買禮物送人這種事從來不是他會幹的,可是小順子在他耳邊嘮叨個沒完,好像他不備下禮物送人就是小氣,就是不懂得做人。

  「你來了兩三個月了,我也沒能好好陪你。」

  「我這個人喜歡自由來去,不喜歡人家跟著。」

  「你一回京,我父王肯定又要鑽進芙蓉院了。」

  周雲澤淡漠的挑起眉,這關他什麼事?

  他當然知道寧王叔為了表示聽進皇上的教訓,這段時日一直沒有上香姨娘那兒,不過他也知道,這只是明面上,夜裡他會悄悄召香姨娘去外書房,誠如李晟風所言,一旦中了魅香的癮就很難戒掉,除非強行隔離。

  「你能勸我父王嗎?」

  「世子想知道我真正的想法嗎?」

  「你說。」

  「若不想香姨娘作妖,索性要了她的命。」換成是他,他絕對下得了手,這個女人若真的跟前朝餘孽有關,她很可能給寧王府帶來滅頂之災。

  周雲驍立刻搖頭否決,「不行,如此一來,父王和母妃的關係再也回不到最初了。」

  周雲澤冷冷一笑,「他們的關係早就回不到最初了。」

  頓了一下,周雲驍訥訥的說:「我父王只是一時糊塗。」

  「一時又如何?難道發生過去的事可以抹去嗎?」周雲澤搖了搖頭,接著又道:「時日越長,裂痕只會越大,就是哪日香姨娘病死了,他們在彼此眼中也已經形同陌生人。」

  「父王一直很敬重母妃。」

        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周雲澤很現實的道:「若寧王叔真的敬重寧王妃,他就不會納一個青樓女子為妾,這是給寧王妃打臉,寧王妃能忍,換成是我,我直接鬧到皇上那兒,要皇上拿個主意。」

  半晌,周雲驍低沉的道:「我一直想不明白,我父王為何遇上香姨娘就變了一個人?」

  「這事你應該問寧王叔。」周雲澤毫無同情心可言,雖說香姨娘身上的香味會引人惦記,但寧王叔若是守得住本心,就不會納香姨娘為妾,如今也不會受到魅香控制。

  周雲驍聞言苦笑,「我問了,他說將來等我遇到心儀的女子就明白了。」

  「人一旦入了魔障,不下重手,如何死心?」

  「難道沒有其他的法子嗎?」

  「這是我的想法,死了一了百了,至於你如何決定,我可管不了。」周雲澤攤開雙手表示愛莫能助。

  別說周雲澤,他這個當兒子的也不好插手父母房裡的事,可是看著父母形同陌路,他心裡難受啊。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周雲澤不能說得太明白,香姨娘牽扯到前朝餘孽,事關重大,絕對不能洩露出去。

  周雲驍沉默下來,若是他真的一刀殺了香姨娘,他們父子會不會反目成仇?

  「好啦,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個兒慢慢琢磨吧。」

  周雲驍打起精神,請貼身小廝將準備的禮物送上來,「我給你準備了一幅畫,多謝你走了這一趟。」

  「我是領了皇命,何必如此多禮?」周雲澤對几案上的長匣子一點興趣也沒有,又不是文人,幹啥送他一幅畫?

  「瞧見這幅畫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它非你莫屬。」

  非他莫屬?周雲澤有一種不太好的感覺,又不是畫他,幹啥非他莫屬?

  周雲驍見周雲澤無意當面打開,也不想為難,便起身告辭。

  房內再度只有主僕兩人,小順子兩眼閃閃發亮的看著長匣子,「爺,您不看看是什麼畫嗎?」

       「你別在這兒吵我,出去外頭候著,暗二一派人回來,立刻進來通知我。」

  回京之前,他必須見陳瑾曦一面,可是這幾日她乖得跟什麼似的,也不出門,他只能叫暗二守在文華齋外面,一見到人即刻派人回來通知他。

  爺實在太小氣了!小順子不敢抱怨,只能像個怨婦似的看了周雲澤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走出去。

  周雲澤猶豫的看了一會兒長匣子,終究擋不住好奇心,打開長匣子,取出畫,慢慢打開來……

*             *             *

  「你叫人攔截我,請我來這裡喝茶,難道不是因為有好消息告訴我嗎?」陳瑾曦渾身不自在的看著對面的周雲澤。

  這個人今日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尤其那雙眼睛好像點了火似的,感覺好像在雅間裡面擺了兩個火盆,這是想融化她……不對不對,天氣那麼熱,燒死她的可能性比較大。

  「我明日回京,今日特地來跟你辭行。」周雲澤緩緩道。

  「什麼?」陳瑾曦差一點跳起來。

  周雲澤見了滿心歡喜,可是一絲情緒也不敢外露,「沒想到你如此捨不得我。」

  陳瑾曦瞬間冷靜下來,沒好氣的瞪他一眼,「你忘了答應我的事嗎?」

  「你也知道那間雜貨鋪子已經人去樓空,線索是徹底斷了,如今只能回到一開始——找出那個刺青真正的含意,而這需要時間。」

  「你不是要回京了嗎?」

  「我說過了,我答應的事,再難,也會想方設法辦到,我不會因為回到京城就拋到腦後,一有消息就會告訴你。」

  陳瑾曦很想翻白眼,隔著千里他如何告訴她?寫信給她?信上又說不清楚,她看不明白也不能回信問個明白。

  「不必了,我自個兒會想法子查清楚那個刺青的含意。」

  其實她對這件事已經不抱任何期待了,而且她也想明白了,如今她遠在幽州,何必糾纏早已成為過去的京城?即便她真查到什麼又能如何?

  周雲澤不悅的皺眉,「你就是不相信我嗎?」

  「我不是不相信你……」

  「那你就等我的消息,不要輕舉妄動。」

  這丫頭就是個不安分的,雜貨鋪子關了門也斷不了她調查的念頭,而他相信雜貨鋪子只是由明轉暗,一旦沒人盯著,就會換個面貌出現在人前,換言之,對方也正暗中探查招惹上何方神聖,等著逮住他們。

  輕舉妄動?陳瑾曦眼睛微微一瞇,「你是不是已經查到什麼?」

  這丫頭怎麼如此敏銳?周雲澤搖了搖頭,「若有發現,我不會閉口不談,只是因為我一潛入打探就人去樓空,這只能說明一事——他們深怕自己曝露,即便此舉會引來猜疑,他們也顧不得了。」

  沒錯,單是急忙離開就教人不能不多想,不過她還是覺得這家伙有事隱瞞。

  「難道你不認為如此嗎?」

  「沒有,我同意。」

  既然不想再糾纏過去的噩夢,她也不必在意他有何隱瞞,而且從今以後,她不必再跟他打交道,不必擔心他會發現牡丹花神圖,想想,她應該高興不是嗎?

  雖然不知道他的身分,但她心底一直很清楚一件事——他不屬於幽州,可兩人此後真的要天各一方了,為何她仍會有一種空落落的感覺?

  「我向你保證,下次再見,必然有好消息。」

  下次再見……陳瑾曦唇角一抽,有這樣糊弄人的嗎?

  「你喜歡軟羊水滑麵嗎?」

  「……嗄?」陳瑾曦覺得自己腦子當機了,這話題跳得也太快。

        「我走遍幽州大街小巷,連羊肉的影子都沒瞧到。」

  這不是廢話嗎?羊肉在大周是最貴重的食品,幽州並不富裕,當然沒有人賣羊肉,不過他幹啥扯這些有的沒的?陳瑾曦很想抓頭,實在搞不清楚眼前的情況。

  「等你來京城,我帶你去吃軟羊水滑麵,那羊肉軟爛無比,可好吃了。」

  陳瑾曦可以肯定自己現在是一臉的傻相,沒法子,思緒完全跟不上他。

  周雲澤站起身,雙手撐著桌面,向前一傾,然后看著她,笑盈盈的道:「我在京城等你,別教我等太久了。」

  陳瑾曦覺得自個兒被雷劈到了,這是什麼意思?

  周雲澤顯然很開心看見她的呆相,開懷大笑著離開。

  陳瑾曦忍不住抓頭了,他幹啥說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話?

  半晌,陳瑾曦甩了甩頭,他是故意耍她的吧?隨便丟下一句話走人,吊足了她的胃口,讓她像個傻子似的天天想著這個問題,而他轉身就拋到腦後……沒錯,她怎麼能如此輕易教他耍了呢!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4 12:40 AM 編輯

【第六章】   想方設法求退親

  雖然某人已經離開幽州了,陳瑾曦可以大大方方展售牡丹花神圖,可是一想到牡丹花神是某人的化身,還是收回來比較妥當,可沒想到管掌櫃已經賣掉了,還真的賣了五百兩。

  「我不是叫管掌櫃先收著不要賣嗎?」陳瑾曦如今的心情只能用晴天霹靂來形容,往後只要一想到那幅畫,她肯定天天作噩夢。

  「這是成子的疏忽,不小心將那幅畫送到客人面前,對方瞧上眼了,若是我們反悔說不賣,反而會得罪客人。」對於這樣的失誤,管掌櫃當然過意不去,但是能如此順利遇到買主,他也覺得是好事。

  沒錯,若不想賣就不應該送到客人面前,人家看上眼了卻說不賣,這不是存心找碴嗎?不過一想到那幅畫……

  陳瑾曦不放棄的道:「這幾日我想畫一幅蓮花花神圖,我可以用蓮花花神圖跟對方交換,如何?」

  「表姑娘,對方與牡丹花神圖有緣,但不一定看得上蓮花花神圖。」

  「若是他瞧滿意再交換,不行嗎?」

  管掌櫃苦惱的搖搖頭,「表姑娘可知道對方是誰?」

  「寧王世子。」

  陳瑾曦瞬間呆若木雞,這個身分會不會太貴重了?

  「寧王世子能夠看上表姑娘的畫,這是表姑娘之福,往後表姑娘的畫將會水漲船高,表姑娘可不能在此時得罪寧王世子。」

  當時她真應該將畫收回來的!可惜這會兒說什麼都來不及了,她只能拿了銀子離開。

  陳瑾曦覺得今日真是諸事不順,一早起來先是踩空跌一跤,接著用早膳的時候不小心咬到舌頭,疼得她眼淚都飆出來了,這會兒好不容易決定收回滿意之作,卻已經來不及了……感覺真是不妙,好像還有什麼事等著她。

  抬頭看了一下天色,為何黑夜不趕緊來臨?陳瑾曦嘆了聲氣,舉步跨過二門。

  「你終於回來了。」陳明軒一看到陳瑾曦立刻衝過去。

  陳瑾曦不自覺的抖了一下,「怎麼了?」

  「定國公府又來人了,這一次要我們回京。」

  陳瑾曦臉色大變,「什麼?他們真要將我送進宮?」

  陳明軒連忙搖頭,「你別急,這事還未決定,只是先讓我們回京。」

  陳瑾曦嗤之以鼻,「若不是要送我進宮,幹啥叫我們回京?」

  「陳管事對天發誓,大伯父不敢違背祖父的意思擅自行動,不過是初選過了,你的親事已經由不得爹娘作主了。」

  陳瑾曦冷哼一聲,「你真的相信這些說詞?」略微一頓,陳明軒老實道來,「我們多少心裡存疑,但也相信初選過了與大伯父無關。皇上要給定國公府面子,你不可能未過初選就刷下來,而待在宮中的日子若不走關係,或者在背後使力,往往只是走個過場,最後還是送回家自行婚嫁。」

  沒錯,她知道最終審核至少會淘汰三分之一的秀女,可是這世上有一個令人難以招架的詞——意外。

  「你能保證大伯父不會背著祖父搞鬼?」

  「大伯父不敢得罪爹,總不能因為送你進宮反而給自己添了一個仇人。」

  這一點陳瑾曦倒是同意,又不是自個兒的女兒,得罪了可不是幾句話就能抹平。

  「如今我們不想回京也不行,只是這種身不由己的感覺真是討厭。」

  陳瑾曦蔫蔫的點了點頭,確實很討厭。

  「娘很生氣,堅持不肯回京。」

  聞言,陳瑾曦心裡一片柔軟,這是一個真正疼愛女兒的母親,不願意將女兒置於危險之中。進了宮每個人都是對手,即便你表明心跡,人家也不會相信你真的無欲無求,因為通過初選的秀女或多或少都有背景,而每個人身後的家族都期待更上一層樓。

  「不是說不想回京也不行,娘反抗有用嗎?」

  「若是你病了,或是全身起疹子,大伯父倒可以上書告罪。」

  「原來如此。」

  「不過,這會誤了你的名聲,你的親事就更難了。」

  陳瑾曦不在意的擺擺手,「我又不是非嫁人不可。」

  陳明軒惱怒的一瞪,「別胡說八道。」

  陳瑾曦張開嘴巴又閉上,跟一個正統古人討論單身的美好,著實很蠢。

  「這幾日你乖一點,別再往外跑,至少等到爹娘有了決定。」

  陳瑾曦百般不願的點頭嗯了一聲。

  陳明軒輕拍了拍陳瑾曦的肩膀,「你直接回房,別在這個時候撞上去,無論是爹或娘,你站在哪一邊都不對。」

  陳瑾曦也明白這會兒當然是離暴風中心越遠越好,很識相的馬上窩回自己的房間,靜待家裡做出決定。

*             *             *

  夜深了,陳瑾曦鬱悶的坐在門廊前的臺階上,吵了一日,娘終究是妥協了,至於妥協的原因她不清楚,總之,十日後他們一家搭船回京。

  其實撇開進宮這件事,回京對她來說不見得是壞事,她一直很想解開那個糾纏不去的噩夢,可是夢中透露出來的信息又告訴她,這其中暗藏危險,說不定她還來不及解開噩夢,小命就沒了。

  「怎麼還不睡呢?」陳明蕭沿著門廊走下臺階,挨著她坐下。

  「我想到要回定國公府就不開心。」

  雖然在定國公府待的時日不多,但足以教她看出各房關係冷淡,這也難怪,當家的人行事只講面子、名聲,感情能不淡薄嗎?

  陳明蕭也不喜歡定國公府,但沒分家之前,他們這一房回京只能住在定國公府。「你怪爹娘嗎?」

  「這倒沒有。」她其實早就預料到結果了,娘不願意她進宮,但毀了她的名聲,影響她一輩子的姻緣,這個代價更大。

  「真的?」

  「真的。大哥,我懂得,娘不可能跟定國公府對著幹,我不能不給皇上面子,選秀非去不可。」陳明蕭在定國公府的男孫輩中行五,但陳瑾曦私下習慣喚他大哥。

  陳明蕭摸了摸她的頭,「是啊,到時我們想辦法讓你無法通過審核,不過你可能要受點苦,畢竟想要被刷下來下來只有兩種情況——犯事或者病了,犯事會壞了你的名聲,病了不過是教人覺得你的身子骨太弱了。」

  「我知道。」總之,她就是要受罪。

  「回京之後你要記住一件事,無論人家說什麼都不必在意。」

  陳瑾曦點頭表示明白,從父母和兩位兄長的言談之間,她對定國公府多少有些了解。

  定國公府四房都是親兄弟,可惜老大不出色,立不起來,卻又自以為是,老是壓著下面的弟弟,久了兄弟便心思各異,無法擰成一股力量,人人眼中只有自己的小家。

  祖父恨鐵不成鋼,但是明白既然後繼無人,太大的野心只會將整個家族置於險境,還不如守成。

  「你不必擔心,祖父目光如炬、為人公正,他不會插手你的親事,只會關心一下爹娘為你挑選的人家,避免牽扯到幾位皇子的母族。祖父是個了不起的人,該進該退,他心裡有一把尺,正是因為如此,爹才敢帶著我們一家回京。」

  聞言,陳瑾曦忍俊不住的笑了,「大哥,我真的不怪爹娘,我雖然不清楚朝堂上的利害關係,但也知道爹娘都不是糊塗人,要不恨不得送我進宮就不是大伯父,而是爹娘了。」這會兒陳明蕭終於放心了,「我們一家都不是糊塗人。」

  陳瑾曦不再言語,抬頭看著月色。接下來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若是有人敢算計她,她也不會客氣。

*             *             *

  一回到京城,周雲澤連郡王府的門都沒進,就直接進宮面聖,細細交代幽州之行。雖然先前他陸陸續續給皇上送來消息,但都只是片段,無法說清楚事情的全貌。

  皇上沉默了許久,神情凝重的道:「你懷疑寧王的那個侍妾是前朝餘孽?」

  「說是前朝餘孽,還不如說是一顆棋子,使用魅香之人通常活不過三十。」

  李晟風向他透露,魅香危害的不只是上癮的人,也包括使用的人,換言之,這是一把雙面刃,剮人的同時,香姨娘自己也一點一滴的遭到凌遲。

  「那個魅香真有那麼可怕嗎?」

  「根據逍遙的說法,魅香會使人的身子越來越不好。」這不是廢話嗎?皇上白了他一眼,「身子都被掏空了,還能好得了嗎?」

  周雲澤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一刀將人了結了。」

  皇上忍不住皺了一下眉,「朕知道你喜歡簡潔有力,但也不能如此粗暴啊。」

  「這是救寧王叔最好的法子。」

  「可是如此一來,豈不是打草驚蛇?」

  周雲澤早就預料到了,皇上首先考慮的絕對不是兄弟,而是敵人。

  「若不想打草驚蛇,那就想法子找出他們的窩。」

  「你皇祖父曾經大肆搜索前朝餘孽,卻一無所獲,由此可知他們藏得很深,若想不動聲色找到他們的下落,恐怕有困難。」

  「我以為寧王叔不是唯一被盯上的人。」

  略一思忖,皇上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他們傳遞消息的地方可能是秦樓楚館。」

  「是,不過這些秦樓楚館很可能只是遭到利用。」

  雖然透過秦樓楚館很容易將棋子送到藩王或者高官權貴身邊,可是棋子的身分一旦露餡,也會將秦樓楚館曝露出來,換言之,這種地方只能傳遞消息,不適當藏匿的老窩。

  皇上再三琢磨之後,做了一個決定,「朕會讓錦衣衛暗中上各個青樓查探,並一一清查藩王、權貴大臣、將領身邊的侍妾。」當初在幽州,周雲澤花了不少心思查探紅袖樓,但什麼也沒有發現,後來李晟風跟著暗二走了一趟紅袖樓,只得了一個結論——那兒的香味亂七八糟,不到半個時辰就坐不住了。換言之就是依然沒有發現。

  不過,他也贊成查得越仔細越好,寧可多事,也不要錯過一丁點可用的線索,不過查前朝餘孽是皇上的事,他可不管,就不多嘴了。

  「好啦,我們該說正事了。」見周雲澤一臉傻相,皇上懊惱的拿起書案上的奏疏砸了過去,「你又想跟朕裝傻了嗎?」

  周雲澤看了一眼腳邊的奏疏,覺得這位大臣真是可憐,辛辛苦苦呈給皇上的文書竟然遭此對待,不過他更無辜,「正事不是已經說好了嗎?」

  皇上氣得咬牙切齒,「你的親事。」

  「哦,那個啊……就定國公府的六姑娘吧。」他忘了想娶誰有必要向皇上交代一下。

     怔愣了下,皇上完全沒料到這個人選,可是更令他驚訝的是——「你真的要成親了?」

        周雲澤很想翻白眼,「皇上不希望我成親嗎?」

  皇上沒好氣的一瞪,「朕早就盼著你成親了,可你何時當一回事?」

  「我想明白了,為了不讓皇祖母和皇上一直掛念,我還是趕緊成親吧。」

  「為何是定國公府的六姑娘?」

  「我瞧她最順眼。」

  唇角一抽,皇上戲誠的道:「能夠教你瞧順眼可真是不容易啊。」

        「這是老天爺的意思,她勉強合了我的眼緣,不過皇上不必急著下旨賜婚,只要先透個消息給定國公府。」

  「這是為何?」

  「皇上就是急著叫我成親,也要等人從幽州回京啊。」

  皇上同意的點點頭,幾位皇子的正妃和側妃也都還沒定下,確實不必急於此時下旨賜婚,不過他總覺得這小子不會太安分。

  「你不會又在玩拖延戰術吧?」

  「皇上未免太小瞧我了,我不想成親就不想成親,犯得著玩拖延戰術嗎?」

  這倒是實話,這小子霸道得很,若是瞧不上眼,他會一個一個點名指出她們如何礙眼,然後堂而皇之說他不娶。

  「你記得跟你皇祖母說一聲,好教她老人家別再為你操心。」

  皇上顯然對他不耐煩了,說完擺了擺手示意他退下,周雲澤樂得趕緊告退走人,轉去慈寧宮討好皇祖母。

*             *             *

  雖然食物的香氣不斷撲鼻而來,可是周雲澤似乎對街上的人來人往更感興趣,趴在窗邊看得目不轉睛。

  「你是來這兒吃飯,還是看熱鬧的?」李晟風喜歡美食,但一個人吃飯很無聊。

  周雲澤回頭看了李晟風一眼,「你知道為何我特別喜歡上香滿樓吃飯嗎?」

  「香滿樓的爐焙雞好吃。」李晟風隨即夾了一塊雞肉吃了起來,味道鹹酸、酒香撲鼻,別具風味,贊啊!

  「爐焙雞好吃,但要配上人生百態。」

  「你看到什麼人生百態?」

  「我所見的未必與你一樣,你還是自己來看吧。」

  李晟風拿起巾帕擦了一下嘴巴,起身走到窗邊,側著身子靠著牆邊往外瞧,半晌,搖了搖頭,「我只看見車水馬龍、人來人往,不愧是繁華熱鬧的京城。」

  周雲澤斜睨了他一眼,「我還以為你看人有獨到的見解。」

  李晟風搖了搖頭,懶得理他,正準備轉身走回位子,驚叫聲此起彼落響起,他趕緊又退回來往外看。

  只見一匹馬失控的狂奔而來,路人跌跌撞撞往兩邊閃躲,有個婦人原本抓在手上的孩子摔倒在地,待婦人發現想回頭拉孩子已經來不及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一名壯漢宛若一陣狂風掃過,同時捲起孩子,失控的馬匹突然前腳一彎,接著癱倒在地。

  周雲澤很快就發現馬匹的前腳被利刃割傷,顯然是那位壯漢在救起孩子的同時出手傷馬,這樣的身手只有大內高手才能與之相比。

  他對高手最感興趣了,目光連忙轉向壯漢,然後他就看見此人手腕上的刺青。

  距離有點遠,他無法看清楚刺青的圖騰,但直覺告訴他與陳瑾曦畫給他的刺青一模一樣,他連忙看向對方的容貌,不是在安雲城見過的刺青男子。

  「小順子,向夥計要文房四寶。」周雲澤低聲道。

  小順子怔愣了下,連忙應聲退出雅間。

  「怎麼了?」李晟風看了一下他的神情,又看向窗外的街道,怎麼也看不明白。

  小順子很快拿了文房四寶回來,還磨好墨了。

  周雲澤坐回桌邊,小順子已經將紙鋪好了。

  閉上眼睛回想了一遍,周雲澤眼睛一張,便迅速執筆蘸墨,在紙上繪下剛剛見到的人,不過他的功力遠遠不及陳瑾曦,無法將人畫得很細膩。

  「這是剛剛那個人?」李晟風很快就認出來了。

  「你覺得我畫得像嗎?」

  「大約五六分,不過若他有心在臉上動手腳,很可能認不出來。」

  「我盡力了,我又不是那丫頭,沒她的本事。」他自認為瞧得很仔細了,可是相隔一段距離,終究無法捕捉到對方的神韻。

  李晟風戲謔的挑起眉,「那丫頭究竟是何方神聖,教你如此念念不忘?」

  「她是我未來的郡王妃。」

  「……什麼?」李晟風懷疑自己聽錯了。

  周雲澤惱怒的一瞪,「她是我未過門的郡王妃,你有意見嗎?」

  李晟風嚇了一跳,這是認真了嗎?他連忙搖頭道:「沒沒沒,我豈敢有意見?」

  周雲澤將畫像遞給小順子,「交給暗二,留意此人,一有消息立馬傳上來。」

  小順子應聲將畫像摺好收起來。

  「這個人有何問題?」李晟風回想剛剛的場景,好像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他手上有刺青。」

         「我怎麼沒瞧見呢?」

  周雲澤笑而不語,他們遇事關注的焦點不同,看見的當然不一樣。

  李晟風也不在意眼睛沒有好友犀利,一個習醫,一個習武,各有各的本事。

  「若此人是……可要小心一點,他身上說不定有很多秘藥。」李晟風提醒道。

  周雲澤看了小順子一眼,小順子點頭表示知道了,他會提醒暗二留心。

  「你何時成親?」李晟風更關心好友的親事。

  「待皇上下旨賜婚,禮部挑好吉日也要明年了,你先回西北吧。」這小子在這兒只有湊熱鬧的份,他可沒有閒功夫應付。

  李晟風沒好氣的撇了撇嘴,「你真小氣,捨不得讓我看你的郡王妃,也犯不著急著將我趕回西北吧。」

  「她又不會跑了,你遲早見得到人。」

  「我想早一點見到人。」李晟風不是那種好奇心旺盛的人,但是某人如此費心隱藏佳人,他的心能不癢嗎?

  周雲澤懶得理他,重新回到窗邊,繼續觀賞人生百態。

*             *             *

        時間過得真快,陳瑾曦覺得自己都還沒準備好,他們搭乘的官船已經抵達通州碼頭,她也只能匆匆收拾思緒,提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不過,還沒真正進入「戰場」,定國公世子就親自上碼頭迎接他們一家人,這可嚇壞她了。難道因為過了初選,定國公府就如此慎重嗎?還是情況生變,準備直接將她送進宮?陳明蕭一眼就看出她的擔憂,安撫的看她一眼,用唇形道:選秀還未落幕。

  陳瑾曦頓時心定了下來,大哥一下船就尋碼頭的人打探京中的消息,如今正值選秀期間,關於選秀的消息,酒樓茶館日日有人掛在嘴邊,市井小民都很清楚選秀進行到哪兒了。

  可是在未確定定國公府何以如此慎重之前,陳瑾曦總是有些不安,果然,一回到定國公府,驚天動地的消息就砸了過來——皇上有意將她指給睿郡王。

  雖然不是進宮當皇上的女人,卻是郡王妃,還是手握實權的睿郡王,難怪定國公府對他們四房的態度完全變了一個樣子,人人都是巴結的嘴臉。

  這一日下來,陳瑾曦覺得腦子一直處在很混亂的狀態,她知道選秀不一定是進後宮,有時候是給皇子選妃,可這樣的演變還是出乎她的意料。

  總言之,她不必進宮參加審核,無須絞盡腦汁想法子被刷下來,只要靜待皇上下旨賜婚,這讓她鬆了一口氣,不過並不代表她撿到天下掉下來的餡餅。

  論身分地位,睿郡王絕對是餡餅,但若是真正的餡餅,早就有人撲上去搶食了,怎麼可能輪得到她這個什麼都不是的野丫頭?

  「姑娘,時候不早了,該安置了。」易嬤嬤一臉擔心的看著陳瑾曦,回到定國公府後,姑娘就收起往常的隨興,一舉一動都小心謹慎,看得她好心疼。

  陳瑾曦將目光從窗外收回來,轉向立於榻邊的易嬤嬤,「司畫呢?」

  「司畫還在暈船,老奴讓她今晚好好休息。」

  陳瑾曦理解的點點頭,真羨慕司畫,若她也暈船,這會兒就沒心思多想。

  「姑娘,明日一早要去老夫人那兒請安,還是趕緊安置吧。」

  略微一頓,陳瑾曦好奇的問:「嬤嬤知道睿郡王嗎?」

  易嬤嬤臉色變得有些難看,不知如何開口是好。

  見狀,陳瑾曦就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其實她早有心理準備,她一個定國公府不起眼的四房姑娘,還有災星之名,好姻緣怎麼可能落到她頭上?

  「嬤嬤有話直說,我承受得住。」

  「睿郡王名聲不太好。」

  「如何不好?」

  半晌,易嬤嬤艱難的道來,「睿郡王成過親,不過洞房花燭夜發生了一點意外,新娘子不小心撞破頭,死了。」

  陳瑾曦傻了,怎麼也沒想到這位郡王爺不但有過一次婚姻記錄,還死了老婆,這不會是一個暴力型的男人吧?

  「姑娘先別擔心,此事眾說紛紜,有人說,睿郡王不喜歡這位妻子,言語刻薄相逼,前睿郡王妃惱怒之下撞柱而亡,有人說,前睿郡王妃討厭蠻橫驕縱的睿郡王,拒絕跟睿郡王圓房,兩人爭執的時候不小心撞到柱子而亡……總之,各式各樣的傳言都有,皇上不得已將睿郡王送去西北,沒想到睿郡王在西北驍勇善戰,如今韃靼人聽了他的名字就害怕。」

  陳瑾曦緩緩的低下頭看著自己——她一個嬌弱的小女子,對上暴力男能活命嗎?

  「姑娘別想太多了,雖然老奴沒有見過睿郡王,但傳言往往摻了水,不能當真。」

  陳瑾曦蔫蔫的看了易嬤嬤一眼,「嬤嬤聽說過無風不起浪嗎?」

  易嬤嬤沉默了一下。

  「我知道,睿郡王若是一門好親事,怎麼可能砸到我頭上?」

  「睿郡王深得太后和皇上喜愛,驕縱確實有,但要說惡名昭彰,老奴卻不曾聽說他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

  「嬤嬤覺得他不是壞得很徹底,是嗎?」

  易嬤嬤略微一想,提議道:「姑娘要不要請五少爺或七少爺打聽一下?」

  聞言,陳瑾曦有氣無力的道:「我就算確定他惡名昭彰,還能抗旨不嫁嗎?」

  易嬤嬤噎了一下,皇上賜婚豈能拒絕,又不是不要命了。

  陳瑾曦突然搖搖頭,「不行,我不能乖乖就範。」

  「姑娘想幹啥?」易嬤嬤擔心的道。

  「選秀還未落幕,賜婚的聖旨還未到,這門親事就有可能發生變動。」

  「宮裡遞話出來,這便是提醒定國公府,姑娘將要成為皇家的媳婦,應該好好教導姑娘規矩、禮儀。」

  「是嗎?」

     「宮裡一旦遞話出來,八九不離十。」

  陳瑾曦陷入沉思,若是這門親事確定了,為何不直接下旨賜婚?好吧,或許是因為選秀還在進行中,可是也犯不著遞話出來啊。

  左思右想,她總覺得這是個提醒,賜婚的事還有變數,只是變數不在她,在於睿郡王。以她的身分沒有資格說不,成為睿郡王妃稱得上是整個家族的榮幸,要不定國公府怎麼如此樂呵?可是,深受太后和皇上寵愛的睿郡王如何能接受身分平庸的女子為妻?

  換言之,若想壞了這門親事,只能從睿郡王身上下手。

  「姑娘。」易嬤嬤輕喚了一聲。

  回過神來,陳瑾曦順服的起身下榻,「我去睡了,嬤嬤也早點安置了。」

*             *             *

  陳瑾曦初來大周時是在京城,但是那段日子一心逃避,京城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即便她自信能說服睿郡王反對這門親事,也要她見得到睿郡王,而今她可是連睿郡王府在哪兒都還搞不清楚。

  不過即使知道睿郡王府在哪兒,她也不會傻的直接跑上門,萬一他是個極好臉面的人,她如此行事豈不是在他臉上搧了一巴掌?他不想娶,那也要他開口,而不是她提出來。

  總之,不到萬不得已,她絕不可以自己出面,必須透過其他管道說服睿郡王,而她在京城唯一有的管道也只有「周公子」。

  她突然想起他的臨別贈言,難道他早就知道這件事?

  她看得出來他身分顯貴,但即便當事者無法掌握皇上的盤算,他如何在消息還未透露之前就先得知皇上的心意?再說了,她未曾透露自己身分,文華齋和棋院肯定也不會說出去,他就是有管道得到消息,又如何知道與她有關?

  陳瑾曦甩了甩頭,什麼都別想,至少有一件事可以確定——神通廣大的他應該有管道跟睿郡王打交道,她只要說服他幫忙就行。她覺得這不是難事,就怕他趁機提出要求為難她,畢竟他是那種不會輕易吃虧的人。

  雖然不清楚他身在何處,但要找到他並不難,他喜歡上棋院與人對弈,只要守在棋院就可以找到人,當然,最好備上一張畫像。

  尋人不難,但是她要出門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僅管大周民風算得上開放,不過門第高的人家還是很重規矩,不是想出門就能出得了門。

  果然,她想出個門得經過一道又一道關卡,先是理由,好不容易娘點頭了,接著要經過祖母允許,祖母為了與她交好,當然不能刁難,但是有條件——必須有人陪同,她只好搬出二哥哥,最後再加上司畫和祖母安排的丫鬟,終於如願出門了。

  上了馬車,陳瑾曦看了一眼端正坐在門邊的丫鬟琴香,清冷的道:「雖然你是祖母的丫鬟,但是只要我向祖母開口,祖母會將你給我的,你信嗎?」

  琴香輕輕一顫,「六姑娘有何吩咐?」

  「我沒什麼吩咐,只是要你記住此時的身分。」

  她不認為祖母安排丫鬟的用意是監視,她身邊只有一個司畫確實少了點,但是她若軟弱,誰都不介意往她身上踩一下,她當然可以踩回去,不過如此一來她就處在被動,這不是自降身分嗎?她這個人凡事好商量,但可不會委屈自己。

  琴香很快就明白過來,六姑娘是在警告她,別當自己是老夫人安排的眼線。

  「奴婢的責任是侍候好六姑娘。」老夫人確實沒有特別交代,但是回到定國公府,老夫人問上幾句是免不了,不過六姑娘馬上要嫁給睿郡王,她得罪不起。

  陳瑾曦不再言語,閉上眼睛假寐。

  過了大約一刻鐘,馬車就到了京城最有名的書鋪——雲遊四海。

  「妹妹,到了。」陳明軒的聲音從外頭傳了進來。

  琴香率先跳下馬車,緊跟著是司畫,最後陳瑾曦在司畫的攙扶下下了馬車。

  雲遊四海有三層樓,不輸幽州的文華齋,單是這一點就可以看出東家的財力雄厚。雲遊四海附設的棋院位於書鋪後方,兩邊用長廊連接,長廊下方是荷花池,錦鯉悠游其間,為這片寧靜添上一抹生動的色彩。

  陳瑾曦此行的名目是買書,於是隨意在雲遊四海挑了兩本雜書,還有兩刀宣紙,付了銀子後便轉身走向後面的棋院。

  穿過長廊,陳瑾曦到了棋院的入口便停下,回頭道:「我跟二哥哥進去棋院瞧瞧,你們在這兒候著。」

  兩個丫鬟立刻退到一旁。

  陳瑾曦滿意的看了琴香一眼,轉身跟著陳明軒走進棋院。

  陳明軒去了櫃檯詢問棋院的規矩,順道閒聊建立關係,陳瑾曦則是一個一個仔細搜尋,可惜並沒有她要找的人,最後只能移步至櫃檯。

  「這是金管事。」陳明軒低聲提醒了一句。

  「金管事,我們有一位友人姓周,他很喜歡下棋,三天兩頭就會來一趟棋院,不知道你是否見過他?」陳瑾曦也不廢話,直接拿出畫像遞過去。

  金管事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直接,怔愣了一下,然後攤開畫像一看,又是一怔,怎麼會是主子呢?

  「金管事見過嗎?」

  「似曾相識,不過不記得是在這兒還是其他地方見過。」金管事模棱兩可地道。

  「若是金管事下次見到這位周公子,能否幫我轉達一句話?」

  「姑娘請說。」

  「陳二哥有事求見。」

  「若是小人有幸見到這位公子,必然將姑娘的話轉達給他,不過,姑娘能否將這幅畫留下,方便棋院的夥計幫姑娘留意?」

  陳瑾曦點頭道:「有勞金管事費心了,過幾日我們再來。」

  「若是方便,能否留下連絡姑娘的法子?」

  「我們如今寄人籬下,還是我們來這兒等消息好了。」

  金管事也不勉強,點頭應了。

  兩人一走出棋院,陳明軒便低聲道:「那個金管事肯定見過人。」

  陳瑾曦唇角微微一翹,「我知道,可是人家不說,我們還能如何?反正他會將畫像交給周公子,也會幫我傳話,接下來就看周公子要不要見我們了。」

  「我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不會不見我吧。」陳明軒其實一點把握也沒有,那個姓周的從頭到尾都不曾當著他的面說一聲謝謝。
   
 「他有可能不想記住你的恩情。」陳瑾曦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但凡事還是要有所保留,免得人家真不認他們,他們心裡不好受。

  頓了一下,陳明軒很鬱悶的道:「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小氣的人。」

  陳瑾曦覺得好笑,「你救他又不是為了他的謝禮,幹啥一直惦記著不放?」

  「我救了他,他送禮表達謝意不是應該的嗎?」陳明軒可不承認自個兒惦記著人家的禮物,而是有這樣的預期是人之常情。

  「他可能忘了,你若是耿耿於懷可以向他開口,他不會不給你。」

  陳明軒惱怒的一瞪,「我可不幹這種丟臉的事。」

  「那就別惱記著不放。接下來就辛苦二哥哥了,三日來一趟就可以了。」

  陳明軒點頭,「過幾日就要去書院了,書院散學回來我會順道來這兒一趟。」

  若是可以隨心所欲出門,陳瑾曦不介意天天來,早一點見到某人,早一點解決睿郡王府的親事,她也早一點安心。

  「你不必擔心,此路不通,我們可以另謀他策。」

  陳瑾曦意興闌珊的點點頭,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陳瑾曦完全沒想到,前一刻她將畫像交給金管事,下一刻畫像已經到了周雲澤手上。周雲澤看著畫像,唇角忍不住上揚,她對他的觀察可真是仔細。

  「滿心盼著人家早早進京,如今人來了你卻避不見面,這是欲擒故縱嗎?」一看見周雲澤笑得傻兮兮的樣子,李晟風就很想搖頭。

  周雲澤收好畫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雖然皇上還未下旨賜婚,但已經遞了話給定國公府,想必也將此事告訴她了,可她竟然不管不顧的來找我,這是為什麼?」

  李晟風想了想,立時明白過來,「她不想嫁進睿郡王府。」

  「沒錯,她想必是打算求到我面前,讓我阻止這門親事。」

  「你只要告訴她,你就是睿郡王,這不就沒事了嗎?」

  周雲澤可沒興趣細細剖析自己的心思,倒了一盅茶,優雅的品著。

  「你這是鬧哪一齣?」

  「我自有道理。」

  「道理?」兩眼陡然一亮,李晟風一臉八卦的靠過去,挨著周雲澤,「我來猜猜看……你不想她嫁給睿郡王,而是嫁給你,是嗎?」

  耳廓泛紅,周雲澤故作厭惡的伸手推開李晟風的臉,「不想看你就趕緊滾回西北,別在這兒礙我的眼。」

  李晟風嘿嘿一笑,「我是不是說中你的心思?」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這與你無關吧。」

  「我這還不是關心你。」

  周雲澤沒好氣的冷哼一聲,「你是想看熱鬧吧。」

  嘴一張,李晟風半晌才囁嚅的道:「關心你是事實,看熱鬧不過是順便。」

  「你真的不回西北?秦太醫若是八百里加急催你回去,你知道後果會如何嗎?」

  李晟風瞬間蔫了,但嘴上還是很硬氣,「不過是在回春堂坐堂一個月,我又不是醫術不好,沒本事給人看病。」

  周雲澤嗤之以鼻的一笑,雖然這小子不介意進回春堂給人看病消磨時間,但坐上半個時辰屁股就痛了,一個時辰他就要喊救命了,一整日足以成為他的噩夢,更別說是一個月。

  「你可別去信向我師傅告狀。」

  「你以為我閒著沒事幹嗎?」他與西北的書信往來,說的都是極其重要的事務,不會輕易動用人手,這也是避免教人發現了,認為他不安分。

  「我師傅很忙,若不是有急事,不會催我回西北。」

  對於這一點,周雲澤倒是沒有異議,秦太醫不是那種死盯著徒弟的人,有心習醫自個兒要懂得上進,還要師傅來催你,可想而知能有多大的長進,不過李晟風例外,這小子有天分,要不秦太醫不會收權貴之家的嫡子當徒弟。

  「再說了,我許久沒在父母身邊盡孝,師傅不會介意我在京城多待上幾個月。」

  周雲澤同意的點點頭,「最近安平侯夫人又要操心你的親事了。」

  李晟風聞言一僵,他怎麼忘了這件事?

  「我再過不久就要成親了,以後沒人擋在你前面,安平侯夫人一定很開心。」周雲澤知道好友喜歡拿他當擋箭牌,安平侯夫人拗不過自個兒的兒子,便四處哭訴,說他擔誤了兒子的姻緣路。

  李晟風一臉討好的看著好友,但願他大人不計小人過。

  「男子漢大丈夫,你娘看中的姑娘不合你意,你就老實說,幹啥跟我過不去?」

  「若是我娘問我我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你教我如何回答?」

  「英姿颯爽,可以跟男子一起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姑娘。」

  李晟風撲過去摀住他的嘴巴,「我娘會瘋掉!」

  周雲澤不悅的皺眉,用力掰開他的手,不以為然的道:「將來若是有幸教你遇見了,你還能繼續隱瞞嗎?」

  「遇上了再說。」

  「你就坦白告訴安平侯夫人,你對那種吹了風就會生病的姑娘心生恐懼,深怕你將人娶回家,她一個不小心就病死了。」

  其實他們兩個是半斤八兩,他也害怕再遇到一個心有所屬的姑娘,逼得自己再一次成為創子手。

        「我娘不懂我的心情,這在她看來只是藉口。」

  「你娘怎麼會不懂呢?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這是女子的心聲,我可是男子漢大丈夫。」李晟風挺起胸膛。

  周雲澤懶得跟他廢話了,他們的處境相同,但心境不同。

  他爹娘極其恩愛,爹為皇上而死,娘承受不住失去爹的痛一病不起,他羨慕那種能有一人與你同生共死的美好,因此他對親事一向冷淡,促使皇祖母偷偷背著他下了懿旨賜婚,沒想到一把將他推向坎坷的姻緣路。

  不過也慶幸他有了這樣的坎坷,能經由選秀的機會遇見陳瑾曦,要不依皇祖母的意思,他配的只能是權貴之家的嫡長女。

  「等一下,我們不是在說你跟陳六姑娘的事嗎?」李晟風後知後覺的道。

  周雲澤很想翻白眼,「我們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你再不吭聲,說不定陳六姑娘直接跑來睿郡王府,你的身分豈不是曝光了?」

  這會兒周雲澤坐不住了,那丫頭會直接跑來睿郡王府嗎?

  看著突然站起身的周雲澤,李晟風樂了,「知道擔心了吧。」

  「她不會真的跑來睿郡王府吧?」

  「我又不了解她,不過你既看不上那種遇事只知原地打轉的姑娘,那你不出現,她肯定會再出招。」

  沒錯,那丫頭不會靜靜等待,她會另想法子,可是京城無相熟的人,最後她會不會索性直接殺入睿郡王府,還真說不準。

  念頭一轉,周雲澤的腳步便往外走。

  李晟風見了連忙跳起來,撲過去拉住他。「你上哪兒?」

  「我去雲遊四海。」周雲澤扯開李晟風,不等他提議同行,搶先道:「你別跟著,你去了也見不到人。」

  「為何?」

  「那丫頭精得很,如何會曝露自己身分?」周雲澤的口氣滿含著驕傲。

  只要不是個傻的,大戶人家的姑娘皆知不能隨便曝露身分,萬一教人惦記上了,後患無窮。李晟風也不跟他爭論,興衝衝的問:「你想約她何時見面?」

  周雲澤看也不看他一眼,自顧自的往外走。

  「你這家伙真是小氣!」李晟風不死心的跟在他屁股後面。

  「你不知道我吃不得虧嗎?」

  李晟風瞬間噎住了,遇上這個家伙,他果然討不到好。

  周雲澤不用看也知道某人的表情,忍俊不住的哈哈大笑,然後加快腳步出門。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4 02:55 PM 編輯

【第七章】   噩夢逐漸清

  陳瑾曦遲遲等不到周雲澤的消息,心煩不已,難道她要直接殺到睿郡王府嗎?可聖旨未下,親事未定,她不管不顧的殺上門,人家會不會笑她自作多情?

  她只能等金管事的回覆,還好二哥哥天天散學都會繞到雲遊四海,第一時間就可以得到消息,而今也只能盼著某人趕快出現。

  心煩的時候她就練字,如今她的一手好字可以媲美大家,這是不分冬夏,一日一日付出代價累積下來的。

  寫了三篇大字,陳瑾曦越寫越順,整個人也漸漸沉靜下來。

  「姑娘的字越來越好看了。」司畫忍不住發出贊嘆。

  「你家姑娘就是鬼畫符,你也覺得好看。」陳瑾曦調皮的用筆桿子敲了一下司畫的額頭。

  司畫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奴婢寫不好,但奴婢會看,姑娘的字真的是越來越好看。」

  「你家姑娘日夜苦練,字當然是越寫越好看。」陳瑾曦從來不是一個故作謙虛的人,自己的努力確實值得誇贊。

  司畫瞬間一臉尷尬,果然是姑娘,該得到表揚的時候絕不客氣。

  陳瑾曦見了噗哧一笑,逗道:「這不是你說的嗎?」司畫不知如何回答,只能點頭傻笑。

  「曦兒、曦兒!」陳明軒的聲音遠遠的傳了過來。

  陳瑾曦連忙扔下手上的筆跑了出去,一見到陳明軒便迫不及待的問:「有消息了嗎?」陳明軒點了點頭,舉起手打斷她,「可以先讓我喝口茶嗎?」

  陳瑾曦趕緊回房倒了一杯茶,而此時陳明軒也跟進房間,順手接過來灌下去。

  解了渴,陳明軒滿足的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巴,將茶杯遞回給陳瑾曦。

  「金管事怎麼說?」

  「周公子約我們三日後巳初在雲遊四海見面。」

  「三日後二哥哥方便嗎?」她一個人去見周公子倒是無妨,但是怕出不了門,祖母絕對不會允許她獨自出門,就算身邊跟著一群丫鬟、婆子也不行。

  「那日書院剛好放假,我可以陪你去雲遊四海。」

  陳瑾曦大大的鬆了一口氣,「這真是太好了!」

  頓了一下,陳明軒遲疑的道:「我覺得周公子好像知道我們的身分。」

  陳瑾曦驚愕的瞪大眼睛,「這是什麼意思?」

  「金管事先向我確定三日後書院是不是放假,這才敲定那日跟周公子見面。」

  陳瑾曦神情轉為凝重,「這幾日你上雲遊四海,可曾跟金管事提及在書院讀書?」

  陳明軒搖了搖頭,「金管事可忙了,這幾日去雲遊四海,我直到今日才見到金管事。」

        陳瑾曦眼睛微微一瞇,「金管事今日是特別去等你的。」

  「我也認為是如此,因此一看到金管事,就知道有周公子的消息了。」

  略一思忖,陳瑾曦提出自個兒的想法,「那日金管事會不會派人跟蹤我們?」

  「若是有人跟蹤,我不可能沒有察覺。」陳明軒對自個兒的身手很有信心。

  「定國公府的馬車是不是有標誌?」

  「那日你臨時決定出門,因為主子們用的馬車已經有安排了,錢總管只能讓你坐下人的馬車,下人的馬車沒有標誌。」

  「若不是金管事,那就是周公子了。不過,周公子怎麼會知道我們的身分?」陳瑾曦皺起眉頭。

  「他會不會早在幽州就知道我們的身分?」

  陳瑾曦仔細想了想,看著陳明軒,「我肯定沒有洩漏身分,倒是二哥哥……」

  「雖然是我救了他,但我還來不及跟他打交道,他就離開了。」陳明軒又想到自己的委屈,連當面說一聲謝謝都沒有。

  陳瑾曦苦惱的搔了搔頭,「我們都沒有洩漏身分,他又是如何得知?」

  「說不定是我想太多了。」

  「不,若不是清楚我的身分,知道我不能獨自出門,金管事大可不必費心確認你是否方便陪同。」

  「若他真的知道你的身分怎麼辦?」

  怔愣了下,陳瑾曦無所謂的聳聳肩,「哪有怎麼辦,知道就知道了。」

  「你是個姑娘。」

  「他遲早會知道我的身分,別忘了,我還得靠他說服睿郡王退了親事。」

  「這倒也是,可是……」

  「二哥哥放心,我相信他,他不會做任何傷害我的事。」此話一出口,陳瑾曦也嚇了一跳,他們相處的時日連三個月都不到,她怎麼如此相信他?

  聞言,陳明軒可不滿了,「我不是常常警告你,你最應該小心的就是男人,十個裡面能尋到一個好的就難得了,你要離男人遠一點。」

  陳瑾曦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你不是男人嗎?」

  「……」陳明軒完全不能反駁。

  「二哥哥,我又不是沒腦子,眼睛瞎了,好人壞人分不清楚。」陳瑾曦沒好氣的伸手戳了戳陳明軒的胸膛,「我可不是你,單憑第一眼的感覺來區分對方是好人還是壞人,也不怕眼睛一時花了看不清楚。」

  「我是習武的人,眼睛可亮了。」陳明軒自信滿滿的抬起下巴,單是從對方身上流動的氣息,他就可以推測對方的危險程度了,可惜他沒有機會跟周公子打交道,要不也不至於說不清楚是好人還是壞人。

  「眼睛亮一點也好,權貴之家的公子哥兒最容易遇到桃花劫了。」

  「你不要老是當我四肢發達,腦子簡單,我只是不喜歡太費腦子的事……慢著,我叫你小心那個周公子,你幹啥扯到我身上?」陳明軒齜牙咧嘴,一個不留神就被這丫頭繞進去了。

  陳瑾曦懶得理他的擺擺手,「好啦,趕緊回你的院子。」

  雖然是兄妹,但終究男女有別,在這兒待太久了還是會落人口舌。

  陳明軒也不囉嗦,提醒她記得先跟娘說一聲,第一次可以匆匆忙忙出門,這次可不行,免得安國公府說他們不懂規矩。

  若非不想聽他嘮叨,陳瑾曦肯定要抗議,她已經打聽過了,國公府的姑娘出門其實很容易,說一聲就好了,只是主子們的馬車有先後次序的使用權,美其名是先來先使用,事實上是看地位排順序,總之,排不到又不想改日子出門,就只能使用下人的馬車,遇到這種情況,府裡的姑娘都會改日期,就是不想自降身分。

  其實說白了,安國公府就是看地位決定你能享有的自由度,很現實,但少了許多廢話,沒什麼不好。

  果然,安國公府的姑娘出門相當容易,事先說一聲,再請馬房安排馬車,到了前一日晚上,內宅的管事嬤嬤會前來告知是否有馬車可用,確定出門的時辰,由誰負責駕馬車……一套流程下來稱得上很有規矩,免去不少紛爭。

  坐上馬車,一想到即將見到某人,陳瑾曦突然覺得心慌慌的。

  原以為幽州一別,從此再也沒有交集,沒想到他們還能再見,見到他的第一眼,她要說什麼?他真的知道她的身分嗎?他會幫她嗎?還是說,他不願意為了她得罪睿郡王?她越想腦子越混亂,只能告訴自己,見面就直接了當的問他,他是不是什麼都知道?可是當兩人面對面,她只覺得心慌意亂,什麼也想不起來,而他似乎也不想讓她有時間多想,直接拉著她下棋。

  陳瑾曦根本沒有心情下棋,三番兩次想說明來意,可是周雲澤始終只有兩個字。

  「下棋。」

  陳瑾曦有點惱了,「你真的很愛下棋。」

  「遇到對手,怎能不抓住機會切磋一下?」周雲澤理直氣壯地道。

  陳瑾曦只好先陪他下棋,想快一點解決他,但是又怕惹惱了他,他翻臉不幫她,猶豫不定,沒想到最後竟然輸了。

  周雲澤笑得可開心了,終於贏了。

  陳瑾曦瞪著他,覺得他像個孩子似的。

  他炫耀的回以咧嘴一笑。「贏的滋味果然很爽。」

  若不是她心神不寧,她會輸嗎?不過,輸就是輸,她從來不給自己找藉口。

  陳瑾曦不喜歡拖拖拉拉,索性直接了當的問:「你是不是知道我的身分?」

  周雲澤爽快的點點頭,‘「知道,不久前。」

  「如何知道?」

  周雲澤當然不能說是夜探陳家才知道的,想想都覺得很蠢,其實他早該發現,只是一直不上心,若不是必須離開幽州,說不定至今還不知道。「文華齋的人都知道你的身分,想弄清楚你是誰並不難。」不方便實話實說,他只能用糊弄的。

  「文華齋的人不會出賣我。」

  「文華齋的人不會出賣你,但是透過他們得知陳二哥的身分,還會不知道你是誰嗎?」周雲澤早就備好應對之策了,反正他們如今不在幽州,不可能向文華齋確認他有沒有說謊。

  陳瑾曦想想也對,他沒必要騙她,還是先解決她的親事要緊,「你是不是早知道皇上會下旨賜婚,我也會因此進京?」

  周雲澤再次爽快的點點頭,「皇上要將你指給睿郡王。」

  「可是我不想嫁給睿郡王,一點也不想嫁給他。」陳瑾曦的目光轉為期待,雖然她也不清楚自己期待什麼。

  「這是為何?」

  閃閃發亮的眼睛瞬間一暗,陳瑾曦忍不住罵自個兒傻子,難道他會捨不得她嫁給別人嗎?心裡鬱悶,她的口氣轉為不悅,「不想嫁就是不想嫁,用不著原因。」

  「你知道睿郡王是誰嗎?權貴中的權貴,連皇子都不及他受皇上寵信,不過他的名聲確實不好,殺人不眨眼,起刀、落下又狠又快,劊子手都比不上他,根本是人見人怕的鬼見愁。」

  陳瑾曦先是皺眉,接著轉為挑眉,她越聽越迷惑了,這是吹捧還是攻擊?

  「你真的不想嫁給睿郡王?」他當然不希望她想嫁給「睿郡王」,但她真的不想嫁,他又彆扭了,他和睿郡王終究無法一分為二。

  「你只要告訴我,你能夠說服睿郡王攔下這門親事嗎?」

  「萬一他堅持娶你呢?」

  陳瑾曦賞他一個白眼,「我又不是國色天香,他幹啥堅持娶我?」

  周雲澤的目光轉為熾熱,意有所指的道:「喜歡一個人不一定是因為她的容貌或她有多麼了不起,只是因為喜歡,單純的喜歡。」

  陳瑾曦突然心跳得好快,怎麼有一種聽到告白的感覺?

  「若是因為如此,你要嫁嗎?」

  緩了口氣,陳瑾曦漸漸平靜下來,一副就事論事的道:「喜歡不是一個人說了算數,彼此眼中、心上沒有對方的喜歡是不會快樂的,這日子過得不快樂,還有什麼意思?」

  周雲澤深表同意的點點頭,「也是,若非兩情相悅,如何廝守一生?」

  「你會幫我是嗎?」

  「睿郡王這個人很固執,不是會輕易改變主意的人。」

  略微一頓,陳瑾曦微微傾身向前,低聲道:「你知道定國公府如何說我嗎?災星。」

  周雲澤聞言皺眉,「這是怎麼回事?」

  為了說動睿郡王攔下親事,陳瑾曦也沒隱瞞,約略提起事情的來龍去脈。「睿郡王應該不會想娶個災星吧。」

  「災星又如何?睿郡王可是命硬之人。」

        「命硬?」

  「這個睿郡王說起來很悲慘,太后賜婚逼著他娶了一個心有所屬的姑娘,新婚之夜那位姑娘為了表明自己對心上人忠貞不渝,撞柱而亡。此後便有了傳言,睿郡王命硬,新婚之日便死了新娘子。」

  這位郡王爺真的很悲慘,可是再可憐他,她也不能因此賠上一輩子啊。

  「我這個人懶散慣了,無法勝任郡王妃的身分,睿郡王娶我一定會後悔。」

  「睿郡王自個兒都不像個王爺,他也不會期待你能成為多了不起的郡王妃。」

  皇上對他挑選的郡王妃感到驚訝,但毫無異議的接受了,這是因為皇上也不希望他有個背景太過強大的郡王妃,畢竟他手上有兵權。

  反倒是皇祖母對這門親事很有意見,可是聽他說只想找個喜歡的人開開心心過日子,她的心就軟了,皇祖母是真心疼愛他,只要他好,她就滿足了。

  略一思忖,陳瑾曦就想明白了,這只怕是皇上對睿郡王妃的期待——越平凡越好。

  「我不喜歡皇親國戚。」

  「出身又不是自己能決定的,難道你很樂意成為定國公府的六姑娘嗎?」

  陳瑾曦再也無話可說了,不過,為何他們之間的對話如此怪異?他不是要幫她嗎?可他又為何老是幫睿郡王說話?

  周雲澤看出她眼中的疑惑,連忙道:「放心,你的意思我會一字不漏傳達給睿郡王,他會了解你的想法。」只是了解,不是接受。

  這句話他當然不會說出來,對她,他的心更堅定了,他喜歡的姑娘就是不一樣,不像京中那些貴女,遇到困境除了哭鬧反抗,就只知坐困愁城,她會想方設法尋找出路。

*             *             *

  每次進宮,周雲澤第一件事就是陪皇上下棋。

  其實他不喜歡陪皇上下棋,皇上是個臭棋簍子,而他偏偏不能有意見,人家可是九五至尊,想砍某人的腦袋都可以,悔棋又如何?皇上不是棋藝不好,而是心裡頭事情太多了,當然是前一刻落子,下一刻就反悔了。

  果然,皇上剛剛落子,下一刻就改變心意了,拿起棋子左右看了一眼,準備落子。

  周雲澤忍不住說話了。「皇上還是先說正事吧。」

  看了他一眼,皇上將手上的棋子扔回棋盅,有些心煩的道:「錦衣衛一一清查藩王、權貴大臣、將領身邊的侍妾,雖然有不少出自青樓,但身分沒有多大的問題,至於京城和幾位藩王封地的秦樓楚館,並未發現任何可疑的勢力。」

  「這樣的結果不是早有預料嗎?關於侍妾,他們既能送出手,代表身分早就被洗白了,就好比寧王的侍妾,若非我無意間聞到她身上的香味,只怕也察覺不到她有問題,至於秦樓楚館,出入的人過於複雜,當成賊窩風險太大了,只能利用,只要提供青樓最出色的姑娘,一般青樓沒有不跟他們合作作的道理。」

  沒錯,但皇上多少抱著一些期待,只要有所發現,拔出蘿蔔帶出泥,說不定就能摸到前朝餘孽的窩。

  「依你所言,他們不過是提供青樓最出色的姑娘,如何能管住青樓這些唯利是圖之人的嘴巴?只要花點銀子打探幾句,這些青樓老鴇、龜公不就將他們供出來了?」

  周雲澤搖了搖頭,「皇上,青樓不是每個姑娘都是自己上門賣身的。」

  怔愣了下,皇上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你是說,青樓根本不清楚他們真正的來歷,自然不必擔心這些老鴇、龜公洩漏他們的下落?」

  「沒錯,皇上忘了牙保嗎?」青樓絕大部分的姑娘都是經由牙保得來的,而青樓也不可能追究這些姑娘的來歷,只要能掙錢就好了。

  目光一沉,皇上全明白了,「他們根本不必出面,只要以人販子的身分透過牙保與青樓合作,青樓根本不知道那些姑娘的身分有問題。」

  「正是如此,人販子手中的姑娘來歷不見得各個乾淨,他們只怕自個兒都說不明白,青樓心知肚明,當然也不會費心搞清楚她們的出身來歷。」

  「要真是如此,人販子還真是最好的掩護,但人販子送來的都是上等貨色,難道不擔心引來猜疑嗎?」皇上相信安插在藩王等身邊的侍妾絕對都是上等貨色。

  「我認為他們送進青樓的姑娘不全是自己人,一來,棋子在精不在多,二來,培養出一個能用的棋子也不是容易的事。」

  「不全是自己的人……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反而更教人看不透,是嗎?」

  「是啊,可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罷,他們總要設立黑窩黑點。」

  皇上兩眼頓時一亮,「朕怎麼忘了呢?無論是拐帶、誘騙或者是販賣人口,他們總要有一個點可以安置,以待轉賣。」

  「我以為錦衣衛不如盯緊一家青樓,查出提供姑娘的人販子,再從中摸出可疑的,說不定就能逮住那些前朝餘孽的尾巴。」

  「盯一家青樓夠嗎?」

  周雲澤很想翻白眼,「皇上,若動靜鬧得太大驚動他們,豈不是又犯了我在幽州時犯過的錯?」

  提起幽州的事,皇上不由得生出一個念頭,「他們在幽州開了一間雜貨鋪子,其他地方是不是也有這麼一間鋪子?至少京城絕對有他們收集消息、連絡的地方。」

  這一點周雲澤也認同,無論他們目的何在,都必須有眼睛盯著宮中,因此京城也出現了刺青的男子……

  念頭一轉,周雲澤連忙道:「皇上,我差一點忘了,前幾日我在南三街見到有著相同刺青的人,可惜找了好幾日,至今還未發現他的蹤跡。」

  上回周雲澤細說幽州之行時,皇上也注意到刺青這件事,只是當時更關心前朝餘孽,刺青一事也隨之拋到腦後。

  「關於刺青,朕會派人調查。」

  周雲澤很樂意將刺青的事丟出去,皇上確實比他更容易查清楚這件事,所以他將隨身攜帶的刺青圖貢獻出來。

  皇上看了一眼刺青圖,便交給總管太監,接著便問:「你既然已經相中定國公府的姑娘,何時讓朕下旨賜婚?」

  「皇上,這事不急。」

  「怎麼會不急?難道你又想玩什麼把戲?」皇上瞪著雙眼,這小子就不能讓他省心一點嗎?

  「我是那種亂來的人嗎?」周雲澤一臉的不悅。

  「你是那種什麼事都幹得出來的人。」皇上給他冷颼颼的一眼,若非不好提及他洞房花燭夜幹出來的大事,一定要狠狠的反駁。

  周雲澤顯然也想起某個恥辱,皺了一下眉頭,嚴正的重申自己的決定,「皇上放心,我已經認定她了,絕對不會改變心意。」

  「你皇祖母很擔心,好不容易等到你願意成親了……」

  周雲澤眼皮輕輕抬了一下,他怎麼覺得皇上更擔心?不過他也可以理解,他一日不成親,皇上就想起那位兒子幹下的醜事,對他滿懷愧疚。

  「這次我一定會成親,我只是想先確定她的心意。」

  「你看得上她是她的榮幸,還要確定什麼心意?」

  「皇上不必管,先讓禮部將明年的幾個吉日挑出來,相信不到一個月,親事就可以定下來了。」

  「一個月是嗎?」

        「對,我也不想拖太久。」他比任何人更期待早一日將人娶回來。

  皇上見他不像打馬虎眼,也不再糾纏此事,拉著他重新下棋。

*             *             *

  陳瑾曦數著日子,等著某人送來消息,可是沒想到先等來了一箱小東西。

  看了陳明軒一眼,陳瑾曦拿起箱子裡的東西——毽子、泥叫叫、雙輪空竹、阿福、九連環、機關盒……最後,她陰陽怪氣的得了一個結論,「真是熱鬧!」

  陳明軒嘿嘿一笑,「周公子擔心你太無聊了,給你尋了一些東西打發時間。」

  陳瑾曦忍不住瞪人,「二哥哥沒告訴他我不無聊嗎?單是練字,我一日就去掉兩個時辰,再加上作畫、下棋,我的時間根本不夠用。」

  「這也是他的心意。」

  「這是私相授受。」

  略微一頓,陳明軒像在說服自己的道:「這些經由我手,應該不算私相授受吧。」

  陳瑾曦翻了白眼,「他有沒有說事情辦得如何?」

  「他沒說。」

  陳瑾曦的臉都綠了,真想拿東西砸人,「你沒問嗎?」

  「我當然問了,可是他不說,只要你三日後去雲遊四海。」

  「他叫我去我就去嗎?」陳瑾曦氣得都跳腳了,他真的是一個非常任性的男人,她一個閨閣千金能隨便出門嗎?

  陳明軒沒想到她會如此激動,嚇了一跳,半晌,支支吾吾的道:「他……可能覺得直接告訴你更好吧。」

  「但也用不著瞞著你,不是嗎?」先說一聲事情成了與否,也好安她的心,他不說清楚,這不是將她的心吊在半空中嗎?

  怔愣了下,陳明軒傻不隆咚的搔著頭,「你們直接當面說清楚不是更省事?」

  陳瑾曦懶得跟他廢話,至少可以肯定有動靜了,要不某人也不會約他見面。

        如此一想,陳瑾曦的心就定了,可是三日後見到周雲澤,他卻什麼也不說,一心拉著她下棋。

        「我們能不能先說正事?」

        「對我而言,這是今日的正事。」

        「……」陳瑾曦咬牙。

        「你說,今日誰會是贏家,誰是手下敗將?」周雲澤的目光明顯是在挑釁。

        陳瑾曦看得非常不爽,索性不再浪費唇舌,直接在棋盤上痛宰他一頓。

        「你這丫頭……」周雲澤氣得齜牙咧嘴,雖然早知道她藏著掖著,但沒想到她的實力遠遠超過他的預期。

        「好啦,你的正事忙完了,這會兒可以換我的正事了。」陳瑾曦覺得自個兒很識相,完全配合他。

        周雲澤命小順子將案上的棋盤整理撤下,換上茶具,他要親手煮茶。

        陳瑾曦不敢催他,她越急,他越慢條斯理,顯然看她跳腳是一種樂趣。

        喝了一盅茶,周雲澤不疾不徐的道來,「睿郡王覺得你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一個是災星,一個命很硬,還有,他不需要一個能勝任睿郡王妃的妻子,而是要一個能夠攜手共度此生的妻子。」

        陳瑾曦的心突然跳得好快,不知是他越來越低沉的聲音,還是他越來越熱烈的目光,感覺這是他對她的表白……微微一顫,她怎麼會生出這種可笑的念頭?

        垂下眼,她舉起茶盞喝了一口,清了清嗓子道︰「你真的有說清楚嗎?」

        「睿郡王腦子可清楚了,從來不會不知道自個兒要什麼。」

        聞言,陳瑾曦不由得一陣煩亂,「我可以見他嗎?」

        「你想親自說服他?」

        「不是說服,而是溝通,他會看清楚我們之間的差距。」

        「人與人之間皆存在差距,手足也不例外。」

        陳瑾曦頓時噎住了,這倒是,雙生子都不可能一模一樣,其他人更別說了,不過她怎麼覺得歪樓了?

        「若是能說服他改變心意,無須你出面,可是若你堅持見他,我可以安排。」

        陳瑾曦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鬱悶,說他盼著她嫁給睿郡王,他願意幫她出面跟睿郡王周旋,但說他不希望她嫁給睿郡王,他又不是很積極說服睿郡王改變心意……

        其實,她嫁誰與他何干?可是,為何他的態度教她如此難受?

        「如何?」見她悶悶不樂,周雲澤可開心了。

        她在乎他對不對?他沒有積極說服「睿郡王」改變心意,她是不是很難過?這丫頭為何不能坦白面對自個兒的心,說她想嫁的人是他?

        「什麼如何?」

        「你相信我,還是要見睿郡王?」

        「我能相信你嗎?」

        「當然,我絕不允許你嫁給其他人。」

        陳瑾曦感覺心跳漏了一拍,這是什麼意思?絕不能嫁給其他人,難不成只能嫁給他?她真是越來越亂,睿郡王的事解決不了,又不讓她嫁給其他人,他究竟想怎樣?

        周雲澤突然伸手敲她的額頭,很委屈的說︰「為何你總是對我不放心?」

        「……不是,我只是盼著事情早早了結,難免急了點。」

        她很想相信他,但心裡總有一股難以擺脫的不安,不過她也知道,除非她不管不顧的直接對上睿郡王,不然就只能等著他跟睿郡王周旋出個結果。

        周雲澤轉為摸了摸她的頭,語氣帶著無奈,還有一絲絲寵溺,「相信我,你只要記住一件事——凡事有我,天塌下來我也會幫你頂著。」

        陳瑾曦的心更亂了,這個男人將她搞得越來越糊塗了。

        走出雲遊四海,陳瑾曦還是有一種置身迷霧中的感覺,今日來此究竟目的何在?明明可以叫二哥哥轉達的事,他偏偏要她過來一趟,說來說去一點進展也沒有,事情還是在原處打轉,倒是陪他下了一盤棋。

        「姑娘,您還沒有買書。」司畫伸手拉住陳瑾曦。

        「買書……對哦。」陳瑾曦輕拍一下腦袋瓜,轉身之間,目光正好觸及站在隔壁糕餅鋪子前面的姑娘,一道畫面迅如閃電刺進腦海,緊接著鑽心的疼在腦子裡蔓延,她連忙雙手抱頭蹲下。

        司畫和琴香嚇了一跳,不過沒等兩人反應過來,周雲澤的聲音就響起了。

        「怎麼了?」周雲澤急忙推開兩個丫鬟,在她身邊蹲下來。

        長期以來的噩夢終於撥開一個角落,陳瑾曦看見一張女子的面孔,不由得激動的拉住周雲澤,低聲道︰「你看看糕餅鋪子前面的姑娘上了誰家的馬車?」

        雖然不解,周雲澤還是順從的看向隔壁糕餅鋪子,見到原本站在鋪子前面的姑娘上了馬車,但馬車並未懸掛任何標誌。

        「這是下人使用的馬車,有什麼問題嗎?」

        「她與刺青好像有關。」

        周雲澤壯似無意的四下看了一眼,「這件事交給我。」

        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她幹啥什麼事都交給他?可是這會兒她腦子還是一團亂,也沒心思在這上頭糾纏不清,便胡亂頷首。

        「我沒事了。」陳瑾曦轉頭尋著司畫。

        司畫後知後覺的回過神,上前扶她起身,而琴香立即去馬車停放處尋自家的馬車過來接人。

        此時也不方便多說什麼,周雲澤只道︰「用得著我的地方,可以請陳二哥轉達。」

        陳瑾曦點了點頭,道了一聲謝謝,而此時馬車已經過來了。
   
        周雲澤退到一旁,看著陳瑾曦在兩個丫鬟的侍候下上了馬車,馬車車輪轆轆的動了起來,直到離開視線,他方才轉身走進雲遊四海。

*             *             *

  回到定國公府,用過午膳,陳瑾曦便坐在書案後面,重新將今日見到的女子跟夢中女子連結,再仔細畫下。

  若這個姑娘是某個府上的丫鬟,那個噩夢的場景必是發生在高門大戶,定國公府受邀參加的賞花會不是權貴就是高官,這也符合她再三琢磨之後的推測——她撞見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成了人家的眼中釘。

  可惜她命大,一次又一次的逃過追殺,定國公府顯然也察覺到了,意圖將她送至莊子,是死是活看她的造化,但父母反對,最後他們這一房就遷到幽州去。

  她什麼都想不起來,又遠離京城,對方就不在她的身上花心思,如今她回到京城,對方會不會再一次對她出手?還是會先確定她是不是真的忘了,再決定是否出手?

  用了晚膳,陳瑾曦繞著院子消食,腦子還不住琢磨要不要將畫像交給周公子?有周公子幫忙,找到人不難,但這樣不是反過來逼對方出手嗎?

  可是直覺告訴她,這後頭不是小勾當,而且她已經告訴周公子此人與刺青有關,她藏著這張畫像好像不妥。

  陳瑾曦邊想邊轉身回房,讓司畫叫人備熱水,泡了一個熱水澡。

  她覺得還是先問二哥哥的意思,論聰明才智,大哥遠勝二哥哥,可是二哥哥的性子沒有大哥講究、細致,她跟二哥哥相處比較自在,遇事當然是先找二哥哥。

  陳瑾曦不喜歡別人侍候,尤其洗澡時,附近有人她會渾身不自在,因此她會讓司畫回去休息,待她洗完澡,打開耳房的側門,婆子就會自動進來收拾。

  陳瑾曦很享受這種獨處的時光,穿著木屐,腳丫子總可以出來透透氣了,一邊還拿著布巾隨意擦拭頭髮。

  不過,當她的目光觸及到書案後面的人——他正拿著她的字帖看得很認真,頓時一僵,手上的布巾掉落在地。

  「不請自來真是失禮。」周雲澤放下手中字帖,目光轉向她,然後就再也收不回來了。

  這就是所謂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嗎?

  「知道失禮你就不應該坐在這兒。」

  周雲澤已經看傻了,一直知道她生得俊,可是再美的姑娘也無法與他相比,然而此時他覺得自己過去眼瞎了,竟看不出她的美。

  見狀,陳瑾曦又羞又惱的跳腳,誰會像他一樣直勾勾地盯著人看?

  「這兒不是你該待的地方,趕緊出去!」

  回過神來,周雲澤指著書案上的畫像,「這是今日在糕餅鋪子前面的那個丫鬟?」

  「你怎麼知道她是丫鬟?」使用下人馬車的可不見得是丫鬟,至少她就不是。

  「她的衣著、配戴應該是大戶人家的大丫鬟。」

  其實暗二悄悄跟上馬車,最後尋到了景王府,幾乎可以肯定此人是景王府的丫鬟,不過他覺得此事不宜告訴她,免得這丫頭不自量力做出什麼事。

  「我也猜她是丫鬟。」

  「她怎麼會與刺青有關?」

  事到如今,陳瑾曦也沒什麼好隱瞞了,「還記得我有個不愉快的夢嗎?這個夢過去一直籠罩在迷霧中,除了某人手腕上的刺青,什麼也看不清楚,直到今日見了那位姑娘,夢中另外一位女子的容顏突然一清二楚。」

  「依你所言,你並不清楚夢中的場景在哪兒,是嗎?」

  「若知道在哪兒見到這一男一女,我就不會像無頭蒼蠅般,不知從何下手了。」

  周雲澤微微皺起眉頭,「你可別亂來。」

  陳瑾曦沒好氣的賞了他一個白眼,「我是那種不自量力的人嗎?」

  「是啊,要不我怎麼會放心不下?」

  怔愣了下,陳瑾曦臉紅了,這個男人怎麼喜歡突如其來表白……這是她的認知,但也許他只是閒來無事撩一下,對他來說這不過是樂子。

  「這張畫像我帶走了。」周雲澤將畫像摺好,貼身收進衣袋。

  「你是為了這張畫來的嗎?」陳瑾曦狐疑的問。

  「我是來送點心的。」周雲澤轉頭看了一眼几上的食盒。

  陳瑾曦怔住了,沒想到他會專程送吃的給她。

  「你今日受了不小的驚嚇,我怕你晚上睡不好,聽說吃甜食可以轉化心情。」

  其實他是不放心她,今晚不過來瞧一眼他別想睡了,便請府裡的廚子做了幾道甜點,再潛入定國公府夜探香閨。

  「你居然也懂這個?」她好像喝下一壺蜂蜜,整個人連同吐出來的氣息都是甜的。

  「我懂的可多著。」周雲澤繞過書案走到她前面,彎腰拾起地上的布巾,攤平置於她頭上,嘮叨道:「頭髮絞乾了才能睡覺,要不很容易著涼。」

  陳瑾曦說不出一句話,只覺得自個兒彷彿被電到一般,全身都酥了。

  「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周雲澤根本捨不得離開,可是這丫頭香噴噴的,太過誘人了,他擔心繼續待在這兒會控制不住一親芳澤。

  「……」她肯定瘋了,差一點開口叫他多待會兒,孤男寡女共處一室,若教人知道了,她的名聲也毀了。

  周雲澤依依不捨的看了她一眼,終於轉身離開。

  陳瑾曦不知道在原地站了多久,她傻傻的雙手抱胸,很清楚一件事,她的心淪陷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4 06:16 PM 編輯

【第八章】   賞花宴險些出事

  來了定國公府,陳瑾曦最受不了的莫過於晨昏定省,因為這代表她不能賴床,雖然她習慣早睡早起,畢竟這個時代的夜晚沒什麼休閒娛樂,不早早上床睡覺能幹啥?

  可是,練字作畫講究一氣呵成,難免熬夜,早上總有賴床的時候,若在幽州,她睡到日上三竿娘親也能體諒,不過在這兒有很多雙眼睛看著,娘親不說話,其他人也會嘀咕,不到一日她就被會口水淹沒了。

  總之,若是不必晨昏定省,相信她一定可以適應定國公府的日子……她錯了,她忘了一種名為賞花會的玩意兒。

  「若是帖子只送給定國公府,你找藉口不去倒也不顯眼,可是單獨送一張帖子到我們這一房,你不去就不行了。」陳四太太方氏很無奈的道。

  陳瑾曦看著案上的帖子,沒好氣的撇了撇嘴,「皇上都還沒下旨賜婚,他們有必要急著上門討好嗎?」

  方氏不贊成的看了她一眼,「這是禮貌,不全是為了討好。」

  陳瑾曦不是不懂,宮裡已經有消息傳出來了,她將是睿郡王妃,送帖子上門她當然會獨得一份,這表示看重,可是若說這其中沒有討好的成分,那絕不可能。

  「娘知道你不喜歡賞花會,但這一次非去不可。」

  「這是誰家的賞花會?」

  「景王府。」

  陳瑾曦突然覺得胸口一緊,聽到景王府讓她生出一種非常不舒服的感覺。

  方氏見女兒臉色一白,擔心的伸手握住她,「怎麼了?」

  「娘,我非要參加景王府的賞花會不可嗎?」

  真奇怪,無論是原主的記憶,還是來此之後新增的記憶,她都找不到景王府的資訊,還有,景王為何不像其他藩王一樣待在封地,而是住在京城?

  方氏看著女兒,覺得很心疼,女兒自幼身子不好,出門吹個風就著涼,他們為人父母的只能將她當成溫室花朵嬌養,也因此養成了她的天真爛漫,除了書畫可以說是一竅不通。

  他們本打定主意將她嫁給書香門第的嫡次子,不必掌中饋,小夫妻兩個安安分分過著他們的小日子,沒想到定國公府找不到姑娘送去選秀,最後只能將女兒推出去。

  「娘,怎麼了?」陳瑾曦不難看出母親複雜的心情,一個生在權貴之家的姑娘卻是個傻白甜,而這個傻白甜要嫁給權勢滔天的郡王,當娘的能不愁嗎?

  其實這幾年她已經脫離傻白甜的形象,可娘親總是不放心,以至於在爹娘的心目中,她還是那個需要用心呵護的傻白甜。

  半晌,方氏終於定下心來,給女兒好好的上一課,「景王府不同於其他藩王,地位可以說在所有藩王之上。先皇能夠贏得天下,最大的功臣就是老景王,老景王因此成了大周唯一的異姓王,雖有封地,但並未像藩王一樣必須就藩。」

  「這是為何?」陳瑾曦不解,功勞再大也不應該凌駕在先皇的諸子之上啊。

  「有一說,老景王原本可以跟先皇爭奪皇位,但老景王自動放棄了,唯一的要求是留在京城。先皇感念老景王不爭、不搶、避免紛擾,不但讓老景王留在京城,而且言明景王爵位五代不降等。」

  「老景王為何要求留在京城?」

  「老景王出生在京城,前朝最後一位皇帝暴虐無道,老景王一家被迫離了京城遷至南方,老景王從此對京城念念不忘。」

  念念不忘?陳瑾曦唇角微微一翹,這個藉口用得很不錯。

  「老景王選擇留在京城,但同時也失去藩王享有的一些權利。」

  「養兵嗎?」

  「對,每個藩王最多可以養五千兵馬,但景王府只能養幾百名的侍衛。」

  「若幾百名的侍衛各個都是最頂尖的,不見得輸給五千兵馬。」她覺得養兵一樣貴精不貴多,當然,多了在某方面還是有用處,至少具有嚇唬的功用。

  方氏笑著搖搖頭,「幾百名的侍衛再頂尖也比不上五千兵馬。」

  這是因為如今的藩王還是第一代藩王,他們兢兢業業、日日操兵,以便面對隨時殺上的鄰國,而待在京城的侍衛日子過得太舒適了,本事漸漸比不上人家。

  「老景王以文人之身跟著先皇打天下,可能是日夜為了謀算天下操碎了心,子嗣非常艱難,直到四十歲方得一個嫡子,老景王妃生下嫡子不到兩年就病逝了,景王便一直跟著先皇的幾個孩子生活在一起,因此當今皇上跟景王情同手足。」

  陳瑾曦明白的點點頭,「總之,景王府的地位超然,他們給我面子,我就不能不給他們面子,是嗎?」

  「景王府的賞花會在京中權貴圈可是最受歡迎的,就是沒有帖子也要想法子尋其他管道前去赴會,你藉口不去,只怕會引來各式各樣的揣測。」

  「我知道了,我去就是了。」

  聖旨未下,她乃內定睿郡王妃的事只有少數人知曉,說不定她不去比去了鬧出來的風波還大。

  「去了景王府,你要時時刻刻跟著娘,不要隨意四處走動,知道嗎?」

  聞言,陳瑾曦覺得好笑,「娘,我們又不是待會兒就要去景王府。」

  「娘是擔心那日事多,忘了交代你。」

  「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怎麼可能在人家府上四處亂跑?」

  方氏反應過來的一笑,「娘都忘了你長大了。」

  「以前我去人家府上會四處亂跑嗎?」

  「你很乖,只是見到有趣的事物就什麼都忘了,一個不小心就迷路。」

  「是嗎?」陳瑾曦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

  沒錯,她這個人確實很容易對感興趣的事物渾然忘我,然後就忘了自個兒身在何處了。「好啦,這幾日別再往外跑,好好準備赴景王府的賞花會。」

  賞花就賞花,幹啥要好好準備?陳瑾曦終究沒有提出質疑,乖乖的點頭應了,免得母親一直嘮叨,總讓她覺得自個兒不是赴賞花會,而是鴻門宴。

*             *             *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就是景王府賞花會的日子。

  前往景王府的路上,方氏再三叮嚀陳瑾曦不可隨意走動,陳瑾曦剛開始還很認真的點頭應下,到後來她已經忍不住翻白眼了。

  「娘怎麼老當我是孩子?我又不是不知輕重,怎麼會在人家的府上胡鬧?那可是景王府,我再隨意也不想惹上麻煩。」陳瑾曦的目光帶著打探,不是她多想,而是娘的態度真的很奇怪。

  「誰教你平日沒有規矩,娘才會擔心。」方氏的解釋合情合理。

  「我是不喜歡規矩,但也知道有許多事不是我喜歡與否就能做或不做的,而是世情如此。」她這個人其實很講究遊戲規則的,這是活命的根本。

  方氏終於停止喋喋不休,此時馬車也到了景王府。

  雖然受邀的客人很多,但景王府的奴才訓練有素,騎馬和坐馬車分成兩邊魚貫而入,不過速度免不了慢下來,陳瑾曦借此機會掀開車簾的一角往外看,可是一會兒就放下了,除了吵鬧,什麼也瞧不出來。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踩在景王府的土地上,陳瑾曦的心情截然不同,什麼吵鬧的聲音也聽不見,只有一幕又一幕熟悉的畫面。

  「娘,我來過景王府?」

  怔愣了下,方氏一副沒什麼大不了的道:「定國公府不是第一次接到景王府的帖子,你當然不是第一次來景王府。」

  既然如此,先前娘為何沒說呢?

  陳瑾曦覺得這個景王府應該藏了什麼事,而這事與她有關,娘深怕她有壓力,索性避口不提……慢著,莫非她噩夢中的場景就是景王府?若真是如此,噩夢中的姑娘豈不是景王府的丫鬟?

  念頭一轉,陳瑾曦不由得繃緊神經,重回舊地,這也許是能解開她噩夢的機會,但也有可能是個危險,對方說不定會借此對她出手,若他們這一房受邀目的在此,今日她可真是凶多吉少。

  陳瑾曦覺得自己最好識相一點,接下來當一支花瓶,將最美的姿態展現出來,不要好奇的東張西望,保證可以安全離開這裡,可是另外一方面她又盼著能借著今日這樣的機會查點什麼……這真是左右為難。

  陳瑾曦的心思翻來覆去,直到與夢中相同的肥貓在眼前閃過,她不想理會,牠卻又閃了過來,她兩隻腳再也不受控制的跟上去。

  肥貓的動作不快,明顯在帶路,陳瑾曦覺得自個兒應該停下腳步,可是她彷彿正走進時光隧道,再往前一步就可以看見隱藏在夢中的秘密,真相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就在神秘面紗即將揭開的前一刻,有人一把拉住她,將她扯進旁邊的草叢,接著左轉右轉進了一個假山裡面。

  怔了一會兒,陳瑾曦終於反應過來的張開嘴巴,只是尖叫聲還沒出口,對方就摀住了她的嘴巴。

  「是我。」周雲澤的聲音響起。

  陳瑾曦已經提到半空中的心臟瞬間歸位,粗魯的推開他的手,她轉身瞪人,「你幹啥嚇人?」

  「我不嚇你,這會兒你的小命就不保了。」周雲澤的口氣相當不悅,若非瞥見那個刺青男子,一路追了過來,他也不可能發現她傻傻將自個兒陷入險境,順利救了她。

  「我……你怎麼會在這兒?」她的行為確實不妥,還是別強行為自己辯解。

  「我今日受邀,見到一個也有刺青的男子,就跟過來瞧瞧。」這要感謝他已經惦記上景王府了,要不賞花會的帖子他往往轉身就拋到腦後。

  聞言,陳瑾曦的推測等於得到應證,「這里果然有個刺青男子。」

  周雲澤微微挑起眉,「你的噩夢發生在景王府?」

  「眼前的景色與夢境一樣,尤其是那隻毛白如雪的肥貓。」

  「什麼毛白如雪的肥貓?」

  「若不是見到跟夢中一樣的肥貓,我也不會一路跟來這兒。」

  周雲澤目光一沉,「有人刻意將你引來這兒。」

  「我想也是。」

  「明知有危險,還不知死活的跟上去,是嗎?」

  「我想解開那個噩夢。」

  「你解開了嗎?」

  「……我還來不及解開。」陳瑾曦不自覺的縮了一下脖子。

  「若不是我出現得及時,你不但解不開,還會賠上一條小命。」周雲澤越說越生氣,想起來就害怕。

  「我知道錯了,一時沒忍住嘛。」陳瑾曦很識相的認錯。

  今日之舉確實太莽撞了,若非他相助,真的是死路一條,而且死後名聲還不好,景王府肯定會想法子將責任推到她頭上,父母和兩位兄長都會因她受累。

  「我先送你離開。」

  「不行,我突然消失不見,我娘會……」

  「你不必擔心,我已經派人通知伯母,說不定這會兒她已經得到消息了。」

  陳瑾曦怔了一下,「你幾時派人通知我娘的?」

  「從見到你那一刻,我就知道你待在這兒有危險。」

  這會兒陳瑾曦不敢表示意見了,還是乖乖聽他的安排趕緊離開這裡。

*             *             *

  景王府珍芳閣。

  茶香隨風而散,珍姨娘跽坐在涼亭的席子上,前面的長几上擺了一盤棋,她左手拿起一顆黑子落下,接著右手拿起一顆白子落下,停頓片刻,目光打量著棋盤上的交鋒,同時接過丫鬟遞過來的茶盞,細細品了,再將茶盞交給丫鬟,左手再度拿起一顆黑子落下……如此一遍又一遍,看起來很自得其樂。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一名青衣丫鬟急步而來,她喊了一聲主子,便在珍姨娘對面的席子跪下。

  半晌,珍姨娘冷冷抬起頭看著青衣丫鬟,「沒有將人引進奇珍園?」

  「是,半途不見蹤影。」

  「怎麼可能半途不見蹤影?胖妞很機靈,叫牠將人引過去,牠就會將人引過去。」

  「奴婢也不清楚,遲遲見不到胖妞將人引到奇珍圜,奴婢只好回去尋人,不但見不到陳六姑娘,就連胖妞也不見了。」

  珍姨娘轉頭看著煮茶水的粉衣丫鬟,「你去瞧瞧胖妞回來了嗎?」

        「是。」粉衣丫鬟起身退出亭子。

  「陳六姑娘可有回到百花園?」

  青衣丫鬟搖了搖頭,「奴婢派人悄悄去百花園尋人,可是陳六姑娘並未回去。」

  「沒有去奇珍園,也沒有回百花園,必定有人半路將她帶走了。」

  「奴婢並未聽見府裡遭賊。」

  珍姨娘神情轉為凝重,若想不驚動府裡的侍衛將人帶走,此人勢必很熟悉府裡侍衛的編排,要不就是很清楚景王府的布局,知道何處可以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主子,要不要奴婢暗中查探今日有誰先行離開?」

  略一思忖,珍姨娘搖了搖頭,「不可輕舉妄動,說不定對方正等著我們曝露。」

  「可是若不查清楚,我們就不知道對方的身分。」

  「這次我們利用王妃的丫鬟將胖妞放出去,對方想查清楚今日的事,最後只會查到王妃身上,若我們在此時露出一點點尾巴,先前所做的一切就都白費了。」

  此時粉衣丫鬟急匆匆的走回來,挨著青衣丫鬟跪了下來,「主子,胖妞落水了。」

  珍姨娘的臉色一變,「胖妞怎麼可能落水?只要不出景王府,牠閉著眼睛也可以找回自個兒的窩。」

  「奴婢遲遲不見胖妞,便出去尋胖妞,走到荷花池邊就聽見有人喊著胖妞落水了,待婆子下去將胖妞撈上來,發現胖妞早就暈過去了。」

  珍姨娘眼中閃過一抹銳利,「這是要淹死胖妞。」

  「是,還好婆子發現得快,要不胖妞可能已經淹死了。」

  「此人是個狠的,這是給我們的警告。」

  青衣丫鬟微微一顫,「雖然是王妃的丫鬟將胖妞放出來,可胖妞是主子的寵物,對方會不會對主子起疑心?」

  「我們不要沉不住氣鬧出動靜,府裡再多的紛紛擾擾也扯不上珍芳閣。」她一個妾室,在這樣的日子又不能出現在人前,府裡吵翻天也與她無關。

  青衣丫鬟很快就想明白了,應道:「這幾日奴婢會約束院子裡的丫鬟、婆子,不准上其他院子閒磕牙,免得教人把髒水往我們院子潑。」

  珍姨娘點了點頭,站起身,「我去瞧瞧胖妞。」

*             *             *

  終於回到定國公府了,陳瑾曦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事——他並未說清楚如何向她娘解釋她早早離開的原因,這可怎麼辦?這會兒也不知上哪兒找他,只要一句話,她就可能露餡,可是總不能等著娘開口問啊。

  陳瑾曦還在發愁,方氏就回來了,不過沒等她開口,方氏就迫不及待的說話。

  「我不過轉身跟人家說了幾句,你就不見了,還因此扭傷腳,若是遇到……你這丫頭就不能讓娘省點心嗎?」方氏懊惱的輕輕打了一下陳瑾曦。

  「扭傷腳……沒錯,扭到腳,我也不知道追隻小貓會扭到腳。」陳瑾曦強忍著敲自個兒腦袋瓜的衝動,真是急糊塗了,除了這個,那個家伙還能用什麼藉口呢?

  「我不是叫你別四處亂跑嗎?」

  略微一頓,陳瑾曦看著方氏,試探的說:「我覺得景王府很熟悉。」

  「……你去過景王府,當然覺得熟悉。」

  陳瑾曦搖了搖頭,「娘還是老實告訴我,我在景王府發生過什麼事吧,我覺得今日那隻肥貓出現得很不尋常,只怕是衝著我來。」

  沉默半晌,方氏才緩緩道來,「五年前,也是景王府的賞花會,你祖母覺得你應該適時出現在人前,免得親事艱難,沒想到你在賞花會上出了事,撞到頭流了好多血,還好娘察覺到你不見,請人尋你,要不你可能因為流血過多而性命不保。」

  頓了一下,方氏接著又道:「在這之後,你陸陸續續發生許多事,不是掉進荷花池,就是從山坡上摔下來,還不小心被關進雜物間……總之,我們覺得事情不對,你在景王府只怕撞見什麼,有人想要你的命,於是你祖母提議將你送到莊子,爹和娘當然不同意,最後我們決定遷至幽州,方家在幽州是大族,保護你絕對沒有問題。」

  雖然早有猜測,但是如今得到證實,陳瑾曦還是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確定問題出在哪兒,她就不會有無處防範的無力感。

  「待在幽州的這幾年,我們過得很安逸,娘都忘了當初的事,直到這次景王府下了帖子,若非拒絕不了,娘絕對不想再踏進景王府。」

  「我知道。」

  「以後景王府絕對不能再去了,即便得罪景王……對了,娘忘了問你,你怎麼會遇到睿郡王?」

  「……什麼?」陳瑾曦覺得自己的腦子當機了,那家伙怎麼成了睿郡王?

  「今日不是睿郡王救了你嗎?」

  「是,不過,娘怎麼知道是睿郡王救了我?」相較於其他人,睿郡王更適合成為今日救她的英雄。

  方氏賞她一個白眼,「睿郡王派來的人不說清楚,娘如何安心?」

  陳瑾曦傻了,這個意思是說,那個家伙自稱睿郡王嗎?

  「雖然沒能親眼見到睿郡王,但從他今日的行事來看,他很體貼,是個心思細膩的,你嫁給他,娘再也不擔心了。」

  「……娘,我不想嫁給睿郡王,郡王妃的身分太累了,我如此懶散,這日子怎麼過得下去?」陳瑾曦不自覺的放輕聲音,說她不想嫁給救命恩人,娘肯定有意見,因此只能婉轉表達她的立場。

  「你啊,怎麼還是想不明白?這事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

  「這個我知道,只是凡事都有變數,萬一皇上最後不讓我嫁給睿郡王,娘也不必太失望,我們這一房出了一個郡王妃,這也不是什麼好事。」

  「雖然聖旨未下,但宮裡遞出來的消息少有改變,這門親事八九不離十。」方氏不忍心潑女兒冷水,但事到如今,她不應該再抱著那種不切實際的念頭,早早定下心來,要不等賜婚的聖旨一到,她可能會受不了。

  陳瑾曦總不能說得了某人保證,這門親事應該成不了,只能閉嘴行使緘默權。

  「曦兒,只要嫁給睿郡王,景王府就不敢隨意動你。」

  陳瑾曦無法反駁,娘沒錯,不過是想保護女兒,只是她不願嫁給不喜歡的人。

  「好啦,什麼都別想了,最近待在府裡別出去。」方氏知道危險並未過去,今日在景王府事情敗了,明日就可能在街上鬧出另外一齣,除非女兒成了睿郡王妃,那些人才不敢輕舉妄動。

  陳瑾曦乖巧的點點頭,今日娘受到的驚嚇只怕比她還大,接下來的日子她當然要完全配合娘,別教娘再為她操心了。

*             *             *

  雖然是個武將,但是比起每日早晚在練武場的操練,周雲澤更享受下棋、練字這種文雅的事,沒有遇事的沉著,單靠一身的武力絕對成不了大事。

  周雲澤每日都會寫上三張大字,練字主要是靜心,不過最近他練字練得特別勤快,因為那日在陳瑾曦閨房驚見她的字帖,突然意識到他們在這方面的差距如同棋藝……不行,千萬不能教心上人小瞧他了,因此三張變成五張,寫得也格外用心。

  暗二靜靜站在一旁看著主子練字,待主子放下筆,接過小順子遞來的熱手巾,雙手擦拭乾淨,再喝上一盅茶,方才不疾不徐的道來調查的結果。

  「爺,事情果然如您所料,那隻肥貓是有人刻意放出來的,目的應該是要將陳六姑娘引進奇珍園。」

  周雲澤眼中閃過一抹殺意,「奇珍園有無數的禽鳥猛獸,用不著自個兒動手就可以名正言順將人弄死,真是好算計。」

  「是,那隻肥貓是景王寵妾珍姨娘的寵物,因為前些日子踩壞了珍姨娘最心愛的牡丹,珍姨娘罰牠一個月不准出門,正好避開賞花會。」

  周雲澤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正好避開賞花會,卻在賞花會被人放出來,因此這事絕非珍姨娘的人所為,是嗎?」

  「沒錯,是景王妃院子的丫鬟將肥貓放出來的。」

  周雲澤似笑非笑的唇角一勾,「景王妃院子的丫鬟竟然可以將其他人院子的寵物放出來,本事可真大。」

  「那隻肥貓名為胖妞,有個獨立的小屋,還有專人侍候,想要不動聲色越過珍姨娘的院子將胖妞放出來,並不是什麼難事。」

  「這當然不是難事,但是要說容易……我想未必吧。」

  頓了一下,暗二很困惑,「卑職不明白。」

  「珍姨娘可以說是景王妃的對手,兩人的院子之中,彼此耳目之多只怕僅次於景王的書房重地。」最近他特意查探景王府,早已摸清楚景王府的布局,對景王府可以說是相當熟悉。

  暗二恍然大悟的拍了一下大腿,「對哦,雙方都有眼線盯著,一方想要無聲無息的越界動手腳,還真不容易。」

  「沒錯,這是有人刻意清場,方便景王妃的丫鬟放出胖妞。」

  暗二快速整理了一下資訊,得了一個結論,「爺是不是懷疑珍姨娘?」

  「我只是覺得太過巧合了,景王妃不是個傻的,挑在這樣的日子幹下這種蠢事,即便事後追查與她無關,她也難逃管家不力的罪名。」

  「可是,景王妃的丫鬟如何能擅自將胖妞放出來?」

  「胖妞有獨立的小屋,又有專人侍候,胖妞跑出來惹了事,責任在誰身上?」

  「侍候胖妞的丫鬟。」

  「景王妃的丫鬟認定責任在侍候胖妞的丫鬟身上,她當然不會想到自己遭人利用。」

  「不過,她為何要將胖妞放出來?」

  「若是有人誤導她可以借著這件事陷害珍姨娘,你說,她會不會忍不住想試上一試?胖妞鬧了事,最大責任還是在侍候的丫鬟,只要沒人看到她將胖妞放出來,她就能置身事外。她的想法很簡單,但也無可厚非。」

  暗二搖了搖頭,「當主子的最怕遇到不長腦子的奴才。」

  「這只是我的猜測,說不定謀劃此事的另有其人。」珍姨娘的嫌疑雖是最大,不過也不能保證她不是遭人利用。

  「若不是珍姨娘,還會是誰?」

  「眼前還是先找到那個刺青男子,他身上必定會有什麼發現。」

  「是,可是這幾日卑職派人盯著景王府,並未發現此人行蹤。後來卑職試著從門房那兒套話,據說景王世子的院子在整修,這些日子府裡來來往往的人很多,那個人有可能是外面的人。」

  聞言,周雲澤微皺著眉,「景王世子的院子在整修?」

  「景王世子要成親了,他覺得有必要整修院子。」

  「我記得景王世子大我好幾歲,不是早就成親了嗎?」

  「那一位死了,這一位是繼室。」

  略微一頓,周雲澤似笑非笑的道:「看來景王世子很重視這位繼室。」

  「景王世子說是要一掃前面的晦氣。」暗二不自覺的看了主子一眼,主子就是重新整修郡王府,前郡王妃帶來的晦氣也會像一根針扎在他心上。

  周雲澤冷冷的回瞪了一眼,以為他看不出來他在想什麼嗎?不過,他可沒興致在這上頭糾纏不清。「景王妃就由著他在賞花會這樣的日子大興土木?」

  「爺忘了嗎?景王世子的院子有一個獨立門戶,工匠從那兒進出很方便。」

  「我倒是忘了景王世子的院子緊鄰著一片竹林,因此有一個獨立的門戶進出。」周云澤眼睛微微一瞇。

  一個可以自由進出的門戶,想做什麼實在太方便了,只怕連景王也不清楚他的行蹤,不過景王世子這個人風流倜儻,拈花惹草的本領很高,卻沒有幹大事的魄力。

  「爺,那位刺青男子有沒有可能是混在工匠裡面潛入景王府?」

  周雲澤很確定的搖搖頭,「若可以如此輕易潛入景王府,景王府不會是我們見到的這般井然有序。」

  「卑職還是派人盯著竹林,避免有個萬一。」

  周雲澤倒是贊成謹慎一點,「也好,當心一點,此人身手不凡,警覺性又很高,一旦教他察覺,想要再找到人就難了。」

  「卑職會當心。」

  周雲澤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幹活了,而後再度拿起筆,叫小順子重新磨墨,他要繼續練字。

*             *             *

  因為「扭傷腳」,陳瑾曦就是不想安分也不行,可是她又急於見某人,不得已,她只能讓陳明軒上雲遊四海傳話,叫某人想法子來見她一面。

        當夜,周雲澤就堂而皇之的尋上門,而且又是在她沐浴的時候。

  「你想我了。」周雲澤嘻皮笑臉的道。

  陳瑾曦不可思議的瞪著他,這個人怎能謊稱是睿郡王之後,還如此若無其事?

  「你不要瞪我,我也不想亂翻你書案上的東西,可是我又不能打擾你沐浴,只好手邊摸到什麼就看什麼,再說了,你又沒有鎖進箱籠,想必不介意我看吧。」周雲澤好奇的揮了揮手上的字帖,「你究竟會多少種字體?」

  「這事與你無關。」

  「我以為你會有興趣給雲遊四海抄書。」

  兩眼一亮,陳瑾曦一向喜歡憑自個兒的本事掙錢,「真的可以嗎?」

  「我說可以就可以。」

  「你……你是雲遊四海的東家?」

  周雲澤狀似不可思議的瞪大眼睛,「難道你不知道嗎?」

  陳瑾曦真想將手上的布巾砸過去,「你有說嗎?」

  「是我的錯,這會兒我說了,你知道了,以後你想抄書就找曾掌櫃。」

  得了差事,陳瑾曦覺得自個兒還是客氣一點,不過有些事必須說清楚,「今日在此見你是逼不得已,以後不准你這個時候上門。」

  「若是想見你就可以見你,我也不樂意偷偷摸摸。」

  陳瑾曦臉紅了,這個男人能不能不要老是突如其來的表白?

  「難得你請我上門,也不請我喝杯茶。」

  「這種時候我不喝茶……對了,差點忘了,你為何要假冒睿郡王?」

  「我不說睿郡王要說什麼?」

  陳瑾曦一時怔住了,對哦,除了睿郡王,他報任何人的身分都無法教她娘安心。

  「這個不重要,要緊的是景王府有人要你的命,你是如何得罪景王府的?你知道那隻肥貓引你去哪兒嗎?奇珍園,那兒養的全是飛禽猛獸,就是馴獸師都會發生意外受傷,尋常人闖進去只有死路一條,而且死狀奇慘。」

  陳瑾曦倒抽一口氣,這也太狠了!

  「景王府有人想要你的命,又不想讓你的死引起懷疑,可見他們有所顧忌,我希望你能原原本本道出跟景王府的恩怨,我好知道如何幫你。」

  恩怨?陳瑾曦忍不住苦笑,「我也很想知道自己惹到哪路的瘟神,但我根本不記得當時發生的事,只是憑著夢中的片段做出推測,還有從我娘那兒得知的經過,相信景王府有人不想要我活命。」

  「沒關係,你知道多少就說多少。」

  陳瑾曦不再隱瞞,從頭細說,將她所知道的一一道來。

  「我並未看見那個刺青男子的容貌,可是我有看到那位姑娘的臉,只是當時我可能精神不好,沒有放在心上,以至於在夢中,那位姑娘的臉一直很模糊……對了,那位姑娘應該是景王府的丫鬟,只要能找到她,說不定就會有更多發現。」

  「對哦,我怎麼忘了她?」他一直繞著刺青男子打轉,根本忘了景王府的丫鬟更容易尋找。

  「這次沒有殺了我,他們會不會再一次出手?」

  「這很難說,我會安排人暗中保護你。」頓了一下,周雲澤忍不住問:「你真的記不起來當時聽見什麼嗎?」

  陳瑾曦搖了搖頭,「有時候想起這件事,我還會頭疼。」

  「若是你能想起他們當時的談話,就能知道他們為何要殺你了。」

  「這個我也知道,但是……」陳瑾曦試著回到那個噩夢當中,卻只覺得頭越來越痛,好像要被撐破似的,她立即伸手抱住頭。

  「好啦,別想了。」周雲澤連忙繞過書案衝到她面前,伸手將她整個人摟進懷裡,「別怕,我會查出來,絕對不允許他們傷害你。」

  陳瑾曦的情緒漸漸平息下來,然後她就發現一件事,身子隨之僵硬。

  「我會派人暗中保護你,可是你也別四處亂跑,有事讓你二哥哥出面。」

  陳瑾曦想叫他放開她,可是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

  「記住了嗎?」

  半晌,陳瑾曦的聲音找回來了,可是抖得很厲害,「你……可以放開我了嗎?」

  他好不容易將她抱進懷裡,如何捨得放開?「我再抱一下下就好了。」

  「放開我。」

  「不要小氣,再讓我抱一下下。」

  陳瑾曦可不容許他得寸進尺,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已經很危險了,再由著他施展美男計,她的底線會不會往後撤退?她既推不開他,索性抬起右腳往他的左腳狠狠踩下去,然後使勁左轉右轉,直到他痛得放開她。

  「你真狠!」周雲澤抱著腳跳來跳去。

  「我對你已經很客氣了。」若不是他,其他人連她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真的嗎?」周雲澤頓時成了小男孩,一雙眼睛如同小鹿一般瞅著她。

  陳瑾曦被看得心軟得一塌糊塗,覺得自己應該對他再好一點。「嗯,你不一樣。」

        周雲澤笑得無比燦爛,陳瑾曦覺得自己會閃瞎眼睛,趕緊推他出去。「時間很晚了,你該走了。」

        周雲澤倒是沒再囉唆,很爽快的應聲走人,只要確定她的心意,他就放心了。

*             *             *

  周雲澤難得看到皇上心情如此好,笑得眼睛都瞇成兩條直線了,可是,為何這種時候皇上下棋還是同一個德性?

  「皇上非要下棋不可嗎?」

  「這是朕的樂趣。」

  周雲澤唇角一抽,「皇上的樂趣就是當個臭棋簍子?」

  「你這個臭小子!」皇上忍不住從棋盅抓了一把棋子砸過去。

  周雲澤低頭看著亂成一團的棋局,涼颼颼的道:「皇上還要下棋嗎?」

  「……當然。」皇上咬著牙瞪了一眼,轉頭看著總管太監,示意他趕緊上前將黑子白子回歸各自的棋盅。

  換言之,他們的棋局又要重頭開始,周雲澤的臉都綠了。

  皇上見了哈哈大笑,「你好好陪朕下棋不就沒事了嗎?」

  皇上真的很幼稚。周雲澤當然不敢太過任性的道出真心話,只能道:「若是皇上不要一直悔棋,這盤棋我們早就下完了。」

  「你真小氣,朕悔個棋又如何?」

  周雲澤決定閉上嘴巴,九五至尊是無法溝通的。

  「你專心下棋,待會兒朕有好東西給你看。」

  嚴格說起來,不專心下棋的人是皇上,要不皇上幹啥一直悔棋?周雲澤也不跟他爭執了,很認真的陪他下棋,然後咬著牙熬過他一次又一次的悔棋,直到他終於甘心認輸。

  「朕最討厭跟你下棋了,沒意思。」

  「……」忍住忍住,這是皇上,動手是會被砍頭的。

  皇上等總管太監收拾好几案,各上一盞新沏的茶,喝了一口,滋潤喉嚨後,終於進入主題了,「朕已經查到刺青的事。」

  周雲澤兩眼一亮,「皇上是如何查到此事的?」

  「太后喜歡看雜書,朕便隨口問了太后,沒想到太后身邊的一個老嬤嬤知道刺青的事,說是前朝宮中的老人傳下來的。」

  雖然已經改朝換代,但是宮女太監不可能一下子全換掉,而且大周建立至今不過第二代,前朝的事還不足以年代久遠到消失在人們的記憶中。

  「那位老嬤嬤怎麼說?」

  「前朝明宗皇帝很喜歡刺青,據說是因為後宮有個善於刺青的胡姬,明宗皇帝喜歡自個兒設計圖案,然後交給胡姬在宮女身上刺青,有時候幾個宮女身上的圖樣會結合成一幅畫,明宗皇帝會叫她們脫光身子並排讓他賞畫。」

  這位明宗皇帝可真是變態。雖然是前朝皇帝,周雲澤還是不敢在口頭上批評,免得觸到皇上的禁忌,畢竟同為帝王,他們的心思更為貼近。

  「不過,朕還沒有查到那個刺青圖騰有何含意。」

  周雲澤略一思忖,提出自己的想法,「有沒有可能明宗皇帝建了一支精銳的軍隊,以此圖騰為記號?」

  「軍隊?」

  「那個圖騰是凶惡猛獸,我覺得用於軍隊的可能性比較大,可是軍隊太龐大了,每個都刺青著實不方便,因此這支軍隊應該是精銳。」

  皇上想了想,同意的點點頭,「有道理,朕倒是不曾想過這個可能性。」

  「當然,也有可能是探子,軍隊講究的是戰鬥力,在他們身上刺青實在沒有多大的意義,可是探子彼此傳遞消息,如何確定對方的身分很重要,刺青是一個好法子。」

  「無論是軍隊還是探子,只要存在,前朝的史冊必然會有這方面的記載。」

  周雲澤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張開嘴巴,半晌又閉上。

  關於景王府,他理當提醒皇上,但如今什麼證據也沒有,甚至連刺青男子的身分都沒搞清楚,說了不但毫無意義,說不定還讓皇上覺得他猜忌景王府,這就不好了。

  皇上不會輕易動景王府,景王府某一方面代表皇上的寬容,連異姓王都可以在皇上眼皮子底下生活得如此滋潤,可見皇上的胸襟何其之大。

  皇上見他欲言又止,笑道:「是不是要朕下旨賜婚了?」

  「選秀不是還沒落幕嗎?」雖然已經確定心上人的心意,想趕緊將親事定下來,但也不想太過特立獨行,免得某些皇子對他生出嫉妒之心,在他背後搗亂,很煩人。

  皇上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還不是因為你的關係。」

  周雲澤一臉無辜的眨著眼睛,跟他有什麼關係?

  「你皇祖母將皇后和幾位妃嬪的算盤全打亂了,只能重新挑選,如今還爭執不下。」

  周雲澤嘲諷的唇角一勾,「皇后和几位娘娘應該看不上陳六姑娘吧。」

  皇上真想罵人,這小子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你不要,皇后她們就會毫無異議的接收嗎?」

  周雲澤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面子問題。」

  「換成是你,你樂意嗎?」

  「我可不在意人家怎麼看,我喜歡最重要。」

  頓了一下,皇上感慨的嘆了聲氣,「是啊,若是人人都像你這麼純粹就好了。」

  「若是人人都像我一樣,皇上就要頭疼了。」

        皇上氣樂了,「不錯嘛,你也知道自個兒令人頭疼。」

  「我一直都知道自個兒性情不好,在戰場上性情若是太好,只怕還沒砍死敵人就先被敵人一刀砍了。」周雲澤很理直氣壯,他的凶狠一大半是戰場上逼出來的。

        聞言,皇上的心又軟了,這小子會變成今日這個樣子,說穿了還不都是因為他這個皇帝教子無方。

  「好啦,朕會讓皇后她們盡快定下幾位皇子的正妃和側妃。」

  「這事有勞皇上了,最好能夠讓我在今年就將陳六姑娘娶回家。」

  「不行,太趕了,至少要等過完年。」

  「皇上知道我急著娶妻就好了。」

  他可不敢催得太急,皇后和幾位娘娘若是不滿意,最後只會遷怒於他,他可沒興趣為她們的算計買單,不考慮人品、是否合眼緣,只想著能從當中得到多少利益,難怪要吵成一團。

  皇上一眼就看出他的心思,也不再廢話,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宮了。

  周雲澤迫不及待的起身告退出宮,這個皇宮很討人厭,太過壓抑了,完全無法跟他的西北相提並論。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4 09:10 PM 編輯

【第九章】   景王世子有問題

  周雲澤很快就得知那位丫鬟的身分,可是出乎他意料,此人竟然是景王世子的大丫鬟。

  雖然如今的發現顯示景王世子厲文山有嫌疑,但是周雲澤仍難以置信,一個紈褲子弟怎麼有本事勾結前朝餘孽?

  再說,對於前朝餘孽來說,藩王應該是更理想的合夥人,至少藩王有兵,而景王世子連爵位都還沒繼承。

  周雲澤右手手指不自覺的輕敲著几案,怎麼覺得越來越亂了?丫鬟是景王世子的人,肥貓是珍姨娘的寵物,而放出肥貓的是景王妃的丫鬟,還有匆匆出現又消失的刺青男子……這之間究竟有何關連?

  「爺。」暗二輕輕喚了一聲。

  回過神來,周雲澤皺眉問:「刺青男子還沒有消息嗎?」

  暗二搖了搖頭,「卑職十二個時辰都派人盯著,可是並未見到此人,為了確保沒有遺漏,卑職還將如今在景王府幹活的工匠徹底查了一遍,甚至他們的家人也不放過,不過未見任何可疑人物。」

  「刺青男子只要跟景王府有關,終究會現身。」

  「卑職知道,隨時派人盯著。」

  「你查了那個丫鬟的底細嗎?」

  「查了,那丫鬟是個孤兒,聽說是景王世子撿回來的,如今是景王世子身邊最得用的大丫鬟,有時候還會扮男裝跟著景王世子出門。」

  「她何時到景王世子身邊?」

  「大約五六年前。」

  周雲澤沉默了下來,五六年就可以成為主子身邊的第一人,這有兩種可能——其一,她真的很有本事,其二,他們之間有著不同於主僕的關係。

  「爺,有何不對嗎?」

  「雖然是撿回來的,但也有可能是有心人安排在他身邊的棋子。」

  「若是她的身分有問題,景王妃不可能讓景王世子將人留在身邊。」王府可不是一般人家,主子身邊的小廝、丫鬟都會經過調查。

  周雲澤不以為然,「若此人是前朝餘孽,製造一個挑不出毛病的身分不難,問題在於景王世子是遭到算計,還是參與其中?」

  「爺認為景王世子是遭到算計,還是參與其中?」

  「景王世子在我眼中從來不是個人物,說他參與其中,我認為他沒這個本事,但他終究是景王花了心思培養的兒子,不應該笨到察覺不出身邊的丫鬟有問題。」他不敢說自己眼睛無比銳利,看人不會發生失誤,可是八九不離十,不過景王世子就算入不了他的眼,也是小有聰明,說完全被人蒙在鼓裡,他可不相信。

  頓了一下,暗二想到一個可能,「景王世子會不會也有一個身帶魅香的侍妾?」

  「我想應該沒有,要不他怎麼會成為秦樓楚館的常客?」

  暗二嘆了一口氣,從希望到失望竟然只有短短一瞬間。

  「雖然我看不上景王世子這個人,但是他身邊出現一個跟前朝餘孽有牽扯的丫鬟,他就絕對不是我們認為的如此簡單。」

  換成是他,無利可圖或者不覺得重要,他不會多費心思擺上這麼一顆棋子。他相信每一顆棋子都有存在的目的,景王世子身上絕對有那些前朝餘孽貪圖的東西。

  「卑職會派人跟著景王世子。」

  「不必跟得太緊,景王世子這個人若是大有文章,他身邊就不會只有一個丫鬟有問題,肯定還有其他人。」

  暗二點了點頭表示知道了,突然想起一事,「對了,爺,調查那個丫鬟的時候,我們發現一件事,景王妃身子不好,景王府的中饋大半握在珍姨娘手上。」

  「看樣子,這位珍姨娘也是個不簡單的。」周雲澤記得景王的後院有太后和皇上賞賜的侍妾,若非景王點頭,珍姨娘不可能越過其他人得到掌家權,這也表示景王極其信任這位珍姨娘。

  「是,如此一來,她引導景王妃的丫鬟放出胖妞就不是那麼困難了。」

  「確實如此,而且管家不力的罪名最後還是會落在景王妃身上。」

  「這是為何?」

  「景王妃並不是完全不管事,她還是擔著當家主母的名聲。」

  暗二不以為然的搖頭,「景王妃身子不好,對管中饋心有餘而力不足,若是珍姨娘有心使絆子,她是怎麼也管不好,還不如放手全丟給珍姨娘。」

  「堂堂一個王妃什麼都不管,說出去是她丟臉。」

  「她這樣就不丟臉嗎?」

  「景王並沒有因為她身子不好就奪了她的掌家權,還算是看重她。」

  暗二想想也對,景王妃只是一個四品文官家的姑娘,景王若是不看重她,絕對不會留半點情面。

  「爺,要不要調查珍姨娘的底細?」

  「不急,還是先找到那個刺青男子。」

  周雲澤也很想知道珍姨娘在這個關係網裡面扮演的角色,但是在他看來,最重要的還是那個刺青男子……更正確的說法是他手腕上的刺青圖騰,他相信這個圖騰必然有特別的含意,只要此人的身分一浮上來,與他有關的人就再也隱藏不了。

  「是,卑職會努力。」暗二只希望對方趕緊現身,要不每日守著景王府,他覺得自己都快成一座石雕了。

*             *             *

  陳瑾曦養了五日,覺得她的「扭傷」應該可以好了,便迫不及待的去了雲遊四海,向曾掌櫃請求見東家,曾掌櫃請她先進雅間等候,他會立刻派人通知東家。

  曾掌櫃不確定東家何時過來,怕她等得太無聊,不僅好茶好點心招待,還奉上幾本雜書供她閱讀。

  陳瑾曦確定兩個丫鬟在隔壁得到很好的照顧,便忘情的沉醉在書中的世界,不過看著看著眼睛累了,閉上小歇一會兒,然後腦袋瓜忍不住往旁邊一歪,就睡著了。

  因為很清楚自個兒身在何處,她不敢睡沉了,很快就醒過來,可是眼睛一張開,正好對上某人專注凝視的目光,瞬間羞紅了臉,出於直覺反應,她順勢伸手抹了一下嘴巴。

  不知道剛剛睡覺有沒有流口水?

  周雲澤不難看出她在想什麼,很溫柔的道:「你就是流口水也很漂亮。」

  「……胡說什麼,我才沒有流口水!」陳瑾曦真想挖個地洞鑽進去,好丟臉哦。

  「好,我胡說,應該是我看得流口水。」

  這會兒陳瑾曦從頭紅到腳趾,忍不住瞪他,那嬌羞的模樣看得他兩眼發直,她連忙伸手擋住他的眼睛,「不要看了。」

  「我控制不住啊。」周雲澤說得很委屈,她如此誘人,他如何管得住自己?

  陳瑾曦自知臉皮沒他厚,還是趕緊說正事,「事情有進展嗎?」

  周雲澤瞬間換了一張面孔,口氣極其嚴厲,「我覺得應該先討論你的問題,不是叫你別四處亂跑,有事讓你二哥哥出面嗎?」

  「他們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凶吧。」

  「我老實告訴你,他們的身分不簡單,你莫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你不是會派人保護我嗎?」

  「我是派了人保護你,但你自己也不能掉以輕心啊。」

  是啊,比起旁人的保護,她這個當事者也要提高警覺,只是她真的很討厭這種束手束腳的感覺。

  陳瑾曦蔫蔫的道:「知道了,我們可以說正事了吧。」

  對他來說,沒有什麼比她的安危還重要,可是若他繼續嘮叨,這丫頭肯定要跳腳,他還是趕緊回答,「那個姑娘是景王世子的大丫鬟。」

  景王世子的大丫鬟……轉眼之間,陳瑾曦腦子已經閃過無數的念頭,超強的想像力瞬間就將故事編出來了,「她跟景王世子有不正常的關係,又背著景王世子跑去跟心上人幽會,很倒楣的被我遇見了,為了使我閉上嘴巴,他們只好殺了我。」

  周雲澤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你這丫頭未免想太多了吧。」

  「不是嗎?」陳瑾曦伸手摀著額頭,三角關系明明很符合邏輯啊。

  周雲澤神情轉為嚴肅,「若是我猜得沒錯,他們當時在談論的事很重要,且是不能讓人知道的秘密,而你在一旁聽見了,他們為了阻止你說出去,這才想殺了你。」

  「我不記得有聽到什麼啊。」

  「你不記得,但不表示你沒聽見啊。」

  「我可能沒聽見,要不我怎麼一點印象也沒有?」

  「你不是說那日精神不好嗎?你應該聽見了,只是你精神不好,以為自個兒在作夢,並沒有將他們談話的內容放在心上。」

  略微一頓,陳瑾曦很不服氣的道:「說得好像你比我還清楚的樣子。」

  「你不覺得我的推測很有道理嗎?」

  撐著几案,陳瑾曦雙手支著下巴,仔仔細細梳理了一遍,不得不同意他的推測,「我在夢裡一直嫌他們太吵,可見得我聽得見他們談話的內容,只是當時處在半夢半醒的狀態,我沒有用心將他們的談話內容放在心上。」

  「對他們來說,唯有死人不會將他們的秘密說出去,即便他們事後經由各種管道發現你根本不記得了,他們覺得還是讓你永遠閉上嘴巴比較省事。」若是她不回京,遠遠離開藏著秘密的景王府,他們也許不會急於對付她。

  陳瑾曦突然想到一個好主意,放下雙手,直起身子,天真爛漫的道:「我能不能想法子透露消息給他們,說我根本沒聽見?」

  「你傻了嗎?」周雲澤不客氣的送上一個白眼,「你就是對天發誓他們也不會相信,更別說你已經想起來一些事情,這是藏不住的。」

  陳瑾曦咬牙切齒的瞪著他,「你有必要潑我冷水嗎?」

  「我只是想提醒你實際一點,若想知道他們為何要殺你,你就必須想起他們當時談話的內容,然後將他們交給我應付。」

  陳瑾曦賭氣的撇嘴道:「我想不起來。」

  周雲澤握住她的手,聲音變得又輕又柔,「我知道你不願意回想,甚至很抗拒,要不你也不會每次回想就頭疼,可是找不到答案,我們就會一直處於被動,只能等著他們出手,我們再來反擊。」

  沉默下來,陳瑾曦覺得自己並不是抗拒那段記憶,而是不想回到那種壓抑的感覺當中,當時那種初來乍到的壓抑讓她很不舒服,她當然不想回頭去面對。

  見她悶悶不樂,周雲澤覺得很心疼,「算了,想不起來就想不起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至於連保護你的本事都沒有。」

  「……我會乖乖待在定國公府不出門。」陳瑾曦說得心不甘情不願。

  「我會保護你。」

  「我憑什麼讓你保護?」

  「你是我的、我的心上人,我未過門的妻子,我要攜手共度一生的人,當然是我來保護你啊。」

        陳瑾曦心慌意亂的跳了起來,「我……我回去了,不聽你胡說八道。」

  「好,我再說一句就好了——過完年我就將你娶回家,你等我。」周雲澤的目光熾熱而纏綿,其實他還有很多話想說,不過慢慢來,他可不想嚇跑她。

  「這是兩句……」陳瑾曦意識到自己好像同意了他的求娶,好害羞,心一慌,便倉皇的跑出雅間。

  一路跑到雲遊四海的大門,突然想到司畫和琴香還在裡面,又趕緊跑回來,沒想到跑回原來的雅間,又見到某人燦爛的笑顏,粉嫩的臉兒瞬間紅通通的,忙不迭的退了出來,跑到隔壁的雅間,將房門一推,站在外面對著兩個丫鬟喊了一聲「回去了」,這才又轉身往外跑。

  坐上馬車,陳瑾曦覺得自己剛才好像一隻無頭蒼蠅,真的好丟臉……怎麼一遇到他老是幹丟臉的事?可她心裡又覺得無比歡喜,原來,有一個人與你心心相印是如此甜蜜的事。

*             *             *

  景王世子厲文山像發了瘋似的一路橫衝直撞,丫鬟婆子見了紛紛側退一旁,低下頭,又忍不住用眼角偷瞄,世子爺從來不會如此驚慌失措,發生什麼事?

  世子爺前往的方向好像是珍芳閣,是去找珍姨娘嗎?世子爺明明很討厭珍姨娘,難道是去尋珍姨娘麻煩?

  各式各樣的揣測悄悄在景王府流傳,可是這些對厲文山一點都不重要,如今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必須立刻見到珍姨娘。

  見著衝到涼亭的厲文山,珍姨娘立即站起身,左右看了一下,丫鬟們即刻悄悄分散,各自守著一角,確保無人聽見涼亭中的談話,只留下一個煮茶的丫鬟。

  「少主怎麼來了?」珍姨娘毫不掩飾內心的不悅。

  這位小主子實在太任性了,老是忘了景王府不是他當家,若非景王妃身子不好,幾乎不管事,身邊的耳目又早被她收買了,必然發現他們之間有異。

  「你們要等到何時才願意給我人馬?」雖然今日來珍芳閣不是為了這事,厲文山還是忍不住嘮叨一下。

  珍姨娘輕蹙著眉,語氣有些不耐煩,「我早說過了,這事不是我能決定。」

  「我要見他。」

  「主子也很惦記少主,但是見一次面,我們準備的功夫至少要十日左右,若不是有急事或有必要,主子覺得還是不要見面比較好。」

  厲文山可管不了這些,他就是不服氣,「你見他比我還容易,你覺得這像話嗎?」

  「少主誤會了,若不是為了將收集到的情報即時呈上去,我也不能說見就見,而且為了出門一趟,我還得兵分好幾路。少主不同於我,京裡少有人識得我,但少主是京中名人,就是街邊的乞丐也識得少主,少主想弄出一個分身都不容易,萬一遭人識破了,反而引來猜疑。」

  雖然珍姨娘所言合情合理,可是厲文山說什麼也不願承認自個兒無理取鬧,「若他真心想見我,他可以來找我,用不著我去找他。」

  珍姨娘眼中閃過一抹不耐煩,可是她不能跟他計較,不單大梁想復國得靠他,還因為他是她的親人。

  「少主今日心浮氣躁,誰惹少主不開心了?」

  厲文山看了她一眼,走過去在席上坐下,「你的消息不是很靈通嗎?」

  「我不明白少主的意思。」

        「我還以為你應該得到消息了,皇上最近在研究前朝的史冊。」厲文山示意煮茶的丫鬟退下,親自接過煮茶的差事。

  怔愣了下,珍姨娘趕緊跟著在對面的席子坐下,「少主從哪兒聽來的?」

  厲文山很得意的揚起下巴,「當然是宮裡傳出來的。」

  「這個消息是真的嗎?」珍姨娘自有打聽消息的管道,尤其宮中,她花的心力最大,消息若是真的,不可能不送到她的手上。

  厲文山可不高興了,「當然是真的。」

  「少主的消息從何而來?」珍姨娘打心底瞧不起厲文山,這就是一個紈褲子弟,除了吃喝玩樂,實在找不到什麼優點。

  「你以為我只是個紈褲子弟,除了玩樂什麼都不懂是嗎?」厲文山冷哼一聲,以為他不長腦子,看不出來她在想什麼嗎?「你好像忘了我的身分,我的好兄弟一個個都是京中權貴,隨便漏了幾句,我知道的還會比你少嗎?」

  宮中的消息若是那麼容易從幾個權貴子弟嘴裡傳出來,她有必要花那麼多心思嗎?不過,珍姨娘也不能否認,有時候這些權貴子弟還真能說出一兩個有用的消息。

  「皇上為何突然對前朝來了興致?」

  「我還正想問你。」厲文山神情轉為嚴肅,聲音很自然的壓低,「戰狼的身分是不是已經洩漏了?」

  珍姨娘的臉色微微一變,「少主懷疑戰狼的身分洩漏了?」

  「若非戰狼的身分被察覺,皇上怎麼可能無緣無故關注前朝的事?」

  珍姨娘的不安很快就平靜下來,堅定的搖搖頭,「這是絕不可能的事。」

  「再不可能也已經發生了,皇上必然已經發現戰狼,要不不會突然關注前朝的事。」

  「少主可知道戰狼的起源?」

  厲文山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不就是老祖宗的秘密武器。」

  珍姨娘搖了搖頭,覺得他根本沒搞清楚狀況,細細說來,「明宗皇因為後宮一位胡姬有了建立戰狼的想法,可惜還沒成立就瓦解了。明宗皇帝捨不得在武力上投入那麼多財力,不過老祖宗有不同看法,大梁漸漸衰敗,朝廷的軍隊不堪一擊,為了擁有自保的能力,他覺得有必要建立一支以一敵百的精銳之師,也就是戰狼,這支戰狼是老祖宗盡力培養,一點一滴茁壯成今日的規模。」

  「這個我知道,那又如何?」厲文山早就認定自個兒是戰狼未來的主子,當然很清楚戰狼發展的過程。

  珍姨娘微蹙著眉,知道他還是沒搞懂她的意思,「少主說得沒錯,這支戰狼是老祖宗的秘密武器,若非親信,根本不會知道這支隊伍,更別說記在史冊上。」

  聞言,厲文山兩眼一亮,「你的意思是說,前朝的史冊找不到戰狼的記載?」

  「這是當然。」

  頓了一下,厲文山想到什麼似的搖搖頭,「不對,前朝的史冊找不到戰狼的記載,但不表示皇上不知道戰狼的存在,皇上查閱前朝史冊可能是為了證實聽見的傳聞。」

        神情轉為凝重,可珍姨娘還是堅信一件事,「我們的人絕不會曝露戰狼的事。」

  「那你如何解釋皇上對前朝的關注?」

  珍姨娘沉默下來,當今皇上確實不會無緣無故關注前朝……難道是定國公府那個丫頭想起了什麼?

  「定國公府那個丫頭肯定記起五年前的事了。」厲文山也想到了。

  「她就是想起來了,也不會知道戰狼的存在。」

  厲文山嘲弄的挑起眉,「你想要她死,不就是怕會洩漏戰狼的事嗎?」

  「我不過是預防。」

  「若非她威脅到戰狼的秘密,何必預防?」

  略微一頓,珍姨娘老實承認,「她也許不會明白聽見的話有何含意,但不能保證落入有心人耳中,戰狼的存在有曝露的危險。還有一點,皇上要將她指給睿郡王,這才是我真正擔心的。」

  「你要真怕睿郡王,還是少碰他的人,這個人小氣的不得了,你惹到他,他沒將你挫骨揚灰誓不罷休。」

  「他不會查到我身上。」

  「你確定?」

  厲文山跟周雲澤沒有交集,但周雲澤是京中紈褲子弟眼中的煞星,他不僅功夫非比尋常,腦子還聰明的不得了,大夥兒怕他怕得要命,見到他就遠遠避開,根本不想被他掃到一眼,免得教他看出你有什麼毛病。

  「少主放心,無論如何也扯不到少主身上。」珍姨娘不是不知道睿郡王有多麻煩,因此她原先並不想動定國公府六姑娘,可是機會自個兒送上門,她覺得放過太可惜,便設下一個誰也不會沾手的圈套,沒想到發生意外……

  原本她可以留那丫頭的性命,如今只怕不能留了,無論皇上因何關心前朝的事,只要她想起那日聽見的話,再告訴睿郡王,難保戰狼的秘密不會曝露出來。

  「你最好保證自己不會露餡,否則,第一個容不下你的便是你的主子。」

  「多謝少主提醒,我會小心,也請少主留點心眼。」珍姨娘不客氣的反擊,五年前若不是因為他,哪會有如今這些麻煩事?

  厲文山恨不得掐死她,可是偏偏他動不得,這個女人是戰狼之一,效忠的對象只有一個人——他的親生父親,同時也是戰狼的狼主。

  「少主還是請回吧。」珍姨娘淡漠的看了他一眼,轉而拿起風爐上的陶壺,給茶壺注水,接著又道:「還有,以後請少主凡事要沉住氣,不要老是往我這兒跑,教人看了會生出疑心。」

  厲文山冷哼了一聲,起身走出涼亭,離開珍芳閣。

  珍姨娘已經沒有喝茶的興致,心想要趕緊聯絡哥哥,無論如何要除掉陳六姑娘。

*             *             *

  前一刻,她明明還在追一隻肥貓,可是追著追著就忍不住打哈欠,這個身子實在是太弱了,早產又大病一場,能撿回一條命就偷笑了……不,基本上命已經沒了,撿回來的已經換了芯子,總之,她承認兩隻腳比不上四隻腳,再加上四周的花太香了,又有樹叢遮掩,這一覺絕對是一種享受。

  不過,她也知道客人要有客人的樣子,她不能由著自己貪圖這份享受,因此不敢睡得太沉,想著歇會兒就回宴席上,可是意識剛剛模糊,就有聲音傳來,雖然刻意壓低了,然而近在咫尺,她不可能不受影響。

  她真的覺得他們好吵,想叫他們閉嘴,可這不是她熟悉的時代,更別說她此刻的身分是客人,有意見也不好出聲,免得失禮了。

  好吧,她忍了,不過小小瞇一下,用不著要求睡眠品質太好,可是她願意退讓,並不表示對方會配合,男子的聲音猛然拔高。

  「我才是戰狼狼主,戰狼只聽狼主的話……」

  她感覺努力壓抑的火氣衝上腦門了,以至於她自動忽略掉他後面的話,再下一刻她就脫口而出,「別再吵了!」

  這句話飆得好爽,但是她根本沒料到眨眼之間,她就被人當成小貓小狗似的拎起來,當下她就有一個念頭——她完蛋了,可是正要被甩出去的時候,女子的聲音響起。

  「不可以,有人來了。」

  她得救了嗎?不,她高興得太早了,下一刻她被重重的扔回原處,腦袋瓜撞到,好痛,真的好痛,她可以感覺到熱呼呼的鮮血正從傷處往外蔓延,而她很可能會流血過多死亡……也好,她對新身分適應不良,恨不得能回到上一世,說不定這就是一個契機,當然,她也有可能回不去,不過無所謂,她真的不喜歡這個規矩太多的時代。

  總而言之,她已經預備好迎接死亡,然後尖叫聲就響起,再來是無邊無際的黑暗,深深的將她吞噬……

  「姑娘……姑娘醒醒……姑娘……」

  陳瑾曦在一陣搖晃之下終於睜開眼睛,看著床頂,半晌,漸漸的搞清楚自己身在何處。

  「姑娘,是不是又作噩夢了?」司畫的聲音很輕,顯然怕驚嚇到她。

  陳瑾曦緩緩的轉過頭,看著司畫滿是關心的臉,努力濟出笑容,「什麼時候了?」

  「申初了。」

  片刻,陳瑾曦方才想起自己在睡午覺。平日她很少睡午覺,可是昨日終於完成雲遊四海給的第一份活計,請二哥哥送過去,一鬆懈下來,精神特別不好,用過午膳,在院子轉個幾圈,她就忍不住爬上床睡午覺。

  見她好像還回不過神的樣子,司畫擔心的問:「姑娘還好嗎?」

  陳瑾曦回以一笑,「沒事,睡傻了唄。」

  「中午不能睡太久,晚上會睡不著。」司畫知道姑娘這幾日為了抄書睡得少,可是剛剛七少爺派人來遞話,待會兒會送東西過來,順道陪姑娘去太太那兒用晚膳,她不好由著姑娘繼續睡。

  「我知道,我要起來了。」

  司畫侍候著陳瑾曦起身更衣,同時道:「七少爺待會兒要送東西過來。」

  「二哥哥要送什麼東西過來?」

  司畫搖了搖頭,「七少爺沒說,只是讓小廝過來傳話。」

  雖然不知道是什麼東西,但陳瑾曦已經猜到怎麼回事,肯定是某人要二哥哥代為轉交到她手上的禮物。

  她猜的果然沒錯,不過這一次陳瑾曦收到的不是小玩意兒,而是玉製的棋具、幾塊徽墨、幾個澄泥硯、幾枝不同大小的湖筆,還有幾本珍貴的字帖和遊記。

  「他知道你的樂趣是練字、作畫和下棋,偶爾會看遊記,這次送的東西正好合你所用。」陳明軒看了不得不承認周雲澤的用心。

  強忍著心裡的甜蜜,陳瑾曦刻意板起面孔道:「你有沒有問他,睿郡王的事情解決了嗎?」

  「你怎麼不自己問他?」陳明軒好鬱悶,為何要教他知道某人真正的身分?

  說起來也是他太粗心了,知道某人姓周,竟然沒有聯想到他跟皇家的關係,進而猜想到他是睿郡王。

  「他叫我別四處亂跑,有事讓你出面,當然是你幫我問他。」她也想親自問他,可是又害怕他笑話,說她急著嫁給他。

  「他總會解決的,你別著急。」

     陳瑾曦嬌嗔的一瞪,「我哪有著急,只是事情一日不解決,就存在一日的變數,心裡懸著事,晚上很難睡好覺。」

  「好好好,下次見到他,我會提醒他趕緊解決,免得晚上你睡不好,作噩夢。」

  提起噩夢,陳瑾曦就想起剛剛夢中的景象,「二哥哥,我想起來了。」

  「什麼想起來了?」

  「五年前我在景王府發生的意外。」

  陳明軒瞪大眼睛,「你真的想起來了?」

  陳瑾曦點點頭,仔細道來事情的經過。

  「戰狼?狼主?」陳明軒實在聽不出什麼名堂。

  「對,『戰狼』和『狼主』,這兩個詞很可能就是我遭禍的原因。」

  陳明軒皺著眉,仔仔細細琢磨一遍,「這個『戰狼』應該是指某個團體,至於狼主指的應該是某個人,可是,他們究竟有什麼問題?」

  「二哥哥只知道我在景王府發生意外,還因此遭禍,但並不知道我看到那位男子手腕上修有個刺青,那個刺青很像狼。」

  當初因為思緒很混亂,她整個人一直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接著又發生了好幾次意外,她索性當起了啞巴,別人一問三不知,反正她自個兒也完全沒有那一段記憶。

  後來陸陸續續有一些畫面出現在腦海,模糊的故事有了樣貌,但她覺得沒有說出來的必要,一來是身邊的人閉口不提京城發生的事,二來也是覺得很難再追究了。

  其實,若不是周大哥,她就是全部記起來了也不想糾纏下去,因為她感覺得出來,這不是她能應付的小事。

  陳明軒顯然意識到了危險性,頓時臉色一變,「這事我們應付不來,必須告訴睿……周大哥。」

  「我告訴二哥哥,就是想請二哥哥幫我傳話。」

  「我知道了,明日我會親自去一趟雲遊四海。」

  見到睿郡王,他一定要狠狠臭罵一頓,真是太可惡了,他們一家為了曦兒要嫁給睿郡王之事一直很憂心,成日盯緊曦兒,就怕她會鬧出什麼事,這丫頭是個臭脾氣,若她真的不想嫁,她會不惜傷害自己逼退睿郡王。

  陳瑾曦歡喜的點點頭,擺了擺手,示意陳明軒可以走了,而她迫不及待從箱子裡面挑了一本遊記,轉身爬到榻上坐下,翻開遊記細細讀來。

  見狀,陳明軒立即抽走她手上的書,「你忘了今晚要去娘那兒用膳嗎?」

  定國公府還未分家,但各房都有自己的小蔚房,平日三餐都是上小廚房取餐,而他們四房固定每十日全家一起用晚膳。

  陳瑾曦驚叫一聲,跳下榻便咚咚咚的往外跑。

  陳明軒見了一怔,連忙喊著追上去,「你別跑,等等我!」

*             *             *

  「你如何知道我的身分?」周雲澤很意外陳明軒直奔睿郡王府。

  面對周雲澤,陳明軒除了送上一個白眼,什麼也不敢做,當然狠狠臭罵他一頓這種事更是拋到腦後了。

  「我又不是曦兒,怎麼會不知道雲遊四海的東家是睿郡王?」

  得知曦兒得了雲遊四海的差事,他不曾多想,因為文華齋最喜歡曦兒抄的書,直到今日他送曦兒抄好的書到雲遊四海,曾掌櫃將東家為她預備的禮物拿出來,他才知道周大哥竟然就是雲遊四海的東家……若教那個丫頭知曉他隱瞞周大哥的真實身分,肯定三個月不跟他說話。

  「若是你能早早告訴曦兒,雲遊四海是睿郡王的產業,她豈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睿郡王?」周雲澤也很苦惱,這些日子他透過各種機會暗示她自己是睿郡王,可她就是聽不懂。

  陳明軒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這是什麼情況?

  「你以為我不想早一點告訴她嗎?一開始沒說,後面就更不知如何開口了,這會兒我也很頭疼。」周雲澤絕不會坦承起初懷著私心,他想先得到她的心,希望她要嫁的是他這個人,而不是睿郡王。

  可是知道她心裡有他後,他突然沒有勇氣表明身分,她脾氣很大,他的隱瞞肯定氣壞她。

        陳明軒不知道說什麼好,還是直接道明來意,「曦兒要我告訴你,她想起五年前在景王府發生的事了……」

  聽著事情的經過,周雲澤神情轉為凝重,看樣子,戰狼應該就是刺青圖騰所代表的含意,不過,這是一支兵力,還是如同錦衣衛一樣的存在?

  狼主明顯是可以調動戰狼的人,而此人應該是前朝借大火逃出宮的明思太子……不,明思太子應該死了,狼主很可能是明思太子的兒子,或者是孫子。

  戰狼狼主為何會選擇景王世子合作?景王世子跟戰狼狼主又是什麼樣的合作關係?若他們只是單純的合作關係,景王世子怎麼會以為自己有資格動用人家手上的人馬?

  周雲澤覺得頭好疼,想知道的謎底揭曉了,可其中的關係還是教人摸不透。

  「你是不是知道戰狼和狼主代表什麼?」雖然猜到這是大麻煩,能夠離多遠就離多遠,可是陳明軒也不喜歡搞不清楚狀況。

  周雲澤的目光轉為犀利,口氣非常強硬,「我可以告訴你,但是你要管好自己的嘴巴,一個字也不能透露出去,包括曦兒,我可不想嚇壞她了。」

  陳明軒下意識的咽了口口水,遲疑了一下,點頭道:「我不會說出去。」

  「他們是前朝餘孽。」

  陳明軒瞬間僵硬,難怪曦兒一次又一次跟死神擦身而過,原來惹到這種大麻煩。

  「你不要擔心,我會保護曦兒。」

  半晌,陳明軒不安的道:「戰狼聽起來就很凶狠,你保護得了嗎?」

  周雲澤突然轉過身,伸手抽出小順子捧在手上的劍,下一刻,劍鋒已經指著陳明軒的喉嚨,「我可是殺人無數,你說我有沒有能力保護曦兒?」

  雖然陳明軒的武功有武狀元的等級,但周雲澤拔劍的速度還是嚇了他一跳,不過是說說話,犯不著如此嚇人吧。

  「你想要娶曦兒,就不要拿劍對著我。」陳明軒伸手推開他的劍。

  「你如此小瞧我,我若是一點表示也沒有,豈不是太對不起我自己?」周雲澤轉身將劍丟給小順子。

  「若你能時時刻刻守著曦兒,我自然相信你。」

       「曦兒只要不出定國公府,他們絕對沒有機會對曦兒下手。」

       「你確定他們不會將手伸進定國公府?」

       「他們不知道曦兒想起當時的事,必然不會為了對付曦兒大動干戈,這只會將他們曝露出來。」

        聞言,陳明軒終於鬆了一口氣,「只要有書抄寫,曦兒可以不出門。」

        「我會交代曾掌櫃,你明日去雲遊四海拿書。」

        陳明軒點了點頭,轉而提醒,「我勸郡王爺趕緊向曦兒坦白,曦兒最無法忍受的是人家欺騙她。」

        這時,衛二大步走過來,行禮道︰「爺,皇上派了陳公公來傳話,請爺立刻進宮,雷公公已經去備馬車了。」

        說到進宮,周雲澤就想皺眉,可是戰狼和狼主的事確實必須盡快告訴皇上。

        他點頭表示知道了,便轉向陳明軒,「你找個機會暗示一下曦兒,我想過不了多久皇上就會下旨指婚。」

        「這是你的事……」

        「我趕著進宮,這事就麻煩你了。」周雲澤大步的走出去。

        怔了一會兒,陳明軒看著小順子道︰「你家爺會不會太任性了?」

        小順子非常同意的點點頭,「我家爺的任性滿京城、滿西北無人不知,可是,誰教他有本事,還有太后和皇上寵著,他能不任性嗎?」

        陳明軒噎住了,主子不太討人喜歡,奴才也差不了多少。

        「七少爺,您要留下來用膳嗎?」雖然主子不在了,但小順子還是很恭敬的扮演好主人的角色,誰教眼前這個人是未來郡王妃的二哥哥,他要小心侍候。

        主子都出門去了,客人吃什麼飯?陳明軒實在無言,看了一臉認真的小順子一眼,忍不住搖了搖頭,然後轉身走人。

        小順子覺得好無辜,難道他錯了嗎?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3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4 10:30 PM 編輯

【第十章】  家門口遇刺

        周雲澤打定主意今日絕不陪皇上下棋,還好進了乾清宮,皇上並未擺上棋具,而是一本前朝史書。

        皇上不發一語的指著史書,示意他看過再說。

        周雲澤已經猜到怎麼回事,但還是拿起史書細細看來。

        皇上慢條斯理的喝著茶,直到周雲澤放下史書,他也跟著放下茶盞。

        「朕認為那個刺青代表的很可能就是戰狼。雖然前朝明宗皇帝時國庫空虛,無法成立戰狼,但是權貴的私庫很有錢,想養一支私兵是有可能的。」

        周雲澤點頭道︰「確實是戰狼。」

        皇上挑了挑眉,「你是不是還有什麼發現?」

         「此事必須從五年前,陳六姑娘在景王府發生的意外說起……」周雲澤娓娓道來,只是交代,不做任何評論。

        若不是為了曦兒,無論前朝還是景王府,他覺得自個兒最好都不要沾手。

        許久,皇上靜靜不發一語,怎麼會扯上景王府?

        周雲澤很清楚自個兒的態度,皇上問了,身為臣子不能不表示意見,但皇上不說,他什麼意見都不能有。

        兩人好像在比耐性,最後還是皇上先開口,「經過這麼多年,這支軍隊只怕很龐大了,你說他們藏在何處?」

        「我不清楚他們會藏身何處,但說他們變得很龐大,我倒不認為,首先,無論是誰背著明宗皇帝成立戰狼,都不可能明目張膽,戰狼很可能跟王府百人侍衛差不多,在這之後直至梁朝滅亡,不過短短幾十年,還不足以教戰狼壯大如同皇上的親衛隊。

        「梁朝滅亡後,明思太子逃出皇宮活下來,無論他如何得到這支兵力,他也不敢大舉招兵買馬,一來,錦衣衛大肆搜捕,二來,前朝末年民不聊生,百姓對朝廷恨死了,前朝餘孽想招兵買馬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是朕想偏了,又不是國之將亡,誰願意跟著一群見不得光的人闖蕩。」

        周雲澤甚至覺得這支軍隊不如藩王的五千兵馬,養兵最花錢了,因此一旦過上好日子,朝廷第一個想縮減的就是兵馬。

        「你覺得景王知道嗎?」皇上還是忍不住問了。

        「我跟景王不熟。」

        皇上似笑非笑的睞了他一眼,「你還怕得罪景王嗎?」

        「我唯一怕的是得罪皇上,對於景王,我是真的不熟,回京至今,只有那日去景王府參加賞花會時匆匆見了一面。」他就是想單獨跟景王說上一句話也不同意,景王身邊可是很熱鬧的,沒一會兒功夫,那兒就沒有他的位置了。

        「你說,景王世子貪圖的是什麼?」

        「不知道,我對他的認識只有四個字——紈褲子弟。」

        皇上瞪著周雲澤,一直避而不談,這是不想沾上景王府的意思嗎?

        「皇上問我西北,問我韃靼人,我有一籮筐的想法,可是問我京中權貴,就是定國公府我也是一問三不知。」

        周雲澤所言不假,這些年他離京城太遙遠了,也沒想過將來要在此生根,當然懶得跟京中權貴打交道。

        略微一頓,皇上嘆了聲氣道︰「是朕太為難你了。」

        「無論景王還是景王世子,皇上索性交給錦衣衛。」

        「為了掌握人販子,錦衣衛已經忙得團團轉了。」

        「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忙得團團轉又如何?這是他們應盡的本分。」

        「是嗎?那你呢?」

        「嗄?」

        「你不是說食君之祿,擔君之憂嗎?」

        「……」他立刻裝聾作啞當雕像。

        皇上想拿東西砸人了,這小子說別人輕鬆,一扯上自個兒,他跑得比狐狸還快。

        周雲澤清了清嗓子,坦白道來,「皇上,我久不在京城,只怕我還沒有伸手,對方就已經察覺到了,我不但幫不了皇上,還會扯皇上的後腿,再說了,打探消息沒有人比得上錦衣衛,這事還是交給錦衣衛最為穩妥。」

        這是事實,皇上倒也不好再為難他,「好吧,朕會讓錦衣衛盯著景王府。」

        大事解決了,接下來當然是他的小事,「不知皇上何時賜婚?」

        怔愣了下,皇上壯似一臉茫然,「你不是不急嗎?」

        這唱的是哪一齣?周雲澤臉色綠了,「我明明告訴皇上,我急著娶妻啊。」

        「你改變心意了啊。」

        周雲澤忍不住咬牙切齒,這是故意的!

        皇上嘿嘿嘿的笑了,「朕不是不想成全你,可是後宮還沒擺平啊。」

        周雲澤差一點拍桌,這群女人怎麼如此麻煩?

        皇上可以感受到他此時的心情,「女人就是麻煩,也不知道在鬧什麼。」

        頓了一下,周雲澤盡可能冷靜下來說,「皇上就由著她們鬧嗎?」

        皇上敲了敲前面的史冊,很無奈的說︰「為了此事朕快愁死了,無心跟後宮的女人糾纏,若你很心急,你想法子擺平她們。」

        皇上不是擺不平她們,而是想在她們面前當好人。周雲澤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再裝模作樣也當不了好人,誰不知道該狠的時候,皇上比任何人還無情,不過皇上要粉飾太平,當臣子的也只能配合。

        周雲澤點點頭,「我知道了,皇上就等著下賜婚的聖旨吧。」

        「你要如何擺平後宮那幾個女人?」皇上興致勃勃地問。

        「我何必出面擺平她們?這事交給皇祖母就好了啊。」女人的事交給女人解決,他一個男人管那麼多幹啥?

        「你行啊!」皇上瞪他一眼。

        只要太后出面,後宮的女人一個個都成了鵪鶉,這一點他會不清楚嗎?他只是不敢求到母后面前,因為母后會怪他沒有魄力,他又不能辯說這不是魄力的問題,而是母后捅出來的婁子……

        很好,問題起於這個小子,如今也該由這個小子來收尾。

*             *             *

        陳瑾曦接到賜婚的聖旨時,整個人都懵了。

        昨日二哥哥親口告訴她,她只要等著嫁給心上人就行了,這不就表示周大哥已經擺平睿郡王了嗎?為何今日賜婚的聖旨就來了?誰來告訴她,究竟哪兒出了差錯?

        整個定國公府歡天喜地,陳瑾曦只覺得天要塌下來了,怎麼辦?

        她六神無主,當下第一個念頭就是拉著陳明軒去雲遊四海找周大哥,因為她很焦急,根本沒注意到陳明軒一臉欲哭無淚。

        陳明軒不想湊熱鬧,可是沒有他陪同,陳瑾曦出不了門,只能默默祈求上蒼,某人的怒火千萬別燒到他身上,他是無辜的。

        等他們來到雲遊四海,曾掌櫃表示東家在睿郡王府,陳瑾曦也沒多想,拉著陳明軒轉向睿郡王府。

        陳瑾曦心急如焚,但她也知道要冷靜下來,尤其突然上門已經很失禮了;她可不能再衝動行事,萬一惹惱了睿郡王,禍及周大哥,豈不是越鬧越難收拾嗎?

        還未踏進睿郡王府,陳瑾曦想像了各種可能性——她沒有選帖子,門房連大門都不讓進去;睿郡王已經跟周大哥打成一團了,沒空理她;睿郡王得知她心中另有他人,一怒之拿刀子砍她……無數的念頭在腦海閃過,就是沒有想到剛剛下了馬車,睿郡王府的周總管就過來迎她進門。

        「我要找睿郡王。」陳瑾曦再重申一次。

        「是,郡王爺已經在等曦姑娘了。」周總管笑盈盈的道。

        曦姑娘?陳瑾曦突然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睿郡王為何知道我今日會上門?」

        「曦姑娘接到賜婚的聖旨,不是嗎?」

        陳瑾曦點了點頭,可還是很迷惑,若非周大哥在睿郡王府,她根本不會不管不顧的衝過來……她突然有一種感覺,她是不是遺漏了什麼很重要的事?

        「老奴聽說曦姑娘喜歡羊肉,今曰讓廚子給曦姑娘準備一道炕羊,可好?」

        陳瑾曦覺得自個兒的腦子當機了,睿郡王府的人為何知道她喜歡吃羊肉?

        陳明軒深怕周總管沒完沒了的說下去,趕緊回道︰「炕羊很好。」

        「二舅爺不要點菜?」周總管很客氣的轉頭問。

        「不,不用了,我不挑嘴,什麼都吃。」陳明軒不自在的看了陳瑾曦一眼,看她的樣子,好像察覺到不對勁了。

        二哥哥跟睿郡王很熟……念頭一轉,陳瑾曦就抓住一個想法,但恨快搖頭甩掉,周大哥怎麼可能是睿郡王?不是,絕對不是,周大哥若是睿郡王,為何不告訴她?

        可當目光觸及到八角亭的身影,她的信念瞬間瓦解,下一刻,她兩隻腳自動調轉,然後越走越快,最後索性用跑的。

        眾人被她突然往回走的舉動嚇了一跳,唯有周雲澤一眼就看明白了,立即追上去,從後面拉住她,又因為她拚命的掙扎,只好將她抱住。

        「對不起,我早就想告訴你,可是錯過了一開始,就一直尋不到恰當的機會。」

        陳瑾曦覺得腦子亂哄哄的,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我真的不是有意隱瞞,我暗示又暗示,你就是聽不出來,我也很急。」

        暗示……陳瑾曦仔細回想,他確實一次又一次的暗示,可是,誰會想到這是在暗示他就是睿郡王?

        「你可以罵我,可以打我,只要你不再生我的氣。」

        陳瑾曦用力扯著他的雙手,想掰開他,「你放開我,我討厭你!」

        「你騙人,我是你的牡丹花神,你還一直留著我的帕子,你早就心悅於我了。」

        帕子……她一直將帕子收在荷包隨身攜帶,等兩人見面的時候物歸原主,只是每次都忘了……

        等一下,他剛剛說什麼?他是她的牡丹花神?嬌顏瞬間爆紅,陳瑾曦又羞又惱又慌,腦子一片混亂。

       「你若不是心裡有我,怎麼會以我入畫?」

        「我是一時不小心的。」

        「若非惦記著我,你怎麼會如此不小心?」

        「這是你的錯,誰教你生得跟牡丹一樣張揚。」

        周雲澤唇角微微上揚,非常誠懇的道︰「是,這是我的錯,請你原諒我。」

        「……你這個可惡的家伙,放開我!」

        「你不生氣我就放開你。」
  
        「今日換成是你,你能不生氣嗎?」

        「不生氣,只要我們可以在一起就好了。」

        「我不是你,我氣壞了。」陳瑾曦咬著牙,抬起右腳往後一踩,然後使勁的左轉右轉,可是再痛,他也沒有放開她。

        「氣消了嗎?」

        陳瑾曦頓時消氣了,右腳再也使不上力氣,只能敗下陣來。

        「我說了,只要能讓你消氣,我概括承受。」

        半晌,陳瑾曦的聲音軟了下來,「可以放開我了吧。」

        「不生我的氣了?」

        「我還沒有決定原諒你。」

         她不是不氣了,但覺得不能輕易原諒他,要不他不會看重隱瞞這件事,人與人之間若有了隱瞞,就很容易生出是是非非,坦誠是兩人要長久在一起的基礎,在坦誠中建立互信的關係,將來無論遭遇什麼事,兩人的心都能在一起,一致對外。

        「沒關係,慢慢來。」

        聞言,陳瑾曦氣笑了,「這種事還可以慢慢來?」

        周雲澤的雙手微微一緊,聲音輕柔深情,「你不要不理我,什麼都可以慢慢來,開心就好了。

        陳瑾曦的心瞬間軟得一塌糊塗,她不想原諒他,但真沒法子跟他生氣。

        「曦兒,以後我什麼事都不會隱瞞你。」

        陳瑾曦無聲嘆了口氣,不再為難他,「好啦,這次我不計較,但是若有下一次……」

        「你放心,保證不會有下一次。」周雲澤鬆開手,將她轉身面對他,還舉起右手表示決心,「我可以發誓。」

        「我比較看重一個人的行為,而不是嘴上功夫。」

        「好好好,以後你睜大眼睛看著我,不滿意你可以打我。」

        「我沒有暴力傾向,倒是你……」她想起睿郡王的惡名,新婚之夜就鬧出人命,這真的挺嚇人,要不是與他相處也有一段日子了,她肯定會認定他是暴力男。

        「我也沒有,我的武功是用在戰場上。」周雲澤低下頭,靠近她耳邊,「關於第一次成親發生的意外,我私下再慢慢向你解釋,你只要相信我,這整件事情裡,我是最無辜的受害者。」

        陳瑾曦輕輕的點頭,她其實覺得不應該追究過去的事,但是關於傳言還是說清楚方位上策,要不將來有人拿這件事說三道四,她會因為不清楚內情而站不住腳。

        若是真的,她摸摸鼻子忍了,但若不是真的,為何她要受這種氣?她這個人不是不能受氣,只是要心甘情願。

        周雲澤直起身子,歡喜的道︰「既然來了,留下來用午膳吧。」

        「我真的可以吃到炕羊?」

        「當然,昨晚就準備好了,在木柴餘火上煨燒了一夜。」

        陳瑾曦帶著挑釁的揚起眉,「你早就算計好了是嗎?」

        「沒有,只是昨日皇上突然派了公公過來遞話,說是今日就會下聖旨賜婚,我就猜你可能會急著來找我。」

        「我不是找你,我是找周大哥。」

        「周大哥也好,睿郡王也好,反正我們的親事定了,等過完年,你就是我的郡王妃。」

        周雲澤笑得嘴巴都要裂開來了。

        見他一臉傻相,陳瑾曦覺得好笑,又有著說不出的甜蜜,有個男人迫不及待想守護你,這是一種幸福。

        「我肚子餓了,吃飯。」

        「好,我們吃飯了。」周雲澤牽起她的手。

        其他人紛紛鬆了一口氣,雨過天晴了,真好!

*             *             *

        定了親之後,陳瑾曦自動自發給自個兒定了一個目標乖乖待在家裡備嫁。

        可是她的針線活實在不怎麼樣,而最需要她動手的嫁衣又是禮部的事,結果整個四房就她最悠閒,閒得都快發霉了。

        總之,讓她一直窩在家裡不出門,她實在受不了,無論如何也要找個理由出門透透氣,沒想到念頭一轉,周雲澤就派人來接她了。

        「郡王爺派人來接我?」陳瑾曦一臉狐疑的看著老夫人派來的婆子。

        「是啊,聽說是宮裡給郡王爺送了幾盆名品菊花,郡王爺想請六姑娘過去賞菊。」婆子笑得很開心,郡王爺越喜歡六姑娘,將來越會幫襯定國公府。

        「可是,我現在去郡王府好嗎?」

        按規矩來說,他們成親前不可以見面,娘親還再三囑咐交代,就是怕她招來閒言閒語,落人口舌,怎麼這會兒不但讓他們見面,還讓她去郡王府?

        「六姑娘放心,這是老夫人點頭的,沒有人敢說三道四。」

        「好吧,你們都沒意見,我也無所謂,走了。」陳瑾曦起身下榻,整理了一下衣服。

        雖然她對定國公府的感情不深,但本以為這兒大部分的人並非趨炎附勢之人,至少是有規矩有分寸,沒想到一點小事就露餡了,還真教人失望。

        怔愣了下,婆子連忙提醒道︰「六姑娘要不要先換身衣服?」

        「為何要換衣服?」陳瑾曦一臉的迷惑。

        「六姑娘要去見郡王爺……」

        「那又如何?我就是換了衣服,難道還能美過郡王爺嗎?」陳瑾曦很有自知之明的擺了擺手,自顧自的邁出去。

        婆子臉都綠了,司畫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滿是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越緊跟上去。

        「我是不是應該先去老夫人那兒請安?」陳瑾曦走得不疾不徐,好像是賞景。

        婆子急得都冒火了。「不必了,六姑娘別讓郡王府的人等太久了。」

        「等一下又如何?他們敢有意見嗎?」

        婆子噎住了,人人都說四房的六姑娘粗魯權橫,果真如此。

        陳瑾曦若知道婆子的想法,肯定要罵人了,她只是不守大家閨秀的規矩,就莫名其妙遭人污蔑,這個時代做人真難,關起門來過小日子也不得安寧。

        出了大門,陳瑾曦強行命令婆子回去覆命,終於擺脫了監視。

        別怪她多想,老夫人身邊的人一路相送,傻子都看得出來這是想看她跟郡王府的關係如何,順道在郡王府的人面前刷一下存在感。

        一見到陳瑾曦,站在馬車前面恭候多時的中年男子連忙上前行禮,「郡王爺讓奴才過來請陳六姑娘上郡王府一趟。」

        「你是郡王府的人?」陳瑾職看了一眼馬車腿掛的標誌,確實是郡王府的馬車,但是前這個人從來沒見過。

        「奴才在馬房當差,因為周總管臨時有事無法前來接姑娘,便讓奴才走一趟。」

        陳瑾曦並不是一個疑心病很重的人,但是周雲澤派個陌生人來接她,總是教她覺得怪怪的,忍不住多看幾眼,而正因為這幾眼,臨上馬車之前,她看到了車夫手腕上的剌青,不由得臉色一變。

        中年男子見她突然不上馬車,不由得急了,「陳六姑娘,郡王爺還在等您。」

        陳瑾曦悄悄往後退,故作輕鬆的道︰「我覺得有一點奇怪,郡王爺明明叫我待在府裡備嫁不可四處亂跑,怎麼還派你過來接我?」

        「宮裡送來的菊花是少見的名品,郡王爺不希望姑娘錯過了。」

        「他想讓我賞花,派人送過來就好了啊。」

        陳瑾曦一退再退,終於撞到後方的司畫,接著她便轉身拉著司畫往裡面跑,還沒跑上臺階,先前還坐在馬車前面的車夫就手握一把刀撲過來了。

        陳瑾曦倉皇一閃,順利的躲過去,可是她和司畫沒能站穩,兩人雙雙跌坐在地,車夫見機不可失,手上的刀子再一次轉向陳瑾曦。

        「姑娘,危險!」司畫毫不遲疑的翻身擋在陳瑾曦前面。

        陳瑾曦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抱著司畫一個翻身擋過了刀子。

        車夫沒想到她又閃躲過去了,正準備進行第三波攻擊,天降救兵,一名男子揮劍擋下車夫手上的刀,雙方陷入激烈的對戰。

        還沒真正離開的定國公府就出了狀況,車夫已經確定任務失敗了,趕緊撤退。

        衛四並沒有追過去,因為他的責任是保護陳瑾曦了,於是立刻回頭關心,「曦姑娘,屬下救援來遲了,您還好嗎?」

        「你是?」陳瑾曦在司畫的幫助下站起身。

        「屬下是衛四,跟衛五負責輪流保護曦姑娘,不過我們只能待在定國公府外面。」若自始至終跟在身後,他早就能察覺不對勁,不會等到曦姑娘遇到危險才出手。

        「謝謝,若不是你,今日我在劫難逃。」

        「曦姑娘莫要隨意出門,郡王爺要見曦姑娘,絕不會隨便派個人過來。」

        陳瑾曦點點頭表示知道了,便在衛四的目送下,跟司畫互相扶持著往回走。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定國公府的門房嚇得躲在門後瑟縮,待事情落幕了,才終於記自個兒應該有所表示,連忙上前問道︰「六姑娘還好嗎?」

        陳瑾曦歪著頭看他,「你覺得我還好嗎?」

        門房不知道說什麼,只能苦哈哈的看著她,當了這麼多年的門房,從來沒有遇到這樣的事,他嚇壞了也很正常。

        陳瑾曦無意刁難他,一般人遇到這種狀況都是先躲起來自保,於是擺了擺手道︰「我不會告狀,但是這樣的事藏不住,你還是做好心理準備。」

        「謝謝六姑娘。」六姑娘不追究,他最多挨罵、罰月俸,畢竟這種事誰遇到了都會不知所措,只能怪他實在太倒霉了。

*             *             *

        今日陳瑾曦真的嚇到了,回房之後泡了一個熱水澡,便倒在床上睡著了。

        定國公府的主子們得知陳瑾曦在家門口遇刺的消息也嚇了一跳,紛紛遣人來關心,但都被司畫以「姑娘受驚需要休息」為由擋了回去。

        暗二興奮的直奔荷花池中的八角亭,爺此時會待在八角亭作畫,這是爺近來熱衷的事。

        不過說真的,爺的畫實在不怎麼樣,一池的殘荷不見一絲絲蕭索,反倒熱鬧得像春日百花盛放……爺如今心花怒放,也只能用百花盛放來形容。

        周雲澤對自個兒最近的畫風很滿意,初秋也能如此風光明媚,有那麼一點像曦兒的風格,不錯!

        暗二對主子的畫風沒什麼意見,不過主子臉上不時浮現的傻笑讓人很想摀眼睛。爺,這樣好嗎?這會不會不符合你的風格?

        周雲澤滿意的點點頭,扔下手上的筆,接過小順子遞來的熱帕子,仔仔細細將手擦乾淨,扔回銅盤,再接過小順子遞過來的熱茶,慢條斯理的品完,他斜睨了暗二一眼,「看你的樣子,是不是有好消息?」

        「是,刺青男子出現了。」

        「兔子不可能一直躲在洞裡,有點耐性總是會等到,到他的身分了?」

        暗二點了點頭,「他是珍姨娘的哥哥,是個獵戶,專門給景王提供珍貴的猛獸,據說奇珍園有一半的猛獸都是他貢獻的。」

        「難怪可以輕易接近景王,景王最大的樂趣就是打獵,遇到獵戶,景王只會覺得遇到同好,對危險的敏感度就會降低。」目光一沉,周雲澤將手上的茶盞遞給小順子,走到圍欄邊,暗二緊跟在後。

        「若非看到他送獵物進景王府,再尋了馬房打過交道的人套話,卑職也不可能如此順利查到他的身分,他的身手遠在安雲城那個刺青男子之上,卑職無法靠近。」

        「這些精心培養的士兵如同皇上的親衛隊,你怎麼可能是人家的對手?」

        「我們只要對上了就必須逮住人,否則幽州的意外還會再一次重演。」

        「戰狼是皇上的事,我們只要留意,不要插手。」若非他們威脅到曦兒的安危,他更想抽身。

        「這事要不要交給錦衣衛?」

        「暫時不必,皇上要尋的不是單一的戰狼,而是整支戰狼。」

        略微一頓,暗二猜測道︰「爺,戰狼會不會藏在景王的封地?」

        「目前看來,戰狼只牽扯到景王世子。」

        若景王與此事無關,戰狼藏在景王封地的可能性太低了,主要是景王沒有就藩,景王對封地的控制比不上其他藩王,他們藏在那兒得不到實質的保護,除非……

        「爺認為景王與此事無關?」

        「如今並未有證據指出景王與此事有關。」

        珍姨娘是景王的侍妾,又牽扯到戰狼,令景王很容易就受到質疑,但他反而因此懷疑珍姨娘待在景王身邊的用意是為了轉移目光,一但珍姨娘曝露出來,人家只會注意景王,不會想到景王世子。

        暗二搔了搔頭,覺得很困惑,「我實在不懂,戰狼為何越過景王跟景王世子合作?」

        「景王世子肯定有問題。」皇上已經派錦衣衛在查了,相信不久就會有消息。

        這時,衛四飛也似的跑進八角亭。

        周雲澤見狀一驚,連忙迎上前,「曦姑娘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衛四緩了一口氣,仔仔細細的將不久之前發生的事一一道來。

        「還好曦姑娘反應很快,察覺到有異,又躲過假車夫接連兩次的攻擊,要不,屬下根本來不及護住曦姑娘。」衛四想到差一點發生憾事,就忍不住捏把冷汗。

        周雲澤瞬間如同置於冰窖當中,冷冷的看了暗二一眼。

        暗二明白的點點頭,轉身出了八角亭。

        「爺,屬下若是反應快一點,曦姑娘就不會受到驚嚇,這是屬下的疏失,請爺責罰。」衛四單膝跪下。

        雖然氣得想殺人,但周雲澤還不至於失去理智,此事不能完全怪衛四,對方什麼都算計到了,唯一失算的是手腕上的刺青……沒錯,曦兒肯定是看到刺青,最後一刻才會改變心意沒坐上馬車。

        「曦姑娘平安無事,罰你每日增加一個時辰的操練,為期一個月。」

        衛四鬆了一口氣,「是,屬下遵命。」

        「好啦,去告訴衛二,挑兩個女侍衛,爺要送到曦姑娘身邊。」衛四剛剛離開八角亭,暗二就回來了,仔細交代馬房發生的事。

        「馬房張武的兒子落在賊人手上,賊人以此威脅張武從郡王府弄一輛馬車給他,待張武將馬車交到他手上,他又要脅張武隨同前往定國公府將曦姑娘騙出來,定國公夫人為了討好爺,自然不會覺得此舉有何不妥,而曦姑娘見到郡王府的標誌。應該也不會生出疑心這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可是也不知道發生什麼事,最後一刻了姑娘察覺有異,不願意上馬車,引得對方不得不出手。」

        「張武是自個兒回來認罪,還是我們的人去抓回來的?」

        「他是自個兒回來的,爺要如何處置他?」

        「按著郡王府的規矩,應該如何處置就如何處置,還有,你將珍姨娘哥哥的畫像給他瞧,確認是不是他想擄走曦姑娘。」

        暗二應聲,再次退出八角事。

        「小順子,宮裡是不是送了十二盆菊花過來?」

        「是啊,一個賽過一個,可美著呢。」小順子是愛花之人,說到那十二盆名品菊花,兩眼閃閃發亮。

        「你叫周總管親自送去定國公府給曦姑娘。」

        「……嘎?」

        周雲澤冷冷的斜睨著他,「有意見?」

        「沒有……」小順子兩眼含淚。

        宮裡送過來的時候,他就想跟爺要一盆,可是想想反正都在郡王府,他也不計較是放在花房,還是放在他房裡的窗邊……他後悔了,真應該厚著臉皮跟主子要一盆的。

        見狀,周雲澤忍不住搖頭,「過幾日進宮,我向皇祖母要兩盆菊花給你。」

        眼淚瞬間乾了,小順子笑開了臉,「爺真的要討兩盆菊花給我?」

        周雲澤不當一回事的擺了擺手,「兩盆菊花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東西,爺何必眼巴巴的送去給曦姑娘?小順子撇了撇嘴,但他可不敢頂嘴,要不他的兩盆菊花就飛了。

        周雲澤根本沒注意到小順子的表情,一顆心已經飛到陳瑾曦身邊,看著十二盆名品菊花,她會作何反應?

*             *             *

        看著排成一列的菊花,陳瑾曦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這會不會太誇張了?她不是愛花之人,而是愛畫之人,花在她眼中的價值在於能入畫,這下子來了十二個嬌客,她還真不知從何著手,再說了,她這個小院子如何養得起十二位嬌客?

        「這是來找我麻煩的嗎?」陳瑾曦嘀咕著走過來又走過去,「本無流蝶逐蜂心,自有清霜明月襟。縱使狂風直吹折,黃花休作落花吟。」

        陶淵明一生愛菊如痴,為了菊花寫下「採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的千古佳句,因此菊花花神非他莫屬,可是如今她滿腦子只有一個男人——周雲譯,難道她的菊花花神還是他嗎?

        「這太不像話了!」陳瑾曦否決的搖搖頭,「他當牡丹花神就夠了,怎麼可以連夠菊花花神也要湊一腳?再說了,他哪有菊花花神應該有的樣子?」

        「你在念什麼?」

        陳瑾曦嚇了一跳,轉身瞪著不知何時蹦出來的周雲譯,「你怎麼在這兒?」

        「我想來就來,定國公府有人敢攔嗎?」周雲澤左右看了一眼,丫鬟婆子早就躲得遠遠的,雖然她們是被衛二那小子驅走的,但畏於權勢躲得遠才是。

       陳瑾曦唇角一抽,好吧,有人生來就有霸氣的本錢,她自嘆不如。

        「如何?喜歡嗎?」周雲澤得意的描了十二盆名品菊花一眼。

        「很熱鬧,可是我這兒太小了,怕委屈它們。」陳瑾曦覺得自個兒還是識相一點,千萬別嫌棄他是來找麻領的。

        「所以,你應該早一點嫁給我,無論是京城還是西北,睿郡王府可大了。」

        「……」了不起,可以從十二盆名品菊花扯到他們的親事。

        「我們要不要將親事提前?」

        「我聽說郡王妃的嫁衣很麻煩。」

        「宮裡的繡娘多著,趕一件嫁衣簡單。」

        「我記得還有兩位皇子要迎娶正妃和側妃。」

        「……」真是討厭,全都擠在一起,他佔著年齡的優勢,吉日已經比別人早半年多了,實在不能再提早了。

        「我爹娘以為可以多留我兩年,怎麼知道還沒準備好就要嫁人了。」她再補一槍。

        周雲澤不敢再有意見,仲手將她緊緊摟進懷裡,陳瑾曦嚇了一跳,急著想掙脫,可是他反而抱得更緊,恨不得將她揉進骨子裡。

        「你幹啥?放開我啦!」

        「你知道今日犯了什麼錯嗎?」

        陳瑾曦自知理虧,閉上嘴巴。

        「你啊,真是太糊塗了,我這個人再怎麼不在意規矩,也不可能如此任性直接派馬車上門接人,況且真要派人我也會派親信,怎麼可能隨便讓一個馬房的人上門?」他只要想像當時的狀況,衛四再慢一點點,她肯定會受傷。

        雖然理虧,但陳瑾曦還是覺得很無辜,真正糊塗的是定國公府,想巴結他也不該如此沒底線,不過說來說去只能說他的名聲不太好,要不定國公府怎麼會當真?再說了,人家說是代替周總管來的,她怎麼會想到他是不是親信的問題?

        陳瑾曦不跟他爭辯這些,反過來挑剔道︰「三更半夜堂而皇之的跑來這兒,還叫所有丫鬟婆子退遠遠的,你還期望人家覺得你懂規矩?」

        「若不是定國公府差一點犯錯,我怎麼會堂而皇之的跑來這兒?」既然定國公府認定他不守規矩,他又何必守規矩?

        「你別鬧了,你高興來就來,定國公府不敢說你什麼,可是暗處的閒言閒語對不會少,而受罪的人是我。」

        周雲澤也知道這是事實,不是他下個口令,其他人就會閉上嘴巴。

        「只有今晚,我總要確定你好好的。」

        「我只是受了小小的驚嚇,什麼事也沒有。」

        「在敵人沒有解決之前,沒事不可以出門,知道嗎?」

        頓了一下,陳瑾曦蔫蔫的道︰「幾日不出門,我可以咬牙撐過去,可是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我吃不消。」

        「我會盡快解決。」這事皇上只怕比他還著急,而且情況越來越清楚了,相信用不了多久時間就可以解決了。

        陳瑾曦推開他,很用力的重申一件事,「我真的沒法子一直躲在府裡哦。」

        「知道了。」周雲澤戲謔的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過幾日我會透過陳二哥送兩個丫鬟到你身邊,她們都懂拳腳功夫,其中一個更遭長藥理。」

        「沒有這個必要吧。」

        「衛四和衛五不可能時時刻刻跟在你身邊。」

        今日若非看見那個刺青,她真的不確定會不會命喪黃泉,而且還拖累司畫。陳瑾曦不再抗議的點點頭,「好吧,如今我身邊可用的人只有易嬤嬤和司畫,確實需要多幾個幫手。」

        「對了,你真的想起五年前所有的事情了嗎?確定沒有遺漏?」

        陳瑾曦將那日的夢境仔仔細細梳理一遍,確實有些模糊地帶,遺漏自然免不了,於是道︰「當時我很累,只想睡覺,雖然有些話從耳朵進去,但不曾進入腦子。」

        「這也就是說你可能還有什麼話沒有想起來,是嗎?」

        「應該是,怎麼了?」

        「對方對你窮追不捨,我相信應該還有其他原因。」

        「對啊,我也認為如此,你覺得是什麼原因?」

        最近他一直在琢磨,再加上今日鬧了這麼一齣,他突然有一種念頭——難道景王世子的身分有什麼問題?

        不過他很快就否決了,景王看似不慕名利,只喜歡打獵,事實上是個精明的,要不也不會在毫無半點兵力的情況下,人人還爭相巴結,想在景王眼皮子底下做怪實在不可能,何況還是跟子嗣有關的大事,景王必然時時盯著,孩子怎麼可能被人家調包?

        如此一來事情又回到原點了,前朝餘孽為何要越過景王跟景王世子合作?

        「你怎麼不說話?是不是有什麼想法?」

        「我再想想,若是確定再告訴你。」周雲澤壯似不經意的左右看了一眼,陳瑾曦立即明白過來,此事只怕是極機密的事,不適合在此討論。

        「沒關係,你會保護我,是嗎?」

        「這是當然,保護你是我的責任。」

        「好啦,我會聽話,你只要盡快解決事情。」

        周雲澤點了點頭,突然話題一轉,「你的菊花花神只能是我。」

        陳瑾曦很想翻白眼,雖然她會忍不住想畫他,但是他呈現不了淡泊名利,她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她也很難過,她的十二花神圖何年何月何日方能完成?

        「怎麼不說話?」

        「你給的菊花太多了,十二盆都是名品,很難下手。」陳瑾曦覺得自個兒還是別說話,這個男人一旦任性起來,從來沒有理性可言。

        她怎麼會喜歡上這麼一個任性、傲嬌、幼稚……他有一籮筐的毛病,但是想著想著又覺得很可愛,這是不是應了一句話——情人眼裡出西施?

        周雲澤掃了一眼覺得很有道理,各有千秋,於是對暗處的衛二道︰「留一盆墨菊,其他的全送回郡王府。」

        「我不喜歡墨菊,我喜歡黃石公。」

        周雲澤瞪她,她是不是存心唱反調?

        過了半響,他敗下陣來,「好啦,黃石公就黃石公,我還能跟你爭嗎?」

        陳瑾曦笑了,飛快的在他面頰上親了一下,獎勵他的謙虛,不過某人對這樣的獎勵恨得牙癢癢,這丫頭是故意的,挑在這種地方撩撥他,他想再進一步都不行,等著,下次逮到機會,他一定會加倍討回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4 11:25 PM 編輯

【第十一章】  鐵了心要除掉她

        一看見行色匆匆的世子爺,丫鬟婆子紛紛避至一旁,卻又忍不住偷偷用眼角餘光追著他的身影。

        最近世子爺上珍芳閣是不是太過勤勞了?近來王爺的老寒腿又發作了,世子爺又不時跑珍芳閣,教人不能不多想,可是說他們有什麼又不像,世子爺看起來怒氣沖沖,倒像是去興師問罪的。

        最近景王府的氣氛真的很低迷,王妃原本身子就不好,如今連王爺也喜歡窩在書房不出門,世子爺經常流連在外,整個景王府全看珍姨娘的臉色,這說出去不是笑話嗎?

        地位超過藩王的景王府竟然由一個姨娘當家,這實在丟臉,可是沒有一個人敢吭聲,珍姨娘看似嬌滴滴的,其實手段很凶橫,要不王妃也不會藉由身子不適避其鋒芒。

        琴聲戛然而止,珍姨娘抬起頭,先是左右看了一眼,方才冷冷的看著厲文山道︰「少主最近的舉動已經引來不少猜疑,我希望少主還是離這兒越遠越好。」

        「你不惹事,我犯得著親自來一趟嗎?」厲文山簡直快受不了。

        為何他要受一個女人管束?若非擁有那位狼主一樣的胎記,他都要懷疑此人口中的真相了——他是前朝明思太子的孫子,為了讓他名正言順登上寶位,他們不得不將他送進景王府,成為景王的兒子。

        珍姨娘輕聲笑道︰「我成日關在這畝三分地,如何惹事?」

        「難道派人企圖擄走定國公府的六姑娘的不是你?」厲文山嘲弄的唇角一勾,這個女人總以為別人是傻子,她裝模作樣一下,人家就看不出來了。

        「我必須確定她是否記得五年前的事,我是為了保護少主。」

        「當初陳六姑娘若真的聽見蓮依和你兄長的談話,我的身分早就被揭穿了。」厲文山憤憤不平的冷哼一聲,「五年了,原本已經事過境遷,可是因為你們的瞎操心,一再對陳六姑娘動手,如今他們還能裝作若無其事嗎?」

        「當時陳六姑娘撞到頭,什麼都不記得,可是如今真的還不記得嗎?賞花會上她一路跟著胖妞,這說明她已經記起來了。」

        「記起來了又如何?難道因為『戰狼』、『狼主』、『少主』這些沒頭沒尾的字眼,他們就會認為我要謀逆嗎?」厲文山越說越生氣,若非他們不斷攪動池子裡面的水,如何引來關注,好奇池子裡面藏了什麼秘密?

        珍姨娘臉色一變,「少主慎言!」

        「你不必擔心,景王府被你管得跟鐵桶似的。」

        無論他是不是父王的親兒子,在他眼中、心目中,景王是他的父親,景王妃是他的母親,他喜歡他們三個人組成的景王府,而不是這個被外人鳩佔鵲巢的景王府。

        若不是景王府在她的掌控中,他還沒有靠近這兒就被攔下來了。珍姨娘驕傲地揚起下巴,「沒錯,還好有我,要不景王府早就亂成一團了。」

        「我娘確實沒你的好手段,但她是真正仁慈良善之人,不像你……」厲文山連「惡毒」兩字都不屑說出口,反正這個女人也不會在意人家說她惡毒。

        珍姨娘確實不在意,如今對她來說,最要緊的就是除掉隱藏的危險,「無論你是否認同我的作法,你要記住,陳六姑娘已經許配給睿郡王,不除掉她終究是個禍患,這個後果你能承擔得起的。」

        「睿郡王不管朝堂上的事,誰坐上那張椅子他都不在意,但他很護短,你敢動他的人,他就敢剝了你的皮,無論你背後站著何人。」

        「他確實不在意誰坐上那張椅子,但有個前提——這個人姓周。」

        厲文山無法反駁,不是皇位換人坐,而是改朝換代,周雲澤當然不會同意,可是他也知道絕對不能跟周雲澤對上,此人的惡名可不是憑空而來的。

        「沒錯,他終究不會站在我這一邊,得罪他又如何?可是,我依然不想跟他硬碰硬,逼著他將整個景王府踩平。」因著身世,他不得不與朝廷站在敵對的立場,但他也有想要保護的家人,他不願意他們受到牽連。

        「秘密一旦曝光,少主一樣保不住景王府。」珍姨娘很討厭厲文山的軟弱,他們爭的是江山,遲早要對上,畏畏縮縮的有什麼意思?

        「若不是你一再挑釁,我看不出陳六姑娘有意將此事鬧出來。」

        珍姨娘忍不住皺眉,「你怎麼如此冥頑不靈?」

        「在我看來,真正冥頑不靈的人是你。你還是收手吧,這一次睿郡王有了察覺,他就不會毫無準備的等著你再一次出手,只怕下次你再出手,就是你的死期。」厲文山不在意珍姨娘的死活,但珍姨娘露了餡,景王府就會曝露出來。

        珍姨娘懶得再浪費口舌,索性閉上嘴巴。

        「下次見到你的主子,我會請他將你帶走。」厲文山隨即轉身離開珍芳閣。

        雙手緊緊抓著長案,珍姨娘強忍著拿東西砸人的衝動,她還想讓主子好好教導他,不要老是忘了自個兒是誰,比起景王世子,他應該更看重大梁皇子的身分!

        珍姨娘命丫鬟取走古琴,換來文房四寶,迅速寫了一封信,以隨身印信封緘,交給親信丫鬟,「立馬送去給主子,就說我要見他。」

        為遵守戰狼的規矩,即便是親兄妹,她也稱呼哥哥為「主子」。

        親信丫鬟將信貼身收好,行禮退出涼亭,離開珍芳閣。

        珍姨娘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低聲問身邊的丫鬟,「王爺今日在嗎?」

        「王爺今日沒出門。」

        「走吧,我們去見王爺。」

        雖然很討厭這種綁手綁腳的感覺,但是身為一個姨娘,若想要走出景王府的大門,她不求景王妃,就只能找景王了。

*             *             *

        周雲澤深怕陳瑾曦悶壞了,派了管事嬤嬤和衛二前來定國公府接人,有鑒於上次的失誤,這一次周雲澤特意準備了帖子,上頭有睿郡王的印信,定國公夫人見了當然不敢有第二句話,趕緊讓郡王府的人將陳瑾曦帶走。

    坐在雲遊四海的雅間,陳瑾曦終於有了一種呼吸到新鮮空氣的感覺,不過,她可不能讓某人太得意了,「你不是說你再怎麼不在意規矩,也不可能如此任性直接派馬車上門接人,怎麼馬上又犯了?」

        「但是我也說了,若是要派人來接你,我也會派親信,如今貼身保護我的就是衛二,小順子都不如他來得重要。」周雲澤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這個小沒良心的,我還不是擔心你悶壞了。」

        撇了撇嘴,陳瑾曦似笑非笑的瞅著案上的棋具,「我看會悶壞的人是你吧。」

        「既然來了,你就陪我下一盤棋吧。」他真的很喜歡跟她下棋,特別有挑戰性。

        「我在備嫁,最近沒興趣下棋。」

        「你又不用準備嫁衣。」

        陳瑾曦惱怒的咬牙切齒,雖然是事實,但也不必如此直白的戳破吧?再說了,她多多少少要做個樣子,譬如繡幾個荷包、幾條帕子,還有他的貼身衣物,她不是真的十指不動。

        見狀,周雲澤笑了,「我不在意,你人嫁過來最重要。」

        「我娘可不同意,那有一個新娘子什麼活都不幹?」

        一開始,她真的以為自個兒什麼都不用做,可是那日差一點出事,娘終於從百忙之中分神看了她一眼,找到她應該幹的差事,然後,她就日日抱著針線笸籮奮鬥了。

        根據娘的說詞,外面的衣服可以交給丫鬟或繡娘,但貼身衣物得自個兒動手,而且一定要用心思,不為什麼,只因為那是你最親近的人。

        「岳母要你做什麼?」

        「以後你就知道了。」直到這一刻她才意識到他們將成為最親密的人,他們會躺在同一張床上,蓋同一件被子……想想都覺得害羞。

        周雲澤好像發現什麼似的靠過去,兩人的臉瞬間只有一指之距,「我知道了。」

        陳瑾曦嚇了一跳,聲音微微一抖,「你……知道什麼?」

        「岳母要你做什麼。」周雲澤的聲音轉為低沉。

        「我娘要做我做什麼?」

        「當然是要你做能做的事啊。」

        怎麼聽起來像在繞口令?陳瑾曦輕哼了一聲,這男人肯定是故意的,以為這樣就可以輕易套到她的話,她有這麼笨嗎?

        周雲澤突然伸手圈住她,輕聲細語的道︰「我等著穿你做的衣襪。」

        嬌顏瞬間染上一抹嫣紅,陳瑾曦害羞地將臉埋進他的胸膛,他見了輕笑出聲,她羞惱的掄起拳頭捶他。

        「我真的很期待,終於有個人會記掛我的衣襪,而她是我心愛的妻子。」

        因為早早沒了父母,他格外羨慕有家的人,盼著有人在家裡等著他,可是他的婚姻之路格外坎坷,一場賜婚毀了他的名聲,何嘗不是毀了他對姻緣的期待,從此他不在意雙手是否染上鮮血,戰場上的殘暴不過是因為他放棄自己了。

        聞言,陳瑾曦不由得一陣心疼,雖說沒有太后的錯點鴛鴦譜,她也沒有機會遇見他,但是想到他被迫擔下的惡名,只為了給皇家遮羞,他情何以堪。

      「以後有我,我會照顧你,當你在外面辛苦的時候,我會為你守著我們的家。」陳瑾曦越說越害羞,如今真正的感覺到了——她不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周雲澤歡喜的笑了,「好,我等著你照顧。」

        「我該回去了。」真是太害羞了,好像她迫不及待想嫁給他。

        「時候還早。」

        「我出門時,易嬤嬤再三叮嚀,莫要惹人閒話,我能出來透透氣已經夠了。」

        雖然他不在意,但是不能不考慮她。周雲澤放開她,「接下來我可能很忙,不能像今日一樣派人過去接你出來,若是你想我,可以讓陳二哥遞話給我。」

        「你不必擔心,我會照顧自己,倒是你,三餐要定時,不能為了某些不必要的堅持餓肚子。」前來這兒的路上,衛二隨口嘮叨了幾句,她才知道這個男人實在太講究了,如果食物不合胃口,索性不吃。

        周雲澤偷偷隔著房門瞪了某人一眼,可是看著身邊的人,立刻換上乖巧的嘴臉,「以後有你盯著,我會乖乖吃飯。」

        陳瑾曦差一點翻白眼,「我不盯著你,你也要乖乖吃飯。」

        沒有心上人陪著哄著,飯又不香,怎麼可能咽得下呢?周雲澤可不敢實話實說,敷衍的點頭應了,便將陳瑾曦送出雲遊四海。

        周雲澤一回至雅間,暗二已經在里裡頭等著。

        「今日珍姨娘出了景王府,在留香樓變裝後重新出發,卑職懷疑她另外安排替身,讓暗三跟上去,果然不久之後,卑職就看到另外一輛可疑的馬車出現,隨後跟上去,可是他們很快就察覺了,卑職不敢繼續跟下去。」

        「留香樓是景王府的產業?」

        暗二點了點頭,「是,三四年前留香樓的掌櫃摔傷了腳,退了下來,景王世子借機安插自個兒的人進了留香樓,如今留香樓是景王世子的地盤。」

        「暗三回來了嗎?」

        「回來了,暗三跟卑職一樣,發現對方全是高手,察覺不對就撤退了,卑職懷疑他們全是戰狼。」

        周雲澤來了興致了,「若護送珍姨娘的全是戰狼,這位珍姨娘絕不是普通人。」

        略一思忖,暗三猜想道︰「難道是前朝皇室成員?」

        「應該是,說不定還是狼主的女兒或是姑姑,不過,他們如何捨得讓她成為景王的侍妾?」周雲澤微微皺著眉,這明前朝餘孽跟景王世子的合作關係並不單純。

        暗二也想不明白,「前朝餘孽是為了表示誠意,還是為了就近監視?」

        「無論誠意還是監視,你先調查珍姨娘,當初她又是如何到了景王身邊?」

        本來知道珍姨娘跟戰狼有關,但是他一直沒將這個女人當回事,不過她若是前朝皇室成員,意義可就不一樣了。

        「是,卑職會盡快查清楚。」

        「安全、不打草驚蛇為上策,若她的身分如此不簡單,你想調查就不容易。」

        「卑職知道,寧可慢,也不要急著撲上去。」

        「還有,立刻傳信叫衛一過來,西北交給衛三。」

        他有預感,皇上終究會讓他插手前朝餘孽的事,而衛二的身手遠不及衛一,且衛三一直跟著他,已經教人記住了,想神不知鬼不覺觸及對方的底,又能在危險時刻保護好自己的,也就只有衛一了。

        暗二應聲退出雅間。

        半晌,周雲澤轉身準備離開雅間,正好瞥見案上的棋具,不由得咬牙切齒,「沒良心的丫頭,陪我下盤棋有這麼痛苦?不過,她一個十五歲的丫頭為何如此厲害?」

        這個問題他每次想起來就眉頭打結,終究一生無解。

*             *             *

        陳瑾曦最討厭這種突然被告知的情況,怎麼毫無緣由就要上皇恩寺祈福?  

        「還不是因為你快成親了,老夫人想到定國公府的姑娘出嫁之前都要上皇恩寺祈福。」

        自從上次陳瑾曦在自家門口發生事情,方氏就不喜歡陳瑾曦出門,除非睿郡王派人來接人,她不敢說不,陳瑾曦在她的嚴格約束下,真正成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而且還是非常嫻熟的大家閨秀,因為成日捧著針線笸籮。

        「突然想到嗎?」陳瑾曦承認自個兒變得很敏感,但是老夫人膽子比她還小,先前那次好待在四房直到上花轎。

        「娘不太清楚,只是聽說侍候的婆子隨口說了一句,老夫人突然想起這麼一件事,原本老夫人略有遲疑,但又不願意落人話柄,說定國公府虧待你,便定下此事。」

        陳瑾曦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定國公府有沒有虧待她,何必用這種小事來粉飾太平?

        「定國公府眼看要沒落了,如今好不容易攀上睿郡王,當然要盡力表現。」方氏對女兒出門這件事還是殘留陰影,但也贊成定國公府的作法,女兒因為身子不好,從小遭到定國公府冷待,如今因為親事改變身分,得到公平的待遇本是應該。

        「這種表現一點意思也沒有。」

        「你覺得沒意思,但對定國公府來說,這是極大的誠意了。」

        陳瑾曦有點懵了,上皇恩寺祈福是極大的誠意?

        方氏進一步解釋,「定國公府內宅的女人全部陪你上皇恩寺祈福,這難道還稱不上極大的誠意嗎?」

        頓了一下,陳瑾曦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不過她附和的點點頭,「沒錯,如此勞師動眾,這是極大的誠意。」

        「這已經不容易了。」

        四房在定國公府非常不起眼,以前上皇恩寺祈福,老夫人甚至還會忘了通知他們,也還好她不喜歡四處串門子閒磕牙,要不遇上那種大家都不在,你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情況,不但尷尬,而且難堪。

        「是啊,得到公平的待遇確實不容易。」不過,她相信是有人故意提起此事,老夫人這個人最會算計了,當然不會在這種事情上面落人話柄。

        方氏不知說什麼好,過去女兒確實受到虧待,這也是因為他們當父母的不爭氣,女兒身子又不好,就給人家冷待的理由了。

        「娘,以後想出門就出門,別管其他三房有什麼閒言閒語,他們自個兒最愛出門了,一個月至少出門三四趟。」有了周雲澤送來的丫鬟,定國公府各房在她面前猶如一本攤開的八卦雜誌,每個人都無所遁形。

        「娘不愛出門。」

        「娘,哪有一個女人不喜歡逛街瞧衣服首飾、胭脂水粉?還有,上茶館聽說書,或是上戲園子看戲也很有意思。」

        方氏一臉稀奇的看著她,「娘還以為你對這些都沒有興趣。」

        「我也是女人,怎麼可能沒興趣?只是我更喜歡書畫。」

        「娘也一樣,不是不喜歡買衣服首飾,胭脂水粉,只是除了我們四房的中饋,還要打理陪嫁的鋪子、莊子,娘剩下的閒暇時間只夠看書、作畫。」方氏愛憐的摸了摸陳瑾曦的頭髮、衣服,「曦兒長大了,懂得心疼娘了,娘很高興,你不必覺得娘委屈,比起其他三房,娘過得最舒心。」

        陳瑾曦很快就想明白了,三個伯母說是京中鬼女,其實家世跟定國公府差不了多少,反倒是娘,雖然出生在偏遠的幽州,但卻是真正有底蘊的大族,若非爹與外祖父有過師徒之緣,得外祖父賞識,爹根本娶不到娘。

        娘不在三位伯母面前炫耀,不是她沒本錢,而是不屑為之,因此她可以安於自個兒的生活,三位伯母卻不行,她們忙著比這個比那個,凡事都可以挑剔,日子如何過得舒心?

        「這還是我們母女第一次一起上皇恩寺祈福,我們就開開心心出遊。」

        陳瑾曦笑著點頭應了,不過,她相信這一次上皇恩寺祈福,絕對不會是一個平安的旅程,可是她又覺得不解,如此勞師動眾,難道不怕引來關注嗎?

        她的敵人們一直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弄死她,就是怕引人注意,為何此次做法完全變了一個風格?

        出了父母的院子,陳瑾曦低聲交代司茵,「你親自去一趟雲遊四海,請曾掌櫃代我傳話給郡王爺,明日一早我要上皇恩寺祈福。」司茵便是周雲澤送來的兩人之一。

        「是,奴婢待會兒去知味香買栗香糕、五色糕,姑娘要不要我順道去雲遊西海買一刀宣紙?奴婢看姑娘的宣紙用的差不多了。」

        陳瑾曦看了司茵一眼,真是佩服,凡是謹慎,於是配合的點點頭,「買兩刀吧,最近為了畫菊花,宣紙用得特別快。」

        「姑娘的菊花已經畫的很好了,為何姑娘還是不滿意?」

        「菊花畫得好,但菊花花神畫不來啊。」陳瑾曦覺得好哀怨,那個男人根本沒有菊花花神的味道,怎麼好意思堅持當菊花花神呢?

        「……嗄?」司茵一愣。

        陳瑾曦當然不能挑明某人的痴心妄想,只好嘿嘿一笑,加快腳步回自己的院子。

*             *             *

        雖然這一趟皇恩寺祈福肯定有什麼古怪,但是對于出門這件事,陳瑾曦還是覺得很開心,出了城甚至還按捺不住的掀起車簾往外看。

        因為她是準睿郡王妃,定國公府為了表示對她的尊重,她跟隨行的司茵有獨自的馬車,自然不會有人指正她的行為不妥。

        陳瑾曦一路上一直提心吊膽,可是直到出了皇恩寺,什麼事也沒發生,她忍不住在心裡自嘲一句︰難道是她想太多了嗎?

        念頭剛剛從她腦海閃過,馬車就出問題了,司茵立即抱住她,同時尋找可以支撐的地方。

        「六姑娘,馬兒看起來不對勁,我們得趕緊跳車。」車夫的聲音急促的傳進來。

        「六姑娘,你要相信我。」司茵邊說邊在劇烈的顛簸中吃力的移向車門口,陳瑾曦為減輕她的負擔,努力配合她的動作,直到司茵如願撐到門框。

        下一刻,司茵突然射出一個東西,陳瑾曦還沒看清楚,緊接著司茵就抱著她跳車。

        這一瞬間,陳瑾曦彷彿聽見一道聲音——「我才是戰狼狼主,戰狼只聽狼主的話,少主還不是狼主,沒有資格染指戰狼。」

        陳瑾曦還來不及思考,就感受一股重重的撞擊,可是她預期的疼痛並沒有發生,因為司茵墊在她的下面,她坐起身,就急忙地問︰「司茵,你哪兒受傷了?」

        「姑娘,沒事,我皮厚。」司茵嘴上這麼說,眉頭卻皺成一團,顯然很痛。

        「我們得趕緊回去看大夫。」陳瑾曦抬頭尋人,可除了早她們一步跳車的車夫躺在不遠處的哀嚎,根本不見定國公府任何人的身影,這是怎麼回事?

        「姑娘,我們的馬車原本就落在最後面,如今又被帶離原來的車隊,定國公府的人說不定還不知道我們出事了。」

        「府裡的侍衛不是會在車隊前後巡視嗎?」

        「車隊剛剛出發,他們還來不及巡視,我們就出事了。」

        看了一眼摔倒在地的馬匹,還有整個歪斜的車廂,陳瑾曦突然生出一種不好的預感,「司茵,我們順利跳車逃過一劫,待會兒會不會有人殺過來?」

        司茵眼楮微微一瞇,若她們沒有跳車,此時很可能跟著瘋馬跌落山崖,但這計謀也不能保證一定成功,為了保險,他們應該會有第二計。

        「姑娘,我們得趕快離開。」

        這時候一陣馬蹄聲響起,司茵掙扎著在陳瑾曦的幫助下站起身,兩人不自覺繃緊全身。

        不一會兒,周雲澤首先出現在她們面前,後面緊跟著一隊剽悍的騎兵。

        兩人同時鬆了一口氣,而在她們沒有看見的地方,幾個黑衣人悄悄撤退。

        「美男子就是美男子,帥到掉渣!」陳瑾曦由衷的贊嘆道。

        司茵雖然聽不太懂,但不難猜出話中的含意,更別說她兩眼痴痴的盯著某人看,便笑著退到一旁。

        馬兒還未停,周雲澤就翻身而下,衝到陳瑾曦面前檢查,「哪兒受傷了?」

        「我沒事,受傷的是司茵,得趕緊送她去醫館。」

        「習武之人皮厚,受點傷沒關係。」

         司茵面不改色,反倒是陳瑾曦不好意思,偷偷瞪了周雲澤一眼,周雲澤才不認為自個兒有錯,他可是親身經歷。

        「我們先回郡王府,讓太醫給你瞧瞧。」

        「我們的馬車壞掉了。」陳瑾曦知道拒絕也沒用,他沒有從太醫口中確定她沒事,絕對不放心,而司茵也須看大夫。

        周雲澤轉頭看了衛二一眼,衛二立刻駕馬來到司茵身邊,伸手一拉,司茵就落在他前面。

        陳瑾曦見狀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覺得司茵扯到傷口一定很痛,不過司茵的表情很淡定,完全不像受傷的人。

        「好啦,我們可以走了。」周雲澤吹了一聲口哨,他的坐騎立時跑過來,不過就在此時,國公府的侍衛也察覺到六姑娘的馬車出了事,尋了過來。

        「六姑娘,出了什麼事?」

        「我……」

        「你告訴定國公夫人,我先將六姑娘帶回睿郡王府,等太醫看過了再親自送她回去。」

        周雲澤轉身將陳瑾曦抱上去,接著輕輕一躍上了馬車,拉開披風將她裹進懷裡,揚長而去。

        陳瑾曦覺得好害羞,腦袋瓜深深埋在周雲澤的懷裡不敢見人,回到定國公府,只怕有一長串的問題等著她,不過這會兒她什麼都不想思考,只想這樣待在他懷裡。

        看過太醫,確定陳瑾曦沒事,周雲澤就開始訓話了。

        「我不是告訴過你,若不是我派人去接你,不可以出門嗎?」

        好凶哦!陳瑾曦摀著耳朵,可憐兮兮的道︰「老夫人說要上皇恩寺祈福,還是為了我,整個定國公府後院的女人都去了,我能不去嗎?」

        「她有病嗎?上次在定國公府門口發生的事她忘了嗎?那日你若是遭人當眾擄走,定國公府的臉面也沒了,她還不怕死的想將你帶去皇恩寺,難道她不知道這一路是盜賊最容易下手擊襲的地方嗎?」周雲澤越說越氣,氣到都跳腳了。

        陳瑾曦搔搔臉頰。「老夫人可能覺得有侍衛護送,不會有事。」

        「我看她是沒長腦子,定國公府的侍衛是什麼德性她知道嗎?」

        陳瑾曦當然不敢附和,那個沒腦子的人好歹是她的祖母。

        「還有你,明知此行會遭遇危險,為何不勸定國公夫人打消念頭?」看著她,周雲澤的怒氣明顯收住了,但目光已然咄咄逼人,這丫頭隨性慣了,若不對她嚴厲一眼,根本不會吸取教訓。

        頓了一下,陳瑾曦反過來問他,「他們是不是已經下定決心,即使事情因此鬧大了,也不讓我活命?」

        周雲澤之前一直有所保留,不是怕她說出去,而是知道太多不見得是好事,不過眼下看來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

        「既然已經出手了,想要回頭並不容易。」

        他不難看出此次的手筆出自戰狼,當時他們也許正躲在某個地方準備伺機行動,可是他率人趕到了,戰狼只好收手。

        從此次的事情來看,他們是打定主意除掉隱患,換言之,為了達成目的,他們的攻勢會越來越猛烈。

        聞言,陳瑾曦苦笑,「真可笑,我並不清楚他們的底細,他們竟然想要我的命。」

        「你不需要清楚他們的底細,只要知道他們跟景王府有關。」

        陳瑾曦想起一件事,「對了,我剛剛又記起來了,當時那個刺青男子是這麼說的——我才是戰狼狼主,戰狼只聽狼主的話,少主還不是狼主,沒有資格染指戰狼。」

        周雲澤怔愣了下,「少主還不是狼主?」

        「嗯,你不是說那個丫鬟是景王世子的大丫鬟嗎?由此可以推論,少主應該是景王世子,對嗎?」她不清楚戰狼的來歷,不過,這支兵力想必很強悍,要不景王世子為何想得到?

        周雲澤神情轉為凝重,這下一切事情都說得通了,但他還是難以相信,景王的兒子竟會遭人掉包。

        景王和景王妃成親三年,景王妃才有了身孕,據當時景王太開心了,逢人就說他要有兒子了,果然景王妃生下兒子,景王盼來了嫡子。景王很重視這個兒子,他分給兒子的時間比後院的女人還多,怎麼有人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將兒子掉包?

        陳瑾曦覺得自個兒不應該太好奇,可是她的生命已經遭到嚴重威脅,若是不搞清楚狀況,她連覺都睡不好,「這位少主究竟是什麼少主?」

        遲疑了一下,周雲澤還是說了︰「前朝餘孽。」

        陳瑾曦頓覺腦子一片空白。

        「別怕,凡事有我。」

        半晌,陳瑾曦終於找回聲音,「難怪他們不肯放過我,我只要洩露他們的身分,他們的復國大計可能就完蛋了,不過他們哪來的自信可以復國?翻開歷史,我還不曾見過哪個朝代成功復國,這不過是人們追逐權力的一種藉口罷了。」

        周雲澤兩眼閃閃發亮的瞅著她,「果然是我的郡王妃,見識非凡!」

        陳瑾曦撇了撇嘴,斜睨著他,「你是在誇我,還是誇你自個兒?」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們不分彼此。」

        「我們不分彼此是用在這兒嗎?我還以為是銀子。」陳瑾曦故作可惜的嘆了聲氣,若他的銀子是她的,她立刻成為大富婆。

        「我的銀子是你的,你的銀子還是你的。」

        陳瑾曦瞪大眼睛,她賺到了嗎?

        周雲澤好笑的捏了捏她的臉,「我都不知道你是個財迷。」

        「我不是財迷,我只是與錢為善,不跟錢過不去。」

        周雲澤哈哈大笑,「真不知道你的小腦袋怎麼長的,想法稀奇又新鮮。」

        她的想法是基本常識好嗎?陳瑾曦懶得在這種小事上糾纏,還是正事要緊。

        「我還是想不明白,單是戰狼、狼主、少主這些字眼,並不能說明他們是前朝餘孽,他們用得著如此害怕,非要置我於死地嗎?」

        「此事可能是受我拖累。」

        戰狼五年前跟如今的態度截然不同,可想而知必然是有原因教他們改變態度,而這個原因就是他,他要娶曦兒為妃,而他是個麻煩。

        陳瑾曦略微一想就明白了,不過她的想法還是一樣,「他們這是自找麻煩,不要對我窮追猛打,說不定我什麼也想不起來。」

        「做賊的難免心虛,不徹底解決,如同喉嚨卡了一根魚刺,他們還想做大事,如何能夠容忍這樣的危險存在?」

        「他們到底為什麼會相信憑一支軍隊可以復國?」陳瑾曦覺得這實在太兒戲了。

        目光一沉,周雲澤也一直覺得奇怪,當初他就想不明白,安插帶有魅香的女人在藩王或者權貴身邊,難道就能復國嗎?他不能確定權貴的態度,但藩王絕不可能將天下交給姓梁的人,若是如此,他們為何要做這些意義不大的事?

        陳瑾曦突然伸手敲了一下周雲澤的腦袋瓜,「你別悶著頭自個兒胡亂猜想,可以問我,說不定我可以提供你不同的思路。」

        周雲澤不忍潑她冷水說她幫不上忙,只好隨口一問,「若是你想控制一個人,你的目的是什麼?」

        「讓他閉上嘴巴啊。」

        周雲澤聞言一怔,閉上嘴巴?

        「不對嗎?」陳瑾曦歪著腦袋瓜想了想,「我覺得很有道理啊。」

        周雲澤迅速轉動腦袋,她說的沒錯,前朝餘孽應該是要藩王和權貴在必要的時候閉上嘴巴,可什麼是必要的時候?若不是遇到由誰繼承皇位的問題,藩王和權貴不太會有意見,一旦他們有意見,必是因為承繼大統的人左右著他們將來的權力……

        等一下,他想起來了,小時候曾經聽父親念叨過一件事,據說老景王拱皇祖父坐上皇位時,曾經跟皇祖父有過一個約定,唯有嫡子可以繼承皇位,但若皇上沒有嫡子,皇位由誰繼承,父親對此欲言又止,大概是覺得不宜宣之於口吧。

        「你還有問題嗎?」

        周雲澤伸手揉了揉她的頭,「沒有問題了,你已經幫了我很大的忙。」

        陳瑾曦一臉迷惑的眨了眨眼睛,實在不知道如何幫了他的大忙。

        周雲澤覺得她這個樣子萌翻了,忍不住雙手捧著她的臉,在她唇上重重一吻。

        陳瑾曦覺得好委屈,這是她的初吻,怎麼就這樣結束了?

        不知道是不是看穿她的心思,下一刻,他再一次低下頭,這一次他的吻帶著令人心跳加速的激情,彷彿烈陽般恨不得將她融化,此時此刻,他們只能感覺到彼此的溫度和心跳。

        雖然周雲澤不喜歡插手景王府的事,但是景王世子是前朝皇家子嗣的事,他必須在第一時間告訴皇上,要不這窩藏前朝餘孽的罪名就夠他吃不消了。

        當然,他也可以假裝曦兒不曾想起當時的事,不過他這個人從來不心存僥幸,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憑著錦衣衛的本事,遲早會察覺景王世子的身分有問題,還不如他一開始就說出來,免得沾染一身腥。

        「難得你今日主動進宮。」皇上看起來好像鬆了一口氣的感覺,可是眉宇之間明顯有著一股鬱氣。

        「皇上有事嗎?」周雲澤自認為是個體貼的臣子,皇上有事他理當禮讓,由皇上先說,再來說他的。

        皇上看了總管太監一眼,總管太監隨即取來一個匣子放在周雲澤面前。

        周雲澤看了一眼,知道這是錦衣衛呈給皇上密摺的專用匣子,沒有密碼無法打開。

        皇上用目光指著匣子,「朕已經解了密碼,你自個兒打開來看看吧。」

        君命不可違,周雲澤當然不客氣的打開來,取出裡面的冊子,不過匆匆一眼,他就好想扔回匣子。

        皇上冷冷一笑,「朕從不知大周的權貴、高官、將領一個個竟如此好色。」

        理論上來說,男人沒錢都好色,更別說有錢有權……好吧,皇上不好色,這可能跟皇上的性格有關,皇上喜歡安靜,朝堂上不得忍受朝臣爭吵,下了朝若要再聽後宮女人的爭吵,這日子怎麼過?所以皇上對選秀不熱衷,去後宮最主要的目的還是為了子嗣。

        「若非你發現的早,後果真是不堪設想。」

        「我可沒本事將這些人挖出來,還是皇上的錦衣衛厲害,經由人販子這條線滿滿抽絲剝繭,一一將這些身帶魅香的女子找出來。」看到這些身帶魅香的女子勢力範圍如此之廣,他還真嚇了一跳,這些前朝餘孽可真是下了重本。

        「可是,朕想不明白,前朝餘孽如此做的目的何在?難道他們耍這種伎倆,這些人就會為他們賣命,幫他們復國?」皇上相信遭到魅香控制確實很容易犯糊塗,但謀逆豈是如此簡單的事。

        「皇上,我有個想法,不過,我能否先問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老景王是不是跟皇祖父有過承繼大統的約定?」

        皇上眼睛微微一瞇,「你怎麼知道這件事?」

        「爹娘私下閒聊時曾經提過,我記性一向好,只是並未放在心上。」

        「確實有這件事,景王府手上握有一道聖旨——太祖皇帝這一支若沒有嫡子,皇位交由景王府繼承,當然,景王府也必須是嫡子方能繼承大統。」

       周雲澤頓時豁然開朗,「所以,皇上若沒有嫡子,就會由景王世子承繼大統。」

        「朕有三個嫡子。」

        「皇上確實有三個嫡子,但也要他們能夠一直平平安安。」

        奪嫡之爭一向殘暴血腥,鬧到最後若嫡子亡,景王世子就可以拿出手上的聖旨坐上大周的龍椅。

        當然,他可能會遭到許多攔阻,因為帝王從姓周的變成姓厲的,許多人的利益會受到損害,所以前朝餘孽才會利用身帶魅香的女子控制這些人,如此到了關鍵時刻,他們就是想出聲反對也提不起力氣。

        皇上眼神轉為銳利,「這是什麼意思?」

        態度轉為嚴肅,周雲澤將陳瑾曦想起的細節娓娓道來,還有他的推測,不過他的結論依然有所保留。

        「景王世子是不是戰狼狼主的兒子,戰狼狼主是不是前朝明思太子的兒子,這終究只是推測,並沒有確切的證據。」

        皇上太震驚了,景王世子竟然不是景王的兒子,而是前朝皇家子嗣,這怎麼可能?

        「皇上,此事關係重大,我以為還是讓錦衣衛再詳細調查。」

        「這些日子,朕一直讓錦衣衛特別關注景王世子,景王世子沒有任何異狀,更沒有接觸任何可疑人物。」

        「景王世子用不著出門,他就可以跟戰狼狼主取得連繫。」

        皇上微瞇挑起眉,「景王府另有傳話之人?」

        「皇上可知景王有個極其寵愛的侍妾珍姨娘?大約六七年前,景王在西山打獵時遇到狼群,幸逢珍姨娘的哥哥出手相救,因為景王受了傷,只好受邀在他家住下,景王因而認識珍姨娘,後來便納她為妾。」

        暗二在調珍姨娘底細時相當順利,一來珍姨娘兄長解教景王的事不是秘密,二來景王為了以貴妾之體迎進珍姨娘,刻意強調珍姨娘兄長的救命之恩,因此景王府連個花匠都知道他們的緣分。

        皇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賊人竟然花了那麼多的心思布局,若非發現得早,這江山豈不是要易主了?

        「五年前在景王府,陳六姑娘遇見的戰狼就是珍姨娘的哥哥,珍姨娘出門會變裝兵分兩路,護衛她的還是戰狼,若我猜得沒錯,這位珍姨娘只怕也是前朝皇家子嗣。」

        半晌,皇上緩緩吐出話來,「一個侍妾確實比較不容易引人注意,」

        周雲澤點頭承認這步棋下得好,不過這也是因為景王妃的性子好,要不一個妾室如何能在景王妃活得如此滋潤?

        「朕會讓錦衣衛清楚賊人是如何將孩子掉包,不過這些日子錦衣衛盯著景王也沒發現,盯人這種事還是交給你吧。」

        撇了撇嘴,周雲澤很不樂意的道︰「若非陳六姑娘記起當初的事,我也無法得知景王世子的身分。」

        「你越來越懂得跟朕討價還價了。」

        「我是有幾名可用的侍衛,但不如皇上的親衛隊。」

        「你不必跟朕裝模作樣,你的侍衛都上過戰場,豈是朕的親衛隊可比的?」

        「……」這是事實,他還真不好辯駁。

        「再說了,朕的親衛隊在京中一向引人注意,不適合盯梢。」

        周雲澤也知道,無論打探消息還是盯梢,錦衣衛最適合,但戰狼的身手太好了,根本靠近不了。

        「你負責盯著跟景王府有關的人,看看能不能找到戰狼的藏身之處,而朕也會讓錦衣衛繼續關注那些人販子,看看能不能從他們身上尋到戰狼的下落。」

        頓了一下,周雲澤拱手道︰「微臣遵命。」

        皇上嘿嘿一笑,擺了擺手,「好啦,你可以出宮了,朕靜待你的好消息。」

        周雲澤咬牙切齒告退,換來皇上開心的笑聲一路相送。

        出了皇宮,周雲澤便低聲問著守在宮外的衛二,「衛一到哪兒了?」

         「暗二剛剛傳消息過來,衛一到了。」

        周雲澤滿意的笑了,衛一就是有法子超過他的預期,有暗二配合他,他應該可以很快找到戰狼的老窩。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5 01:22 PM 編輯

【第十二章】    諸事塵埃落定

        如今見到厲文山闖進珍芳閣,珍姨娘已經麻木了,但她還是忍不住皺眉,因為他的態度實在令她不爽,她可是他的姑姑,他再不喜歡她也不應該如此無禮。

        「世子爺如此喜歡珍芳閣,索性我跟世子爺交換院子好了。」珍姨娘嘲弄道。

        厲文山覺得很好笑,「若不是你非要跟我過不去,你以為我願意踏進這裡一步嗎?」

        珍姨娘冷冷的挑起眉,口氣尖銳的道︰「世子爺,一個人想做大事,首先要認楚自個兒的身分,若是連這一點都辦不到,接下來也不必玩了。」

        聞言,厲文山苦笑,「我也很想認清楚自個兒的身分,但是,你們真的有心要我認清楚嗎?」

        珍姨娘不解的看著他。

        「你們幾句話就改變我的身分,將復國這麼大的擔子壓在我身上,卻不願意給我相對的權力,說白了,你們只希望我成為木偶,由著你們操縱。」厲文山不是傻子,很清楚他們只是在利用他,並不在乎他的感受,

        這就是他們跟父王母妃的差別,父王時常會喚他過去,關心這些日子過得如何,母妃還會親手做他的貼身衣物,這才是真的家人。

        珍姨娘想否認,但事實的確如此,她的兄長只希望這孩子聽從指示,並未將他當成一國之君在栽培。

        「我不想當你們的木偶,我只想當景王世子。」

        這些日子他明顯感覺到暗中的關注,他知道是戰狼對付陳六姑娘,惹得睿郡王出手了……不,也許連皇上都出手了,睿郡王若是有所發現,不會悶不吭聲,而以皇上的性格,當然要弄清楚。

        半晌,珍姨娘勉為其難的擠出話來,「主子是為了保護你,不到必要時候,只要你跟戰狼劃清界線,我們的事就禍及不到你。」

        厲文山不以為然的嗤笑道︰「當你們改變我的身分時,我就不可能置身事外。」

        「我們會護著少主……」

        「你們若有心護我,就不會不管不顧的對陳六姑娘下手。」

        「她已經威脅到我們了。」

        厲文山懶得再跟她廢話了,這就是一個自以為是的女人!

        「既然你認為自個兒沒做錯,你就等著承受睿郡王的反擊吧。」

        「少主不喜歡我,我可以理解,畢竟華香院那一位將你養大,她因為我受了王爺冷落,你心疼她,對我自然有怨。但是少主莫要忘了,我們才是真正的一家人,她不過是個外人。」珍姨娘明顯失了耐性,這個小子有必要恨不得她消失不見嗎?

        一家人?厲文山嘲諷的一笑,他都忘了她跟他有血緣關係,只記得她是戰狼,她對他態度冷漠,甚至有些看不起他,這怎麼會是一家人?

        他不想繼續糾纏不清,直接提出要求,「我要見你的主子。」

        「我說過……」

        「我見他不方便是嗎?」厲文山嘲諷的揚起下巴,「你不是很行嗎?再不方便你還是有法子,所以你還是老老實實的幫我傳話,至於如何安排,相信你們有很多管道。」

        珍姨娘壓下心底的憤怒,冷聲道︰「我會將你的請求轉告他,至於他要不要見你,這不是我能決定的。」

        「只要你不存心阻攔,他不會不見我,我好歹是他的親骨肉。」頓了一下,厲文山狀似隨意的接著道︰「還是說,這一切只是謊言,不過是利用我的手段?」

        珍姨娘臉色一變,嚴厲的道︰「少主為了劃清界線,連親生父親都不想認了嗎?」

        「我不過是合理的懷疑。」

        「你放心,我一定會轉達,絕不會阻攔你們見面,只要他想見你。」

       厲文山已經說完了該說的話,便轉身走人。

       珍姨娘怒不可遏的手一揮,長幾上黑白交錯的棋子瞬間掃落一地,這個可惡的小子……

       她倏地站起身,對著身邊的丫鬟道︰「走吧,我們去見王爺。」

       頓了一下,丫鬟怯怯道︰「姨娘不先去信給狼主嗎?」

        「不必,我是要回家。」兩次出門相距太近了,她不能用相同的理由,只能回她名義上的家——戰狼設在京城郊外的老窩。

        「狼主不是讓姨娘最好不要回去嗎?」若是回家,姨娘就不便遮遮掩掩,這等於將關注他們的目光引到他們的老窩。

        珍姨娘無奈的一嘆,「少主肯定派人盯著,我不出去一趟無法向他交差,可我總不能連著兩次都上皇恩寺,今日只能藉口我爹身子不適,回去探望。」

        無話可說,丫鬟連忙上前為珍姨娘整理衣服,隨著她一起前往外書房。

*             *             *

        雖然說好了成親之前不再見面,但是情難自抑,周雲澤還是派了管事嬤嬤和暗二上定國公府,將陳瑾曦接到雲遊四海,拉著她下棋。

        「不是說成親前不能見面嗎?」陳瑾曦發現這個男人很執拗,尤其下棋這件事,難道一次又一次敗在她手下,他覺得很爽嗎?

       周雲澤一臉委屈的瞅著她,「我還不是想你了。」

        「你是想著下棋吧。」

        「我想你,可是看著你就忍不住想拉著你下棋。」周雲澤用盡心思想研究她的棋路,可是越研究越迷惑了,她好像沒有一定的棋路和風格。

        「今日不下棋,說說你的好心情吧。」她可不想傷到他的自尊心。

        「你如何知道我心情很好?」周雲澤很驚訝,為了做到遇事不動聲色,他一直學習控制情緒,而他也自認為做得很好。

        「這還不簡單,你心情好的時候眼睛特別明亮。」

        「是嗎?」

        陳瑾曦很用力的點點頭,「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周雲澤起身走出雅間,過了一刻,方才像個大爺似的晃回來坐下,然後滿心歡喜的捧著她的臉,重重的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半晌,陳瑾曦傻不隆咚的問︰「我可以請問這唱的是哪一齣戲嗎?」

        「沒想到你如此愛我。」周雲澤一臉得意的揚起下巴。

        「……」遇到他,她好像常常腦子當機,不知道如何應對。

        「沒有人發現我心情好的時候眼睛特別明亮。」

        「……」這根本沒什麼了不起,因為作畫的關係,她的觀察力本來就特別敏銳,他的眼睛平時籠罩在一層寒冷當中,心情一好,寒氣就退,黑亮的眼珠子當然就會更明顯。

        「你果然很愛我。」周雲澤越說越樂。

        「……」這男人有必要一直強調嗎?有時候她真搞不清楚自個兒喜歡他什麼,只是看著菊花想到他,看著桂花想到他,看著海棠還是想到他總之,她心目中的每個花神都成了他。

        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周雲澤忍不住問了,「你究竟有多愛我?」

        陳瑾曦忍俊不住的笑了,像個孩子似的,沒要到糖吃就跟你糾纏不清。

        「你別笑了,快說啊。」

        「很愛很愛,行了嗎?」陳瑾曦湊上去,蜻蜓點水般在他唇上啵了下……其實她更想撲倒他,可姑娘家的矜持還是要有,而且這個男人是那種得了便宜就會得寸進尺,討要更多的家伙,絕對不能太寵他。

        周雲澤笑了,可是嘴巴不稍稍刁難,有違他的本性,「你以為隨便應付一下,我就會很開心了嗎?」

        兩眼閃閃發亮還不夠開心嗎?陳瑾曦當然不會為了這種小事跟他爭執,好話又不花銀子,他喜歡,滿足他又何妨。

        「我怎麼可能隨便應付你?你可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們還要白首到老。」

        若是有尾巴,周雲澤的肯定已經高高翹起,「你知道就好,我可是你最重要的、一輩子要陪伴在你身邊的人,你要很愛很愛我,當然,我也會很愛很愛你。」

        陳瑾曦笑著點點頭,然後趕緊轉移話題,「你究竟有何開心的事?」

        周雲澤神情一正,低聲道︰「獵物終於露出尾巴了。」

        陳瑾曦歪著腦袋瓜想了想,無聲的問︰珍姨娘嗎?

        「聰明。」周雲澤歡喜的摸了摸她的頭。

        「她的尾巴不是早就露出來了嗎?」

        周雲澤搖了搖頭,「雖然早就猜到她的身分了,但是她很低調,也很狡猾,平日不輕易行動,好不容易行動了也會兵分兩路,或者第三路、第四路,這一次她大大方方的出府,說是回家探望生病的父親。」

        「回家探望生病的父親……你找到賊窩了?」

        「這不是真正的賊窩,只能說是他們在京城的據點。」

        這還多虧衛一,無論身手還是敏銳的嗅覺都是最頂尖的,又加上暗二協助,不但順利的跟蹤到人家的老窩,還將那兒摸了個清清楚楚。

        「雖然只是京城的據點,但尾巴露出來了,接下來要將他們整個拉出來看明白,就不是多麼困難的事了,是嗎?」

        「沒錯,其實我早就懷疑她家就是他們在京城的據點,原本要找出來不難,但想不動聲色打探太難了,加上這對兄妹警覺性很高,平日又很低調,我們也只能耗著,等機會送上門。皇天不負苦心人,終於還是教我們找到了,如今只要盯住這裡進出的人,再從他們身上查探,真正的賊窩就會露出來。」

        聞言,陳瑾曦不解的皺眉,「你不是說他們的警覺性很高,平日又很低調,怎麼可能輕易讓你找到真正的賊窩?」

        「他們兄妹是如此,但其他人可不難。」

        「怎麼說?」

        「他們往來的人太多了,譬如人販子、各路商販。」

        雖然錦衣衛已經鎖定人販子,還抽絲剝繭將身上帶有魅香的女子一一找出來,可是人販子的行蹤更難掌控,要從他們身上找到戰狼的老窩不太可能,各路商販就不同了,做買賣的不能太低調,這也成了他們最大的漏洞。

        略微一頓,陳瑾曦豁然開朗,「對哦,他們與老窩聯絡,透過商販最為方便。」

        「我們只要知道他們跟哪個地方的商隊往來密切,他們的老窩就藏不住了。」

        他曾經懷疑他們的老窩在景王封地,只是原本想景王與此事無關,他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但若景王世子的真實身分是前朝皇室成員,景王世子在封地上給前朝餘孽大開方便之門就不是難事,而且在此情況下,也沒有比景王封地更適合他們紮根之處了。

        不過,這種事講究的是證據,如果莽莽撞撞跑去求證,可能會打草驚蛇。

        陳瑾曦突然緊張了起來,「皇上會不會將這件事交給你?」

        「不會,皇上有親衛隊,用不上我。」只是皇上大概會讓他盯著,免得有漏網之魚。

        陳瑾曦眼楮睛微瞇,「你確定?」

        「我的戰場在西北,其他地方用不到我。」周雲澤說得很豪邁,可是某人的臉都綠了,這會兒根本笑不出來。

        西北不是更可怕嗎?陳瑾曦覺得自個兒快昏倒了,後知後覺的發現她要嫁的人身分很高,但是職業很危險。

        周雲澤感覺到她的僵硬,連忙將她摟進懷裡,「別怕,為了你,我會保重自己。」

        半晌,陳瑾曦生硬的道︰「凡事不可強出頭,不可自以為是,不可冒險犯進……」

        「好好好,你說什麼都好,我一定會小心再小心。」

        陳瑾曦無比哀怨,可惜不能退貨了,要不她說什麼也不要日日為某人操心……認了吧,不是有一句話說「愛到卡慘死」嗎?她愛的好歹是一個有真本事的男人。

*             *             *

        御書房內,皇上輕輕觸摸著牆上的輿圖,手指最後落在景王封地,可他只是看著,一句話也不說。

        周雲澤可以理解皇上此刻的心情,種種跡象顯示景王與此事無關,景王甚至很可憐,還沒見到孩子就被人家掉包了,可如今證實賊人藏在景王的封地,景王就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要如何處置景王就成了難處。

        皇上包容景王一部分是為了證明他的胸襟寬闊,但也是因為皇上對景王的感情高於其他藩王。

        終於,皇上轉頭看著周雲澤,「你認為景王知道這件事嗎?」

        周雲澤差一點翻白眼,皇上是在考驗他的記性嗎?不過人家是皇上,他還是耐著性子道︰「因為連日作噩夢,景王妃不得不挺著八個月的肚子上皇恩寺祈福,可還沒到皇恩寺就因為受到驚嚇而早產,只好向山腳下的莊戶借地方生孩子,因為景王妃的奶嬤嬤事先遭收買,莊戶又早在賊人的掌控中,景王世子遭到掉包確實不難。三日後景王來到莊子,看到的寶貝嫡子已經是別人的孩子,說起來景王還真是可憐。」

        「可是,這麼大的事他們竟然毫無所覺?」皇上覺得太不可思議了。

        周雲澤很用力的點點頭,「景王確實糊塗,倒是景王妃可憐,千辛萬苦生下孩子,當她虛弱的跟死神搏鬥時,孩子被人家掉包了,而且很可能被弄死了,她情何以堪。」

        皇上皺眉,「你要朕放過景王府?」

        周雲澤連忙舉雙手投降,「這是大事,我沒資格,也不敢給皇上出主意。」

        頓了一下,皇上有些蔫了,「你老實告訴朕,你覺得景王真的不知道嗎?」

        皇上是打定主意跟他糾纏不清嗎?周雲澤恨恨的咬著牙,可是想了想,還是老實道出自個兒的想法,「景王如此精明的人,若說他完全不知情,說不通,但是我真不相信景王跟此事有一丁點關係。」

        「為何?」

        「老景王留下來的名聲可以毀在厲家人手上,但萬萬不能毀在他手上。」

        念頭一轉,皇上就明白了,景王是真正的孝子,老景王退讓成就太祖皇帝霸業的美名絕不能毀在他手上,至於厲家後代的子孫,待他雙眼一閉,這就與他無關了。

        「景王也許不知情,但景王世子肯定知情。」

        「這是當然,若沒有景王世子刻意扶持,梁家不可能在鄂州坐大,成為富甲一方的大族,有了籠絡當地權貴官宦的本錢。」

        平心而論,他覺得賊人這盤棋下得可真是好,可惜大梁的氣數早就盡了,如今再亂,不過是亂臣賊子的一場鬧劇。

        沉默了半晌,皇上問︰「你認為應該如何處置此事?」

        周雲澤可沒興趣多管閒事,只能故作苦惱的皺著眉思索。

        「你別裝模作樣了,老實一點。」

        周雲澤撇了撇嘴,但也不敢再閃躲,「前朝餘孽當然一個活口也不能留,而那些身帶魅香者更是必死無疑,不過景王世子……還真有點麻煩。」

        這不是廢話嗎?皇上沒好氣的瞪周雲澤一眼,他糾結的原本就是景王世子的問題。

        周雲澤很鎮定的假裝不明白自個兒哪兒說錯了,心裡卻明白得很,老景王跟著先皇打天下,將近四十方得了一個嫡子,而因為景王年紀與皇上相當,兩人幼時常玩在一起,情同手足,皇上面對景王的時候,感情勝於理智,這說起來也是皇上的優點,皇上是個重情的人。

        景王世子如今是景王唯一的兒子,而景王這麼多年來膝下再沒有孩子,這很有可能景王的身體出了問題,換言之,這輩子景王很可能只有景王世子這個孩子,即便這只是名義上的,但皇上狠不下心斷了厲家的香火。

        「你能不能有個兩全齊美的法子?」

        周雲澤仔細衡量了一下,給出一個他認為合情合理的見解,「若景王世子只是景王世子,給厲家留個血脈又何妨,不過就怕景王世子捨不得前朝的身分。」

        皇上不以為然的冷冷一笑,「沒了戰狼,他也只能乖乖當景王世子。」

        這樣的結果在周雲澤的預期中,皇上的私心是想放過景王世子,但是又怕景王世子多年來在賊人的挑唆下生出野心,今日景王世子眼看事情不成也許願意罷手,但是將來會不會趁著幾個皇子奪嫡時興風作浪還未可知。

        周雲澤想了想,給出一個建議,「皇上不如跟景王世子交易。」

        皇上不解的挑起眉。

        「用景王世子的身分交換皇祖父給老景王的聖旨。」

        皇上兩眼一亮,「妙啊!」

        周雲澤唇角一抽,他就知道皇上對那道聖旨耿耿於懷,若能藉此機會收回來,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如今那道聖旨對景王世子如同虛設,景王世子應該很樂意交出來。」

        「那道聖旨應該在景王手上,景王只怕捨不得交出來。」

        「我相信景王世子可以說服景王交出來。」景王世子只要推說遭到賊人迷惑,生出不該有的心思,這道聖旨在景王眼中就如同燙手山芋,恨不得早早丟開。

        皇上很快就想明白了,「一道沒多大意義的聖旨留著原本就是燙手山芋。」

        周雲澤對此深表贊同,真不知道皇祖父和老景王是如何想的,周家的江山怎麼可能半途轉手讓給厲家?

        不過還有另外一種可能,皇祖父下這道聖旨目的是在箝制藩王,刻意留了這麼一道聖旨在厲家手上,藩王不安分也只會淪為亂臣賊子。

        「朕不想提及前朝餘孽,梁家必須以其他罪名抄家,待錦衣衛收集好罪名,確貨掌握賊人的名單,你再隨錦衣衛一起去鄢州。」

        雖然這個結果早在預料中,周雲澤還是很不甘心,「皇上的能臣隨手一抓都能抓出好幾個,不能交給他們嗎?」

        「眹的能臣很多,但他們對付不了戰狼。」

        「我要專心準備成親。」

        皇上又忍不住瞪人了,「你的親事有太后和禮部操持,用得著你準備嗎?」

        周雲澤噎住了。

        「親衛隊交給你,你正好藉此機會操練他們。」

        皇上的親衛隊幹啥要他操練?周雲澤鬱悶極了,但又不能拒絕,皇上一道聖旨下來,他只得乖乖領命。

        見他敢怒不敢言,皇上可樂了,不由得好心情的道︰「這次你立了大功,你要什麼賞賜,朕都給你。」

        「我又不缺,皇上還不如給我的郡王妃多添一點嫁妝,讓她嫁得風風光光,說起來,她還是這件事情的大功臣。」

        「人還沒娶進門就擔心她吃虧,你這胳臂彎得也太早了吧。」

        「我愛啊。」

        皇上受不了了,擺了擺手,「你可以出宮了。」

        周雲澤樂得以最快的速度告退離開,當然惹得皇上在後頭跳腳,不過,他從來不介意這樣的小事,反正皇上也已習慣了他的任性。

*             *             *

        時間在不經意當中飛奔而過,陳瑾曦也不知道是因為成親的日子越來越近,還是周雲澤突然一點消息都沒有,只是每日送來一封情詩,看起來像在應付似的,這讓她一直無法靜下心來,尤其這三日開始飄雪,冷得實在提不起勁執筆練字。

        相對於幽州,京城的冬天實在不夠瞧,可是這兒的人比幽州人更怕冷,堅決不出們,寧可窩在房裡燒炭……這個用詞不太妥當,總之,京城的人真的很怕冷,她當然也不好意思跑到外面蹦蹦跳跳。

        靜靜看著外面的景色半晌,陳瑾曦想了想,索性作畫好了。

        她預計的十二花神圖只完成牡丹花神,菊花花神隨著秋去冬來是徹底沒望了,如今只好先進行梅花花神。

        雖然某人的氣質有梅花花神的味道,但是她沒有興趣以同一人入畫,每個花神應該都是獨一無二的。

        作畫的心情一來,她很快就完成了,接下來只剩下上色,不過陳瑾曦實在很苦惱,為何她的梅花花神最後還是跟牡丹花神同一位?是因為思念太深了嗎?

        「好冷哦。」司畫快步走進來,先在門邊的炭盆前面烤火散去一身的寒氣,方才走到書案旁邊。

        陳瑾曦抬頭看著司畫,「我不是叫你別過來侍候嗎?」

        「我怕姑娘一作畫就忘了吃飯。」司畫轉頭看著几案上的食盒,明顯原封不動,她忍不住住皺眉,「姑娘,難道您不覺得餓嗎?」

        陳瑾曦嘿嘿一笑,摸了摸肚子,「還好。」

        司畫走過去打開食盒,食物早就冷掉不能吃了,只好道︰「我去廚房看看什麼可以吃的。」

        「不必了,我給姑娘準備了一些糕點。」這時司茵提著一個食盒走進來,一樣先在門邊的炭盆前散去身上的寒氣,方才走過來將食盒放在几案上。

        「司茵姊姊,那你伺候姑娘用點心,我將中午的飯菜送回廚房。」司畫拿起原先的食盒走出去。

        陳瑾曦走到榻上坐下,司茵兌了熱水浸濕了帕子,遞給陳瑾曦擦拭雙手,然後侍候她用糕點。

        陳瑾曦吃了幾個糕點就沒胃口了,正好司茵沏了一壺熱茶過來,她喝著熱茶,看著窗外的銀妝素裹,心裡卻惦記著周雲澤。

        司茵看了她一眼,知道她心裡的惦記,略一思索,狀似閒聊似的道︰「姑娘,這幾日京城死了好多人。」

        雖然司茵主要是保護陳瑾曦,但因為跟睿郡王日日保持連繫,她對京城的消息可謂是了如指掌,當然,她也會原封不動向主子報告,畢竟主子是未來的郡王妃,不能不清楚外面的消息。

        陳瑾曦嚇了一跳,「今年不是冷得晚嗎?進入臘月才迎來初雪,雖然連下了三天,但是雪不大,還不至於釀災啊,怎麼死了好多人?」

        「不是因為下雪的關係,是風寒。」

        「風寒?」

        「是啊,京城往年這個時候也會有很多人染上風寒。」

        「所以,這是京城的常例?」

        「這麼說也無妨。」

        陳瑾曦歪著腦袋瓜想了想,怎麼覺得此事有古怪?

        「我還聽說景王府不少人染了風寒,為此景王世子直接封了一個院子,而景王也病倒了,不過景王妃倒是振作了起來,如今景王府是王妃掌中饋。」

        陳瑾曦若有所思的看著司茵,試探的問︰「你有郡王爺的消息嗎?」

        「奴婢不敢打聽郡王爺的事,不過姑娘要相信郡王爺。」

        「相信什麼?」

        「郡王爺盼著姑娘過得舒心,盼著迎娶姑娘的日子趕緊到來。」

        陳瑾曦已經聽明白了,這一場風寒起於人禍,有些人不能不死,但同時也會危及一些無辜人的生命。

        此時外面的雪停了,陳瑾曦心癢癢的道︰「我們明日去一趟雲遊四海吧。」

        「最近京城不太安寧,姑娘還是別出去吧。」

        「為何不太安寧?」

        「很多人染上風寒,大家都會避免出門,再說了,雲遊四海不是飯館酒肆,這種日子不會有人上門,雲遊四海自然不會開門營生。」

        陳瑾曦可以理解,這種日子沒有人想去棋院下棋,更別說皇上正在「大掃除」,周雲澤名下的產業當然是關門休息不要沾惹是非。

        「雲遊四海什麼時候才會開門營生?」

        「雪剛剛停,寒氣比較重,過個幾日吧。」

        陳瑾曦想想也對,點頭道︰「好吧,過幾日我們再雲遊四海。」

*             *             *

        陳瑾曦知道自個兒在作夢,可這次不是熟悉的噩夢,而是一個美男子……不不不,應該是美男神的夢,先前完成的梅花花神來入夢,還穿著一身黑斗篷,看起來更酷了。

        「你真的很愛我對不對?」梅花花神竟然開口說話了。

        陳瑾曦很自然的點點頭,頓了一下,又搖了搖頭,進入她夢中的人只會是她的噩夢,怎麼會是她的美男神?

        梅花花神的臉都綠了,很想掐她,「你明明很愛很愛我,為何又搖頭了?」

        「你不是我的美男神,你是噩夢,噩夢知道嗎?」陳瑾曦態度很強硬,她可不是軟柿子,可以任他們這些賊人一會兒要擄一會兒要殺,這會兒還想假裝她的美男神騷擾他。

        梅花花神傻了,一兩個月不見,他怎麼就成了她的噩夢?

        陳瑾曦抬起下巴,「我告訴你,若是讓我的美男子知道你跑來夢中騷擾我,你就死定了!」

        梅花花神陰惻惻的唇角一抽,「你的美男神是誰?」

        陳瑾曦更驕傲了,「我的美男神是威震西北的睿郡王,嚇到了嗎?」

        梅花花神的心情瞬間從陰天轉為晴天,而且是百花盛放的晴天,「你的美男神是威震西北的睿郡王?」

        「對啊,你知道怕了吧。」陳瑾曦很不屑的對他哼了一聲,「你這個黑漆抹烏的家伙,以為偽裝成我的美男神,我就會受騙上當了嗎?你覺得我有那麼笨嗎?」

        「黑漆抹烏?我偽裝成你的美男神?」梅花花神的臉微微扭曲變形。

        「你不知道自個兒黑漆抹烏嗎?」頓了一下,陳瑾曦微微湊上前,「不過,你偽裝很像,若不是你跑來夢裡騷擾我,我肯定會以為是真的。」

        這丫頭真是太可愛了,作夢還可以說個沒完沒了。梅花花神的口氣緩和了下來,「你確定我是偽裝的?你要不要再看仔細一點?」

        陳瑾曦再往前靠近一點,甚至還伸手摸了摸那張俊顏,有一點苦惱了,「怎麼越看越像我的美男神?」

        「我本來就是你的美男神。」

        陳瑾曦再看仔細一點,「真的是一模一樣,可是……」

        「可是什麼?」

        「我的美男神不會害我作噩夢。」

        梅花花神突然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實在搞不懂這丫頭腦子裡裝了什麼,「你不是作噩夢,我是真的。」

        征愣了下,陳瑾曦嘿嘿一笑,「不可能。」

        「為何不可能?」

        「我的美男神總是一身白,不會弄得黑沉沉見不得人的樣子……不對,夜探香閨的時候,他也會套上黑色的披風,不過他的臉沒有那麼黑,不像你,看起來就是一塊黑炭。」

        他這會兒看起來像黑炭?這一趟前去鄢州,為了不要太過醒目,他刻意將臉弄得暗沉一點,但也不至於像塊黑炭啊。

        「我只是曬黑了。」他無法跟作夢的人解釋太多,只能用這個藉口。

        「曬黑……」陳瑾曦看起來像是被雷劈到的樣子,下一刻她突然啪一聲,給他一巴掌,可想而知,他又傻了,「你當我在作夢很好騙嗎?大雪紛飛的日子怎麼曬黑?」

        這丫頭根本無法溝通,梅花花神覺得還是粗暴一點,直接捧著她的臉狠狠的吻下去,這樣她總該脫離夢境回到現實了吧。

        陳瑾曦先是懵了,下一刻回過神想掙開他,可是漸漸的,那股熟悉的氣息將她緊緊包圍,意識一點一滴回到現實,直到某人覺得摧殘夠了,不能再放任下去,這才放開她,而她也徹底清醒過來。

        待氣息漸漸平穩下來,陳瑾曦捧著他的臉道︰「你怎麼變成黑炭了?」

        「你認出我了?你確定自個兒不是在作噩夢了?」

        陳瑾曦看起來還是沒有回過神的樣子,但腦子可以運作了,「這麼久不見,一起床看到你,還變成一塊黑炭,我當然以為自個兒在作夢。」

        「沒錯,一時之間會以為自個兒在作夢,但為何是是噩夢?」

        陳瑾曦傻笑了一下,「往常我作的全是噩夢。」

        聞言,周雲澤的鬱結盡散,轉而是滿滿的心疼,「景王府的事情嚇壞你了。」

        「以後再也不會了,你全部解決了吧。」聽司茵囉哩叭唆那麼多,她不至於還想不明白,這些日子他應該是去處理前朝餘孽的事。

        「你怎麼知道我全部解決了?」

       「一回京就迫不及待跑來見我,肯定是全部解決了。」

        「是啊,還沒進宮就先跑來見你,我就是要讓你知道以後不必再擔心害怕,還有,專心準備當我的郡王妃。」

        「我一直很專心準備啊。」這些日子她幫他做了好幾套貼身衣物。

        周雲澤挑釁的揚起眉,「專心準備還有閒功夫作畫?」

        「一種冰魂物已尤,朱唇點綴更風流。歲末未許東風管,淡抹濃妝得自由。看著紅梅為嚴寒添了無盡風情,忍不住想看梅花花神的風采。」可是沒預料她還是畫了他。

        陳瑾曦很識相的將最後一句藏在心裡,要不這個男人肯定要生氣。

        「你果然很愛我。」周雲澤實在太得意了。

        他已經打定主意,將來等她完成十二花神圖,他要專門準備一間屋子展示……雖然她不曾明白告訴他,但是她的舉動很明確的告訴他,她想畫十二花神圖。

        陳瑾曦若知道他的心思,肯定會喊救命,若每個花神都是他,她這輩子肯定完成不了。

        「是是是,我很愛你。」

        周雲澤突然站起身,小杌子咚一聲歪倒在地。

        陳瑾曦不解的看著他走到衣架,緊跟著站起身,「你幹啥?」

        周雲澤取下衣架上的斗篷,轉過身,張開斗篷,正好包裹住走過來的陳瑾曦,「我帶去西山看日出。」

        陳瑾曦瞪大眼睛,「別鬧了。」

        「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太后在西山的溫泉莊子,你去西山探望她老人家。」

        「你別開玩笑了!」

        陳瑾曦抗議無效,霸道的某人堅決帶她一起去西山迎日出,至於太后那邊,不過是個藉口,他當然不會跑去那兒湊熱鬧。

        總之,一個時辰之後,兩個人迎來日出,然後兩人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一大一小的手十指相扣,從此攜手相伴一生。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5-17 09:14 A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5-15 01:26 PM 編輯

【後記】  感恩讓日子更快活

        《郡王誘婚》這本書寫著寫著,佟發現自己是個顏控,男主角都是美男子,還是傾城傾國等級的美男子,即便性格不太討喜,但光是看著就令人心情愉快,寫著也會令人心悄愉快~

        當然,佟也想找機會挑戰一下美女與野獸的組合,但願不用等上幾年。

        入秋了,晚上睡覺連電風扇都不必開,窗外送來的風涼爽舒適,實在是一個適合睡懶覺的季節,可想而知,佟的睡眠時間變長了,沒有睡滿八個小時,一整日都沒有精神。

        其實,無論是睡七個小時還是八個小時,佟都覺得自己太幸福了,至少勞心勞力的編編們絕對睡不了那麼久,也不知道她們一日到底睡幾個小時,睡覺的時候會不會還在腦子裡面工作?

        看見別人的辛苦,佟就會想到自己的幸福,凡事感恩,日子會更快活。

        因為這樣,原本一直還處在休息狀態的佟決定振作起來,開始努力工作,好好加油,但願下一本書可以更早完成。

        雙十國慶連假,佟有機會回到故鄉南方澳,吃到念念不忘的米糕、花生卷冰淇淋,可惜沒吃到肉圓,佟回去五次能遲到一次就偷笑了。

        不過感覺真奇妙,這是我的故鄉,但如今來這兒是因為旅遊,而這兒也沒有過去熟悉的魚腥味了,物換星移的感慨是這種心情吧。

        閒聊至此,佟下次再跟讀者們話家常了,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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