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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艾佟 - 嬌寵和離妻【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標題: 艾佟 - 嬌寵和離妻【單】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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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和離前夫上門求復合?
先把這些年欠本姑娘的贍養銀子還上再說!
 
人家穿越吃香喝辣,陸清菀這個侯府庶女卻過得慘兮兮,
將軍丈夫不聞不問,被陷害和離隔日就被娘家人趕去鄉下莊子,
更慘的是還生了一對龍鳳胎……這些原主遺產她好想拋棄繼承啊!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她靠書畫長才賣畫賣繡圖賺銀子養家養包子,
好不容易生活步上軌道,她卻因為想輕鬆賺三百兩的領路錢,
意外被那個出手大方、長得兇神惡煞的疤面男賴上門,
這男人明明是來調查附近的滅門血案,卻老跟她和孩子們膩在一起,
不只對她關懷照顧,還殷勤地說要幫她查清和離真相還她清白,
好笑的是,她早已發現這傢伙的真實身分,就看他如何演下去……

【出版日期】    2020/8/5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914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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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1-13 11:35 PM 編輯

【序言】     堅強的女人最可愛

  小編身邊的朋友很多都已為人母,每回看著臉書上的媽媽們分享育兒經,總能從中體會到她們的辛苦,除此之外,抱怨豬隊友老公或稱贊神隊友老公的故事也都精彩萬分,可惜這年頭豬隊友多,而神隊友是可遇不可求。

  有了孩子後,很多母親都會選擇為孩子犧牲,犧牲打扮、犧牲享受,為這個小家精打細算,如何從有限的資源中讓孩子收獲最大的快樂,有最好的享受,偏偏生活不是只有孩子,還有很多柴米油鹽醬醋茶,以及婆媳之間相處的問題。

  小編也看了朋友們大力推薦的臺劇《我的婆婆怎麼那麼可愛》,裡頭有不少婆媳相處的難處,也有許多關於教養孩子以及隔代教養的問題,和夫妻相處間的矛盾,小編一些結婚生子的朋友們都表示心有戚戚焉。

  而艾佟的《嬌寵和離妻》中,女主角陸清菀也遇到相同的問題,但她顯然更慘一些,從現代穿越到古代的適應問題,莫名其妙有一對稚齡龍鳳胎要養,還是個被不聞不問的侯府庶女,兼與擔任將軍的國公府世子和離的夫人身分。

  父親裝死、嫡母不愛、婆婆不疼,她只能努力撐起這個家,靠自己書畫方面的長才想辦法賺銀子養孩子,身為新時代女性,她沒有古代女人那種以夫為天、只能依靠男人的想法,滿腦子都是女人當自強,而她也真的把龍鳳胎教養得很好。

  想知道男主如何與陸清菀重逢,怎麼打動陸清菀的心?當年的和離又藏了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男主又用了什麼招數解決婆媳之間的難題,甚至博得孩子們的好感,連娘親一度都得靠邊站?就請快快翻開下一頁吧!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第一章】 前世子夫人的遭遇

        一個月了,陸清菀至今還沒有想清楚,為何一覺醒來,天搖地動,她就換了一個新身分?然後她發現自個兒從「熱愛單身的新時代女性」變成「棄婦」,有兩顆包子需要撫養……不對,還有三個奴僕,換言之,經濟壓力好大啊。

        她好想再一次天搖地動,然後發現眼前的一切不過是短暫的一場夢,她還是逍遙快活的黃金單身貴族,不用擔心吃頓大餐荷包就會變得又乾又扁,更不必為了省錢與別人分食……

        「娘親先吃。」陸雲驥和陸雲蓉是雙胞胎,快四歲了卻骨瘦如柴,看起來跟兩歲的孩子差不多。

        回過神,陸清菀看了一眼陸雲驥小心翼翼用荷葉捧在手上的紅薯餅,再看著兩個小包子強忍口水氾濫的表情,心頓時一軟,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乖,你們吃,娘親不餓,真的不餓。」

        兩個孩子在娘親再三保證下,終於放心的帶著紅薯餅坐在一旁分食。

        陸清菀看他們心滿意足得眼睛都瞇起來了,心又酸又疼。

        其實四五年前離開京城時,原主身上也是有點銀子的,可是一個姑娘從京城長途跋涉來到北燕州上河縣的桃花村,弄壞了身子從此成了病嬌娘,不時得喝藥,後來又發現有孕,雖然補品不斷,嬌弱的原主仍九死一生才生下龍鳳胎,幾年間幾度生死徘徊,最後熬不過去,由她取而代之。可想而知,原主手上就是有再多銀子也留不住,除非有生財之道。

        總之她接手後,他們已經一貧如洗,除了原主最鍾愛的金鐲子—— 生母蘭姨娘留給她的紀念,能當的都換成銀子花了。

        她為何在此不重要了,但日子要過下去,想要有飯吃就要有銀子,想要有銀子就要找到生財之道。

        靠山吃山,桃花村背靠蒼茫山,山裡有無數寶藏,可惜她什麼都是半調子,譬如,她認識藥材,但不懂炮製,想靠藥材累積財富是不可能的事;她只懂得挖陷阱,但不會狩獵,偶爾能得一隻山雞或野兔打牙祭已是上天眷顧;她是個吃貨,認識山上的食材,但食譜可以倒背如流,卻不曾身體力行。

        有句千古名言——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靠自己最好,所以她還是回歸自己的專長。

        陸清菀四下看了一眼,見坐在不遠處的丫鬟春兒正專注的繡荷包,兩眼一亮,站起身走過去。

        「春兒,這個荷包多少錢一個?」她知道不久之前春兒從縣城的繡坊接了活計。沒辦法,眼見能當的都當了,再不尋找生計,他們只能靠山裡的野菜度日。

        無論她還是原主,自幼皆習畫,她更是學服裝設計的,針線活的功力可以說是嚇嚇叫,可惜如今的她是千金之軀,即便落魄了,身分還在,丫鬟的繡品能賣,她的卻賣不得。

        「……十二文錢一個。」春兒嚇了一跳,小姐原本就是悶葫蘆,最近更像個啞巴似的,成日坐著發呆,若不喚她吃飯,她可以不說一句話,他們見了很擔心,可是小姐至少有好好吃飯,他們只能由著她。

        「這麼廉價!」

        「若不是奴婢繡工好,還沒這個價呢,素面沒有繡花的荷包只值四文錢。」

        「這麼說,若是花樣更新穎更精緻,價格是不是更高?」   

        「是,若是大件的繡品,甚至可以賣上上百兩。」

        「絡子呢?」

        「絡子基本上一根一文,複雜的花樣兩文或三文,當然,還是要掌櫃的看過活計再做定奪,說不定能賣更高的價錢。」

        陸清菀明白的點了點頭,「從今以後,無論是荷包、絡子,甚至是盤扣,花樣全部由我提供。」

        「嗄?」春兒顯然沒有反應過來。

        陸清菀直接回房畫了一張桃花圖,枝頭上半綻的桃花在樹葉映襯下透著欲語還休的嬌媚,教春兒見了就挪不開眼睛。

        「這個花樣會不會讓荷包的價格高於十二文?」陸清菀好想嘆氣,以前從來不知金錢的可貴,如今連一文錢都要斤斤計較。

        春兒用力的點點頭,「奴婢從來沒看過這麼漂亮的花樣子。」

        「這不算什麼,我還能畫出更複雜別緻的花樣子,不過,不適合荷包,可以做成炕屏。」荷包不同於手提包,太小了,能夠發揮的有限……說到手提包,她就想到編織手提包,上一世她可花了不少心思學習,這也是一門生意。

        聞言,春兒兩眼閃閃發亮,用雙手比出兩個巴掌大的尺寸,「我在錦繡坊見過這麼大的一個炕屏,繡的是牡丹,寥寥幾枝牡丹,就要八十兩。」

        略微一頓,陸清菀覺得還是親自走一趟繡坊,「妳何時進城?」

        春兒怔愣了下,遲疑的問:「小姐要跟奴婢進城?」

        「我們來這兒四年多了,我還不曾進縣城瞧瞧。」春兒畢竟是個丫鬟,談判能力肯定不及她,而且她想看看還有沒有其他生計,能多幾條掙錢的路子總是好事。

        小姐終於願意走出去了,春兒覺得這是好事,「小姐早該進縣城瞧瞧了。」

        「妳先跟我說說縣城有什麼。」

        「上河縣雖然遠不及京城,但為北燕州唯一的大縣,熱鬧繁華不輸北燕州州城寧安,這兒的明書齋甚至是整個北方最大的書鋪,而且跟京城的文華齋一樣,每年春秋兩季都會舉辦書畫拍賣,整個北方的文人商賈都會齊聚在此……」

        春兒仔細將所知所見交代得一清二楚,這讓陸清菀又找到一條生計—— 賣畫。

        其實比起服裝設計,陸清菀更喜歡畫畫,只是在上一世,藝術不能當飯吃,畫畫就成了她的興趣,為了作畫,她跋山涉水,也因此成就了她可以開畫展的實力,換言之,她要畫出一幅畫參加拍賣倒不是難事。

        面對現實後,陸清菀就在忙碌中度過,四五個月的時間,終於將「一家六口」養得可以出來見人,可是距離荷包滿滿還遠得很,她只好繼續進行下一個計劃—— 遊說錦繡坊的掌櫃開拓新的生意,為人設計衣服,她們三七分帳;此外,她以春色乍現的蒼茫山為景,完成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一幅畫作,也準備送到明書齋拍賣。

        當然,這些都只是賺錢的藍圖,對於荷包有多大的助力還看不出來,不過若沒有想法,連一點掙錢的機會也沒有。

        「楊掌櫃覺得我的提議如何?」陸清菀很慶幸上河縣乃北方貿易重鎮,大大拓寬錦繡坊的生意與客群,大件繡品在此交易熱絡,她們賣給錦繡坊的炕屏皆有上百兩,而錦繡坊轉手就是一倍的價差,雙方可謂合作愉快,錦繡坊對她的提議自然會有興趣。

        「陸夫人手上可有設計的圖樣?」楊掌櫃確實很感興趣,錦繡坊增加成衣銷售一直是她的目標,只是以成衣為主的雲裳閣太強了,兩三年前錦繡坊幾次推出成衣都草草收場,成衣買賣只能暫且放下。

        陸清菀取出荷包,抽出其中的圖紙遞給楊掌櫃,楊掌櫃攤開圖紙一看,兩眼如同見到寶藏似的放光。這是一件高腰襦裙,樣式不特別,但裙子下襬不知名的繡花極為別緻,襦衣的領口也有相同的繡花,不過更顯精巧。

        「這件衣服的特色在繡花。」今日不過是投石問路,她當然不能一下子就拿出很新穎的設計。

        「陸夫人的花樣子總是教人眼睛一亮。」楊掌櫃喜愛的摸著裙上的繡花,「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花。」

        「此花名為百子蓮,不過它另有一個更動人的別名—— 愛情花。」這是她的優勢,認識的花草少說也有上百,且都是她仔細琢磨畫過的,換言之,一件不講究設計的高腰襦裙,她也能賦予令人眼睛一亮的風情。

        「愛情花……這名字確實很動人。」楊掌櫃已經飛快的轉動腦中的生意經,「陸夫人可以單賣花樣子給我嗎?我手上有幾個繡工不下春兒姑娘的繡娘,若能得陸夫人提供的花樣子,繡品的價值就更高了。」

        陸清菀早就想單賣花樣子給錦繡坊了,一來銀子掙得更快,二來不願意春兒過度使用眼睛,除了一開始急著用錢,春兒再也不繡荷包這類的小東西了。可是不確定對方能否成為長久合作夥伴之前,她不想拿出太多籌碼,而且人家求上門總是好過自個兒送上門。

        「我可以單賣花樣子給錦繡坊,不知楊掌櫃要的是小東西還是大繡品?」這兩種的價格可不是同一個檔次的。

        聞言,楊掌櫃笑得更開心了,「只要陸夫人願意賣花樣子,無論多少我都收下。」

        「楊掌櫃是要買斷,還是要提成?」

        「陸夫人想要賣斷,還是提成?」

        陸清菀略一思忖道:「繡品銷路好壞,看得是楊掌櫃的本事,我若要求提成,過於厚顏,還是賣斷吧。」她當然更喜歡長遠的抽成,可賣量還不是人家一句話,斤斤計較有什麼意思。

        楊掌櫃暗暗鬆了口氣,於是爽快的道:「大件繡圖一百兩,小件繡圖二十兩,陸夫人覺得如何?」

        陸清菀不清楚這樣的價碼是否合理,可是不必花太多心思就能掙到這麼多銀子,她還算滿意,因此她沒有多加考慮的點頭同意了,接著又回到原來的主題。

        「關於這個提議,楊掌櫃怎麼說?」陸清菀指著桌上的圖紙。

        「我同意這個提議,只是單做大戶的生意,我覺得太可惜了。」

        「太可惜了?」

        「我覺得陸夫人可以提供一些簡單的設計,做成成衣,直接放在店裡出售。」

        頓了一下,陸清菀不解的道:「錦繡坊好像不賣成衣。」錦繡坊擁有上河縣最出色的繡娘,布匹綢緞也最多最豐富,若客人有需要,可以幫客人做衣服,酌收工錢,但就是不賣成衣,正因如此,她以為今日要花很多功夫說服楊掌櫃拓展生意。

        「有了陸夫人,錦繡坊不賣成衣就太可惜了。」楊掌櫃當然不能言明自家處境。

        「錦繡坊可是上河縣數一數二的繡坊,不賣成衣確實可惜。」

        「大戶人家的生意,按陸夫人意思,三七分帳,至於成衣,一張圖紙我給四十兩。」雖說成衣價格高於荷包之類的小東西,但是數量差了一大截。

        陸清菀明白她的想法,但她有不同的見解,「同一款式因為顏色不同,呈現的感覺也不同,一件設計製出十件成衣也不是問題。」

        「話是如此,但是上河縣能買得起成衣就那些人,一件設計賣上十件不容易。」

        「上河縣不只是北方貿易重鎮,接下來明書齋的拍賣會還會聚集北方各地文人商賈,錦繡坊藉此大賺一筆並不是難事。」陸清菀對自個兒的設計可是很有信心。

        「我倒忘了這件事。」

        「其實,只要好好運用配件,像是盤扣、絡子、荷包,甚至是手提包,相同款式的衣服看起來也會截然不同。」

        楊掌櫃兩眼一亮,「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若楊掌櫃能夠換一個想法—— 不單單賣成衣,更是要賣品味,一件成衣帶來的利益遠非一件成衣的價值。」

        楊掌櫃細細琢磨一番,讚許的點點頭,隨即請求陸清菀在設計成衣時,同時提供相對應的配件。陸清菀很認同這種同系列搭配的理念,立馬應了,兩人接著討論合作細節,敲定成衣設計圖的價格,簽訂合約。

        待陸清菀帶著春兒離開錦繡坊,已經巳初了,兩人趕緊去了明書齋,陸清菀遞交畫作,經由掌櫃評鑑後收下,得了拍賣會的入場券,再留下資料,就等著拍賣會的結果。

        今日來縣城的兩件大事都辦完了,陸清菀歡快的步下明書齋前面的臺階,左看看右看看,對著身側的春兒道:「趙叔午時在雜貨鋪子等我們,我們還是先去糕點鋪子給兩個小包子買點心,再折回雜貨鋪子買米麵和調味料。」

        春兒應聲好,便轉身大步往前走,這時吆喝聲傳來—— 

        「讓開!讓開!」

        春兒下意識往後一退,撞上陸清菀,還好陸清菀穩住身子,兩人免於狼狽的跌落在地,此時數名男子騎馬快速而過,春兒忍不住轉頭一瞪,目光正好觸及最後一位面孔,臉色頓時慘白……楚日?

        「春兒,怎麼了?」陸清菀很快就發現她的異樣。

        「哦……沒、沒事,嚇了一跳……」春兒試著冷靜下來,她應該看錯了,對,看錯了……好吧,就算真的是楚日,楚日也不代表姑爺,姑爺絕不可能在這兒……即便姑爺在此,姑爺和小姐早就和離了,姑爺也不可能為了小姐而來。

        「妳也太不禁嚇了吧。」陸清菀好笑的道,人家沒有縱馬奔馳,更是事先打了招呼,街上只怕沒幾個人會多看一眼。

        「……奴婢膽子本來就小嘛。」

        「妳的膽子確實不大,走吧。」陸清菀轉身越過她往前走。

        春兒很不服氣,若小姐看到楚日,反應只怕比她還大……不對,這是小姐離開病榻之前,如今小姐可厲害了,什麼都不怕,身子也變好了。雖然她沒搞清楚小姐怎麼變了一個人似的,可是如同琴嬤嬤所言,這樣的小姐令人安心,日子越來越有盼頭,這就夠了。

        甩了甩頭,春兒快步跟上去。

*             *             *

        楚蕭陵看著銅鏡,易容好的臉上,醜陋的疤痕從右耳畔垂至唇角,看似猙獰,不過位於右臉頰的下方,整體看起來倒也不嚇人,卻也不會讓人想久看。

        「楚星真是妙手回春!」楚辰忍不住讚嘆道。

        啪一聲,楚月一巴掌往他的後腦勺招呼,罵道:「肚子沒墨水就少開口,沒有人當你是啞巴。」

        楚辰好無辜的揉著後腦勺,「不是常有人誇楚星妙手回春嗎?」

        「楚星三番兩次將瀕死的人從閻羅王手上搶回來,人家誇他妙手回春,這是對他醫術的讚揚,可不是用來誇獎他有本事將好好的一張臉『毀容』的。」楚月覺得手好癢,真想再多敲幾下,不愧是四肢發達之輩,腦子簡單得令人無言!

        楚辰張著嘴巴半晌,還是同一個結論,「我看醫術和易容術同是一家。」

        楚月搖頭,「我看是你的腦子跟姓『豬』的同一家。」

        「姓朱的腦子都不好嗎?」楚辰倒是很有自知之明,世子爺身邊的四個隨從,腦子最差的是他,但武力值最高的也是他。

        楚日忍俊不禁的噗哧一笑,滿是憐憫的摸了摸楚辰的腦袋瓜,「此朱非彼豬。」

        怔愣了下,楚辰終於反應過來了,一張臉瞬間爆紅,「我有這麼笨嗎?」

        「你不笨,只是跟姓豬的一樣懶得動腦子。」楚月隨即哈哈大笑。

        楚辰惱怒的甩頭不看他。

        楚月一向知道適可而止,再逗下去這小子就要發飆了,於是趕緊轉移話題,「爺又不在大理寺當差,皇上為何要爺來查明峰鎮杏花莊的滅門血案?」

        「是啊,爺這幾年都在西北,打仗行,可是查案嘛……」楚日絕不是看不起自個兒的主子,世子爺能用四五年時間在兇狠的西北軍揚名,這就足以證明他有本事,不過打仗和查案真的是兩回事。

        自從接到皇上的密令,楚蕭陵就想過這個問題了,「皇上會注意到這個案子,緣於這個案子查到後來的結果,說是得罪齊國商人才引來滅門之禍。杏花莊位於蒼茫山山腳下,而蒼茫山另一邊就是齊國,是大梁三大外患之一,齊國人越過蒼茫山到杏花莊殺人,不是不可能,但真的因為行商發生糾紛就滅了人家滿門,難免有小題大作之嫌,何況一個不小心引來兩國紛爭,後果非尋常人可以承擔。」

        楚月點頭附和,「皇上有意重開邊境貿易,如今鬧出這樣的事,反對開啟邊境貿易的大臣更是有理由反對了。」

        「正是如此,皇上不能不懷疑這個案子另有文章。」兩國已經達成協議,就等著選定日子雙方正式坐下來商議,可是因為這個案子,這會兒也只能停擺了。

        「爺對這個案子有何看法?」

        「我也認為這個案子另有文章,李家能夠成為北方數一數二的商賈,在沒有朝廷庇護之下還能自由前往齊國經商,這就足以說明李家絕非手無縛雞之力的商家,想要一夜之間神不知鬼不覺將李家滿門滅了,不太可能。」換言之,他相信幹下此事的人不簡單,至少不會是一般的商賈。

        楚月很快就想明白了,「皇上不相信大理寺。」

        「我想皇上不是不相信大理寺,只是大理寺辦案難免會鬧出動靜,最後只怕什麼也查不到。」

        「今夜我潛入杏花莊查探。」楚月自告奮勇。

        「你還是待在這兒動腦子,這種事交給我。」楚辰終於有機會反擊了,他們日月星辰四個貼身隨從中,腦子最好的是楚月,但武力值最差的也是他……不對,除了楚星之外。楚星是大夫,單是使毒的本領就可以保命了,武力值不高也不打緊。

        「不急,還是先摸清楚明峰鎮。」

        楚辰搔了搔頭,不解的問:「我們要調查的是明峰鎮,為何要住在上河縣?」

        楚月忍不住搖頭嘆氣,「你就不能動一下腦子嗎?」

        楚辰又是一臉的無辜,「哪兒不對?我們想摸清楚明峰鎮,不是應該住在明峰鎮嗎?」

        明明生得高頭大馬,卻老是一副傻相,教人好想捂眼睛哦!楚月努力的忍著,還是說正事要緊,「杏花莊的滅門血案若真的有問題,肯定有人盯著,爺只要進了明峰鎮,立馬教人盯上,別說摸清楚明峰鎮,只怕下一刻危險就尋上門了。」

        「沒錯,就算沒有人認出爺,單是爺的容貌和氣勢,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爺的身分不簡單,否則你以為楚星為何費心給爺『破相』?」楚日看了一眼主子的臉,不得不說楚星真的很厲害,易容後的臉上有著一道疤痕,加上兩道又粗又黑的眉毛,爺完全脫去儒將的氣質。

        「爺這副樣子進了明峰鎮,難道就不引人注意嗎?」楚辰絕對不會承認,看見爺這副遠在他之上的兇狠樣,他挺樂的。

        「如今爺的身分是神醫的侍衛。」楚蕭陵不是很在意容貌,符合身分最重要。

        聞言,楚月不贊成的皺眉,「爺只讓楚星陪著嗎?」

        「主僕兩個剛剛好,再多就惹眼了。」

        「楚星的身手還不足以當爺的護衛。」楚月絕不承認自個兒嫌棄楚星,因為在他看來,用毒只是旁門左道。

        「只要不曝露身分,爺用不著楚星保護。」

        「這太冒險了,至少讓楚日跟著您。」

        楚蕭陵堅決的搖搖頭,「楚星是四處遊歷的大夫,有個隨身侍候的人並不奇怪,但是再多,就容易教人生出其他心思。」

        「可是……」

        楚蕭陵舉起手打斷他,「好啦,這事就這麼定了。」

        「楚星陪爺上明峰鎮打探,我們呢?」楚辰可沒耐性一直窩在這兒等消息。

        「不急,楚日隨時會跟我保持連繫,你跟楚月帶幾個人上蒼茫山打獵,說不定可以從獵戶口中打探到不少消息。」

        楚辰欣然應是,說到打獵,沒人贏得了他,而楚月是套話好手,他們兩個一起行動肯定大豐收。

        「好啦,時候不早了,我跟楚星該出門了。」

        楚蕭陵取下腰上代表身分的玉珮,轉而戴在脖子上,藏在衣服下,而此時楚星已經收拾好醫藥箱,掙扎了一會兒,交給楚蕭陵,雖然不習慣將主子當成下人使喚,但要掩飾身分就得如此費心。

*             *             *

        雖然明書齋收下她的作品,但是陸清菀不敢抱太大期待,畢竟沒沒無聞,除非真的很喜歡,否則不會願意花銀子收藏,沒想到她的畫不但賣掉了,還賣了五百兩,扣除一成佣金,進帳四百五十兩。

        數月之前,這筆銀子會讓她笑得闔不攏嘴,可如今有了錦繡坊的收入,她可以眼睛連眨都不眨一下。不過這不表示她已經停下多攢銀子的念頭,銀子不嫌多,孩子要讀書,讀書太耗銀子了,當然要多攢一點備用。

        「夫人,我們下次的拍賣會是八月,不過在這之前,若您手上有其他作品,還是可以放在這兒寄賣。」不少畫師選擇靠拍賣會揚名,何掌櫃早就見怪不怪,但成功的少之又少,而且一次成功的更是屈指可數,不難預見「雲中仙人」將會成為文人爭相收藏的畫師。

        這幾日陸清菀以桃花村為景畫了一幅農家樂,可是畫多了就不值錢,還是配合拍賣會,一年不要超過兩幅畫。不過她不好直接拒絕,只能應付的點點頭,趕緊轉移話題,道出今日來這兒的另一個目的。

        「何掌櫃,我這兒有祖上傳來的食譜,因為書頁有不少毀損,我重新謄抄能賣銀子嗎?」對一個吃貨來說,明明腦子有許多食譜,但礙於諸多考慮,不便直接找酒樓兜售,那就換一個方式。

        「明書齋什麼都書都賣,不過我得先看看夫人的食譜。」

        陸清菀轉頭看了春兒一眼,春兒立馬將手上的藍色包袱放在櫃上,打開包袱,就見到一本封面寫著「食在美味」的書冊。

        「好字!」何掌櫃忍不住讚嘆道。

        陸清菀坦然接受的回以一笑,她的字可是長年下過功夫,堪稱大師級。

        何掌櫃拿起食譜,翻閱了前面幾頁便放下,「我出十兩買下。」

        「何掌櫃是不是有賣食譜的門路?」最願意花銀子買下食譜的是酒樓,因此她猜想,若是書鋪願意花銀子買下食譜,肯定是有這方面的客戶。當然,也有可能是覺得這本食譜值得投資,單純預備擺在書鋪銷售,不過她覺得後面的可能性比較低,明書齋能成為北方最大的書鋪,還做起拍賣的生意,人脈肯定雄厚。

        何掌櫃怔愣了下,點頭應道:「我確實有相熟的酒樓掌櫃。」

        「其實,我祖上傳下來的食譜總共有五本,原本我捨不得全拿出來賣了,若是對方願意提高價格,我倒是可以割愛。」

        何掌櫃仔細盤算了一下,開價道:「七十兩。」

        「七十五兩。」

        明明剛剛得了一筆銀子,這會兒卻為了五兩斤斤計較,何掌櫃猜想她應該很需要銀子,為了交好,當然點頭同意了,而且還提出一個合作的機會。

        「我這兒需要有人臨摹字帖、字畫,字帖一本二十兩,字畫一張三十兩,夫人可以接下這個活計嗎?」

        若非自制力太好了,陸清菀肯定瞪大眼睛,一本食譜努力爭取只能換十五兩,而臨摹字帖多出五兩,字畫多出十五兩,這會不會太欺負人了?

        「謝謝何掌櫃給我這個機會,我很樂意試試,不過,我可能不方便待在明書齋臨摹。」字帖和字畫的價值可不只是幾百兩或上千兩,有的甚至是無價,她跟何掌櫃也不過最近一兩個月的互動,還不足以教他放心將字帖字畫放在她這兒。

        「這倒無妨,我們可以簽合同。」若不是看在陸清菀本身的價值,何掌櫃當然不放心她將字帖字畫帶走。

        無論是字帖還是字畫,對她這個臨摹高手來說實在太輕鬆了,當然立馬點頭應了,雙方坐下來簽合同,至於食譜,先支付十兩,待五本齊了,再支付六十五兩,這也寫在合同上。

        陸清菀一一將明書齋提供的宣紙、第一次交付的兩本字帖和合同放進匣子,覺得今日真是太幸運了,不但掙了四百六十兩,還得了一門生意,說不定不必等到明年,下個月就可以在縣城買間二進的院子。

        陸清菀滿心歡喜的起身告辭,準備去和春兒會合,可是剛剛轉過身,目光就對上從樓梯走下來的楚蕭陵,她不由得一頓,為何這人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不過想想應該是錯覺,若是一個人臉上有如此明顯的疤痕,她定會牢牢記住,而不是只有似曾相識。

        她只看了一眼就不再看,很快就走了。

        楚蕭陵動也不動的目送陸清菀離去,萬萬沒想到會在這兒見到前妻,和離之後她應該回了晉安侯府,怎麼會在這兒?方才瞧她為了幾兩銀子跟掌櫃斤斤計較,可見日子不太好過,這又是怎麼回事?

        楚星的聲音從後面輕輕傳來,「那不是前世子夫人嗎?」

        「我們先回去再說。」

        原本他們在明峰鎮,沒想到進了蒼茫山採藥,採著採著就轉入上河縣,這才想到蒼茫山橫跨三個縣,除了明峰鎮所在的歷川縣,還有上河縣和安河縣,不過分別位於左右兩側尾端,經常會被忽略。

        回到租賃的院子,見到楚日,楚蕭陵脫口便問:「你可知道前世子夫人回了晉安侯府之後的消息?」

        楚日怔愣了下,覺得很迷惑,「我也不太清楚,爺怎麼突然問起此事?」

        楚星細細道來事情的經過,他們因為無意間回到上河縣,索性去一趟藥鋪,賣了採到的藥材,順便置辦需要的藥材。出了藥鋪,見到北方最大的書鋪明書齋,兩人打算進去瞧瞧,沒想到在那兒遇上前世子夫人。

        「前世子夫人看起來日子不好過,穿的是粗布,為了一點小錢斤斤計較,若非還是那張臉,我都不相信她是前世子夫人。」

        「這怎麼可能?」楚日很難接受聽到的訊息。

        「難不成前世子夫人有個遺落在外的雙胞胎姊姊或妹妹嗎?」楚星還真希望是這麼一回事,若前夫人因為和離的關係遭到晉安侯府捨棄,導致流落北燕州,甚至過得窮困潦倒,爺肯定自責。

        「我立馬派人回京查探此事。」

        楚蕭陵點點頭,提醒道:「不要驚動人。」

        「我知道,晉安侯府和離的女兒流落至此,只怕也不願意外人知道。」

        楚蕭陵擺了擺手,示意他們都出去,他想安靜片刻。

        幾個貼身隨從悄悄退了出去,楚蕭陵隨意在窗邊的臥榻躺下,一邊想著,晉安侯不是最疼愛女兒,縱使忌憚老夫人和夫人,又怎麼會不管不顧由著她流落至此?再說了,晉安侯不缺銀子,怎麼會讓女兒如此窮困?

        以前她很安靜,半日可以不說一句話,如今為了多掙點銀子竟可以跟掌櫃討價還價,不難想像這四五年來經歷了多少磨難……他不願意傷害她,但事情已經發生了,他也只能盡力彌補。

*             *             *

        未得到京城消息之前,楚蕭陵不願意跟陸清菀有任何接觸,可是他們偏偏又遇見了,而且是在上山探路時迷路的情況下。

        「今日真是幸運,竟然逮到一隻山雞!」陸清菀歡喜的取出陷阱中的獵物,起身看見楚蕭陵,嚇了一跳,手上的山雞差一點扔了。

        「我迷路了,不知道這是哪兒。」楚蕭陵連忙道。

        陸清菀微微挑起眉,「你不是這兒的獵戶?」

        楚蕭陵唇角一抽,他現在的樣貌看起來確實像個獵戶,「不是,我隨我家公子上蒼茫山採藥,半路見到白狐被吸引了注意,一個不留心走得深了,就跟我家公子失散了。他沒見到我,應該會自己下山回去。」

        陸清菀驚訝的瞪大眼睛,「這兒有白狐?」

        「雖然只有一眼,但我確實看見了。」

        「我聽說深山裡面有熊瞎子,倒沒想到有白狐。」雖然她覺得靠自己最好,但深山有無數寶藏,實在抗拒不了,可是奶娘聽見她的想法堅持反對。據說桃花村的村民曾經有人誤入深山,遇到熊瞎子,死得很慘,從此蒼茫山就成了桃花村村民的禁忌,村民只敢在山腳下挖野菜。

        她膽子稍微大一點,不但將蒼茫山的周邊全走遍了,還往上走個六七里,見有山雞、野兔出沒,便簡單在此設個陷阱,期許遇到笨一點的獵物,沒想到真遇見了。

        「蒼茫山的獵戶都聽過這樣的傳聞—— 蒼茫山有白狐出沒。」正是因為這句話,當時他才會快速追過去,要不,他只會當自個兒一時眼花。

        略微一頓,陸清菀遲疑的道:「你剛剛不是說了,你不是獵戶?」

        「我不是獵戶,難道就不能知道獵戶之間的傳聞嗎?」

        「……」陸清菀沉默地看著他。

        「妳不怕我?」他易容後的臉上有個疤痕,一般人見了多少會生出畏懼。

        「我應該怕你嗎?」若沒有明書齋的一面之緣,今日在山裡突然見到這麼一個有些兇神惡煞的人,她應該會害怕……不對,應該說,若非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以及莫名肯定他不會傷害自己的直覺,她肯定會害怕。

       怔愣了下,楚蕭陵笑了,「妳確實不必怕我。」

       「我們在明書齋有過一面之緣。」頓了一下,陸清菀覺得很難為情,但不說又很憋屈,「我建議你不要笑,膽子不大的人會被你嚇到。」

        「……」這位真的是他前妻陸清菀嗎?以前她不是什麼話都放在心裡嗎?不過,他覺得這樣的她很好,恣意而張揚,鮮活得如一幅色彩絢麗的畫。

        陸清菀意識到自個兒說話太過了,無論「似曾相識」從何而來,他們終究是陌生人。

        「若是我的言詞教公子不悅,公子可以左耳進右耳出。」

        「我的容貌確實嚇人。」

        「比起容貌,我覺得人心更為重要。」

        「是,我也認為如此。」

        陸清菀將手上的山雞扔進背簍,指著她後方往下的路,「你順著這兒可以到桃花村,村口有一棵大槐樹,那兒有進縣城的騾子車,人滿了就走,約莫一個時辰。」

        「桃花村……上河縣?」楚蕭陵研究過北燕州的輿圖,尤其背靠蒼茫山的幾個村落更是仔細了解,桃花村幾乎家家戶戶種植桃花而得名,產出的桃花釀聞名大梁,不過,村民並未因此得利,主因這兒有九成是大戶人家的莊子,村民不是佃戶就是長工,她為何選擇在此落戶?

        陸清菀點了點頭,「看樣子你對上河縣應該很熟,怎麼還會迷路?」

        「我熟悉的是上河縣,可不是蒼茫山。」

        「聽說有本事的獵戶喜歡上蒼茫山打獵,因為這兒有各種毒蛇猛獸,有時候一趟就可以掙得一年的嚼用。」言下之意,不熟悉還敢四處亂跑,若不是遇到她,他很可能命喪於此。

        楚蕭陵可不怕毒蛇猛獸,不單因為他身手好,更因為他有楚星特製的驅蟲香,毒蛇無法靠近。

        「你還是趕緊下山吧。」陸清菀準備繼續往下一個陷阱查探。

        「等等,我可以跟妳一起下山嗎?」

        「我還挖了好幾個陷阱。」

       楚蕭陵看了陷阱一眼,「妳的陷阱可以捉到獵物是意外。」

        「……」這一點她很清楚,可是她運氣好,每次來總有收穫。

        「不如,我先跟妳一起去那些陷阱查探,再隨妳下山。」

        陸清菀遲疑了一下,點頭道:「你跟在我後頭,不過,別太近了,免得教人瞧見了。」她是「寡婦」,是村民議論的焦點,尤其她深居簡出,與村民少有互動,對於她的八卦,村民自然更好奇,不過礙於她是京城來的,他們不敢招惹她。

        楚蕭陵保持距離的跟著陸清菀,接下來查了三個陷阱,什麼也沒有,倒是半路遇到兔子,楚蕭陵一刀就射中了,當然,兔子進了陸清菀的背簍,算是他的謝禮。

        走下山,陸清菀指著左邊,「大槐樹就在那邊,約百步就可以看見了,我走了。」

        腳步明明應該往左,楚蕭陵卻忍不住繼續前進,當然,只是悄悄的綴在後面,可不能教陸清菀瞧見了,直到她停下腳步,敲門進了莊子。

        楚蕭陵仔細打量,比起其他莊子,這座莊子明顯年久失修,看起來很破敗,可想而知她有多缺銀子,莫怪連五兩銀子都要計較。

        這種感覺糟透了!雖然他們和離起因於她謀害表妹,但不表示他希望她過得不好,他始終覺得她在輔國公府過得太辛苦了,娘不喜歡她,認為庶出的就是上不得檯面,因此發生意外後娘再也容不下她。他其實為她慶幸,離開輔國公府,不必再戰戰兢兢度日,沒想到……她究竟發生什麼事?

        半晌,楚蕭陵轉身走向大槐樹,直接包下停放在那兒的騾車離開桃花村。

*             *             *

        楚蕭陵用了十日摸清楚明峰鎮之後,接下來便著手準備潛入杏花莊,兵分兩路,這是他的習慣,凡事留一手。

        楚蕭陵轉頭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今日的雲層依然厚重陰沉,夜裡肯定見不到明月當空,是個適合夜間行動的日子。

        「我們今晚行動,我帶楚辰守正門,楚日帶楚北……楚北去了京城,還是帶楚東好了,你們守西面的側門。」

        楚蕭陵拿起筆,在鋪開的宣紙上簡單畫下杏花莊與其周邊地圖,正門和西側能夠藏身之處,並寫下他們潛入時間。首先由楚辰探路,接著他們分別由兩個方向潛入,一前一後,相隔一個時辰,若是遇到突發狀況計劃生變,他會放鷂鷹通知。

        「爺,楚北回來了。」

        楚蕭陵迫不及待想扔下手上的筆,起身迎上去,可是最後一刻他忍住了,努力穩住心情道:「進來。」

        楚北推開門走進來,行了禮,直接道出此行調查結果,「前世子夫人回到晉安侯府隔日,晉安侯夫人以她敗壞陸家名聲為由,要將她逐出陸家,晉安侯不同意,夫妻為此爭執不休,後來老夫人出面協調,雙方各退一步,前世子夫人沒有被逐出陸家,但也不能待在晉安侯府,必須送到莊子。」

        楚蕭陵微皺著眉,晉安侯和晉安侯夫人的反應早在他預料中,陸清菀和離之後還想待在晉安侯府,這當然不可能,可是……「晉安侯府的莊子很多,離京城最近的通州就有一個,怎麼會送到北燕州?」

        「按照晉安侯的意思,確實想將前世子夫人送到通州的莊子,可是晉安侯夫人反對,最後是前世子夫人自個兒要求,選了名下的嫁妝莊子。」

        雖然他不曾留意陸清菀的嫁妝,但是晉安侯夫人為人刻薄,能給陸清菀什麼樣的嫁妝莊子不難想像,但沒想到她自個兒會做出這樣的選擇……其實換成是他,應該也恨不得遠離京城吧。

        「無論晉安侯多麼袒護女兒,內宅終究掌控在晉安侯夫人手上,晉安侯不可能一直護著,前世子夫人大概也清楚繼續耗下去,晉安侯夫人可能會直接弄死她,才會順了晉安侯夫人的意思。」若不是這趟特地回京打聽,楚北還不知道晉安侯夫人有多惡毒,內宅死在她手上的人命可多著。

        「晉安侯夫人給的嫁妝再不好,也不至於讓她過不下去,為何她會如此窮困?」

        「這個屬下就不知道了,根據屬下打聽到的消息,晉安侯很疼愛前世子夫人,並未虧待,不但給了她一筆銀子,為了確保前世子夫人一路平安,還將前世子夫人託給前往北燕州上任的友人,前世子夫人他們是從通州搭乘官船上北燕州。」換言之,路上不至於發生破財的意外。

        楚蕭陵手指輕輕敲著几案,若是一路順利來到北燕州,那就只有一個可能—— 他們是在這兒耗盡身上的錢財的。

        「你知道隨她來北燕州還有誰?」

        「奶娘夫妻兩人和一個丫鬟。」

        楚蕭陵更迷惑了,她和三個下人花費應該不會太多,怎麼短短幾年就空了?

        楚北顯然知道他在想什麼,轉而問:「爺,需要屬下前去桃花村打探嗎?」

        「不必,還是正事重要。皇上雖然沒有定下期限,但是事關重開邊境貿易,皇上很急,我們最好在三個月之內查得水落石出。」頓了一下,楚蕭陵無聲一嘆,終究無法視而不見,「楚日,我手上不是有不少字帖和字畫嗎?」

        「嗄……字畫全留在京城,字帖有一二十本,三本帶在身上,其他全留在西北。」楚日差一點反應不過來,爺每日都要練字靜心,因此這一趟輕裝簡從,還是要帶上幾本字帖。

        「送信給楚風,請他親自送過來。」楚風是楚蕭陵的大總管,不只是管著西北的將軍府,還管著楚蕭陵名下的產業。

        怔愣了下,楚日不確定的道:「全部送過來?」

        「對,若能尋到其他字帖,也一併帶來。」

        略微一頓,楚日覺得這太過麻煩了,「爺為何不直接給銀子?」

        楚蕭陵一副看笨蛋的樣子,「她會接受嗎?」

        「……她不是需要銀子嗎?」楚日其實想說,前世子夫人又不是很有骨氣的人,怎麼可能拒絕送上門的銀子?

        「她需要銀子,但她也有骨氣。」話落,楚蕭陵就怔住了,成親兩年,他其實不了解她,從來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可這會兒卻堅信她是個有骨氣的人。

        「……」楚日不曾看出前世子夫人有骨氣,可是真要說起來,他也不清楚她是什麼樣的人,因為身分的關係,他也只能遠遠看著。

        「好啦,別囉唆了,趕緊送信給楚風。」楚蕭陵轉頭再度拿起筆,回到先前的話題,「你還是帶著楚東守西面……」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6 10:49 AM 編輯

【第二章】    輕鬆銀子不好賺

        明月隱藏在厚重的雲層中,舉目望去,雖不至於形體難辨,但想一一描繪也是極為吃力。楚蕭陵的視力遠勝於常人,可是想看清楚掌握四周動靜也不可能,這時候更重要的是耳朵,若耳能聽八方,就能早一步避開危險。

        「爺,子時到了。」楚辰低聲道。

        楚蕭陵摸了摸鷂鷹的頭,舉起右手,鷂鷹隨即展翅高飛,沒一會兒功夫,鷂鷹飛回停在他的右手肘,他便對著楚辰點頭道:「去吧。」

        楚辰鑽出藏身的草叢,與黑夜融為一體,轉眼就消失在視線外。

        視線不明,楚蕭陵也不費力關注楚辰,豎直耳朵,留心周遭的風吹草動。

        不到半個時辰,楚辰就回來了,「爺,眼目所及只有一個結論—— 這是一個廢棄的莊子,不過莊子很大,此時視線不佳,無法細細查看,即便將整個莊子走遍了,只怕也看不出個子丑寅卯。」

        「這麼說,我進去也是白費功夫?」

        「這很難說,也許爺的眼睛比較厲害,能夠有所發現,不過,在不能點燈的情況下,難免有所遺漏,最好白日進去查探。」

        單從高高的圍牆來看,楚蕭陵就知道這個莊子不簡單,顯然是特別設計建造,不過因為這兒離齊國很近,飽受齊國的威脅下,將莊子建成一座城不難理解,但也可以猜得到這個莊子大有玄機,確實白日慢慢查探更為合適。

        「爺要進去看看嗎?」

        「不必了,我們重新擬訂計劃,再進去查探。」楚蕭陵取出一個小竹筒,懸掛在鷂鷹脖子上,梳了一下牠的羽毛,便舉起手讓牠飛走。

        「我還真想不明白,這樣的莊子太惹眼了,李家為何敢建這樣的莊子?」楚辰忍不住嘀咕道。

        「李家在這兒有上百年了,而這個莊子一二十年前才建成。」換言之,李家是等到有足夠的實力,相信自個兒護得住才建莊子,只是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就是皇上也不能保證沒人敢算計。

        「不過,這個李家還真是奇怪,幹啥突然間建了這個莊子?」楚辰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二十幾年前,大梁跟齊國關係緊張,隨時有可能交戰,李家會想到建這樣的莊子並不奇怪。」

        楚辰還是覺得太大驚小怪了,「後來不是沒打成嗎?」

        「若不是齊國內部出現問題,這場戰爭也不會無疾而終,但是無論如何,齊國的野心終究顯露出來,難保不會捲土重來。」

        楚辰想了想,點頭道:「這倒也是。」

        這時鷂鷹飛回來了,脖子還是懸掛著竹筒,楚蕭陵拿下竹筒取出字條,確定是他和楚日之間慣用的暗語,便收好竹筒,「他們已經撤退了。」

        「我們也撤退了嗎?」

        「不急,再等上一刻鐘。」

        時間一到,楚蕭陵準備撤退,不過耳朵突然聽到什麼,他連忙拉住楚辰,低聲道:「有車隊。」

        楚辰凝神聆聽,果然聽見車輪轉動的聲音,過了一炷香,一隊騾子車隊緩緩而來,睜大眼睛仔細一看,竟看不見盡頭。

        原本以為今天晚上無功而返,沒想到最後一刻迎來這樣的意外之喜。

        楚蕭陵細細打量騾子車,每個板車上面只有三個箱籠,不過箱籠很大,而且顯然很重,這一點可以從騾子緩慢的速度看得出來。

        「爺,我跟進去瞧瞧。」

        楚蕭陵拉住楚辰,搖了搖頭,「不可輕舉妄動。」

        「可是……」

        「機會難得,但沒有摸清楚狀況就撲上去,很容易打草驚蛇。」真要教人察覺到有人盯上這兒,藏在暗處的人只怕藏得更深。

        這種情況下確實很容易打草驚蛇,可是錯過這樣的機會,楚辰覺得太可惜了,「爺,我會當心。」

        「既然這個莊子真的有問題,今日這樣的機會就不會曇花一現,還會有下一次。」楚蕭陵從來不是一個急躁的人,要成事,必須先學會忍耐。

        「可是,我們如何算得到下一次?」

        「辛苦一點,先觀察一段日子,總能摸清楚這兒進出的情況。」

        「可惜天色太暗了,沒機會看清楚他們的來歷。」   

        「你能看清楚,也不見得能看出他們的來歷。」若是這些人正在執行很重要的任務,他們只怕經過偽裝。

        楚辰很快就想明白了,「我太自以為是了。」

        「不必急,既然知道這兒真的有問題,只要耐著性子守候,總有發現。」

        楚辰點了點頭,看著騾子隊全部進了莊子,問:「爺,我們要繼續守在這裡嗎?」

        略一思忖,楚蕭陵否決了,「算了,也不知道他們今晚會不會離開莊子,再說,看他們的陣仗,能夠離開莊子也要天亮了。」

       這倒是,楚辰依依不捨的看了莊子一眼,跟著楚蕭陵悄悄離開。

        守了十個晚上,楚蕭陵見不再有人運東西進入杏花莊,決定進莊子查探,不過白日想避開四周耳目潛入莊子,最適合的地點是從蒼茫山那一邊進入,可是每日都有人進蒼茫山打獵,他們這種外地來的陌生「獵戶」,很容易引人注意,因此他必須挑少有獵戶的村落進入蒼茫山,而符合條件的就是桃花村,換言之,也就是那日他追著白狐走過的路。

        當時急著追白狐,他哪有心思記路,且這麼貿貿然跑去桃花村,還準備從那兒上蒼茫山,這不是更惹人注意嗎?想來想去,還是尋個當地人給他帶路最好。

        只要給銀子,他相信尋個當地人帶路不難,但是要信得過又不會多嘴的引路人,唯有陸清菀,於是他又上明書齋堵人。

*             *             *

        「你這個人……是你!」

        陸清菀原本低著頭走路,卻不想眼前有人阻了她的去路,她往左,對方就往左,她往右,對方就往右,這是存心找她麻煩嗎?她生氣的抬起頭想罵人,沒想到看見某位相識的「兇神惡煞」。

        「對,是我,有事想跟妳打個商量。」為了展現親和力,楚蕭陵咧嘴一笑,臉上的疤痕也跟著扭曲起來。

        看在陸清菀眼中,這太傷眼睛了,「我不是建議你不要笑嗎?」她真的不想一再重複這句話。

        楚蕭陵真是鬱悶,日月星辰他們可是恨不得他成日笑得闔不攏嘴,沒辦法,上過戰場的人多多少少染上一些殺氣,尋常人見了都會兩腳打顫……如今她不怕他了,感覺真的很不錯。

         「其實,你只要眼神溫和一點,人家就不會覺得你是兇神惡煞……」啊,陸清菀好想捂嘴,竟然一個不留神又將真心話說出來了。

        「好,我會努力。」她看他是兇神惡煞,為何不怕他?他突然覺得好像從來不認識她。

        「你有什麼事要跟我商量?」

        「我們還是找個地方坐下說吧。」楚蕭陵四下看了一眼,用目光示意對面的茶館,「品香樓可以嗎?」

        陸清菀還來不及點頭,後面的春兒就急忙拉住她,回過頭,她拍了拍春兒的手,示意不必擔心,低聲交代先去雜貨鋪子等趙叔,買好日用品再過來品香樓接她。

        陸清菀跟著楚蕭陵去了品香樓,進了二樓的隔間,左邊往下一看,就是一樓說書的臺子,此時說書的正要登臺,眾人的目光齊聚在此。

        喝了一盅茶,陸清菀直接了當問:「什麼事?」

        「我想從桃花村走蒼茫山到明峰鎮,還不能引人注意,妳能帶路嗎?」

        「從桃花村走蒼茫山到明峰鎮,這倒不是問題,可是不想引人注意……這就有困難了,更別說村民每日總會抽空上山一趟,採點山貨賣給收山貨的商賈,貼補家用,只要不進深山,蒼茫山一向很熱鬧。」陸清菀意有所指的看了他一眼,先撇開他臉上疤痕,單就他那雙眼睛—— 如墨一般深沉,直視一會兒就承受不住了,一看就不是個尋常人,但卻給她一種熟悉與似曾相識的感覺。

        頓了一下,楚蕭陵提議道:「若我假裝是妳表哥,這會不會讓我的出現比較不突兀?」

        陸清菀唇角一抽,「我在村民間已有些格格不入,你成了我表哥只怕更惹眼。」她實在不好意思坦白,又不是有利可圖,她為何要招惹他這個麻煩上身?雖然不清楚他究竟想幹啥,但直覺告訴她,這絕對不是她這個平凡小人物能招惹的事。

        「妳帶我走一趟,一百兩。」

        一百兩……陸清菀控制不住的兩眼一亮,辛苦好幾日臨摹字帖換來的銀兩不過二十兩,走一趟就一百兩,這錢賺得可真是輕鬆啊。

       「我可能要走上好幾趟才能記住。」他又補了一句。

        若是走了十趟,他豈不是要付她一千兩?陸清菀越來越不淡定了,這當然是美好的期待,但是若能走上三四趟,她就等於又賣了一幅畫……這個銀子不賺太可惜了!

        「我相信妳有法子解決我的問題。」他從不知兩眼閃閃發亮的她如此動人,不過由此可知,銀子對她的吸引力真的很大。

        陸清菀抗拒不了銀子的誘惑,加上她有種直覺,這男人絕對不會傷害她,所以就放下防備,動腦筋想法子解決他的問題「你一定要走蒼茫山到明峰鎮嗎?」

        「難道走官道就不會引人注意嗎?」

        陸清菀忍不住送他一記白眼,「你以為前往明峰鎮的路只有這兩條嗎?」

        「妳還有第三條路?」

        「錯了,路有很多條,不過是走法不同。」

        楚蕭陵微微挑起眉,恭敬的拱手道:「願聞其詳。」

        陸清菀以他們兩人的茶盅距離為直徑,用手指在桌上畫了一個圓形,然後手指從她的茶盅直接穿過圓心到他的茶盅,接著又從她的茶盅沿著圓弧走到他的茶盅,「看明白了嗎?同樣走蒼茫山,你可以選擇進山,也可以經由外圍。」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經由外圍能避開眾人耳目嗎?」

       「桃花村村民若有需要,只要搭上騾子車,一個時辰就能抵達縣城,有必要刻意繞道跨個縣上明峰鎮嗎?」陸清菀甚至懷疑大半村民不曾走出上河縣,出門可是要花銀子的,再說了,明峰鎮不過是歷川縣的一個小鎮,除了探親,誰會跑去那兒採買或尋找短工的機會?

       楚蕭陵想想也對,說不定很多人連明峰鎮都沒聽過,這倒是讓他生出好奇心,「妳怎麼知道明峰鎮?」

        「為何不知道?難道我不應該知道自個兒住什麼樣的地方嗎?」她不喜歡當睜眼瞎子,好在上河縣有個北方最大的書鋪,不但找得到地方志,還找得到簡單的輿圖,尤其當她得知身處大梁的最北,上頭有個虎視眈眈的敵人—— 齊國,她就覺得有必要四下探路,免得哪日需要落跑卻因為跑錯方向,命沒保住還羊入虎口。

        略微一頓,楚蕭陵點頭道:「應該的。」他只是很意外,過去她可是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大家閨秀。

        「如何?」

        「我好像沒得選擇。」

        「若是你不提要求,我倒可以帶你走更省事的路。」

        楚蕭陵再次恭敬的拱手行禮,「有勞妳了。」

        「明日辰初我在蒼茫山的入口等你,可以嗎?」

        「好,明日辰初見。」楚蕭陵隨即掏出銀票,先預付三日,三百兩。

        「我有個請求,別教人看見你,你暗暗跟上,直到過了桃花村的地界。」

        楚蕭陵點頭應了,他可以理解她的難處。

        達成協議了,陸清菀當然爽快的收下銀票,然後起身告辭。

*             *             *

        楚蕭陵預付了三趟的酬勞,陸清菀心想,三日走同一條路,無法閉著眼睛,但也不至於迷路,想必三趟就可以解決了,可是……

        「你是路痴嗎?」

        「路痴?」楚蕭陵可以明白字面上的意思,但他不確定。

        「東西南北一點概念都沒有,連回家的路都可以找不到。」

        楚蕭陵唇角一抽,為了讓她多掙點銀子,結果卻把自己坑了,不過,他在這方面確實差一點,若不是刻意留心,或者使用小伎倆做記號,還真會發生迷路的窘況。

        面對陸清菀挑剔的目光,他覺得有必要為自個兒申訴,「我怎麼可能連東西南北都沒有概念?我只是不會刻意記下走過的路,偶爾迷了路。」

        陸清菀笑著點點頭,「原來如此,難怪你要預付三日的酬勞。」

        楚蕭陵清了清嗓子,努力保住高大威猛的形象,「再多走幾趟,我就會記住了。」

        「可是,我沒有那麼多閒功夫陪你走上一趟又一趟。」她承認銀子好賺,她也樂於藉此多賺一點,但連著三天做這種沒有技術成分的事,已經夠了。

        「再一兩趟,我肯定就記住了。」

        陸清菀歪著腦袋瓜想了想,舉起右手比一,「我只能再陪走一趟。」

        「兩趟。」

        「一趟。」

        「兩趟。」

        陸清菀惱了,怒眼一瞪,「兩趟跟一趟有差嗎?」

        「就是啊,兩趟跟一趟有差嗎?」言下之意,她又何必如此計較?

        陸清菀聞言一噎,是啊,她有必要為了這點小事僵持不下嗎?半晌,她勉為其難的點點頭,「好吧,兩趟,不過明日要休息一日。」

        略微一頓,楚蕭陵忍不住道:「我還以為妳想多掙點銀子。」

        「掙銀子重要,但也不能不顧家人啊。」雖然忙著賺錢,但她堅持每日撥出一段時間給兩顆包子,教他們讀書識字,陪他們練字塗鴉,給他們講故事建立價值觀……因為父親注定在他們生命中缺席,她只能盡最大努力彌補,讓他們在滿滿的愛中長大。

        可是這幾日,為了掙一趟一百兩的銀子,兩隻腳走得都起水泡了,晚上幾乎一躺下就睡著,兩顆包子看得出她很累,也不吵她,乖乖自個兒描紅讀書,她覺得好心疼。

        「聽說夫人是……寡婦。」後面兩個字他差一點說不出口,為了堵她,他向明書齋掌櫃打探了一番,得知她自稱「寡婦」,感覺糟透了,可是也知道她的難處,「死了夫君」比「和離歸家」更方便她行事。

        他請她幫忙,事先打聽她,這不難理解,但是她不喜歡這種沒有隱私權的感覺,說話的口氣就不好了,「寡婦就不能有家人嗎?」

        「當然不是,只是我想,不過兩日而已。」

        「我每日都要跟家人說說話,閒聊幾句,這幾日我累得只想早早上床安置。」

        楚蕭陵很想再問清楚,她能跟奴僕閒聊什麼?可是再打探下去她就要起疑了,如今他們的關係不足以敞開來說話,更何況他易了容,她根本無法認出他來。

        看了他一眼,陸清菀心血來潮的道:「你肯定很少陪家人吧。」

        頓了一下,楚蕭陵別有用意的道:「我長年待在軍營,這四五年更是遠赴西北,無法相伴在家人身邊。」

        雖然他的長相屬於「兇神惡煞」類型,而且看得出來不是尋常人,但她並沒有在他身上感覺到殺氣,沒想到他混過戰場。

        念頭一轉,陸清菀突然生出一股危機感,她是不是不經意之間捲入危險之中了?一個過去四五年遠在西北的人刻意避人耳目來此探路,這代表什麼?無論是什麼,凡是跟「隱密」扯上關係,而且還是緊鄰齊國的明峰鎮……總之,這絕對不是什麼好事。

        來到這兒之後,她在掙銀子方面沒遇到多大困難,但是要說很輕鬆也沒有,一遇到領路這麼簡單又好賺的差事,一時就被誘惑了,完全忽略他這個人可能帶來的麻煩……她應該謹記,銀子從來不是那麼好賺的,來路輕鬆的銀子更不好賺。

        「我上過戰場,但妳放心,我不會給妳帶來危險。」楚蕭陵不難看出她的心思。

        陸清菀尷尬一笑,「我只是小老百姓。」若她只有一個人,倒也不怕,偏偏她有兩顆包子,她可不能有事。

        「我明白。」

        「再過去就是桃花村了,我先行一步,你暗暗跟著。」陸清菀匆匆行了禮,趕緊將他甩在後頭,至於他有沒有跟上,這不是她的問題。

        見狀,楚蕭陵不由得苦笑,他怎麼覺得自個兒突然成了瘟神?雖然知道她再也不是記憶中那個妻子,她很有主意,腦子很靈活,懂得謀劃,可他還是沒想到她如此敏銳……往後在她面前可不能說太多了。

*             *             *

        疏忽孩子三日,隔日陸清菀便將所有的時間貢獻給他們,上午先陪孩子們讀書識字,再練上半個時辰的字,用了午膳,睡個午覺,下午帶著兩顆包子在院子的沙坑堆城堡、作畫……這個沙坑是她特地為孩子們打造的,因為他們不宜出去跟村裡的孩子玩鬧,她只能想方設法給他們找樂子。

        「娘親,您猜我畫了什麼?」

        陸雲驥獻寶的拉著陸清菀的手,陸清菀只能放下手上堆了一半的圓球。

        「娘親瞧瞧……這是牡丹嗎?」陸清菀忍不住要讚嘆這顆包子有天分,四歲就能畫出牡丹的張揚華貴,還是用沙土畫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陸雲驥笑得很開心,眼睛都瞇成一條直線,用力的點點頭,「驥哥兒是不是很厲害?」

        垂下螓首,陸清菀用額頭輕輕蹭著他的額頭,「娘親的驥哥兒最厲害了!」

        「娘親,您看看蓉姐兒畫的。」陸雲蓉不甘被冷落,急著過來拉陸清菀的手。

        「好,娘親瞧瞧……這是桃花嗎?」陸清菀有一絲絲不確定,女兒在這方面遠遠不及兒子,可是哥哥喜歡畫畫,妹妹也不能落下,再說了,女兒的身分也不能不學,不過天分真的騙不了人。

        陸雲蓉充滿期待的笑容瞬間垮了,好委屈的說:「我畫的是梅花。」

        陸清菀一臉僵硬,怎麼猜錯了?「娘親這幾日眼睛不好,沒看仔細。」

        陸雲驥捂著嘴偷笑,可是看到妹妹可憐兮兮的樣子,連忙點頭附和,「是啊,桃花和梅花長得可真像,娘親沒看仔細就看錯了。」

        陸雲蓉的注意力很快就轉了方向,關心的問:「娘親眼睛不舒服嗎?」

        「是啊,娘親這幾日有點累,眼睛不太舒服。」陸清菀很感動的蹭了蹭女兒的額頭,女兒果然是貼心的小棉襖。

        「娘親晚上別再臨摹字帖了,以後蓉姐兒一日吃兩餐就可以了。」陸雲蓉知道娘親晚上都要臨摹字帖,為的是掙銀子。

        陸清菀聞言笑了,「娘親晚上不臨摹字帖,妳還是可以一日吃三餐。」

        「真的嗎?」

        「真的,我們可以一日三餐,明年我們搬到縣城,娘親還要送哥哥去學堂,給妳請個女先生。」

        兩個孩子同時驚叫一聲,「我們要搬到縣城?」

        「驥哥兒明年要去學堂讀書,我們住在縣城比較方便。」雖然她的存款夠厚了,別說買間房,就是買上兩間鋪子也沒問題,但是買房的事她覺得不能太心急,待過些日子,她與明書齋的關係更緊密,可以請何掌櫃幫忙出面,如此一來,至少確保不會被牙行坑了。

        「可是,搬去縣城不是要很多銀子嗎?」陸雲驥已經知道縣城和村子存在多大的差距,這歸功於陸清菀的教導,陸清菀不希望孩子只看見眼前這片天空,每個月她都會帶兩個孩子進縣城一趟,不只要他們多看,更是藉機教導他們。

        「我們可以將莊子賣了。」陸清菀並不希望孩子知道他們有錢了。

        兩個孩子開心的相視一笑。

        「小姐,晚膳差不多了,小少爺和小小姐該洗澡了。」琴嬤嬤走過來道。

        陸清菀牽著兩個孩子起身,將陸雲驥交給琴嬤嬤,而她自己帶著陸雲蓉回房。

        春兒已經將熱水備好了放在西側的耳房,陸清菀先幫女兒洗澡,然後讓她待在炕上玩九連環,再換她洗澡。半個時辰,一家子全都清爽了,而晚膳也準備好了。

        兩個孩子餓過肚子,基本上不挑食,但陸清菀為了確保他們營養均衡,事先將這餐必吃的食物放在一個盤子,再配上一碗米飯、一碗湯品,一個人一份。

        陸清菀看著孩子們用膳,見他們不時抬頭相視一笑,眼神更溫柔,轉過頭準備用膳時,瞧見琴嬤嬤還守在一旁,明顯有事要說。

        「奶娘有什麼事?」陸清菀沒有主僕的觀念,吃飯圍著一個桌子就好了,何必分主分僕?可是大戶人家規矩多,撇開趙叔是男的不算,不但奶娘習慣了,春兒也是,他們堅持另開一桌,她也就由著他們。

        「小姐明日別再去了,如今我們也不缺銀子。」

        陸清菀並未隱瞞接了領路的差事,畢竟來回一趟就要一日,沒帶上春兒,也不讓趙叔架騾子車送她,難免教人擔心,不過,她避開了差事對隱密性的要求,只道對方長相醜陋,尋常人見了會怕,還道這件差事是明書齋的何掌櫃幫忙牽線,也算是她回報何掌櫃。

        「我說過了,這不是銀子的問題,何掌櫃幫了我那麼多,如今他有求於我,我若不幫,這豈不是一點情分都不念?」

        「可是……」琴嬤嬤還是不贊成。

        「奶娘擔心什麼?那個匈公子是在西北上過戰場的,為人豪邁坦蕩,別說是為了銀子,就是多結交一個朋友也於我們有益。」陸清菀覺得自個兒挺不厚道,因為人家長相屬於「兇神惡煞」類型,索性給他冠上「匈」姓,但這也是無可奈何,她總不能告訴奶娘,她連人家姓什麼都不知道吧。

        頓了一下,琴嬤嬤訥訥的道:「從來沒聽過有人姓『匈』。」

        陸清菀嘿嘿一笑,「他祖上姓匈,他應該也很無奈吧。」

        琴嬤嬤就是覺得不對勁,一趟一百兩,這銀子給得太大方了,若不是這差事有問題,那就是對方有什麼企圖。

        「接下來我只要再陪他走個兩趟,這差事就沒了。」她不是不清楚奶娘的想法,不過差事都接了,路也走了一半,如今想東想西真沒什麼意義。

        琴嬤嬤嘆了聲氣,也知道自個兒庸人自擾,事到如今再琢磨這個那個,真的沒什麼意思。

        「奶娘,菜都冷了,趕緊吃吧。」

        琴嬤嬤趕緊回到另外一張桌子坐下吃飯。

*             *             *

        這兩日楚蕭陵不敢再一心兩用,專心記下走過的路,還畫在布上,連一點點小細節都要註明,教人看得有些膽顫心驚,這是要幹啥?

        「這是要幹啥?」陸清菀不知不覺就脫口問了,然後她就恨不得打自個兒的嘴巴,怎麼到了最後一刻管不住自己呢?

        楚蕭陵似笑非笑的瞟了她一眼,「難道沒人告訴妳不要太好奇嗎?」

        「你可以不回答我啊。」理智告訴她,這個時候不要逞強,可是她很討厭那種被人當成笨蛋的感覺,誰沒有好奇心,能不能說取決於他啊。

        頓了一下,楚蕭陵眼中流轉著教人難以捉摸的神采,「若妳想知道,我可以告訴妳,不過從此以後,我們就是同一條船上的人。」

        「不必不必,我並不想知道。」陸清菀不自覺的往後退了一大步,這是想跟他劃清界線的意思,連他的底細都不知道,誰要跟他上同一條船。

        「我很樂意告訴妳。」楚蕭陵往前跨了一大步,這一步比她的還大,兩人的距離變得更近了。

        「不不不,我不好奇,真的不好奇。」陸清菀心急的想再退,可是某人的氣場太強大了,她有一種被震住的感覺,再也動彈不得。

        「不好奇幹啥問?」

        「……隨口一問不行嗎?」陸清菀惡狠狠的一瞪,她好奇又怎麼樣?他一個大男人有必要如此計較嗎?

        略微一頓,楚蕭陵突然轉了一個話題,「妳知道明峰鎮有個杏花莊嗎?」

        怔愣了下,陸清菀反應快速的捂住耳朵,氣得想罵人,不過比起罵人,大聲表達立場更為重要,「我什麼都沒聽見。」

        楚蕭陵見狀笑了,然後一板一眼的道:「妳已經聽見了。」

        陸清菀忍不住跳腳了,「你這個人太惡毒了,我說沒聽見就沒聽見!」

        「我們從此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他們今日就會分道揚鑣,昨夜他輾轉了一夜,一直想著不能就此與她劃清界線,可是怎麼將彼此綁在一起呢?

        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她就將機會送上門了,真可謂天助他也。

        「我說了,我什麼都沒聽見,以後有機會再見,我也會當作不認識你。」她一個「寡婦」可不想跟他扯上關係。

        「妳知道杏花莊的滅門血案嗎?」

        陸清菀差一點尖叫,這個男人是故意的!

        楚蕭陵唇角上揚,很喜歡他們是同一條船上的感覺,「聽見杏花莊這樣的滅門血案,妳有何想法?」

        陸清菀整個人要炸了,一腳踹過去,咬牙切齒的道:「沒有想法!」

        楚蕭陵微皺了一下眉,沒想到這女人的力氣那麼大,不過朝氣蓬勃的她真的很動人!「桃花村離杏花莊不遠,得知這樣的滅門血案,肯定嚇壞了吧。」

         「我只是小老百姓,沒本事招惹麻煩,與我不相干的事不會關心,也不會關注。」

         「妳很關心自個兒住什麼地方,還知道明峰鎮,又怎麼會不知道杏花莊?」

         「我關心桃花村向東向西連接何處,知道明峰鎮不是應該的嗎?」

        「杏花莊堪稱明峰鎮一景,而且不到十里就進入桃花村的地界,妳怎麼可能不知道杏花莊?」

        這個男人非要跟她過不去嗎?陸清菀惱怒的道:「是,我知道杏花莊,那又如何?」

        楚蕭陵一臉擔憂的搖搖頭,「滅門血案就發生在桃花村附近,妳怎能不留點心眼?」

        「我說了,我只是小老百姓,只要我不去招惹麻煩,人家不會對我感興趣。」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妳不知道嗎?」

        陸清菀不悅的皺眉了,「你不要詛咒我。」

        「我只是想知道妳對此事有何想法。」

        陸清菀回給他一個冷笑,他是想拖她下水吧,「我沒有任何想法。」

        「妳是不想告訴我吧。」

        沒錯,她就是有想法也不會告訴他,他們不熟好嗎?不過,這個男人會不會對她太信任了?隨隨便便就將他的目標告訴她,這樣好嗎?

        關於杏花莊的滅門血案,不單單歷川縣,就是上河縣,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因為這個案子扯上北方兇猛的齊國,百姓多少會害怕,那段日子許多鋪子甚至不歡迎齊國商人,可是百姓忘得也很快,幾個月過去了,如今只是遠離杏花莊,倒也沒有人再提起。

        他既是為了杏花莊的滅門血案而來,就表示調查的結果有問題,但不管是什麼問題,這樣的大案子都透著危險,說不定還牽扯到陰謀,她可不想沾上了。

        楚蕭陵輕輕一嘆,「真可惜,我很想聽聽妳的想法。」

        陸清菀不客氣的翻了一個白眼,少來了,他純粹拖她下水,不過,這個人還真奇怪,幹啥非要纏上她?難道是還想利用她幫什麼忙?

        「我再重申一次,我只是一個沒有勢力的寡婦,不想跟你這個麻煩人物扯上關係,以後見了面,我們就當作不認識。」

        「我們怎麼可能不認識?」

        「我說不認識就不認識。」陸清菀舉起手,阻止他的沒完沒了,「好啦,你給銀子,我帶路,如今差事完了,從此我們互不相干,別說見面不相識,就是有人問起,我也會矢口否認認識你,告辭了。」

        她是轉個彎告訴他,不會洩漏他的事嗎?沒錯,他需要她保密,但不表示他們就此互不相干,但他沒必要這個時候跟她糾纏不清,還是正事要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6 05:33 PM 編輯

【第三章】   發現自己有兒女

  陸清菀覺得她跟某人已經銀貨兩訖,從此是兩條平行線,至於會不會巧合的在某個地方相遇,她不在意,大庭廣眾之下,他不想教別人知道幹了什麼事,就不會對她糾纏不清。

  可是沒想到,隔了一日某人就出現在她面前,而且狼狽得好像經歷一場逃難……雖然這個男人長相凶神惡煞,但是穿戴乾淨整齊,看得出來是一個重視儀表的人。

  「你怎麼了?」陸清菀很慶幸心臟夠強壯,要不一般人開個置物間看見裡面多了一個大男人,第一個反應定是失聲尖叫,不像她硬生生的忍住了,先看清楚是什麼人,再決定下一步行動。

  「……杏花莊果然有問題。」看見陸清菀、楚蕭陵笑了,努力支撐的注意力頓時一鬆,眼前的影像好像搖晃起來。

  陸清菀明白的點點頭,杏花莊是他的目標,他會搞得那麼狼狽當然跟杏花莊有關,不過,她想知道的重點不是這個、「你出了什麼事?」

  「……我好像中了迷藥。」

  「你中了迷藥?」陸清菀唇角一抽,中了迷藥還可以跟她說話,了不起啊!

  「……對,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在這裡。」

  「我可不想惹上麻煩……」話還沒說完,陸清菀目瞪口呆看著某人咚一聲就昏過去了,好像真的中了迷藥。

  半晌、她回過神來,慢慢走過去、伸出右手,食指輕輕戳他一下,「喂,你還好嗎?」

  某人已經昏過去了,當然不會有反應。

  他會不會……陸清菀顫抖的將手指轉向他的鼻下,還有氣息、不由得鬆了口氣,若是鬧出人命她可擔不起。

  這個置物間原本就是糧房,不過一直沒有發揮它應該的功用,直到她有了銀兩之後才開始使用,主要還是堆放糧食。有過餓肚子的經驗,再加上這個時代交通不便,一個天災可以讓人見識到有錢買不到糧食的恐懼,儲存糧食成了她的習慣、每七日她都要進置物間檢查一遍,至少確保三四個月的糧食,也多虧這個習慣,要不她也不會發現他。

  既然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他在這裡,陸清菀覺得不如忽視他的存在,該做什麼就做什麼,離開前她準備將他推裡面一點,有霾子和大缸掩護,不教人一眼就看見他,卻赫然發現他下方的衣服染上明顯的血跡……受傷了?

  「不是只有中了迷藥嗎?」陸清菀怔了許久終於反應過來,趕緊出去討救兵,她一個人可是應付不來的,她也沒忘記某人的提醒,只是悄悄找來奶娘琴嬤嬤。

  「小姐,這個人……」

  「他是匈公子。」

  琴嬤嬤驚愕的瞪大眼睛、「他就是匈公子?」

  陸清菀輕壓著琴嬤嬤的肩膀,試圖讓她平靜下來,「奶娘,沒事,你看看他的傷勢如何,需要請大夫嗎?」

  琴嬤嬤只能暫時擱下混亂的思緒,按著陸清菀的指示,檢查受傷的地方。

  看起來像是刻意拿什麼尖銳的東西刺進去,傷口有點深但不算嚴重,可以自行處理。

  陸清菀卻一眼就看出傷口因何而來,這是為了保持清醒,只能用傷害自己的方式,這個男人絕對夠狠!

  主僕兩人俐落的幫楚蕭陵處理傷口,上了藥,再挪到裡面一點,另外搬來稻草蓋在他身上,這也算是一種掩護。

  走出置物間,琴嬤嬤不安的問:「小姐,真的要讓他留在這兒嗎?」

  「我不但要讓他留在這兒,還不能洩漏出去。」雖然不清楚杏花莊牽扯上什麼,但是可以滅了人家滿門,這個勢力絕對很大,至少不是她可以招惹的。他應該是潛入了杏花莊,即便全身而退也留下痕跡,如今她只能將他藏好,他不曝露就不會牽扯出她。

  「萬一,有人找上門呢?」琴嬤嬤還是不放心。

  「這兒不是權貴就是富戶的莊子,官府也不見得敢在此大肆搜索,其他的人更不必說了。奶娘一如往常就好了,還有,絕不能向趙叔透露,趙叔是我們的門面,與桃花村村民多有往來互動、只要他不小心漏了點口風,就會教人察覺。」

  琴嬤嬤明白的點點頭,「老奴知道,我會管住自個兒的嘴巴。」

  「奶娘多準備些吃的,他醒過來後肯定餓壞了。」

  琴嬤嬤應了聲是,頓了一下,忍不住問:「這位匈公子真的不是壞人?」

  「奶娘別瞧他長得凶神惡煞似的,其實他人挺好的。」

  聞言,琴嬤嬤更擔心了,「小姐……」

  陸清菀不解的挑了挑眉,「怎麼了?」

  「……沒事。」雖然小姐待她親近,可是主僕就是主僕,她可不能失了分寸打探小姐對匈公子的想法,但都幫他說好話了,應該有些好感吧。

  陸清菀若知道她在想什麼,肯定說她想太多了,從人家那兒賺太多銀子,她怎麼好意思嫌棄人家不好?

*             *             *

  最近陸清菀真的是賺錢賺得太開心了,原以為臨摹字帖賺上上百兩就頂天了,沒想到上百兩的進帳只用了十日,她在明書齋的生意都要趕上錦繡坊了。

  「沒想到明書齋有這麼多名家字帖。」陸清菀真是羨慕啊,這本錢太雄厚了!

  「我們東家最愛收藏的就是古籍字畫,不過大部分都是外人尋上門,捨不得給出真蹟就只好請人臨摹,我們東家見了也會臨摹一份留下來。」換言之,明書齋在這方面的生意做得很大,當然也是因為明書齋是北方最大的書鋪,信譽好。

  「原來如此。」

  何掌櫃檢查回收的跟臨摹好的字帖,確定無誤,放回原來的匣子、再取來另外一個匣子,拿出裡面的兩幅字畫,「我們東家想請陸夫人臨摹字畫,請陸夫人先瞧瞧這兩幅。」

  陸清菀瞧一眼就點頭應了。

  何掌櫃立馬將字畫歸回原位、然後用一塊藍色布巾小心包好,雙手捧著遞給陸清菀,「有勞陸夫人了。」

  這時一隊官兵飛快從鋪子外面經過,陸清菀見了不由得皺起眉頭。

  「出了什麼事?」就她所知,若非上頭有令,官兵不能入城,這倒不是怕官兵擾民,而是預防有人圖謀不軌。

  「聽說有盜匪潛入蒼茫山附近的幾個縣城,知府為了安全,請求東北大營派兵進駐衙門,這兩日他們日日上街跑一圈,說是巡視。」何掌櫃不以為然的輕嘆了聲氣。

  陸清菀微蹙著眉,直覺告訴她,這跟某人有關,不過她有一點不懂、便開口問道:「巡視就能找到盜匪嗎?」

  略微一頓,何掌櫃低聲道:「聽說盜匪身上有記號。」

  「身上有記號?」

  「我也不清楚,可能是身上有什麼可以讓人辨識的東西吧。」

  陸清菀仔細回想,某人出現在莊子時,身上只著單衣,並沒有配戴任何東西……難道官兵要的找人不是他?可是他一出事,官兵就出現,顯然跟他有關。

  「陸夫人這幾日沒事還是別進城,這些官兵下手可狠了,他們只要認為你可疑,先打一頓再押進衙門,就算事後發現抓錯了、即便能保住小命也要狠狠脫去一層皮。」何掌櫃搓了搓手指,暗示花錢消災。

  陸清菀的眉頭打結了,這些官兵根本是借機謀利,不過由此可知,東北大營的官兵紀律真差。她不敢再待下去,連忙告辭離開,她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首先要幫某人弄一件衣服,再去雜貨鋪多買些糧食和醬菜……總之、接下來真的要少出門。

*             *             *

  楚蕭陵已經醒過來一會兒,腦子一時空白,漸漸的思緒回流,然後左看看右看看,終於發現蓋在身上的稻草,不由得唇角一抽,這就藏得住他嗎?

  坐起身,他看見身邊有個小几,上頭疊著一件衣服、這是給他的嗎?

  楚蕭陵突然想起一事,連忙伸手一摸,發現傷口處理包紮好了,他耳根子紅了,體內有一把火蹭蹭蹭的往上衝。

  輕輕拍了一下臉頰讓自個兒回過神,他撥開稻草站起身,再清乾淨身上的稻草,拿起衣服穿上。若不想教人發現,他最好待在原地不動,不過眼看天色暗了,懸掛在屋簷下的燈籠已經點亮了,只要他小心一點,應該不會教人察覺。

  楚蕭陵推開置物間的門走出來,為了避免撞見人、只能選陰暗處摸索前行、順道摸清楚這個莊子。這個莊子不大,可是他走得慢,還沒走完天色就完全暗了。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員,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

  幼兒朗朗讀書聲傳來,楚蕭陵整個人好像瞬間遭到雷擊、怎麼會有孩子?難道是下人的孩子嗎?不對,陸清菀的奶娘四十幾了,孩子都成家了,孫子也生出來了,再說,就是奶娘的孩子或孫子,奶娘也不會教他背《千字文》,倒是陸清菀……

  「娘親,換我了、換我了,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員,辰宿列張……」

  不只一個孩子……他們的娘是誰?

  楚蕭陵隨著幼兒朗朗讀書的聲音,心跳越來越快,他感覺自個兒的腳好像有千斤重,真的是她嗎?

  「娘親,我是不是很棒?」

  「是,我們蓉姐兒跟哥哥一樣棒。」

  楚蕭陵整個人傻了,腳步再也跨不出去。

  「娘親,您沒忘了吧,只要我們背出《千字文》,您就幫我跟妹妹作畫。」

  「沒忘,娘最信守承諾了,可是天黑了,這會兒不適合作畫,明日娘帶你們去村尾的池塘、給你們畫一幅垂耆釣魚圖。」

  「哇!明日可以釣魚,我要釣這麼大條的卿魚。」

  「別吹牛了,我只見魚兒全被你嚇跑了,沒見你釣上一條魚。」

  「我……我以前年紀小。」

  「這會兒你年紀也不大啊。」

  「我跟你一樣大!」

  楚蕭陵不知道自個兒站了多久、相同年紀的一男一女,這是龍鳳胎,是他的孩子嗎?他好想大步走進去確定他們是誰的孩子,可是理智拉住他,不能衝動,如今他不便曝露身分,當然沒資格質問,他想確認孩子身分,只能旁敲側擊。

  楚蕭陵退回陰暗處靜靜等待,半晌,房內安靜下來,房門打開來、陸清菀走出來。

  陸清菀敏感的察覺到外面有人,當下第一反應是有人闖進來,但想到她設下的各種陷阱,且此地有許多權貴大戶的莊子,官兵都不敢輕易造訪,更別說小毛賊了,接著她就想起某人,看清楚站在陰暗處的人果然是他,心就定了。

  走到某人面前,她抬起頭看著他,「你終於醒過來了。」

  「我昏睡多久?」

  「一日半吧。」

  「睡得可真久,難怪肚子餓了。」

  「我去廚房幫你下碗麵。」

  「我陪你。」

  「不必。」

  可是某人堅持當尾巴,陸清菀也不阻止他。她走進小廚房,這位於她房間東側的耳房,方便冬日夜晚想吃熱食而設,只有簡單的灶臺。

  琴嬤嬤事先備好雞湯和食材,陸清菀熱了雞湯,打顆蛋,把食材丟進去,調個味,一碗熱騰騰的雞湯麵就出爐了。

  楚蕭陵真的肚子餓了,沒一會兒功夫一碗麵就底朝天了。

  陸清菀剛剛收拾好灶臺,沒想到他竟吃完了,看樣子餓壞了、「要再來一碗嗎?」

  楚蕭陵搖了搖頭,要了一碗水,喝了水,他示意陸清菀坐下,閒聊似的問:「你有兩個孩子?」

  陸清菀怔愣了下,點了點頭、「他們是龍鳳胎。」

  「一次生兩個很辛苦吧。」

  「生孩子本身就是一件很辛苦的事。」陸清菀突然有點彆扭,雖然骨子裡並未去掉自由張揚的性格,但也知道每個時代都有自個兒的遊戲規則、他們的關係好像不宜討論這種私密話題。

  「是,你的孩子多大了?」

  「……四歲了。」這個男人幹啥對她的孩子如此感興趣?

  「四歲就會背《千字文》。」

  「……他們很認真。」雖然原主纏綿病榻,但並未落下孩子的學習,只是學習速度很慢,直到她接手,賺了錢,筆和紙供應無虞,兩個孩子的學習總算加速前進,當然他們也確實聰明,不過這個男人幹啥一直繞著兩個孩子打轉?

  楚蕭陵很想知道孩子的事,但也知道適可而止,免得教她起疑,而且他想到一個更好的主意——他要留下來。

  「這兩日你有進城嗎?」

  某人不再關注她的孩子,陸清菀感覺鬆了一口氣,很樂於細數今日進城的事。

  「我猜那些人應該在找你,你最好找個地方躲起來。」

  楚蕭陵深表同意的點頭附和,「我也認為如此,我就暫時住在這兒。」

  「嗄?」陸清菀覺得自個兒腦子當機了。

  「我能在這兒安安穩穩昏睡一日半,肯定是個安全的地方。」

  半晌,陸清菀終於反應過來,「我很難解釋家裡突然多出一個大男人……」

  「我是你表哥,得了舅舅託付特地來這兒探望你。」楚蕭陵為自個兒的機靈感到得意。

  「別鬧了,我可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

  「你放心,我會光明正大在眾人面前亮相,你只要記得見到我的時候,喊一聲表哥,問我為何出現在此。」

  「不行。」她不知為何覺得心慌慌的。

  「我可以付銀子,一日一百兩,如何?」

  「……不行不行。」

  「一日兩百兩。」

  「你嫌銀子太多嗎?」陸清菀好想咬牙切齒,真討厭,怎麼老是用銀子砸人?不過,這玩意兒實在太有吸引力了!

  「一日三百兩。」

  「夠了夠了!」陸清菀舉雙手投降了,其實她不是很愛銀子,只是有兩顆包子要養,沒多存點錢不行啊,何況除了錢,她好像對這男人特別沒辦法,總是會在他面前放下防備,到底怎麼回事?

  楚蕭陵唇角上揚,「打擾了。」

*             *             *

  短短一夜,楚蕭陵對初次相見有過無數幻想,可是等到這一刻來臨,他只覺得腦子一片空白,一雙眼睛恨不得貼在他們臉上,不願意錯過任何一道線條,兒子眉眼鼻子像他,女兒跟陸清菀一個模子,總之,兩個都是漂亮的孩子,都流著他的血,看得他心軟得一塌糊塗。

  「表哥來這兒怎麼不事先送封書信過來?」陸清菀悄悄的瞪了某人一眼,幹啥一直盯著她的孩子?難道沒瞧見他們嚇得躲到她身後嗎?

  「我想給你驚喜。」楚蕭陵對著兩個孩子招了招手,「過來……舅舅這兒。」

  兩個孩子同時仰頭看著陸清菀,雖然娘親教導他們不能以外貌取人,但是這個舅舅長得有點可怕。

  陸清菀蹲下身子,低聲對著兩個孩子道:「不怕,舅舅只是臉上受了傷。」

  「舅舅好可憐。」陸雲蓉不愧是女孩子,心腸更為柔軟。

  「舅舅為何受傷?」陸雲驥心眼多又精明,想得可就多了。

  「娘親也不清楚,你們自個兒問舅舅,去吧。」陸清菀輕輕推了他們一下。

  兄妹很有默契的牽著對方的手,走到楚蕭陵面前,同時喊道:「舅舅。」

  他不是舅舅,他是爹……楚蕭陵強忍著開口更正的衝動,伸手摸了摸他們的頭,蹲下身子,取出兩塊上等的羊脂玉珮,「這是我給你們的見面禮。」

  兄妹回頭看了母親一眼,見母親點了點頭,兩人才收下玉珮。

  「你們有什麼想問我?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他想知道他們所有的事,但又擔心自個兒的表現教人起疑,還不如由他們來拋問題,他再尋機會了解他們。

  「以前我們為何沒見過舅舅?」陸雲驥可沒忘了去年他們還經常餓肚子,若非娘親可以走出房間,想法子掙銀子,他們說不定已經餓死了。

  「我一直不知道你們的存在,直到不久之前,然後我就來了。」

  陸雲驥很困惑的皺著眉,「舅舅為何不知道我們的存在?」

  「你娘可能有什麼事擔擱了,一直未來信告知。」

  「娘親生病了,差一點就死掉了。」陸雲驥解釋道。

  陸雲蓉點頭附和,「嗯,娘親一直在吃藥,我們好怕,怕娘親丟下我們。」

  楚蕭陵抬頭看了陸清菀一眼,原來如此,她帶來的銀子只怕都拿去買藥了吧。

  「以後有舅舅在,舅舅會照顧你們。」

  陸雲驥覺得苦惱,眉頭打結了。

  「小家伙,不要皺眉、凡事有舅舅。」楚蕭陵伸手撫平他的眉頭。

  「我不是小家伙,我是驥哥兒,還有,舅舅不是爹爹,不可能一直照顧我們。」

  「是,驥哥兒,你們可以將舅舅當成爹爹。」

  「有這種事嗎?」

  「我說有就有,誰敢有意見,我會教他閉上嘴巴。」

  陸清菀一開始繃著神經,深怕這個冒牌舅舅會穿幫,可是看著一大兩小你來我往越扯越離譜,她簡直傻了、怎麼有一種「舅舅」變成了「爹爹」的感覺?這個男人是不是忘了自個兒的角色?

  好像不能由著他們繼續歪下去,可是一時之間她又不忍破壞眼前的氣氛,只能眼不見為淨、暫時將他們丟在一旁,待晚上抽時間導正兩個孩子。

  陸清菀轉身準備去廚房瞧瞧午膳準備如何,正好見到一臉糾結的春兒,不由得嚇了一跳,「怎麼了?」

  「……沒事,只是奴婢以前沒見過表少爺。」春兒好苦惱、怎麼會覺得小少爺的眼睛像極了表少爺?表少爺臉上有一道疤痕,她不敢多看,可是她不小心瞄到那雙眼睛,竟然跟小少爺的眼睛幾乎一模一樣,這可嚇到她了,不過當她想再看仔細,又覺得不是那麼像了。

  「……男女有別,我也只是匆匆見過一面,還是很久以前的事,若非他臉上有道疤痕,我還真不記得。」

  略微一頓,春兒小聲問:「這位真的是表少爺?」她真的不記得陸家有這門親戚。

  「要不,他是誰?」陸清菀意有所指地道。

  春兒好哀怨的看著她一眼,這當然是問小姐啊。

  「你放心,總之他不是壞人。」

  春兒差一點翻白眼,「若他是壞人,小姐還會容許他在這兒嗎?」

  陸清菀嘿嘿乾笑幾聲,「這不就好了嗎?」

  「可是……」春兒心裡有太多疑問了、這幾年小姐跟晉安侯府斷了連繫,侯爺來過幾次書信小姐都置之不理,甚至沒錢要斷藥了,小姐也不曾動過求救的念頭,所以什麼侯爺託表少爺過來探望都是假的,更何況她很清楚陸家並沒有這門親,她是第一次看到這個人,或者說路上曾有一面之緣……但小姐堅持這個男人是表少爺,並要留下他、她也沒辦法阻止。

        陸清菀知道有太多疑點,但她又不能說清楚,只好推了一下春兒,「好啦好啦,先別管這些、吃飯比較重要,你去廚房幫奶娘準備午膳。」

  雖然這幾年不太講規矩,但春兒還是知道分寸,應聲去了廚房。

  晚上,陸清菀已經打好腹稿,準備解釋清楚「舅舅」和「父親」的差別,可是兩個孩子太累了、躺下來後甚至床邊故事剛剛開頭、打呼聲就響起了,關於「舅舅和父親」的問題、她只能暫時擱下,明日再找機會導正他們。

  孩子們睡著之後就是她的個人時間,往常她都是用來練字,處理臨摹字帖的活計,如今是臨摹字畫,一幅畫三十兩,賺得更多,她更喜歡。

  陸清菀鋪好紙,正要磨墨,就聽見某人用小石子擊打窗欞的聲音。

  此時、此事應該只有一個人會做,陸清菀走過去推開窗子往外一看、果然見到隱身在暗處的某人。

  陸清菀覺得工作更重要、可是冷落貴客好像也不好、看在一日三百兩的份上,她陪他說說話聊聊天也是應該的,所以窗子一關,她轉身走出去。

  「莊子上的人早早就睡了、你若不習慣,還是早日離開。」上一世她是夜貓子、很難想像戌時就上床、初來整整一個月,為了適應這件事她可苦了,尤其那時候沒銀子,夜裡根本捨不得點燈,什麼事也做不了,只能瞪著床頂好幾個時辰,直到不知不覺睡著了。

  楚蕭陵幽怨的看了她一眼,口氣有些委屈,「你就這麼希望我離開嗎?」

  陸清菀無由來的抖了一下,這不是很正常嗎?「沒有人喜歡麻煩。」

  「我如今是你表哥,應該不會有麻煩。」

  撇了撇嘴,陸清菀很不客氣的指道:「我覺得你本身就是個麻煩。」

  怔愣了下,面對她的不客氣與防禦態度,楚蕭陵想到她這些年遭遇的苦難,以及努力拉拔大孩子的付出,看著她的眼神變得柔情似水,「我就算是個麻煩,也絕對護得住你們母子三人。」

  「……你只要離我們遠一點,我們不需要你費心。」他又不是向她表白,她怎麼突然心跳得那麼快?

  略微一頓,楚蕭陵突然轉移話題,「一個人照顧孩子是不是很辛苦?」

  「照顧孩子不只是給他們吃穿,還要陪伴他們、教導他們,當然辛苦。」她不應該跟一個外人還是個男人,討論起照顧孩子的甘苦、可是很奇怪,若不回答他,她會覺得過意不去。今日一整日,他一直陪在兩個孩子身邊,兩個孩子渴望的父愛瞬間被他填滿,她在一旁看著都很感動,即便她很迷惑,為何他對兩個孩子那麼好?但不管如何,他對兩個孩子的付出,她看見了。

  楚蕭陵張開口,想告訴她,以後他會陪著她一起照顧孩子,可是終究只能閉上嘴巴,如今還不是坦白的時候。

  見他欲言又止,陸清菀瀟灑的一笑,「你不必替我難過,因為有他們,我很開心,再辛苦都值得。」若沒有這兩顆包子,她絕對沒有努力向上的決心,一個遭到家族遺棄的和離女子好像沒什麼前途可言,沒必要絞盡腦汁掙銀子,吃飽穿暖足矣。

  「是啊,有這麼可愛的孩子、再辛苦也值得。」陸清菀淡淡的瞟了他一眼,這好像跟他沒關係吧。

  「他們是我見過最懂事的孩子,不但自個兒吃飯,還不挑食。」楚蕭陵覺得很驕傲、他的孩子很聰明又有憐憫心,見他臉上醜陋的疤痕,還會關心他會不會痛,明顯就是她教導的好。

  不自己吃飯,難道要別人喂嗎?嘗過餓肚子的滋味,有得吃就好了,怎麼敢挑三揀四?

  陸清菀偏著頭、若有所思的瞅著他,「你不知道窮人家的孩子都是如此嗎?」

  「……你們日子過得很苦嗎?」他都忘了,唯有出生在高門大戶的孩子才會有奶娘丫鬟貼身侍候,即便她身邊有奶娘丫鬟,但大人吃飯都成問題了。

  「先前為了養病,日子確實過得不好。」

  「難怪你那麼努力掙銀子。」他感慨的說。

  「我還要謝謝你如此慷慨。」

  「不客氣,我很樂意。」

  「……」她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怎麼有一種「他故意送銀子給她」的感覺?

  「驥哥兒明年就五歲了,是不是應該送到學堂?」

  「明年搬到城裡,驥哥兒不僅要送到學堂,蓉姐兒也要請女夫子。」言下之意,她都計劃了,犯不著他操心,不過他管得會不會太多了?

  楚蕭陵贊同的點點頭,心裡卻想,他已經打定主意了,他要帶著他們一起回京,不管她如何反抗。

  陸清菀冷不防打了一個寒顫,怎麼突然有一種很不安的感覺?

  「時候不早了,我要休息了,你也趕緊回房安置吧。」陸清菀沒等他反應就轉身飛奔回房,好像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她似的。

  楚蕭陵見狀一怔,難道他的意圖太過強烈,她察覺到了嗎?!終究要揭開面紗,早一點心裡有個底也好。

*             *             *

  楚蕭陵醒過來那一日,楚日已經尋上門了,可是楚蕭陵擔心在杏花莊中了迷藥的同時,還留下教人辨識的痕跡,便決定暫時藏身桃花村,楚日也就贊成了,不過終究不放心,入夜總要過來探望一下。

  「爺,要不要我幫您準備幾身衣服?」楚日忍不住對著楚蕭陵身上的衣服皺眉,粗布無妨,但是短了一大截……爺如此重視形象的人不會覺得很彆扭嗎?

  「不必,我的衣服明天早上就乾了。」楚蕭陵看自個兒當然彆扭,可是沒法子、陸清菀從城裡買的衣服髒了,只能換下,而原來的外衣因為在杏花莊中了迷藥,深怕染在衣服上的迷藥會洩漏行蹤,一出杏花莊他就脫了扔進河裡,所以他只能借趙叔的衣服,他又比趙叔高一大截,然後他就變成這副德性——彷彿大人穿上大孩子的衣服。

  「若是爺要在這兒住上一段時日,總要有幾身換洗的衣服。」雖然輔國公府是武將世家,爺甚至十幾歲就進了軍營,但爺是其祖母——大長公主一手養大的,別說吃穿用度各種講究,就是家俱用品、擺設一律出自宮中,套一句大長主的話——絕不能辱沒她身為皇家女的尊貴。

  頓了一下,楚蕭陵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今日她知道我沒有換洗的衣物,想必會為我準備。」

  「……前世子夫人?」楚日差一點反應不過來。得知爺藏身在前世夫人的莊子,他嚇了一跳,這是巧合嗎?無論如何,至少知道對方的底細、爺藏身在此倒也穩妥,不過如今看來,爺好像是有意躲到這兒。

  「……她收了我的銀子,為我準備幾件換洗的衣服不應該嗎?」為何他會生出一種很心虛的感覺?

  雖說爺是用銀子得到住在這兒的權利,可是今日遇上的若非前世子夫人,爺還盼著人家準備換洗的衣服嗎?楚日可不敢提出質疑,違心的點頭道:「應該。可是,終究男女有別,前世子夫人會不會覺得此舉不妥?」

  「不過是幾件換洗的衣物,又不是要她親手縫製,怎麼會不妥呢?」楚蕭陵絕不會坦白私心盼著她親手縫製,聽說兩個孩子的衣服都是她親手做的,衣服上繡著看似簡單卻很別致的花花草草,即便是粗布,衣服的品味也顯得不一樣。

  「……也是。」爺不認為不妥,他還敢堅持己見?

  楚蕭陵有一種快穿幫的感覺,還是趕緊轉移注意力,「外面情況如何?」

  「據我打探,東北大營隨時可以主動出兵剿滅危害北三府的盜匪,只要盜匪不超過三百人,但此次調派官兵進駐乃知府出面求助,非得到消息強行進駐。」言下之意,若東北大營的官兵進駐北燕州與爺闖入杏花莊有關,杏花莊的滅門血案肯定有官府介入、只是官府扮演的是何種角色,是身在其中,還是因為有人施壓就不得而知。

  略一思忖,楚蕭陵就明白了,但有個關鍵很重要,「知府可有遞摺子給皇上?」

  「百人以下,知府可以不必上摺子給皇上。」

  楚蕭陵不以為然的冷冷一笑,「我倒是忘了這一點,若不想引人猜疑,這個摺子非上不可,大不了我多要點兵馬、徹底將北燕州查個底朝天。」

  「無論哪個地方,若盜匪不足以成為地方一惡,官府往往不願意與他們對上。」某一方面來說,剿匪也是得罪人的事,當官的能避則避、大夥兒各混各的、別越過界就好了。

  這一點楚蕭陵很清楚,沒有人願意捨棄安逸的日子去招惹麻煩,因此北燕州知府請求東北大營派官兵進駐,這就教人難以理解了。

  「你可有查到北燕州知府是誰的人?」

  「除了明面上是皇上的人,其他的查不到。」

  「北燕州這麼重要的地方,皇上用的絕對是自個兒的人,若他背後有人,只能說明他藏得很深。」

  「爺再給我一點時間,我就算不能挖出北燕州知府的底細,也能尋到蛛絲馬跡。」

  楚蕭陵想了想,搖搖頭,「我們如今在人家的地盤上,還是別輕易撞上去,這事交給皇上自個兒操心。」除非遇到緊急狀況,他一個月書信一封向皇上報告的只有陳述,不做評論,換言之,既然北燕州知府明面上是皇上的人,他就認定如此,何必越過界線干涉皇上的事呢?

  「我們如今按兵不動嗎?」

  「我們已經確定杏花莊有問題,我在杏花莊碰觸到的機關不是關係到密室就是密道,我們只要繼續盯著,終究會有發現。」楚蕭陵微皺著眉,「有件事我想不明白,那些官兵大肆搜尋可疑人物送到衙門,又是如何確認真假?」

  「這件事我們也覺得奇怪,外面傳言盜匪身上有記號,可是我們懷疑這是大肆搜索的藉口,原本我想從那些放出來的可疑人物下手,查清他們進了府衙發生什麼事,說不定就有答案,不過楚月擔心這是陷阱,反而教對方逮住我們的尾巴,因此至今不敢有所行動。」

  「這不只是陷阱,這是他們斂財的機會,不過……」直覺告訴他,他身上一定留下什麼把柄。

  「楚星懷疑跟迷藥有關,可是我們找不到爺扔掉的外衣,無法查證迷藥附在身上的時日有多久。」

  離開杏花莊,他雖然果斷的脫下外衣,但不表示迷藥不會殘留在身體其他地方,譬如……楚蕭陵舉起右手,聞了一下手指,並未有任何味道、可是獵犬的鼻子極其敏銳,說不定半個月一個月後還能聞到殘留在上頭的迷藥。

  「你問楚星,能否從我的血裡查到迷藥殘留多久?」

  「血裡?」

  「你們找不到我扔掉的外衣,有可能是對方撿走了,不過衣服泡過水,上頭的迷藥只怕早沒了,可是他們還是不放棄找我,為何?」

  「爺懷疑體內的迷藥還在?」

  楚蕭陵點了點頭,「我們聞不出來,但是獵犬呢?」

  「我明白了,我會讓楚星親自過來一趟,還有,我也會想法子盡快打探消息,不過爺準備在這兒待多久?」楚日並不贊成爺獨自待在這兒,不清楚對方憑著什麼找人,萬一在他們還沒尋到線索就找到這兒,爺豈不是有危險?

  「我再看看,對了,我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如今我有兒有女了。」

  「……嗄?」楚日的腦子傻住了,完全聽不明白。

  「不懂?」楚蕭陵見楚日傻愣愣的,便仔仔細細說一遍,「前世子夫人為我生了一對龍鳳胎,如今我有兒有女了。」

  楚日還是一臉的傻相、眨著眼睛,好像在說「真的假的」。

  「我還以為你會很高興有小主子們。」楚蕭陵對楚日的反應很不滿,他恨不得敲鑼打鼓廣而告之,可是不行啊,他必須忍,真是憋壞他了。

  半晌,楚日終於回過神,還是不敢相信,「爺是說真的嗎?」

  楚蕭陵沒好氣的賞他白眼、「我不是向你要了兩塊玉珮嗎?」

  這會兒楚日相信了,後知後覺的瞪大眼睛、「爺真的當爹了!」

  「對,你家爺當爹了。」楚蕭陵驕傲的抬起下巴、一下子兒女雙全,還如此聰明出色,他這個當爹的怎能不得意呢?

  楚日興致來了,「我可以瞧瞧嗎?」

  楚蕭陵冷眼一射,「未相認之前,不准打擾他們。」

  「這時他們應該睡著了,我……」

  「不行,你可以回去了。」楚蕭陵斬釘截鐵的打斷,兩個孩子跟陸清菀一起睡,能夠讓外人瞧一眼嗎?當然不行!

  「不過一眼,有必要這麼計較嗎?」楚日嘴裡嘀咕,還是識相的摸著鼻子走人。

  楚蕭陵輕哼了一聲,轉身慢慢往回走。對,他就是計較,他的女人能不計較嗎?沒錯、他的女人,他們都有了孩子,她當然只能待在他身邊。

*             *             *

  「南陽人宗定伯年輕時走夜路遇到鬼。定伯問:『誰?』鬼說:『我是鬼、你又是誰?』定伯騙他說:『我也是鬼。』鬼又問:『你要到哪兒去?』定伯回答說:『到宛城市場去。』鬼說:『我也要到宛城市場。』他們一同走了幾里路。鬼說:『步行實在太累了,我們輪流背著走唄!』定伯說:『太好了!』鬼就背著定伯走了幾里路覺得奇怪。鬼說:『你太重了,莫非不是鬼吧?』定伯說:『我是新鬼,所以身體重些嘛。』」

  陸清菀看著兩個孩子專注聽著某人講故事——這是出自魏晉誌怪故事《列異傳》的〈定伯買鬼〉,不由得生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孩子們怎麼一點都不怕他?他不至於醜得不能見人,可是那道疤痕看起來真的很猙獰,然而他們不但不害怕,還樂於親近他,當然,他願意花心思陪伴他們是原因之一,不過他們如此自然接受他,還是令她意外。

  看著看著,陸清菀突然覺得一大一小的神色是如此相似,連一些慣有的小動作都重疊了、而且她發現——兒子的眼睛怎麼像極了某人?

  莫名的,她心跳加快,然後忍不住一一比對,越比對越心驚,目光不由得落在那張有著一道猙獰疤痕的陌生的臉上……

  陸清菀抖了一下,連忙搖搖頭,試著甩去腦海中形成的念頭,怎麼可能?他們的相似只是巧合,沒有任何含意。

  可是一股不安籠罩心頭,她兩腳發軟,不由得伸手扶著牆壁,慢慢退出做為書房兼遊戲室的東側間,然後轉身出了房間,在門廊前的臺階坐下。

  陸清菀閉上眼睛,使勁抹去腦海中的影像、不斷的告訴自己,這只是巧合,沒有任何含意、可萬一他真的是呢?雖然她有原主的記憶,但關於原主前夫的記憶真的很少,倒是婆婆這號人物原主記憶深刻,而且充滿恐懼害怕,由此可知原主前夫有多失職,在原主生命中毫無用處可言。

  不想了,無論他是誰,沒有人可以將孩子從她身邊帶走!

  「怎麼了?」楚蕭陵在她的身邊坐下。雖然給兩個孩子說故事,但總會不經意注意她的一舉一動,感覺到她心事重重,待她一離開,他也待不住了。

  收起紊亂的思緒,陸清菀努力揚起笑容,「你不是給他們說故事嗎?」

  「說完了,這會兒讓他們將剛剛的故事看一遍。」楚蕭陵說故事之前會先寫成文字,方便孩子們聽完故事後藉此識字。

  「我還想問你、哪有人給孩子講鬼故事?」若非這個故事詼諧生動,富有情趣,她肯定不顧他的臉面跳出來喊卡。

  「以後不怕鬼了,這不是很好嗎?」

  陸清菀一時怔住了,有這樣的事嗎?

  「人對未知總是懷著懼意,如今鬼不再是未知,以後聽人說起,也會當成聽故事一樣,不覺得可怕,這不好嗎?」

  沒錯,凡事有底就不會覺得害怕,不過陸清菀可不會承認。

  「雖然你將兩個孩子教得很好,可是也不用過度保護他們,顧慮這個顧慮那個,你要相信他們有分辨的能力。」

  這個道理她懂,但她可不會附和他,「他們還小。」

  「他們聰明有悟性,藉機教導不是比避而不談更好嗎?」

  陸清菀已經啞口無言了,還是識相的轉移話題,「你何時離開?」

  楚蕭陵好哀怨的瞥了她一眼,「我還以為自個兒在這兒挺討人喜歡。」

  陸清菀唇角一抽,長得一副「凶神惡煞」,還覺得自個兒討人喜歡,這是多自戀啊!

  「今日我在蒼茫山路口看到幾個生面孔,我懷疑他們是特地來尋你的。」

  「若因為幾個生面孔,我就慌慌張張離開,這不是反而告訴別人我很可疑嗎?」有人尋到這兒楚蕭陵一點也不奇怪,杏花莊背靠蒼茫山,蒼茫山山腳下的村落便成了撤退的必經之地,最重要的是當時他身中迷藥,走不了多遠,那些人研判他的落腳處離不開這些地方。

        陸清菀還真是反駁不了。

  「你不必擔心,那些人只是裝模作樣,他們還沒本事逮住我。」楚日已經做了安排,一旦他的行蹤有曝露的危險,就會通知他撤退。

  「我不擔心你被逮了,只怕我們因為你遭罪。」他又不是她的什麼人,她幹啥擔心他?她真的不是擔心他好嗎?

  「不怕,我會保護你們。」陸清菀沒好氣的賞他一個白眼,他保護他們?他是他們的什麼人?

  「你不信我。」

  「我為何要信你?」陸清菀冷笑、一個連身分都不表明的人,憑什麼要她相信他?

  頓了一下,楚蕭陵輕聲的道:「對不起。」

  陸清菀一臉呆滯,什麼對不起?

  對不起,雖然他娶了她,但一直當她是不得不娶進門的妻子,並未放在心上,由著她一個人在輔國公府苦苦掙扎,最後終於出事了。

  楚蕭陵默默在心中訴說他的歉意,可惜,這些還不能大大方方的說出口。

  「你真的不必擔心,若危及到你們,我絕不會留在這裡。」

  「你知道輕重就好。」老實說她很矛盾、無論他以什麼身分留在這兒、終究是男子,對她這個「寡婦」的名聲不好、可是他來了之後,不僅兩個孩子身上多了朝氣、整個莊子好像活過來似的熱鬧有活力。

     「這關係到你們,我怎麼敢不知輕重?」

  她感覺心跳漏了一拍,耳根子不由得紅了,若非她已經過了愛作夢的年紀,肯定以為此話有什麼特別的含意。

  正了正自己的態度,陸清菀狀似不當一回事的擺擺手、站起身,一邊往屋內走一邊道:「該說的我都說了,你清楚自個兒在幹啥就好了,反正又不是白吃白住,我有銀子賺何樂而不為。」

  楚蕭陵目送陸清菀落荒而逃的樣子、忍俊不禁,明明很樂意他住在這兒、幹啥還強調是為了銀子?念頭一轉,他就看到院子的桃花樹閃著光,這是楚日給他打得暗號,顯然出了什麼狀況——這兒不能住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1-15 12:48 AM 編輯

【第四章】   某人不告而別

  陸清菀已經做好準備,某人可能會賴在這兒很長一段時間,可是睡一覺醒來、她就看到某人匆匆離開留下來的書信和三張五百兩銀票。

  雖然有些措手不及,也有著淡淡的失落,但是她心裡有數,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兒,離開是早晚的問題。不過她有數,孩子們可沒數,一直搖頭,不願意接受現實。

  「舅舅跟我們說好了,今日要跟我們講〈白猿搶妻〉的故事。」陸雲驥不相信教導他們要信守承諾的舅舅會突然離開了。

  「嗯,舅舅都寫好了,我看見了,好長好長的故事。」陸雲蓉伸長雙手,舅舅寫故事時他們會在一旁練字、看得可是清清楚楚。

  陸清菀真想罵人,幹啥不當面跟兩個孩子告別呢?這會兒她只能耐著性子說:「舅舅沒法子跟你們說故事,娘親可以啊。」

  舅舅沒來之前、給他們說故事的是娘親,如今不過是回歸原點,可是兩個孩子很有默契的沉默了。

  陸清菀唇角一抽,這個反應會不會太冷淡了?「娘親說故事不好嗎?」

  龍鳳胎互看一眼、不敢說不好,怕傷了娘的心,但是娘親說故事真的不及舅舅來得生動有意思。

  陸清菀覺得受到嚴重打擊,太不服氣了,她怎麼可能輸給那個「凶神惡煞」?

  「你們誰將舅舅寫的故事拿來、娘親試試看。」

  「我去拿。」陸雲蓉跳下炕,飛也似的衝向東側間,沒一會兒就拿回某人撰寫的故事,遞給陸清菀。

  關於〈白猿搶妻〉、陸清菀倒是聽過,這是一篇降伏妖魔的故事,確實有點長、不過照著說應該不會很難。

  「梁代大同末年,朝廷派平南將軍蘭欽到南方征討叛亂,部隊到達桂林、打垮了叛軍李師古、陳徹。與蘭欽配合作戰的另一支部隊的將軍歐陽紇,也率部隊攻到廣西東部的平原,平定當地山區、並將部隊開進了險要的深山裡……」

  陸清菀無法繼續下去了,這根本不是照著說故事、而是照著念故事,念著念著眼皮都快打架了。她悄悄將目光移向兩個孩子,他們已經處於發呆狀況、根本不知道她停下來了、可想而知她的故事說得有多乏味。

  陸雲驥率先回過神,輕輕拉了一下妹妹,示意她回魂、然後笑盈盈對著陸清菀眨了眨眼睛,「娘親故事還沒說完吧。」

  「這個故事不好聽嗎?」

  略微一頓,陸雲驥婉轉的道:「不知道,娘親還沒說完。」

  「我覺得娘親還是說自個兒編的故事比較好,像是〈狼和七隻小羊〉。」陸雲蓉不忍心傷了娘親的心,當然要強調娘親的好。

  陸清菀不知道該如何反應,穿來這兒未滿一年,她的芯子還不夠「老化」,她還是比較適合格林童話是嗎?可是仔細想想,某人也是這麼說故事,不過因為比她熟悉故事,說起故事當然就順暢多了……算了吧,他們就是認為他比她好。

  見陸清菀悶不吭聲,陸雲驥連忙補充道:「娘親,舅舅不會看著說故事。」

  「嗯,舅舅可厲害了,看著我們說故事,可是說得跟寫得一樣啊。」

  陸清菀默默承認,她就是不如人家。

  「娘親,舅舅真的走了嗎?」

  「娘親,舅舅還會來這兒看我們嗎?」

  無論她多麼用心,都無法代替父親的角色。陸清菀張開雙手,一左一右將兩個孩子摟進懷裡,「舅舅不是故意不跟你們告別就離開,實在是情況緊急。」

  「舅舅還會來看我們對不對?」陸雲驥將腦袋瓜埋進母親懷裡,極力壓抑住欲要奪眶而出的眼淚。

        陸雲蓉是女娃兒,不懂得壓抑、哇一聲就哭出來了,「舅舅壞,他說要親手做美人紙鳶給我。」

  「乖,不哭,舅舅只是臨時有事不得不離開,又不是不回來了。」雖然開空頭支票是很不負責任的事,可是如今沒什麼比止住兩顆包子的眼淚更重要,反正時日久了,兩顆包子就會忘了。

  兩個小家伙同時抬起頭看著她,「真的嗎?」

  「……娘親何時騙過你們?」某人確實是臨時有事不得不離開,也沒說不來,她真的不算說謊,但是怎麼覺得很心虛呢?

  陰霾立馬一掃而空,兩個小家伙笑了,陸雲蓉又有心情聽故事了,「娘親,我要聽三隻小豬的故事。」

  陸清菀好想嘆氣,「這個故事你們已經聽過數十遍了。」

  「娘親說的故事好聽啊。」

  陸雲驥深表同意的點頭附和,「娘親只要說那種很簡單的故事、就非常好聽。」

  陸清菀明白了,她就是西洋派、中國經典童話不適合她,不過看到兩個孩子恢復精神、願意聽她說故事了,當娘的還是鬆了一口氣,相信過不了多久,某人存在過的痕跡就會從他們家徹底抹去、但接下來幾日她可能要辛苦一點,從早到晚陪伴在兩個孩子身邊。

*             *             *

  雖然知道楚日召他回來乃迫不得已,可是只要想到連當面說聲再見都沒有,兩個孩子會有多難過,楚蕭陵的心情就好不了,也不管這會兒外面什麼情況,一心只想擺平他體內的迷藥。

  「我不管這個迷藥有多厲害,能夠停留在我體內多久的時間,你必須在三日之內將迷藥從我體內排出去。」

  楚星好想哀嚎、可憐兮兮的舉起雙手,先用右手比出三,接著一根一根添到十、「三日太短了,至少要十日。」

  楚蕭陵沒好氣的踢了他一下,「你要將爺關在這兒十日?」

  「十日是久了點……八日?」楚星在主子的逼視下又縮回兩根手指。

  楚蕭陵直接伸手按下他的左手,皮笑肉不笑的道:「最多五日。」

  雙肩垮了,楚星囁嚅道:「爺,這迷藥不簡單啊。」

  「你不是神醫嗎?」

  「我從來沒說過自個兒是神醫啊。」楚星恨不得舉手發誓,他真的不曾誇過自個兒的醫術很好,都是人家說的。

  「還好你沒自稱神醫,要不,我一步也不讓。」楚蕭陵覺得自個兒善心大發。

  「爺,我終於知道他們為何不放人守著莊子,這個迷藥真的霸道啊!」看到老鼠舔了一口主子的血液就暈過去了,楚星真的後怕,若非主子毅力非比尋常,當時絕對走不出杏花莊。

  「這種事不必你說,你家爺親身經歷,如今還受著呢。」楚蕭陵摸了摸右大腿,示意傷口還未癒合。

  楚星忍不住咬牙,但主子的命令不敢不從,只能硬著頭皮道:「我會盡力在五日之內解了爺體內的迷藥。」

  楚蕭陵滿意的笑了,這小子只要許下承諾、就會卯足全力,果然楚星立馬溜去隔壁的製藥間。

  「說吧,外面情況如何?」楚蕭陵終於有心情聽取楚日報告。

  「明面上,東北大營派來的官兵已經撤退了,事實上,有幾個人留下來住在知府名下的院子。」

  「這麼看來,北燕州知府應該是身在其中,而非遭到施壓入局。」略微一頓,楚蕭陵撫著下巴又道:「北燕州知府肯定跟某人勾搭上了。」

  「我也有此懷疑,因此派人跟蹤他,發現他很喜歡上一家名為『金玉饌』的酒樓。」

  楚蕭陵微蹙著眉,「我記得京城好像也有『金玉饌』。」

  「對,三皇子妃的產業,合夥的人不少。」

  「有誰?」

  「榮國公世子夫人、晉安侯世子夫人,還有寧王妃。」

  楚蕭陵瞳孔一縮,手指無意識的輕敲炕几,前兩位與三皇子妃是閨中的手帕交,湊在一起開酒樓不奇怪,但寧王妃跟她們差了一個輩分,為何扯在一起?

  「爺,三皇子與寧王的關係只怕不單純。」

  說到寧王,楚蕭陵就想到鐵礦。寧王的封地位於北燕州東北的冀州,而冀州最有名的就是鐵礦,不過鐵礦為國家所有,且寧王長住京城,想要動手腳可不容易,當然若是有人相幫,想從鐵礦裡面分一杯羹,這也不是不可能。

        「若北燕州知府勾搭的人是寧王,杏花莊的滅門血案很有可能跟武器買賣有關。」楚月已經迅速從這些訊息中琢磨出可能的結論。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挑起眉,「寧王賣武器給齊國人?」

  「親王沒有就藩,養兵最多五百,可是寧王最重排場了,自詡手下沒有弱兵,就是只養五百名侍衛,他砸下的銀子都比別人多,而且我手上握有的情報顯示,他少說也有兩三千兵馬,這些單靠親王俸祿和經營的莊子鋪子,根本養不起。」楚月是楚蕭陵的謀士,即使是主子不關注的人,他還是會留意。

  權貴從來不會照規矩養兵,就輔國公府來說,養兵最多兩百,事實上可能多出一倍以上,他們通常以長工的名義分散在莊子上,有的還會分到鋪子上,不過楚蕭陵還是不相信寧王會有那麼多兵馬。

  「皇上不會任由寧王養那麼多兵馬。」他們能夠得到的情況,皇上肯定也有,皇上怎麼可能放著不管呢?

  「寧王若是就藩,兩三千兵馬是在容許的範圍,再說了,寧王生活在眼皮子底下,還不能任意出京,皇上根本沒將他放在心上。」

  楚蕭陵很快就想明白了,「皇上拘著寧王,不讓寧王就藩、這本是皇上理虧,既然沒超過祖制,皇上也不好說什麼。而且京城富貴窩,手上又沒事幹,窩久了很容易養廢了,皇上當然不會放在心上。」

  「寧王也是個擅於作戲的,除了每個月讓宮裡的教坊司進府唱上幾日,還要固定納幾個小妾進門、當然,打死丟到亂葬崗的也不少,後院就是一團亂,任誰提起寧王府都是搖頭、難怪皇上瞧不上眼。」

  仔細想想,楚蕭陵搖了搖頭、「先皇最寵的是寧王,當時與皇上爭得最凶的就是寧王、皇上從來不會瞧不起他,只是最後寧王為了大局退讓,皇上平順繼位,皇上對寧王便多了一份包容。再說了,寧王不曾提出就藩的請求,皇上覺得寧王安分識趣、自然不會花太多心思在寧王身上。」

  楚月可以理解、即使一開始不放心寧王,但一年過了一年,寧王看起來就是一副老實的樣子,皇上的戒心當然就放下來了。

  「其實,眼前最重要的是,證實半夜運進杏花莊的是不是武器,即便不能確定是武器,也要知道這些貨物究竟賣給誰。」

  沒錯,若真的是武器,這就關係到國家安危,他寧可小事化大,不過凡事講究證據,要不他連向皇上提個醒的籌碼都沒有。

  「若真的是武器,他們又是如何運進來?」

  「從冀州到北燕州有上百里,絕不可能偷偷摸摸運過來。」

  楚蕭陵眼睛微微一瞇,「商隊?」

  楚月很確定的點點頭,「而且不是普通的商隊。」

  楚蕭陵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這不失為養兵的好法子。」

  「總不能白養著,走商不但可以掙銀子,還可以收集情報,一舉兩得。」

  楚蕭陵轉向楚日,「你先查清楚往來這兒的冀州商隊做什麼買賣,越詳細越好,不過小心一點,別教人察覺了。」

  楚日應聲退出書房。

  楚蕭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到門邊,拽起坐在門檻上打盹的楚辰,「走吧,陪我過幾招。」

  「爺,輕一點……啊——」

  慘叫聲響起,可憐的楚辰,還沒徹底跟周公道別就鼻青臉腫,這是什麼狀況?他不過是打個盹,怎麼就惹上主子?

  幾日悶悶不樂之後、生活又恢復正常了,陸清菀也不再從早到晚陪伴在兩個孩子身邊,加緊腳步完成臨摹的字畫,送回明書齋,再順道採買生活需用,總之走一趟縣城,回來絕對是滿滿一車。

  驟子車一停下來,陸清菀就聽見兩個孩子歡樂的笑聲、不由得挑起眉,兩顆包子雖然回到正常的生活軌道,該做什麼就做什麼,但不會開心的大笑,還是這種發自內心的笑聲,這是遇到什麼好事嗎?

  念頭一轉,陸清菀就想到某人,若不是他,兩個孩子怎麼可能如此開心?

  陸清菀跳下驟車,小跑步衝進莊子,果然見到某人正在幫兩個孩子打鞦韆,兩個孩子好像要飛起來似的,難怪笑得那麼開心。

  等一下,哪來的鞦韆?

  「娘親!」陸雲驥首先看到陸清菀,開心的揮著手。

  「娘親!」陸雲蓉不願意落後的跟著揮手。

     陸清菀覺得腦子當機了,除了舉起手回應他們,完全不知道如何反應。

  待兩個孩子玩完鞦韆、楚蕭陵讓他們去廚房找琴嬤嬤洗手吃點心,而陸清菀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

  楚蕭陵走過來,用下巴指著鞦韆,「你想不想上去試試?」

  「這是怎麼回事?」

  「我答應他們,給他們紮鞦韆,今日天氣很好,正好可以紮鞦韆。」

  「我不是問你鞦韆,我是問你怎麼回事,為何又回來了?」

  楚蕭陵很哀怨的看了她一眼,「你的反應未免太傷人了,兩個小家伙一見到我,可是開心直撲到我身上。」

  「……這很重要嗎?」陸清菀很想咬牙切齒,說走就走,說來就來,難道他不覺得自個兒應該解釋一下嗎?

  「這很重要,你開心,我就跟著開心。」

  陸清菀覺得心跳亂了,這個男人怎麼突然搞起曖昧?正了正自己的思緒,她沒好氣的道:「我不開心,很不開心、你當這兒是什麼地方?想走就走,想來就來?!」

  「我不是留了書信嗎?若不是為了你們的安全,我也捨不得丟下你們離開。」雖然在這兒只住了短短幾日,但是他感受到不曾有過的溫暖,除了因為兩個孩子,更是因為有她。

  過去,他對日子沒有期待,壓在他身上的是家族責任、進軍營,娶妻,去西北,全是他該做的,來到這兒意外與她重逢、日子突然多了一道亮光,他忍不住想靠近她,可是當初他放她離開,就不該再拉她入泥淖,偏偏在這個時候發現一條連繫他們的紅線——他的孩子,這是老天爺對他的憐憫,終於可以順從本心追逐她的身影。

  剛剛平穩下來的心跳又往上飆,陸清菀忍不住一瞪,因為兩頰微微染紅,這一瞪像在撒嬌似的、「姓匈的,你不知道男女有別嗎?不要胡說八道!」

  楚蕭陵怔愣了下,「姓匈的?」

  「……你不是姓匈嗎?」陸清菀突然心虛,若無其事的道。

  頓了一下,楚蕭陵很誠懇的請教,「有人姓匈嗎?」

  「……你不就是嗎?」陸清菀好想倒帶、可是時間不回頭啊。

  「這是誰告訴你的?」楚蕭陵並沒有質問的意思,純粹好奇。

  「……你不就長得一副凶神惡煞的樣子嗎?」陸清菀越說越小聲。

  楚蕭陵唇角一抽,早知道他寧可易容成別張臉,像是把自個兒的臉弄黑就好,而不是搞出一道疤痕,連姓氏都遭到竄改。

  抿了抿下唇,陸清菀輕聲問:「你不姓匈?」

  「百家姓裡面沒這個姓氏。」

  陸清菀嘿嘿一笑,「是嗎?原來你不姓匈啊。」

  楚蕭陵只是靜靜的看著她,她沒問過,如何知道他姓什麼?

  略微一頓,陸清菀虛心請問:「大哥貴姓?」

  「楚。」

  這個姓氏怎麼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陸清菀想了想,又一笑置之,這又不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姓氏、當然會有熟悉的感覺啊。

  「楚公子……」

  「忘了我如今是你表哥嗎?」

  「是、楚表哥。」

  「喊表哥就好了,免得教人覺得我們太過生疏了。」其實他寧可姓匈,也不應該報上真實姓氏,但一來想試探她的反應,二來不想對她撒謊。見她沒有起疑,他鬆了一口氣,但又覺得很失落,總之沒坦白身分之前、他還是避免提及姓氏。

  陸清菀同意的點點頭,配合的喊了一聲,「表哥。」

  「你不必擔心了,我的麻煩解決了。」

  「什麼……我哪有擔心?」幹啥突然轉移話題?她差一點反應不過來。

  「我不會徹底消失不見,除非我死了。」

  「呸呸呸!什麼死啊,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陸清菀不贊同的皺起眉頭,他忘了自個兒正在執行某個有危險的任務嗎?

  楚蕭陵笑得很開心,「是是是,我一定會活得好好的,為了你們。」

  幹啥補上後面那一句?陸清菀又惱又羞、覺得自己再也招架不住了,索性甩頭去廚房尋兩顆包子。

*             *             *

  這幾日春兒很困擾,總覺得匈公子跟驥哥兒兩個的言行是越看越像,且匈公子的身形也很像姑爺,有時猛然看到背影都以為是姑爺站在那,但記憶中的姑爺冷了點,氣質與長相都又俊又雅,跟這位匈公子截然不同。

        沒錯,截然不同的兩人,可是,為何她總是不小心就將他們當成同一人?

  「怎麼了?」陸清菀拿起小几上頭的笸籮,坐了下來,將笸籮放在腿上,「這幾日你老皺眉,都快成老太婆了。」

  春兒沒心思繡荷包了、將手上的針線活放回笸籮、再取過笸籮放在自個兒腿上,試探的看了陸清菀一眼,「小姐會不會覺得表少爺很像某個人?」

  陸清菀的臉微微一僵,已經拋到腦後的懷疑怎麼又被挖出來了?

  「像某個人?像誰?」她承認自個兒很像縮頭烏龜,不願意去面對這件事,因為輔國公府一旦得知兩顆包子的存在,絕對會將龍鳳胎從她身邊帶走,除非她宣稱兩個孩子跟輔國公府沒關係。

  兩個孩子是原主千辛萬苦生下來,桃花村的產婆可以確認,所以她不能謊稱孩子是撿來的,換言之,她只能為兩個孩子另尋父親,可是如此一來,變成她剛剛和離就勾搭上別的男人,這不是名聲全沒了嗎?這條路根本走不通,兩個孩子絕對不能有一個有污點的娘親。

  若她有娘家可以依靠,還能跟輔國公府鬥、偏偏她連娘家都回不去,一個人根本鬥不了輔國公府,除非她的丈夫站在她這一邊。

  而她再懷疑這位「表哥」的身分有問題,只要某人不攤牌,她就不會去思考這件事,對那些可疑的跡象視而不見,即便她也認為一大一小的言行以及眼神都太過相像了。

  不對不對、她未免想太遠了,相像又如何?這也不能斷言他就是孩子的爹,相處下來被潛移默化也是有可能的,即便他的態度很容易讓人產生這樣的誤解也不能自亂陣腳!

  「奴婢也不知道,就是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春兒有些迷惑了,小姐比她更熟悉姑爺,眼看小姐都沒想到姑爺身上,難道是她想太多了嗎?

  「……這世上相似的人太多了,何況他們老膩在一起,言行相似再正常不過。」無論如何,人家一個字也沒吭,她根本不必自尋煩惱,但怎麼如此心虛呢?

  「可是,長得相似的人教我們都遇見了,這會不會太過巧合了?」

  「這世上的事無奇不有、怎麼沒有巧合呢?」

  春兒沉默了,可是半晌還是忍不住道:「小姐要不要再想想看?」

  陸清菀輕輕拍了拍春兒的肩膀,安撫道:「別想太多了,過年前我們就會搬去縣城,以後連晉安侯府跟我們都沒有關係,更別說其他人了。」

  「我們過年前就要搬去縣城?」

  「是啊,本來是想過完年再找房子,不過前日去明書齋,隨口跟何掌櫃提了一下,何掌櫃說這事包在他身上,而且保證過年就可以讓我們搬到縣城,我想也好、新的一年新的開始,我們還是早一點搬到縣城。」既然萬事皆備,她也不想再拖拖拉拉,早點搬到縣城開始新生活也好。

  春兒感覺輕鬆多了,雖說這個莊子在小姐名下,但晉安侯夫人是個惡毒又狡猾的人,並未交出地契,難保哪一日不會偷偷將莊子賣了,讓人家拿地契上門逼得他們離開,這兒離京城有千里遠、侯爺可護不了他們。

  陸清菀倒是不擔心晉安侯夫人會賣了這個莊子,晉安侯夫人可不願意給她理由回京,這個莊子那麼破爛,連點產出都沒有,晉安侯夫人恨不得她老死在這裡。

  雖然平息了春兒的疑慮,可是她對某人的關注越來越多。

  說起來很可笑,原主對前夫的記憶很模糊,以至於她對某人的似曾相識並沒有立即連結到前夫身上,何況他們的長相根本不同。她後來也猜測過是否有易容的可能,加上兒子和他的眼睛簡直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言行更在相處下越發相似,還有一些肢體動作的小習慣,這兩人同時在她眼前晃、看著看著,就看出名堂了。

  她真的不願意面對,可是又忍不住猜想他是否真是兩顆包子的爹,還是他們的伯父叔叔之類的,或者真的只是巧合?

  「你又偷偷看我了。」楚蕭陵突然湊到她面前。

  陸清菀嚇了一跳,往後一跳,拍著胸口道:「你……你不知道自個兒長得像個凶神惡煞嗎?」

  楚蕭陵也不跟她計較,自顧自的道:「你何必偷偷看我呢?想看,你就正大光明的看、我很樂意。」

  「……誰偷偷看你?」雖然一點氣勢也沒有,但她可不承認自個兒偷看他,只是不自覺將他跟兒子放在一起比較。

        「我都看見了。」楚蕭陵藏不住一臉的得意。

        哼了一聲,陸清菀挑釁的揚起下巴,「你如何看見?難道你一直偷偷看我?」

        這是反咬一口嗎?楚蕭陵樂得笑了,很爽快的點頭承認,「我是在偷看你。」

        陸清菀傻了,根本沒料到他會順勢承認。

        「既然你知道了,以後我不必偷看,可以正大光明的看,你也一樣,想看就看,我真的很樂意!」楚蕭陵調皮的對她擠眉弄眼。

        雙頰染紅,陸清菀惱怒的瞪道︰「我說了,我沒有偷偷看你。」

        「對,你沒偷偷看我。」楚蕭陵的口氣很無奈,又帶著一種縱容的味道,她說沒有就沒有,他真的不跟她計較。

        陸清菀忍不住咬牙切齒,越是否認越是那麼一回事,還搞得好像是因為愛慕才偷看他……呸呸呸,她想到哪兒去了。

        「我看你是在想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舊識?」她可不想被他誤會。

        楚蕭陵微微挑起眉,反過來問︰「為何你覺得我們是舊識?」

        「你太相信我了。」

        「我想知道你的底細並不難。」

        「知道我的底細,你就相信我,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頓了一下,楚蕭陵又反過來問︰「你會出賣我嗎?」

        陸清菀沒好氣的翻了一個白眼,「我就是想出賣你,也要知道如何出賣啊。」

        楚蕭陵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你沒那個本事,我在這兒很安全。」

        她不只是沒這個本事,她還想安安穩穩過日子,寧可縮著頭當作什麼都沒發現。

        「若我像某個你認識的人,你希望我像誰?」

        怔愣了下,陸清菀下意識避開他直勾勾的目光,淡漠的道︰「我很喜歡如今的生活,不想回到過去。」

        「過去沒有你值得記掛的……人嗎?」

        「過去都過去了,何必記掛呢?」嚴格說起來,過去是屬於原主的,原主對過去都如此抗拒,她這個外來者當然沒必要放在心上,過好眼前的日子、努力將兩顆包子養大比什麼都重要。

        「雖然過去都過去了,但還是留下痕跡,不是嗎?」

        陸清菀不以為然的搖了搖頭,「人生處處都有痕跡,但過去的就是過去了,最重要的是這一刻,兩眼直視的是未來。」

        楚蕭陵很想反駁,但是細細品味,還真不能不同意。是啊,過去就過去了,其實他又何嘗願意她一直記著過去,輔國公府的日子對她來說應該是一場噩夢,她能夠忘了反而是好事。

       「既然過去的都過去了,我是否像某個認識的人自然不重要,不是嗎?」

        不是不重要,而是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願他諸多考量之下不敢攤牌,或者等到孩子大了再來攤牌,還好他也不是那種蠻橫不講理的人,真要攤牌,也不是不能討價還價。

        「是,你在這兒就是我表哥,孩子們的舅舅,我們這兒不是什麼好地方,你可別住太久了。」他們各有各的盤算,當然是維持現狀,可是他多住一日,她就多一日不安。

        楚蕭陵很哀怨的瞥了她一眼,「兩個孩子可是盼著我一直待在這兒。」

        「這是不可能的事,你可不要給他們不切實際的妄想。」

        「你對我就不能有點信心嗎?我還不知道輕重嗎?」

        「我只是提醒你。」每次看到兩個孩子纏著他要聽故事,她就覺得好鬱悶,聽他說故事,她真心認為普普通通,為何他就是比她受青睞?她個人認為西洋童話比中國童話更簡單輕鬆,應該更受小孩子歡迎,可是他們顯然更喜歡他,能夠纏著他,絕對輪不到她。

        「你放心,我有事必須離開,也會讓兩個孩子有所準備。」回京之前,除了出任務,他都要待在這兒跟兩個孩子培養感情,確保回京時他們會站在他這一邊。

        雖說如此,陸清菀已經想到沒有他的日子會是什麼樣的情形,兩個孩子肯定會很低落,做什麼事都提不起勁,不過時日久了還是會漸漸習慣……她還是早一點搬進縣城,兩個孩子要讀書,而她專心賺錢,他們就沒有時間惦記某人了。

*             *             *

        左看看右瞧瞧,楚日將屋子轉了一圈又一圈,還是只有一個結論——太簡陋了!

        「爺真的要住在這兒嗎?」雖然出門在外不可能太講究,但是即便他們在此租賃院子,若是能用上最好的絕對不會挑次等的,這裡連次等的家伙用品擺設都沒有,只有一個坑、老舊的桌椅,還有個連門都沒有的櫃子。

        楚蕭陵手上的筆頓了一下,抬頭冷冷看了他一眼,接著又低頭繼續練字。「我已經住在這兒了。」

        「至少讓我給爺添些小東西,好歹隨時可以喝杯熱茶。」爺明明是個武將,但更像文人,喜歡焚香煮茶,喜歡下棋,喜歡作畫……總之,若不是爺換上這副「凶神惡煞」的樣貌,其實根本是個讀書人。

        「不必,這兒離廚房不遠。」楚蕭陸終於放下手上的筆,觀賞了一會兒自個兒寫的字,轉身走出去,再回來,手上多了一壺茶和兩個茶碗。

        喝了一碗茶,楚蕭陵懶得廢話,「可以說了,冀州的商隊是不是有消息了?」

        收起漫不經心,楚日點頭道︰「冀州來往北燕州的商隊主要有三支,兩支商隊會繼續往南或往西,一支商隊會直接返回冀州,而前兩支商隊三四個月會經過北燕州一趟,後面那支商隊差不多兩個月左右來一趟。上個月三支商隊都來過北燕州,時間正好是爺夜探杏花莊附近。」

        「可有拿握這三支商隊的背景?」

        「雖然仔細打探過,但是能得到的消息有限,想要摸清楚他們的底細,確定他們背後的勢力,還是要走一趟冀州。」無論別人說什麼都是虛的,眼見為憑。

        楚蕭陵搖頭否決了,「這太容易打草驚蛇了。」

        「他們畢竟是外來的商隊,那些合作的鋪子知道的也是他們放出來的消息,虛虛實實,真的當中只怕摻了大半假的。」

        「我知道,但是我闖入杏花莊遭到察覺,如今冀州只怕是草木皆兵,我們派人過去查探,不但什麼都查不到,反而將自個兒曝露出來。」換成是他,這會兒就等著人家送上門。

        這會兒楚日可愁了,這種情況下確實不宜派人去冀州,「可是,我們想進一步打探到更有用處的消息就難了。」

        楚蕭陵輕輕敲著桌面,沉吟許久,「我看,先從那些跟他們往來的商鋪下手。」

        楚日兩眼一亮,「我怎麼忘了呢?若是這些商隊真的有問題,他們往來的鋪子絕對也有問題。」

        楚蕭陵點了點頭,「這些鋪子當中一定有寧王設在此處的據點,不過打探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能夠得寧王重用在此處理貨物,絕非簡單人物。」

        「我知道。」寧王明明身在京城,卻可以遙控封地,偷得武器銷往齊國,這不僅有一群人幫著,還有不少能人,當然要小心,要不沒挖到人家的底細,反倒先將自個兒折進去了。

        略一思忖,楚蕭陵轉而問︰「楚風回到西北了嗎?」

        「還沒,不過這一兩日就會回到西北。」可憐的楚風,千里迢迢送來字帖,可是連見到主子的機會都沒有,歇了一日又匆匆趕回西北。

        「冀州的商隊何時會來北燕州?」

        「一支下個月,另外兩支至少要兩個月後。」

        「你送信給楚風,請他將小黑送來。」頓了一下,楚蕭陵提醒道︰「不必親自跑一趟,交給郎叔就可以了。」

        怔愣了下,楚日遲疑道︰「當初爺不帶小黑來北燕州,就是怕小黑會曝露爺的身分,如今……」

        「掌握那些鋪子的底細之後,我們接下來的目標是那些貨物。」他們去不了冀州,但是不難從冀州來的貨物下手打探,至少可以查到貨物去了哪兒。

        「爺要讓小黑盯貨?」

        「只要讓楚星的氣味散落在那些貨物上頭,小黑就能尋線查到那些貨物去了哪兒。」

        雖然小黑是狼,但牠的嗅覺遠在獵犬之上,小黑一直是他作戰的好夥伴,也因此認識的人只要見到小黑,就知道他必定在不遠的地方。

        「對哦!」楚日歡喜的擊掌道。

        「不過小家伙太醒目又不太安分,如何讓牠悄然無聲來到北燕州,你要請郎叔多費點心。」

        楚日倒是一點也不擔心,小家伙很調皮卻很聰明,「小家伙只要知道可以來這兒見主子,肯定會配合郎叔不敢作亂。」

        聞言,楚蕭陵唇角上揚,「可惜不能帶在身邊,要不驥哥兒和蓉姐兒一定很高興多一個玩伴。」

        小黑不是夥伴嗎?楚日撇了撇嘴,當然不敢有意見,如今爺最寶貝應該是兩個小主子,連爺都可以當他們的玩伴,更別說小黑了。

        「其實,小黑放在莊子更好,若是小黑在屋子待不住,想溜出去玩,可以帶牠上蒼茫山,保證牠不會閒著到處搗蛋。」

        「小黑是來這兒幹活,在莊子不方便。」

        「這倒也是。」

        楚蕭陵擺了擺手,「好了,你趕緊回去送信,小黑務必在商隊到來之前抵達,還有,沒事別往這兒跑。」

        楚日很不服氣,「我哪一次沒事往這兒跑?」

        楚蕭陵冷冷一笑,「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嗎?今日直接闖進來,不就是盼著跟兩位小主子不期而遇嗎?」

        楚日嘿嘿一笑,「我們都想見兩位小主子,不知道他們像爺多一點,還是像前世子夫人多一點。」

        「這兒的事情告一段落,你們就可以見到了。」

        「我也知道,只是忍不住好奇嘛。」

        「你只要出現在他們面前,我的身分立馬曝光。」

        他想陸清菀應該猜到了,可是她隱滿兩個孩子的出生,當然不願意揭穿自己,既然他都變臉了,她樂得當作沒認出來,不過楚日還是那張臉,見了還能不攤牌嗎?

        楚日摸了摸鼻子,提議道︰「我要不要也來變個臉?」

        楚蕭陵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別再廢話,你可以滾了。」

        楚日好哀怨的看了主子一眼,乖乖走人。

        楚蕭陵看了窗外一眼,半晌還是起身走出去。這個時候兩個孩子早就上床了,但他還是習慣則瞧上一眼,即便只能站在外頭,他們也根本看不見他,可這是出於父親對孩子們的關愛。

        站在樹下,看著還亮著燈光的屋子,楚蕭陵知道陸清菀還沒睡,她應該還在練字,目光不自覺的搜尋她的身影,果然看見她在西側間,窗戶打開,夜風輕輕拂過她的髮絲,她彷彿沒感覺到,專心的臨摹字帖,直到最後一筆落下,她審視了一番,終於放下筆,然後像有感覺似的抬頭看向窗外。

        一個在暗一個在明,兩人視線對上,一個看得清清楚楚,一個看得模模糊糊,率先轉開頭的是陸清菀,還伸手將窗子關上,沒一會兒之後就熄掉燈火。

        楚蕭陵見狀不由得苦笑,若是可以避開他,她絕對是不餘遺力,難道她以為這樣就可以劃清界線嗎?他真的很慶幸她將兩個孩子生下來,他們有了切不斷的連繫,要不,他想要她回到身邊就難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6 11:53 PM 編輯

【第五章】  父子相認

        雖然沒有當母親的經驗,但是上一世有個好母親,陸清菀可以複製,當然每個人的情況不同,上一世她父母雙全,這一世她的孩子缺了父親,因此當母親的同時也要扮父親的角色,所以她很寵愛孩子,只要能力範圍,她都會滿足他們的要求,不過她對孩子的要求也很嚴格,不對的行為絕對不容許。

        瞧見兩個孩子一身狼狽從外面走回來,明顯在泥地上滾過,陸雲蓉甚至哭成了一隻小花貓,而陸雲驥顫抖的緊咬下唇,陸清菀臉色一沉,什麼也沒說,吩咐春兒去燒熱水,送到西側間耳房,便帶兩個孩子回房。

        廚房早午晚膳左右都會備上熱水,因此沒等多久琴嬤嬤跟著春兒送熱水過來,陸清菀簡單的先幫女兒沖洗,再來是兒子,前後不到一個時辰。

        陸清菀看著坑上的孩子們,坐著端端正正,一副認錯樣的低著頭,對於他們的態度很滿意,口氣自然溫和,「打架了?」

        兩個小家伙很有默契的點點頭。

        「我說過,無論什麼原因,只要打架就必須接受處罰,記得嗎?」

        兩個小家伙又點點頭。

        「你們先說說看,為何打架就必須接受處罰?」陸清菀先看哥哥,再看妹妹。

        「打架不會記得輕重,很容易出事。」

        「一個不小心,撞到頭,就會變成笨蛋。」

        陸清菀滿意了,一次又一次的重複,是要他們能夠記住。「好啦,你們覺得應該如何處罰?」

        兩個小家伙對視一眼,同時抬起頭看著她,「大字三張小字五張。」

        陸清菀不贊成體罰,罰寫可以順道讓他們練字,這倒不錯,不過她搖了搖頭,提出她要的數量,「加上原本每日要寫的字,一日大字六張小字十五張。」

        兩個小家伙又對視一眼,牙一咬,點頭應了。

        「一個月。」

        兩個小像伙的肩膀瞬間垮下來,陸雲驥囁嚅的道︰「一個月會不會太久了?」

        「半個月就好了。」陸雲蓉連忙道。

        「我覺得一個月不會太久,又能保證你們不會轉眼就忘了。」陸清菀只是允許他們提出處罰的內容,可不會由著他們拍板決定。

        「我們保證不會忘了,對嗎?」陸雲驥轉頭看著妹妹,立馬得來她舉手附和。

        「一個月。」陸清菀可是很堅持自個兒該守住的界線。

        「娘親……」
   
        「你們更喜歡兩個月嗎?」

        兩個小家伙同時用力的搖搖頭,「一個月。」

        「好啦,這會兒可以說了,你們為何打架?」雖然凡事應該先問理由,可是她擔心藉口太合理會不忍心處罰,因此倒著來,先決定如何處罰,再知道事情始末。

        兩個孩子又互看了一眼,同時低下頭來,半晌,陸雲驥怯怯的道︰「虎子說我們是沒有爹的野孩子。」

        陸清菀不喜歡兩個孩子跟村裡的孩子玩,寡婦門前是非多,村裡的人對他們一直懷著惡意,若非他們背後有京城權貴,人家早就找各種理由欺上門了,但她也不同意關在自個兒的象牙塔,孩子應該與外人多接觸,善意也好,惡意也罷,理當親眼去見識這個世界的美與醜,所以除了提醒孩子要遵守的安全規則,她不會拘著孩子,由著他們自個兒去碰撞去學習。

        「娘親說過,每個孩子都有爹有娘,只是基於種種原因,爹娘不見得可以長伴孩子們身邊,而你們的爹爹……去了很遠的地方。」如今她不敢再「詛咒」孩子們的爹死了,因為此人很可能是某人。

        兩個孩子的頭更低了,娘親說過的話他們一直記著,可是他們想爹爹。

        陸清菀嘆了聲氣,上了炕,將兩個孩子圈進懷裡,「你們要記住,只要爹爹能在你們身邊,他一定會守著你們。」

        過了一會兒,陸雲驥抬起頭來,好奇的問︰「娘親,爹爹是什麼樣的人?」

        「……你們爹爹是很厲害的人。」原主記憶中關於前夫的部分真的很少,可是某人很鮮活,她就拿他當範本好了。

        「爹爹多厲害?」陸雲驥的追問也挑起陸雲蓉的好奇,她也抬起頭瞅著娘親。

        雖說有某人當範本,但是陸清菀只打算拿來敷衍,並不想仔細回答這個問題,這會兒面對兩個孩子渴慕的目光,想避開又覺得不忍。

        略一思付,陸清菀再三斟酌的道︰「你們爹爹是一個將軍,敵人聞之喪膽,你們說是不是很厲害?」

        兩個孩子很用力的點點頭,兩眼滿是崇拜的星星。

        「娘親說過,嘴巴長在人家臉上,說什麼都是上嘴唇下嘴唇一碰的事,我們管不了,當然也沒必要放在心上。」陸清菀還是趕緊轉移話題,說越多破綻越多,她越不知道如何說下去。

        頓了一下,陸雲驥很委屈的說︰「虎子說爹爹不要我們了。」

        陸雲蓉可憐兮兮的抿著嘴。「爹爹不會不喜歡我們,對不對?」

        陸清菀很想罵人,兔崽子,自個兒不討人喜歡,就把矛頭指向別人……忍住,她柔聲的反問︰「舅舅喜歡你們嗎?」

        兩個孩子想當然的點點頭。

        「舅舅喜歡你們,爹爹怎麼可能不喜歡你們?」這句話根本不符合邏輯,但如今自動將小人帶入父親的角色,她也就理直氣壯。

        陸雲驥立馬笑了,「舅舅說最喜歡我們了。」

        「嗯,舅舅最疼我們了,無論我們要什麼,只要能力範圍,他一定買給我們。」陸雲蓉伸出手指一一數來,「舅舅給我們買了空竹、泥叫叫、陶響球、九連環、掛虎和大座獅、風車……好多好多,我都數不清了。」

        陸清菀唇角一抽,這些東西她不是也有買嗎?有時候她覺得兩個孩子好像更喜歡「父親」,而不是她這個娘親……算了,過去四年一直缺席的角色出現了,兩個孩子難免會巴著不放,也不知道這個角色能夠在他們生命當中待多久,她又何必如此斤斤計較?

        陸清菀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試著將他們的注意力從某人身上拉回來,「以後遇到不開心的事,只要想到有很多人愛你們,你們很幸福,這不就好了嗎?」

        兩個孩子點了點頭,陸雲驥很懂得利用機會提出要求,「娘親,今晚我可以跟舅舅睡嗎?」

        「娘親,我也要。」陸雲蓉急忙的道。

        陸清菀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怎麼還是繞不開他?「娘親沒意見,可是舅舅應該不會答應,舅舅不習慣跟人家睡。」

        「舅舅答應過我們,只要娘親說好,舅舅就沒問題。」

        「嗯,舅舅還答應我們連續說三個故事。」

        陸清菀無話可說了,一個不小心將自個兒坑了,而兩個孩子當然是開開心心的下炕跑去收拾東西,準備晚上移駕客房。

        盡管順利擺平兩個孩子,但關於「父親」這個話題卻落在心上,陸清菀忍不住為此發愁,她是不是應該向孩子介紹他們的父親?雖然她對外宣稱自己是「寡婦」,但並未對孩子言明父親死了,畢竟人家沒死卻說人家死了,這很不道德,只能用「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這種話來哄哄孩子。

        原主背著臭名和離離開輔國公府,因此她生下孩子後都不曾想過讓孩子回去輔國公府,其中不乏原主身體不好,徘徊於生死之間,哪有心思籌謀孩子的事,可撇開原主的想法單問她自己,其實孩子應該有權利知道自個兒的父親是誰,是什麼樣的人,至少別人問起,他們不會窘得連個影像都描繪不出來。

        陸清菀走到臺階坐下,雙手支著下巴擱在雙膝上,兩眼無神的看著前方。

        楚蕭陵沒想到今日的「夜探」可以見到她走出房間,既然遇上了,當然是大大方方過去在她旁邊坐下,「怎麼了?」

        見到他,陸清菀一點也不奇怪,他每日都會過來一趟,就是昨晚兩個孩子跟他睡覺,他還是來了,待她關上窗子他就走人,她又不是傻子,還看不出他是為她而來嗎?可是他什麼都不說,她自然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什麼怎麼了?」她懶洋洋的反問。

        「我瞧你一整日心神不寧。」

        「是嗎?」

        「你不知道自個兒臉臉上寫著「我有事」嗎?」

        頓了一下,陸清菀直起身子,「我沒事,只是有個關卡過不了。」

        楚蕭陵微微挑起眉,「什麼關卡過不了?」

        半晌,陸清菀幽幽的道來,「兩個孩子明明很想知道父親的事,但我只想忘了過去,對他們是不是很不公平?」

        「不公平,對孩子的父親也不公平。」

        陸清菀惡狠狠的瞪過去,「哪兒不公平?」

        楚蕭陵毫不退縮的迎接她的怒視,「孩子有知道的權利,父親也有知道的權利。」

        「他害我吃了那麼多苦頭,我為何要告訴他?」這是發自原主內心的吶喊,遭人家污蔑的時候,他沒有站出來為她說一句話,是他的無情讓原主徹底死心求去。

        「我……他怎麼害你吃了很多苦頭?」楚蕭陵差一點忘了自個兒的角色。

        「我明明遭到陷害,可是他自始至終冷眼旁觀,由著人家污蔑我,逼著我和離歸家,最後又被逼著來到這兒九死一生生下兩個孩子,嘗盡苦頭,這難道不是他的錯嗎?」

        原主那麼善良柔弱,遇人遇事只知忍讓,怎麼可能因為嫉妒就謀害夫君的表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遭人陷害,然而輔國公府沒有一個人想查清楚真相,只是迫不及待抓住這個機會逼她離開。

        對於那個意外,楚蕭陵有過懷疑,但最關鍵的證人是她的貼身大丫鬟,而且他立馬要離開京城遠赴西北,他擔心她留在輔國公府不久就會「病死」,他娘不喜歡她,一定會想方設法折騰她,以她當時的性子根本受不了。

        「若是遭到陷害,為何不想法子證明自個兒的清白?」

        「無論輔國公府,還是晉安侯府,都迫不及待想將我弄走,我一個和離的庶女,且姨娘都死了,誰能幫我證明自個兒的清白?」就算當時她穿越過來,在那種情況下,她也會做出跟原主一樣的選擇,因為繼續留在京城,最後只有死路一條。

        「你想查明真相嗎?」

        陸清菀沒好氣的賞他一個白眼,「誰願意身上有個污點?」其實京城已經離她很遠了,她並不在意真相是什麼,但是原主至死都惦記著那個冤屈,她覺得有必要還原主一個公道,還有,驥哥兒將來要參加科舉,蓉姐兒將來要嫁人,當娘的身上最好不要有污點。

        「那你就應該回京查明真相,討回公道。」

        「我已經和離了,想追查真相太難了。」

        「我可以幫你。」

        陸清菀一笑置之,五年了,該有的痕跡早已抹去,真相只怕永遠石沉大海。

        「你不相信我?」

        陸清菀搖了搖頭,好笑的道︰「我們好像扯太遠了。」

        「這件事對你來說很重要不是嗎?」楚蕭陵可不願意配合她轉移話題。

        略微一頓,陸清菀點出一件很重要的事,「我若是一輩子待在這兒,真相對我來說沒多大的意義。」

        「那就回京。」

        陸清菀再次一笑置之,懶得跟他說了,這次索性站起來,轉身準備回房。

        楚蕭陵伸手拉住她,她不由得一僵,想抽回自個兒的手,可是他不放,還接著道︰「回京的事你好好考慮。」

        冷冷一笑,陸清菀淡漠的道︰「京城已經沒有我立足之地。」

        「皇上又沒有下旨禁你入京,京城怎麼可能沒有你立足之地?」

        「有時候不需要皇上下旨,相識之人有心孤立你,你就難以在那兒立足。」原主是性子軟了點,但也是個聰明又通透的人,為何要選擇北燕州的莊子安身?那是因為看出嫡母和婆婆都恨不得她死,若她不識相,還要在她們眼前晃來晃去,她們肯定會痛下殺手,因此她離京城越遠越好,而且日子一定要過得很苦。

        她一直想不明白,為何原主會同時得罪了嫡母和婆婆?

        嫡母不喜歡庶女這不難理解,可晉安侯府並非只有她一個庶出的,其他庶子女待遇不差,且嫡母沒有生女兒,又是個重視臉面的人,對他們的教導也是用了心思,這一點從原主自幼學習書畫就看得出來,也因為如此,嫡母恨欲其死的態度令她不解。

        至於婆婆的嫌棄,她懂,庶女憑什麼嫁給高貴出色的世子?可是再不喜,她都嫁了,為何過了幾年才要出手對付她?

        「有我在,沒有人可以孤立你。」女人的地位取決於男人的權勢,這次他回到京城後不再只是一個千總,而是震懾西北的宣武將軍,而且他再也不會像以前一樣放著不管,他會真正成為她的靠山。

        陸清菀挑釁的揚起眉,「你是我的誰?表哥嗎?」

        「……」時候未到,他還不能攤牌。

        陸清苑用力扯回自個兒的手,大步走向房間,同時丟下一句話,「做不到的事就不要說大話。」

        楚蕭陵忍不住苦笑,他在她心目中肯定是一個不值得信任的人,所以她明明猜到他是誰了,還是不願意面對……沒關係,事情很快就告一段落了,他會帶他們回京,一個都不會落下。

*             *             *

        某日早上醒來,看見某人又留下書信和銀票離開,陸清菀已經可以視為三餐一樣的尋常狀態,依舊該幹啥就幹啥,不過是少了一個人,當然,她為兩個孩子小小擔心了一下,但顯然有過前例,兩個孩子認定他還會回來,很快就放下了。

        陸清菀不知道他會不會回來,不過她也不樂意當個潑冷水的娘親,時日久了,記憶就會模糊,傷心難過的感覺就會淡化,她也就讓兩個孩子自行消化。

        關於那夜與某人討論的話題,雖然後來偏掉了,但是陸清菀並未忘記此事,兩個孩子確實有知道父親是誰的權利,不過如何開這個口教她傷透腦筋了。

        陸清菀今日帶著兩個孩子作畫,取的景是「小雞覓食」,將小雞散放在莊子的曬穀場,灑了一些米粒還有蚯蚓,可惜她的心思一直在琢磨如何開口這件事,一個時辰過後還未畫出一隻爛泥中的蚯蚓。

       「娘親生病了?」陸雲驥像個小大人似的摸了摸陸清菀的額頭,再摸摸自個兒的額頭,再來是妹妹的,溫度一樣,沒發燒啊。

        陸清菀唇角一抽,難怪說父母是孩子的榜樣,瞧他的舉動,跟她一模一樣。「娘親沒生病,只是忙著想事情,還來不及落筆。」

        「什麼事令娘親如此傷神?」陸雲驥一臉的嚴肅,套句舅舅所言,爹爹不在時,他這個家中的男丁就是一家之主,不但要照顧妹妹,還要照顧娘親。

        「娘親有心事可以告訴我們,我們可聰明了,我們給娘親出主意。」凡事有哥哥擋在前面,陸雲蓉更顯天真活潑,不像哥哥喜歡板著臉,她總是笑嘻嘻的。

        陸清菀笑了,摸了摸他們的頭,「謝謝你們,我正好有事想告訴你們。」

        兩個孩子眼睛一亮,感覺自個兒得到重視,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牽著陸清菀,「娘親,我們去那邊坐下。」

        陸清菀點了點頭,由著兩個孩子拉著她站起身,走到臺階坐下。

        「娘親,說吧,我們洗耳恭聽。」陸清驥正襟危坐的道。

        「嗯,洗耳恭聽。」陸雲蓉還煞有其事的挖了挖耳朵。

        陸清菀故作苦惱的道︰「你們兩個能不能輕鬆點?要不,娘親還真不知道如何開口。」

        兩個孩子頓時不知所措,終於脫去偽裝的小大人模樣,恢復小孩子的身分。

        陸清菀忍俊不住的笑了,輕輕捏了捏兩個小家伙的臉頰,「你們就當娘親在說故事,這不就好了嗎?」

        這對他們而言不是難事,聽故事嘛。

        陸清菀見他們放鬆下來,略一琢磨,索性當成聊天似的問︰「我說過你們的爹爹在很遠很遠的地方,你們想知道在哪兒嗎?」

        兩個孩子很驚訝,娘親不喜歡他們問起爹爹,今日怎麼主動提起爹爹?他們都不想錯過這樣的機會,兩人同聲問︰「爹爹在哪兒?」

        「你們爹爹去了西北。」陸清菀起身撿了一根樹枝,再回到原位坐下,用樹枝在地上畫圈圈,點出西北跟他們的距離有多遠,「我們的桃花村在這兒,西北在這兒。」

        「爹爹為什麼要去西北?」

        「你們爹爹是武將,皇上下了命令,他就得去西北。」

        「皇上為什麼要爹爹去西北?」

        「西北旁邊有一個很野蠻的國家——夏國,每年到了冬日,他們就會跑來偷襲我們大梁的村莊,搶奪我們的食物,你們爹爹就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去那兒打壞人,趕走他們。」

        陸雲驥驚叫一聲,拍掌道︰「娘親說過,爹爹是很厲害的將軍。」

        「你們爹爹不只是會領兵打仗,他還很聰明很會讀書,寫了一手好字。」兩個孩子閃爍著一雙黑亮亮的大眼,裡面滿滿對父親的崇拜之情,可是……

        「爹爹為何都不來看我們?」

        「爹爹真的不喜歡我們嗎?」

        略一遲疑,陸清菀還是坦然道來︰「爹爹不是不想看你們,更不是不喜歡你們,爹爹根本不知道你們。」

        兩個孩子顯然沒反應過來,不明白娘親的意思。

        陸清菀只好從當初遭到陷害開始道來,直至她來到桃花村,接著發現腹中有了孩子,幾乎耗盡力氣生下他們後,她就纏綿病榻,根本不可能將他們的事告訴他們爹爹,更別說她也不知道上哪兒尋他們的爹爹,拖著拖著,就一直拖到如今。

        聽完來龍去脈,兩個孩子只是抿著嘴,久久不發一語。

        雖然兩個孩子性格不同,但是遇到事情,反應往往一模一樣。

        陸清菀摸了摸他們的頭,「怎麼了?」

        陸雲驥看著她,擔憂的咬了咬下唇,「若爹爹知道我們,爹爹會不會將我們從娘親身邊帶走?」

        陸雲蓉趕緊搖頭道︰「我想要爹爹,但是我不要離開娘親身邊。」

        陸清菀將兩個孩子摟進懷裡,「沒有人可以將你們從娘親身邊帶走。」

        頓了一下,陸雲驥小小聲的道︰「娘親,我可以見爹爹嗎?」

        「我也想見爹爹,我都不知道爹爹長什麼樣子。」

        「娘親會讓你們見到爹爹。」若某人真的是她前夫,他遲早會攤牌。

        陸雲驥想到什麼似的兩眼一亮,「娘親會畫爹爹嗎?」

        聞言,陸雲蓉激動的抓著母親的手,「娘親不是說畫人像最簡單嗎?」

        素描對於她來說確實很難簡單,可是……陸清菀頭疼了,原主記憶中的前夫實在很模糊,這教她從何畫起?而某人又一直保持易容的樣子……

        「娘親!」

        看兩個孩子又渴慕又期待的樣子,陸清菀實在拒絕不了,只能硬著頭皮道︰「娘親試試看。」

        一個時辰後,兩個孩子看著父親的畫像,很苦惱的你看著我,我看著你,怎麼如此面熟呢?難道他們見過爹爹嗎?

        陸清菀看見完成的畫像也無言以對,除去那道疤痕,將眉毛換成英氣逼人的劍眉,剩下的她就是照著驥哥兒長大的樣貌去模擬而已,但竟也讓她有些莫名的熟悉感,難道他真就長成這副模樣不成……

*             *             *

        楚蕭陵摸著窩在身側撤嬌的小黑,目光穿過黑夜盯著杏花莊。

        「你親眼見到那些氣味散落在貨物上面?」楚蕭陵一直忙著跟兩個孩子培養感情,並不清楚他們如何安排,反正他只要確定楚星的氣味散落在目標物上面,而這些目標物能夠揭露杏花莊滅門血案的真面目。

        「我親手將那些氣味散灑在箱子上面,就怕他們換了箱子。」楚日回想起過程還激動不已,為了靠近那些貨物,他們還包下酒樓舉辦文會,鞭炮一放,馬兒雖免受了驚嚇,場面出現混亂,趁機將氣味散弄到那些箱子上就容易了,可是遇到這樣的突發狀況,商隊生出疑心換了箱子,這就白費功夫了。

        「不會,除了給外人看見的貨物,我相信商隊大部分的人都不清楚真正要運送的貨物是什麼。」這種殺頭的事當然越少人知道越好,箱子肯定有兩層,一層可以展示在外人面前,另一層只有幾個知道內幕的人清楚,換言之,這箱子不會換。

        楚日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這種事知道的應該只有一兩個吧。」

        「商隊只要完整的將貨物交出去就好了,鋪子的人就是要驗貨也不會輕易更動箱子,先別說這些箱子是否特製,更換箱子鬧得動靜太大,這不是將所有的目光都引過來嗎?」

        聞言,楚日倒是放心了,只要箱子不更動,今夜的行動就成功了一半。

        這時原先還懶洋洋的小黑突然站起來,幽暗的黑眸直勾勾落在黑暗中的某一處。

        「看樣子來了。」楚蕭陵的話剛剛落下,就聽見車輪轉動的聲音。

        雖然只有微弱的月光,楚蕭陵還是一眼就看出是上次騾子車隊。

        小黑的鼻子動了動,然後用鼻子蹭了蹭楚蕭陵的右手手心。

        「你是不是聞到氣味了?」

        這次小黑直接用腦袋瓜蹭他。

        「這真是太好了!」楚日歡喜的道。

        楚蕭陵摸了摸小黑的頭,「不急,一刻鐘之後再讓你去探路,不過你要記住,不可以越過圍牆。」

        小黑再次用腦袋瓜蹭了蹭他。

        待騾子車隊全部進入杏花莊,楚蕭陵輕輕拍了拍小黑的頭,「好啦,你可以去了,記住,不可以調皮搗蛋,找到貨物最後的落腳處就回來。」

        小黑傲嬌的撇開頭,啊嗚一聲算是應了,便衝進黑夜之中。

        接下來只能等待了,可是沒一會兒,楚日就想到一個問題,「若是這些貨物藏在杏花莊,過些日子才會弄走,怎麼辦?」

        「這又不是普通的貨物,若是你,願意在手上多留幾日,還是早早交出去?」

        「當然是早早交出去。」

        楚蕭陵點了點頭,「我猜他們一刻也不想留,這個杏花莊可禁不起進進出出。」

        「這倒也是。」

        「不用急,無論藏在什麼地方,小黑都會找到。」

        如今真的只能等待了,還好他們沒有等太久了,約莫兩刻鐘,小黑就回來了。

        「小黑,找到了嗎?」

        小黑得意的搖著尾巴。

        楚蕭陵摸了摸小黑的頭,「我們走吧。」

        小黑帶著他們沿著杏花莊的圍牆走了至少兩刻鐘,他們來到通往蒼茫山的路口,然後隨著小黑一起進入蒼茫山。

        楚蕭陵不是沒有過猜測,若那些貨物是武器,蒼茫山是最好的交易地點,可是蒼茫山來來往往的獵戶不少,想要在此進行交易並不容易,但很快他就明白自個兒想偏了,一般獵戶根本不敢深入,再也沒有比這兒更適合交易的地方。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黑終於停下來,他們看見前方一兩里之處有燈光。「小黑,是那兒嗎?」

        小黑用腦袋瓜蹭了蹭楚蕭陵。

        楚日眼睛一瞇,細細打量,「那應該是獵戶歇腳的院子。」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唇角一勾,「我倒忘了深山裡面總有幾處這樣的地方,雖然簡陋了點,但不妨礙在這住上幾日等人。」

        略一思付,楚日就想通了,「冀州的商隊一出發,齊國就會得到消息,並派人來這兒守著,等他們送貨。」

        「冀州那兒肯定有齊國的人守著,只要能逮到人,再掌握這支商隊,他們之間的勾當就一清二楚了。」

        「爺不是說不宜派人去冀州打探消息嗎?」

        「冀州的事不是我們可以插手。」

        楚日不明白的揚起眉。

        「你別忘了寧王是皇上的弟弟,除了皇上,沒有人可以動他分毫。」更別說寧王還是他表舅,他一個晚輩沒敬著點,還撲上去找麻煩,這不是找死嗎?他不清楚皇上的想法,但也看得出來皇上對寧王的包容,若不是起兵造反,皇上不會斷了寧王活路,所以偷賣武器這種事,很有可能是下面的人出來頂罪,而他這個將寧王捅出來的人,當然裡外不是人。

        楚日聽明白主子話中的含意,「爺認為皇上會輕輕放下?」

        「只要不越過皇上的底線,皇上不會輕易處置寧王。」

        「若爺不想招惹寧王,這事如何往上呈報?」

        「我自始至終秉持一個原則——看見什麼就說什麼,沒看見的不過是我個人猜測,那就不必多言。」譬如,他沒看見箱子裡面的東西是武器,就不應該認定他們交易的是武器,不過扯出冀州,皇上自然會跟他生出一樣的想法。

        「爺不提醒皇上嗎?」

        「冀州已經是我給皇上的提醒,無論皇上對寧王有什麼想法,冀州有鐵礦,皇上肯定要派人進入冀州查探。」若不是事關武器,他連冀州都不想提。

        「那我們可以回京了?」

        「明日先書信一封送回京城,我們就可以收拾準備回京。」楚蕭陵拍了拍小黑,「好,我們該走了。」

*             *             *

        既然要回京了,楚蕭陵就不可能再隱藏身分,首先臉上的易容要取下來,接著他要跟兒女相認……沒錯,他要先跟兒女相認,再聯合他們向陸清菀發動攻勢。

        這一段時間的相處,他知道最大的難題是陸清菀,想要說服她回京,恐怕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所以他必須先擺平一雙兒女。

        楚蕭陵刻意挑了陸清菀進縣城的日子,莊子只有琴嬤嬤和兩個孩子,琴嬤嬤在廚房準備午膳,兩個孩子在正房的東側間玩九連環。

        見到走進房間的楚蕭陵,兩個孩子很有默契扔掉手上的九連環,然後跳起來拉著對方的手,但一看到他的臉,兩人都瞪大眼睛,張著嘴巴……這不是娘親畫的爹爹嗎?

       楚蕭陵走到五步遠的地方蹲下來,「知道我是誰嗎?」

       半晌,兩個人互看一眼,這個聲音分明是——

        「舅舅?」

        楚蕭陵搖了搖頭,「不是舅舅,是爹爹。」

        「舅舅變成了爹爹?」陸雲驥覺得有點困擾,聲音是舅舅,容貌是爹爹,然後舅舅就變成爹爹,怎麼會這樣子呢?

        陸雲蓉點頭附和,「好神奇哦!」

        「確實好神奇,沒聽過舅舅會變成爹爹。」

        陸雲驥微皺著眉,陸雲蓉沒好氣的斜睨了他一眼。

        「我們的舅舅不就變成爹爹了嗎?」陸雲蓉對於這樣的改變可開心了,她太喜歡舅舅了,她還偷偷幻想過舅舅能不能變成爹爹?沒想到她的幻想成真了!

        陸雲驥也很開心,但他有個問題,「舅舅怎麼會變成爹爹?」

        「對吶,舅舅怎麼會變成爹爹呢?」陸雲蓉歪著腦袋瓜瞅著楚蕭陵。

        「我一直都是你們的爹爹,只是領了皇上的差事,不得不暫時隱藏身分,換了一張臉,先當你們的舅舅,明白了嗎?」

        陸雲蓉驚訝的哇一聲,後知後覺的想到一件事,「舅舅的疤痕不見了!」

        「不是舅舅,是爹爹。」陸雲驥糾正道。

        「爹爹沒有疤痕。」

        「對哦,爹爹沒有疤痕,舅舅有疤痕。」頓了一下,陸雲蓉一副很傷腦筋的皺著眉,「舅舅就是爹爹,可是,疤痕怎麼會消失不見呢?」

        「傻瓜,疤痕是假的。」陳雲驥抬起右手揉了揉陳雲蓉的頭。

        陸雲蓉覺得太不可思議了,「疤痕還有假的?」

        「這會兒爹爹沒了疤痕,臉也長得不一樣,不就表示先前那個疤痕是假的嗎?」陸雲驥突然覺得妹妹好難溝通,這麼簡單的事為何一直繞不出來呢?

        「我就是覺得太神奇了,就跟舅舅變成爹爹一樣神奇。」

        頓了一下,陸雲驥很老成道︰「娘親說,這世上的事無奇不有,跑到樹下躲雨會遭到雷擊,有人的頭髮是金色的,有人長得像黑炭似的,還有人能夠像鳥兒一樣在天上翱翔……總之,凡事莫要大驚小怪。」

        楚蕭陵聽著他們你一句我一句,自然而然就接受他這個爹爹,心軟得一塌糊塗,忍不住向他們張開雙手。

        兩個孩子遲疑了一下,終於忍不住跑過去撲進他的懷裡,喊了一聲「爹爹」。

        許久,楚蕭陵都說不出一句話,只是緊緊抱著他們,直到心情平靜下來,輕輕在兩個孩子的額頭上吻了一下,很認真的告訴他們,「改日你們見到楚星叔叔,再仔細向他討教,如何弄出不一樣的臉,還有如何弄出一道疤痕?」

         「楚星叔叔是誰?」兩個孩子很有默契脫口問。

         「楚星叔叔是個神醫,一手醫術可以治百病,一手易容術可以幫你變臉。」楚蕭陵不敢說楚星還會製毒,孩子還小,可別嚇壞他們了。

        「哇!好厲害!」

        「我可以拜楚星叔叔當師傅嗎?」陸雲蓉還記得娘親病歪歪躺在床上的樣子,她想要學習醫術,以後就不怕娘親生病了。

        「楚星叔叔很嚴厲,當他的徒弟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

        陸雲驥哼了一聲,「娘親說你是嬌丫頭,辛苦一點就唧唧歪歪。」

        「不喜歡的事,我當然怕辛苦,哥哥不是嗎?」

        「我才不怕辛苦,我是男子漢,以後要保護娘親和你。」

        「我……我以後也不怕辛苦了,我也要保護娘親和哥哥。」

        「我才不用你保護。」

        「我也不用你保護。」

        聞言,楚蕭陵好心疼,再次將他們摟進懷裡,「以後有爹爹,爹爹會保護你們。」

        「以後爹爹會一直跟我們在一起,對不對?」

        「我們再也不是爹爹不要的野孩子,是不是?」

        東側間滿是歡笑的聲音,陸清菀遠遠的就聽見了,心想,某人又回來了,有過一次經驗倒也不奇怪了,肯定是遇到的麻煩解決了,然後就回來了,不過越走近越是不對勁,怎麼聽見兩個小家伙不停的喊爹爹?

        陸清菀不由得心跳加速,兩個孩子不可能隨隨便便喊某人爹爹,除非……

        站在東側間的門邊,看見筆下的前夫變成活生生的人,她呆住了,怎麼可能跟她畫得一模一樣呢?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7 10:02 AM 編輯

【第六章】  金屋藏嬌

        楚蕭陵坦白身分,認了兒女,接下來是挑明帶他們回京的事,陸清菀當然不會爽快的答應回京,至少應該對楚蕭陵的偽裝表示生氣,即便她已經猜到了,但不能改變他欺騙隱瞞的事實。

        「你也知道我有任務在身,偽裝隱藏乃逼不得已,不能怪我。」楚蕭陵越來越了解她,她這個人吃軟不吃硬,他只能百般討好、勸說,絕對不能威脅逼迫。

        「你可是領了皇差,我豈敢怪你?不過這種感覺確實不好,不是嗎?」她不會慣著他,攤了牌,難道他們母子三人就應該立馬跟他回京?她腦子很清楚,如今他們的問題不過是浮上檯面,他們和離了,她又不可能將兩個孩子交給他,還有她在輔國公府遭到的污蔑……總之,存在的問題只是攤在陽光下,接下來是他們之間的角力,什麼該堅持,什麼可以退讓,他們有得討價還價。

        這不就是怪他嗎?楚蕭陵很委屈的說︰「你不是猜到了嗎?」

        陸清菀冷冷一笑,「我是我,你是你,我與你何干?」

        「……」他還是低估她的強硬。

        「我如何來到這兒,相信你查得清清楚楚,如今京城只怕沒有我容身之處;至於兩個孩子,你是他們的父親,我不能阻止他們喚你一聲爹爹,但別妄想我會將他們交給你,我怕輔國公府容不下他們,孩子在那兒沒有活路。」輔國公夫人對她的厭惡明明白白寫在臉上,對她的孩子肯定不喜。

        「我絕不會將孩子從你身邊帶走。」

        聞言,陸濟菀微微鬆了口氣,她還真怕他來硬的。

        「可是,我一定要帶你們回京。」

        「我若是堅持不回京呢?」

        「我不可能一直待在這兒,我必須回京覆命。」

        陸清菀很隨意的擺了擺手,「那你先回京覆命。」

        楚蕭陵一臉僵硬。

        見狀,陸清菀差一點爆笑,還好最後忍住了,要不她營造出來的氣勢就沒了。

        「我們不敢跟皇命相提並論,你還是早早回京處理正事,反正我們這一家子力量微弱,離不開北燕州,若是你忙裡偷閒想來看我們,我們會開門迎接。」

        楚蕭陵神情轉為嚴肅,一字一句的道︰「我不會將你們留這兒,我怕再來一次,我就沒有這麼幸運了。」

        「我們跑不了。」

        「我不會冒險,我賭不起,說什麼我也不會讓你再次走出視線。」

        陸清菀的心一顫,這個男人明明怕她把孩子帶走了,幹啥說得好像怕失去她似的?還好她不是小姑娘,不會輕易受到迷惑。

        「我知道你心裡有怨,你想為自個兒討回公道,我來幫你,我會讓你堂堂正正回到輔國公府。」

        頓了一下,陸清菀沒好氣的冷哼一聲,「誰要回輔國公府?」

        「我知道你現在不想回輔國公府,我可以等,等到你願意回到我身邊。」

        嫣紅染上雙頰,陸清菀彆扭的轉開頭,這個男人以為自個兒在說情話嗎?

        「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委屈。」

        「再說,我的氣還沒消。」

        雖然還沒氣消,但可以感覺她鬆動了,楚蕭陵趕緊問︰「如何可以讓你氣消?」

        「不知道,反正氣消之前,你別再浪費唇舌。」

        楚蕭陵轉到她面前,伸出雙手。

        陸清菀懵了,「幹啥?」

        「我讓你打啊,打到你氣消為止。」楚蕭陵一副豁出去的道。

        陸清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這個男人是在搞笑嗎?

        「我說真格的,你盡管打,打到你氣消,你高興為止,我絕不吭一聲。」

        陸清菀惱怒的一瞪,「你真幼稚!」

        楚蕭陵真是無辜,「我是認真的,隨你打,愛怎麼打就怎麼打,打到氣消。」

        陸清菀忍不住踢他一腳,「我更生氣了!」
  
         「嗄?」

         「想要我氣消,請你動一下腦子。」陸清菀舉起手敲了他的腦袋瓜一記。

         楚蕭陵故作疼痛的抱著挨打的地方,「我都不知道你的脾氣這麼大!」

         「對,我的脾氣很大,你還是離我遠一點。」

         「不要,我喜歡你有點脾氣。」他喜歡這樣的她,格外的生動嬌艷,像一幅色彩明媚的畫,使人觀之覺得天地都亮了。

        陸清菀的臉又紅了,不知道如何應對,索性轉身走人。

        「你趕緊打定主意,我盼著聽見你的好消息。」楚蕭陵連忙喊道。

        陸清菀只是哼了一聲,然後走向廚房。

        楚蕭陵左右晃了一眼,看見躲在桃樹後面的兩個小家伙,兩個小家伙先用雙手捂了一下眼睛,然後舉起雙手比了一個用力的動作,這是不忍看他,教他繼續努力的意思嗎?

        他一副無奈又委屈的對他們嘆了聲氣,逗得他們摀著嘴咯咯笑,然後打起精神,用力對他們點了點頭,表示接收到了,他會再接再厲,讓她明白他的堅持與決心,況且兩個孩子都站在他這一邊,還怕說動不了她嗎?

*             *             *

        有一美人兮,見之不忘。一日不見兮,思之如狂。

        將琴代語兮,聊寫衷腸。何日見許兮,慰我徬徨。

        願言配德兮,攜手相將。不得於飛兮,使我淪亡。

        陸清菀抬頭看著窗外桃花樹下彈琴的美男子,覺得很好笑,但又有那麼一點點甜甜的,他是想說服她回京,還是在求愛?這是他自個兒的主意,還是有人給他出謀劃策?她不得不承認,這個主意很不錯,第一日可以視而不見,第二日就受到影響,今日就一直控制不住自己尋聲尋人。

        平心而論,他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有身為武將的英氣銳利,但舉手投足透著一股文人氣息,剛柔在他身上融為一體,很難教人不心動,而她能守住理智,是因為他背後的輔國公府。

        她不曾經歷過輔國公府的事,但原主內心深處對輔國公府的恐懼來看,不難猜想那是什麼樣的地方,當然,她不是原主,不是那種只會忍氣吞聲的人,不過她不喜歡麻煩,樂得閃得越遠越好。

        若可以跟他劃清界線,她絕不會跟他扯上半毛關係,偏偏他們有斷不了的連繫――兩個寶貝,注定他們會「藕斷絲連」,以至於她想斬釘截鐵拒絕回京也不行。

        雖然回京不代表她會回輔國公府,但是斷不了的糾纏,最後怕是逃不開重回輔國公府的命運,當然,前提是她必須先洗掉身上的污點。

        總之,她不可能一直跟楚蕭陵僵持下去,她和楚蕭陵都要各退一步,最終他們母子三人還是要跟著回京,所以她必須多攢一些銀子,想法子在京城置產,好歹要有間兩進的院子,再買幾間鋪子,當個包租婆。總之,京城銀子的需求量更大,她只有五六千兩的存款真的不夠瞧。

        「小姐,歇會兒。」琴嬤嬤端著茶水和點心走進來。

        陸清菀收回視線,放下手上的筆,轉身走到炕上坐下,接過琴嬤嬤遞來的濕毛巾,擦手吃了兩塊糕點,再喝下一盞茶,目光不自覺的又尋找外頭的身影,她真是服了他,怎麼如此有耐性?

        「小姐,輔國公府欠您的公道該討回來了。」琴嬤嬤的想法很簡單,若無能為力,再大的委屈也只能忍了,可是如今有世子爺相幫,他們不會孤立無援,過去的污名該洗乾淨了。

        「我也想早早討回來,但是進了京,什麼都要銀子,首先我們要有自個兒的院子,還要有生財的路子,當然,我們去京城還是可以繼續原來的生計,可是沒有門路,想跟這兒一樣一個月掙上個兩三百兩不太容易。」

        生計確實是一個大問題,琴嬤嬤想了想道︰「小姐可以找錦繡坊的楊掌櫃幫忙。」

        「楊掌櫃?」

        「就我所知,楊掌櫃是京城人氏,成了親之後隨著夫君來到北燕州,最後挑中上河縣的縣城開了錦繡坊,因為在京城名氣很響亮,很快就在縣城站穩腳跟,由此可知,楊掌櫃在京城必有同行友人或者合作過的生意夥伴。」

        「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陸清宛輕拍了一下自個兒的腦袋瓜,憑她的圖樣,只要有門路,不怕沒有銷路,只是有關係跟沒關係的待遇差很大。

        「春兒能夠跟楊掌櫃搭上線,也是因為過去在京城合作過。」

        陸清宛驚訝的瞪大眼睛,「原來春兒跟楊掌櫃有一段淵源。」

        「是啊,要不我們早就斷糧了。」小姐剛剛生下小少爺和小小姐,若沒人參吊著,早就撐不下去了,也是因為如此,他們帶出來的銀子如流水般從指縫中流走,春兒不得不賣繡品換取糧食,只是春兒繡功不錯,但花樣子不行,掙的不足填飽肚子,後來還是楊掌櫃念在過往情分提供花樣子,待遇同繡坊裡面的繡娘一樣,情況才稍微好轉。

        原主的身體有多嬌弱、多花銀子,她很清楚,其中也有原主求生欲很弱的原因,直到她接手,心態變了,走出房間曬太陽,積極活動身子,慢慢的,灰敗的氣息從她身上退去,身體漸漸好轉。

        「這幾日我進城一趟,再問問楊掌櫃能否為我引薦。」

        「還有,我們回京正好趕上文華齋的秋季書畫拍賣會,老奴記得小姐手上有好幾幅畫。」

        為了在明書齋秋季的書畫拍賣得到更好的價錢,她前頭又完成了兩幅畫,一幅是旭日東升,一幅是夕陽西下,基本上以整片桃花村為景,不過藝術真的是見人見智,尤其在她沒沒無聞之前,想靠賣畫養活一家子,只能想想。

        「我的畫去了京城能不能得到青睞,這事說不準,我不能對賣畫抱太大期待。」

        琴嬤嬤想了想,又有主意了,「若是得到明書齋的何掌櫃引薦,小姐的畫在京城的文華齋能不能拍賣出更好的價錢?」若能得拍賣會東家的贊賞,在東家的操作下,她的畫確實能賣個好價錢,她在明書齋的拍賣會上能得五百兩,難保沒有這個成分存在,不過這還是跟個人喜好有關,文華齋的東家不等於明書齋的東家,但只要文華齋的東家喜歡她的畫,用不著引薦,她也能夠取得好成績。

        「我們不能靠賣畫過日子。」陸清宛皺皺眉。

        「這倒是。」

        「奶娘不必擔心,我只是想再拖上一段日子,利用這段日子多賣點花樣子,多存一點銀子,若是可以在京城買兩間鋪子租給人家就好了,也不必自個兒做買賣,生活就沒問題了。」

        琴嬤嬤張開嘴巴又閉上,其實小姐可以求助姑爺,他們三個都已經聽說了,沒想到這個從天而降的表少爺竟是姑爺,看來姑爺還是很關心小姐的,他們都有眼睛,都看出來了。不過小姐如今越來越強勢,又不願意落人話柄,凡事喜歡跟姑爺鏟清界線,絕對不會向姑爺開口,還是得她自個兒去找世子爺。

        「奶娘真的不必擔心,如今我存銀不少,只是想買位置更好、更有價值的鋪子,最好多備一些銀子。」

        琴嬤嬤點頭表示明白了,便退出房間,她自有打算。

        陸清菀起身回到書案後面,拿起筆,目光不自覺的又轉向窗外,已經不見楚蕭陵的身影,心裡生出一股失落,有他的琴聲相伴,作畫寫字特別有感覺……她怎麼覺得自個兒越來越離不開他?

        隔日陸清菀進了一趟縣城,詢問楊掌櫃牽線的事情,不過並不順利,錦繡坊的楊掌櫃在京城有些紛爭,不但牽不了線,還可能招來為難,這可讓她愁死了。

        坐在門廊前的臺階上,陸清菀漫不經心的看著夜空中的點點星光,心想,她的計劃可能要調整了,鋪子還是買兩間,不過其中一間要退而求次,要求不能太高……真是鬱悶,對自個兒荷包好不容易有點滿意了,轉眼又要消下去了。

        「桃花村真是個好地方。」楚蕭陵在她身邊坐下。

        「這兒確實是個好地方,不但山明水秀,更重要的是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事。」陸清宛別有用意的看他一眼,桃花村若是像輔國公府那樣的地方,原主能不能平安生下孩子還不知道。

        「老了,我們也找個這樣的地方過日子。」

        腦子先是空白,待反應過來,陸清菀瞬間紅成了一顆蘋果,可是教她出聲反駁,她又說不出來。

        楚蕭陵嘴唇微微一翹,半晌,閒聊似的道︰「你剛剛想什麼?」

        「哦……沒想什麼。」陸清菀緩了口氣,然後挑釁的偏過頭看著他,「入了夜不好好待在房裡,四處亂跑,也不怕嚇到人。」

        「我看不出來你嚇到了。」

        「我不同,尋常人的膽子跟我不能相比。」

        「這個時辰還不肯安置的只有你。」

        陸清宛聞言一噎,夜貓子的習慣刻在骨子裡了,沒有幾年很難改得了。

        楚蕭陵見她啞口無言的樣子,不禁笑了,然後直接轉入正題,「我對你們進京之後有一些想法,你要不要聽聽看?」

        怔愣了下,陸清宛好笑的道︰「我還沒答應回京。」

        「我相信你會答應,為了兩個孩子。」

        陸清宛很想反駁,可是終究化成一聲嘆息,務實的道︰「你說說看吧。」

        「我在京城有間書鋪,春秋兩季都會舉辦書畫拍賣,等到明年,我還會去江南開書鋪,也會比照京城的書鋪舉辦書畫拍賣,你的畫交到我的書鋪,我保證可以賣到千兩以上。」他一直知道她喜歡書畫,可是直到琴嬤嬤昨夜給他一幅她的隨手之作——盛夏牡丹,他驚為天人,方知她在書畫上的天賦非比尋常。

        琴嬤嬤偷偷找上楚蕭陵,陸清菀並不意外,倒是他話中透露出來的訊息教她大吃一驚,「你是文華齋的東家?」

        楚蕭陵微微挑起眉,「你看我是個武將,覺得文人會做的事跟我扯不上邊,是嗎?」

        「開鋪子說起來是商人的事,跟武將和文人一點關係也沒有。」她承認她很意外,這些年他不是一直在西北嗎?權貴經營鋪子不單為了掙銀子,也是為了收集情報,因此酒樓茶肆是首選,或者做起女人的生意,從後院的女人打探消息,總之,少有人經營書鋪。

        「沒錯,開鋪子確實是商人的事。其實,我名下的產業大部分是田地莊子,至於鋪子,我主要都是租給人家,去了西北後為了方便有個吃飯歇腳的地方,這才開了酒樓,楚風大概是開出樂趣,陸陸續續開了四五家,遍及整個大西北,而文華齋是祖母給我的,祖母說我雖然遠在西北,但京裡的消息不能全靠國公府,最好有自個兒的人脈。」

        有一就有二,然後他就連開了好幾間書鋪,有了文華齋當後盾,在各地開書鋪就很容易,只是並非每個地方都能比照文華齋舉辦書畫拍賣。

        陸清菀不會拒絕這樣的機會,因為作品想賣出好價錢,還是要看她的本事。

        「我的畫以後就交給文華齋。」

        「還有,我祖母在京城有間繡坊——錦織坊,我可以幫你引薦。」

        略微一頓,陸清宛點頭道︰「謝謝。」

        「其實,養你們母子三人是我的責任,可是我知道你不會接受,只好退一步,在你能夠接受的範圍相幫,這兩條路你能夠走到什麼程度,還是要看你自己。」

       「我們已經和離了,養我們不是你的責任,不過如你所言,這兩條路能走到什麼程度,還是看我自個兒,所以我接受你的引薦。」

        「若你有什麼生意想做,我們可以合作。」

        「跟你合作?」陸清菀皮笑肉不笑的唇角一抽。

        「我不懂生意,但我有銀子。」

        「不好意思,我也不懂生意。」

        「我看你跟明書齋的掌櫃討價還價,應該是有一肚子的生意經。」

        「……」討價還價跟做生意能一樣嗎?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會成為你的後盾,你想做什麼,我都會全力支持你。」

        雖然她沒做過生意,但是也有一些想法,將來的事很難說,譬如,她想開茶館,自個兒寫話本找人說書,憑著她上一世閒暇喜歡鑽研小說的熱情,她寫的話本肯定廣受歡迎。總而言之,做生意可不是只有銀子就好,還要有靠山,尤其在輔國公府和晉安侯府的夾擊下,沒有人護著,她別想在京城立足,將來她需要他幫忙的可能性很大。

        「若是有合作的機會,我一定會找你。」

       聞言,楚蕭陵鬆了一口氣,很好,至少不再急於跟他劃清界線,相信過不了多久,她會真正對他敞開心防。

*             *             *

        三日後,他們一行人踏上進京的路。

        前前後後共四輛馬車,一輛由楚星駕駛,載得是陸清菀和兩個孩子,一輛由趙叔駕駛,載得是琴嬤嬤和春兒,最後兩輛載得是箱籠,分別由楚蕭陵的另外兩個屬下駕駛,而楚蕭陵和楚日幾名近衛全部騎馬,他們分別走在馬車兩側和前後方,另外是小黑,自由奔放的跑前跑後,一轉眼不見蹤影,一轉眼又回來了。

        坐上馬車前,陸清菀忍不住再看一眼住了八九個月的莊子……不對,包含原主,有四五年,這兒真的殘破不堪,但為他們遮風擋雨,讓他們可以活下來。

        馬車動了,兩個小家伙興奮得直接坐在楚星旁邊,左看看右看看,看著沿路的風光,看著看著,最後直勾勾的看著騎在馬上的楚蕭陵,爹爹真是英武啊!

        「你們想騎馬嗎?」自從相認之後,楚蕭陵總是極盡所能的寵愛孩子,想要彌補長達四年在他們生命中的空白。

        兩個小家伙很有默契的互看一眼,用力點點頭,「可以嗎?」

        楚蕭陵看了另一側的楚日一眼,兩人同時靠過來,各抱一個放在身前,兩個小家伙歡喜的啊一聲。

        雖然往下一看很嚇人,但後面有爹爹護著,陸雲驥一下子就膽肥了,催著道︰「爹爹,我們可以快一點嗎?」

        「不怕嗎?」

        「不怕,有爹爹。」

        楚蕭陵隨即加快速度,馬兒越跑越快,陸雲驥感覺自個兒快飛起來了,此時小黑不知從哪兒跑出來,跟在旁邊奔跑,還哇嗚哇嗚的叫,陸雲驥忍不住也跟著哇嗚哇嗚的叫。

        陸雲蓉見了急忙的扯著楚日︰「日頭叔叔,我也要。」

        楚日臉一僵,「楚日」多好聽,怎麼變成「日頭」呢?

        楚星忍不住哈哈大笑,立馬遭來某人白眼。

        「日頭叔叔,快!」陸雲蓉急吼吼的道。

        楚日只好踢了一下馬腹,加快速度,陸雲蓉也跟著哇嗚哇嗚的叫。

        聽見外頭的笑聲,陸清菀情不自禁掀開竹簾往外看,見到馬兒載著一大一小來回奔馳,羨慕不已。

        「你想騎馬嗎?」楚蕭陵不知何時來到車窗邊。

        怔了一下,陸清宛違背心意的搖搖頭,「不想。」

        「娘親,試試看嘛,騎馬可好玩了。」陸雲驥邀請道。

        陸清菀堅持的搖搖頭,「等我學會騎馬,我要自個兒騎馬。」

        「進京之後,我來教你騎馬。」楚蕭陵很順口的道。

        陸清菀直覺的點點頭,而且滿心歡喜,可是點了頭立馬察覺到不對,想改變心意趕緊說不用麻煩他,又說不出口,除了他,還有誰能教她騎馬?

        「爹爹,驥哥兒也要學騎馬。」

        楚蕭陵伸手摸了摸兒子的頭,「好,爹爹教娘親、驥哥兒和蓉姐兒騎馬。」

        陸雲驥歡喜的又哇嗚一聲。

        見兒子如此開心,陸清菀更不會說出拒絕的話,有了父親,兩個孩子的笑容就不曾斷過。

*             *             *

        走了一日的陸路到了北燕州的碼頭,他們一行人改搭官船。

        陸清宛原本擔心兩個孩子會暈船,沒想到吃了楚星的藥,兩個孩子在船上如在平地,甚至懂得坐在甲板上欣賞水上風光,還吵著要作畫,將海天一色的景色畫下。

        兩個孩子一路活蹦亂跳,好像他們是來遊山玩水,陸清菀完全忘了回京這回事,直到楚蕭陵告知,他們再一日就抵達京城最近的津州碼頭,她終於後知後覺想起自個兒要進入「戰場」了,麻煩的是,她對「敵人」的了解很淺薄,原主的記憶深處只有恐懼,無邊無際的恐懼,這對她一點助益都沒有。

        心情煩躁時,陸清菀喜歡找事情轉移注意力,作畫最適合了,可是夜深人靜,又是在船上,不適宜作畫,倒是能吹吹風,讓自己冷靜下來。

        楚蕭陵在甲板上擺了兩張圈椅,陸清菀坐在圈椅上吹著海風,漸漸的,心靜了,瞌睡蟲也找上門了。

        「這麼晚了還待在這兒,你也不怕著涼。」

        陸清菀驚醒的睜開眼睛,茫茫然的看著坐在另一張圈椅的楚蕭陵,半晌,終於反應過來,「你怎麼在這兒?」

        「你不也在這兒嗎?」

        「……我睡不著啊。」

        楚蕭陵笑了,點了點她的額頭,「你的腦袋瓜都要磕到甲板上了。」
   
        怔愣了下,陸清菀尷尬的一笑,揉了揉額頭,「這也太誇張了吧。」

        「你能在這兒睡著了確實很誇張。」

        「……這兒太舒服了。」

        楚蕭陵同意的點點頭,狀似隨意的道︰「你不要擔心,凡事有我。」

        心微微一顫,陸清菀沒想到他看出來了,可是又不想在他面前承認自個兒膽怯,「我有什麼好擔心,有世子爺引薦,往後的生計沒問題,再來就是想法子調查當初的事,討回清白。」

       「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委屈。」

        陸清菀沒好氣的睨著他,微微抬起下巴,「人總是要長大,如今我是兩個孩子的娘,我不自立,我的孩子怎麼辦?以後誰也別想再讓我受委屈。」

        頓了一下,楚蕭陵輕輕的道︰「對不起。」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對不起」,但這一次她聽明白了,仔細想想,他確實應該向原主說聲對不起,原主在輔國公府過得那麼卑微,有他的責任,若他願意盡點丈夫的責任,原主不至於那麼悲慘。

        「還是不肯原諒我?」

        「過去了。」她無法代替原主原諒,但原主心腸柔軟,別人出於誠意的歉意,絕對會接受,而且平心而論,原主也有錯,若是原主強悍一點,也不至於連丫鬟婆子都敢上前踩一腳。

        「真的放下了?」

        楚蕭陵突然靠過來,兩人的臉頰差一點撞在一起,同時一怔,陸清菀隨即臉紅了,楚蕭陵像是傻了,因為從來沒有這麼近距離的看著她,發現她生得像朵粉嫩嬌柔的芙蓉花。

        「你……別靠太近了。」陸清菀伸手輕輕一推。

        往前一步,他就可以一親芳澤,不過最後一刻還是忍住了,不能急,她對他的心結太深了,他要慢來。

        陸清菀微微往後一退,清了清嗓子道︰「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安置了。」

        「好,明日午時左右就會抵達津州碼頭,從津州碼頭到靜園約一日車程。」

        陸清菀隨意的點頭表示知道了,倉皇的跳起來轉身跑回二樓的艙房。

        楚蕭陵見了唇角微微一翹,雖然不能太急,但也不能太過溫和,瞧,今日一急,不就有進展了嗎?

*             *             *

        走了十日,終於到京城了,楚蕭陵將他們安排在城外的莊子——靜園,進城約莫一兩個時辰,因為陸清菀還未買房,當然只能借住楚蕭陵名下的莊子。

        楚蕭陵是輔國公世子,他名下的莊子當然不會像桃花村那種殘破的莊子一樣,可是陸清菀沒想到這根本不是莊子,而是一座別院,說不上多詩情畫意,但無一不是景,難怪還特意取了名字,若她有銀子,也會想要有一座這樣的別院,偶爾帶兩個孩子來這兒度個假。

        「你覺得這裡如何?」為了他們的落腳處,楚蕭陵想了又想,最後選了這一處,進城一趟不難,而且這兒景色幽美,又有寬闊的空間供兩個孩子遊玩,還能上山採果子,下河捉魚。

        他們在桃花村的莊子很破敗,但是她很用心給兩個孩子布置遊戲玩樂的地方,希望他們每天快快樂樂。

        「這兒是個好地方。」看著兩個孩子前前後後跑來跑去,陸清宛無法昧著良心說普普通通,而她也確實喜歡這兒,有山有水,放眼看去通體舒暢。

        當初在桃花村時,她不急於進城買房,原因之一是城裡的房子空間較小,孩子沒地方玩耍,當然孩子上了學堂之後,大部分時間都在讀書,對於玩耍也沒有那麼大的需求,但這是男孩子,女孩子的生活還是圍繞著小小的房子。

        「若是你喜歡,你們索性在這兒住下來,我可以請先生來教驥哥兒和蓉姐兒。」

        「驥哥兒明年一定要上學堂,他應該有自個兒的朋友,倒是蓉姐兒,我想幫她請個女先生。」其實她自個兒也教得了孩子,可是她要掙錢,難免不夠周全。

        陸雲驥跑過來,扯著陸清菀的手,興奮的道︰「娘親,楚日叔叔說莊子後頭有一個跑馬場,明日我們就可以學騎馬了。」

        「娘親娘親,我也要學騎馬。」陸雲蓉跑過來抓住另一隻手。

        「娘親沒意見,只要你們……爹爹有空教你們。」雖然相認了,但要她親口承認實在彆扭。

        楚蕭陵看了她一眼,唇角微微一翹,分別伸手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休息個兩日,爹就教你們騎馬。」

        兩個孩子笑著點點頭。

        「好啦,跟你們楚日叔叔去外頭瞧瞧。」

        兩個孩子立馬跑過去,一左一右抓住楚日,吵著要出去外頭探險。

        「你想去看看跑馬場嗎?」

        陸清菀點點頭,隨著楚蕭陵沿著外圍繞到莊子後面。

        兩人很快就來到跑馬場,馬廄離跑馬場不遠,此時正好有馬夫出來遛馬,楚蕭陵便拉著陸清菀在觀賽處落坐。

        這會兒兩人可以好好說話了,楚蕭陵提議道︰「關於買房的事,我認為慢慢來,待一切步上軌道,你覺得如何?」

        這一點陸清菀毫無異議,她認為買房是一輩子的事,當然要仔細再仔細,好歹要先熟悉京城,知道哪個區域是優良住宅區,上一世好學區附近的房子特別貴不是沒有道理,若非經濟條件有限,沒有人喜歡住在龍蛇混雜的地方。再說了,沒有什麼比先確保穩定的收入來得重要,她還是先掌握跟錦織坊的合作,不過有一件事倒是可以先進行。

        「我想先買兩間鋪子,每年可以收些租金。」

        「這是小事,我讓楚月幫你張羅。」

        「謝謝,還有,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麼事?」

        「能否不要對莊子上的人透露我們的身分?」她可不想還未喘口氣,輔國公府和晉安侯府的人就殺上門。

        雖然他迫不及待想讓他們站在眾人面前,但是未洗去她身上的污點之前,隱瞞身分其實是一種保護。

        「你放心,我有分寸,我說過了,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委屈。」

        「我也說過,沒有人可以再讓我受委屈,我只是討厭麻煩,人家故意抓著事情不放,我不想理會還不行。」

        「是是是,我知道,不過,你真的要以帶著兩個孩子的寡婦身分借住這兒嗎?」

        陸清菀斜睨著他,「難道你有更好的主意?」

        「莊子不同於輔國公府,奴僕的規矩難免鬆散,我怕他們約束不好自個兒的態度,怠慢你們。」

        撇了撇嘴,陸清菀冷笑道︰「我記得輔國公府的規矩也不怎麼樣。」

        楚蕭陵聞言一噎,在母親刻意的挑剔刁難下,不難想像府裡的丫鬟婆子待她什麼態度,只是他很少待在府裡,根本不會留意這種事。

        「對不起。」

        「不必,你管不了別人的教養。」奴才都是看主子的態度下菜碟兒,輔國公夫人一有機會就折騰她,奴才對她的態度能好得了嗎?

        楚蕭陵實在不知如何反應,承認他管不了母親嗎?母親就是有諸多不好,兒不嫌母醜,他兩面不是人,只能暫時閉嘴。

        「你不必擔心我們,又不是缺了雙手,我們可以自個兒來,若能夠給我們一個小廚房那是最好,我這個人挑嘴,兩個孩子的胃口也養刁了,吃不下尋常人做的吃食。」

        下人要刁難他們很簡單,飯菜不香,她又不能說什麼,人家吃什麼,他們當然只能吃什麼,畢竟他們只是借住,沒有權利挑嘴。其實,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弄個紅泥小火爐,只是那玩意兒能做的料理有限。

        「這個我早有安排,有個小廚房,你們隨時想吃什麼就可以弄什麼。」他不可能一直待在這裡,廚房的供應難免有所疏漏,更別說莊子上的食材粗鄙,她肯定受不了。這段日子的深入接觸,他發現她非常重視吃,不是吃得貴,而是吃得講究、吃得美味。

        陸清菀不想太感動,可是沒法子,她的心還是被他的體貼打動,這一趟進京,住得好,吃得精緻,不難看出他在這上頭用了心思,顯然,他也注意到她很重視飲食。

        「今日早一點休息,明日我帶你們進城。」

        陸清菀歡喜的點頭應了,早早跟錦織坊談妥合作,她的心也能定下來。

*             *             *

        輔國公府玉和院內,哐啷一聲,輔國公夫人鄭玉安嚇了一跳,手上的茶盞瞬間墜落,碎了一地。

        「你說什麼?」她肯定聽錯了,兒子從來不是好色之人,甚至因為國公爺的後院亂七八糟,不喜歡女人靠近,要不,她早就塞女人進兒子的後院,兒子也就不會至今連個孩子都沒有。

        王嬤嬤微微一顫,神經頓時繃得更緊了,「夫人,老奴是聽翠兒說的,翠兒昨日回寧河村的莊子探望爹娘,得知世子爺前幾日帶了一個寡婦去了靜園,那個寡婦還帶了兩個拖油瓶。」

        「翠兒親眼見到了?」

        「這倒沒有,翠兒說,世子爺下了命令,不准任何人打擾貴客,甚至還為他們設了小廚房,他們不跟靜園的人一起用膳,若是世子爺在靜園裡,也是跟他們一起用膳,所以靜園裡的人見到他們,還得遠遠的讓路。」

        鄭玉安的臉色越來越沉重,「世子爺每日都會去莊子嗎?」

        「這幾日都去了,還帶著那個寡婦和兩個拖油瓶去跑馬場騎馬,聽說世子爺寵得很,遠遠看去就像是一家人,因此便有閒言閒語鬧出來,說那個寡婦是世子爺的外室,她為世子爺生了兩個孩子,世子爺不便帶回輔國公府,便安置在莊子上。」

        這實在太荒謬了!鄭玉安惱怒的轉頭看著大丫發冬梅,「你去看看世子爺出門了嗎?若世子爺還沒出門,請世子爺過來。」

        冬梅應聲退出房間。

        鄭玉安擺了擺手,示意丫鬟收拾地上的碎片,「重新沏一盞茶過來。」

        丫鬟動作俐落的收拾地上的碎片,再重新沏了一盞茶過來。

        鄭玉安喝了一盞茶,心情穩定下來,揮手讓丫鬟婆子出去,這才讓已等在外頭的楚蕭陵進來。

        鄭玉安試探的道︰「皇上不是還沒有給你安排新的差事,你怎麼還是日日不見蹤影?」

        「雖然皇上還未安排新的差事,但兒子每日還是要進軍營。」他已經呈報明峰鎮滅門血案的結果,皇上顯然有自個兒的考量,並未進一步裁示,只叫他休息一些日子,偶爾抽點時間上京營幫忙練兵。

        「皇上突然將你召回來,難道是要你接管京營?」兒子得皇上看重,鄭玉安當然開心,可是有兒子好像沒兒子,她覺得很鬱悶,堂堂一個國公夫人過得比那些姨娘還憋屈。

        「皇上大概是覺得兒子在西北待夠久了,又受不了祖母叨念,便召兒子回來,至於如何安排兒子,皇上可能還沒決定,兒子也不清楚皇上的心思,反正皇上叫我先進京營幫忙,我就每日上京營轉轉。」

        「既然只是上京營轉轉,每日先過來陪娘用早膳總可以吧。」

        「兒子答應祖母了,時間上若是允許,兒子會先到大長公主府陪祖母用膳。」

        鄭玉安完全忘了上頭還壓著一個尊貴的婆婆,慶幸婆婆她平日住在隔壁的大長公主府,又不喜歡人家吵她,要不,憑她對自己百般的嫌棄,日子可難過了。

       「我知道,在你心目中,你祖母最重要。」鄭玉安真是一肚子的委屈,兒子是她的,可是婆婆嫌棄她腦子不夠聰明,擔心她教不好兒子,硬是將兒子從她這兒帶走,以至於兒子自幼就親近婆婆,教她這個娘心酸啊。

        「娘,祖母最近身子不適,兒子得多陪陪她老人家。」鄭玉安擺了擺手,不想在此事上頭跟他糾纏,還是先弄清楚莊子上的寡婦和拖油瓶比較重要,於是開門見山的道︰「我聽說你從西北帶了一個寡婦和兩個拖油瓶回來?」

        怔愣了下,楚蕭陵微皺著眉,「誰在娘面前胡說八道?」他知道這事遲早會傳到娘耳中,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這是胡說八道嗎?難道那個寡婦和兩個拖油瓶不是你帶回來的?」

        「他們確實是我帶回來的。」

        「他們是誰?」

        略微一頓,楚蕭陵神情轉為嚴肅,「娘,兒子做事自有道理,能說的,兒子自然會告訴娘,不能說的,也請娘不要追問,可以嗎?」

        鄭玉安臉色微微一變,口氣有些不悅,「你突然帶了一個寡婦和兩個拖油瓶回來,娘難道不應該關心一下嗎?」

        「他們只是暫時住在莊子上。」他還恨不得立馬將他們帶回輔國公府。

        「為何要讓他們暫時住在莊子?」

        「兒子自有原因。」

        鄭玉安冷哼一聲,「你敢發誓,你跟那個寡婦一點私情也沒有?」
  
        「娘還不了解兒子嗎?兒子是那種不靠譜的人嗎?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兒子自有分寸,要不,皇上也不會看重兒子。」楚蕭陵事實上並未回答娘親的問題。

        這倒也是,可是人就在那兒,總不能沒個理由吧?鄭玉安張開嘴巴又閉上,兒子的嘴巴比蚌殼還緊,不說就絕不會說,不如先交代人盯著,若有什麼不妥之處再處置,兒子又沒成親,就是跟個寡婦有所牽扯也不至於壞了前途。

        「好吧,娘相信你,那個寡婦跟你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你是不是該成親了?你都二十五了,身邊好歹有個知冷知熱的人。」鄭玉安是真的心疼兒子,身邊侍候的全都是大老粗,吃穿用度一點都不精心,哪有貴公子的樣子?娶了妻子,不但有個女人照顧,兒子也會過得更好。

        「兒子的差事還沒下來,皇上會不會讓兒子又回西北,兒子也不確定,還是過些日子再說吧。」

        「去了西北又如何?你把人帶去就好了啊。」鄭玉安不敢抱怨皇上的安排,但忍不住腹誹,出身武將世家的青年才俊又不是只有兒子,為何獨獨讓她兒子去西北那種苦寒之地?

        「兒子如今只想著差事,其他的事暫緩。」

        頓了一下,鄭玉安遲疑的道︰「你不會還惦記著那個女人吧。」

        「……娘不要胡思亂想。」

        雖然只有短短一瞬間,但鄭玉安捕捉到了,目光不由得一沉,「娘可警告你,娘最討厭的就是那些庶子庶女,既然從姨娘的肚子爬出來,就要懂得安分,別妄想攀高枝,她可沒那個本事守得住。」

        楚蕭陵不喜歡跟母親起爭執,因為會沒完沒了,他沒那個閒功夫,可是事關陸清菀,他不說幾句又憋屈。

        「出身不是自個兒可以選擇,沒有人樂意當庶子庶女,非要有人出來承擔,那也是當父親的錯,為何要納妾?守著一個妻子真有如此困難嗎?」

        聞言,鄭玉安倒是放心了不少,兒子最討厭那些姨娘小妾的,想必不會跟那個寡婦搞在一起。

        「娘可不管,輔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不能是那種見不得人的出身。」當初若非國公爺背著她定下晉安侯的庶女,對方還拿了救命之恩當由頭,她說什麼也不會同意那個女人進門,還好那個女人心胸狹隘,擔心她逼著兒子納燕兒為妾,竟將燕兒推落湖,要不,她如今還要日日看著那個女人生悶氣。

        「兒子趕著出門,過幾日再來陪娘說說話。」楚蕭陵起身行禮,便急匆匆轉身離去。

        「娘還沒說完……」鄭玉安最後只能化成嘆息,兒子生得太出色,她很驕傲,可是她管不了啊。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7 10:16 AM 編輯

【第七章】   兩個嫡母的怨恨

        陸清菀隔著衣裳摸著袖袋裡面的銀票,開心得唇角上揚,有人引路果然比自個兒找上門來得輕省,同樣的東西,給的價格高出錦綿坊兩成,當然,這兒是京城,錦織坊又是數一數二的繡坊,專走高端路線,一條帕子都能貴上人家一倍,而她的繡圖新穎又別致,錦織坊當然樂於給她好價錢。

        短短十日,她掙了近二百兩,這還是她很克制,不敢一下子出手太重的關係,她出手的全是帕子荷包之類的花樣子,一來,她想先試試市場反應,受到青睞後她不來賣花樣子,人家也會催她;二來,她真正想做的是服裝設計,賺大戶人家的錢,若是她的花樣子深受喜歡,她就有機會談到四六分帳。

        總之,她越來越有信心,不但可以在京城立足,還會混得風生水起。

       陸清菀努力平復激動的心情,邁開腳步走出錦織坊,因為走得太急了,差點撞上一位夫人,還好她反應機敏,身子一偏,只跟對方碰了一下肩膀,她連忙低聲道歉,便低垂螓首退到一旁,讓對方跟侍候的丫鬟婆子先行通過,然後再走下臺階,接下來她要去文華齋。

        「等一下。」剛剛走進去的夫人突然停下腳步,轉身想喚住陸清菀,可是來不及了,陸清菀已經消失在人群當中。

        「二夫人怎麼了?」大丫鬟荷香趕緊跟著停下腳步。

        「你有沒有看到剛剛那個婦人?」張明悅是晉安侯府的二夫人。

        「有什麼問題嗎?」荷香的責任就是護好主子,別教人撞著,可不會對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多留心。

        「陳嬤嬤,你可瞧見那個婦人?」張明悅轉向另外一個侍候的婆子。

        陳嬤嬤點了點頭,「奴婢瞧見了,不過還來不及瞧仔細。」

        「我看好像是四丫頭。」

        頓了一下,陳嬤嬤撫掌道︰「對,是四小姐,不過四小姐怎麼會在這兒?難道四小姐回京了嗎?」

        「北燕州離京城有上千里,沒有侯爺相幫,她回不了京城。」張明悅比任何人都還了解她這個妯娌,王馥柔就是一個心眼比針孔通小的女人,若不是侯爺護著,陸清菀早就死在她手上了,而王馥柔願意在五年前放過陸清菀,沒將她逐出家門,是因為她相信陸清菀去了北燕州就回不來。

        「難道是侯爺悄悄將四小姐帶回京城?」

        張明悅堅定的搖搖頭,「侯爺是個光明磊落的人,當初的決定是他跟侯爺夫人達成的協議,他不會違背約定。」

        「難道那個婦人只是長得像四小姐?」

        張明悅眼珠子一轉,不懷好意的道︰「有人比我們更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二夫人……」

        陳嬤嬤還來不及提醒今日來錦織坊的目的,張明悅就走下臺階,她只好趕緊跟上去,荷香當然也立馬跟上去。回到晉安侯府,張明悅直接衝去王馥柔住的沉香院,劈哩啪啦將錦織坊門口的相遇說了,兩隻眼睛興奮的瞅著王馥柔,等著她激動的跳腳。

        「什麼?」王馥柔看張明悅如同一隻成日呱呱叫的鴨子,根本沒聽清楚。

        「四丫頭啊。」

        「四丫頭……陸清菀?」王馥柔幾乎忘了這號人物。

        「對,陸清菀。」

        「陸清菀怎麼了?」

        張明悅的臉瞬間僵硬,這個女人沒聽見她剛剛說的話嗎?

        「陸清菀到底怎麼了?」王馥柔很不耐煩的瞥了她一眼,對一個在記憶中劃入「死人」範圍的人,她真的沒多大的興趣。

        雖然恨不得頭一甩走人,可是熱鬧沒看成,張明悅不甘心啊,緩了一口氣,她放慢速度道︰「我剛剛在錦織坊門口見到陸清菀,嚇了我一跳,怎麼可能呢?陸清菀不是在北燕州嗎?你確定侯爺真的將她送到北燕州?」

        怔了半晌,王馥柔半信半疑的道︰「你是不是眼花了?你真的見到陸清菀?」

        張明悅沒好氣的哼了一聲,「我的眼睛可好了,怎麼可能看錯了?我看到的人確實是陸清菀,真沒想到,還以為她會老死在北燕州,竟然會悄悄回京。嫂子,你說,是不是侯爺捨不得女兒在那兒受苦,將人偷偷帶回來了?」

        「不可能。」

        「若不是侯爺偷偷相幫,那就是她自個兒長本事了,憑自個兒的本事回來。」

        「那丫頭去了北燕州能不能活命都難說,她能有本事自個兒回來?」王馥柔冷冷一笑,當初她可是派人暗中「護送」陸清菀去北燕州,據說陸清菀一路暈船,去了北燕州已經去了半條命,她要住的那個莊子又破破爛爛,也因為如此,她一直相信陸清菀會死在北燕州。

        「可是,我真的見到陸清菀。」

        「你肯定看錯了。」

        「嫂子要不要派人去輔國公府打探一下?」

        王馥柔不悅的看了她一眼,這個女人又不是不知道鄭玉安跟她不對盤,「你好像忘了陸清菀已經跟輔國公世子和離了,鄭玉安說不定連陸清菀去了哪兒都不清楚。」

        這倒也是,不過最重要的是,鄭玉安相信王馥柔不會善待陸清菀,很有可能還會找機會將人弄死。這些話張明悅可不敢明晃晃的宣之於口,只能道︰「輔國公夫人只怕比嫂子更擔心陸清菀回京,輔國公世子是個重情重義的人,見陸清菀落魄潦倒,難保不會動了惻隱之心,甚至重新將人娶進門。」

        王馥柔不以為然,「鄭玉安不會容許這種事情發生。」

        「輔國公夫人若管得了兒子,輔國公世子怎麼可能至今還未再娶?」

        王馥柔臉色一沉,鄭玉安這個女人平日驕蠻霸道,但是一對上寶貝兒子,她就是個耳根子軟的慈母。

        「輔國公夫人只要得知陸清菀回到京城,必然急著將人找出來,嫂子只要坐看她打探消息就好了。」

        「她就是知道陸清菀的下落,也不會告訴我。」與其盼著從別人那兒打聽消息,還不如她自個兒尋管道找人。

        「若是嫂子有心從輔國公府打探消息,想必不是什麼難事。」

        略微一頓,王馥柔斜睨著她,「這事好像跟二弟妹沒關係吧。」

        真是討厭,這個女人今日的反應也太冷靜了,她都沒看到熱鬧。

        「二弟妹沒事可以回了。」王馥柔看她就是不順眼,成日吵個不停,好像害怕別人不知道她的存在。

        張明悅樂得告辭走人,沒有熱鬧可看,她也不喜歡待在這兒,她這個嫂子生性刻薄,就是一塊點心都捨不得拿出來招待人家,若不能從她身上討點樂趣,待在這兒真的沒什麼意思。

*             *             *

        雖然買房的事急不得,尤其要買到價格地點都合適的房子,有時候是可遇不可求,絕非幾日的功夫就能連成,陸清菀又不想一直住在楚蕭陵的靜園,靜園的僕婢看他們的目光總是帶著不屑,即便不會往他們面前湊,但是赤裸裸的鄙視太明顯了,她住在這兒真的是渾身不對勁,因此一見到楚蕭陵,第一個關心的當然是買房進度。

        「你可有找到適合我們的院子?」

        「我想先跟你介紹一下京城各個區域——西城是權貴住的地方,大多是傳了好幾代的院子,幾乎沒有人買賣,只會有抄家得來的院子,那要看皇上的意思,可能是賞人,也可能拿出來拍賣;南城住的是商賣,院子相對精緻,買賣也比較多;東城住的是普通老百姓,也有一些小官吏,買賣的當然更多;北城龍蛇混雜,京城最窮的人全在這兒。」

        陸清菀想了想,提出看法,「西城不用想了,就是白白得了一個院子也要有身分守著;南城倒是不錯,想必院子建造得更符合我的喜好;東城也可以考慮,我終究只是普通老百姓;北城就不必了,我可不想住得膽顫心驚。」

        楚蕭陵認同的點點頭,「我盡可能幫你在南城靠近東城的交界處找,那兒相對便宜一點。」

        「好,何時能有消息?」

        頓了一下,楚蕭陵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你在這兒住得不好嗎?」

        「這兒終究是借住的。」她輕描淡寫的道。

        楚蕭陵搖了搖頭,糾正道︰「這個莊子以後不是傳給驥哥兒,就是給蓉姐兒當嫁妝,你們不能說是借住。」

        陸清菀撇了撇嘴,「人家又不知道他們是你的孩子。」

        「我可以向大夥兒說出他們的身分,只要你點頭。」

        陸清菀連忙搖手,「不必不必,我可沒有閒功夫應付麻煩。」

        「你在這兒安心住著,真的找到合適的院子,我也不會拖著不告訴你。」他也很樂意幫她多買幾處院子,以後可以當成她的嫁妝。

        陸清菀尷尬的一笑,「我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莊子上的人難免會對我們胡亂猜測,我有些彆扭。」

        「你們在這兒是貴客,若是有人不長眼睛惹你們不高興,直接打出去發賣。」

        「沒有,哪有人敢不長眼睛?只是好奇嘀咕個幾句,這也是難免的。」

        楚蕭陵似笑非笑的歪著頭瞅著她,「你聽見了?」

        「我用得著聽見嗎?看著他們的表情、舉動,還能瞧不出來嗎?」陸清菀沒好氣的賞他一個白眼,還好沒直接聽見,要不她可能會更鬱悶。

        「我還以為你不在乎,我可是提醒過你。」

        「……」她也以為自個兒不會放在心上,反正只是暫住,這些人不過是她生命的過客,無足輕重,可是真的住在其中,每天看著,感覺就不一樣了。總之,就是這兒的氛圍教人不舒服。

        「實在不必為了幾個不自量力的奴才不開心,大不了我將人調離莊子,丟到偏遠的犄角旮旯。」

        「沒這個必要,對了,我想買的鋪子可有消息了?」陸清菀還是趕緊轉移話題。

        「買了,花了四千兩,一處在南城,一處在東城,我直接幫你租給原來的租客,過兩日拿到紅契,我再陪你跟租客簽約。」

        聞言,陸清菀兩眼閃閃發亮,她終於有產業了,還是京城的鋪子。

        「你就這麼開心嗎?」

        「當然開心,這可是我憑自個兒的本事置辦的產業。」雖然她手上的銀子有摻水的成分,但是不管如何,她一步一步走到今日真的不容易。

       楚蕭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你確實很了不起。」

       陸清菀紅了臉,彆扭的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若是小孩子,我就不會老是為你魂不守舍。」

        陸清菀的腦子一時沒轉過來,待反應過來,瞬間紅成一朵嬌艷的牡丹花。

        怎麼辦?他好想靠過去親她一下……

        某人的目光實在太灼熱了,陸清菀立馬意識危險逼近,連連往後退,一個不小心扭到腳,身子一歪,還好某人及時勾住她的腰,再輕輕一扯,她轉而落入他的懷裡。

        你看我,我看你,心跳得好快,就在這時,兩個孩子歡喜尖叫的聲音傳了過來,陸清菀連忙拉扯他的手,「放開我。」

        楚蕭陵硬生生忍下那股想吻她的慾望,依依不捨的鬆開陸清菀,然後清了清嗓子道︰「不要胡思亂想,你不是喜歡作畫嗎?這兒無一不是景,你不如多畫幾幅書,即使趕不上秋季的拍賣畫,也可以在文華齋寄賣。」

        「畫多了不值錢。」她作畫講究感覺,難得蒼茫山給了她作畫的慾望,桃花村更是讓她連畫了三幅,可是來到這兒,看著處處皆能入畫的景致,她卻是一點作畫的念頭也沒有,反倒完成了兩幅大件繡圖。

        她的繡圖在錦織坊一堆出來就熱銷,錦織坊為了抓緊她,又提高了價碼,她又想買好一點的院子,整個心思當然全放在繡圖。

        「雖然畫多了不值錢,但是一開始多幾幅倒是無妨,也能藉此將你的名字推出去。」

        這一點陸清菀倒是認同,開畫展也不能只靠一幅畫,可是她手上的畫皆以桃花村為景,秋季的拍賣會自然只能從中挑選一幅,若想再增加,必須另外尋景作畫。

        「我知道了,最近我會再多準備一幅畫參加秋季拍賣。」

        楚蕭陵終於鬆口氣了,有事情忙,她就不會再受莊子上的奴才干擾,不會老想著離開這裡,不過有些人還是要狠狠敲打,免得忘了身分。

*             *             *

        晉安侯府沉香院。

        「京城太大了,沒有進一步的線索,奴才很難打聽到四小姐的消息,不過奴才知道輔國公世子不久之前回京,便試著從輔國公世子身上下手,倒是有所收獲。據說輔國公世子從西北帶了一個寡婦回京,那個寡婦還有兩個拖油瓶,如今將人安置在寧河村的莊子。」章管事是王馥柔的陪房,專門幫王馥柔管理嫁妝鋪子,也負責幫忙打探消息。

        「從西北帶回一個寡婦和兩個拖油瓶?」王馥柔實在不敢相信,輔國公世子的潔身自愛可是聞名京城,京城第一美人摔倒在他面前,他都視而不見的繞道而行,怎麼可能行好色之徒之事?當然,他有可能去西北之後變了,不過他又沒妻子,要什麼女人都可以,何必跟一個帶著兩個拖油瓶的寡婦搞在一起?

        「對,據莊子上傳出來的閒言閒語,輔國公世子不但疼愛這位寡婦,連兩個孩子也疼得像他的孩子似的,因此有一說,這個寡婦很有可能是輔國公世子的外室。」

        王馥柔不以為然的一笑,「楚蕭陵如今連正妻都沒有,看上了納回來當妾就好了,何必養在外頭?」

        「她有兩個拖油瓶,輔國公夫人只怕不會同意世子爺納她為妾吧。」

        「這倒也是,不過養外室名聲不好,楚蕭陵應該不會幹這種事。」

        「動了真心,明知不妥,卻又無計可施,也只能如此了。」

        略一思忖,王馥柔搖了搖頭,「若真的要養外室,他也不應該養莊子上,這麼明目張膽的擺在眾人面前,不是明晃晃的留下把柄嗎?皇上越過輔國公重用輔國公世子,有一部分的原因正是他潔身自愛。」

       「可是,若非輔國公世子養的外室,又為何將人帶到自個兒的莊子,這還不是給人留下話柄?」

        王馥柔輕輕轉動手上的玉鐲,這事怎麼想也想不通,「若非很重要的人,輔國公世子不可能將人帶回來,說不定這事還過了明路,皇上已經知道了,要不,至少莊子上的人早就收到封口令,不至於有閒言閒語傳出來。」

        頓了一下,章管事好像想到什麼似的瞪大眼睛,「夫人,會不會是……」

        王馥柔很快就反應過來,臉色變得很難看,「陸清菀?」

        「是的,若是四小姐,因為生活困苦,輔國公世子見了不忍,將她帶回來安置在自個兒的莊子,這不但不會壞了名聲,還會得到誇贊,說他有情有義。」

        「這倒是,不過那兩個拖油瓶又是怎麼回事?」

        章管事細細一琢磨,覺得有一種可能,「那兩個孩子會不會是四小姐撿到的?」

        「撿到的?」王馥柔激動得尾音上揚,這會不會太荒謬了?

        章管事很清楚主子的想法,不過對常人來說,這種事確實難以理解,可是落在四小姐身上他一點也不奇怪。

        「四小姐心腸很軟,見到人家有困難,出手相幫,這也不是不可能。」

        冷冷一笑,王馥柔語帶嘲弄的擺了擺手,「那丫頭能在北燕州那種地方將自個兒照顧好就了不起了,還能出手幫人?算了唄。」

        怔愣了下,章管事突然想起一事,「四小姐怎麼會跑到西北?」

        間言,王馥柔微蹙著眉,「對哦,那丫頭明明在北燕州,怎麼會跑到西北?」

        「難道是……四小姐跑去西北找輔國公世子?」

        「那丫頭膽子小得很,跑到西北……」王馥柔下意識的搖搖頭,可是再想想,若是活不了,與其回京落在她手上,還不如去西北找輔國公世子。

        「夫人眼下還是要先確定對方的身分,親眼見了才能確定對方是不是四小姐。」

        王馥柔同意的點點頭,「確實要親眼確認,免得弄錯了鬧笑話,你只能暗中查探,當心一點,別教人懷疑。」

        「奴才知道。」

        王馥柔擺擺手,章管事隨即告辭離開,江嬤嬤很有眼色的趕緊靠過來幫她按壓肩膀。

        「嬤嬤對這件事有何看法?」

        「老奴覺得四小姐看似軟弱,但極其聰明,當初選擇去北燕州的莊子,是因為知道唯有遠遠離開京城,方才有活命機會,實在沒道理回京。」

        沉吟半晌,王馥柔目光一沉,「若她真的回京,肯定是有了靠山。」

        「老奴也認為如此。」

        王馥柔恨恨的咬著牙,「這丫頭真是討厭,我好不容易高抬貴手放她一馬,為何她還要回來?」

        江嬤嬤知道主子又起了殺心,提醒道︰「老奴擔心,四小姐膽敢回京是因為輔國公世子,若有輔國公世子護著,四小姐只怕動不了。」

        王馥柔不懷好意的勾唇一笑,「若是鄭玉安知道了,會不會比我還心急?」

        「雖然輔國公夫人不喜歡四小姐,但如今四小姐跟輔國公府一點關係也沒有,輔國公夫人倒也不會抓著四小姐不放,除非我們能夠確定四小姐此次回京的目的是重回輔國公府。」

        她們對四小姐皆有意見,但兩人的出發點不同,容忍度自然不一樣。

        王馥柔還真的忘了這事,比起鄭玉安那個女人,她更容不下陸清菀,恨不得陸清菀永遠消失在她面前,那個恥辱就可以抹去……

        壓下心裡升起的憤怒,王馥柔緩了口氣道︰「再看看,總要先知道人的下落。」

*             *             *

        看著眼前的畫面——楚蕭陵陪著兩個孩子在小山丘上放風箏,陸清菀有了作畫的慾望,這麼美好的天倫之樂豈能不畫下來呢?

        她是個行動派,立馬搬來畫具,不久之後天倫之樂躍然紙上,緊接著是後方的一片楓紅……如今葉色剛剛轉黃,她也還未上色,不過她更喜歡楓紅,因此決定將此畫定在步入深秋之時,黃中有紅,紅中有黃。

        畫著畫著,這個世界只剩下她和畫,終於告一段落抬起頭來,她不由得怔住了,父子三人怎麼不見了?

        「娘親畫的是我們。」

        「娘親畫得可真好看。」

        陸雲驥和陸雲蓉的聲音先後從後面傳來,陸清菀連忙轉身往後瞧,見到楚蕭陵正陪著兩個孩子在看她作畫,「你們何時跑來這兒?」

        「娘親忙著作畫,根本沒注意我們。」

        「爹爹說,可惜他沒有娘親的本事,要不,也要將娘親畫下來,真是太美了!」

        頓了一下,陸清菀後知後覺的臉紅了,怎麼聽起來像是某人藉此機會表白?她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故意誤解女兒透露出來的訊息,「娘親畫這幅畫可是投入很深的感情,畫得當然美。」

        唇角往上一翹,楚蕭陵自動將她的話解讀成――她對他們父子三人投入很深的感情,心情都要樂開花了,「這幅畫可以給我嗎?」

        陸清菀搖頭拒絕,「我不知道在拍賣會之前能否像今日一樣,遇到作畫的好心情和靈感,這幅畫還是送到文華齋好了。」

        「我出三千兩。」

        陸清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瞇,半晌遲疑的道︰「我的畫還不值三千兩。」

        「在我眼中,這幅畫是無價的。」這是他的真心話,因為這幅畫讓他覺得自個兒不再是外人,而是真正與他們母子三人成為一家人。

        雖然他有誇大其詞的成分,但是不能否認,她聽得很開心很甜蜜,可她還是想透過市場的反應來評價自己,「我知道你不缺銀子,你想幫我,但是我不需要你用這種方式送銀子。」

        「我不是因為想幫你才要買這幅畫,我是真的喜歡這幅畫,若是經由拍賣,難保不會發生意外落入別人手上,還不如直接買下來。」他想送錢還真不容易,不但要有機會,還要顧及她的顏面。

        「是嗎?」嚴格說起來,她未上色之前,這幅畫的價值還不能完全展現出來,真看不出來會有人搶著買下。

        楚蕭陵轉頭看著兩個孩子,「你們覺得這幅畫如何?」

        「這幅畫有爹爹、妹妹和我,這幅畫在我眼中當然無價。」

        「我最喜歡娘親的畫,娘親的畫在我心目中就是無價。」

        當娘親的在孩子們的心目中如此了不起,陸清菀當然很驕傲,可她還不至於看不清楚真實的情況,「若非你們看見娘親在此作畫,你們根本看不出畫中之人是你們。」這幅畫要送去拍賣,她自然不會將畫中之人的容貌刻劃得太清楚了。

        這一點楚蕭陵倒是同意,可是這不違背他看見這幅畫就浮現的畫面,「我看見這幅畫就會想到我們父子三人。」

        陸清菀還真不好反駁,換成是她,她也會自動對號入座,除非她將這幅畫的主角換成三個姑娘或者三個孩童。

        「我想將這幅畫掛在書房,隨時可以抬頭看見兩個孩子。」

        略一思忖,陸清菀妥協了,「好吧,不過你不必給三千兩。」

        「我說出去的話從來不會收回來。」

        「可是……」

        「這幅畫的價值取決於購畫之人,我願意出三千兩,那就是三千兩。」

        既然決定賣給他,陸清菀懶得在這上頭糾纏不清,點頭應了,然後收拾東西,一家四口漫步回莊子。

        陸清菀突然停下腳步,轉頭往後一瞧,可是什麼也沒看見。

        「怎麼了?」楚蕭陵關心的問。「這幾日,我總覺得有人在偷偷看著我們。」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挑起眉,「村子裡的人難免對你們有好奇心,見到你們忍不住偷窺,這也是人之常情。」

        陸清菀搖了搖頭,兩種情況的感覺不同,「村子裡的人確實會偷窺我們,可是他們不會刻意隱藏,若是不巧被逮個正著,傻笑走開就好了,反正我們又不可能為了這點小事跟他們爭吵。」

        「這事多久了?」

        「三四日了,不過也不是每一次出來都有這種感覺,我就沒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若是我不在,你們還是少出來,反正你們在這兒也住不久了。」楚蕭陵私心希望他們一直住在靜園裡,可是住在這兒確實諸多不便。

        陸清菀順從的點點頭,京城不歡迎她,凡事謹慎一點沒什麼不好。

        對於當初陸清菀被迫不得不和離的意外,楚蕭陵明面上好像什麼都沒做,事實上一直讓楚日暗中調查。此事一開始起於兩名丫鬟發生爭執,吵著吵著就動起手來,你推我我推你,沒想到最後兩人沒事,他表妹卻落湖了。

        表妹落水一日方清醒過來,言明當時有人推她,並未指名道姓,因為當時目光全在兩個丫鬟身上,旁邊只有她和陸清菀,不是陸清菀還能有誰?母親便一口咬此事為陸清菀所為。

        陸清菀堅持不承認,母親就是想將罪名栽在她頭上也不行,只好對外圍觀望的幾個丫鬟婆子用刑,企圖敲開她們的口,然後陸清菀的貼身大丫鬟冬兒道出主子早有謀害表小姐之心,緊接著有個粗使婆子指證陸清菀趁亂順勢推了表小姐。

        當時顯然陸清菀確實腳滑了一下,因此她著急辯說有東西從腳邊竄過去,但她還是堅持沒有撞到表妹。

        粗使婆子是否因為視線角度的關係,產生陸清菀撞到表妹的錯覺?但陸清菀確實滑了一下,那會不會是故意為之?最後罪名被定下的關鍵在於陸清菀最信任的丫鬟冬兒的證詞,因為招供說她有謀害表妹之心,那個腳滑自然有問題。

        楚蕭陵要調查的就是丫鬟冬兒,還有那個作證的粗使婆子,兩人看似都沒有證明陸清菀當下有謀害表妹之舉,事實上卻落實陸清菀的罪名。

        經過半個多月的暗查,楚日終於有消息了。

        「事發之後,那個冬兒確實被發賣,出面買下她的是南方一位商賈。這位商賈是第一次來京城做買賣,牙婆並不熟,可是她得了指示,把冬兒賣越遠越好,商賈願意出高價,便將冬兒賣給他了。」

        這是輔國公府內宅的醜聞,他娘就是不喜歡陸清菀也不樂意傳出去,當然會指示牙婆將冬兒賣得越遠越好,不過這位商賈出現的還真是時候……

        「這位商賈應該是事先安排的。」

        楚日點頭附和,「我也認為如此,甚至懷疑這位商賈的身分是捏造出來的。」

        「有人假冒南方來的商賈將冬兒買走?」

        「沒錯,如此一來,冬兒明面上去了南方,事實上還在京城,甚至死了。」

        楚蕭陵略微一想便明白了,若是冬兒真的遭人收買,放出去反而令人不安,倒不如留在自個兒的眼皮子底下看著,或是弄死一了百了。「牙婆那兒應該有商賈的資料。」

        「有,不過派人去江南查證太費時了。」

        楚蕭陵搖了搖頭,提醒道︰「你不是說商賈的身分有可能是捏造的嗎?」

        楚日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只要有關係,還怕弄不到身分嗎?」

        「他們不可能跑去江南弄個假身分,最省事的方法就是尋牙行偽造。」大梁為了管理行商之人,要求經商之人出門必須交錢申辦「路引」。路引會詳細記錄持有人和押運者的各種資料,甚至貨物輕重,走水路或是陸路等。

        每一個碼頭、一處關卡或一地,都會有專職的牙行前來檢查路引,同時進行登記,並造冊報官。然而路途遙遠,難保行商之人不會弄丟路引,這種時候也只能花銀子請牙行偽造,不過通常需要人作保。

        「我明白了,只要能找到牙行,就能找到人。」

        「牙行不是只有錢就能擺平,有時候更需要的是關係。」

        「我知道,我會小心謹慎,避免打草驚蛇。」

        「那個粗使婆子可有什麼發現?」

        「世子夫人離開之後,那位粗使婆子就因為吃酒誤了差事,送到莊子,不到一個月又在莊子吃酒失足墜落河裡,死了。」

        楚蕭陵目光一沉,很確定的道︰「遭人滅口。」

        楚日苦笑的點點頭,「很有可能,我想不會有如此巧合的事,可是如今只怕連個影子都查不到。」

        略一思忖,楚蕭陵覺得還是可以試試,「雖然痕跡很可能早就抹去了,但是那個婆子在莊子上住了近一個月,不可能沒有透露隻字片語,還是可以查查看。」

        楚日想想也有道理,「我試著查查看。」

        楚蕭陸擺了擺手,楚日隨即退下,他仔細將事情梳理了一遍,起身出了房間,轉到客院尋陸清菀。

        陸清菀正在臨摹字畫,這是她從文華齋得到的差事,價碼比明書齋高了十兩,反正她時間很多……作畫需要靈感,每個月預計賣給錦織坊的繡圖所費時間不多,她當然有一大把空閒時間。

       楚蕭陵站在窗外,看著看著就入迷了,他喜歡她認真專注的模樣,除了她正在做的這件事,好像整個天地都靜止了。

       終於,陸清菀放下筆,直起身子,想要活動一下手腕,卻看見站在外面的人。

        「你在這兒站多久了?」她很慶幸自個兒的膽子夠大,要不,突然見到他無聲無息的站在那兒,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真的很嚇人。

        「不久。」楚蕭陵根本不知道自個兒站了多久。

        「有事?」

        「我想調查當初出賣你的那個丫鬟冬兒,你在晉安侯府可還有人脈?」他先前一直想找出冬兒的下落,可是再仔細琢磨,冬兒背主必定有原因,而這個原因絕對離不開她的關係網。他可以讓楚日調查冬兒的事,但是一個早就離開晉安侯府的人,想調查並不容易,也容易引起注意,最好還是由晉安侯府的人來調查。

        陸清菀仔細搜尋腦子的資訊,得了一個結論,「我沒有人脈,但是春兒應該有吧。」

        怔愣了下,楚蕭陵後知後覺想起春兒是陸清菀的陪嫁丫鬟,落水意外後,陸清菀身邊的丫鬟幾乎全部遭到發賣,從晉安侯府帶來的更是一個都不留,沒想到春兒逃過一劫。「春兒的家人在晉安侯府?」

        「發生落水意外之前,正好春兒的娘生病,春兒早就請假回了莊子,因為來回要一日,我讓春兒多住幾日再回來,這才讓她逃過一劫。我決定避到北燕州,我爹就讓春兒回到我身邊,春兒的家人如今都在晉安侯府的莊子上。」

        「不知道春兒的家人能不能幫忙打探?」

        「我可以讓春兒回莊子一趟,可是如此一來,我回京的消息可能就藏不住了。」若不是因為如此,她早就讓春兒回家探望家人了。「你回京的消息也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我可以讓楚日安排,想法子將她的家人引出來,方便他們私下見面。」

        「好,我會跟春兒說一聲,楚日安排好了就直接找春兒,至於需要打探什麼,請楚日仔細教導春兒。」

        頓了一下,楚蕭陵提出邀約,「我們出去走走,這附近有許多地方景色很美。」

        陸清菀想了想,點頭道︰「等兩個小家伙午睡起來。」

        「……」他想跟她獨處,可是他反駁不了,誰教他欠了兩個孩子好幾年……他怎麼覺得自個兒的追妻之路困難重重?

*             *             *

        晉安侯府沉香院。

        王馥柔激動的摔了手上的茶盞,「你說什麼?那個寡婦確定是陸清菀,兩個孩子還喚輔國公世子爹?」

        章管事不自覺的縮了縮脖子,小心翼翼道︰「奴才親耳所聞,不會有錯。」王馥柔不願意相信,那個丫頭在輔國公府兩年生不出孩子,去了北燕州反而生下輔國公世子的孩子,有可能嗎?

        「兩個孩子長得像輔國公世子嗎?」

        「奴才不敢靠太近了。」輔國公世子是習武之人,他不想曝露的最好法子是混在村民當中,而且正巧他們從一旁經過,又聽見孩子喊爹,要不,他很難發現。

        許久,王馥柔說不出話來,以前去了北燕州的人竟然回來了,還帶了輔國公世子的兩個孩子,無論他們是不是楚家的血脈,輔國公世子都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孩子,這就證明他想讓陸清菀回輔國公府。

        「你想個法子將這件事透露給鄭玉安。」雖然理由和動機不同,但鄭玉安那個女人對陸清菀的厭惡不亞於她。

        略微一頓,章管事遲疑的道︰「輔國公夫人就世子爺這麼一個兒子,成日盼著世子爺能早一點有子嗣,若是見到四小姐為世子爺生了兩個孩子,會不會打破成見接納四小姐?」

        王馥柔冷哼一聲,「不可能,她最痛恨庶女了。」

        「世子爺二十五了,至今連個小妾都沒有,也不知道何年才能盼來子嗣,如今有現成的子嗣,一次還有兩個,難保輔國公夫人不會改變心意。」章管事覺得四小姐真是太幸運了,明明路已經走絕了,怎麼一轉眼又要飛到枝頭當鳳凰?這一次還是世子爺將人帶回來的,有世子爺護著,以後在輔國公府的地位可就不一樣了。

        這一點王馥柔不能不承認,對鄭玉安來說,如今沒有一件事比子嗣更為重要,輔國公府幾個庶子再過不久就要成親了,很快孫子輩就要出來了,可惜沒有一個跟她有關係,她能不急嗎?這幾年輔國公世子在西北,她都沒有停止相看,可見她多盼著兒子趕緊成親,她趕緊有嫡出孫子。

        「我想讓她永遠消失,只能靠我自個兒了,是嗎?」

        「四小姐有輔國公世子護著,一個不小心,我們沒動她一根寒毛,反而會落在世子爺手上,這豈不是將自個兒曝露出來?」章管事實在想不明白,夫人為何容不下四小姐?難道因為蘭姨娘死後侯爺還念念不忘,夫人就恨不得她的女兒去死嗎?

        王馥柔還真的不敢冒這個險,轉而問︰「你有什麼法子?」

        「若是四小姐不回晉安侯府,夫人何不視而不見?」

        王馥柔厲眼一射,「你要我放過她?」

        章管事連忙搖頭,「奴才只是覺得,若不想跟輔國公世子為敵,四小姐的去留最好從長計議。」

        「我再想想。」

        王馥柔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章管事趕緊告退離開。

        半晌,她狀似自言自語的道︰「我知道她不是秦思蘭,我就大發慈悲留她一命好了,可是,為何她還要回來?」

        江嬤嬤上前為她按壓肩膀,低聲道︰「夫人何苦跟自個兒過不去呢?」

        「是啊,我何苦跟自個兒過不去?」王馥柔眼睛閉上再張開,其中充滿了殺意,「江嬤嬤,你回齊國公府一趟,約舅老爺明曰在悅來酒樓見面。」

        雖然江嬤嬤覺得沒有必要為陸清菀如此大動干戈,但她清楚夫人的性格,陸清菀是夫人心上的一根刺,這根刺不拔掉,她的心不時就會痛得快窒息。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1-15 04:12 PM 編輯

【第八章】    隱藏起來的兵力

        刀下亡魂,可是下一刻她莫名的脫離刀劍追殺……幾番掙扎,她想擺脫塵夢的糾纏醒過來,不過,努力撐開眼皮,張開嘴巴吶喊,卻還是困在其中,這可怎麼辦?她會不會一輩子困在這兒?

        念頭一轉,她整個人驚醒過來,左看看右看看,久久才回過神。

        昨日搬入新買的院子,因為認床的關係,她一直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又一直深陷噩夢當中。

        陸清菀敲了敲腦袋瓜,起床梳洗更衣,然後去西側間喚兩個孩子起床,幫他們穿好衣服,帶他們去刷牙洗臉,然後到花廳用早膳。

        早膳有肉粥、各種小菜、包子和饅頭,每一種分置都不大,足夠他們六個人吃。

        用完早膳,領著孩子們在園子走上幾圈消食,她便準備轉往書房,此時楚蕭陵急匆匆的走進來,一見到陸清菀,立馬上前抱住她。

        陸清菀一時怔住了,這是怎麼回事?

        「非禮勿視。」陸雲驥連忙轉過身,伸手遮住妹妹的眼睛,可是自個兒忍不住回頭偷看,爹爹說,若娘親不原諒爹爹,他們一家就不能團圓,娘親沒有推開爹爹,這是不是表示娘親原諒爹爹了?

        「哥哥怎麼可以犯規呢?」陸雲蓉惱怒的扯下陸雲驥的手,他們是雙胞胎,如何看不出來哥哥想藉著為她遮眼睛而行偷看之舉?

        「哎呀!你小聲一點!」

        「哥哥的聲音比我還大!」

        陸清菀終於反應過來了,連忙推開楚蕭陵。

        「娘親,你們繼續,沒關係。」

        「對,我們會當作沒看見,真的。」

        楚蕭陵忍俊不住的笑了,陸清菀嬌嗔的各賞他們一個白眼。

        「真可惜!」陸雲驥和陸雲蓉很有默契的同時道。

        遭人逮個正著,陸清菀有一點尷尬,索性轉身背對兩個小家伙,質問某人,「你一大早在鬧什麼?」

        「昨晚有盜賊闖入寧河村的莊子,每個莊子都遭到洗劫,如今整個村子被封鎖,除非上頭派來的人,誰也不能進出。」

        陸清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寧河村不是屬於京城管轄嗎?」

        「寧河村不只是屬於京城管轄,還是京郊最大的村落。」楚蕭陵明白陸清菀要表達的意思,盜賊如何敢在皇帝坐鎮的地盤上惹事?京郊的莊子大部分為權貴所有,招惹權貴不是找死嗎?

        「我看這些盜賊應該是活得不耐煩了。」

        「他們不是活得不耐煩,他們根本不是真正的盜賊。」楚蕭陵提點道。

        怔愣了下,陸清菀終於想通了,「難道他們是衝著我來?」

        「明面上每個莊子都遭到洗劫,可是大部分都是隨便翻了幾下,拿點值錢的東西,唯有我的莊子連旮旯裡都不放過,很明顯是在尋找什麼。」楚蕭陵如今想起還後怕,慶幸昨日他們就搬進京城裡,要不,今日見到的只怕是……

        「你認為是誰?」這事不是輔國公府就是晉安侯府做的,晉安侯府的可能性更大,不過輔國公府還有可能得到她回京的消息,晉安侯府又是如何知道?

        「目前還不能斷定。」理論上楚蕭陵也知道最可疑的人是誰,然而無論是輔國公府還是晉安侯府都不可能鬧出那麼大的動靜對付陸清菀,拉下整個寧河村豈能不驚動京兆尹?當然,這原本也是為了模糊焦點,可是在他看來,這絕非出自後院女人的手段。

        總之,如今也只能等京兆尹那邊調查出結果,再進行推斷。

        陸清菀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這是不肯面對現實嗎?「對我有意見的不是輔國公府,就是晉安侯府。」

        「我娘若知道你回京,她會先質問我,而不是直接派人解決你,至於晉安侯夫人,我還真不了解她,不過我想,她一個內宅的女人應該沒有這樣的本事。」言下之意,他的不能斷定並非敷衍了事。

       「除了她們,我應該沒有得罪人。」

        「我也想不明白,只能等京兆尹那邊的調查出來,我才能進一步研判。」先不論對方的目標,一夜之間可以神不知鬼不覺洗劫整個村子,那是多強大的力量,他不能不心驚。

        無論有什麼懷疑,陸清菀也是一個講究證據的人,「一有了消息,你一定要告訴我,我可不想連敵人躲在哪兒都不知道。」

        「這是當然,還有,最近你忍著點,沒事別出門。」

        陸清菀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我哪一次出門不是因為有事?」

        「我錯了。」楚蕭陵連忙舉起雙手道。

        「我知道了,最近我盡可能不出門,希望事情早點解決。」

        楚蕭陵很認真的點頭道︰「好,早點解決,早點將你重新娶進門。」

        轟!陸清菀瞬間成了紅人,只能轉身落荒而逃,直到後面兩個孩子咯咯笑的聲音傳來,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她幹麼跑?她應該狠狠告訴他,別作白日夢了,她可不想再走進輔國公府……她是不是太假了?當他知道兩個孩子的存在,她就很難將他推開。

*             *             *

        寧河村的盜賊出自何人之手,楚蕭陵知道短時間難有結果,他還是讓楚日盯著,一有消息就回報,果然當晚就有消息傳來。「那些盜賊闖入的情況跟明峰鎮的滅門血案很像?」對於調查的結果,楚蕭陵有過猜想,但怎麼也沒想到會扯到千里之外的滅門血案。

        「楚星察覺他們使用的迷藥相同,一日一夜就是天搖地動也醒不過來,而且事先投入水中,院中的天井、廚房的水缸,甚至附近的河邊,沒有一處遺漏。」楚日難掩興奮的心情,明峰鎮的滅門血案看似調查得很明白,但是終究不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牽扯的又是皇上最愛護的寧王,只要不能證實寧王賣給齊國人的武器,這個滅門血案很難再有進展,如今在京郊重現相同的手法,即便沒有死人,在皇上眼中就不一樣了。

        楚蕭陵也有一種柳暗花明的感覺,「只要找到這批盜賊,就能確定明峰鎮滅門血案的主使者。」

        「是啊,這會兒皇上不會再放著不管了吧。」

        略微一頓,楚蕭陵想到什麼似的搖搖頭,「若是明峰鎮的滅門血案為寧王所為,想要殺害陸清菀的豈不是寧王?」

        楚日頓時怔住了,這沒道理啊。

        楚蕭陵也知道沒道理,堅定的道︰「寧河村的事絕對跟寧王沒有關係。」

        楚日細細一琢磨,有了另外一個猜疑,「寧河村的事跟寧王無關,但不表示那些盜賊不是寧王的人。」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你的意思是說,此人可以動用寧王的兵力?」

        「是,但也有可能是跟寧王一起上過戰場的人,他們的作戰模式相同。」

        「沒錯,我怎麼忘了呢?」楚蕭陵懊惱的拍了一下大腿,「寧王可是上過戰場的人,這也是先皇最喜歡寧王的原因。」

        「無論是能動用寧王兵力的人,還是跟寧王一起上過戰場的人,跟寧王的關係想必很親近,只要從中找到與世子夫人有關連的人,究竟是誰想謀害世子夫人就知道了,當然能順藤摸瓜將寧王隱藏的勢力給挖出來,那就更好了。」

        楚日順從楚蕭陵的意思,從善如流的改了口,他只要想到他們在明峰鎮的滅門血案上花那麼多心思,皇上卻無動於衷,他就覺得很鬱悶。

        「等一下,」楚蕭陵目光一沉,「我記得晉安侯夫人好像是寧王的表妹。」

        「晉安侯夫人是寧王的表妹?」

        楚蕭陵點了點頭,「寧王出生不久,寧王的生母就死了,先皇將寧王交給麗太妃撫養,久而久之,大夥兒只知寧王是麗太妃的兒子,根本忘了寧王的生母是齊國公母親的庶妹。嫡庶向來不對盤,她們姊妹感情又不好,一個還早早死了,寧王對外只稱麗太妃的娘家是外祖家。」

        若是如此,楚日就更困惑了,「齊國公不同於老齊國公,他是文官,不曾上過戰場,手上應該沒有這樣的武力︰兩家關係不好,齊國公如何能動用寧王的兵馬?」

        「齊國公是文官,但老齊國公是武將,他不可能不給兒子留下兵馬。」

        「對哦,爺手上的兵馬也有一部分是老國公爺留下來的。」

        「老齊國公留下來的兵馬為何與寧王的兵馬相似?」這是楚蕭陵關注的焦點,撫著下巴,他想了又想就是想不明白,「就我所知,老齊國公受傷從戰場退下之後,寧王方才進入軍中磨練,雙方不曾有過交集,至少表面上如此。」

        「表面上沒有交集,不表示暗中沒有往來。」

        「這倒是,不過老齊國公只忠於皇上,王家祖上有訓——子孫若參與奪嫡之爭,逐出家門。」

        「我看皇上並不重用齊國公。」

        「齊國公是文官,本事又不及那些進士出身,皇上如何重用?」不過他相信,這其中多多少少有寧王的關係吧。

        「我要繼續盯著京兆尹嗎?」

        「不必,明日你隨我進宮一趟。」關於寧王的事,他想置身事外,但是危及到陸清菀,他就不會坐視不管,至少要讓寧王成了皇上心中的一根刺。

        楚日歡喜的點頭應了,籠罩在心頭的陰霾終於一掃而空。

        雖然是武將,但楚蕭陵是大長公主一手帶大,心思、處事更偏向文官,凡事喜歡慢慢來,至少有五分把握才會出手,事情不一定能成,但也不會將自個兒折進去。

        「今日可真是難得,朕沒有召你進宮,你自個兒跑來了。」皇上正心煩想找個人下棋,楚蕭陵就送上門了,這不是來得巧嗎?

       楚蕭陵很識相,先陪著皇上下了一盤棋。

       「朕知道,你進宮是為了寧河村的盜賊。」皇上心情好了,終於願意說正事了。

        楚蕭陵很坦率的點點頭,「是,微臣發現一件事,特地來向皇上稟報。」

        「什麼事?」

        「寧河村的盜賊很有可能與明峰鎮的滅門血案有關。」楚蕭陵隨即解釋了一下兩邊使用的迷藥和手法,使用藥效如此強悍的迷藥,用意應該是方便長時間作案,以免有人半途醒過來。而將迷藥投進所有的水源,這不只是確保沒有一個人能避開,甚至算計到莊子養的看家狗。

        半晌,皇上臉色凝重的道︰「這事老嚴不知道嗎?」

        「雖然明峰鎮的滅門血案鬧到皇上都關注,但終究屬於北燕州歷川縣的刑案,京兆尹就是知道也無權查閱卷宗。」地方重大案件會呈上一份卷宗送到大理寺,連同刑部、都察院一起覆核,但京兆尹再關注也不可能越界查閱。

        「嚴大人一向關注各地重大案件,他必會尋找管道查閱,除非……」皇上的眼神轉為銳利,有人攔阻。

        楚蕭陵很快就想明白了,某人不想讓太多人看見這個案子,暗中向大理寺下達禁令,本來非相關之人就無權查閱大理寺的卷宗,無人可指責大理寺不對,但有權力有背景的人從來不受此限制,甚至大理寺還樂於藉這樣的事跟這些人交好。

        「皇上,這些人今日敢夜盜寧河村,明日會不會敢夜盜大理寺?」楚蕭陵不敢說夜盜皇宮,以免有暗示對方謀逆之嫌。

        沉默了許久,皇上低聲道︰「這件事跟寧王有關是嗎?」

        「微臣並無此意,凡事要講究證據。」即便他真有此意,嘴巴上還是要否認。

        「雖然沒有證據,但他確實可疑!」

        楚蕭陵可不敢附和,皇上沒有對付寧王的決心,說再多都是廢話。

        「你可知道朕為何格外縱容寧王嗎?」

        楚蕭陵沒有回答,他豈能知道皇上的心思?

        「朕曾經對父皇發誓,除非寧王通敵賣國或者謀逆,朕絕對不可能動寧王。」

        原來如此,楚蕭陵不得不說先皇對寧王的維護真是費盡心機。

        「父皇對寧王真的很偏心,明知道冀州盛產鐵礦,還將冀州給了寧王當封地,也幸好父皇不是昏君,不敢讓庶子越過嫡子。」

        楚蕭陵可不認為先皇真知道庶子不能越過嫡子,是因為太后壓著,幾位大臣都不支持寧王這個武夫上位,逼得寧王不能不識相一點,先皇還能如何?不過先皇還算得上清醒,知道繼承大統的事不能隨心所欲,要不,可能會天下大亂。

        「若是朕猜得沒錯,寧王手上說不定還有保命的遺詔。」這也是皇上不輕易跟寧王對上的原因,皇上很不願意承認先皇是在不得已情況下將皇位傳給他。

        「若犯下通敵賣國之罪,遺詔還能保命嗎?」

        怔愣了下,皇上笑了,「朕想偏了。」

        「其實,皇上對寧王的維護之心令微臣感動。」這是實話,皇上重情義比卸磨殺驢值得臣子追隨。

        皇上好笑的挑了挑眉,「原來你也懂得奉承。」

        「微臣真的很羨慕寧王,微臣可沒有兄長維護。」

        皇上同意的點點頭,轉而問︰「你認為此事該如何處置?」

        「皇上自有主張,微臣謹遵皇命。」

        皇上將棋盤上的白子收回棋笥,楚蕭陵也趕緊回收黑子,接著皇上拿起一顆白子落下,「凡事講證據是嗎?」

        「皇上賢明,自不願意言官為此鬧得沸沸揚揚,證據能讓眾人閉嘴。」楚蕭陵隨即拿起一顆黑子落下。

        「朕即便能確認那些賣給齊國人的是武器,這事也不見得能算到寧王頭上,最多拉下整個冀州和北燕州的官員。」

        略微一頓,楚蕭陵抬頭看了皇上一眼,「無論販賣什麼,總要有帳冊。」

        皇上又拿起一顆白子在棋盤落下,「主子不可能一直盯著,下面的人只能一筆一筆記下來,隨時供主子查驗,是嗎?」

        「是,而且微臣猜測可能有兩份帳冊,一份呈給主子查驗。」

        「兩邊的帳冊對上了,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這樣最好,只是同時拿到兩邊帳冊,並不容易。」
   
        皇上點了點頭,不願意再多說什麼,而是專心下棋。

*             *             *

        齊國公知道自個兒很沒出息,每次見到寧王,他就好像老鼠見到貓,怕得要死,問題是,寧王明明是風流倜儻的美男子,還笑得像朵花兒似的,姑娘見了不是摔絞就是撲倒,恨不得趴在地上贊嘆他的俊美高貴,可是為何他見了只覺得從腳底寒到腦袋瓜?

        「一見到本王就臉色發白,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本王的事?」寧王突然湊到齊國公面前,嚇得齊國公一屁股坐在地上,寧王見了直搖頭,還伸腳踢了他一下,「你能不能有點出息?難道本王是老虎是豺狼嗎?」

        齊國公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努力穩住自個兒的聲音,「王爺……高大威武,我身子虛弱,一時招架不住。」

        怔了一下,寧王瘋狂大笑,轉頭看著他的貼身侍衛衛一鋒,「你有聽見嗎?本王高大威武,他身子虛弱?」

        衛一鋒唇角一抽,先看寧王,再看齊國公,從體格來看,高大威武的是齊國公,一點文人的樣子也沒有,反倒主子風度翩翩,完全看不出雙手沾滿鮮血。

        「……我是虛胖。」齊國公怯怯的補上一句。

        寧王深深看了他一眼,擺了擺手,承認他虛胖,然後退回窗邊的椅子坐下,目光轉向窗外,可是雙手卻精準的接過衛一鋒奉上的茶盞。

        兩人拉開距離,齊國公頓覺壓力減了一半,不過他一刻也不敢放鬆下來,「王爺今日叫我來這兒有何吩咐?」

        寧王回頭看著他,似笑非笑的道︰「本王能吩咐你嗎?」

        「王爺有事盡管吩咐。」

        「本王真的能吩咐你嗎?」寧王的目光瞬間轉為陰沉。

        齊國公不由得寒毛一豎,戰戰兢兢的道︰「王爺請說。」

        「若本王真能吩咐你,你怎麼敢動用鐵騎隊?」

        微微一顫,齊國公一臉迷惑的道︰「我不明白王爺的意思。」

        「不明白?」寧王陰森森的冷笑,「既然做了,就要有膽量承擔事情曝露的後果,一味的否認不會讓事情消失不見,只會讓你看起來更愚蠢!」

        略微一頓,齊國公還是堅持道︰「請王爺明示。」

        寧王惱怒的將手上的茶盞往齊國公腳邊砸過去,「本王知道寧河村的事是你幹的,鐵騎隊的手法本王還會看不出來嗎?」

        齊國公緊張的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本王早就提醒過你,不要以為你手上有鐵騎隊就可以隨心所欲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當初本王沒有阻止老齊國公將一半的鐵騎隊給你,那是看在你姓王的份上,鐵騎隊好歹是老齊國公辛苦建造起來的,本王怎麼好意思全部吃下來?沒想到你竟以為本王是良善之人,由著你糟蹋鐵騎隊。」寧王搖了搖頭,「你就不能學輔國公嗎?知道自個兒沒本事,就安分過日子,支撐門戶的事就交給兒子。」

       「……」齊國公很想為自個兒辯解,他一直很安分,這次是意外,事情很簡單,他覺得沒有人會看出來。

       「本王不清楚你為何在寧河村幹出那樣的事,但是你要記住一件事,楚蕭陵不是你能對付得了,見到他,你只能繞道而行,不自量力的撞上去,這是在尋死。」

        齊國公縮了一下脖子,小小聲的問︰「王爺怎麼知道我的目標是楚蕭陵的莊子?」

        「你當本王眼瞎了嗎?」

        這事若非是自己幹出來的,要是他,絕對不知道衝著誰去。齊國公摸了摸鼻子,好吧,自己就是個眼瞎的。

         「本王最後一次警告你,你敢再動用鐵騎隊作亂,本王會搶先收拾你。」寧王沒好氣的擺了擺手,「好,你可以滾了。」

        齊國公立馬行禮告退離開。

        「王爺,楚蕭陵會不會察覺那批盜賊有問題?」衛一鋒低聲問。

        「有問題也跟本王無關,不過再來個幾次這事就難說了,齊國公畢竟是文官,手上有這樣的兵力很難不聯想到老齊國公身上。」雖然老齊國公早死了,但是難保沒有人知道他曾經養了一支鐵騎隊,最後尋線查到老齊國公留了一半給他。

        「齊國公膽子小,應該不敢違背王爺的命令。」

        這一點寧王倒是很有信心,「他確實沒那個膽子。」

        「老齊國公是戰場上的英雄,為何將齊國公府交給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兒子?」衛一鋒實在想不明白。

        寧王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頭看著窗外。其實老齊國公辛苦建造的鐵騎隊留給自家子孫才是正常的,可是一來全部留給懦弱無能的文官,無疑糟踢他多年苦心,二來又不不能不管他這個外甥,索性分一半給他,不過也請他高抬貴手,以後他想做什麼別扯上齊國公府。

*             *             *

        作了幾日的噩夢之後,齊國公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食之無味的飯菜又變香了,可是王馥柔的邀約也再度尋上門。

        原本他想一口回絕,可是他太了解這個妹妹,他不去,明日她會再來,若他一直不去赴約,她很可能直接殺到齊國公府,這就不好了。齊國公府人多嘴雜,他們兄妹兩人密談的事傳出去肯定變得亂七八糟。這事終究要說清楚,何必拖拖拉拉?還不如一勞永逸解決掉,所以今日他就前來悅來酒樓赴約。

        「我不會再幫你,我還想多活幾年。」齊國公開門見山的說。

        「我知道她在哪兒,這次保證不會撲空。」王馥柔不只是老齊國公唯一的女兒,還是齊國公這一輩最小的孩子,因此自幼在眾人的寵愛下長大,習慣她有求於人,人家就必須應她,從來不會讓步。只有一件事——她的夫君晉安侯陸成曦不顧她的反對堅持納秦思蘭為妾,她又不是沒給他納妾,為何他偏要納那個女人?為了那個女人,她痴心守候的夫君在她心上捅了一刀,這是她一輩子的恥辱!

        「那日的事已經驚動京兆尹,如今人家恨不得我再次送上門,好逮住我,我又不是得了蠢,幹啥這個時候還出來作妖?」齊國公舉起手想戳她的腦袋瓜,可是終究下不了手,又來,「難道你不能安分一點,別再鬧了嗎?」

        「我要那個丫頭從我的眼前徹底消失!」

        「她又沒有回晉安侯府,也沒有成日在你面前晃來晃去,你幹啥揪著她不放?」

        「我不准她在京城。」

        齊國公無法理解的搖頭,「你跟一個庶女如此較勁有必要嗎?」

        「她的存在是我的恥辱!」

        齊國公沒好氣的對她翻白眼,「就算今日她消失不見,她還是曾經存在過,還是你的恥辱。」

        王馥柔怒瞪著雙眼,「大哥今日幹啥一直跟我唱反調?」

        「寧王警告我,不可再動用鐵騎隊。」

        王馥柔不悅的皺眉,「這事跟他有何關係?」

        「你忘了爹的鐵騎隊有一半在他手上嗎?」

        「那又如何?我們不說他不說,誰會知道這件事?還有,我們幹的事怎麼也牽扯不到他身上,他在擔心什麼?」有關鐵騎隊,若非大哥太高興喝多了,不小心說出口,王馥柔根本不知道,因此她相信齊國公府知道的人屈指可數。是啊,他們幹的事怎麼也扯不到寧王身上,寧王在擔心什麼?念頭一轉,齊國公趕緊搖頭,不管寧王擔心什麼,他絕對不能觸怒他。

        「這個不重要,寧王已經放話了,再來一次,他就弄死我。」

        「他沒那個膽子。」王馥柔根本不信。

        齊國公終於忍不住戳她的腦袋瓜,「你能不能動一下腦子?寧王是什麼人?連皇上都不敢跟他計較,他有什麼不敢做的?我可以向你保證,他要你死,絕對是無聲無息,誰也查不到他頭上。」

        「你真的不幫我?」

        頓了一下,齊國公嘆了聲氣,「陸清菀無法選擇自個兒的出身,你不能因為她托生在秦思蘭的肚子就恨不得她去死,這真的說不過去。」

        「大哥知道嗎?她長得越大跟秦思蘭越相像,及笄之後我見到她就好像見到秦思蘭,心裡總是有一把無名火在燒,燒得我腦子都不清楚了,分不清是陸清菀還是秦思蘭,而陸成曦更是當著我的面在她身上尋找秦思蘭的身影……」

        王馥柔的目光明顯穿越時間,回到過去,「當初我求過秦思蘭,還不惜跪在她面前,我可以幫她逃走,可是她非要搶我的夫君,她真是太可惡了!」

        「秦思蘭都死了十幾年了,你怎麼還是放不下?」齊國公皺眉。

        「死了又如何?我就是不能原諒她!」

        齊國公忍不住又重重的嘆了聲氣,「我看你真是傻了,你跟一個死人計較有什麼意義?這幾年陸清菀不在你們眼前,陸成曦對你的態度有改變嗎?」

        王馥柔緊抿著雙唇。

        「若非你算計人家,陸成曦娶的人就是秦思蘭,真要說起來,還是你搶了人家的心上人。」

        「大哥!」這正是她的恨!

        「我只是實話實說,明知陸成曦心有所屬的情況下,你算計了一個又一個,齊國公府的臉面都被踩在腳底下,你根本是自找罪受,怨不得人!」齊國公懶得再浪費口舌,擺了擺手,「總之,我不想拿自個兒的命冒險幫你,再說了,陸清菀又沒得罪我,我有必要為了她讓雙手沾血嗎?」

        王馥柔恨恨的瞪著他。

        「寧王有一件事情說對了,楚蕭陵不是我們對付得了,見到他我們只能繞道而行,不自量力的撞上去,這是自尋死路。」齊國公站起身,「好啦,你好自為之,千萬別落在楚蕭陵手上,他不見得比寧王來得心慈手軟。」

        王馥柔靜靜目送齊國公離開廂房,心裡恨恨的道︰「當初我的手能伸入輔國公府對付那個丫頭,如今我會對付不了嗎?等著吧!」

*             *             *

        悶了幾日,陸清菀覺得再不走出去透透氣可能會發瘋,楚蕭陵便帶來了男男女女,有二三十的,有十歲左右的。

        「這是幹麼?」陸清菀完全看不出來這唱得是哪一齣戲。

        楚蕭陵看了一眼兩位較年長的男子,他們立馬上前,他介紹道︰「楚仁、楚義,他們以後負責院子的護衛,也充當車夫,你們有事上街由他們輪流駕車。」

        陸清菀不太清楚眼前的狀況,只是直覺的哦一聲,他們這一家子老弱婦孺,住在這麼大的兩進院子確實需要護衛,兩個又可以彼此作伴,不會太寂寞了。

        楚蕭陵示意兩名護衛退下,兩位較年長的女子隨之自動上前,他接著介紹道︰「楚紅、楚英,她們以後跟著你。」

        這個陸清菀有點意見,「我有春兒了。」

        「她們兩個身手不錯,一個人可以對付四五個無賴。」陸清菀頓時眼冒星星,擅武的女子一向是她的偶像。

        楚蕭陵示意兩人退下,接著兩位十歲的大男孩上前,他介紹道︰「楚飛、楚揚,他們以後跟著驥哥兒,跟著驥哥兒一起讀書習武。」

        陸清苑覺得自個兒的腦子不夠用了,兩個女侍衛的事還沒說清楚,怎麼又換成兒子了?不過兒子過不久就要上學,確實需要小廝。

        楚蕭陵示意兩人退下,接著上前的是最後兩個十歲的大女孩,他介紹道︰「楚煙,楚荷,她們以後跟著蓉姐兒,會跟著蓉姐兒一起去京華女學讀書。」

        好吧,兒子需要小廝,女兒當然也需要丫鬟,她這個當娘的不夠心細,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可是……等一下,他剛剛說什麼?「什麼京華女學?」

        「雖然權貴之家偏愛請女先生教導家中女子,但大部分官宦家的女子都會進入京華女學讀書,我以為蓉姐兒還是進入女學比較好,一來可以交朋友,二來她該學習與人互動。」

        楚蕭陵知道陸清菀自幼受到晉安侯夫人打壓,並沒有機會進入女學,當然也不知道京華女學。

        「京華女學是誰辦的學堂?」

        「京華女學掛在皇后名下,不過山長由皇上指派。」

        陸清菀明白了,這算是官方的女學,不過名為京華女學,肯定京城獨有,怪不得她在北燕州連聽都沒聽過。

        楚蕭陵將八個人交給琴嬤嬤,請琴嬤嬤安排他們,他牽著她進了涼亭。

        「你這個院子不小,不能只靠琴嬤嬤他們打理。每次來這兒我總是在外頭等上許久才能見到趙叔趕來應門,這是因為趙叔跑去掃落葉,根本沒聽見外面有人敲門,所以晚一點楚月會送一個門房和四個粗使婆子過來,門房交給趙叔,四個粗使婆子交給琴嬤嬤安排。」

        陸清菀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件事——他就這麼堂而皇之的入侵她的生活嗎?

        「侍衛和丫鬟我可以自個兒採買,用不著你安排。」她對門房和粗使婆子沒什麼感覺,因為這些人越本上離她很遠,她不會擔心毫無隱私的攤在他們面前,但其他人……總之,她就是覺得彆扭,這個男人根本全面接管她的生活。

        「他們不是一般的侍衛和丫鬟,你就是有銀子也不見得買得到。」

        「……」她承認自個兒太不自量力了,但是他也不必一盆冷水直接潑下。

        「我說過會保護你們,再也不會讓你們受到委屈。」

        半晌,陸清菀訥訥的道︰「我這兒的護衛確實需要加強,但也不必搞出這麼大的陣仗,一下子多了……十三個人!」

        「十三個人還是太少了。」楚蕭陵恨不得將她身邊每個細節都安排起來,待她回輔國公府,他也不必擔心她身邊混進一些不長眼睛的丫鬟婆子。

        陸清菀一時不知如何反應,他是大戶人家的公子,習慣大排場,這次跟著他們進京的就有一二十名左右的侍衛,不帶在身邊的只怕更多……他們兩個之間差太遠了,真的無法比較啊。

        「你和兩個孩子都需要一個管事嬤嬤。」

        「我有奶娘了,兩個孩子還小。」

        「琴嬤嬤負責廚房,你和孩子身邊都需要管理丫鬟婆子的管事嬤嬤。」

        陸清菀張開嘴巴想反駁,又覺得很有道理,奶娘不是管理人才,最喜歡鑽研吃食,確實更適合待在廚房,不過她怎麼覺得他的論點哪兒怪怪的?

        「這些事不急,如今你們的安全最為重要。」眼前他安排的都是習武之人,侍候主子生活起居根本不擅長,只能再尋管事嬤嬤教導,但管事嬤嬤不同於粗使婆子,尋個合適的都不容易,一次三個就更難了,他只能慢慢來。

        「上次的事不是已經驚動京兆尹,對方應該不敢再亂來吧。」

        「有些人腦子一旦不清楚,做出再瘋狂的事也不奇怪。」

        聞言,陸清菀微微挑起眉,「你知道是誰?」

        「不知道,京兆尹還在查。」京兆尹根本無從查起,一來皇上深怕驚動寧王,不會將他在明峰鎮查探的結果告之,二來他還不能挑明盜賊的目標,洩漏陸清菀回到京城的事,而且這些盜賊若與寧王手上的人馬有關,寧王肯定不會坐視不管,湖面不會起一絲漣漪,京兆尹再厲害也找不到頭緒。

       「我怎麼覺得你好像知道是誰的樣子?」

       「若知道是誰,我怎麼可能不告訴你?」楚蕭陵安撫道。

       「這麼說也對,我心裡有數,對我有意見的不是這個就是那個。」陸清菀暗示的看了他一眼,他娘就是其中一個可能。

       「這事絕對不是我娘。」雖然晉安侯夫人的可能性更大,但他並未排除他娘,只是事發至今,娘不但不聞不問,甚至連試探都沒有,說不定她連寧河村的莊子出事都不知道。

       「無論是誰,希望你都不要隱瞞我。」

       「這是當然,我的保護再仔細也有顧及不了之時,你知道敵人來自何方,更能看顧好自己,我也更安心。」

       「我能照顧好自己。」陸清菀不滿了。

       「是,你最厲害了。」楚蕭陵寵愛的捏了捏她的臉頰。

        她先是一呆,接著一股熱氣往上衝,轟,瞬間成了小紅人。

        「我夫人害羞的樣子真是好看極了。」楚蕭陵忍不住再捏一把,柔嫩的肌膚教人愛不釋手,若是能靠過去親一下就更好了。

        「……誰是你的夫人。」陸清菀總算反應過來的打掉他的手。

        「好,你不是我的夫人,你是我的姑娘。」楚蕭陵很遷就的改口。

        兩者有差嗎?可是她竟然開不了口糾正,然後她幹了一件事自個兒也覺得很蠢事——突然抱著肚子說不舒服,接著轉身跑了。

        後頭還伴隨著大笑聲,證明她有多滑稽,不過這些都不重要,她只有一個感覺——心慌意亂。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7 01:41 PM 編輯

【第九章】  壞婆婆上門

        如今身邊有「保鏢」了,陸清菀更不可能委屈自己,想出門就出門,臨摹的幾幅字盡完成了必須交回文華齋換銀子,還有預計的幾張繡圖要送到錦織坊,總之禁足十日之後,她又回到正常的生活。

        搬進城裡好處真的很多,至少出門一趟不必耗上整個大白天,當然,還是要坐馬車,這是為了省時,而且大戶人家女子出門一定要坐馬車,雖然她不認為自個兒屬於這一類人物。

        這一趟下來,她的荷包一下子多了近五百兩,教她忍不住手癢,想要買買買。

        來到京城之後,她忙著適應這兒的生活,忙著籌劃未來,不管是攢銀子還是買鋪子買房,以至於沒有給孩子們添上一件新衣,今日來了錦織坊,正好可以買些新進的料子,給大夥兒做幾身衣服。其實比起上等的綢緞,她更喜歡細棉布,不過來了京城,還是不能只顧個人喜好。

        陸清菀挑布一向很快,什麼顏色適合什麼人,一個人兩身,不到一刻就買齊了,然後結帳走人。

        錦織坊的生意實在太好了,她不過是走得快一點,差一點又撞到人,還好她反應很機敏,趕緊退到一旁讓路,可是對方卻站在她前面不走了。

        這在鬧什麼?陸清菀微微抬起頭看了對方一眼,提醒道︰「我剛剛已經向夫人道過歉了。」

        「沒教養的野丫頭,見了人不會喊嗎?」王馥柔沒想到會在錦織坊遇見陸清菀,先前張明悅就是在這兒見到人,今日自己來這兒多多少少抱著這個念頭,不過她還是很意外竟然真的遇到了!

        聞言,陸清菀忍不住皺眉,「夫人,您可曾聽過這樣的話——善人從他心裡所存的善,就發出善來,惡人從他心裡所存的惡,就發出惡來,因為心裡所充滿的,口裡就脫出來。」

        「什麼?」

        「這個意思是說,一個人的心是黑的,說出來的話就是臭的,除非分不清楚好壞的無知之人,夫人是嗎?」

        「你這個沒教養的野丫頭!」

        王馥柔舉起手就要朝陸清菀臉上呼巴掌,陸清菀動作敏捷的跳到一旁,這一巴掌自然落空。

        「您這位夫人真是奇怪,幹啥一直罵人家野丫頭?」

        王馥柔冷笑,「不想認我,你就假裝自個兒得了失憶癥嗎?」

        怔了半晌,陸清菀仔細看了一眼,終於看出來了,她故意反問︰「夫人確定沒有認錯人?」

        此時先將布匹送上馬車的楚紅折回來,見狀,趕緊低聲在陸清菀身邊提醒道︰「小姐,這位是晉安侯夫人。」

        「晉安侯夫人……」陸清菀一臉遲鈍的反應過來,「好幾年了,夫人的變化太大了,我都認不出來。」

        這是在暗示她變老嗎?王馥柔恨恨的咬牙切齒,真的好想撲上去掐死她,五年了,這個丫頭比過去更令人痛恨!「連自個兒的母親都認不出來,真是好本事!」

        陸清菀輕輕敲了一下腦袋瓜,一副很困擾的樣子,「我記得您好像說過,我不配喊您母親,怎麼這會兒以母親自居?」

        王馥柔確實禁止陸清菀喊她母親,她恨不得陸清菀不要出現在她生命當中,當然不承認有這個女兒,即便是庶女。

        「原來是夫人得了失憶癥,說過的話都不記得了。」陸清菀嘲弄的一笑,這個時候才想當「母親」,以為這是外頭,可以拿身分壓她嗎?

        「你……」

        「夫人別生氣,生氣很容易忘了自個兒的身分,說了不該說的話,待事後後悔,形象也難以挽回了,您說不是嗎?」這個女人看起來真的很憎恨她,要不,怎麼不管不顧的在這兒鬧?

        沒錯,她要冷靜,可是王馥柔實在恨透陸清菀,控制不住自個兒的嘴巴,「你膽子真大,竟敢回來!」

        「我為何不敢回來?」頓了一下,陸清菀狀似疑惑的偏著頭看她,「難道因為有人設計誣陷我,我就只能躲得遠遠的嗎?」

        王馥柔的臉微微一變,這個丫頭是回來討公道的嗎?

        眼睛若有所思的微瞇,陸清菀走上前,以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道︰「我在北燕州幾度生死徘徊,好不容易活下來,如今我已看破生死,什麼都不怕了,欠我的,我一定會討回來,不過我這個人很有良心,我不會要額外的利息。」

        王馥柔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個丫頭變了。

        「告辭了。」陸清菀行禮轉身走下臺階。

        「夫人,您還好嗎?」江嬤嬤上前低聲問。

        深深吸一口氣,王馥柔轉身走下臺階,「我們先回去。」

        上了馬車,王馥柔就壓抑不住火氣了,「那個丫頭是回來對付我的!」

        「夫人別急,四小姐並沒有證據,今日她只是想試探夫人。」江嬤嬤輕聲提醒,深怕王馥柔控制不住自己,脫口說了不該說的,這兒可不是晉安侯府的沉香院,馬車行駿速度不快,難保不會教外面的人聽見了。

        「若是她找到證據呢?」

        略微一頓,江嬤嬤搖了搖頭,「她沒有這麼大的本事。」

        「她沒有,但輔國公世子有啊。」

        「那就想法子讓輔國公世子成為不了她的助力。」

        「你是說……」

        「老奴認為輔國公夫人肯定不知道四小姐回京,還是跟著輔國公世子回來的,要不,她怎麼可能放任不管?」

        王馥柔點了點頭,「是啊,她好不容易趕走陸清菀,怎麼可能容忍她再纏上她兒子?所以只要讓她知道陸清菀勾搭上她兒子,她就會想法子弄走陸清菀,一旦陸清菀離開京城,還怕對付不了她嗎?」

        「正是如此,不過夫人可別再跟輔國公夫人鬥氣了。」她家夫人跟輔國公夫人一樣,兩人都是爆竹,點個火就炸了,每次碰面,三言兩語就吵上了,然後因何見面就不重要了,最後不但正事沒辦成,反而塞了一肚子的氣。

        「她不激我,我會跟她鬥氣嗎?」當初侯爺用救命之恩要脅將陸清菀強硬嫁給楚蕭陵,就注定她和鄭玉安成為仇人……其實從一開始知道彼此,她們兩個就瞧不上對方。

        「夫人想藉輔國公夫人的手對付四小姐,夫人就要懂得忍氣吞聲。」

        王馥柔不悅的噘嘴,「知道了,我會忍她。」若大哥願意幫她,這會兒她就不用鄭玉安那個女人低頭了。

        江嬤嬤敲了敲車門,示意車夫轉往輔國公府,王馥柔也開始調整心情,一路不斷的告訴自己冷靜下來。

*             *             *

        雙手交疊擱在石桌上,陸清菀將下巴枕在交疊的雙手上,兩眼無意識的看著前方,腦海不斷想著晉安侯夫人的態度,越來越肯定想謀害她的人是晉安侯夫人。

        原本晉安侯夫人就比起輔國公夫人更為可疑,可是這個嫡女從未在她出嫁之前痛下殺手,也是因為如此,她甚至覺得輔國公夫人的可能性更大,畢竟輔國公夫人為了逼她和離,使出那麼卑劣的手段污證,但今日看來,她覺得自個兒好像想偏了。

        「怎麼了?」楚蕭陵發現陸清菀很喜歡待在涼亭,即使天氣很熱,她還是覺得這兒最涼快,不像兩個孩子喜歡待在擺了冰盆降溫的遊戲間。

        陸清菀動也不動一下,雙眼繼續直視前方,「我在輔國公府遭到算計,你覺得誰的可能性最大?」

        自從決定回京討回公道,她就不時思索這件事,毫無疑問,矛頭第一個指向輔國公夫人,她下意識也認為如此,雖然扳倒她的是自個兒的大丫鬟、是晉安侯府的人,但意外發生在輔國公府,最後捅她一刀的婆子是輔國公府的人,輔國公夫人有主導這件事的絕對優勢。

        可是今日她不過臨時起意試探一下,晉安侯夫人竟然變臉,這教她不得不重新調整自個兒看事情的角度。

        「你有何想法?」楚蕭陵並未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但是真要追究,他直覺認為這是娘的手法,用晉安侯府的人捅刀子,出事後晉安侯府只能認了,不過娘是個有是非觀念的人,使用下作的手段對付陸清菀可能性不大,要不,娘早就找機會將表妹送到他的床上了。

       「我今日在錦織坊門口遇見晉安侯夫人……」陸清菀仔細道來兩人之間的交鋒。

        聞言,楚蕭陵已經認定當初設計污蔑陸清菀的人是晉安侯夫人,寧河村的盜賊應該也是她的手筆,至於人從哪來的,齊國公的可能性最大。齊國公最寵妹妹了,唯有他會不分青紅皂白的幫著妹妹,不過這些盜賊跟寧王究竟有何關係?

        見他悶不吭聲,陸清菀坐直身子,瞪著他,「你幹啥不說話?」

        斂住思緒,楚蕭陵苦笑道︰「若真的是晉安侯夫人算計你,我會覺得膽顫心驚,我們鋪國公府竟然如此輕易讓外人在裡頭搞鬼。」

        陸清菀冷冷一笑,「輔國公府能讓外人在裡頭搞鬼,主要是掌中饋的女人擁有相同的心思。」

        輔國公夫人若沒有動了藉此將她趕出去的念頭,晉安侯夫人能不能算計成功還說不準……也許,晉安侯夫人就是看透輔國公夫人的心思,才會用這麼簡單的計謀,這是裡外心照不宣的默契。

        楚蕭陵替母親下意識的作為辯解,只能道︰「我會為你討回公道。」

        陸清菀不客氣的潑他冷水,「你確定冬兒還活著?還有,那個粗使婆子呢?」

        「冬兒那邊暫時還沒有消息,至於粗使婆子,死了。」

        「我就說嘛,痕跡早就被抹去了,怎麼可能等著我回來翻案?」

        「你先別急,雖然冬兒暫時沒有消息,但是遭到滅口的可能性很小。冬兒的家人分散在整個晉安侯府,是家生子中的大家族,晉安侯夫人沒那個膽子卸磨殺驢,而且也沒這個必要,算計庶女只會壞了名聲,給晉安侯休了她的理由,不過休妻不是那麼簡單。總之,楚日已經透過春兒的兄長找到冬兒的家人,也許再過不久就會有消息了。」

        「晉安侯夫人怎麼敢找這樣的人合作?」這一點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冬兒是你身邊最得用的大丫鬟,她的指控最有殺傷力了。」

        「冬兒真的還活著嗎?」這是個現實的問題,如今她的清白盡在冬兒身上。

        「冬兒是你的丫鬟,她是聰明還是愚蠢,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略微一頓,陸清菀嘲弄的撇了撇嘴巴,「當然是個聰明的,要不,怎麼會跟晉安侯夫人合作擺脫掉我?反倒是春兒,就是個傻的,我們日子過不下去的時候,還努力繡荷包換銀子買米糧。」

        「春兒確實是個傻的,你們日子過不下去,她也沒想過修書一封回京向自個兒的爹娘求救,只要她爹娘尋上晉安侯,晉安侯一定會派人送銀子過去。」他猜想晉安侯將春兒送到陸清菀身邊,肯定是考慮到春兒有家人在晉安侯府,而且是在晉安侯夫人管不到的莊子,卻沒想到人家一點也不明白他的苦心。

        陸清菀沒好氣的賞他一個白眼,「春兒又不識字,哪知道寫書信向爹娘求救?」

        怔愣了下,楚蕭陵失聲笑了,「晉安侯失算了。」

        陸清菀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他不是失算,是不夠在意。」她這位父親的態度令她相當不解,說他不關心女兒,當初送她來這兒可是盡心盡力,可是說他關心女兒,這幾年他又不聞不問,難道因為有春兒在,相信春兒遇到困難會寫信回京求救?她可不信。

        這會兒楚蕭陵還真的無法反駁,真正擱在心上,那是時時惦記、打探,哪用得著對方來信求救?

        「我早當自個兒沒有了爹娘,如今只盼著事情趕快落幕。」雖然她的口氣很平淡,但是教他很心疼。楚蕭陵伸手握住她的雙手,包裹在兩掌中間,放到唇邊深深一吻,「菀兒,你有我。」

        她真的不在意父母,因為她原本就是個外來者,可是一句「你有我」跨越了她始終保留的距離,徹底走入她的心。

        「你娘很不喜歡我。」她不知道自個兒為何迸出這一句,也許是想提醒自己,他們之間存在著許多問題,即使他們有一對將彼此緊緊抓在一起的寶貝。

        「除了你,我誰不要,而且你為我生下那麼可愛的龍鳳胎,我娘終究會讓步。」

        「若她堅持不讓步呢?」

        「我就請皇上賜婚。」

        陸清菀一時怔住了,怎麼也沒想到他直接搬出皇上,有皇上賜婚,不願意也要點頭,可是,這不是她想要的情況。

        「放心,我娘從來拗不過我。」

        「她不肯真心接納我,我絕不回輔國公府,我可沒興趣看人臉色過日子,成日像個受氣包似的。」

        「我們可以跟我娘約法三章,若她不講理讓你受了委屈,我們就搬出國公府。」

        陸清菀無話可說了,因為不管她拋出什麼問題刁難他,他都會找到應對之策,對她,他看似不急,卻一次又一次用言行向她訴說一件事——他打定主意不放手。

        「你還是趕緊找到冬兒,我得先洗白了名聲,才有可能回國公府。」這是她給他的承諾,她願意為他重新回到輔國公府。

        楚蕭陵歡喜的唇角上揚,再次吻著她的手,然手轉為與她的雙手十指相扣,情深堅定的道︰「好,趕緊找回來,還你清白,我早一點將你娶回家,這一次,我們白首到老不分離。」

*             *             *

        鄭玉安一直覺得陸清菀已經離自個兒很遠了,她就是有一回到京城,也跟他們輔國公府毫無關係,一個有污點的女人不再有資格成為兒子的妻子,可是萬萬沒想到兒子自個兒將人帶回來,而且看樣子準備將人重新娶進門,瘋了嗎?

        這不可能,這是王馥柔要藉她的手對付陸清菀的詭計,可是,若非兒子將人帶回來,陸清菀一個弱女子怎麼有辦法從北燕州回到京城?

        無論王馥柔說什麼都不重要,她兒子說什麼才是真相,於是鄭玉安讓王嬤嬤親自去堵人,待兒子回府,第一時間將人請到玉和院。

        今日她沒有等太久了,一見到人,示意丫鬟婆子都退下,便迫不及待的問︰「你從西北帶回來的寡婦是不是陸清菀?」

        如今確定陸清菀的心意,楚蕭陵可不會再容許她冠上寡婦之名,「我還活著,她怎麼會是寡婦呢?」

        「她真的是陸清菀?」鄭玉安激動的尾音上揚。

        「是,她是陸清菀,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

        「你瘋了嗎?」鄭玉安無法相信,若不是腦子不正常,怎麼願意跟那個心思惡毒的女人扯在一起?

        「五年前的事,娘真的沒有半點猜疑,真的是她做的嗎?還是說,娘明明猜到有人在算計她,但只要能趕走她,索性將計就計?」楚蕭陵的口氣越來越重,陸清菀說對一件事,這場算計當中,娘可以算得上是「幫凶」。

        「你……你在說什麼?」鄭玉安不自覺的縮了一下,雖然口口聲聲說陸清菀心胸狹隘,但夜深人靜想起此事,心裡不是沒有懷疑,陸清菀的性子很軟,不敢爭不敢搶,說她推了燕兒,還真的難以相信,可是念頭一轉,她又覺得知人知面不知心,說不定平日膽小的樣子都是裝出來的。

        「娘,兒子的妻子只會是陸清菀,不會有其他人。」楚蕭陵懶得多費唇舌,反正他會讓證據來說明真相,娘只要知道他的想法就夠了。

        怔了一下,鄭玉安激動的跳起來,「我看你真的是瘋了,什麼算計,這不過是她為了給自己脫罪找說詞,你還真的相信。」

        「我相信她,我心儀的女人是什麼樣子,我還不至於看不出來,就好比娘是什麼樣的人,當兒子的我還是看得出來,娘不會卑劣的主動去算計,但是娘會抓住人家送上門的機會成就自個兒的私心。」

        鄭玉安張著嘴巴想反駁又說不出話來,事實確實如此,當時她只是滿心歡甚的抓住機會逼走陸清菀,其中是否有疑點,在她看來,這是陸清菀的事,與她無關。

        「若是娘真心將菀兒當成媳婦,外人不可能算計得了。」

        「她是否遭到算計,這事要講證據,但是連最親近的大丫鬟都管不住,這就足以說明她的無能,她不配當輔國公世子夫人。」

        過去,楚蕭陵認同這個說法,因為對她無情無愛,只求她能夠勝任世子夫人的位置,可是如今想法不同,她是他想守護一輩子的人,她不能勝任,他就慢慢教她。

        「娘,她只要願意站在我身邊就夠了,其他的在我看來都不重要。」

        鄭玉安的臉都綠了,「你要為了她跟娘作對嗎?」

        「我以為娘會很高興,以後我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我不再孤單一個人。」

        兒子身邊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她當然高興,可是,怎麼是個上不得檯面的庶女?鄭玉安惱怒的道︰「京城出色的女子那麼多,為何你偏偏看上她?」

        「因為她很好。」

       「她休想再踏進輔國公府!」

       「我可以請求皇上賜婚,但我更希望得到娘的認同。」楚蕭陵欠身行禮,隨即轉身走出去。

        一離開玉和院,楚蕭陵便低聲問楚日,「你去打聽一下,今日誰上門尋母親?」菀兒他們已經搬離莊子,應該不會再有他們的消息傳出來,可是娘反而確定菀兒的身分,這肯定有人刻意來娘這兒告狀,目的應該是想藉娘的手對付菀兒。

        楚日應聲轉身離開。

        楚蕭陵回到前院的書房,楚月也在,而且看起來很歡喜。

        「剛剛楚北送了消息進來,找到冬兒了。」為了找人,除了楚星,他們幾個全都動起來,一邊要透過牙行尋到那位買人的商賈,一邊要查探冬兒的家人,動靜又不能鬧得太大,可想而知查探的過程真的很辛苦,有時不免擔心人會不會早死了,還好,他們找到人了,人活得好好的,有兒有女,也就是有牽掛的人,不怕她死咬著不肯鬆口說實話。

        「人在哪兒?身邊還有誰?」

        「津州,她跟她丈夫,也就是她表哥開了一間米糧雜貨的鋪子,這間鋪子是靠章管事牽線—――合作的糧商……章管事專門幫晉安侯夫人管理嫁妝鋪子,還有,她生了一兒一女,日子過得很不錯,」

        「津州到京城只有一日,不會太遠了,但又不是京城,再有章管事盯著,晉安侯夫人可以高枕無憂。」楚蕭陵的眼神越來越冷。

        「晉安侯夫人為何非要跟世子夫人過不去?」楚月想不明白。

        楚蕭陵倒不覺得這是問題,「你說,我娘為何對非要揪著「庶女」不放?」

        頓了一下,楚月有些明白了,「女人的心思總是教人摸不透。」

        這時楚日回來了,「爺,今日晉安侯夫人來過。」

        楚蕭陵冷冷一笑,「果然是這個女人,老是將別人當成傻子,以為可以將別人耍得團團轉,殊不知自個兒的尾巴早就露出來了。」

        「爺,雖然直接上津州逮人,立馬可以還世子夫人清白,但是若想查出那批盜賊的底細,我們還得仰賴晉安侯夫人。」楚月連忙提醒道,就怕主子急著對付晉安侯夫人,將更重要的事忘了。

        「我知道,無論她出於什麼原因容不下菀兒,今日不惜拉下臉面上門,就表示她對付菀兒的決心有多堅定,她一定會找機會說動齊國公再次動用那些盜賊。」因為晉安侯強行將菀兒嫁進輔國公府,他娘氣得直接言明不准晉安侯府的人上門,晉安侯夫人想進輔國公府的門肯定要受罪。

        「是,要不要直接派人盯著齊國公?」

        楚蕭陵想了想,決定道︰「還是兩邊都派人盯著,那些盜賊究竟是不是齊國公的人馬,只是我們的推測,還未證實,必須先確定才知道從何下手。」

       「我明白了,我這就去安排。」楚日再次退出書房。

       「我去一趟富安巷。」楚蕭陵迫不及待的想將好消息告訴陸清菀。

       「爺,時候不早了,還是明日再去吧。」

        楚蕭陵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夜真的深了,可是……

        楚月忍俊不禁的噗嘯一笑,立馬得了一個白眼,不過他不在意,見到主子越來越生動孩子氣,感覺真的很不錯。

        楚蕭陵突然有些難為情,站起身道︰「你來陪我練幾招。」

        楚月一臉驚愕的瞪大眼睛,他只有挨打的分,怎麼練?可是主子完全不理會他的無言申訴,狠狠將他打趴在地之後還說「我們繼續練」,這根本是將他當成沙包好嗎?他後悔了。

        早知道不要阻止主子去富安巷。

*             *             *

         「你捏我一下,我真的不是在作夢嗎?」大清早還沒睡醒,就有好消息砸上門,陸清菀覺得整個人飄飄然的,太不真實了。

        楚蕭陵哈哈大笑,愛憐的伸手輕捏她的臉頰,「不是,真的。」

        「不會痛……不過,你真的找到冬兒了?」陸清菀還是覺得很不真實,雖然他一直強調冬兒遭到滅口的可能性很小,但唯有死人才會永遠閉嘴,晉安侯夫人怎麼可能留下這麼大的把柄?

        楚蕭陵點了點頭,低聲交代冬兒如今的下落,日子過得如何滋潤。

        「你想如何處置她?」

        怔愣了下,陸清菀搖頭道︰「我只想討回公道,其他問題不曾想過。」她並未感覺到原主心中有恨,只有受到冤屈的憂傷,原主不能理解安安靜靜過日子為何會招來無妄之災,她做錯什麼?其實,原主不是做錯什麼,而是沒有適應「輔國公世子夫人」的身分角色。

        「你不必心軟,犯了錯就應該受到懲罰。」

        「我不是心軟,而是真的沒想過這個問題。」她只是受到的教育不同,習慣平等的思考模式,因此冬兒是人不是僕,在她看來冬兒罪不至死,甚至重重打個三十大扳,任由冬兒自個兒求生求死,她都做不到。

        「好,那就暫時不要想,我還得靠晉安侯夫人幫個忙,如今還不能逮人。」

        「幫個忙?」

        楚蕭陵又忍不住輕捏她柔嫩的臉頰,「時候到了你就知道了。」

        這是機密的意思是嗎?陸清菀不是好奇心很旺盛的人,而且她懂一個道理——有時候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反正她只關心一件事,討回公道。

        「晉安侯夫人知道我回來了,難保不會擔心冬兒被揪出來,說不定會派人對付冬兒,你最好派個人保護她。」雖說晉安侯夫人算計庶女不是殺頭的死罪,但是在她看來,這個女人不太正常,難保她不會為了名聲殺人滅口,至少那個粗使婆子被弄死了。

        「放心,我有安排。」他倒不是擔心冬兒遭遇危險,而是怕冬兒跑了。

        陸清菀忍不住想嘆氣,「晉安侯夫人為何那麼討厭我?」

        「從小到大,晉安侯夫人待你如何,你應該比任何人還清楚。」

        「為了不讓嫡母關注我,我一直努力在嫡母面前當個不存在的人。」原主性子軟弱膽怯,有一大部分根源在此,說白了,就是習慣扮演弱小,不知不覺就成為這樣的人。

        聞言,楚蕭陵相當困惑不解,「我的庶妹總是絞盡腦汁贏得我娘贊賞,為何你不願意得到嫡母關注?」親事主要握在嫡母手上,庶女討好嫡母乃人之常情。

        「姨娘從小耳提面命。」其實八歲之前,原主一直有姨娘守護,不過姨娘身子不好,幾乎不出院子,比原主更像小透明,那時晉安侯對姨娘很好,沒有一個僕婢敢怠慢姨娘。

        這些是她斷斷續續從奶娘那兒打探的,畢竟原主關於生母的記憶很薄弱,她能挖到的訊息當然更有限。

        「晉安侯夫人對你的態度應該跟你姨娘有關。」

        陸清菀差一點翻白眼,這不是毫無懸念嗎?「我姨娘最識相了,從來不會跑到嫡母面前招人嫉恨。」

        「你姨娘不在晉安侯夫人面前晃來晃去又如何?侯爺只要將你姨娘擺在心上,你姨娘永遠是晉安侯夫人的眼中釘。」

        怔了一下,陸清菀苦笑道︰「是我糊塗了,有時候明明躲得遠遠的,本以為時間和距離會讓仇恨淡化,事實上它還深深的刻在骨子裡。」

        楚蕭陵移到陸清菀身邊,伸手將她圈進懷裡,「無論她們之間有什麼恩怨,本不該牽連到你身上。」

        是啊,上一代的恩恩怨怨與她何干?可是孩子從父母而出,他們的一切也傳承給她,不是她說一聲切斷就能切斷。這些終究只是她的猜想,真相如何,只能等水落石出的一日。

        兩人靜靜的待了半晌,楚蕭陵轉而道︰「明日就是文華齋的秋季拍賣會,你要去嗎?」

        陸清菀搖了搖頭,「不去,我只關心銀子。」雖然拍賣會報名最後一刻,她又突生靈感趕了一幅「四君子」——梅的傲、蘭的幽、竹的澹、菊的逸,配上四位君子,將他們巧妙的融于一幅畫當中,四位君子只見背影不見其人,但彼此的風采都不會被對方掩蓋,可她真的沒有那種一炮而紅的妄想。

       「我有銀子。」

       「我喜歡自個兒掙銀子。」無論什麼時代,陸清菀都堅持女人要經濟獨立,依附男人生活的女人少了底氣,很難活得瀟灑、理直氣壯。

        「我不會阻止你自個兒掙銀子,你喜歡就好,我的銀子還是你的。」

        陸清菀大大方方的回以一笑,「這個我喜歡。」

        「這就對了,以後凡事先問你自個兒喜不喜歡,莫要為了遷就別人讓自個兒受委屈。」他喜歡她的明媚張揚,如同她的畫,明明是日落時分,感受到的不是即將到來的沉寂,而是最後一刻的絢麗。

        陸清菀側過頭,開玩笑似的問︰「你也不行嗎?」

        楚蕭陵神情轉為嚴肅,非常慎重的道︰「當然,錯過一次就夠了,我不會允許自個兒錯第二次。」

        這個認真的男人真是帥呆了!陸清菀忍不住靠上去親了他一下,「我信你。」

        楚蕭陵彷彿被施了定身術,只能傻傻的看著她。

        「嚇到了?」陸清菀調皮的輕拍他的臉。

        楚蕭陵回過神來,纏纏綿綿的低聲道︰「太短了,好像在作夢。」

        「那你就當作夢好了。」陸清菀隨即就要站起來,可是楚蕭陵拉住她,不准她動。

        「我不要。」他很快的捧住她的臉,深深的吻下去。

        「非禮勿視、非禮勿視……」

        「討厭啦,你幹啥不遮自個兒的眼睛?」

        「你小聲一點……」

        「你比我更大聲。」

        當父母親熱時被孩子看到應該如何反應?陸清菀決定厚著臉皮當作什麼也沒聽見,推開楚蕭陵,起身走出涼亭。

        楚蕭陵更厲害,若無其事向兩個孩子招手,拉著他們閒話家常,陸清菀見了只能豎起大拇指說一聲,「了不起!」

*             *             *

        鄭玉安很清楚自個兒不是兒子的對手,與其在兒子身上軟磨硬泡改變他的心意,還不如直接殺到陸清菀面前,開門見山告訴她,輔國公府不歡迎她。

        從王馥柔那兒要到了陸清菀在富安巷的地址,鄭玉安便盛氣凌人的衝過來,可是還來不及興師問罪,她就被縮小版的楚蕭陵給震撼住了。

        「我娘親有下帖子邀請您上門嗎?」

        「還是,您有遞帖子給娘親,說您今日會上門拜訪嗎?」

        陸雲驥和陸雲蓉明明是兩個小蘿蔔頭,如今在場的大人都沒有他們兩個來得有氣勢,他們牢記娘親的教導,他們是這兒的主人,若是上門的客人不受歡迎,或者很失禮,他們可以理直氣壯的趕人,不必忍氣吞聲。

        鄭玉安不自覺的蹲下身子,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顫抖的問︰「你們爹娘是誰?」

        「我們的爹娘就是我們的爹娘啊。」

        「就是啊,這是什麼傻問題。」

        兩個小像伙很驕傲的抬起下巴,娘親說了,不能隨隨便便搬出爹娘,免得人家起了壞心思,他們爹娘可是很厲害的人,銀子很多哦。

        孫子轉個彎罵她傻,鄭玉安不但不生氣,還很高興。孩子真是聰明,不是她問什麼就答什麼,輔國公府嫡系後繼有人了!

        「你們的爹是不是楚蕭陵?」

        兩個孩子很有默契的看著彼此,然後手拉著手移到一旁商量。

        「哥哥,她怎麼知道爹爹的名字?」

        「你傻了,她事先打探過,當然知道爹爹的名字。」

        「她是來抓我們的嗎?」

        「不用怕,你忘了爹爹派了人保護我們嗎?」

        陸雲蓉側過頭看著守在不遠處的楚煙,楚荷,再看看鄭玉安後面的陣仗,實在很苦惱,「她們兩個會不會一眨眼就被碾壓了?」

        這個問題陸雲驥也很苦惱,楚飛、楚揚看起來好很多,這些天跟著他們練武功,他覺得他們好厲害,可是兩方的勢力好像有一點差距。

        「孩子們,我是你們爹爹的娘,是你們的祖母。」鄭玉安不知道兩個孩子在嘀咕什麼,只是滿心歡喜想抱兩個孩子,她盼了好多年,都不知道能不能活著看著孫子出世,沒想到一下子得了兩個。

        陸雲驥帶著陸雲蓉往後一退,小聲說︰「她就是讓娘親受盡委屈的壞婆婆。」

        陸雲蓉驚愕的瞪大眼睛,「她要搶走我們嗎?」

        「不用怕,爹爹說了,沒有人可以搶走我們。」

        「你們趕快過來,祖母帶你們回輔國公府,以後你們就是國公府的少爺,小姐。」頓了一下,鄭玉安想到他們很可能不知道國公府,趕緊補充道︰「輔國公府可是京城最顯貴的四大家族之一。」

        兄妹兩個很有默契的再往後一退,陸雲驥懷疑的看著她,「娘說外面的壞人很多。」

        陸雲蓉點頭附和,「尤其那些看起來很慈祥的,其實一肚子壞水。」

        鄭玉安瞬間僵化,陸清菀怎麼教孩子的?

        「爹娘不在,我們不可以跟任何人走。」

        「對,京城到處都是拐子,一旦落到拐子手上,我們就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鄭玉安覺得整個人都龜裂了,「我是你們的祖母,不是拐子!」

        「您真的是祖母嗎?」

        「我們又沒見過您。」

        龍鳳胎你一言我一語,鄭玉安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應對,她是他們的祖母,但他們確實沒見過她。

*             *             *

        「國公夫人今日上門,為何不事先遞帖子?」陸清菀沒想到回家會遇到這麼混亂的景況,如今終於明白楚蕭陵為何說她應該有個管事嬤嬤,若是有個管事嬤嬤,這會兒不會是兩個孩子站出來以主人的身分跟輔國公夫人對峙。

        當然,對上輔國公夫人,管事嬤嬤無法下逐客令,奴僕也只能像眼前這樣站在兩位小主子身後護衛,但至少可以將不速之客引進花廳,而不是搞得好像準備械鬥的兩個幫派。

        「陸清菀?」事隔五年,鄭玉安差一點認不出來,眼前這個女子明媚張揚,完全沒有記憶中怯懦卑微的樣子。

        「是,國公夫人既然上門了,還請先到花廳喝杯茶。」陸清菀可沒有興趣在院子裡面跟她爭吵,回頭吩咐楚紅將輔國公夫人迎進花廳,另外吩咐楚英將兩個孩子送回遊戲間。

        雖然鄭玉安更關心孫子孫女,當務之急還是要先擺平陸清菀,只好隨著楚紅進了花廳。

        陸清菀去了廚房,方知奶娘、春兒陪趙叔去了花市,因為昨日她嫌棄院子太單薄了,一點色彩都沒有,春兒便道這兩日找個時間上花市,也難怪輔國公夫人上門時不見他們的身影,而其他僕婢一聽見對方的身分,想著她是楚蕭陵的母親,不能得罪,只能一個個站在旁邊當觀眾。

        陸清菀親自備了茶點送到花廳,然後在輔國公夫人對面的圈椅坐下。

        「國公夫人今日上門有何指教?」陸清菀沒想到輔國公夫人會直接殺上門,雖然她回京的事不可能一直隱瞞下去,晉安侯夫人能派人圖謀她的性命,唆使輔國公夫人對付她也不奇怪,不過她以為輔國公夫人會委婉一點。

        「你怎麼有臉回京?」鄭玉安先聲奪人。

        「五年前我沒本事,明明遭到污蔑卻不能不隱忍,如今為了兩個孩子,我不想再忍、也不能再忍,欠我的公道,我當然要討回來。」

        鄭玉安突然覺得眼前這個女人還是有可取之處,知道為了兩個孩子要剛強起來,這是一個好母親,不過僅止於此。

        「無論真相如何,我不會讓你回到輔國公府,你不配成為楚家的宗婦。」

        「我跟國公夫人的意見相同,我也不樂意回輔國公府。」她又沒有自虐的傾向,如今她活得多逍遙自在,幹啥進輔國公府那種規矩一大堆的地方?今日得知她兩幅畫賣了二千兩,她再添一點又可以買間鋪子收租金了,可開心了,想著過兩日要帶兩個孩子去皇恩寺寫生,如今她一點也不想回輔國公府。

        鄭玉安開言一怔,根本沒想到她不願意回輔國公府。

        「國公夫人與其在我身上花心思,還不如找楚蕭陵溝通。」

        「你放心,我會讓我兒子改變心意,但你必須將兩個孩子交給我。」

       陸清菀冷冷一笑,不客氣的道︰「國公夫人,那是我的孩子,不是您的孩子。」

       「你……你以為抓著兩個孩子不放,我就會鬆口讓你進輔國公府嗎?」

       「國公夫人想太多了,如今我們過得很好,真的不想委屈自己。」

       「你……你還是乖乖將兩個孩子交出來,否則,別怪我動手搶人。」

        陸清菀冷哼了一聲,「你搶了也沒用,楚蕭陵還是會將兩個孩子送回來。」

        鄭玉安張著嘴,一句話也反駁不了,若兒子只要兩個孩子,早在發現之時就將兩個孩子帶回輔國公府了。

        「我在這兒的日子真的過得很舒心,一直這樣過下去也不錯,倒是楚蕭陵,他可急了,國公夫人還是找他商量吧。」陸清菀隨即起身送客,「國公夫人請慢走。」

        其實鄭玉安想不管不顧的將兩個孩子帶走,但也知道不能來硬的,一旦鬧大了,輔國公就會成為京城茶餘飯後的話題,這個臉她比陸清菀還丟不起,這會兒只能生著悶氣離開。

        坐在門廊前的圍欄上,陸雲驥和陸雲蓉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腳丫子。「哥哥,那個女人會不會真的將我們從娘親身邊帶走?」

        「別怕,娘親絕對不會允許,娘親還說後日帶我們去皇恩寺作畫。」

        「可是,萬一她來硬的呢?你沒看見她後面跟了一大堆人嗎?那些婆子壯得跟牛似的,我們兩個加起來對付不了一個。」

        「你別胡思亂想,我相信娘親。」

        「我也相信娘親,可是爹爹的武功很厲害,若是爹爹幫她,娘親肯定打不過。」

        這會兒陸雲驥可苦惱了,「爹爹不會幫她吧,她可是欺負娘親的壞婆婆。」

        「你們在這兒嘀嘀咕咕說什麼?」楚蕭陵無聲無息的從後面靠上來,深怕他們受到驚嚇掉下去,同時張開雙手一左一右護著他們。

        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撇開頭,不過一個向左一個向右。

        「這是怎麼了?」楚蕭陵左看看右看看,「爹爹獵了好多野兔、山雞,還有鹿子,準備今晚跟你們一起吃燒烤,爹爹還以為你們會很開心。」

        兩人咽了口口水,可是不肯回頭。

        「你們不說,爹爹怎麼會知道發生什麼事?」

        對哦!兩人同時轉過頭一瞪,哼一聲。

        「你們不要只知道生氣,說話啊。」

        兩人接著你一句我一句,將輔國公夫人找上門的事交代得清清楚楚。

        楚蕭陵摸了摸兩個孩子的頭,溫和的道︰「祖母並沒有惡意,她只是很高興有孫兒孫女了,希望你們能回到輔國公府,我們一家可以團圓,不過你們放心,你們娘親不回去,你們也不會回去。」

        「她不喜歡娘親。」

        「對,她是壞婆婆。」

        略微一頓,楚蕭陵避重就輕的道︰「她對你們娘親有些誤會,因此對你們娘親不好,可是以後她會知道你們娘親有多好,她會改變態度。」

        兩個孩子同時挑起眉,「真的嗎?」

        楚蕭陵用力點點頭,「誰能不喜歡你們娘親?你們娘親美得像個仙子,又聰明能幹,難道你們不喜歡嗎?」

        「我們最喜歡娘親了。」

        「嗯,最喜歡娘親了,娘親最好了。」

        「爹爹呢?」楚蕭陵指著自己,再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兩個孩子很用力的想了一下,陸雲驥不好意思的舉起右手,然後比了二,陸雲蓉立馬補充說明,「第二喜歡爹爹。」

        「真好,爹爹竟然能排第二。」楚蕭陵覺得進入他們的生活太短暫了,深怕自個兒為他們做得不夠多,如今得知在他們心中有了第二的份量,他很滿足。

        兩個孩子突然同時伸出手抱住他,一個抱脖子,一個抱腰。

        「怎麼了?」楚蕭陵可以感覺到他們的依戀,心軟得一塌糊塗。

        「我們一家人要在一起。」

        「嗯,爹爹、娘親、哥哥和蓉姐兒。」

        「這是當然,我們一家四口再也不會分開。」楚蕭陵分別在兩人髮旋處輕輕落下一吻,抬起頭,正好看見站在不遠處的陸清菀溫柔的看著他們。

        陸清菀一直不放心兩個孩子,可是她說再多也消不去兩個孩子的不安,這個時候只有當爹爹的出面才能安撫他們的心,果然楚蕭陵三言兩語就讓他們放下今日受到的驚嚇。

        兩人對視了許久,楚蕭陵用嘴型對她說——

        「有我。」

        半晌,陸清菀點點頭,同樣用嘴型回應他——

         「我相信你。」

        楚蕭陵唇角歡喜的上揚,只要她相信他,這就夠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7 11:02 AM 編輯

【第十章】  身世真相大白

        楚蕭陵好幾日沒有回輔國公府了,說他有意避開母親也是事實,母親突然發現兩個孩子的存在,有開心,有興奮,恨不得立馬將兩個孩子帶回輔國公府,這種心情他可以理解,可是他不同意,母子勢必起爭執,不如讓她冷靜個幾日,再來好好溝通。

        躲了幾日,楚蕭陵一回府當然就遭到攔截,然後進了玉和院。

        「為何不告訴娘,你有兩個孩子?」鄭玉安的心情還是很激動,盼了這麼多年,她一想到一次兩個,其中一個還跟兒子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她都想哭了,心情怎麼可能平靜得下來?

        「兒子擔心娘太激動了,沒等兒子安排好了就衝上門,嚇壞他們。」楚蕭陵一臉「果然如此」。

        頓了一下,鄭玉安怯怯的道︰「我嚇壞他們了嗎?」

        「娘都要搶人了,他們能不嚇壞了嗎?」楚蕭陵的口氣帶著抱怨,還好菀兒在娘動手搶人之前趕回來,要不,他想安撫兩個孩子恐怕不容易。

        「……娘也不想搶人啊,可是那個女人不願意將孩子交給娘,娘還能如何?只能威脅她,教她乖乖將孩子交出來。他們是輔國公府的子嗣,娘怎麼可能讓他們流落在外?」

        鄭玉安一開始挺心虛的,越說越理直氣壯,把他們楚家的孩子帶回來本來就是天經地義。

        「無論娘有何想法,菀兒千辛萬苦生下他們,這些年他們母子三人相依為命,再辛苦再艱難,總是有彼此相伴,如今我好不容易將他們帶回京城,娘一聲招呼也沒有打就出現,還說要帶走他們,他們甚至不認識娘,換成是娘,娘願意嗎?」

        鄭玉安張開口又閉上,那日確實衝動了一點。

        「娘莫要再提起帶走他們這種話,他們是我的孩子,但他們也是菀兒的孩子,甚至在孩子的心目中,娘親比我這個爹爹還要重要,過去他們沒有爹爹也活得很好,聰明又懂事,未來他們可以多了爹爹,但他們不能失去娘親。」

       「……那個女人偷偷將孩子藏起來,怎麼可以怪我們?」鄭玉安努力想維持氣勢,但是因為心虛,氣勢不知不覺就弱下來。

       「是我們將菀兒逼走的,不怪我們,怪誰?」

        瞪著他半晌,鄭玉安惱怒的道︰「你就是胳臂往外彎!」

        「她是我的妻子,我兩個孩子的母親。」言下之意,他胳臂向妻子彎很正常啊。

        「你們已經和離了。」

        楚蕭陵神情轉為嚴肅,「娘,我再重申一次,我的妻子只會是陸清菀,不會有其他人,娘不能接受,那就只能面對我孤獨一生的事實。」

        鄭玉安知道繼續揪著這件事也不會有結果,只好抓著另外一件事,「你還是先將兩個孩子帶回輔國公府。」

        「兒子剛剛已經跟娘說過了,兩個孩子不會離開娘親的身邊。」

        「他們是輔國公府的子嗣。」

        「他們不可能一輩子待在外面,待我和菀兒成親,他們就會回輔國公府。」

        鄭玉安忍無可忍的跳起來,激動的指著楚蕭陵,「你……你是不是想氣死我?」

        「娘,您冷靜一點。」楚蕭陵走過去,安撫的按著鄭玉安的肩膀,讓她坐下來。

        「我都要成笑話了,如何冷靜下來?」

        「兒子以為比起面子,娘更在意兒子是否有妻子有兒女,兒子是否幸福快樂。」楚蕭陵說得無比哀怨,其實他一直相信娘會讓步,因為娘最在意的還是他這個兒子,只是一輩子有數十年,若不想讓菀兒進門之後受委屈,娘對菀兒的態度至為重要。

        鄭玉安聞言一噎,比起面子,兒子當然更重要,可是……

        「若是娘真的拉不下臉面,兒子可以請皇上賜婚。」

        鄭玉安惡狠狠的一瞪,「你這不是讓皇上打娘的臉嗎?」

        楚蕭陵覺得很困惑,「我這不是讓那些喜歡閒言閒語的人都閉上嘴巴嗎?試問,誰敢對皇上的賜婚多說一句?!」

        最有意見的是你娘好嗎?鄭玉安忍不住揉著太陽穴,頭好痛,終於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去去去,別在這兒煩我。」

        「是,兒子就不打擾娘了。」楚蕭陵恭敬的行禮離開。

        見到兒子瀟灑的走人,鄭玉安差一點尖叫,這真的是她兒子嗎?天仙美女站在他面前眼睛眨一下都不會,如今竟然為了那個女人忤逆她……難道真的要讓那個女人重新進門?

        不行,五年前那件事沒弄清楚,她說什麼也不能容許那個女人重新進門,這不只是面子問題,還得爭個是非對錯!

*             *             *

        隔日一早,輔國公府的消息就悄悄遞進晉安侯府,王馥柔氣得直接摔了茶盞。

        「這個女人瘋了嗎?」王馥柔一直覺得鄭玉安的戰鬥力很強,輔國公府的後院向來熱鬧非凡,但是鄭玉安很有手段,壓制得她們一個個乖巧聽話,京城沒有哪家姨娘小妾如此安分,可說是京城一大奇事,如今她不但沒在陸清菀手上討到好處,反而態度出現鬆動,這像話嗎?

         「沒想到那兩個孩子是輔國公世子的孩子。」江嬤嬤覺得四小姐太幸運了,明明路走絕了,所有的人都認定她會死在北燕州,萬萬沒想到不但短短幾年就回來,還帶著一對可以讓她重回輔國公府的龍鳳胎。

        鄭玉安早盼晚盼就是盼著楚蕭陵趕緊有子嗣,陸清菀因此重回輔國公府還真有可能,不過……

        王馥柔不懷好意的挑了挑眉,「你說,兩個孩子真的是輔國公世子的孩子嗎?不是她撿來的,或者跟別的男人偷生的?」

        略微一頓,江嬤嬤小心翼翼的道︰「聽說孩子跟輔國公世子長得很像,要不,輔國公夫人怎麼可能一眼就認定他們是楚家的孩子?」

        王馥柔又想摔茶盞了,可惜丫鬟還沒有重新上茶。陸清菀離開輔國公府才發現有孕,這事確實很好作文章,可是今日並非陸清菀帶孩子回來逼輔國公府認下,而且孩子像極了父親,也難怪鄭玉安這麼挑剔的人一下子就認了。

        「鄭玉安真的會讓步嗎?」

        「輔國公世子的態度很強硬,輔國公夫人想要孫兒孫女,最後只怕會妥協。」平心而論,輔國公夫人比她家夫人頭腦還清楚,輔國公喜歡紅袖添香,輔國公夫人也不跟他吵,直接對付那些姨娘小妾,只要安分守己,她們就能過好日子;自家侯爺不好色,唯一喜歡的就是蘭姨娘,夫人為了跟蘭姨娘分庭抗禮,主動給侯爺塞女人,一個接著一個,結果蘭姨娘死了還霸佔住侯爺的心,侯爺甚至越來越不喜歡進沉香院。

        「鄭玉安也太沒出息了!」王馥柔惱怒的道。

        「輔國公世子二十五了。」

        王馥柔不是不能理解鄭玉安的心情,只是意難平,「兩個孩子要回來就好了,輔國公世子為何要重新迎娶她?那個丫頭就是個懦弱可欺的,輔國公世子難道不怕後院被她搞得一團亂?」

        江嬤嬤回想上次在錦織坊外頭見到的陸清菀,忍不住道︰「老奴覺得四小姐變了。」

        沒錯,那丫頭還威脅她……王馥柔難以接受的道︰「你是說,輔國公世子是不是為了兩個孩子,而是看上她?」

        「輔國公世子若只要孩子,還會爭不過四小姐嗎?」

        沉默下來,王馥柔知道自個兒不能再對鄭玉安抱期待了,而且一旦陸清菀回到輔國公府,她要動陸清菀就很難了,如今已經不同於五年前,輔國公世子有了先前的經歷,只怕會將陸清菀身邊圍得跟鐵牆似的,她想安插一隻貓進去都不可能。

        「夫人……」

        深深吸了一口氣,王馥柔終於下定決心,「看樣子,若想除掉那個丫頭,我還是要靠大哥。」

        「國公爺不是不願意幫忙嗎?」

         王馥柔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大哥何時拗得過我?」

         「可是……」

         「放心,我一定會說服大哥。」不過她也知道,這次可不能大張旗鼓,鬧出寧河村那樣的大事,只能借幾個人一用。

        江嬤嬤一點都不抱期待,齊國公成為文官,正是因為老齊國公看他性子懦弱,知道他不是上戰場的料,當文官不會有多大的成就,但至少能保命。

*             *             *

        陸清菀早有預感,輔國公夫人不是那種輕易罷手的人,而且當她明白來硬的毫無用處,她會懂得轉彎,換言之,這不是一個無腦的女人,至少在她眼中,輔國公夫人比晉安侯夫人更懂謀略。

        總之,她不敢小瞧她,因此見輔國公夫人動不動就上門叨擾,她只是看著,並未放在心上,該做什麼做什麼,反正別打孩子的主意就好了,當然,楚家母子在這兒遇上了,要爭吵還是坐下來說話,她完全視而不見。

        「娘,您怎麼又來了?」楚蕭陵最近總會生出一種錯覺,這兒是輔國公府的玉和院,而不是菀兒置辦的兩進院子。

        鄭玉安沒好氣的瞪了兒子一眼,「你能來,我為何不能來?」

        「我不是那個意思。」

        「你放心,娘不會搶人了。」她要先跟孫兒孫女培養感情,這一招很有用,兩個孩子已經會喚她祖母了。

        「娘也搶不走。」他在這兒又加了兩個人,不過是躲在暗處沒有讓菀兒知道,菀兒不喜歡一堆人晃過來晃過去,她閒著無聊就作畫練字,或者陪兩個孩子讀書。

        鄭玉安又來氣了,怒目一瞪,「是是是,你厲害,我沒本事從這兒搶人。」

        楚蕭陵摸摸鼻子,趕緊讓人搬來茶具,親手為母親煮茶。

        「真是難得,好多年沒喝兒子煮的茶了。」鄭玉安並不喜歡喝茶,但是她喜歡喝兒子煮的茶,因為這段時間兒子會陪在她身邊。

        「這些年兒子一直在西北。」

        鄭玉安突然想起一事,「對啊,你一直在西北,陸清菀去了北燕州,兩地相距遙遠,你們如何遇上?」

        「我有事去了北燕州。」

        鄭玉安很了解兒子,若不是出於皇命,兒子不會無緣無故去北燕州,這事她不好多問,半晌,她只能似近喃喃自語的道︰「難道是命中注定嗎?」

        楚蕭陵明白母親的意思,見她似乎不再對陸清菀非常抗拒,忍不住問︰「娘為何不喜歡菀兒?就因為她是庶女?」

        「對,我就是討厭庶女。」

        「我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又不是她的錯,娘因此否定她,這對她會不會太不公道了?晉安侯夫人更是奇怪,甚至將手伸進輔國公府算計菀兒,完全不顧念菀兒是陸家的孩子,莞兒的名聲受損,難道陸家就不會受到牽連嗎?可是她一心只想滿足自個兒的私欲,完全看不見陸家還有好幾個沒成親的。」

        鄭玉安看了兒子一眼,然後靜靜喝著茶,待楚蕭陵以為母親什麼都不會說,她緩緩道來,「我最討厭王馥柔了,她就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又囂張又自私,還好老齊國公死得早,要不她更無法無天了。」

        頓了一下,楚蕭陵點頭附和,「晉安侯夫人確實不是什麼好人。」

        既然打開話匣子了,鄭玉安當然不再為某人掩飾,「她對晉安侯一見鐘情,明知道晉安侯有個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她還是纏著要嫁給他,晉安侯不喜歡她,她就設計,壞人家心上人的名聲,逼人家只能另嫁他人,這還不夠,她還算計晉安侯,爬上人家的床,真是一個心腸惡毒又下賤的女人!」

        楚肅陵倒是很意外,「這應該是很隱密的事,娘怎麼知道?」

        「她算計的是我最好的朋友。」鄭玉安只要想到流放西城的好友,當時還懷著身孕,如今只怕早就化成一杯黃土。

        「她是……」

        「她是華陽書院山長的女兒,鎮北將軍的嫡長媳。」

        楚蕭陵明白了,娘的憤怒不單因為晉安侯夫人的歹毒,更是因為痛失摯友。

        「兒子可以體會娘的心情,但這是你們上一代的恩怨,不該牽扯到下一代。」

        「你娘是個不喜歡拐彎抹角的,什麼上一代下一代我可不管,我就是瞧不上王馥柔,她養大的孩子不會是個好的。」鄭玉安很理直氣壯,嫡出的都養不好了,何況是一個庶出的,王馥柔只會刻意養歪,不會用心教導,事實也證明如此,一個膽怯沒出息的庶女,如何配得上她的兒子?

        「娘,她又不是從小養在晉安侯夫人身邊。」

        「王馥柔是她名義上的母親,她不可能不受到影響。」

        「娘,這是偏見。」

        哼了一聲,鄭玉安堂而皇之的道︰「偏見又如何?反正我就是討厭王馥柔,連帶著不甚歡陸清菀,你能如何?」

        「我還能如何?」楚蕭陵故作無奈的嘆了聲氣,「我就等到娘發現菀兒的好,看見菀兒的出色,沒關係,反正孩子都生了,何時成親也無妨。」

        鄭玉安怒瞪著他,明明很生氣,卻又罵不出來。

        「娘,兒子真的不急,比起輔國公府,兒子更喜歡這兒,住得舒適,夜裡還有兒子的童言童語相伴。」雖然這兒沒有他的房間,但是他一耍賴,兒子就會收留他,菀兒惱他也沒用,他又不是睡她的床。

        鄭玉安嫉妒了,「你有本事將兒子女兒拐回家。」

        「我更想將媳婦兒拐回家。」

        鄭玉安不想說話了,喝茶。

        「娘,兒子有個問題,既然您那麼討厭晉安侯夫人,為何要同意兩家的親事?」

        「這要問你爹,也不知道他怎麼搞出一個救命之恩,背著我定下這門親事,我不肯鬆口,他就請你祖母出面,我就……」鄭玉安做出一個慫了的樣子。

        她最怕大長公主了,這個婆婆看似很好,從不拿婆婆的身分要求她,但卻百般嫌棄她,從裡到外,無一優點,每一處都不合她的意,可想而知,面對她的時候,她壓力多大啊。

        「什麼救命之恩?」關於救命之恩,楚蕭陵不是不知道,只是沒放在心上,因為娶妻生子對他來說是一種責任,反正爹娘不可能拿他的親事開玩笑,是什麼原因真的不必太在意。

        「關於救命之恩,我也好奇,可是大概見不得人,你爹堅持不說。」鄭玉安不曾懷疑這個救命之恩是假的,這個夫君有許多不好,但是待她很坦誠。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這有什麼不能說的嗎?

        「你不是認定她嗎?我看就是沒有救命之恩,你也不在意。」

        楚蕭陵點頭同意,不過他還是想知道,只要有可能跟菀兒扯上關係,他都要掌握,以便他更能仔細的保護菀兒。

        鄭玉安覺得跟兒子說話很嘔,說來說去總是繞到陸清菀身上,不說了,回家。

        見到母親突然起身走人,楚蕭陵怔了下,然後笑了,任性的娘親,不過什麼都擺在明面上也不錯。

*             *             *

        雖然是祖母一手帶大的,但楚蕭陵跟父親的感情還是不錯,即使他不喜歡父親在女色上面的不知節制。

        父親是個孝順的孩子,可惜風花雪月很擅長,拳腳功夫完全不行,無法繼承祖父的衣缽,所以他一出生,祖父就讓祖母將他帶在身邊,無論文還是武,他受到的教導都是最嚴格的,因為他必須早早代替父親撐起輔國公府。

        父親很心疼他,經常買一些小玩意兒給他,不值錢,但也展現出父親對孩子的愛,使得父親在他心中有了跟母親一樣的份量。

        「這不是我兒子嗎?」看到楚蕭陵出現在他的書房,輔國公興奮得跟什麼似的,跳過來跳過去,不停的繞著楚蕭陵轉圈子,好像要將他看得仔仔細細。

        「爹,別亂了。」楚蕭陵伸手拉住輔國公。

        「回京有些日子了,這會兒才知道出現,你爹我能不多看幾眼嗎?這可稀奇了,今日不知道吹得是什麼風,竟然將你吹來了。」輔國公看似成日忙著風花雪月,其實對府裡的情況很了解,沒法子,上頭有母親盯著,若是他敢過的糊里糊塗,母親肯定叫他搬到大長公主府,那會悶壞他了。

        「我有事,爹坐下。」

        輔國公在榻上坐下,隨口一問︰「你有什麼事?」

        「皇上有意在京營之外建一支龍虎隊。」寧王手上有兵可用大概剌激到皇上,皇上突然想建一支別人不知道的兵力。

        輔國公孩子氣的連忙伸手捂住耳朵,「你別說,你爹一點興趣也沒有。」

         「爹閉緊嘴巴就好了。」他也不知道為何什麼事都會告訴父親,也許是祖父留下來的習慣,祖父也是這樣,從來不會隱瞞父親,一開始他並不明白祖父為何要告訴父親?但祖父說,無論父親是不是一個有本事的人,他是輔國公,就必須知道外面發生什麼事。

        輔國公瞪他一眼,「你不說不就沒事了嗎?」

        「爹不要問不就沒事了嗎?」

        擺了擺手,輔國公決定跳過這個問題,進入主題,「說吧,今日怎麼想起你爹了?」

        「當初爹為何答應跟晉安侯府結親?娘跟晉安侯夫人從相識就互瞧對方不順眼,我們兩家結親不是結兩姓之好,而是結兩姓之仇。」

        頓了一下,輔國公不自覺的壓低聲音道︰「我還不是為了你娘。」

        楚蕭陵怔愣了下,「為了娘?」

        「菀丫頭的生母是你娘閨中密友的女兒。」

        這個答案完全出乎楚蕭陵的意料,一時竟然不知道如何反應。

        「這事要先從鎮北將軍說起。」

        楚蕭陵看著父親,靜待他慢慢道來。

        「鎮北將軍慕華德戰功赫赫,不只教齊人聞風喪膽,更是深得北方軍民愛戴,軍中甚至給了他一個封號——大梁戰神。先皇對他本就多有忌憚,又有人刻意在先皇面前挑撥離間,致使先皇對慕將軍動了殺心。」

        楚蕭陵不喜歡先皇,先皇說不上多昏庸,但也不是個明君,要不,不會給皇上留下難題,教皇上連修理個有野心的藩王都不行。

        「我記得是你出生的隔一年,大梁和齊國議和,兩邊暫時休兵,可是鎮北將軍在巡邊時遇到齊兵偷襲,只能出手迎戰,事後齊兵堅持他們並未偷襲,是鎮北將軍主動尋釁。」

       楚蕭陵直覺的道︰「有人在當中搞鬼。」

        「沒錯,可是口說無憑,凡事要有證據。總之鎮北將軍違背上頭命令,有意圖破壞兩國議和之嫌,不過看在鎮北將軍長年守護邊境有功,先皇最後只將鎮北將軍一家流放西城,而當時菀丫頭的生母剛剛診出有孕,此去西城孩子肯定保不住,為了孩子,秦氏求到晉安侯頭上,晉安侯當時還是世子。」

        半晌,楚蕭陵才反應過來,「菀兒不是晉安侯的女兒?」

        輔國公點了點頭,「菀丫頭是鎮北將軍的嫡長孫女。」

        楚蕭陵若有所思的皺著眉,「晉安侯夫人知道菀丫頭的身分嗎?」

        「當然不知道,若想待在晉安侯府,秦氏必須有個身分。」

        「也是,不過晉安侯夫人應該知道她的身分,怎麼會同意晉安侯納她為妾?包庇罪犯,這可是殺頭大罪。」

        「秦氏能活下來不全是晉安侯自個兒作主,這是經由太后得到先皇默許,所以明面上,還是有人頂著秦氏的身分去了西城。」

        「我明白了,秦氏可以說是正大光明的留在京城,但不能用原來的身分,只能當晉安侯的妾室,這事自然不方便告訴其他人。」

        「正是如此,除了晉安侯,這事只有我,還有你祖母知道。」楚蕭陵很快就想明白了,「唯一能出面請太后救人的只有祖母了,因此晉安侯找上爹,再由爹出面向祖母求救。」

        「就是這麼一回事。」

        「不過,爹為何說是為了娘才定下這門親事?」

        「鎮北將軍府出事時,你娘急壞了,為了救秦氏四處討救兵,還哭得兩眼像核桃似的,當時我並不知情,直到慕家起程去了西城,我見她自責得喃喃自語才知道怎麼一回事。」說起此事,輔國公挺鬱悶的,他的夫人誰都求了就是不來求他。

        「娘怎麼沒想過找祖母幫忙?」

        唇角一抽,輔國公覺得好笑又難以理解,「你娘見到你祖母就像老鼠見到貓。」

        略微一頓,楚蕭陵清了清嗓子道︰「娘是個很明白的人。」

        輔國公挑著眉看了兒子一眼。

        「若祖母有心管教娘,娘的日子可想而知。」祖母足以稱為巾幗英雄,實在看不上母親,可是如同祖母所言,什麼鍋配什麼蓋,爹本事不大,配個太厲害的、心思太重了,爹的日子不好過。其實在他看來,娘很厲害了,至少後院很有規矩。

        這一點他感同身受,輔國公也不好意思再取笑自己的妻子。

        「爹,慕家有可能回京嗎?」

        「據你祖母所言,當今皇上看重武將,慕家回京不是不可能,但還是那個道理,必須證明當初齊國是在有心人指示之下出兵擾邊,換言之,鎮北將軍為奸人所害。」

        楚蕭陵仔細琢磨了一下,忍不住問︰「祖母可有說此事出自何人之手?」

        輔國公微微傾身靠過去,低聲道︰「你祖母認為是寧王揣摩聖意,導出這齣戲。」

        「寧王?」

        「寧王想要冀州當封地,若是鎮北將軍守著北邊,這手腳豈不是被綁著?」輔國公作怪的擠眉弄眼,大有「我不說你也明白」的意思。

        目光一沉,楚蕭陵不能不懷疑寧王早就在為自個兒不能承繼大統鋪路。

        「怎麼了?」

        楚蕭陵搖了搖頭,「沒事,我再找個時間跟祖母說說話。」

        「你不是每日都上大長公主陪你祖母用早膳嗎?」

        「這幾日有事。」

        輔國公想起府裡的傳言,對他豎起大拇指,「為了一個帶著兩個拖油瓶的寡婦跟你娘鬥,你真行啊!」

        「爹的消息太落後了。」楚蕭陵有些看不上眼的瞥了父親一眼,然後站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很嚴肅的指正道︰「那是爹的兒媳婦、孫兒孫女,爹可不能再稱他們寡婦、拖油瓶。」

        輔國公一時反應不過來,待兒子走出書房,終於後知後覺的搞懂了,隨即而來的是歡笑聲,菀丫頭給他生了孫兒孫女了,這豈不是龍鳳胎嗎?了不起,太了不起,他要準備放鞭炮了……不過,這是怎麼一回事?

*             *             *

        「你該回去了。」陸清菀覺得自個兒太縱容某人了,他跟兒子耍賴,她不能不認,因為她想當一個尊重兒子的母親,可是他顯然不知道適可而止,今日竟然藉著一杯菊花酒跟她耍賴,真當她這麼好商量嗎?

        「我醉了。」

        「你只有喝一杯,我陪你在這兒坐了那麼久,那一杯醉意也早就散了。」

        「我真的醉了,為你醉了。」楚蕭陵直接倒下來,腦袋瓜枕在她的腿上。

        陸清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這個男人會不會太囂張了?她伸手戳他的臉頰,像在跟孩子訓話的道︰「你別鬧了。」

        「沒鬧,真的醉了,好想抱著你。」這會兒他的姿勢無法抱她,索性抓她手,纏著她十指相扣。

        「……你醉了也沒用,我不會收留你。」陸清菀絕不允許自個兒心軟,免得教輔國公夫人抓住錯處,給她的名聲再添上一個敗筆。

        「你真小氣。」

        「我確實很小氣,你不喜歡,你可以去找大方的女人啊。」

        「不要,我只喜歡你。」

        「……甜言蜜語也沒用,我不會收留你。」陸清菀索性拍他的臉頰,「起來。」

        楚蕭陵轉過頭,面朝上看著她,眼神無比哀怨,見她眼神飄來飄去就是不肯直視他,他不再掙扎的坐直身子,不過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京城不是有宵禁嗎?還是說,你的身分不受限制?」

       「凡是京城百姓都受宵禁規範,除非有求醫的特殊原因,但我想無聲無息從這兒回輔國公府並不是難事。」

       「……」好吧,人家是大俠,根本不是她這種人可以理解的。

       楚蕭陵顯然知道她在想什麼,得意的看了她一眼,陸清菀決定不理他,起身準備走人,他伸手一拉,將她拉回來。

       「坐,我有話說。」

        若有所思的挑起眉,陸清菀坐回台階,「你有話直說,我不是那種承受不住的人。」

        「你聽說過大梁戰神鎮北將軍嗎?」

        楚蕭陵不會無緣無故向她提起某人,顯然跟她有關。陸清菀不自覺坐直身子,故作輕鬆的道︰「這個人聽起來很了不起。」

        「的確很了不起,可惜太了不起容易引起忌憚。」

        陸清菀明白的點點頭,右手指了指上面,就事論事的道︰「那一位不會喜歡太了不起的人,當然這不是他的錯,僕人蓋過主人的光芒,這教主人情何以堪呢?換成是你,應該也難以接受吧。」

        楚蕭陵覺得她的說法很新鮮又很貼切,不過他有必要糾正她,「那一位很賢明,不過他爹就差多了。」

        「這位戰神惹到的是……」陸清菀用嘴型吐出「先皇」兩字。

        楚蕭陵沒有點頭,而是直接道來鎮北將軍的遭遇,最後一家流放到西城。

        「西城是什麼地方?」

        「那是大梁西邊最荒涼最窮困的地區,大梁的罪犯都是流放到那裡。」

        略微一頓,陸清菀直接進入主題,「這位鎮北將軍跟我有什麼關係?」

        「他是你祖父。」

        陸清菀有一種被雷劈到的感覺,晉安侯的爹應該不是鎮北將軍吧。

        「你並不是晉安侯的女兒。」

         雖然楚蕭陵沒有說明白,但陸清菀不難想像生母為何進入晉安侯府的後院,應該是為了保住當時還在腹中的她。

         「原來如此。」記憶中,蘭姨娘很喜歡跟原主說四個字——心存感恩,所以蘭姨娘可以在晉安侯的寵愛下成為透明的存在。

        「原來如此?」

        「以前有許多事不明白,如今豁然開朗,譬如,晉安侯用心安排我去北燕州,但又不是很在意我在那兒過得如何。」不是親生的就不是親生的,難怪她在原主的記憶中看不到父親的身影,反倒是晉安侯夫人更為鮮明。

        「你娘和晉安侯是青梅竹馬,她是晉安侯的心上人,若不是遭到算計,她不會成為鎮北將軍家的媳婦。」

        陸清菀微微挑起眉,「算計我娘的人不會是晉安侯夫人吧。」

        「你猜對了。」

        這會兒陸清莞多少可以明白晉安侯夫人扭曲的心態,但還是不認同,自個兒有錯在先,怎麼好意思對人家的女兒喊打喊殺?她只有一句話,「這真是一本爛帳。」

        「我娘和你娘是閨中密友,當初因為不能救你娘,哭得可慘了,若知道你的真實身分,她肯定很開心。」

        「不必,我不想靠身分贏得認同。」這種不是出於真心的接納無法長久,若她真的想當輔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還是要靠自個兒的本事得到尊敬。

        「我的姑娘果然有骨氣。」楚蕭陵伸手摸了摸她的頭。

        「……」能說什麼?她不是他的姑娘,他會配合的立馬改口,變成他的夫人,難道不是一樣嗎?

        「待你回輔國公府之後,我還是會向我娘坦白,我娘一直放心不下流放西城的好姊妹,知道她有個女兒,我娘會很安慰。」

        陸清菀點頭同意了,「這是應該的。」

        「我已經派人去西城打聽鎮北將軍一家人的消息,不過我想,應該有很多人暗中幫助,想必他們在那兒的日子不會太艱難了。」

        頓了一下,陸清菀忍不住問了,「他們有機會回京嗎?」

        「除非能證明這是一場針對鎮北將軍的陰謀。」最好還能證明陷害的人是寧王,皇上為了收拾寧王,給寧王多添一道罪名,自然願意將此事搬到檯面上,當然,這絕對不是先皇的錯,先皇最多只是遭到寧王矇蔽。

        「這個應該很難吧。」

        「總是有個希望。」楚蕭陵不敢向她保證什麼,皇上都還沒下定決心扳倒寧王,鎮北將軍是否有機會脫罪真的很難說。

        陸清菀明白此事的困難度,事隔二十幾年了,想討回清白不容易,就好比她,才相隔五年追查起來就不容易了,還好冬兒活著,要不,污點只怕永遠洗不掉。

        楚蕭陵握住她的手,「不要想太多了,至少知道敵人身在何處,為何揪著你不放。」

        「知道了,你該回去了。」陸清菀可沒忘了這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楚蕭陵瞬間僵硬,怎麼還是回到原點?

        陸清菀見了咯咯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聲晚安,起身回房,當然,她看不見他哀怨的目光,看不見他的一步三回頭。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7 04:56 PM 編輯

【第十一章】    婆媳都不一樣了

        沒有兒子童言童語相伴的夜晚,楚蕭陵可以想像有多鬱悶,明明差一步就可以抱著某人睡覺……好吧,這只是他的幻想,不管如何,她就在隔著堂屋的另一邊側間,晚上作夢不小心晃過去就能見到……

        總之,今晚他不但沒有達到目的,還被某人趕出來,早知道如此,他一開始就緊緊抱著兒子的大腿。

        楚蕭陵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一回到國公府,一屋子的人等著他——跟蹤齊國公的人終於有收獲了。

        「確定了?齊國公手上真的有一隊兵馬?」這是令人振奮的好消息,楚蕭陵覺得陰霾一掃而空。

        楚辰笑著點點頭,指著攤在書案上的輿圖,津州明石山附近一處用朱砂圈起來的地方,「前天晚上我親眼見到,子時一到,他們魚貫而出,左右兩腳皆綁上沙包,然後上明石山訓練,直到寅正回來,為了確定他們真的住在那兒,昨天晚上我又守了一夜,還是一樣,子時練,知道寅正回來。」

        「他們有多少人?」

        「我算了一下,大約有兩百人。」

        楚蕭陵搖了搖頭,「兩百不多,沒必要偷偷摸摸。」

        楚月拿起筆,蘸了朱砂,看了一眼輿圖,飛快的在幾個地方畫圈圈,「這些全是齊國公名下的莊子,若是每個莊子都藏了兩百人,這就有一千以上的兵馬,而這些只是最近京城的兩府,其他地方應該還有,不過也不可能太遠了,不好控管。」

        楚日輕輕吹了聲口哨,「齊國公手上的兵馬真多!」

        楚蕭陵倒是有不同看法,「這些兵馬若是老齊國公留下來的,算起來不多。」

        楚月點頭附和,「老齊國公深得先皇信任,執掌百萬雄兵,他手上絕不可能只有區區一兩千名兵馬。」

        楚辰抓了抓頭,「若是如此,老齊國公其他的兵馬呢?」

        靈光一閃而過,楚月唇角微微上揚,終於想通了一件事,不由得望向楚蕭陵,顯然楚蕭陵也想到了,兩人同時道——「寧王。」

        怔愣了下,楚日恍然一悟,「原來如此,難怪他們的作戰模式一樣。」

        「老齊國公終究捨不得不管寧王。」楚月有一種說不出的惋惜,老齊國公明明是純臣,既然忠君,那就堅持到底,為何在死後犯下這樣的錯?

        略一沉吟,楚蕭陵有些感慨的道︰「老齊國公也許捨不得糟蹋他的兵馬,畢竟齊國公是文官,那些兵馬在他手上沒有多大的價值。」

        「也是,換成是我,也會想方設法給他們尋更好的出路。」楚月的心情已經轉為老齊國公做出這樣的決定不容易吧。

        「不過,這些都只是我們的猜測,凡事要講證據。」若想在皇上面前指證,他好歹要有根據。

        「我們能找出齊國公的兵馬,還怕找不到寧王的兵馬嗎?」楚辰覺得這事很簡單,跟縱的對象換人而已。

        楚月搖了搖手,「你就是能查遍寧王名下的莊子,確定每個莊子都藏了一兩百個人,又能如何?你不要忘了,寧王就是擁有兩三千的兵馬也無可厚非。」

        「寧王的兵馬不可能全部藏在莊子。」在楚蕭陵看來,寧王和齊國公對待兵馬的態度一定不一樣,寧王會用兵,齊國公只能守著,換言之,老齊國公死了那麼多年了,寧王手上的兵馬很可能增加,齊國公的只怕流失不少。

       「不管如何,我還是先查一下莊子,確定莊子上藏了多少兵馬。」楚辰不肯輕易放棄這條線索。

        楚蕭陵擺了擺手,此事隨他高興。

        「爺,眼前最重要的事,是調查寧王手上的兵馬是否與老齊國公有關?」楚月道。

        「我正想找祖母聊聊,說不定她老人家知道老齊國公的事。」

        「晉安侯夫人和齊國公還要繼續盯著嗎?」主子沒下令之前,楚日不敢將派出去的人收回來。

        「繼續盯著,晉安侯夫人不會輕易收手,而她能求助的人只有齊國公。」

        聞言,楚日想到那日見到的畫面,不由得笑了,「晉安侯夫人派她的管事嬤嬤三天兩頭走一趟齊國公府,煩得齊國公府的門房一見到那位嬤嬤直接關門。」

        楚月不難理解,「寧河村的事情鬧得太大了,齊國公不敢再出手,深怕一個不小心將自個兒曝露出來。」

        「這樣最好,我還怕他受不了晉安侯夫人的糾纏。」

        「其實齊國公這個人挺怕死的,他應該不會不知輕重。」

        楚日突然對齊國公生出同情,「難怪他只能躲晉安侯夫人,不敢迎面而上,晉安侯夫人的戰鬥力還真不是尋常人能應付得了。」

        楚蕭陵覺得齊國公是自找的,「晉安侯夫人還不是他們寵出來的。」

        「齊國公最後還是會妥協吧。」

        楚蕭陵也認為如此,齊國公不敢出手,可是拗不過晉安侯夫人,最後只能借人堵住她的口。

        「總之,叫你安排的人盯緊一點,晉安侯夫人沒什麼耐性,不會拖太久了。」

        楚蕭陵轉身往外走,「好了,早點睡,明日一早爺要去大長公主府陪祖母用膳。」

*             *             *

        楚蕭陵並不喜歡大長公主府的早膳,祖母重視養生,吃食講究清淡,對他這個喜歡吃肉的人真的很為難,不過最近為了菀兒他們,飲食不能不調整,套句菀兒的話——

       「飲食要均衡,單吃肉對身體不好。」若想待在那兒,他就只能配合他們。

        食不言是用膳禮儀,可是跟著菀兒他們吃了一段日子,他覺得用膳不配話語少了些生氣,飯菜也少了些滋味,一頓飯吃下來,他連自個兒吃了什麼都不記得。

        「你還是早點將人娶回來,以後由他們母子三人陪祖母用早膳。」大長公主好笑的看著孫子,這個孩子是她一手帶大的,她還會不了解他嗎?人在這兒,心不在。

        怔愣了下,楚蕭陵不好意思的道︰「祖母都知道了。」

        「若是有心,還有祖母不知道的事嗎?」雖然只有一牆之隔,但大長公主不會主動關注國公府的事,孩子長大了,她必須尊重他們,不過她手下有本事的人可多著,見了國公府的人問幾句,國公府的事十有八九就傳到她耳中,若察覺到不對勁,她就會讓底下的人前去查探。

        楚蕭陵一直很敬愛祖母,祖母是個慧敏的女子,很少插手兒孫房裡的事,這是尊重,因此她什麼都看在眼裡,看得也很透徹,但往往保持沉默。

        「改日孫兒讓菀兒帶兩個孩子過來向祖母請安。」

        「聽說男孩子跟你一個模子印出來。」

        楚蕭陵笑著點點頭,「是,娘見了,心都軟了。」

        大長公主聞言哈哈大笑,「你娘就是個刀子口豆腐心的,這會兒想必急於讓他們母子三人回國公府吧。」

        「娘有此意,但又不肯答應我們成親。」

        「你娘拉不下臉面,除非你能證明當初是她錯了。」

        「這事不急。」

        大長公主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看樣子,你已經找到證據了。」

        「是,待時機成熟再來處置。」

        大長公主明白的點點頭便不再過問,孫兒是個有主意了,自有道理,也是因為如此,五年前明知道那個意外有貓膩,她也不吭聲,和離在當時對彼此都好,沒想到兩人能再度重逢,還真應了那句——姻緣天注定。

        「祖母熟識老齊國公嗎?」

        「老齊國公是先皇的伴讀,跟祖母也算得上青梅竹馬。」

        楚蕭陵有些意外,「原來老齊國公是先皇的伴讀。」

        「他伴著先皇一起長大,兩個人好得跟一個人似的,先皇能不信任他嗎?」大長公主不屑的冷笑,「他跟先皇一樣是個糊塗的,跟你祖父差遠了。」

        這一點楚蕭陵非常認同,祖父聰明睿智,可惜不長壽。「祖母,孫兒有一件事不明白,想請教您。」

        「什麼事?」

        「老齊國公執掌百萬雄兵,手上不可能沒有自個兒的兵馬,可齊國公是文官,不可能管他的兵馬,他病逝之後,兵馬去了何處?解散嗎?」

        「老齊國公手上確實有自個兒的兵馬,那是一支很厲害的鐵騎隊,花了老齊國公大半輩子的心血,怎麼可能解散?雖然齊國公是文官,但手上也需要可用之人,老齊國公不可能不留給他,當然留不可能全部,齊國公不是個有本事的人,全給了他是糟蹋,老齊國公明白這個道理。」

        這跟他的預料一樣,「老齊國公留了一部分給齊國公,另外一部分呢?」

        「這要看先皇的意思。」

        「先皇?」

        「老齊國公訓練出那麼厲害的鐵騎隊,若沒有先皇默許,可能嗎?」

        是啊,他怎麼沒想到這一點呢?「無論先皇多信任老齊國公,一旦老齊國公手上的勢力過於強大,先皇還是會擔心他生出反意。」

        「先皇有好幾個兒子,一旦老齊國公跟其中一個結盟,只要不是承繼大統的人選,都有可能危及江山社稷。」

        「若是如此,老齊國公就不可能將鐵騎隊留給寧王。」

        略微一頓,大長公主搖了搖頭,「這就難說了,只要關係到寧王,先皇的腦子就不管用,凡事問他的心。」

        「先皇終究沒將皇位傳給寧王。」

        「那是太后壓著,幾個掌權的親信都不站在他這一邊。」頓了一下,大長公主進一步解釋道︰「此事說起來要怪麗太妃娘家不給力,而老齊國公權力又太大了,寧王非嫡非長,沒佔到優勢,還令人忌憚,當然得不到支持。」

        「祖母認為,先皇礙於情勢無法將皇位傳給寧王,但有可能因為私心要求老齊國公將手上的鐵騎隊留給寧王?」

        「沒錯,雖然先皇默許老齊國公養出一支鐵騎隊,但也不可能容許這支鐵騎隊無限制的擴大,換言之在先皇眼中,這支鐵騎隊還不足以成為下一任皇帝的威脅,先皇因為私心留給寧王也無妨。」

        「如此說來,老齊國公的鐵騎隊留給寧王可能性很大。」

        大長公主微微挑起眉,「出了什麼事?」

        楚蕭陵看了侍候祖母的女官瑛姑一眼,瑛姑立馬了然的退出房間,守在門口,接著他低聲道來明峰鎮的滅門血案、他的發現,最後到皇上的態度。

        「孫兒不知道,皇上究竟是畏於寧王手上的保命遺詔,還是另有原因?」

        大長公主輕輕嘆了聲氣,多少能夠理解,「皇上不是先皇屬意的繼位者,心裡難免沒有底氣,顧慮就多了。」

        「難道真要等他造反嗎?」

        「皇上大概覺得他沒有本事造反吧。」楚蕭陵想想如今窩在京城的寧王,還真教人生不出危機感。

        「若是皇上知道鐵騎隊的存在,皇上會收拾他嗎?」
   
        「這很難說,鐵騎隊再厲害,那也不是千軍萬馬,若沒有其他勢力支持,他難以成事,更別說皇上遠比先皇賢明,沒有起兵造反的理由。」

        「先皇顧忌自個兒有好幾個兒子,皇上不也一樣有好幾兒子嗎?」結盟可以有很多種方式,寧王只要利用手上的鐵騎隊攪得幾位皇子內鬥,然後他坐收漁翁之利,也不是不可能。寧王一開始可能放下野心,但隨著手上的鐵騎隊越來越強大,歇息的野心也會再膨脹起來。「皇上可能還沒意識到幾位皇子漸漸長大了。」

        「所以,不但要讓皇上知道鐵騎隊,還要讓皇上看見鐵騎隊隱藏的危險。」

        「其實,皇上未必對你的提醒毫無所覺,只是皇上行事更為謹慎周全,知道鐵騎隊的存在是一回事,還要知道身在何處,他們有多大的作用。」

        沉吟半晌,楚蕭陵忍不住問︰「祖母,孫兒是不是可以對此事置之不理?」

        「為人臣子,忠君愛國是你的責任,何況你還牽掛著慕家。」

        聞言怔了下,楚蕭陵難為情的道︰「祖母看出來了。」

        「昨日你爹在此跟祖母話癆了一個上午。」

        楚蕭陵忍俊不住的噗哧一笑,「爹就是這個樣子,三天兩頭總要來跟祖母話癆一頓,就怕在外頭說錯什麼,讓祖母過過耳。」

        「這是你爹的優點,有自知之明。」大長公主拍了拍他的手,「想做什麼就去做吧,若有需要,祖母手上有不少人可借你一用。」

        楚蕭陵歡喜的應了,有祖母的人如虎添翼,想做什麼都不用畏首畏尾了。

*             *             *

        連續查了幾日,楚辰在寧王名下的莊子毫無所獲,那些莊子全部連著田地,種植糧食,住在莊子上的皆為寧王府的奴才,就是有幾個身形剽悍的也都是莊子管事的孩子,說白了,就是吃太好了,養得高大健壯。有時候會住進一小隊的侍衛,不過這是從寧王府來莊子上操練的。

        「寧王的兵馬不藏在莊子,那藏在什麼地方?」雖然早猜到寧王不可能將全部兵馬藏在莊子,但是一個也沒有,這不只是出乎楚蕭陵的意料,而是錯愕。

        看看這個,看看那個,楚辰天馬行空的道︰「寧王會不會直接讓他們在冀州落草為寇?這不但可以訓練,還可以掙銀子填飽肚子,多省事啊。」

        楚日的臉微微扭曲,忍不住對楚辰豎起大拇指,「你行!」

        楚辰得意的揚起下巴,「你不覺得這個主意很不錯嗎?」

        楚日眨了眨眼睛,張著嘴硬擠出話來,「我若是寧王,我會仔細考慮這個提議,一舉兩得,挺不錯的,只是從此要提心吊膽,深怕不小心被東北大營剿了。」

        頓了一下,楚辰遲疑的道︰「若是寧王跟東北大營勾結呢?」

        楚日懶得回答這個問題,可能嗎?楚月很有耐心的為他解答,「東北大營有三位將軍,雖有主次之分,但是他們都有直接上書皇上的權力,其中有制衡之意,最重要的是,東北大營的上將軍是皇上一手提拔上來的,可以說是皇上的親信,他應該不會包庇盜匪。」

        「我們在北燕州時,東北大營為何為了幾個盜匪潛入蒼茫山就派兵進駐衙門?」

        「北燕州知府出面求助,東北大營不能不管,不過也只是派出幾十個人。」

        楚蕭陵點頭附和,「寧王勾結北燕州知府還有可能,至於東北大營,寧王的手應該還伸不進去,不過彼此還是會給個面子。」

        楚辰摸了摸鼻子,「我還是覺得寧王的兵馬應該放在冀州。」

        「這一點我倒是贊同。」楚月道。

        楚辰驚訝的瞪大眼睛,「你也認為寧王將兵馬藏在冀州?」
  
        「對,我若是寧王,我也會將兵馬藏在自個兒的地盤上,再說了,冀州的鐵礦還要寧王的兵馬盯著。」

        楚蕭陵想到什麼似兩眼一亮,「商隊!」

        楚月很快就跟著反應過來,「沒錯,雖然運送武器是秘密,商隊不會有幾個人知道真相,但是運送的過程更為要緊,真要遇見盜匪,貨物遭劫,這不就完了嗎?」

        「還有鏢局。」

        「是啊,商隊需要鏢局護送,如此一來,全都是自個兒的人,更好掌控。」

        「可是,怎麼可能全部以商隊、鏢局的形式藏在冀州嗎?」

        楚日覺得這太不合常理了,「而且,這也太冒險了。」

        「若是商隊和鏢局,當然不會全部藏在冀州,有可能整個北三府都有,他們不會只是賣武器給齊國,他們甚至有可能進入齊國做買賣,或者遠到江南、西北做買賣,這一路上還可以打探消息,與各地官府、世家建立關係,難保將來沒有用上的一日。」

        楚日無由來的打了一個冷顫,「這也太可怕了!」

        楚蕭陵略一思忖道︰「我想這些商隊不會離冀州太遠,避免出事退回冀州不易,至於鏢局,當然是跟著商隊。」

        楚月想法一致,「我覺得不會超過北三府——冀州、北燕州、青州。」

        楚蕭陵隨即拿筆蘸墨,在攤開的紙上分別寫下冀州、北燕州、青州,「我們不但要查清楚這幾個地方的商隊、鏢局,他們的成員,買賣的物品,而且一定要弄清楚每支商隊行商路線,隨行的是哪些商隊,從這當中找出寧王擁有的兵馬。」

        「爺,我們的人大部分還在西北,單靠京城這些人就是三個月也完成不了。」楚月隨即指著冀州,「這兒是寧王的地盤,因為鐵礦的關係,寧王的人肯定盯得很緊,我們只怕進到那個地方就會引起注意。」

        楚蕭陵再三琢磨道︰「你帶上楚辰前往青州,查清楚青州的商隊就可以了,至於冀州和北燕州,我請祖母幫忙。」

        「大長公主?」楚月有點遲疑,大長公主許久不過問外面的事,她手上還能有多少人可用?

        楚蕭陵明白他的想法,「祖母身分特殊,看似不過問外面的事,事實上她手上的產業一個也沒有結束,不只是朝堂上的事、地方發生的事,甚至是幾個鄰國的內政,祖母還是緊緊盯著。」

        「大長公主手上到底有多少產業?」楚辰忍不住好奇的問。

        楚日沒好氣的賞他的腦袋瓜一巴掌,「大長公主的事是你能過問的嗎?」

        「我好奇不行嗎?」楚辰摸著挨打的頭嘀咕,「大長公主的產業以後不是要交到爺手上嗎?」

        「我可沒想過祖母手上的產業。」祖母是皇家公主,關注的人事物更多,而他畢竟是武將,更關心的是邊境的動蕩。

        「爺光風霽月,我呢,俗人一個。」

        楚日笑著挑起眉,「不錯嘛,這次倒是用對詞了。」

        楚辰嘿嘿一笑,「這不是近墨者黑嘛。」

        頓了一下,眾人同時搖頭,有志一同,「這個人不禁誇啊。」

        楚辰傻不隆冬的摸了摸頭,「不對嗎?」

        「近朱者赤。」

        「近朱者赤……這不是跟近墨者黑一樣嗎?跟你們在一起久了,我也被同化了,朱色還是墨色又有什麼差別?」楚辰真的覺得不需要在小細節上頭計較。

        這次眾人同聲一嘆,對一個黑的可以視為白的人來說,真的沒有多大差別。

        「好了,楚月和楚辰明日回去整理一下,明日一早就出發,你們手上的人全部帶上,原則上十日聯繫一次,若察覺到有人盯上你們,寧可不要送消息出來,待楚星回來,我會讓他過去接應。」

        楚星是大夫,成日帶著幾個徒弟四處看病採藥,他們的身分不會引人懷疑,又深受百姓尊敬,還擅長易容,關鍵時刻,唯有他有本事脫身。

        楚月和楚辰應聲領命。

        楚蕭陵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還早,便帶著楚日出門去大長公主府。

*             *             *

        陸清菀覺得自個兒瘋了,為何答應陪兩個孩子來輔國公府?因為輔國公夫人生病了,想見寶貝孫兒孫女,她不放心他們單獨回輔國公府,只好跟著一起回來,可是,她可以要楚蕭陵來接兩個孩子,幹啥點頭答應自個兒送他們過來?若是輔國公府的人不提出要求,她絕對會等到楚蕭陵……算了!

        不管如何,她沒想到自個兒會這麼快走進輔國公府,還是被人家恭恭敬敬的迎上門,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世子夫人、小少爺、小小姐來了。」王嬤嬤很熱情的在二門迎接他們。

        她不是世子夫人,她是前世子夫人。陸清菀懶得糾正,人家願意喊她一聲世子夫人,這是她的榮幸,她若有意見,不但得不到高看,還會落個「惺惺作態」之名。

        兩個孩子東看看西看看,單純好奇,不羨慕也不嫉妒,陸清菀對眼前所見毫無興趣,原主的記憶有玉和院的影子,這些景物她很眼熟,原主可能很抗拒這個地方,連帶她的感覺也不太好。

        鄭玉安一看到孫兒孫女,便歡喜的招他們過去,抱著他們喊著大寶貝小寶貝。

        陸清菀見了唇角一抽,這是生病的人嗎?

        「王嬤嬤,趕緊讓小廚房送點心過來。」鄭玉安太開心了,裝病的事立馬拋到腦後。

        若知道這一招可以輕易將人弄回來,她早就使出來了,不過沒關係,成功了比較重要,當然,她還要將人留下來。

        兩位小朋友很困惑,你看我,我看你,祖母怎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生病的人?

        「你別站著,坐吧。」鄭玉安看了陸清菀一眼,覺得她越看越順眼了,是因為她再也沒有以前怯懦卑微的樣子嗎?她是一個喜怒形於色的人,凡事直來直往,對於恨不得將自個兒縮得不見蹤影的人實在受不了,在她看來,懦弱又毫無主見最討厭了。

        陸清菀很樂意坐下,不知道要在這兒待多久,她又沒受過訓練,無法久站。

        「祖母,您哪兒不舒服?」陸雲驥很自然的舉起右手探一下祖母的額頭,再轉到自個兒的額頭,溫度一樣。每次他生病,娘親都是這樣子測量,兩邊熱度一樣就是沒生病。

       「祖母,天氣越來越冷,您要好好照顧自己。」陸雲蓉也湊上去摸一把,結果溫度也一樣,祖母應該沒生病啊。

        鄭玉安的心軟得一塌糊塗,果然是楚家的孩子,多聰明伶俐啊!

        「祖母有很多人侍候,倒是你們兩個,侍候的人不多,又是貪玩的年紀,一個不小心就容易著涼了。」鄭玉安恨不得立刻給他們配置足夠的丫鬟婆子,但是富安巷的兩進院子太小了,再住幾個進去就會鬧哄哄的,問題陸清菀身邊的丫鬟婆子都還不夠人數,她也不好往孫兒孫女身邊放人。總之今日她得將他們留下來,最好就此住下來,丫鬟婆子人數不足的問題就好解決。

        「我們很乖,不貪玩。」

        「對,我們是乖寶寶,不貪玩。」

        「是是是,祖母的大寶貝、小寶貝最乖了。」

        小廚房送來兩個食盒的點心,鄭玉安示意兩個孩子跟王嬤嬤去吃點心,她免不了關注起陸清菀,見她優雅的喝著茶,有些訝異,這個女人真的變了。

        鄭玉安清了清嗓子,隨口一問︰「兩個孩子是不是應該送去學堂了?」

        陸清菀放下茶盞,用帕子壓了一下唇角,不疾不徐的道︰「世子爺說了,明年過完年就送他們去學堂。」

        「早早就安排好了,倒是有心嘛。」

        這不是應該的嗎?若是沒記掛在心,這兒肯定要挨罵了。陸清菀笑盈盈的道︰「世子爺覺得兩個孩子有一起學習的同伴較好,要不,我給他們啟蒙就夠了。」

        鄭玉安怔愣了下,「你給他們啟蒙?」

        「是,我的學識還行,再教個一兩年,待他們六七歲再上學堂就行了。」若不是同意孩子應該有一起學習的同伴,她很樂意再放養他們一兩年,小孩子應該有一點童年時光,可是前幾年他們的日子過得太苦了,他們真的沒享受到多少童年時光。

       「……」鄭玉安完全被震住了,陸清菀是變了,但如此自信滿滿還是超出她的預料,不過真是越看越順眼,甚至有點滿意,輔國公世子夫人本該如此光彩奪目。

        「不知國公夫人可還有指示?」陸清菀實在沒辦法睜眼說瞎話,問候國公夫人的身體如何,人家明明好得很,還是自動自發當自個兒是前來接受訓斥。

        半晌,鄭玉安終於找回聲音,「你喜歡吃什麼?」

        「……我不挑嘴,可是口味偏辣。」陸清菀差一點反應不過來,今日是人家請他們上門,若是不留他們下來用膳就急著送他們離開,好像太失禮了,國公夫人問她飲食上的喜好倒是不奇怪。

        「你喜歡吃辣的?」鄭玉安實在太意外了,雖然從來沒有了解過她,總覺得她應該吃得很清淡,反正就是跟她不是同一種人,這會兒竟然發現跟她一樣。

        「是,我喜歡吃辣的,一餐沒有辣菜就吃得不香。」她最想吃的是麻辣火鍋,可是孩子還小,只能用大骨熬湯當鍋底,怪沒滋味的。

        「我也是,菜色再豐盛,少了辣菜,其他的一點滋味都沒有。」鄭玉安很高興遇到一個志同道合的。

        陸清菀笑著點頭應是,不過這是什麼情況?她們怎麼轉眼之間成了同好?好吧,這總比遭人橫眉豎目來得好,但感覺真的很怪,今日來這兒之前,她明明做好了遭到冷待的心理準備,下人的表現會含蓄一點,國公夫人就不會客氣了,可是瞧瞧,從下人到主子,態度全部大轉彎。

        鄭玉安歡喜的喚兩個孩子過來,請他們點菜,然後轉頭吩咐王嬤嬤通知廚房今日午膳的菜色,尤其要準備幾道拿手的辣菜,今日有人陪她吃辣菜,她一定胃口大開。

        雖然再次踏進輔國公府,但陸清菀可不會在這兒過夜,她又不是真的世子夫人,不好住在主人的地方,不過住在客房也不對,她不是客人啊。

        可是,國公夫人是個拖延高手,用完午膳,換成逛園子消食,再來午睡,醒來上荷花池劃船,在八角亭作畫練字,接下來就到晚膳時間……總之,三拖四拖,他們母子三人硬是被留下來了。

        面對眼前情況,陸清菀還迷迷糊糊,今日不但來了,還住下來了,這合理嗎?

        不合理,但事情就是發生了。

        陸清菀有一種預感,晚上肯定睡不好,果然,兩個孩子睡到踢被子了,她兩眼還睜得大大的,索性翻身下床,套上斗篷,來到院子,學孩子爬到圍欄上。她覺得挺冷的,便縮著脖子拉緊斗篷,兩隻腳有一下沒一下的晃著,一會兒抬頭望月,一會兒左右打量院子。

        「你什麼時候嫁給我?」楚蕭陵從身後抱住她。

        嚇了一跳,陸清菀惡狠狠的回頭瞪人,「你幹啥嚇人?」

        楚蕭陵覺得很無辜,「這兒是輔國公府,尋常人很難避開侍衛來到這兒。」

        「若不是尋常人呢?」

        「如今算得上太平盛世,不會有人夜闖輔國公府。」

        陸清菀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太平盛世也不可能沒有殺人放火偷盜這樣的事,要不,怎麼會有盜賊闖入寧河村?」

        楚蕭陵一時舌頭打結了。

        「你確定我如今真的沒有生命危險嗎?」

        「我派了人暗中保護你。」

        這種感覺不是很好,陸清菀一臉彆扭的左看右瞧,「他們也在這兒嗎?」

        「我在這兒,他們就出去了。」

        換言之,他們之前在這兒是嗎?陸清菀還是提不起勁,「想到有人在旁邊盯著,我就渾身不舒服。」

        「基本上他們只是遠遠盯著,不會讓你感覺到他們的存在,最重要是你出門在外時,他們會就近保護你。」

        「這件事何時可以解決?」

        「快了。」

        「好吧,我信你,我真的不想成天被人家盯著。」

        頓了一下,楚蕭陵提議道︰「若是你搬回輔國公府,我就可以撤掉暗衛。」

        「我們已經和離了。」

        「我們可以再成親。」

        陸清菀先是一怔,隨後似笑非笑的挑起眉,「你不會以為今日我來了輔國公府留下來過夜,我們就可以成親了吧。」

        「難道不是嗎?」忙了一日趕到富安巷,聽見她一早就帶了兩個孩子來輔公府「探病」,而且還留在國公府過夜,他開心得想大叫了,這不就表示娘已經接受她了嗎?

        「你還是先問過國公夫人吧。」他娘對她的態度確實有所轉變,但是接納她當媳婦恐怕沒那麼容易,國公夫人很看重顏面,自己庶女的身分是她心中一道雜以跨越的鴻溝……

        教她當楚蕭陵的小妾,國公夫人絕對立馬笑呵呵的點頭應了。

        「我娘為了讓你們來國公府,連假裝生病這種事都幹得出來,這就足以說明她對你的態度變了。」

        「你怎麼會認為國公夫人裝病?說不定國公夫人真的病了。」

        「我娘壯得跟頭牛似的。」

        咳!陸清菀被口水嗆到了,誰會說自個兒的娘壯得跟頭牛似的?

        「真的,我娘很少生病,昨天我見她臉色紅潤,精神可好了。」

        「我看得出來。」雖然相處時間不長,但是她覺得輔國公夫人的個性挺不錯,不會隱藏、壓抑,這樣的人不容易生病。

        「所以,她為了讓你們回來真的是放下自個兒的面子。」

        好吧,確實是拉下面子,不容易啊!不過陸清菀還是要說清楚,「她是為了孫兒孫女,可不是為了我。」

        「沒有你,哪有兩個孩子?你跟兩個孩子是一起的。」

        這個道理她豈會不知?她會隨兩個孩子來國公府,國公夫人當然知道,因此說國公夫人為了她拉下面子也沒錯,她不會天真的以為國公夫人改變心意了。

       「你不想趕緊嫁給我嗎?」楚蕭陵好哀怨的將臉埋在她的頸窩。

        見狀,陸清菀覺得好笑,可是也有更多的心軟,「我也希望我們一家趕緊團圓,不過還是要你娘點頭應了這門親事,以後我進了國公府才有底氣。」

        今日下人對她的恭敬是表面的,依然沒人願意往她前面湊,她也不在意,若真的又成了國公府的世子夫人,這就不是她在不在意的問題,一個不受奴才敬重的主子很難做事,她沒有興趣當個有名無實的人。

        抬起頭來,楚蕭陵據理力爭,「對我娘來說,今日的表現就表示她贊同了。」

        「贊同就說出來啊,不清不楚很容易引來揣測,嫉妒的人、不服氣的人……只要是想踩一腳的人都能藉此污蔑、潑髒水,最後連國公夫人都會覺得是我厚著臉皮黏上來,並非她默許。」

        權貴大戶人家何以亂七八糟的事層出不窮,這是因為人多,而人人都有自個兒的心思,心思多了能不生事嗎?

        略微一頓,楚蕭陵嘆了聲氣,「我想得太簡單了。」

        「你是男子,忙著在外面做大事,你就是知道內宅會有一些魍魅魍魎,也不會當一回事。」戰場上打得再硝煙彌漫,那也不是你的戰場,你不會真的放在心上,換成是她,不也一樣嗎?

        楚蕭陵很快就想明白了,世子夫人若只是個名分,一點意義都沒有,她應該得到的是真正的地位!

        「我一定會讓我娘點頭應了這門親事,還會讓我娘催促我們早日成親。」

        陸清菀笑著點點頭,突然覺得自個兒的反應太急切了,有點害羞的臉紅了。

        楚蕭陵見了情不自禁的靠上去,兩人的唇舌瞬間纏在一起……

*             *             *

        陸清菀看著手上的帖子,簡直傻眼了,晉安侯夫人給她下帖子?這玩什麼把戲?暗搏不成,直接擺在明面上嗎?這會不會太蠢了?還是說只要她死,就是得了一個愚蠢至極的名聲也無妨?

        「小姐,你要去嗎?」春兒擔心的道。

        陸清菀將帖子遞給春兒,讓她看清楚內容,然後很無奈的說︰「她邀我上皇恩寺給祖母祈福,我能不去嗎?」

        「這可怎麼辦?」

        「怎麼辦?去啊。」陸清菀冷冷一笑,「你沒聽過一句話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為何?當然是抓老虎啊。」

        春兒不懂這些,只知道兩個字——危險,「明明可以避開,小姐為何要迎上去?」

        「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說白了,她就是懶得再跟那女人周旋。

        「可是……」

        「早死早超生……」

        「呸呸呸!壞的不靈!壞的不靈!」春兒趕緊跺了三次腳,好像這樣才能擺脫剛剛的詛咒。

        見狀,陸清菀咯略略的笑,又覺得這樣好像太不道德了,連忙伸手拍了拍春兒的肩膀。「別擔心,我的命很硬,她想對付我沒那麼容易。」

        春兒還想說什麼,卻看見楚蕭陵走過來,連忙低聲道了一句「世子爺來了」,便快步走下涼亭,匆匆向楚蕭陵行了禮,轉身回房間做針線活。

        「天氣越來越冷,你怎麼不待在屋裡?」楚蕭陵走進涼亭握住她的手,還好,只是微涼,倒也不冷。

        「我不喜歡悶在屋裡,外頭的空氣比較舒服。」

        「兩個小家伙倒是喜歡待在屋裡。」

        「我給他們安排功課,他們正在練字。」陸清菀對兩個小家伙深表同情,他們的爹誤會他們了,若不是她拘著,他們更想在園子裡面寫生,雖然如今景色凋零。

        確認兩個孩子不會突然跑出來打擾他們,楚蕭陵神情轉為嚴肅,「我得到消息,齊國公答應借幾個人給晉安侯夫人,這幾日她可能會有所行動,你要當心。」

        陸清菀將手抽回來,然後將石桌上的帖子推過去,「你猜對了。」

        怔愣了下,楚蕭陵伸手翻開帖子,目光一沉,「她還真是迫不及待。」

        「人終究是借來的,當然要速戰速決。」

        「她真的不太聰明,心急了就容易犯錯。」

        「我也覺得她很蠢,可是……」陸清菀頓了一下,提出另外一個見解,「也許,她認為事情曝露出來,她也可以抽身。」

        「謀殺還可以抽身?」

        「我只是一個和離的庶女,還不是親生女兒,我死了,晉安侯會追究到底嗎?好吧,晉安侯可能為了扮演好父親的身分,不得不追究,但是若發現與晉安侯夫人有關,他真的會讓晉安侯夫人以死謝罪嗎?」

        陸清菀搖搖頭,嘲弄的唇角一勾,「不會,為了晉安侯府的名聲,他甚至要幫忙掩護,正因如此,晉安侯夫人明知道自個兒很蠢也無所謂。」

        略一思忖,楚蕭陵同意道︰「晉安侯確實會掩護晉安侯夫人。」

        「其實,只要晉安侯坦白我不是陸家的孩子,晉安侯夫人說不定就會收手。」

        「這是欺君之罪,晉安候不會輕易坦白。」

        「你不是說這是先皇默許的嗎?」

        「先皇默許,但當今皇上可不見得會認下。」半晌,陸清菀明白的點點頭,「晉安侯不確定皇上的態度。」

        「只要鎮北將軍沉冤未雪,晉安侯絕對不會主動道出你的真實身分。」略微一頓,楚蕭陵接著道︰「也許他說了,晉安侯夫人還不相信。」

        聞言,陸清菀不由得苦笑,「除掉我已經成了晉安侯夫人的執念。」

        「我猜,她很可能將你當成你母親。」

        嘆了聲氣,陸清菀很無力的往桌上一趴,「這麼說,我真的只能跟她硬碰硬嗎?」

        「你小心著涼。」楚蕭陵連忙將她拉起來。

        「難道沒法子阻止她嗎?」

        「唯一能阻止她的就是晉安侯,可是要晉安侯相信她的執念,單靠冬兒不夠。」

        陸清菀略微一想就了解了,冬兒可以指證晉安侯夫人,但那是五年前的事,晉安侯夫人是壞了她的名聲,並未殺死她,晉安侯不會因此就認清楚晉安侯夫人想要置她於死的執念。

        陸清菀看了帖子一眼,「這次我做好了準備,可以逃過一劫,但是下次她改變策略,直接殺個我措手不及呢?」

        「所以,這一次我們要抓到她意圖刺殺你的證據。」

        陸清菀微微挑起眉,「她派來刺殺我的人?」

        楚蕭陵點了點頭,「她只是向齊國公借人,這些人不會對她死忠,一旦落在我們手上,想要敲開他們的嘴巴太容易了。」

        「有他們指證,晉安侯就不能不處理晉安侯夫人。」

        「對,不過他會如何處置,這就很難說了。」

        「我明白,他還是會將家族的考量擱在最前面,但他也會阻止晉安侯夫人。」

        「這是當然,你可是輔國公府的世子夫人,他總要給輔國公府一個交代。」

        雖然不滿意,但是這樣的結果在她意料之中,這是一個權勢更勝於法治的時代,有權有勢的人想殺人就殺人,奴才的命不是命,若她還好好活著,那更是輕輕放下。

        「你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說不上委屈,只是覺得不舒服。」

        「相信我,她的日子不會好過。」楚蕭陵保證。

        「眼前還是先拿到證據比較重要。」陸清菀不在意的擺了擺手,目光轉向帖子,不知晉安侯夫人會如何出手。

        「你不必擔心,我會事先做好安排。」不過,楚蕭陵還沒等到晉安侯夫人出手,倒是先拿到北三府的調查。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2-7 05:12 PM 編輯

【第十二章】    證據確鑿受報應

        皇上仔仔細細看著楚蕭陵呈上來的資料,越看越膽顫心驚,雙手不由得微微顫抖,沒想到他以為的紙老虎竟然深藏不露,正在積攢足以撼動大梁的本錢,真是他的好弟弟!

        楚蕭陵當作自個兒不存在,並未關注皇上臉上的表情,因為不看也知道皇上的心情,皇上沒放在心上的好兄弟正一點一滴擴大自個兒的勢力,不難想像震撼有多大,還好發現得早,如今滅了不需要耗費多少人力,再晚個幾年,引發的震蕩可就大了。

        許久,皇上的心情漸漸平靜下來,聲音很輕很冷,「父皇竟然容許老五擁有這麼強大的兵力。」

        楚蕭陵也不明白先皇的心思,這留下來的隱患有多大,先皇不知道嗎?不,先皇知道,但因為私心,視而不見,也或許認為幾千兵馬不足以撼動大梁江山。

        「你是不是覺得朕太自以為是了?明明皇家沒有兄弟情,朕總想維繫兄弟之情,可笑極了,不是嗎?」

        「微臣倒不認為,每個人都有自個兒行事的一把尺,皇上顧念兄弟之情,寧王更看重的是自己。」皇上站在天下之主的高度,胸懷天下,怎能不顧念兄弟之情呢?寧王深怕皇上有一天揮刀,想方設法給自個兒增加實力,野心隨之膨脹,這樣的結果在意料之中。

       「是朕太想當然耳。」

        是啊,皇上這個天下之主願意對百姓仁慈,這是恩典,百姓豈能不感恩戴德?楚蕭陵當不能直言,有些話皇上能說,臣子說不得。

        「不,是朕太小看他了,養在京城富貴窩的閒散王爺,本以為沒幾年就能養廢了,殊不知他只是蹈光養晦,暗中積潰力量。」

        「微臣也感覺不出來寧王的野心。」

        「你在安慰朕嗎?」

        「微臣所言屬實,幾次上酒樓、茶館、書鋪,皆可聽見幾位皇子、幾家權貴的事跡,唯獨沒有寧王府的事,想必寧王府在眾人眼中可有可無。」

        「朕怎麼聽說五弟好色?」

        頓了一下,楚蕭陵不好意思的一笑,「微臣所言有誤,微臣所謂的事跡是好事,不是這種不好的名聲。」

        皇上微微挑起眉,「朕還真不知道自個兒的五弟如此厲害,竟然可以讓所有的人都認為他毫無威脅。」

        楚蕭陵也覺得很厲害,但他不能當著皇上的面誇贊。

        沉澱下來,皇上收拾紊亂的思緒,稍作整理,首先要確認的是,「除了這三十支商隊和十五個鏢局,還有沒有發現其他隱藏的勢力?」

        「目前沒有,不過每一支商隊有六七十人,三十支商隊就有近二千人,而每個鏢局有兩百人,十五個鏢局就有二三千人,再加上寧王府的侍衛隊,還有分散在各地連絡處的侍衛,可能有六七千人。」

        六七千人說起來不多,但是寧王一旦有機會就藩,再擴大募兵,很快就能擁一倍兩倍,若是再勾結東北大營的駐軍,這就是一隻雄踞大梁北方的猛虎。

        皇上知道他未說出口的話,不能不說還好發現得早,因為幾個皇子漸漸長大了,為了得到寧王支持坐上龍椅,他們可能私下跟寧王達成協議,同意寧王就藩……他必須承認老五盤棋下得好。

        「你知道嗎?朕的幾個兒子竟然只有老四沒跟他交好,其他的或多或少都得到他給的好處。」皇上對楚蕭陵在北燕州的調查並未置之不理,不過是讓近衛再細細調查,尤其關於寧王妃與皇子妃的合夥,沒想到「金玉饌」這樣的合夥關係多著,幾乎每個皇子妃都有,可是他並未完全放在心上,因為這樣的合夥在京城很平常,如今看來裡頭大有文章。

        果然如他所料,皇上即便沒有下定決心處理寧王,也不可能對攤在面前的消息視而不見,皇上只要有心調查,祖宗八代都能挖出來。

        「寧王是幾位皇子的叔叔,皇子與寧王親近倒也不奇怪。」皇子四處拉攏尋求支持是很正常的事,實在不必為此就認為他們勾結在一起。

        皇上似笑非笑的瞥了他一眼,「你倒是好心。」

        「微臣就事論事。」

        「放心,朕不是父皇。」皇上對幾個兒子的看法取決於他們的表現,不像先皇,先看皇子的母親,再看皇子,後宮凌駕於朝堂,能不幹下糊塗事嗎?

        皇上確實不是先皇,但是楚蕭陵不可能為了拍皇上的馬屁就貶低先皇。

        「你對此事有何看法?」

        「皇上自有主張。」

        「這是場面話,朕想聽真心話。」

        略一思忖,楚蕭陵提出自個兒的想法,「商隊遇到盜匪是常有的事,一一擊殺不是難事,可是無法同時擊殺就會驚動寧王,他們必然立馬由明轉暗,如此一來,想再找到人就很難了。」

        皇上想了想道︰「同時擊殺不是不可能,只要事前確定這些商隊的行縱,做好周密的安排,倒是調動兵馬很容易引起注意,就怕還來不及出擊就被察覺了。」

        「練兵。」

         兩眼一亮,皇上擊掌道︰「對啊,練兵!」

        「微臣以為採取行動之前最好先困住寧王,萬一擊殺露了風聲,至少下面這些小將小鍋一時之間很難尋到主子查探消息。」寧王將兵馬藏在北三府,原是安全上的考量,可是離自個兒太遠了,難免鞭長莫及。

        「困住他很容易,盜賣武器給齊國,這是通敵賣國。」這件事皇上已經派人查過了,事情確實如楚蕭陵所言,皇上的人親眼看著貨物運到齊國人手上,隨後又潛入礦區查探,發現每隔幾日就會有鐵礦被偷偷運出來,送到一處打鐵鋪,製成兵器,最後再交給商隊。

        「皇上已經查清楚了?」

        「不久之前查清楚了,只是朕還沒想清楚如何處置,你又給朕送來這些。」皇上拍書案上的資料。

        「微臣來得正是時候。」

        皇上點了點頭,「朕不會把這個禍患留給子孫。」

        「皇上別忘了齊國公手上也有鐵騎隊。」楚蕭陵提醒道。

        「寧王的事一解決,他就會自動將手上的兵馬交出來。」

        楚蕭陵略微一想就明白了,齊國公是個膽小鬼,老齊國公的鐵騎隊分了一部分給寧王,他肯定知道,寧王出事,他擔心皇上接下來要對付他,必然趕緊將兵馬交出來。雖然他相信,只要拿出證據向晉安侯施壓,晉安侯就會看管晉安侯夫人,不過齊國公沒有兵馬更省事。

*             *             *

        這一日,陸清菀依約去了皇恩寺給祖母祈福,這一趟肯定不平靜,不過她不擔心,相信楚蕭陵會做好萬全準備,因此她很平靜,直到回程坐上馬車都什麼事也沒發生,讓她得生出疑惑——難道她想太多了嗎?

        可是馬車還未駛動,她又被楚蕭陵的屬下請下來,請她上後面的馬車。

        後面哪來的馬車?她搭乘的不是最後一輛嗎?

        陸清菀還沒想清楚,原本要搭乘的馬車就走了,過了大約一刻,還真的來了一輛馬車,於是她跟兩個丫鬟上了馬車,最後平平安安的回到富安巷。

        陸清菀有一種懵了的感覺,這是什麼情況?本以為好歹有一點點火花,結果什麼都沒有,等於戲還沒開始就結束了,有這種事嗎?

        既然想不明白,那就拋到腦後,她還是先去輔國公府接孩子。雖然楚蕭陵的情報顯示不會危及兩個孩子,但是當母親的不能不多想一點,最後還是決定送她到輔國公府,確保兩個孩子的安全。

        待她收拾妥當,準備出門接兩個孩子,楚蕭陵來了。

        一見到她,楚蕭陵第一個反應是將人摟進懷裡,很緊很緊,恨不得揉進身體裡面。

        陸清菀先是一怔,隨後反應過來的伸手回抱他,「沒事,我甚至連個影子都沒瞧見,更別說驚嚇了,是不是晉安侯夫人改變心意了?」

        「那個女人的性子很執拗,怎麼可能改變心意?」

        「她出手了?可是,我什麼也沒看見啊。」

        楚蕭陵鬆開緊箍的雙手,牽著她的手走到涼亭坐下,「你原先搭乘的那輛馬車被動了手腳。」

        陸清菀唇角一抽,「她不覺得這樣的手段太粗劣了嗎?」

        「她打算讓人將你逼落山崖,齊國公派來的侍衛卻覺得直接對馬車動手腳最省事,說不定他們還不必出面。雖然晉安侯夫人從齊國公那兒借了人,但齊國公不敢再像上次一樣派出精兵,只給了兩名國公府的侍衛,還再三交代他們,盡可能不要直接動手,意外就要像意外。」

        陸清菀忍不住笑了,「齊國公大概是怕兩名侍衛沒辦好事,反而將自個兒暴露出來,拖累他吧。」

        楚蕭陵點頭附和。「齊國公是文臣,國公府的侍衛大部分中看不中用,身邊幾個高手他又捨不得借給晉安侯夫人。」

        一時之間,陸清菀竟然不知道說什麼,感覺好像一場鬧劇。

        楚蕭陵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們可能想的很簡單,我們和離了,你不過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對付你太容易了。」

        頓了一下,陸清菀語帶自嘲的道︰「原來我在別人眼中如同一隻螻蟻。」

        「不是,在強大的力量面前,每個人都是螻蟻一樣的存在。」

        聞言一怔,陸清菀隨即笑了,「我一時想岔了,越有權有勢的人,越容易犯了目中無人的毛病。」

        這一點楚蕭陵深有同感,無論晉安侯夫人還是齊國公,他們出生在大梁最顯赫的家族之一,當年老齊國公可以說是大梁第一紅人,先皇對他的寵信連後宮的妃子都比不上,這樣的家族有驕傲的本錢,看別人當然都是螻蟻。他們沒想過老齊國公死了,先皇駕崩了,最大的依靠早就沒了,局勢在變,他們再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本錢。

        「也多虧我在他們眼中是螻蟻,要不,他們卯足全力來殺我,我只怕招架不住。」陸清菀故作慶幸的拍了拍胸口。

       楚蕭陵抗議的捏了捏她的臉頰,「我會保護你。」

       陸清菀賞他一個白眼,「你能時時刻刻不離我左右嗎?」

       「我的女人還保護不了,我算什麼男人。」楚蕭陵驕傲的揚起下巴。

        略微一頓,陸清菀同意的點點頭,「今日若不是你,我還真的只能像螻蟻一樣由著他們捏死。」

        「這件事很快就會有結果,以後再也不會發生了。」

        「他們有幾個?人在哪兒?」

        「兩個,就近關在莊子上,楚日親自看著。」

        人家真的很小看她,竟然只出動兩個人,陸清菀懶得在這上頭糾纏,以後那個女人別再來煩她就好了。

        「冬兒呢?」

        「我已經安排人上津州請他們一家進京做客,我的人會事先跟她溝通,只要她好好配合說出真相,保證不會追究,還會讓晉安侯保下她。」

        「這樣最好,她不過是個奴才,我並不想為難她。」

        楚蕭陵根本不想放過這種背主的奴才,不過這是晉安侯府的事,與他無關。「我們什麼時候去找晉安侯?」

        對於這個名義上的父親,陸清菀沒什麼感情,原主也是一樣,畢竟不是親生女兒,晉安侯始終無法做到全心全意的付出,也難怪北燕州的日子再苦,原主從來沒想過送書信回京求救。「我去就好了。」

        「你不必擔心,我們不是真正的父女反而讓我更自在。」沒有親情牽絆,她就只是個受害者,公道討回來就好了。

        「好,但是你要記住,名義上你們是父女,而且晉安侯於你有恩。」

        「我知道,我會當個稱職的晚輩。」陸清宛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有心當好人,那就好人做到底,做一半還能算好人嗎?

        「你在這兒等我,我去安排,應該今晚就可以見到人了。」

       陸清菀點頭應了,感覺整個人變輕鬆了,沒了那個莫名其妙的敵人,以後的日子會越來越好。

*             *             *

        一日、二日、三日……為何至今沒有消息送進來?

        王馥柔感覺越來越不妙,坐不住的站起身,走過來又走過去,萬一事跡敗露,查到她頭上……不對,若真的有個萬一她也不怕,一個和離的庶女,侯爺再氣也不會追究到底,這關係晉安侯府的名聲,侯爺說不定還會幫忙掩護。

        沒錯,這件事她不是早就想清楚最壞的情況嗎?她不怕抽不了身,最壞就是讓那個丫頭生活在京城,生活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過這也只是暫時的,終有一日她會除掉那個丫頭。

        既然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她就等章管事送消息進來就好了,可是……王馥柔揉了揉一直跳個不停的眼皮,忍不住問︰「嬤嬤,會不會出了什麼事?」

        「應該不會吧,老國公留下來的兵馬可是最厲害的。」老齊國公是奴才們心目中無人能敵的存在,老齊國公的兵馬教南邊的蠻人聞之喪膽。

        是啊,那一次那丫頭若非突然搬離寧河村,已經死在鐵騎隊手上了。

        「你去章管事那兒一趟,看看這幾日京中有沒有發生什麼事。」

        江嬤嬤還沒應聲,大丫鬟珍珠就快步走進來。

        「夫人,剛剛墨竹過來傳話,侯爺請夫人去前院的書房。」

        王馥柔感覺心跳漏了一拍,「……你可有問他什麼事?」

        「奴婢問了,墨竹什麼也不肯說,奴婢就問墨竹,侯爺今日心情好嗎?墨竹說跟平日一樣。」雖然知道侯爺的親信不可能洩漏侯爺的事,可是當奴才的總要試著打探,免得主子怪罪下來。

        王馥柔知道珍珠已經盡力了,倒也沒有責備,連忙讓珍珠重新為她更衣打扮,然後帶著江嬤嬤去了前院的書房。

        進了書房,王馥柔感覺一股寒意襲來,屋內明明有炭盆,為何她有一股進入冰窖的錯覺?不過她很快就知道了,是因為陸成曦冰冷的眼神,他不曾用這樣的眼神看她,雖然他對她厭惡至極……沒錯,他厭惡她,她算計他後,他覺得她心腸惡毒又下賤,可是,他為何始終看不見她愛他的心?

        王馥柔微微抬起下巴,擺出強悍的姿態,「侯爺有事?」

         「菀丫頭究竟哪兒惹到你了?」晉安侯真的很討厭王馥柔,可是成親之後王馥柔一直表現得很好,庶子庶女也平平安安出生了,他想,外面對她的評價可能有所偏頗,他應該試著接納她,沒想到這都只是假象。

         「……我不懂侯爺的意思。」

         「你派出去的人如今在我手上,你還要裝傻嗎?」晉安侯氣壞了,恨不得將茶几上的茶盞砸過去,這個女人又可惡又愚蠢,而這個女人竟然是晉安侯夫人!

        「……我派出去什麼人?」
   
        「齊國公府的兩名侍衛就敢對上輔國公世子?」晉安侯冷冷一笑,「沒有聰明的腦子沒關係,但要知道安分。」

        過了一會兒,王馥柔才反應過來,「齊國公府的兩名侍衛?」

        晉安侯嗤之以鼻的哼了一聲,「齊國公是什麼樣的人,你這個妹妹還不了解嗎?他膽小怕死,若非你糾纏不休,他連兩名侍衛都捨不得借你。」

        大哥借她的不是鐵騎隊,而是齊國公府的侍衛……王馥柔感覺兩腳發軟,連忙伸手扶著椅子的把手,在椅子坐下。

        晉安侯懶得跟她廢話,直接讓墨竹送上罪狀教她畫押。

        王馥柔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這是什麼?」

        「你不識字嗎?」

        王馥柔低下頭看了,先是腦子一陣空白,接著激動的跳起來,急忙的揮掉那張罪狀,「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冬兒如今在人家手上,你說有沒有關係?」

        「……誰是冬兒?」

        「不認識?」晉安侯氣笑了,「除了奶娘他們夫妻,還有春兒,菀丫頭身邊的丫鬟都是你安排的。」

        「……我哪會記得這麼些小事?」

        「他們夫妻開鋪子的銀子是你拿出來的吧。」

        「……什麼鋪子?」

        「津州王記雜貨鋪。」晉安侯嘲弄的唇角一勾,「夫妻兩個都不姓王,卻取名王記雜貨鋪,這是怕人家不知道真正的東家是你嗎?」

        「……因為鋪子取名王記雜貨鋪,你就認為跟我有關嗎?」

        「你咬著牙不肯認罪有什麼用?既然已經找到冬兒了,這件事就禁不起推敲,你怎麼會以為可以撇清關係呢?你以為皇上栽培提拔輔國公世子,只因為他是大長公主的孫兒嗎?不,那是因為他有腦子,要不,你以為西北的軍功是人家白白送給他的嗎?」晉安侯好笑又不屑的搖著頭,這個女人的腦子真的非比尋常,可是他的一生偏偏教她算計了,他如何不怨?

        「……這是你的錯,人明明早就死了,你還老是在那丫頭身上尋找她的影子,我將她趕得遠遠的,有何不對?」王馥柔惱了,直接豁出去將一切說開。

        「你喜歡胡思亂想,那是你的事,別找理由給自個兒脫罪,她不是任何人可以取代!」秦思蘭在他心中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只是每次看到菀丫頭,他就會自責。

        王馥柔恨得兩眼冒火,「她有什麼好?為何你從來看不見我?」

        「她什麼都比你好,可惜她從來不屬於我。」

        王馥柔的怒氣瞬間停滯,半晌,她不確定的問︰「這是什麼意思?」

        「她可不是你,她是個謹守本分的好女人,既然嫁進鎮北將軍府,她至死都是鎮北將軍府的人,若非為了腹中孩子,她不會想方設法留在京城,這也是她夫君的意思,對他們來說,這個孩子得之不易。」成親多年好不容易得了一個孩子,他們是為了孩子不得不分開。

        王馥柔再度跌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語的道︰「你騙人。」

        「我沒必要騙你,她一直是我名義上的妾室。雖然這件事是先皇默許,但當今皇上若是不認,這就是欺君之罪,為了晉安侯府,我不能說,可是你……算了,若是你不怕欺君之罪,你就說出去。」晉安侯示意墨竹將罪狀撿起來,重新遞給王馥柔,「好了,你趕緊畫押,還有隨我前往輔國公府道歉,說清楚五年前的真相,還給菀丫頭清白。」

        王馥柔直覺想拒絕,但嘴巴一張,卻忘了自個兒要說什麼,此時腦子還一片混亂,怎麼也沒想到陸清菀根本不是侯爺的孩子。

        「菀丫頭在莊子住了五年,你就去莊子住個五年,不必去北燕州,待在通州就可以了,好好反省冷靜,別再像個無知的愚婦。」晉安侯顯然知道她接下來的反應,連忙抬手阻止她,「你最好接受我的安排,落在輔國公世子手上,你別想他會輕輕放下。」

        頓了一下,王馥柔還是不放棄的問︰「這些都是真的嗎?」

        「我有必要騙你嗎?我倒寧可菀丫頭是我的孩子。」他有過幻想,蘭兒最後會心軟接受他,他們能有自己的孩子,然而待在京城的她卻繫結在心,早早就死了,留給他的只有無限的思念。

        「你……」

        「我錯了嗎?若不是你的算計,我們的日子會如此難熬嗎?」晉安侯擺了擺手,不想浪費唇舌了,「畫押吧。」

       王馥柔呆坐了許久,終於在她的罪狀上畫押了。



【尾聲】    緊緊相繫的心

        雖然清白找回來了,危險解除了,可以隨意上街了,陸清菀卻反而不愛出門,正好京城飄起入冬的第一場大雪,她更是不出門的日日陪著兩個孩子在遊戲間消磨時間,讀書、作畫、玩遊戲……每天都過得很充實,外面發生的事彷彿離她好遠好遠,而且接下來她要準備過年了。

        如今她是閒人一個,楚蕭陵給她安排了一個管事嬤嬤,有管事嬤嬤張羅過年,她只要瞧上一眼,確定要不要添上什麼,當然她什麼也沒添,人家比她還老練周全,哪用得著她湊熱鬧?

        既然很閒,她又全新投入畫繡圖,沒什麼比掙銀子來得重要。

        過完年,兩個孩子開始準備入學,她又掙了置辦一間鋪子的銀子,因為她開始為大戶人家的夫人小姐設計衣服——獨一無二的衣服,她一件就可以賺上三四百兩,荷包不快速膨脹都不行。

        兩個孩子的入學手續不用她操心,但他們的書包就是她的差事,也是她的專長,兩個斜背的書包沒花多少功夫,書包外面分別在右下角的地方繡了公仔版的陸雲驥和陸雲蓉。

        「小姐……」春兒大呼小叫的跑進書房。為了讓兩個孩子有一個更專門的遊戲間,進了京城之後,陸清菀就將遊戲間和書房分開來。

        「怎麼了?」陸清菀放下手上的針線活,接過楚紅遞過來的溫濕毛巾,擦拭雙手,再將毛巾交給楚紅。

        「寧王府被包圍了。」

        陸清菀剛剛碰到茶盞的手一僵,生活在這樣的時代,最怕就是這種事了。

        「你可知道什麼事?」

        春兒張開嘴巴,頓了一下,搖了搖頭,「不太清楚。」

        陸清菀彷彿看見一群烏鴉從頭上飛過,回京之後,這丫頭反而沒有在北燕州的穩重,感覺好像多養了一個孩子,當然她很樂意,春兒跟著她在北燕州受苦,做針線活貼補家用不曾有過一句怨言,因此春兒對她而言不是丫鬟,而是妹妹。

        陸清菀伸手摸了摸春兒的頭,「你已經是大姑娘了,再過兩年就要成親了,以後遇到事情要先搞清楚狀況。」

        「奴婢問了,可是沒人知道啊。」

        陸清菀看了楚紅一眼,「你知道嗎?」

        楚紅搖搖頭,「奴婢沒聽說這個,倒是聽說三月皇上要舉行大規模閱兵,因所有的軍營都練兵,世子爺也不例外。」

        陸清菀知道最近楚蕭陵一直待在軍營,可是她以為跟他的新差事有關。

        「皇上以前有過大規模閱兵嗎?」

        「皇上倒是不曾有過大規模閱兵,但每年春闈的前一年,皇上都會舉行京城地區的閱兵,今年正好皇上即位十年,皇上想要擴大閱兵乃在情理之中。」

        陸清菀點頭表示明白,也不再追問,心想過幾日見到楚蕭陵再問清楚,沒想到晚上楚蕭陵就來了。

        「我好些日子沒見到你了。」陸清菀絕對沒有抱怨的意思,仔細想想,他不但「消失」得有點久,還許久不曾提起成親的事,好像有沒有成親都沒關係……

        輔國公夫人肯定覺得無所謂了,如今想見孫子孫女,她直接派馬車過來接他們母子三人,多方便啊,幹啥一定要他們回輔國公府?

        楚蕭陵歡喜得唇角上揚,「想我了?」

        「……你想多了,我忙得很。」

        「小騙子。」楚蕭陵靠過去在她唇上親了一下。

        「大騙子。」陸清菀惱怒的反過來咬他一口。

        「我們下個月二十成親。」

        「……嗄?」

        「這是我娘挑的日子,我娘等不及了,盼著你能早早進門,以後府裡的中饋交給你,而她專心含飴弄孫,當然你得趕緊再生一個,畢竟驥哥兒和蓉姐兒白日要上課,娘得再有個孫兒或孫女幫忙消磨時間。」他比她娘還等不及,可是這些日子忙得焦頭爛額,他就是再心急也找不出時間成親。

        半晌,陸清菀才反應過來,「你娘知道我的真實身分?」

        楚蕭陵搖了搖頭,「你不是不說嗎?」

        「我不是不說,只是希望她打心底接受我。」

        「這段日子她老是派馬車過來接你們回輔國公府,難道你感覺不出來她的態度變了,她真的喜歡你嗎?」他要求楚日牢牢掌握她和國公府的情況,避免過去犯的錯誤再次發生,若有人敢讓她受委屈,他會加倍討回來。

        「我感覺不出來,不過她確實越來越像個慈愛的長者。」當著兩個孩子面前,輔國公夫人也不好意思給她臉色看,再說了,她們兩個都愛吃辣,一說到吃,絕沒有冷場,只是因此說輔國公夫人喜歡她,她可不敢,太厚臉皮了。

        「我娘不是送了你一對兔子玉雕嗎?」

        「是啊,我屬兔,驥哥兒和蓉姐兒屬猴。」

        「這是我娘表達喜歡的方式,因為在意你,她會留意你的生肖。」

        陸清菀不知道如何反應是好,輔國公夫人的習慣還真是特別。

        「你只要等著嫁進輔國公府,其他的我娘會安排。」

        陸清菀有一點懵了,「這樣……可以嗎?」

        「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讓我一輩子守護你,這就夠了。」

        「甜言蜜語。」不過,陸清菀笑得好甜。

        楚蕭陵伸手將陸清菀拉過來,讓她坐在他大腿上,他將她抱得緊緊的,「真好,我們終於要成親了。」

        是啊,他們終於要成親了……陸清菀突然想起一事,連忙拉開他,「等一下,我差一點忘了,聽說寧王府今日被包圍。」

        「是啊,通敵賣國,今日還從寧王府搜出了不少與齊國權貴往來的書信,其中也有當初算計鎮北將軍的事。」

        陸清菀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真的還假的?」

        「當然是真的,不過我也搞不懂寧王為何要留著這些書信,可能太久了,他忘了銷毀吧。」

        「慕家的人會回京嗎?」

        「鎮北將軍的冤屈都洗刷了,慕家人當然可以回京,我猜他們應該會返回祖籍青州,皇上有意安排慕家的人進東北大營。」因為寧王的關係,整個北方大清洗,皇上需要熟悉齊國的將領來鎮守北方。

        「這麼說,我沒機會見到他們了。」即便是原主都跟慕家的人沒有感情,更別說她了,可是有親人的感覺還是很好。

        「他們回青州會先進京謝恩,你會見到他們,不過……」楚蕭陵略微一頓,坦白道來,「當初冒充你娘的丫鬟一到西城就病死了,慕家很難承認你的身分。」

        聞言,陸清菀不由得苦笑,「所以我還是晉安侯的庶女。」

        「嫡女也好,庶女也罷,你是獨一無二,無人能夠替代。」楚蕭陵再次將她緊緊摟住,「你是我的妻,我摯愛的女人。」

        「甜言蜜語,不過,我喜歡。」陸清菀伸出手回抱他。

        「以後我天天說給你聽。」

        「我想天天見到你好像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我不在的時候先欠著,回家的時候我立馬補上。」

        「還有這樣的事?」

        「只要你喜歡,有何不可以?」

        這句話她更喜歡,她忍不住獎勵他,雙手轉而捧著他的臉,深深吻下去,很快被動轉為主動,主動變成被動,可是誰主動誰被動,此時一點也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兩顆緊緊相繫的心。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1-19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1-16 03:30 PM 編輯

【後記】    佟的墾丁遊記

        剛剛放暑假,佟就跟著家人朋友去了墾丁。

        墾丁很熱,可是佟很幸運,碰到熱帶性低氣壓攪局,炎熱的墾丁反而變得很舒爽,是一個適合出遊的好天氣。

        第一天晚上,佟去了龍磐草原看野生的梅花鹿,此時方知梅花鹿竟然是夜行性動物,三更半夜騎著沙灘車在看不見盡頭的草原尋找梅花鹿的身影,這對佟這個視力很差的人是一種極度的壓力,何況佟從來沒有騎過沙灘車,草原起起伏伏,有時候都會懷疑自個會不會翻車,好幾次佟都覺得自己會迷失在草原裡面,即使後面有個「領隊」看著。

        佟很慶幸這永生難忘的草原之旅,沙灘車後面載著國中生的外甥女,她超級冷靜,每當佟嚇得以為自己會飛出去的時候,她總是告訴佟——

       「慢慢來,你可以做得到,不用怕」

        佟覺得我們的身分好像對調了,總之,人的性格在這種時候想藏也藏不住。

        雖然佟的視力很差,無法將梅花鹿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但是借助手機,還是可以看到那一群又一群的梅花鹿。

        保持距離,牠們會由著我們欣賞,我們甚至還遇到排成一排的梅花鹿,屁股對著我們好像要讓我們拍照,不過,沙灘車一靠過去,牠們就集體跑了,然後我們繼續前進,尋找下一群梅花鹿。

        差不多一個小時的草原之旅,回來後佟全身都軟了,直言永生難忘,跟佟在希臘騎驢子的經驗一樣,當下覺得自己可能走不到終點,盼著行程趕緊結束,可是結束了,回味無窮。

       來到了墾丁,佟竟然沒有玩水,只是在海邊讓打上來的海浪浸濕雙腳,前前後後只有一二十分鐘,感覺好像少了點什麼。

        不過佟搭了船去看海底的魚,可是暈船暈得很嚴重,看不到三分鐘就只能閉目養神,另外,佟還去賽車,挺有意思的,當然,最後就是兩隻手酸痛的下場。

        難得佟這次的後記寫得夠長,我們下次再聊。

        P.S.走過二十五個春夏秋冬,創造無數的浪漫,新月二十五歲了,佟的創作生涯也有二十五年了,佟很開心在這個大家庭裡面跟著艱難的大環境成長,盼著我們一起努力、堅持下去,再走過更多的春夏秋冬,創造更多的浪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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