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樹下野狐 -【雲海仙蹤】《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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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18 07:39 PM

第八十九章 遺世

許宣正和那漢子施禮打招呼,那漢子卻突然狂飆似的沖上前,一刀朝他當頭劈下。

    許宣大吃一驚,下意識地緊握“龍牙”向上斜撩,使出了一招“星飛天外”。“當”右臂酥麻,虎口欲裂,震得他幾乎拿握不住,朝後退了兩步。

    那人的長刀則被“龍牙”劈得斷了半截,也朝後退了幾步才穩住身形,又驚又怒地瞪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斷刀,嘰哩咕嚕地怒駡著,重新糅身撲上,刀光如電,朝他連環斬至。

    許宣武學毫無根基,除了從程仲甫那兒看到的半套“鐵劍訣”,以及葛長庚所傳的“金丹派”內丹修煉大法,就只有一路逃命時林靈素所指點的各派招式。

    但他天性穎悟,過目不忘,這些招式雖然龐雜各異,毫無關聯,親身體曆之後,卻也已熟記於心,此時性命交關,竟也靈光霍閃,接連使出了幾招,左支右擋,驚險萬狀。

    “當當”連震,憑藉著金丹真的強盟潛能,以及鋒利無比的“龍牙”短刀,居然將那人的斷刀又削去了半截。

    那人更加暴怒,哇哇大叫,猛地將斷刀朝他當面擲了過來,趁著他側身閃避時,突然欺身急進,一腳踹中他的胸口。

    許宣喉中一甜,淩空飛出數丈,沒等起身,那人又舉起一塊巨石朝他當頭砸下。好在他應變極快,翻身急滾,才堪堪避了開去。

    許宣從未見過如此不可理喻之人,氣急反笑,道:“喂我跟你無怨無仇,於嘛下此狠手?”

    那人似乎聽不懂他的話,哇哇怪叫著,勢如瘋虎,舉起幾塊巨石接連朝他砸來,而後又揀起斷刀,狂風暴雨似的劈頭疾攻,逼得他連滾帶爬,狼狽萬狀

    許宣腳下一滑,被溪石卡住,一時抽拔不出,眼見那漢子怒吼著一刀劈來,避無可避,正暗呼我命休矣,右邊山林突然一聲驚雷似的咆哮,震得那人臉色陡變,朝後躍開。

    只見一個紫衣少女騎著碧睛獠牙的金毛狻猊急沖而出,昂然立在溪邊。

    少女瞟了他一眼,又朝那漢子擺了擺手,嘰哩咕嚕的說了幾句。那漢子這才悻悻地收起長刀,重重地“哼”了一聲,掉頭走開。

    許宣如釋重負,道:“多謝姑娘相救。在下許宣,大宋臨安人氏,初到貴地,如有冒犯處,萬請恕罪。”

    那紫衣少女微微一笑,柔聲回答了幾句,雖然一句也聽不懂,聲音卻溫柔清婉,極為悅耳。

    她蛾眉淡掃,垂著雙髻,妝容服飾有些像唐朝,笑起來時,眼如新月,嘴角有兩個又深又小的酒窩。襯著座下兇暴猙獰的金毛狻猊,更顯嬌小可愛。

    許宣心中怦然一跳,暗想,此女雖不如白姐姐那般清麗脫俗,也不如小青那麼俏麗妖嬈,但明眸皓齒,甜美動人,也可算是一等一的美女了。

    紫衣少女見他呆呆地望著自己,沒有答話,臉上一紅,別過頭,微笑著指了指小溪,又朝著兩側的崖壁、湖岸上下比劃,說了一長串的話。

    許宣心中一動,道:“你是說這兒是你們的地界,外人不得進入?”

    紫衣少女此時像是聽懂了,嫣然一笑,點了點頭。狻猊也跟著昂首怒吼,震得水紋漪生,林葉簌簌。

    那漢子站在岸邊,聽見兩人對話,忽然又朝著許宣厲聲大喝,然後抬起一塊石頭,重重地砸入溪裡,似是在警告他再敢靠近,便將他砸成肉醬。

    許宣啼笑皆非,心想此處天寬地闊,山高水長,憑什麼你能來得,我就不能來得?

    若是平時,以他豪俠好勝的脾性,必要與他們理論一番。但此時人生地不熟,言語不通,不願多生事端,加之這少女溫柔可愛,對自己並無惡意,於是也就不和那漢子囉嗦了。

    於是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朝紫衣少女拱手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不叨擾了。多謝姑娘。青山綠水,後會有期。”

    剛轉身,又聽那紫衣少女叫了一聲。只見她凝視著自己,柔聲說了幾句什麼,似是頗有歉意,臉上忽然又是一紅,將幾個桃子拋入他的懷中,嫣然一笑。然後猛地一夾金毛狻猊肚腹,狂飆似的轉頭疾馳,轉眼就消失在了莽莽山林中。

    餘香猶在,狻猊吼聲遠遠傳來。

    許宣捧著那幾個桃子,心馳神蕩,恍惚如夢,過了好一會兒,才定了定神,朝西走去。

    西邊坡勢斜陡,盡是密密麻麻的大樹,藤蔓垂繞,遮天蔽日。走在其間,陰森森的寒意浸骨。

    林中飛鳥全無,野獸也比那片河谷少得多了,偶爾見到幾隻麋鹿,聽到他的腳步,便遠遠地四散逃開。

    可是走了還不到百步,右前方林葉簌簌,突然跳下兩個人來。那兩人穿著漢代的衣服,手握長戈,交叉著擋住去路,四隻眼睛厲電似的冷冷瞪著他,一句話也不說。

    來者不善,許宣有了前車之鑒,知道多說無益,於是搖頭笑了笑,轉而朝西南折行。

    然而沒走多遠,樹林裡又躍出四個穿著晉朝高冠大袍的白衣人,握劍包夾,朝著他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長串話,雖然言語從容,舉止溫雅,頗有《世說新語》所記錄的晉人風姿,但眼睛裡卻透著狐疑警惕與淩厲殺機。

    許宣無法,只得又掉轉方向,朝南邊走去。

    但不管他朝哪個方向繞行,走不多久,總會冒出幾個衣著奇特、話語不通的怪人攔住去路。

    這些人有的穿著唐裝漢服,有的衣如先秦,還有的甚至裹著獸皮,像是從上古蹦出來的人物。客氣些的,冷然不言,刀劍相向,默默地逼迫他離開;不客氣的,則疾言厲色,哇哇大叫,乃至二話不說,直接就沖上來以死相搏。

    若不是許宣連曆大劫,多了不少機變應對的本事,體內又有強沛真,不時應激相護,只怕早已被這幫野人砍成好幾截了。方才的種種激動驚喜早已蕩然無存。

    轉悠了大半日,又回到了先前那山洞附近。周圍唯一無主的,也只有洞口前方那片狹小的草坡了。偏偏這片草坡又極為荒蕪,除了灌木雜草,就只有幾叢草莓,和長在崖壁上的若於株野果。

    許宣饑腸轆轆,徒有漫山遍野的蔬果、野獸,卻一個也吃不到口,頗有些“入寶山而空手回”之感。

    起初還抱著“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的心態,但到了後來,處處碰壁,越來越覺憤懣惱怒,若不是想保全性命,回臨安救出父母,真恨不得與這幫蠻不講理的怪人拼死一鬥。

    夕陽西下,只剩最後一縷餘暉殘照在東邊的崖壁上。他肚中咕咕直叫,紫衣少女送的那幾枚桃子早已吃完了,只得采了一捧草莓、幾顆半生不熟的野果聊作充饑。

    他怔怔地在草坡上站了好一會兒,彷徨無措,也不知該往哪裡去,只得回到洞中歇息。

    望著石壁上自己長長的影子,突然覺得從未有過的孤單,天地之大,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個人。這些日子塊壘般鬱積於心的悲憤、擔憂、恐懼、苦楚……全都潮水似的湧上心頭,難以自製,淚水竟忍不住洶洶湧出。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緣未到傷心處。

    大劫臨頭,父母死生未蔔,自己卻被困在這也不知是否蓬萊的陌生兇險之地,既無力蕩滅林靈素元神,完成葛長庚所托;更無法返回臨安,救出至親,這種錐心徹骨的憂懼與自責,難用言語形容萬一。

    他抱膝無聲地痛哭了好一會兒,稍覺暢快,心想:“魔帝妖後也好,王文卿也罷,數千年來的修道之人無不夢寐以求,想要到這仙山蓬萊。我即已到此,也算是老天給的造化。說不定天意如此,就是為了讓我找著道、佛、魔各派覬覦的煉天石圖,,平復這場大劫。”

    又想:“大凡神仙府地,都有修真、靈獸把守,今日遇見的那些不講理的怪人,或許便是鎮守這蓬萊仙境的修真。只要能懂得他們的語言,好生相問,或許就能見著仙人,求他鎮伏林靈素這妖孽,救出爹和小媽。就算找不到石圖,見不著仙人,眼下距離秋後行刑還有半年光景,只要能及時離開這裡,回到臨安,總有救出他們的辦法。”

    如此自我安慰了一番,心情稍轉平復。這一日經歷甚多,疲乏不堪,他靠著石壁,只運轉了兩周金丹真,便已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幻夢紛至遝來。除了父親、真姨娘,還夢見了白素貞,夢見了小青,夢見了王六、鐵九、洗琴,夢見了害得他家破人亡的舅舅程仲甫……悲喜交迭。醒來時,明月當空,洞壁如銀,淚水已沾濕了衣襟。然後怎麼也睡不著了。

    此後兩日,他除了打坐運氣,就是四處轉悠,一則設法與那些怪人溝通,只盼能找著些“煉天石圖”與仙人的線索;二則找些果腹的食物,順便打探周邊環境,看看是否有離開這深井般山谷的路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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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18 07:48 PM

第九十章 佳人

許宣每日除了打坐運氣,就是四處轉悠,除了設法與那些怪人溝通,找些果腹的食物,也順便打探周邊環境,看看是否有離開這深井般山谷的路徑。

    然而越是轉悠,越是沮喪懊怒。從湖岸到崖壁,偌大的山林與河谷竟似被分割成了許多領地,由眾多奇裝異服的怪人各自把持,絕不容許外來者貿然進

    雖然不清楚這幫怪人的究底,但他們個個真氣雄渾,修為遠在普通的道門修真之上,言語不通,滿懷敵意,不等許宣多問幾句就立刻刀劍相加。就算是偷偷摘上一顆野果,也要冒險拼死搶奪,更別說穿過他們的地界,逃離這峭壁環立的山谷了。

    到了第三日傍晚,許宣依舊兩手空空,一無所獲。回到山洞,一整日只吃了兩顆果子,後心還險些捱了一刀。越想越是不忿,饑火上沖,憋忍了幾日的怒焰也跟著爆發了,咬牙暗想:“罷了罷了就算被這些怪人砍成肉醬,也好過被生生餓死、活活困死”

    於是重又躍出山洞,正握緊“龍牙”,環顧四周,思量著去哪兒搶些吃的,忽聽南邊傳來一陣“叮叮噹當”的兵刃交加聲,夾雜著腔調古怪的叱呵怒吼

    林浪起伏,幾道人影朝著這兒急速沖來。當先一人綠衣鼓舞,妖嬈俏麗,赫然正是小青

    許宣又驚又喜,這幾天孤身自處,度日如年,重新見到她,當真是說不出的親切。還不等問她為何回返,她忽然將一個物事遠遠地淩空拋來,叫道:“小色鬼,接住”

    許宣趔趄連退了幾步,抄手兜住,才發覺竟然是條活蹦亂跳的銀鱗大魚。那魚又滑又大,足有三尺來長,猛一掙扎,頓時從他袖裡蹦了出來,彈入草叢。他慌忙按住魚尾,順勢一刀將魚頭硬生生釘在地上。

    “咻咻”急響,十幾枝箭矢擦著小青身沿破空激嘯,接二連三地釘入許宣周圍的草地,其中一枝幾乎是貼著他的眉沿掠過,連羽沒入石隙,嗡嗡直震。

    許宣驚出一身冷汗,抬頭望去,小青“之”字形地高掠低伏,已沖出了山林,越過河谷。

    她身後那六七人縱聲長呼,窮追不捨,有的彎弓搭箭,接連不斷地破風怒射;有的隔空禦劍,銀光亂舞,殺得她招架不迭。

    許宣大凜,左右打量,抓起幾塊大石,朝著那幾人奮力擲出。他煉了十幾日的金丹真,雖只初窺門徑,力氣卻極之強猛。石頭“呼呼”激嘯,去勢如電,瞬間便撞向了那幾人的面門。

    那些人飛躍閃避,輕輕巧巧便躲了開去。趁著這片刻間隙,小青又蕩開兩柄飛劍,閃電似的沖掠到了洞前,一把拽起許宣的胳膊,叫道:“小色鬼,你還傻站著於嘛?想投胎做刺蝟麼?”

    話音未落,耳邊“嗖嗖”連聲,箭矢、長劍貼著他們的肌膚穿入草地。兩人低頭疾掠,有驚無險地沖入了洞中。

    不知是否因為進入了其他怪人的地界,那六七人見他們躲入洞裡,便不敢再繼續追來,淩空奪回長劍,恨恨地叫駡了一陣,自行散去。

    小青探頭見他們走遠了,松了口長氣,靠著石壁坐了下來,道:“小色鬼,快去把魚洗於淨了,燒鍋雪白的魚湯,等我吃飽了,再留些魚骨殘羹給你。

    那條大魚的生命力極強,被“龍牙”貫穿入地,魚尾仍在猛力地拍打掙扎,撞得魚鱗橫飛。

    許宣餓了幾日,見到這等美味,早已食指大動,不等小青催促,已將那魚刮鱗破膛,洗得於淨。

    沒有鍋鼎,自然無法煮羹。許宣看那魚肉細嫩幼滑,少有細刺,想起臨安“思海樓”趙大廚的拿手菜,當下用“龍牙”將魚肉小心翼翼地一片片削下,盛在光滑的石片上;剩下的半條大魚則用樹枝穿過,架在火堆上翻轉燒烤。

    生魚片肥腴甘甜,入口即化。許宣、小青兩人你奪我搶,轉眼間便將百多片魚肉吃得一於二淨。舔著手指,意猶未已,腹中反而更覺饑餓。

    眼見那半條烤魚“”冒油,焦香四溢,小青等不得全熟,便又催著許宣割成兩片,狼吞虎嚥地吃得精光。直至連魚刺上的殘肉也全都吮食於淨後,兩人這才心滿意足地靠著石壁,坐了下來。

    惟有餓極之人,才明白飽腹之後的幸福感。一時之間,血海深仇也罷,得道成仙也好,就連能不能活著離開此地,也仿佛變得虛無縹緲,毫不重要了。

    兩人靠壁並坐,看著落日熔金,暮色漸沉,明月漸漸照亮了整個山谷,始終一動未動。

    許宣似有滿肚子的話要說,卻又不知從何說起,過了許久,才道:“小青姐姐,你……你怎麼又回來了?”

    小青臉上忽然暈紅泛起,眉梢一揚,欲言又止,轉頭上上下下打量他,捏著鼻子道:“臭小子,你究竟多少天沒洗澡啦?”

    許宣一愣,這些日子以來,露宿山林,囚居牢獄,一路疲於奔命,即便到了這蓬山,也只顧著果腹充饑,何曾有閒暇沐浴更衣?此刻低頭一聞,果然盡是嗆人的汗餿味。耳根頓時一陣燒燙,大為不好意思。

    小青跳起身,將他朝洞外推去,道:“臭也臭死啦,快快出去。沒洗乾淨,不許再進來”

    許宣幾日來終得飽餐,又與伊人重逢,精神大為振奮,恢復了幾分無賴捉狹的本色,邊走邊伸了個懶腰,笑道:“小青姐姐,天空是我的屋頂,山洞是我的被衾,我住在這兒,逍遙自在。你既然嫌臭,為何又要鑽回我的被子裡來?”不等她揚手打來,早已飛身竄出了洞外。

    夜風清涼,月色如水。他四下環顧,只見右側百丈外,銀練似的瀑布貼著崖壁飛瀉而下,隆隆不絕。周圍又有山石遮擋,密林環蔽,正是個絕佳而隱秘的洗浴所在。

    當下貼著崖壁飛速奔掠,到了距離瀑布十來丈處,脫下衣裳,在溪水中濯洗於淨,貼在於爽的巨岩上,而後分花拂柳,鑽過密林,到了瀑布正下方的水潭。

    水波粼粼,四周岩石參差,被月光鍍得雪亮。瀑簾從天而降,檬檬如雨,打在身上,點點酥麻,說不出的舒爽。

    他沖洗於淨,放鬆全身,仰面浮在水上,看著絕壁通天,水簾檬檬,星辰在湛藍的夜空中密密閃爍,心中澄寧如洗,連日來的煩擾憂怒仿佛全都被這銀河似的飛瀑沖刷殆盡。

    於是深吸了一口氣,潛入水底。

    這是他小時最喜歡玩兒的遊戲。盛夏之時,趁著父母不備,偷偷和洗琴等人溜到西湖邊,浮潛水中,看著周圍萍草搖曳,荷葉浮沉,仿佛變成了一條自由自在的魚,穿梭來去。日復一日,雖然腿腳不便,卻也練就了絕佳的水性。

    這瀑布水潭比之西湖,不知清洌了多少倍,潛在其中,就連遠處石底的白沙、細石都能瞧得一清二楚。手腳舒展,在水下緩緩地蜷身翻轉,水泡一串串地汩汩冒出,愜意已極。

    一口氣行將憋盡,正欲浮出水面,周圍水波突然一陣晃蕩,氣泡亂竄,一人忽然躍入水中,險些和他撞了個滿懷。

    四目交對,許宣猛吃一驚,那人肌膚如雪,玲瓏浮凸,竟然是個一絲不掛的女子

    那女子更是花容失色,差點嗆了一大口水,手忙腳亂地往上浮去。

    “嘩”水花四湧,兩人雙雙沖出水面。

    那女子長髮濕漉漉地披在瑩白的肩頭,雙手抱胸,羞得滿臉飛紅,低聲急速的說了一串話,卻一個字也聽不懂。

    許宣一愣,失聲道:“是你……”眼前之人,赫然竟是那日騎著金毛狻猊的紫衣少女

    話音未落,那少女立即伸手捂住他的嘴巴,驚慌失措地轉頭朝岸上望去。左手方一移開,頓時水光晃動,春色外泄。

    許宣從未見過裸身女子,腦中“嗡”的一聲,口於舌燥,視線如磁石附鐵般吸在她的胸口,一時再難移開。那少女羞得連耳根都紅了,急忙又縮手抱住自己的胸口。

    就在這時,岸上傳來細碎的腳步與女子談笑聲。

    許宣見那少女滿臉惶急,淚珠不住在眼眶裡打轉,登時醒悟。此地必是這些女子夜間洗浴的秘密所在。這少女不知自己在此,撞了個正著,若被別人瞧見,勢必清譽盡毀。

    當下不容多想,一把拽下她鋪在岩石上的衣裳,猛吸一口氣,抱住她往水下潛去。

    那少女“嚶嚀”一聲,又羞又急,不知他想要做什麼,待要掙扎推開,卻又怕被人發現,只得任由他抱住,緩緩沉入水中暗處。

    水泡汩汩,幾乎就在同時,又有幾道白花花的人影躍入水中。波光閃耀,一雙雙修長的腿在他們上方搖擺劃動,最近的那只腳尖,離兩人頭頂幾乎只有半寸之距。

    許宣緊緊地抱著少女,一動也不敢動。呼吸頓止,心跳卻“嗵嗵”地搏動著,一下比一下來得更加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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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4:53 PM

第九十一章 如夢

許宣緊緊地抱著少女沉在水裡,一動也不敢動。呼吸頓止,心跳卻“嗵嗵”地搏動著,一下比一下來得更加猛烈。

    好在那幾個女子只是懸浮水面,並未下潛,一邊潑水洗浴,一邊格格談笑

    許宣轉眸四望,瞥見左側潭底巨石交錯,恰好有個極為狹小隱秘的空間,當下左臂抱緊那少女,右手輕輕劃動,鑽入石後。

    兩人肢體交纏,肌膚相貼,每一次劃動,都帶來酥麻如電的奇異感覺。許宣抱著她貼在水底石壁,指掌所觸,滑如凝脂,心中一蕩,忍不住低頭快速地偷瞥了一眼。

    只見那少女咬著唇,緊閉雙眼,瑩白的胸丘劇烈起伏,他心中不由又是怦怦一陣狂跳,急忙轉過頭,不敢多看。

    然而畢竟血氣方剛,只此驚鴻一瞥,已是綺念紛呈,暫態有了反應。那少女感其變化,芳心一顫,更是羞得臉頰如醉,全身酥軟。

    兩人憋著氣,裸身相貼,不敢動彈,那種滋味如萬蟻咬噬,麻癢難言。

    又不知過了多久,那些女子仍懸浮在水中,說說笑笑,許宣一口氣早已憋盡,胸肺悶得直欲爆炸開來了。

    正欲不顧一切地沖上水面,抬頭望去,瞥見上方亂石交錯,一叢叢蘆葦搖曳其間,他心念一動,貼著石壁朝上慢慢地升了幾尺,悄悄折下根蘆管,一端插入自己嘴中,一端露出水面,猛吸了一口氣。

    清涼新鮮的空氣直抵胸肺,暢快得無法形容。他精神大振,又折了根蘆管,輕輕送入那少女唇瓣之間。

    那少女不知是何物,睫毛輕輕一抖,雙頰飛紅,睜開眼,又羞又惱地朝他瞪來,忽覺新鮮空氣源源吸入,全身頓時一顫,抓住蘆管,貪婪地接連猛吸,一時間竟忘了遮擋起伏的胸口。

    許宣心跳如撞,好不容易才定下神來。

    那少女呼吸即暢,繃直的身體也隨之放鬆了許多,抬眼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但想到自己與一個陌生少年全身赤裸地交纏水底,又不由羞得渾身滾燙,立即垂下頭去。

    又過了好一會兒,那幾個女子終於躍出水面,擦拭於淨,說笑著穿好衣裳,漸行漸遠。

    許宣等了片刻,確定周圍再無旁人後,才松了口氣,拉著她浮出水面。

    那少女慌亂地從他手中抓過濕漉漉的衣服,擋在身前,紅著臉,不敢與他視線交接。她聲音細如蚊吟,雖不懂其意,卻也大致猜到是請他轉過身去。

    許宣掉過頭,清了清嗓子,低聲道:“許某……許某實不知姑娘到此,唐突佳人,罪該萬死”頓了一會兒,又補了一句:“事出倉促,關係姑娘清譽,不得已才出此下策,萬請恕罪。”

    屏息等了片刻,那少女始終沒有答話,惟有瀑布轟鳴,衣裙荸之聲。然後又聽草葉搖動,遠遠地傳來一聲猛獸的低吼。轉頭再望時,那少女早已不見蹤影,只剩下岩石上一灘水跡,在月色下閃著瑩光。

    他倚著岩石,吐了口長氣,望著那滿潭細碎搖曳的水光,心中也仿佛在沉浮跌宕,一時間不知究竟是夢是醒,是真是幻。

    等他回到山洞時,小青早已斜倚洞壁,沉沉睡著了。

    許宣生了兩堆篝火,坐在她身邊,想著那紫衣少女,想著方才的種種旖旎畫面,心中仍在突突直跳,如墮夢中。

    轉眸望去,火光映照著小青的臉顏,純真無邪,與白素貞如此相似,心中突然如遭重錘,呼吸不暢,暗想:“許宣啊許宣,白姐姐待你情深意重,她走了不過幾日,你竟就將她忘得一於二淨了麼?”又是羞慚又是苦楚,忍不住重重地抽了自己一耳光。

    小青微微蹙起眉尖,咕噥了一聲,翻過身,右臂軟綿綿地耩在他的胸前。

    許宣身體微微一僵,想要撥開,卻又擔心將她驚醒。於是閉上眼,意守丹田,摒除所有雜念,一遍遍地運轉“金丹真”,到了第九遍時,終於忘記了所有一切,墮入夢鄉。

    到了半夜,忽然聽見幾聲尖利恐怖的長嘯,就像是從地底深處傳來的厲鬼嚎哭。

    他心中一凜,睜開雙眼。洞外漆黑一片,看不見有什麼異動;洞內的篝火已滅了一堆,另外一堆被寒風刮卷,明滅搖曳,陰冷透骨。

    小青軟綿綿地靠在他的身上,臉色蒼白,緊閉著雙眼,不住地打著冷戰,呵出陣陣白汽,肌膚上已凝了一層淡淡的白霜。

    她寒毒未清,傷勢也未痊癒,到了夜間,被這陰冷的狂風鼓卷,體溫驟降,內外交困,日間被強行壓制的寒毒全都爆發了出來。

    許宣添了些枯枝于柴,火光陡亮,寒意稍減。眼見小青仍是不住地發寒打顫,往他身上偎來,只得摟住她的肩膀,右手抵住她的手掌,依照這幾日學到的輸氣之法,運轉周身真,綿綿傳入她的體內。

    過了一會兒,小青冰霜消解,臉色漸轉紅潤,也不再發抖,沉沉地靠在他的肩頭,呼吸均勻細長,睡得正酣。

    許宣心中一跳,忽然想起當初在西湖與她初遇時的情景來。

    那時只道她是個俊俏少年,談吐純真有趣,相聊甚歡,又豈能想到竟是個修煉了五百年的蛇妖?腦海中驀地又掠過白素貞與她並肩而立,站在斷橋上的圖景,悲喜交湧。

    歸根結底,今日之劫,全都始於斷橋。

    如果那日未曾擔心小青被張宗懿所欺,借船緊隨於後;未曾邀請這對蛇妖姐妹同舟共飲,寄宿家中;未曾半夜悄悄與她們相會,遭遇僵鬼……他就不會被妖後打斷經脈,就不會遠上峨眉求醫,就不會與她們重新相遇,更不會捲入這一系列驚心動魄的劫難之中了。

    但想到白素貞,想到她那雙如春水融冰般冰冷而又溫暖的眼睛,想到她唇角若隱若現的笑容,想到和她在一起的時時刻刻、點點滴滴…頓覺心痛如絞,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如果上蒼註定要他經歷這一切劫難,才能換得與她的短暫相遇,縱然百死千劫,又複何悔

    火光搖曳,將他和小青的影子投映在壁上,忽短忽長。許宣想起那夜在峨眉洞裡,他與白素貞也是這般歷盡炎涼冷暖,相守相偎,如今卻陰陽相隔,永無再見之期,更是呼吸窒堵,難受得直欲迸炸開來。

    往昔如夢,前程卻漫漫如此長夜,不知何時才能迎來曙光?想起許府上下,更是心事浮沉,五味交雜,也不知過了多久才又昏昏睡著。

    這一夜夢中,除了父母,更多的竟是與白素貞在一起時的點點滴滴,有時白素貞的容顏又如水波般幻化為小青的俏臉,時嗔時笑,忽此忽彼,難以分辨厘清。卻再也沒出現那紫衣少女。

    翌日清晨,迷迷糊糊胸口忽然捱了一腳,痛得他“啊”地坐起身來。銀光一晃,涼意森森,小青握劍抵住他的咽喉,咬著唇,恨恨地瞪著他。

    許宣愕然道:“小青姐姐,你……”

    “呸誰是你姐姐了?”小青劍尖往前微微一送,滿臉暈紅,喝道,“小色鬼,你要敢再……我……我……就別怪我不客氣了”

    許宣莫名其妙,心念一轉,明白必是指昨夜將她抱在懷中之事。想不到這妖女看似妖嬈狠辣,居然也有這般靦腆的一面,不由莞爾。

    “你笑什麼”小青更加惱怒,劍尖又往前送了半分,登時沁出一行血珠

    許宣呼吸一窒,她面罩寒霜、嬌嗔薄怒的神態與伊人尤為相似。

    此情此景似曾相識,想起當日與白素貞同困山洞,為她運氣驅寒,也曾險些被她一劍所殺,眼眶不由又是一熱,昨夜那些似幻似真、顛倒難已的夢景頓時如潮水般湧上心頭。

    一時間視線模糊,意亂情迷,她仿佛模糊幻化成了白素貞的模樣,竟鬼使神差地啞聲道:“好姐姐,你就算一劍殺了我,我還是要抱著你,叫上一千遍、一萬遍的好姐姐……”

    小青一怔,想不到他如此潑皮狡賴,滿臉飛紅,又羞又怒,但這一劍卻無論如何也刺不下去。猛一頓足,轉身躍出了山洞。

    許宣這下才算徹底清醒了,臉上一陣燒燙,叫道:“小青姐姐”追出洞口一看,早已沒了她的蹤影。又是羞愧又是懊悔,孤身在此,兇險重重,好不容易才與她重聚,偏偏自己糊裡糊塗誤訴衷腸,又將她生生氣跑了。

    等了一陣,仍不見她回來,只得躍下草坡,到附近山林裡找些野果聊作充饑。

    豔陽高照,晴空萬里,天湖上盡是粼粼金光。幾隻大鳥呀呀地掠過湖面,越過山林,朝東南邊的溪穀飛來。

    許宣心中一動,地上的野獸、鮮果被這些怪人分割霸佔了,飛在天上的鳥兒他們總管不著了吧?當下撿起十幾顆石子,揣在懷中,追循著那幾隻大鳥,急速飛奔。

    那些大鳥飛得極低,幾乎是貼著山林掠過。

    許宣越奔越快,距離最近的那只已不過百步之遙,從懷中掏出一枚石子,正準備奮力擲去,忽聽一聲狂吼,鳥獸驚啼,棲息在山林中的禽鳥轟然沖天飛起,那幾隻大鳥也跟著轉向騰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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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4:53 PM

第九十二章 兕獸

許宣掏出一枚石子,方欲奮力打下只鳥兒,忽聽一聲狂吼,鳥獸驚啼,棲息在山林中的禽鳥轟然沖天飛起,那幾隻大鳥也跟著轉向騰空。

    許宣大為懊喪,正想著是何處傳出的吼聲壞了好事,前方山林裡隆隆劇震,忽然又響起了一聲狂吼。這次相隔更近,吼聲就如當頭炸響,震得他眼前一黑,險些趔趄倒地。

    地動山搖,蹄聲如潮,數百隻麒麟、狻猊、角鹿等珍禽異獸驚嘶著沖出山林,沿著溪穀兩岸,潮水似的朝他這兒奔來。

    許宣大凜,一骨碌翻身滾到巨岩後方,兩側塵土滾滾,獸群怒潮般席捲而過,不斷彼此相撞,驚嘶倒地,被踐踏卷沒者不計其數,悲吼哀啼聲不絕於耳

    他貼著岩石,握緊匕首,心裡突突直跳。剛想從岩頂上探頭,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兒,一隻金毛狻猊突然嘶吼著從他頭頂橫飛而出,重重地撞落在前方地上,翻滾飛彈,將騎在它背上的少女甩了出去。

    是她許宣心中一震,被甩飛在地的那人正是昨夜遇見的紫衣少女

    眼見獸群驚嘶狂奔,她即將被飛沖而來的幾隻獅虎撞中,許宣來不及多想,俯身疾沖而出,一把將她抱了起來,然後不顧一切地踏足躍起,沖落在右前方的巨象背上。

    “砰”臀腿劇痛如痹,巨象驚嘶著急速飛奔,險些將他們顛了下來。

    紫衣少女倒在他懷中,驚訝地圓睜雙目,臉蛋紅得就像熟透的蘋果。不等和她招呼,她的眼波又已瞥向後方,“啊”地失聲驚呼,羞澀喜悅的神情瞬間又被驚懼惶急所取代了。

    許宣轉頭望去,頭頂發麻,又驚又駭。

    只見一隻三丈來高的巨獸正咆哮著朝他們沖來,吼聲如雷,震耳欲聾。那巨大的蹄掌奔踏在地,土石應聲迸飛碎炸,片刻前自己用以掩藏的巨岩也被它瞬間踩成了幾塊。不由得冷汗涔涔,暗呼僥倖。

    那巨獸長得有些像是犀兕,又糙又厚的青黑甲皮,吻上、鼻上長了兩隻長近六尺的尖角,姹紫嫣紅,通透如瑪瑙。但背脊上又長了一排尖刀的棘骨,尾巴又粗又長,搖擺狂甩,幾隻猛獸被其掃中,頓時骨斷肉裂,當場斃命。

    巨犀獸似是奔著紫衣少女來的,氣勢洶洶,轉眼就已沖到了巨象後方,咆哮著低頭拱撞。

    許宣暗呼糟糕,急忙抱著紫衣少女翻身滾落。“轟”地一聲,巨象發出淒烈無比的悲鳴,臀腹被那巨犀獸的兩隻尖角貫入,高高掀起,然後撞落到後方十幾丈外。

    許宣抱著少女急速翻滾,眼見巨犀獸蹄掌隆隆奔踏而來,靈機一動,就勢朝它肚腹下滾去,然後緊握“龍牙”,猛地翻身躍起,用盡全身力氣,插入了那巨獸腹中。

    大凡皮甲粗硬的野獸,肚腹都是其最為柔軟脆弱之處,這只巨犀獸也不例外。它奔速極快,一刀破入,立即朝後劃拉出兩丈多長的口子,腥熱的鮮血狂湧而出,噴濺得兩人渾身都是。

    巨犀獸甩頭狂吼,又朝前沖出了十幾丈,右前掌忽然一軟,如小山般坍塌傾倒。轟隆連聲,塵土飛揚,幾隻來不及逃開的野獸被它死死壓在下方,慘嘶聲瞬間斷絕。

    許宣抱著紫衣少女,驚魂未定地躺在草坑裡,四目交對,眼見彼此滿頭滿身盡是塵土、血跡,狼狽不堪,忍不住一齊笑了起來。

    或是想到了昨夜之事,紫衣少女雙頰忽然又是一陣暈紅,垂下眼,長睫顫動,嘴角卻仍噙著溫柔的笑意。

    許宣心中怦然,雙臂情不自禁地微微一緊。她臉頰更是暈紅如醉,慌不迭地躍起身,咬了咬唇,說了一長串話。雖聽不懂,料想是些感激之語。

    許宣拍拍塵土,起身笑道:“我今日撞見姑娘,就如昨夜無意冒犯一樣,全非有心之舉,純屬天意。姑娘要怪罪也好,感激也罷,無需和我說,只消向這愛捉弄人的老天祈告就可以啦。”

    此時獸群全已散盡,只剩下那巨犀獸小山似的身軀,以及橫七豎八倒了遍地的野獸屍體。

    他正欲上前拔出“龍牙”,那只巨犀獸忽然甩頭狂吼,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兩人大吃一驚,不等逃開,巨犀獸又已咆哮著朝他們趔趄撞來。

    就在這時,黑影一閃,一個人搶身擋在他們面前,一掌拍在那巨犀獸的頭頂,“砰”的一聲,竟將那三丈來高的龐然大物撞得橫空摔飛

    巨犀獸狂怒嘶吼,還沒起身站穩,那人又已沖上前抓住它的那對尖角,淩空舉了起來,重重地砸在溪邊的亂石叢裡。

    這一下撞得極為慘烈,碎石飛炸,數十塊尖岩深深地嵌入巨獸的皮肉,就像將它釘在了刀叢裡。

    那巨犀獸四腳朝天,狂吼掙扎,怎麼也起不了身,鮮血順著岩石湧入溪流,染得一片鮮紅。

    紫衣少女滿臉喜色,又蹦又跳地朝著那人揮手。那人也和她揮了揮手,彼此似乎極為熟識。

    陽光照在那人身上,青衣獵獵,氣宇軒昂,笑起來更是陽光般粲然生輝。竟是一個和許宣差不多年紀的少年。看著紫衣少女亮晶晶的笑眼,許宣心裡忽然有點兒酸溜溜的不是滋味兒。

    青衣少年握住“龍牙”,猛地朝裡一捅,再順勢劃了一圈。巨獸雷鳴般的咆哮瞬間斷絕,巨大的蹄掌軟綿綿地垂了下來,終於再不動彈了。

    他拔出匕首,又將巨犀獸鼻吻上的那兩支瑪瑙般的尖角齊根切下,而後轉身將“龍牙刀”拋回到許宣手中,微微一笑,高聲說了幾句聽不懂的話。

    紫衣少女嫣然一笑,轉頭柔聲和許宣說了幾句,便羚羊般歡悅地沖向那青衣少年。她在許宣面前沉靜溫柔,略帶羞澀,但見了這少年,卻立即活潑了許多,就像一個純真快樂的孩子。

    許宣從小自信達觀,即使腿腳不便,也從未因此自卑,豔羨旁人。但不知何以,今日一見這青衣少年,便生出從未有過的自慚形穢之感,眼見紫衣少女和他並肩而立,宛如一對璧人,更倍感酸妒。

    倒不是因為真的對這紫衣少女如何鍾情,只是生平首次發覺,原來這世上居然還有比自己更加出色之人。這種感覺真是彆扭之極。

    他怔怔地站了片刻,見紫衣少女只顧與那少年說笑,大感沒趣,於是俯身洗淨臉上的血跡,拭於匕首,轉身朝山洞走去。

    沒走幾步,忽聽身後傳來幾聲嘯呼,似是在喊他留步。轉頭望去,那青衣少年站在溪中,朝他打了個手勢,將一隻洗淨的羚羊高舉過頂,遠遠地拋了過來。

    那只羚羊極為肥大,許宣抄手接住,連退了四五步才穩住身形。想到自己明明為狩獵而來,羨妒之下,居然連滿地的現成野味也忘了揀上幾隻,耳根更是一陣燒燙。

    當下將羚羊扛在肩上,微笑著朝那青衣少年與紫衣少女揮手示意,重新轉身折返。

    走了一陣,忍不住轉頭再望,卻見那紫衣少女依然站在溪邊凝視著自己,視線交對,暈生雙頰,嫣然一笑。他心中怦怦一陣大跳,方才的失落與酸妒頓時又被撲面的暖風沖卷得一於二淨。

    或許是因為獸群奔卷,一路山林空蕩,竟沒有遇見攔阻的怪人。

    將近山洞,遠遠地便瞧見小青坐在崖壁下,旁邊堆著小丘似的樹藤枝蔓,正專心致志地纏編粗繩。

    他大喜過望,急忙扛著羚羊一路飛奔,沖到她面前,叫道:“小青姐姐”她板著俏臉,只不理會。

    許宣訕笑了幾聲,放下羚羊,道:“小青姐姐,你想吃烤全羊,還是生煎羊排,或是煮羊湯?”見她冷冰冰地不回答,又湊到她身邊,道:“小青姐姐,你在做什麼?我來幫你。”

    小青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朝旁邊挪開了兩尺。她生氣的神態酷似白素貞,許宣心裡更是一陣急跳,又挨著她貼近了兩尺,嬉皮笑臉地道:“小青姐姐,你還在生我的氣哪?我早上沒睡醒,說得盡是些夢話,你可別往心裡去。”

    見她還是不理,便索性將聲音壓得又低又沉,貼著她的耳沿,念咒似的一遍遍地叫喚:“小青姐姐,小青姐姐,小青姐姐……”

    他從小倍受真姨娘寵溺,為了躲避責罰,或討她歡喜,總結出了一套皮厚嘴甜的牛皮糖本領,屢試不爽。後來推而廣之,將這套法子應用到其他女子身上,倒也大為靈光,卓有成效。此時故技重施,可謂駕輕就熟。

    小青極少與年輕男子挨得這麼近,被他溫熱的氣息吐在耳畔,臉頰不由一陣酥麻燒燙,霍然起身,冷冷道:“你招魂呀?我可沒你這等色膽包天、皮厚如牆的‘弟弟,。”

    許宣察言觀色,知她並非真的生氣,歎了口氣,又道:“小青姐姐,你這麼說可真讓我傷心死啦。我沒有兄弟姐妹,從小就盼著有一個美貌溫柔的姐姐,可以傾訴衷腸,相依相伴。那日見了你和白姐姐,倍感親切,總覺得我若有兩個姐姐,必然就是你們這般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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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4:54 PM

第九十三章 攀壁

小青聽得又好氣又好笑,啐道:“胡說八道臨安初見時,我們明明女扮男裝,難不成你家的姐姐長得一副男人模樣?”

    許宣歎道:“像你們這等美貌,喬化成男人,又能騙得誰去?否則那張衙內為何亦步亦趨,緊隨不放?唉,到了今日,也沒什麼不可說的了,我請你們到府中盤桓,原本就是想請我爹娘掌一掌眼,問問他們,這兩個讓我一見如故、倍感親切的絕色美人,是否就是我從小失散的兩個姐姐……”

    小青雖知他滿口胡說逗自己歡喜,但聽他誇自己貌美,也忍不住有些得意,“呸”了一聲,道:“你若知道我和姐姐是一對蛇妖,早就嚇得不省人事啦

    許宣搖頭道:“非也,非也。妖也罷,人也罷,都有好有壞,豈能一概而論?你和白姐姐為了鎮伏那姓林的妖孽,不惜以身犯險,受道、佛、魔三教追殺,這份品德情義,不知比那些道貌岸然的道佛正士強了多少倍。若有你們這樣的姐姐,我可真要歡喜死啦。”

    眼眶微微一紅,又道:“小青姐姐,我們雖相識不久,卻共曆了幾番生死。就算沒與你們同拜在葛仙人門下,我也早已將你們當作了至親之人。白姐姐走了,我爹娘又死生未蔔,只剩下你陪在身邊了。這幾日我一個人孤孤單單,生怕你真的撇下我不管了,那滋味別提有多難受啦。昨日好不容易見你回來,可不知有多麼歡喜……”

    這幾句字字真誠,出自肺腑,聽得小青耳熱心跳,截口道:“好啦,好啦,越說越肉麻了”將藤繩往他手裡一塞,道:“小色鬼,你既死乞白賴地要我帶你回臨安,那就老老實實,別再嬉皮笑臉,胡說八道啦”

    許宣大喜,連聲道:“是,是,從今日起,小青姐姐說什麼,我一定聽什麼,小青姐姐讓我往東,我絕不往西。是了,姐姐要我拿這藤繩作什麼?該不是用來綁我吧?”

    小青不理他,道:“我這幾日環繞著天湖打探了一圈,四周全是高崖峭壁,沒有任何可以翻越出去的隘口。最矮的山壁也足有一百多丈高,滑不留手。我寒毒未清,不能長久禦風飛行,飛一程,再攀爬一段,或可上得山頂,但沒了乾坤袋,要背著你出去,可就沒那麼容易啦。唯一的辦法,就是編一條長長的藤繩,等我到了崖頂,再拉你上去。”

    許宣心花怒放,笑道:“我就知道小青姐姐疼我,絕不會真的拋下我一個人逃之夭夭。”

    小青“哼”了一聲,道:“再這般油嘴滑舌,等你攀到一半,我就拿劍割斷藤繩,看我究竟疼不疼你。”

    許宣脫口笑道:“咦,小青姐姐怎知我嘴油舌滑?難道嘗過……”見她冷冷地瞪著自己,忙又輕輕地掌了自己兩個嘴巴,道:“叫你對姐姐不恭敬,叫你對姐姐不恭敬”

    他生性豪俠跳脫,有時不免流於輕浮,尤其到了年輕貌美的姑娘面前,總忍不住賣弄一番,或說些調笑的俏皮話。與白素貞初識之時,也是如此,但相處越久,對她越是愛慕敬重,反而變得規矩起來。

    倒是在這同樣狡黠浮脫的小青面前,他無所顧忌,就算開了狎昵的玩笑,也不以為意。

    卻不知小青雖然外表妖嬈俏媚,一口一個“小色鬼”,看似什麼都懂,終究不過是在深山中靜修了五百年的蛇妖,從不知凡人的七情六欲,更不真正瞭解男女風情,此番下山之後,初曆紅塵,又吞服了“元嬰金丹”,方始開竅。

    若以人類比對,她此時就像是情竇初開、一知半解的少女,對他的調笑之語似懂非懂,羞惱之餘,更有一種怦然心動、酸甜交摻的奇怪滋味兒。

    加之她對白素貞素來崇慕有加,以為榜樣,凡是姐姐有的,也總想得到。覺察到白素貞對許宣的微妙情愫後,對這俊秀浮脫的少年也不由滋生出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感覺。尤其白素貞被明心殺死後,她與許宣同舟浮沉,生死相系,彼此間又多了一種無形的關聯。

    若換了從前,到了這世人夢寐以求的蓬山,她早已丟下許宣,興沖沖地獨自尋找飛升成仙的法門去了。

    但不知何以,離開的這幾日裡,她總時不時地想起這少年,想起他沉冤深仇,與世隔絕,一個人置身於此兇險之地,心裡總不免七上八下,牽掛不已。終於還是下定決心,折返找他。

    昨日與他重逢,竟有種與白素貞久別再聚似的溫暖喜悅。或許正如這小子所說,姐姐不在了,這個世界上只剩下他,和自己存在著看不見、剪不斷的牽絆。而這種無形的牽絆,註定將讓她陷入一種從未體曆過的繚亂心緒。

    或許也正因如此,黎明時醒來,發覺自己躺在他的懷裡,霞光燦燦地鍍著他的側臉,她才會如此驚惶羞惱,才會跳起身,一腳將他踢醒,才會用劍抵著他的喉嚨,強掩自己的張惶與害怕。

    但她究竟在害怕些什麼呢?她害怕的是眼前這半大不小、嬉皮笑臉的小子,還是自己奇異難解的心思?也許正是從那時起,她發覺自己不再是從前的青蛇,而漸漸變成了一個凡間的女子。

    那只羚羊又肥又大,無需再狩獵果腹。此後幾天,兩人專心斬伐樹藤,編織長繩,到了第三日中午,終於編成了一條粗如嬰臂、長近一百五十丈的藤繩,堅實無比,即便用“龍牙”劈斫,也得連砍數刀才能斬斷。

    許宣歡欣鼓舞,有了這條藤繩,再加上小青的禦風術與自己當日攀爬峨眉絕壁的經驗,必定能攀上這高如深井的崖壁。

    他將剩下的羊腿烤得噴香,與小青飽餐了一頓,而後找了處凹凸不平的崖壁,開始攀越。

    小青將藤繩綁在腰上,踏著崖壁急速上沖,忽左忽右,禦風飛掠,不過片刻,便已上攀了六七十丈。

    但越往高處,崖壁越光滑陡直,少有可供抓踏之處,加之狂風鼓舞,稍有不慎便可能被刮卷跌落。好在她禦風術極之高超,又有許宣的“龍牙”作為刺紮石隙的工具,速度雖漸漸轉慢,卻還算得順利。

    許宣仰頭眺望,心裡突突直跳,忽聽四周傳來一陣陣哄然喧嘩,隨著小青每一次的上躍下伏而高低跌宕。轉頭望去,卻見那些奇裝異服的怪人們三三兩兩地站在溪穀、平地,朝著小青指指點點。

    那紫衣少女也和青衣少年並肩站在人群裡,雙眸微帶羞澀地凝視著自己,微微一笑。

    許宣正自怦然,忽聽人群爆起一片驚呼,抬頭望去,心中大凜。只見崖頂上方突然俯衝下兩隻巨大的翼龍,尖嘯盤旋,翼龍的背上各騎著一個黑衣人,淩空禦使飛劍,淩厲如電地朝小青接連猛攻。

    小青左手緊握著插入岩隙的“龍牙”,斜身倚立在絕壁上,右手長劍銀光疊舞,雖將攻勢一一化解,卻險象環生,難以久持。

    那些怪人驚呼、吶喊此起彼伏,雖聽不懂什麼意思,但看此情狀,倒像是在為小青助威。紫衣少女目不轉睛地仰頭凝視,頗為緊張,就連她身邊的青衣少年也忘了繼續啃咬手中的野果,看得入神。

    許宣又驚又急,抓起石子,奮力朝那兩黑衣人擲去。但相距百丈之遙,石子只飛了七八十丈就劃空墜落。

    眼見小青招架不迭,顧不得多想,凝神聚氣,猛地沖上崖壁,腳尖飛踏,雙手不時地交相拍舞。姿勢雖然難看,卻也飛快地攀上了四五十丈。

    狂風刮來,夾雜著下方的陣陣驚呼。衣袖獵獵鼓舞,腳底生涼,忍不住低頭瞥望。

    但見溪流如帶,人小如蟻,背脊登時竄起森森寒意。此時若失足跌下,必成肉泥。但有了峨眉攀崖的經歷,對自己的信心倍增倍長,恐懼之意僅一閃即逝,很快又摒除雜念,繼續飛也似的朝上攀爬。

    攀到了六七十丈處時,他左手緊緊抓住岩石,右手從懷中掏出石子,接連不斷地朝上空那兩隻翼龍拋去。

    “噗噗”連聲,其中一隻翼龍被擊中肚腹,痛得嘶聲厲嘯,變向疾沖。騎在它背上的黑衣人應變奇快,立即騰空沖起,踏著崖壁飛掠而下,劍光狂風暴雨似的朝小青劈去。

    小青奮力格擋,但奈何那人真氣強猛,修為本就高過自己,再被他這般居高臨下地借勢猛攻,招架不迭,左肩頓時被另一支迴旋刺來的飛劍掃中,“啊”地一聲,連著“龍牙”脫離崖壁,朝下急速墜落。

    眾人驚嘩四起,許宣大駭,靈光飛閃,猛地淩空撲起,將她抄臂抱了個正著,“砰”身子一沉,肩臂痛得仿佛寸寸斷裂。混亂中,抓起她腰上的藤繩,奮力朝那只盤旋亂舞的翼龍拋去。

    拼死一搏,運氣倒是奇佳。藤繩不偏不倚地套中翼龍的脖頸,將它拽得尖聲怪叫,和他們一齊急墜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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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4:55 PM

第九十四章 再逢

藤繩不偏不倚地套中翼龍的脖頸,將它拽得尖聲怪叫,和他們一齊急墜而下。

    那只翼龍身長近一丈,兩翼平張的最長距離更超過了三丈,力量狂猛無比,被兩人拉著急墜了二十餘丈後,立即又狂嘯著猛拍雙翼,朝上掙扎飛起。

    風聲呼呼,天旋地轉,許宣抱著小青急速沖向地面,眼看著即將一頭撞在尖石上,腦漿崩裂,忽然又被那翼龍騰空拉起了丈許,擦著崖岩,掠過地面,朝溪穀飛去。

    四周嘩聲四起,夾雜著一片歡呼。

    許宣松了口大氣,渾身涼颼颼的盡是冷汗,左臂抱緊小青,右手揮舞“龍牙”,奮力將懸在她腰上的藤繩斬斷。身子又是一沉,雙雙滾落草坡。

    天藍如海,白雲朵朵,陽光在茂密的枝葉間閃爍著七彩光環。

    兩人死裡逃生,並躺在搖曳的長草裡,看著那兩隻翼龍在上空尖嘯盤旋,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全身酸軟,一絲氣力也沒有了。

    小青見那些怪人遠遠地望著自己,指指點點,忽然醒悟自己仍躺在許宣臂彎,臉頰頓時一陣燒燙,待要支肘起身,肩頭劇痛,“啊”的一聲低呼,又跌回到許宣懷裡。

    她左肩被長劍劃了個兩寸來長、深約寸許的口子,雖無大礙,鮮血卻長流不止。當下挽起長袖,用“凝冰訣”封住傷口,又拔了一叢青草,嚼碎了塗在肩頭,撕下一角衣袖纏好。

    眼角瞥處,見許宣躺在草坡上,神色古怪地盯著自己瑩白滑膩的臂膀,臉上一紅,放下長袖,嗔道:“小色鬼,看夠了沒有?”

    許宣做賊心虛,急忙移轉目光,假意仰望四周崖頂,咳嗽了一聲,道:“小青姐姐,你說這些黑衣人到底是什麼來頭?為什麼盤踞山頂,死活不讓我們攀將上去?”

    小青見他這副故作無辜的模樣,更覺牙根癢癢,真想往他身上再踢上一腳,但想到他方才不顧生死地沖上來相救,心頭又是一軟,“哼”了聲,道:“他們定是知道山下有個臉皮厚得刀槍不入的小色鬼,若讓他爬上山頭,上面的姑娘們便要遭殃啦。”

    她越是這般嗔惱,神情越是與白素貞相似,許宣心裡突突一陣急跳,想要找些解嘲調笑的話語,卻胸膺如堵,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兩人起身回到洞口時,那些怪人已遠遠散盡,只有紫衣少女依舊站在山林前佇足眺望,見許宣無恙,似是松了口氣,展顏一笑,翻身躍上狻猊,沖入山林。

    這麼折騰了一回,那根長百五十丈的藤繩沒了,崖頂又有神秘的黑衣人騎著翼龍狙擊,要想攀上山頂更加困難。然而兩人都是好勝的心性,懊惱之餘,反被激起了熊熊鬥志,繼續砍伐樹藤,編織長繩。

    到了傍晚,又已編好了一條五十多丈長的藤繩。兩人又餓又累,倚著石壁打坐休息。

    正想著該去哪裡找些充饑之物,忽聽洞外一陣細微的響動,許宣奔到洞口一看,又奇又喜,那塊巨岩上竟放著兩條剖洗於淨的大魚,和一個長約兩尺的瑪瑙笛子。

    轉頭掃望,卻見那紫衣少女騎著狻猊風馳電掣地沖下草坡,越過溪穀,遠遠地轉身朝他揮了揮手,燦然一笑。

    許宣大喜,將那兩條大魚烤熟了,和小青飽餐了一頓。小青問起是誰這般好心送來,他只裝作不知。

    小青雖然滿心狐疑,但有得吃總強過餓肚子,嘗了幾口,未覺有異,也就放心地大快朵頤。

    瑪瑙笛子應當源自前幾日那只巨獸鼻吻上割下的犀角,重新切割、打磨而成,迎著夕陽望去,姹紫嫣紅,溫潤通透,非常好看。

    許宣愛不釋手,玩轉了一會兒,放在唇邊悠悠地吹奏起來。

    笛聲與竹笛截然不同,清越中透著蒼涼,越往高走,音色越蒼涼高闊;到了低處,則更顯沉鬱雄渾。小青雖不通音律,聽了亦心馳神蕩,隨著那笛聲的跌宕變化,感到一陣陣的莫名悲喜。

    晚霞滿天,涼風習習,兩人坐在洞口,一個即興吹奏,一個入神聆聽,一時間忘記了所有的煩惱,直至夜色完全籠罩了山谷。

    幽暗中,聽著笛聲悠揚婉轉,小青仿佛又回到了清幽壯麗的蜀山,仿佛又和白素貞攜手禦風,飛掠在峨眉蒼茫的夜霧與月光裡。那一瞬間,她眼眶濕熱,視線模糊,突然想起了許宣所說的那句話。

    是的,在這個詭譎而孤單的世界裡,只剩下身邊這個少年與她相依相伴了

    翌日清晨,小青留在洞中編織長繩,許宣則獨自前往山林裡砍伐藤條。

    朝陽初升,薄霧彌漫,到處都是啾啾鳥鳴、幽幽花香。遠處絕壁環繞,懸山在雲霧中若隱若現,縹緲如仙境。

    昨日那些怪人目睹他們攀爬絕壁,與黑衣人搏鬥後,對許宣的態度似乎大為好轉,他進入山林後,只遙遙地包夾防範,並不上前驅趕,見他砍斫樹藤,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無人上前阻撓。

    許宣心情大好,劈斫了一大捆藤條後,躍上樹枝,摘了幾個野果聊以充饑,而後又抽出別在腰間的玉犀笛,悠悠揚揚地吹了半曲。

    此時晨霧散盡,漫山遍野金光燦燦。正自愜意,忽聽“嘭嘭”連震,西邊河谷裡沖起數十道眩目的劍光,繽紛亂舞,接著又聽叱呵聲、慘呼聲、氣浪撞擊聲……頻頻傳來。

    圍守在附近的那幾個怪人臉色齊變,紛紛朝彼處掠去。許宣大奇,起身眺望,只見幾十道人影沿著溪穀急速飛掠,朝此處本來。沖在最前的,赫然是十幾個皂衣道冠的神霄派弟子。

    幾天沒見,這些牛鼻子個個驚惶恐懼,全沒了往日飛揚跋扈的模樣,一邊亡命狂奔,一邊不住地回頭禦劍,抵擋後方追兵狂風暴雨似的猛攻。

    許宣修為雖然低微,卻也看得出此時他們真氣岔亂,劍術章法全無。凝神再看,心中大凜。這群道士背著一男一女,大聲呼喝指點,竟是魔帝林靈素與妖後李少微

    這兩魔頭一個打得他經脈盡斷,一個害得他家破人亡,他所經歷的重重劫難可謂全都由此二人而起,自是恨之入骨。但這些日子以來,困守在這與世隔絕的山谷,惟有小青相伴,此時重見這兩魔頭,凜然恨怒之餘,居然還有些莫名的親切感。

    凝神四掃,人群中卻不見王文卿、薩守堅等人的身影。想來這些神霄派的弟子擒獲了重傷的魔帝、妖後,卻如自己般誤入此地,被山谷中的怪人群起而攻之,殺得落荒而逃。

    讓許宣暗覺奇怪的是,山谷中的眾怪人平時各守其地,互不往來,今日卻仿佛同仇敵愾,一窩蜂似的追逐在後。

    這些怪人真氣強猛,所使的招式往往似是而非,乍一看與某一門派極為相似,但等你招架抵擋時,又突然變化,成了其他門派的絕學,讓人防不勝防;此外,他們又每每以劍為刀,以刀為棍,甚至以鐮刀、斧頭使出劍術,讓人匪夷所思,難以抵擋。

    林靈素、李少微語如連珠似的指點眾道士,禦劍反擊,神霄派眾弟子卻仍是招架不迭,慘呼連起,轉眼間便倒下了四五人,剩下的更是魂飛魄散,顧不上林靈素高聲喝罵,背著兩魔頭一路潰逃。

    許宣看得心下大快,這幫道門敗類為了求仙得道,勾結韃子,費盡心機來到蓬山,想不到卻將命喪於此這也算是天理迴圈,報應不爽了。

    林靈素眼尖,遠遠地瞥見他,叫道:“小子,你來得正好。王娘子的這幫小兔崽子忒不爭氣,你快過來助寡人一臂之力”

    說話間,人群中慘叫迭起,又有幾個道士鮮血激射,受傷倒地。扛著林靈素與李少微的兩個神宵弟子被斧頭、鐮刀雙雙劈中腦袋,連叫也來不及叫上一聲,便立即僕地身亡,將兩魔頭甩出了丈許開外。

    “助你?”許宣暢快無已,哈哈笑道,“妖孽你引來浩劫,禍害蒼生,今日死在這裡,真可謂老天開眼……”

    “上山容易下山難,自古蓬萊幾人還?”林靈素截口笑道,“小子,普天之下,只有老子知道如何進出蓬萊。我若死了,敢問你如何出山去救父母?就算給你走了狗屎運,離開這裡,沒有我與李元君的人頭,你又拿什麼去換回你爹娘的性命?”

    此言一出,頓時如當頭霹靂,震得許宣喜悅盡消。

    更為不妙的是,那些怪人聽見兩人對話,對他敵意重又大增,紛紛怒吼著朝他沖來。

    又聽李少微格格笑道:“許小官人,我們都在一條船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以你體內的‘金丹真,,再加上我們的悉心指點,要打敗這些怪人易如反掌。我們若是死了,你以為這些怪人會放過你麼?”

    話音未落,銀光爆舞,幾柄刀、劍已“呼呼”激嘯著從許宣身沿擦過,他縮頭躲避,頓時以一個趔趄翻下樹枝,掉在那一大捆藤條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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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4:55 PM

第九十五章 合璧

話音未落,幾柄刀劍已呼嘯著從許宣身沿擦過,他縮頭躲避,頓時以一個趔趄翻下樹枝,掉在那一大捆藤條上。

    許宣又驚又怒,心念急轉,這些怪人極不講理,加之彼此言語無法溝通。此番彼等來勢洶洶,每一招必欲置人于死地,連修為遠勝於己的神霄派道士都不能逃脫,若沒有這兩個魔頭指點,自己確難保住小命,更別提離開蓬萊,救出父母了……

    驀一咬牙,罷了罷了大丈夫行事不拘小節,橫豎這兩魔頭經脈盡斷,已構不成任何威脅,等有把握離開此處時,再殺他們不遲。當下運氣足底,飛也似的朝兩人沖去。

    那群怪人距離他們已不到十丈,眾道士慘呼不絕,幾乎已被追斬殆盡。

    許宣從斜地裡沖來,搶在怪人們追到前,一把抓起林靈素,右手抄起李少微,扛在兩邊肩頭,朝來時的道路掉頭疾奔。

    林靈素笑道:“這就對啦。不過你這樣可跑不過他們。小子,瞧見那道士腰間的‘兩儀袋,了沒有?我教你縮身訣,,你將我們變小了存入袋裡,然後再撿兩柄長劍,聽我與李元君號令。”

    許宣目光電掃,前方趴著一個道士,腦袋已被劈成兩半,腰間斜掛著一個繡有太極圖案的黑色絲囊。當下拽下絲袋,全速狂奔,一邊凝神默念林靈素所傳的口訣,喝道:“大小如意,疾”

    光芒閃動,林靈素、李少微果然變得只有一尺來高,被他一頭兜入袋裡,與當日小青的“乾坤袋”有異曲同工之妙。

    許宣顧不得多想,將絲囊塞入懷裡,立即又依照那魔頭所囑,抓起地上的兩柄青鋼劍,轉身交錯旋斬。

    “當”地一聲,氣浪炸湧,淩空劈來的斧頭被震得沖起十幾丈高。他兩臂酥麻,連退了十幾步,險些一跤坐倒在地。

    那群怪人嗷嗷喝吼,叫著絲毫也無法聽懂的語言,急速包抄追來。刀劍槍斧……紛紛從眾道士的屍體上拔奪飛起,隨著他們的指訣、口令,破空呼嘯,接連不斷地朝許宣圍攻而至。

    許宣目不暇接,手忙腳亂地胡亂抵擋,憑藉著體內應激爆發的“金丹真”,竟然也驚險萬狀地格撞開來。

    林靈素“咦”了一聲,笑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我收你做神霄派的關門弟子,果然比王娘子教出來的那幫廢物強得多了……小心流虹照影,、‘星飛天外,”

    許宣一凜,下意識地按他提示,接連揮劍劈掃,使出了鐵劍門的兩記劍招。“轟轟”連震,鐮刀、鐵棒反拋飛旋,他則被撞得踉踉蹌蹌,差點兒又一頭載入溪裡。

    他從小慕仙求道,程仲甫演練鐵劍門的劍法時,也不知偷看過多少遍,早已熟記於心。從前毫無真氣,即便學得模樣十足,也沒有半點威力,但如今丹強沛,應激爆發,這兩劍擊出,竟然風雷激嘯,氣勢如虹。

    又聽李少微柔媚的聲音傳入耳裡:“很好。許小官人,你雖然還沒有真正領悟忄意,,但忄形,已到。鐵劍門的招式縱然平平無奇,對付這幫不入流的貨色,卻已綽綽有餘。從現在開始,你左手聽你師父的指示,右手則聽本宮指揮,凝神靜氣,不必慌亂。”

    話音未落,頭頂“嗚嗚”呼嘯,一枝青銅長矛和兩柄斧頭又已朝著他後腦勺,雷霆般夾攻而來。

    當下依照李少微、林靈素呼喝的招式,左手一記“日落長河”,右手一記“海上明月”,劍光夭矯錯舞,鼓起兩輪刺目無比的光輪,隆隆劇震,竟將長矛、斧頭劈成幾段,沖天飛散。

    許宣虎口發麻,連退了兩步,體內的流卻已感覺大為順暢,又驚又喜。

    那些怪人見他片刻間判若兩人,無不驚訝駭異,紛紛接住兵器,面面相覷,眼見他轉身飛逃,方又呼喝著追了上來。

    林靈素似乎也有些驚訝,笑道:“小子,你的招式變化雖屢有走形,卻不拘泥於劍式,知道因時應勢地隨形應變,嘿嘿,孺子可教”他知道許宣只熟悉鐵劍門的招式,當下和李少微專揀“鐵劍訣”指點。

    兩人語如連珠,越來越快,許宣跟著雙臂揮掃,劍光迭爆。雖然如林、李二人所說,招式每每走形,但好在他機變快捷,體內真又極為強沛,縱然有破綻,也立即自行封補,將迫在眉睫的危險一一化解。

    那些怪人圍攻追堵,始終不能得手,越發激起狂暴殺機,左右抄掠,將他包圍在中央,洶洶猛攻。

    許宣頓時又有些應接不暇,左支右絀。

    又聽李少微道:“許小官人,你意守丹田,可曾感到元輪轉之時,有如太極?旋轉的流是否如太極魚般分為左右兩股?雄渾剛猛的那一股,便是‘陽極真,,‘陰柔綿綿,的那一股則是‘陰極真,。青城‘兩儀劍派,就是將這兩股流導入左右二臂,陰陽相生,雙劍兩儀。你試試看,能否將這兩股流導入雙臂?”

    許宣一凜,想起那天在揚子江上,魔帝、妖後就曾以龍筋操縱他左右雙臂,使出陰陽交濟、狂猛無比的“兩儀刀”,回想當時流在體內走向,心有戚戚。當下凝神感應丹,將那旋轉著的兩股流導入不同的經脈。

    豈料流方動,全身突然劇痛如絞,“啊”地大叫一聲,汗珠滾滾而出。

    林靈素罵道:“笨蛋,你走岔真了快將陰陽二導回氣海,千萬別震斷了奇經八脈……”

    流一斷,許宣頓時失去了所有氣力。“當”地一聲,左手長劍被飛來的斬馬刀劈成兩半,雖然僥倖低頭避過,後心卻被鐵棍結結實實地擊中,喉中腥甜直湧,翻身滾入溪中。

    水花四濺,那群怪人縱聲歡呼,朝他踏波沖來。

    許宣趔趄起身,待要握劍反擊,丹田內又是一陣鑽心地劇痛,眼前金星亂舞,又重新摔落水中。

    就在他以為必死之際,香風席捲,一道淡綠色的人影突然疾沖而至,將他從水中拎起,破空飛掠。

    怪人們猝不及防,兵器“叮叮噹當”地交撞在一起,等到他們回身再追時,那人已拎著許宣沖出了百餘丈外。

    “小青姐姐”許宣大喜,那人髮絲撩亂地拂過他的耳梢,碧衣鼓舞,正是小青。有她相助,逃生機會自然大增。

    小青“哼”了一聲,怒道:“小色鬼,你瘋了麼?這兩魔頭害死葛老道,又害死了姐姐,你于嘛還拼著性命救他們?”劈手躲過絲袋,正欲拋給那群追上來的怪人,心內突然一陣劇烈的絞痛,“啊”地一聲,臉色煞白,疼得連氣也吸不上來了。

    李少微柔媚的聲音從絲袋中傳來,格格笑道:“寧小青,那夜在海上,你以天地雷霆為證,拜本宮為師,如今坐視不顧、欺師滅祖,是會遭雷劈的。你忘了麼?”

    小青嬌軀一顫,登時明白是這女魔頭催引了潛藏在她心內的“三屍金線蠱

    宿主一旦吞下這被稱為“魔門三大蠱”之一的蠱蟲,只需施蠱者念上幾句咒訣,必被寄居在心臟內的金線蠱瘋狂撕咬,生不如死。此蠱無方可解,要想活命,只有對施蠱者言聽計從,熬到蠱蟲自然死亡後,才得解脫。

    這幾日蠱蟲未嘗發作,小青還抱著僥倖之心,盼望李少微已葬身大海。此時重逢,乃知生死依舊操於這女魔頭之手,又是駭怒又是絕望。

    只得忍痛搖了搖頭,道:“皇天在上,後土在下,徒兒不敢忘。”重又抓起絲袋,和許宣一起並肩飛逃。

    林靈素哈哈笑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小妖精,你是至陰之體,這小子又是純陽之身,一陰一陽,正好可以雙劍合壁,兩儀並濟。只要你們潛心靜氣,學得我與李元君三成的本事,別說合力打敗這些怪人,就算擊敗青龍,找到‘煉天石圖,,又有何難?”

    聽到這句話,小青心底倒是怦然一動。

    她一心修道成仙,隨行妖後這些時日,目睹其通天之威,豔羨不已。尤其妖後與林靈素在海上導引天雷,所使出的“兩儀雷劍”,可謂震天動地,驚神泣鬼。如果能學成此劍,就算找不到“煉天石圖”,也足以橫行天下,再也不用受那些牛鼻子、賊禿驢的鳥氣了

    說話間,後方光芒霍閃,破風激嘯,那些怪人的兵器又已紛紛奪空劈來。

    林靈素道:“許小子,以你現在的修為,還不能隨心所欲地化合陰陽二,如果強行施展‘兩儀刀,,必定陰陽岔亂,走火入魔,還是老老實實地聽我與李元君指揮,和你的小青姐姐雙劍合壁。”

    許宣此時劇痛已消解大半,又有小青在側,精神大振。當下凝神調息,按照那兩魔頭所授,突然轉身疾掠,和小青一起朝那群怪人沖去。

    兩人一左一右,劍光淩厲飛舞。一個聽從林靈素所言,一招一劍全都來自青城“鐵劍訣”;另一個則依照李少微提示,源源不絕地施展葛長庚的“金丹派”劍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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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4:56 PM

第九十六章 心蠱

許宣、小青一左一右,劍光淩厲飛舞。

    小青久居峨眉,盜學了七十二寺與葛長庚的不少絕學,尤其葛氏獨創的“三才劍法”。雖然其劍訣要義未能掌握,但招式卻已學得通透。此番內有“金丹真”,外有諳熟“三才劍法”的李少微指點,更是威力倍增。

    雙劍合壁的精義,除了真一陰一陽,交濟相生;招式一剛一柔,攻守互補之外,最為重要的乃是兩人心有靈犀,念念想通。林靈素、李少微相識數十載,愛恨交纏,對於彼此心思早已默契有加,此時聯手指點這對少年、妖女,可謂意到念隨,渾然一體。

    那十幾個怪人只道許宣、小青疲於逃命,不料竟突然掉頭反攻,而且招式如行雲流水,配合無間,每一劍擊出,威力都仿佛放大了四倍,氣勢難擋。一時間措手不及,“叮叮噹當”,兵器接連撞飛掉地。

    “嗤嗤”連聲,小青的劍尖連刺兩人胸口,瞬間斃命,又狠又快。許宣的青鋼劍也刺中一人右肩,然後順勢飛旋,斬下了另一人的左手。

    聽著慘呼、驚叫四起,許宣微微一怔,想不到威力竟如此狂猛。雖然已不是第一次殺人,但與這些怪人無怨無仇,莫名取人性命,心裡仍是有些難受。小青卻驚喜無已,俏臉上光彩煥發,劍勢更加淩厲迅疾。

    兩人意念一分,雙劍攻守的節奏頓時有些許錯亂。那些怪人舒了口氣,趁勢沖出劍氣夾圍,長嘯著四散逃開。

    林靈素“哼”了一聲,道:“小子,刀劍相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若再這麼假慈悲,下次死的可就是你了”

    許宣忽然想起明心禪師、道門各派殺人時的狠辣情景,心中一凜,又聽李少微道:“若讓這些人逃走,必然邀來追兵。他們還剩下十二人,你們先殺東邊五個,再殺南邊四個,最後再殺西邊的三個,絕不可能讓他們跑了……”

    話音未落,河谷兩邊的山林響起此起彼伏的長嘯聲,光芒閃動,林浪搖曳,竟似有上百人正朝著這兒圍沖而來。

    許宣大凜,林靈素道:“來不及啦,追兵已經來了快走”

    小青一把拽起許宣的手,朝北急速飛掠。那些怪人尖聲長嘯,領著追兵分三路包抄尾隨。

    小青禦風之術遠勝許宣,但她體內寒毒未清,又與怪人激鬥了一陣,氣息不繼,拉著許宣奔了數百丈後,速度已明顯減緩。好在有兩魔頭指點,又傳了他們陰陽相激、攜手齊飛的禦風妙法,總算將追兵撇在了百丈之外。

    怪人們從四面八方追來,越集越多,少說已有兩百多人。兵器破空激舞,在藍天下閃耀著道道金光。

    有些兵器飛不出百丈來遠,紛紛撞入他們身後的山林,土石飛炸;有的則從前方、兩側呼嘯沖來,被許宣、小青揮劍掃擋,繽紛亂舞。

    許宣心念飛轉,他們初來乍到,對山谷內的地形絲毫不熟,要想突破這些怪人的重圍,難如登天,倒不如逃回洞口,用那編好的藤繩拼死一搏,攀上絕壁。即使被山頂的黑衣人狙殺,或墜崖摔成肉泥,也好過在此束手待斃。

    於是拽著小青,一起左折右轉,沖向北面那片拔地連天的峭壁。

    前方光芒亂舞,堵截的怪人越來越多,兩人依照林、李指點,雙劍合壁,硬生生殺出一條血路,竟也有驚無險地沖回到了洞口。

    說也奇怪,他們剛掠上斜坡,在洞口前立定,周圍的震天喊殺與兵器呼嘯聲就突然停了下來。所有的怪人全都頓住身形,恨恨地瞪著他們,立在原地,再沒人敢上前一步。

    過了片刻,有人吹了一聲尖利的口哨,圍攏在山洞外的人潮頓時四散開來,轉眼間就全都退入了山林河谷,消失得一於二淨。

    小青松了口長氣,心中卻有些忐忑驚疑,狐疑地打量著洞窟,想不明白這些怪人明明已將自己逼至絕境,為何反而不敢靠近。

    許宣靈光一閃,想起幾日前,青龍沖到洞口吞食那對少年、少女的情景,心中大凜,失聲道:“糟了莫非這裡就是那條青龍棲身的巢穴?”

    小青臉色陡然大變,正尋思著是否要與許宣孤注一擲,攀上絕壁,卻聽林靈素嘿然道:“小子,洞外那些怪人的修為個個都勝你們百倍,寡眾懸殊,就算有我與李元君指點,你們也走不出百步。別說是青龍,就算這兒是天王老子的洞府,咱們也只有先借宿幾日,見機行事。等到有了機會,再設法離開這裡

    許宣左思右想,到了此刻,的確也無他法。心有不甘,將兩魔頭從“兩儀袋”中倒了出來,握劍抵住林靈素的胸口,森然道:“妖孽,你說除了你,再沒人知道如何離開蓬山,是什麼意思?難道我騎上翼龍,還飛不回臨安麼?

    林靈素哈哈笑道:“小子,你騎龍飛出去試試?此地不在三界之內,也不在五行之中。女媧以五色石封鎮青龍後,蓬萊山方圓數百里便形成了一個結界,,外人固然難以進入,裡頭的人更無法逃出。古往今來,從蓬山逃出來的人寥寥無幾,敖無名算是其中之一。那夜我們之所以能到達蓬萊,是因為寡人與李元君的‘陰陽電劍,,加上王文卿的‘太一雷兵,,形成足以破入結界,的陰陽旋,將我們全都捲入了這裡。但是要想離開,嘿嘿,可就沒那麼容易啦”

    結界?許宣回想當夜情景,心下凜然。難怪附近漁民從未發現此處有島嶼,那投降金國韃子的水軍將領“郭什將”也斬釘截鐵地認定蓬萊不可能在這裡

    一咬牙,又將劍尖送入半寸,喝道:“我現在不殺你,可不表示饒過你。你禍害蒼生,罪大惡極,等出了蓬萊,我自會……”

    話音未落,碧光一閃,小青忽然一劍頂住了他的咽喉,面色慘白,顫聲道:“許官人,天地為憑,雷霆可證,帝尊是你的師父,神後是我的師父,你若敢對他們再敢有絲毫不敬,我就剜出你的心,祭奠滿天神靈”

    許宣驚愕莫名,眼角瞥處,見李少微閉眼冷笑,嘴唇翕動,頓時明白是“三屍金線蠱”作怪,怒極反笑,道:“李少微枉你自稱神門天后,卻用如此下三濫的蠱毒對付兩個無名晚輩,羞也不羞?”

    林靈素哈哈大笑道:“天下最毒婦人心,必以蠍毒對蛇毒。若不用如此下三濫的蠱毒,又怎治得住你這兩個欺師滅祖的不肖之徒?”

    李少微睜開眼,柔聲道:“吃一塹長一智。李郎,若是當年我也這般待你,給你喂上幾隻小小的蠱蟲,又怎會遭你所欺,生不如死?”

    林靈素歎道:“娘子,我對你的苦心,你到今日還不明白麼?我原是一個身懷血海深仇的魔門浪蕩子,而你卻是葛長庚的義女、天下敬仰的‘碧霞元君,。我豈能為了一介私情,害你千夫所指?若早知道你對我這般情深意重,我就算與天下為敵,也絕不會舍你而去”

    頓了頓,又道:“亡羊補牢,猶未晚矣。賊老天讓你我同舟共濟,到抵蓬萊,必是為了讓我們盡棄前嫌,聯手找到煉天石圖,。嘿嘿,到了那時,縱使伏羲、女媧雙雙復活,天下又有誰人是我們敵手?”

    李少微嫣然一笑,道:“你素來口蜜腹劍,我可不敢相信。是啊,反正我們都已經到了蓬萊,我又有這對金童玉女代作手腳、耳目,找到煉天石圖,不過是遲早之事,為何要與你聯手,讓你多分一份?除非……”

    她張開右手,纖白柔滑的掌心裡又多了一隻七彩的藥丸,隱約能瞧見裡面盤蜷的蟲影,柔聲道:“除非你吞下這最後一隻‘三屍金線蠱,,再以你李唐列祖列宗之名起誓,今後對我一心一意,再不敢有半點忤逆相欺……”

    許宣只道林靈素必會尋辭推脫,不想他竟極為於脆地伸手接了過來,吞入腹中,笑道:“普天之下,只有娘子你待我最好,我為什麼還要忤逆相欺?李唐列祖在上,我若再負李少微,必五雷轟頂,萬蟲噬心,永世不得超脫”

    李少微身子微微一顫,原以為對這薄情郎早已恨之入骨,不會再起任何波瀾,但他輕飄飄的這一句話,竟仍讓自己悲喜難抑。吸了口氣,格格笑道:“李郎,希望你永遠不會忘記今日誓言。”

    她口唇翕動,又默念了幾句咒訣,小青猛地急退數步,松了口長氣,臉色也重轉紅潤。

    “許小官人,”李少微凝視著許宣,粲然一笑,“我與帝尊經脈雖然盡數斷絕,但要想畢集全身真取你性命,依舊易如反掌。即便我們不殺你,你的這位小青姐姐為了自保,也必定放不過你。為了你的小命和許府上下的周全,我們還是齊心協力、相安無事的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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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4:58 PM

第九十七章 傳劍

妖后面紗盡除,笑靨豔光四射,許宣才看一眼,便覺心跳如撞,不敢逼視。心念百轉,以他一己之力,的確對付不了三人。況且此時初入異境,危機四伏,惟有同舟共濟方能脫身。

    當下咬了咬牙,撤回長劍。

    李少微嫣然道:“很好。既然你我師徒四人都已達成共識,就一齊擊掌立誓,從今日起,我與帝尊傳你們‘兩儀電劍,,你們設法尋找煉天石圖,,找到後,共用其秘,永不相欺,如有違背,必遭天雷地火焚擊,灰飛湮滅。”

    許宣望了小青一眼,心念急轉:“若我能和小青學成‘兩儀電劍,,搶在秋後行刑之前趕回臨安,便能救出爹爹與小娘。那時心願已了,這兩魔頭若還沒死,大不了先殺了他們,平定此劫,然後自刎以謝天地。”於是耩下心,伸手與他們連擊三下,齊聲立誓。

    此時日頭已過中天,漸覺炎熱。四人移坐到洞窟陰涼之處,小青貼著崖壁掠到瀑布下,用“兩儀袋”兜滿清水,又攀上絕壁,在崖樹上摘了些野果,端回來與眾人分著吃了。

    小青方一出洞,周圍劍光閃動,山林裡又沖出數十個怪人,遠遠地包抄圍攏,卻不上前,等她回到洞中,又立即退散得一於二淨。

    許宣見他們始終圍而不攻,似乎只是想將己方困在洞內,並無斬盡殺絕之意,心下不由又寬了幾分。

    泉水、野果清涼甘甜,遠勝人間。眾人吃了幾口,燥熱疲乏盡皆消解,精神大振。

    林靈素眯眼環顧洞外,精光閃動,道:“蓬山此去無多路,青鳥殷勤為探看。嘿嘿,古往今來,也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尋到此處,可是到了這裡,卻又不知有多少人能倖存下來?”

    轉頭乜斜著許宣與小青,道:“許小子,小妖精,你們可知洞外的那些怪人是誰,又為何要置我們於死地麼?”

    這問題許宣早已想了數日,道:“他們身著不同朝代的衣裳,說的話又各不相同,多半是幾千年前來,到蓬萊求仙問道的那些人的後代。”

    林靈素脆生生地啃了口野果,道:“孺子可教。不錯,這些人有的是戰國方士的後裔,有的是秦始皇、漢武帝派遣的尋仙使者的後代,還有的則是歷朝歷代歷經千辛萬苦,找到這裡的修道之人。他們子子孫孫,代代相傳,都是為了在此尋找女媧的煉天石圖,,彼此死鬥了上千年,才各自劃定地盤,和平相處。換了是你,見到又有新人來此搶食,還會手下留情麼?”

    小青心中一沉,忍不住道:“這些人世世代代,找了幾千年也沒找著,帝尊又怎知煉天石圖,還在此處?萬一早被人取走了呢?”

    林靈素搖頭道:“煉天石圖,共有四幅,環環相引。你們見過的那幅,就是以這蓬萊山所鎮伏的青龍之皮作為圖紙,以五色石研製的彩墨繪製而成的。不周山倒塌之後,也不知在世間流經了多少人手。如果蓬萊山所藏的石圖已被人盜走,早就已經流傳於江湖了。再說……”

    他頓了頓,雙眸中閃現出古怪的神色,揚眉微笑道:“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這些人世代居於蓬萊,反倒不如旁觀者清。當年我師父‘九頭龍王,敖無名被金山寺的賊禿困在伏魔塔里,窮極無聊,將他如何誤打誤撞來到此地,又如何幾經生死逃出蓬萊之事,全都刻在了塔壁上,被我記得爛熟於心。這些年來,老子被葛老道鎮在峨眉,無事可做,就日夜琢磨師父的那段經歷,終於被我想出了一個至為蹊蹺之處,嘿嘿,如果我猜得不錯,煉天石圖,必然就藏在那裡”

    小青、許宣大為好奇,紛紛問他“那裡”究竟是什麼地方。林靈素卻再不肯吐露半個字了,啃著果子,含混不清地道:“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等到了彼時彼地,你們自然就會明白了。”

    兩人被他撩得心癢難搔,卻知道這魔頭軟硬不吃,眼下他既不肯說,無論如何也誘逼不出。又想,橫豎他經脈已斷,惟有彼此齊心協力,才能找到“煉天石圖”,到了該說之時,他自會和盤托出,心下稍安。

    吃飽喝足後,四人各自盤坐在洞內閉目調息。林靈素、李少微經脈盡斷,傷勢極重,至少需要一年半載才可恢復,為了儘快找到石圖,惟有盡心傳授許宣、小青修行之法。

    兩人按照魔帝、妖後的指點,循行陰陽二,傷勢果然恢復得頗為迅速。打坐了一個多時辰,精神奕奕,經脈內的滯痛燒灼感消失了不少。

    對於他們進展之快,林靈素似乎也頗感驚訝,點頭道:“很好,很好。‘兩儀電劍,的根本,就在於心意相通,陰陽交融。你們有‘金丹真,為底,彼此相熟,雙劍合壁更加容易。現在起,你們每日至少要面對面打坐一個時辰,澄心淨念,除了彼此之外,一概不聽不聞。”

    許宣、小青對望一眼,臉上莫名地俱是一燙。當下依照兩魔頭所說,摒除所有雜念,盤腿相對。

    兩人第一次這般正襟危坐,四目交視,有些說不出的拘謹彆扭。眼見小青那雙澄澈的妙目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自己,臉頰暈紅,似笑非笑,許宣心中又是莫名一跳。

    李少微淡淡道:“你們要想煉成‘兩儀電劍,,就必須心無雜念,只想著彼此。陰陽合,萬物生,陰陽二若不能相合,你們就算不被引來的雷霆劈死,也必定被彼此的真撞斷奇經八脈,生不如死。”

    兩人聞言大震,肅然摒絕雜念,按照李少微與林靈素所說,意守丹田,漸漸進入空明澄淨的境界,除了對方的臉容與呼吸,再也聽不見周圍的一切聲響,看不見周圍的任何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又聽見風聲呼嘯,鳥啼聲聲,許宣耳廓一動,從那空明之境中脫了出來。

    小青也隨之一震,吐了口長氣。轉頭望去,石壁上的日影不過移動了些許,不由大感沮喪。

    林靈素卻似頗為高興,笑道:“你們頭一次進入‘陰陽合,之境,可以堅持一炷香的功夫,已經非常不錯了。按此速度,只要每日面對打坐三到五次,過上七天,或許便能導引‘陰陽二,了……”

    “七天?”小青險些跳了起來,失望之色溢於言表,“那麼這七天之內,我們豈不是只能困在洞裡,吃些崖樹上的野果充饑?”

    李少微道:“那也未必。雖然你的劍法大多來自峨眉各派,駁雜不純,許小官人也只會半套鐵劍訣,,但這些招式之中,至少能抽化出二十招來,作為陰陽合璧的劍訣。除此之外,我和帝尊再傳你們十六招劍法。有了這三十六劍,七日之後,你們每天至少可以安全地往返十餘裡,足夠你們從那些怪人手裡搶些吃的回來啦。”

    許宣二人聞言大喜,都說既能往返十餘裡,為何不索性沖上山頂?山谷內到處都是怪人,無處可去;如果這兒真是青龍的洞穴,等它回到這裡,更是連拼死一搏的機會也都沒有了。

    林靈素嘿然道:“蓬萊共有三十三山,我們眼前所在之地,叫做钅鎮龍穀,,是三十三山封鎮囚犯的地方。洞外那些怪人都是這蓬萊山的死囚,山頂上的黑衣人則是看守钅鎮龍谷,的獄卒,個個比他們兇狠十倍,以你們眼下的本事,能逃得出去麼?”

    許宣、小青恍然醒悟,想不到當日在海上被青龍所逼,陰差陽錯竟然騎著翼龍沖入了這麼個所在又是懊惱又是驚怒。

    難怪那些怪人看著他們攀爬絕壁,全都爭相仰望;見他們險死還生,又都跟著驚叫歡呼。

    兩人雖然心有不甘,也只得重新坐下,聽兩魔頭傳授合璧的三十六路劍法

    果如李少微所說,兩人掌握的劍招中各有二十式可以攻守互補。而這二十招剛才與眾怪人激戰時,二人也大多都已使過,此番重新複習,再經魔帝、妖後悉心指點,很快便掌握了其中要義。

    除此之外,林靈素與李少微又各傳了十六招劍法。這十六招劍法或出自魔門,或出自青城、龍虎山各派,還有幾招由峨眉七十二寺的杖法衍化而來。又經他們修改完善,化繁為簡,更加洗練狠辣。

    許宣、小青俱極聰穎,學了八九遍後,已盡得精要。而後又按照兩魔頭教導,凝神聚氣,雙劍齊練。

    起初兩人心念不一,劍勢或快或慢,被兩魔頭一喝,更覺慌亂,左支右絀,破綻盡現。到了後來,林靈素連喝帶罵,越叫越快,許宣緊張之下,差點一劍劃破小青的衣角。

    小青又急又惱,鬱積的澳沮瞬間全都爆發了出來,將長劍朝地上一擲,叫道:“不打啦,不打啦師父,帝尊,你們還是快快教我‘兩儀電劍,吧,否則跟這毫無根基的笨蛋一起,沒被敵人所殺,倒先被他刺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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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4:58 PM

第九十八章 初捷

許宣臉上燒燙,大感羞慚,林靈素卻大搖其頭,嘿然道:“非也,非也,照你們剛才這麼打,先被刺死的必定是這姓許的傻小子。”

    兩人一愣,林靈素又道:“雙劍合壁,除了陰陽合,最為重要的是心心相印,彼此顧護著對方,才能攻守合一,無堅不摧。小妖精,你只顧著殺敵,招招狠辣,卻沒想著這小子,反倒是這小子一心顧念著你,時時出手為你補擋破綻。剛才這一劍,看似劃破了你的衣角,其實是他為你格擋,而你卻搶著欺身攻擊,一後一前,才有此險。要真和洞外那些怪人動起手來,等不到三招,他先被一斧頭砍死了。”

    許宣忍不住笑道:“原來我這毫無根基的笨蛋是這麼死的。”

    小青白了他一眼,臉上飛紅,口中兀自強辯道:“生死相鬥之時,哪能像他這般思前顧後,畏首畏腳?照這麼打,我不受他拖累便奇怪啦。”

    林靈素哈哈大笑道:“你說的雖然是歪理,但〔前顧後、畏首畏腳,這八字倒歸納得不錯。如果有人說話口吃,必是因為開口之前想得太多,想得越多,到了口邊的話便越難說出。臨敵交戰更是如此,想得越多,出手越慢。必須氣隨意轉,心念合一。”

    李少微柔聲道:“帝尊說得不錯。正因如此,才要你們每日凝神對坐,心心相印。心念互通,交戰之時放能在瞬間形成默契。此外,我們所傳授的這三十六劍,看似簡單,卻涵蓋了抵禦對手從各個方向攻擊的招式,只要你們用心熟練,就算不能斬瓜切菜地殺敵,也足以自保,讓你們在這群怪人的夾擊中自由來去了。”

    小青這才無話,重新拔出長劍,與許宣凝神練習。

    不知不覺又過了一個多時辰,直到許宣大汗淋漓,氣息不繼,林靈素才示意兩人休息。雖然兩人配合得仍頗為生疏,但比起方才磕磕絆絆、拖泥帶水,已是順暢許多了。

    此時晚霞漫天,紅日已被西面的幾座懸山遮擋,半邊天湖金光燦燦。狂風貼著起伏的林浪刮來,氣溫明顯轉涼。

    空中呀呀尖叫,黑壓壓地掠過一群大鳥。忽然銀光亂舞,數十道劍光沖天激射。頃刻間便有上百隻大鳥悲啼著墜落山林、草坡,被潛藏各處的怪人奔掠奪走,而後又消散得于於淨淨。

    許宣大凜,眾怪人馭劍又快又狠,能在數十丈外取人首級,幾百人合在一處,威力更是恐怖。自己若貿然出洞,下場只怕就與這些歸林倦鳥一樣了。

    過不多久,山林中炊煙四起,烤肉的香味一陣陣隨風飄來。四人在洞中練了半日,都已饑腸轆轆,聞了更是食指大動。

    林靈素閉著眼睛嗅了幾口,道:“好啦,晚膳的時間到了。許小子,小妖精,你們去搶幾隻烤熟的鳥兒回來。”

    許宣、小青對望一眼,便欲轉身將兩魔頭背起,林靈素突然又睜開眼睛,喝道:“如果離開我們,連幾隻鳥都搶不回來,你們還怎麼逃出這裡,尋奪‘煉天石圖,?你們今日學的招式足夠對付一陣了,快去”

    兩人無奈,只好並肩躍出洞外。身後遙遙傳來李少微柔媚的聲音:“記住,心心相印,念念相通,氣隨意轉,攻守相從。”

    這幾日許宣的禦風術大有長進,得到兩大魔頭指點後,更為圓熟自如,此時與小青並肩齊掠,居然也不算太過吃力。兩人循著香氣,急速奔掠,轉眼就沖入了西南邊的山林。

    篝火叢叢,數十個怪人正三五成群地圍坐在溪邊、草坡,翻烤著方才斬殺的大鳥,“劈啪”連聲,脂香四溢。

    小青碧帶飛舞,閃電般纏住幾隻烤鳥,奪拔而起,而後立即掉頭疾掠。

    眾怪人絲毫沒料到他們竟敢在此時沖來搶食,猝不及防,又驚又怒,紛紛嘯吼著包抄追來。

    霎時間光芒亂舞,氣浪迭爆,刀劍槍棒四面八方破空劈來。

    最先攻到的乃是左後方的長劍,而後是右邊的斧頭,再後是左前方的長矛……許宣念頭飛閃,日間學過的那些招式自然而然地應激而發,先是一記“風搖竹浪”,蕩開長劍,而後立即轉身繞到小青前方,趁她震飛斧頭之際,奮力將呼嘯而來的長矛撞開。

    兩人苦練一日,雖然配合頗為生疏,卻已初步有了彼此顧護的意識,手忙腳亂地交互穿梭,迴旋攻守,看似險象環生,卻每每在緊要關頭避擋開去。

    附近的怪人們聽見嘯呼,也紛紛沖掠追來。銀光亂舞,一道道銳烈狂猛的氣浪擦著二人身沿撞飛、穿過,轟鳴連震,越來越加兇險。

    好在這片山林距離山洞最近,兩人一邊雙劍合壁,驚險萬狀地格擋四面攻來的兵器,一邊全速飛奔。

    眼見就將沖回洞中,前方忽然又沖出一條人影,光浪飛舞,“嘭嘭”連聲,許宣手臂酥麻,後背、肩頭均被氣浪劃破,鮮血飛濺,若不是小青及時揮劍掃擋,右臂只怕便被那柄飛旋的長劍齊肩砍斷了。

    兩人連擋了幾招,喉中腥甜直湧,再難招架,只得齊齊翻身後掠。許宣看清那人面容,心裡“咯噔”一沉,驚怒交迸。來人居然是與紫衣少女過從甚密的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頓住身形,訝異地盯著許宣,似乎也認出他是誰來了,雙眸閃過一絲猶疑的神色。又瞥了小青一眼,“啊”地失聲低呼,臉色漲得紫紅,全身竟似瞬間僵住了。

    小青豈能錯失這等機會?趁勢“唰唰”幾劍急電般攻去,險些將他刺中。許宣略一猶豫,也跟著糅身沖上。

    青衣少年一邊朝後飛掠,一邊輕描淡寫地揮劍格擋,雙眼卻始終磁石附鐵似的盯著小青,神情迷亂而恍惚,直到聽見那些怪人的呼喝聲,方才如夢初醒,壓低聲音,朝著兩人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長串話,而後朝左一閃,假意被小青劍尖劃到,大叫著翻身躍開。

    兩人一愣,不知他為何要讓出一條生路,此時怪人們已追到十丈以內,無暇多想,雙劍交錯飛舞,蕩開後方呼嘯撞來的各種兵器,全速沖入山洞。

    兩人腳尖方踏入洞口,那些怪人立即又停止了追擊,收住兵器,冷冷地遙立四周,然後又像幽靈般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暮色裡。

    林靈素拍掌笑道:“很好,很好,作為你們首次合璧,算是相當不錯啦。多練幾日,就能到溪裡為我們逮幾條魚了。”

    許宣、小青驚魂未定,大風吹來,全身酸軟,涼浸浸全是冷汗,就像是虛脫了似的靠在石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短短兩裡路,卻如同在鬼門關走了一遭。經此一劫,兩人不知不覺間又親昵了幾分,轉頭對望了一眼,臉頰俱是一陣燒燙,想要大笑,卻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了。

    小青搶來的五隻烤鳥也掉了兩隻,半生不熟,沾滿了泥土。但眾人此時饑餓難耐,也顧不得許多了。

    許宣從小青的絲帶中解出烤鳥,丟了兩隻給林靈素和李少微,將剩下那只拍去泥塵,撕成兩半,和小青一起吃起來。

    搶來的東西格外美味。鳥肉粗韌,焦苦酸澀,但此時嘗來,卻勝過自己親手烹飪,更遠勝過臨安任何大廚的鎮店名菜。許宣狼吞虎嚥吃得太急,鼻尖、臉上盡是油泥,看得小青忍俊不禁,掩嘴直笑。

    林靈素很快就將整只大鳥吃得精光,舔了舔油汪汪的手指,意猶未盡,歎道:“都說蓬萊上住的全是仙人,他奶奶的,這些仙人竟連一隻鳥也烤不好,硬板板的沒半點兒嚼頭,我看他們還是叫算了。”

    眾人齊笑。經過這一日相處,四人之間的敵意與戒防消減了不少,此時又得以飽餐,心情大佳,說話漸漸變得隨意起來。

    許宣心裡有個疑問憋藏了許久,忍不住問林靈素:“這些人有秦有漢,有晉有唐,湊在一起,如何能聽懂對方的言語?他們剛才又在嘯吼些什麼?”

    林靈素嘿然道:“他們說的既不是秦漢時的語言,也非三國兩晉的官話,更不是隋唐之語,而是上古蛇族所說的古話。”

    “蛇族?”許宣、小青齊齊一愣。

    林靈素道:“當年女媧用補天剩下的四塊五色石鎮伏了四大凶獸,將青龍封于東海,白虎鎮於昆侖,玄武沉于北海,朱雀困於南極。為了讓這四獸永遠也無法逃出,又派了蛇族的精銳之師在這四個地方世代鎮守。後來昆侖雖被共工撞缺成不周,另外三山卻一直留存了下來,人間滄桑萬變,惟獨留守在這三座神山上的仍保留著上古時的舊俗。

    他掰了一根細細的鳥骨剔牙,咂咂有聲,道:“幾千年來,也不知有多少人來此蓬萊尋仙問道。這些有的說戰國話,有的說漢晉語,有的則說隋唐時的長安官話……你也聽不明白,我也說不清楚,驢頭不對馬嘴。後來不得已,所有人都只能入鄉隨俗,學說上古蛇語,這才得以溝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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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4:59 PM

第九十九章 蠱餌

小青又驚又奇,道:“這麼說來,蓬萊山上還住著上古的蛇族?”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既是如此,她若現出蛇身,豈不是就能“蛇人”身份蒙混過關,逃出此洞?

    林靈素斜了她一眼,似是知道她心頭所思,搖頭道:“小妖精,你可千萬別在這些面前自稱蛇人,否則就算這山洞真是青龍巢穴,也保不住你的小命了。”

    眾人大奇,追問其故。

    林靈素道:“具體原委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從敖無名刻在塔壁的文字裡瞭解大概。蛇族後裔自居為蓬山的守護者,對於外來尋找煉天石圖,的這些‘仙人板板,極為疑忌苛刻。早年那些打不過他們,只好乖乖俯首稱臣。但隨著後來者越來越多,繁衍的人數漸漸超過了蛇族,雙方的力量對比也逐漸發生了變化。

    “到了後來,不知蛇族的聖女出了什麼差池,鎮在山下的青龍險些逃了出來,將蓬山撞成了無數碎塊,懸浮空中。虧得蛇族和們齊心協力,付出了極為慘重的代價,才將青龍重新鎮伏。從那時起,蛇族的統治土崩瓦解,蓬山分為‘三十三山,,爭相為主。

    “到了敖無名到達蓬山時,蛇族已經被趕到了其中的一座懸山上,一旦被其他各山的抓住,不是當場殺死,就是作為祭品送給青龍……嘿嘿,你若是敢自稱‘女媧後裔,,立刻就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他左一句“仙人板板”,右一句“仙人板板”,聽來十分滑稽可笑,但小青卻一點兒也笑不出來了,心底大為失望。

    許宣心念一動,道:“小青在這兒待了許多天,那些蓬萊島民沒對她窮追不捨,反倒今日見了你們,全都同仇敵愾,趕盡殺絕,這又是為什麼?”

    李少微一直在閉目調息,此時才睜開雙眼,嫣然一笑:“這就得問問李郎啦,為何那些神霄派的弟子說出他是敖無名的徒弟後,那些就全都發了瘋似的沖上來了?”

    林靈素目中閃過一絲古怪的神色,笑嘻嘻地剔著牙,卻不回答。

    許宣靈光霍閃,脫口道:“是了這些蓬萊島民來自各朝各代,武學龐雜不一,難道當年敖無名的‘百派秘笈,就是從他們這兒偷學來的?”

    林靈素一愣,哈哈大笑道:“小子,你果然機靈刁滑不錯,你祖師爺的‘百派心法,就是源自這些蓬山的嘿嘿,道佛各派的那些土包子,見了你祖師爺使出的各派絕學,就一口咬定他是盜掘各派的祖墓偷學而成,卻不想卻是他們祖宗的祖宗,在蓬山上心甘情願傳給他的。你祖師爺為人心高氣傲,既被這般污蔑,也不辯解,索性將這些牛鼻子的祖墳全都掘了個遍。

    許宣被他撩起了好奇心,又問道,既然島民們心甘情願地傳授敖無名絕學,為何聽了他是九頭龍王的徒弟,竟恨屋及烏,必欲殺之而後快?

    林靈素卻施施然地搖著頭,只說此事與敖無名逃離蓬山有關,其他怎麼也不肯再提了。想來此事必定關乎煉天石圖,的藏匿之地,故而這魔頭才守口如瓶。

    此時天色已黑,夜風越來越冷,四人經歷了這漫長一日,又聊了這許久,都已疲困交加。

    許宣、小青從洞外拾來幾捆於枝枯草,生了兩堆篝火,圍坐著休息。既知那些蓬萊島民畏懼山洞,不敢妄入,眾人心無掛礙,很快就全都倚著石壁,沉沉睡著了。

    到了半夜,許宣迷迷糊糊又聽見幾聲尖利如鬼的嘯叫聲,驀然驚醒。環顧周圍,火焰跳躍,林靈素、李少微閉目入定,巍然不動,小青卻又不見了蹤影

    他心中大凜,急忙躍出洞口。

    烏雲漫天,林濤呼嘯,山谷裡一片漆黑,只有天湖閃著點點微光。小青這麼聰慧,就算要逃,也絕不會沖入山裡中送死,唯一的可能,就是想趁著夜色悄悄攀上山頂。

    當下轉頭朝著兩側峭壁眺望,陡崖如削,幾株岩樹沙沙搖曳,卻哪有半個人影?

    他心焦如焚,想要大聲呼喊小青姓名,卻又怕驚醒了潛伏在周圍的蓬萊罪民,只得沿著峭壁朝東奔掠,漫無目的地搜尋。

    水聲轟鳴,霧汽檬檬,不知不覺間又到了那瀑布下方。想起那夜的豔遇,心中一跳,頓住腳步。正躊躇著是否繼續往前,忽聽“啊”地一聲痛吟,那聲音雖然輕微,卻分明是小青無疑

    許宣大凜,急忙循聲疾沖,輕聲叫道:“小青姐姐……”話剛出口,立即轉為“啊”的一聲低呼,慌不迭地朝後退了幾步,臉頰如燒。

    但見水光波蕩,映得岩石青白不定。小青浮在潭中,仰著頭,右手正抓著一隻粉紅的蠶蟲懸在嘴邊,濕漉漉的黑髮披瀉在身上,瑩白的胸脯急劇起伏,若隱若現。

    聽見他的叫聲,她猛地一顫,險些將蠶蟲吞入口中。雙頰飛紅,急忙抱胸沉入水中,怒道:“小色鬼,你想於嘛?”聲音細如蚊吟,又羞又惱的神色此時瞧來更添風致。

    許宣呼吸一窒,轉過頭,清了清嗓子,道:“我來找你。你……你到這兒來做什麼?”

    小青沒回答,只聽水聲嘩啦,荸荸,她的影子被水光映照,投在石壁上,似在低頭穿著衣裳。

    過了一會兒,她影子凝固了似的一動不動,轉頭再看時,她怔怔地望著掌中的蠶蟲,眼圈通紅,竟似有瀅瀅淚珠凝在眶中。

    許宣心頭一顫,與她相識以來,她時而天真俏皮,時而狠辣霸道,時而狡黠難測,卻從未見過這等哀婉脆弱的模樣,就像扶風弱柳,繞樹春藤,讓人憐意激湧,情不自禁地想要將她抱入懷中,溫柔撫慰。

    小青輕輕地收攏五指,將那蠶蟲握在拳心,低聲道:“這蟲子叫‘蠱餌,,是我從葛老道那兒偷來的。據說只要全身浸在冷水之中,摒絕呼吸,再將這蟲子放在嘴邊,體內的所有蠱蟲都會被吸引,爬出口來。可是……”

    她咬了咬牙,道:“可是我忘了那女魔頭原本就是葛老道的義女,對他知根知底,針鋒相對,葛老道既有‘蠱餌,,她自然就有應對‘蠱餌,的蠱蟲。如今葛老道死了,天下再沒人……再沒人能想出反制‘三屍金線蠱,的方子了”說到最後一句,又怒又懼,聲音忍不住顫抖起來。

    許宣恍然大悟,溫言撫慰道:“那也未必,只要是蠱,就必有化解之法。只要我們齊心協力,總能設法解開蠱毒,將那兩魔頭……”

    小青眼圈又是一紅,搖頭淒然道:“小色鬼,你別哄我啦。我闖出這些禍,害死了葛老道,如今也算是報應不爽,自食其果。”她素來明知有錯,也嘴硬強強,堅決不改;此時被逼至絕境,無計可施,才想起葛長庚當日的種種好處,倍感傷心愧疚。

    許宣熱血上湧,一把握住她的手,道:“小青姐姐,你放心,只要有我在,就絕不會讓那女魔頭傷你分毫”

    小青一愣,雙頰霞湧,甩開手,“呸”了一聲,道:“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三屍金線蠱,除了施蠱者,無人可解,你一個黃毛小子能有什麼法子?

    許宣胸膺激蕩,脫口道:“大不了我拼死先殺了她,只要她死了,你體內的蠱蟲自然也就發作不了了。”

    小青明知他說大話,心裡卻湧起一絲從未有過的溫暖與甜蜜,喉嚨梗塞了片刻,歎道:“傻瓜,就憑你的身手,還沒碰到她,已經被轟成焦炭啦。”

    這一聲“傻瓜”極盡溫柔親昵,聽得許宣心中怦然,吸了口氣,道:“小青姐姐,白姐姐已經不在了,在我心裡,你就如她一般。我本事雖然低微,但只要能保你周全,即便螳臂擋車,粉身碎骨,也只好試上一試了。”

    “你……”小青臉頰燒燙如火,這小子雖然油嘴滑舌,但此番話聽來卻情真意切,讓她不知該如何回答。心底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這五百年來,除了朝夕相處、情同姐妹的白素貞,恐怕也只有眼前這個少年待她最好,最為真摯了。

    兩人忽然都有些不好意思,視線相交,雙雙轉過臉去。

    過了好一會兒,小青才輕聲說道:“小……許官人,多謝你啦。”頓了頓,又道:“這兩魔頭收我們為徒,不過是權宜之計,以我們為手足耳目,尋找煉天石圖,;等他們經脈修復了,必定立刻殺了我們滅口洩憤。你我既有此心,就練好合璧劍法,趁那女魔頭不備時,一舉取她性命。”

    許宣一凜,正欲應答,忽聽林葉簌簌,似有人朝這兒急速掠來。兩人急忙低頭藏到岩石叢中。

    月光忽隱忽現,將來人的影子投在對面那塊光潔如靜的大石上。

    那人在水潭邊站定,怔怔地立了好一會兒,歎了口氣,取出一枝短笛,悠悠地吹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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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5:00 PM

第一百章 全真

許宣一震,那笛聲音色清越蒼涼,和他腰間的玉犀笛極為相似,難道都是從同一只巨獸的鼻吻上切下來的?忍不住探出頭瞥望。

    那人斜坐在溪石上,衣袂翻飛,肌膚如雪,果然是那送了自己玉犀笛的紫衣少女。

    他凝神聆聽,心裡突突一陣急跳,這少女所吹的笛曲赫然是昨夜自己即興吹奏之曲只是指法略有些生澀,笛聲嗚嗚咽咽,時斷時續,在這暗昧的夜色中聽來,反倒如泣如訴,更透著一番纏綿淒酸之意。

    小青似乎也聽出來了,貼著他的耳朵,柔聲傳音道:“許官人,原來送你笛子和魚肉的就是這個小丫頭呀?想不到你人緣這麼好,到這兒沒幾日就找著了一個紅顏知己。對啦,這首曲子該不會是你手把手教她的吧?”

    許宣臉上一燙,見她挑著眉梢,似笑似嗔,心底不由一陣發虛,急忙搖了搖頭。

    小青俏臉一板,忽然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掐,疼得他差點兒叫出聲來,冷冷傳音道:“還敢騙我?這些蓬萊島民當我們是眼中釘、肉中刺,她不認識你,好端端的於嘛要冒險送魚肉給你?於嘛和你一人一枝笛子,吹這酸溜溜的小曲兒?瞧你長得俊麼?”

    許宣沒想到她說翻臉就翻臉,又不敢說話,只能呲牙咧嘴地忍著疼,搖頭示意和這少女確無瓜葛。

    當是時,笛聲突然變調中斷。林中風聲呼嘯,隱隱夾帶衣袂翻舞之聲,似乎又有人朝這急速掠來。

    小青心中一凜,正待拽起許宣離開,頭頂疾風呼掠,“咻”地一聲,銀光電舞,寒森森的劍尖已抵住了她的眉心。

    兩人心中猛地一沉,劍尖卻在距離她肌膚一寸處猛然頓住了。饒是如此,小青眉間仍一陣鑽心裂骨的劇痛,血珠瞬間沁出。

    那人青衣鼓舞,昂然站在岩石上俯瞰著他們,氣勢淩人,赫然正是與紫衣少女過從甚密的青衣少年。瞧見小青的臉容,他呆了一呆,全身又似陡然僵住了,殺氣盡斂。

    小青臉上一燙,又羞又怒。

    短短一日之內,相似的情景便發生了兩次。白日與這青衣少年正面交鋒時,若不是他見了自己如遭電殛,而後又假意被她刺中,讓出一條生路,她與許宣只怕萬難逃脫。

    按理說,這少年英挺軒昂,又對她一再手下留情,原本當心存感激才是。但不知為何,見他這麼灼灼狂亂地盯著自己,便覺得說不出的厭煩,挑起眉梢,格格笑道:“怎麼?又是你?要殺就殺,玩兒什麼貓抓老鼠的把戲?”

    青衣少年也不知是否聽懂了,怔怔地凝望著她的似嗔似喜的俏臉,就像七魂飛去了六魄。

    紫衣少女翩然躍至,抓住他的手臂,語如銀珠落盤,不知說了一串什麼,那少年才又“啊”地一聲,猛然醒覺,撤劍退出幾丈開外,臉色漲紫,抱拳作揖,嘰哩咕嚕地說了一長串話。

    許宣聽不懂“蛇語”,但從他那滿臉歉然的神情,也猜到為方才的唐突道歉。小青見了那少女,反倒更加竄起了無名火,冷笑一聲,拉著許宣便往回走

    青衣少年忽然又飛身擋住去路,結結巴巴地說了幾句,見他們依舊沒有聽懂,略一遲疑,伸出右手食指在巨石上寫了一行大字:“能否請教姑娘芳名?因何來到這裡?這套合璧劍法是何人所授?”

    許宣心中一凜,那行字銀鉤鐵畫,入石寸許,居然是極之規範的楷書。在岩石上寫字,難的不是嵌入多深,而是控制真,意到氣隨。這行字就像在泥土裡隨意勾劃而成,每一筆、每一劃都清晰流暢,邊沿完整而不迸裂,實是匪夷所思。

    小青原本不想理會,心念一轉,揮舞長劍,在岩石上歪歪扭扭地刻了一行字,笑吟吟地道:“我叫甯全真,是女媧娘娘傳我劍法,派我到這兒來對付你們這些罪民的。”

    她存心耍弄這少年,自稱“全真”,實則就是“全假”之意。那行字更是東倒西歪,寫得難看之極,青衣少年辨認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其意,臉色驟變,用極為生硬奇怪的腔調問道:“女媧?”

    許宣想起林靈素所說,急忙拉拽小青衣角,示意她萬萬不可與蛇族自牽關聯,小青卻掙開身,嫣然笑道:“不錯,我就是從仙界下凡的女媧傳人。你們還不跪下接駕?”

    紫衣少女也似乎看懂了岩壁上的文字,花容變色,猛地轉過頭驚愕地盯著她,又駭然地望了一眼青衣少年。

    青衣少年更是全身僵硬,滿臉漲紅,神色說不出的古怪。他伸手將岩石上的刻字抹去,又用手指寫道:“你若真是女媧傳人,為何劍法如此平常,連我也敵不過?”

    許宣心下駭然,他用手指在岩石上刻字,已屬驚世駭俗,隨手一抹,便將深入寸許的刻字盡皆磨平,更是不可思議。

    這小子瞧來至多比自己大上一兩歲,竟然就有如此恐怖的修為相形之下,那日他將巨獸活活摔死的驚人之舉,反倒顯得微不足道了。一時間又是羨妒又是驚佩,再次湧起自慚形穢之感。

    小青爭強好勝,自稱女媧傳人,為的就是要壓這少年一頭,冷笑一聲,在石壁上歪歪斜斜地刻道:“你當我真的鬥不過你麼?我到這兒是為了點化你們這些罪民,給你們悔改之機。等到了月圓之夜,就知道我的厲害了”不等他應答,拉起許宣轉身就走。

    青衣少年聽見“月圓之夜”,臉色又是一變,待要再問,兩人早已掠出了三丈開外。

    他怔怔地望著石壁上那行歪斜難看的刻字,又從懷裡取出一個銅鏡,神色古怪,悲喜交加,用那生硬的大宋官話一遍遍地輕聲念道:“甯全真,甯全真,甯全真……”竟似癡了。

    小青回眸瞥見他信以為真的模樣,暗覺滑稽,等掠過了亂石、樹叢,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才忍不住“嗤”地笑出聲來。瞟了許宣一眼,又沉下臉,道:“小色鬼,你剛才拽我於嘛?是擔心你的心上人將你當成蛇族,轉愛為恨嗎?

    許宣想起那紫衣少女溫柔羞澀的眼神,心中一跳,忙搖頭歎道:“小青姐姐,我只擔心他真將你當作女媧傳人,說與其他蓬萊島民聽,那就糟之極矣。至於那穿衣服的姑娘,我和她只有一面之緣,她喜不喜歡我,與我何於?”

    小青神色稍霽,“哼”了一聲,道:“什麼糟之極矣?我還巴不得他到處說呢如果那姓林……”

    忽然頓住,瞥了數十丈外的洞口一眼,蚊吟似的傳音道:“如果那姓林的魔頭說的是真的,蛇族統治了蓬萊幾千年,被三十三山聯手推翻,這钅鎮龍穀,又是囚禁罪民之地,保不准此處就有蛇族的遺民。若得他們相助,說不定不必瞧兩魔頭的臉色,就能找到煉天石圖,啦。”

    許宣這才知道她所存心思,暗想,反正他們都已是穀中島民的眾矢之的,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了,若真有蛇族遺民,或許還能助上一臂之力。

    兩人躡手躡腳地回到洞中,見林靈素、李少微仍在冥神入定,似乎一動也未曾動過,這才松了口氣,小心翼翼地貼著洞壁坐下。

    許宣盤腿瞑息了一會兒,腦海裡盡是方才小青浸在水潭中瑩白俏麗的身影,忍不住又偷偷睜開眼,正好撞見她亮晶晶的雙眸。兩人臉上齊齊一燙,做賊心虛似的笑了笑,又急忙閉上眼睛。

    火焰劈啪作響,將他們的身影映在牆上,搖曳變幻。在這明暗不定的石洞裡,他們各懷心事,忐忑浮沉,卻沒有發覺李少微嘴角浮起的那一絲陰冷而又淒酸的笑紋。

    如此日出月落,晝去夜來,轉眼又過了二十多天。

    許宣與小青既已取得共識,也就不忤逆魔帝、妖後之意,這二十多天裡,裝得對他們恭恭敬敬,每日都極有規律地對坐冥思,感應陰陽二,而後又在兩魔頭的指點下,苦練三十六路合璧劍法。

    那些蓬萊島民們也始終潛藏在周圍山林中,圍而不攻,只有當兩人出洞搶奪食物時,才四面湧出,全力圍追堵截。

    最初幾日,許宣二人左支右絀,招架得頗為狼狽,有時還沒沾著食物的邊兒,就被追得落荒而逃;有時九死一生,方能搶回幾條獸腿;有時本已占得上風,意念一分,又被殺得大敗,無功而返。

    若是單打獨鬥,這些怪人的修為個個都在他們之上,好在兩人雙劍合壁,威力倍增,體內又有金丹真,仿佛睡眠火山般時不時地應激而爆,加之又有當世兩大魔頭悉心指點,進境一日千里。故而雖屢戰屢敗,卻越戰越勇。

    到了第七日,兩人果然已能導引“陰陽二”,“三十六劍”也演練得攻守有序,頗為純熟,第一次無需偷襲,就從怪人手中硬生生搶得獸肉。

    兩人精神大振,信心越來越足,配合也越來越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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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5:00 PM

第一百零一章 人祭

  到了第十一日時,許宣、小青已能在人群中自如穿梭來去,並與追兵直接交手對戰,而不是一味逃掠,格擋滿天飛來的兵器了。

    到了第十六日時,兩人無需眼耳,已漸漸能感應到彼此的意念,攻守合一,劍勢直如狂風暴雨,開始反守為攻。到了第十八日時,雙劍合璧突顯崢嶸,竟接連刺傷了四個怪人,逼得追兵連連退散。

    見這兩人進步如此神速,每隔一夜,便有如脫胎換骨,眾蓬萊島民無不驚疑駭怒,打點起十二分的精神來對付他們。

    倒是許宣二人輕狂得意,起了輕敵之心,接下來的幾日非但沒有搶得食物,反被殺得落花流水,驚險萬狀,多虧那青衣少年幾次假意不敵,放出一條生路,才得以撿回小命。

    那青衣少年的態度似友非敵,大出兩人意料之外。他非但沒有四處宣揚小青乃女媧傳人,還盡其所能的暗中相助,有時甚至趁著夜深人靜之時,偷偷潛到洞外的灌木叢裡,給他們留些熟肉、蔬果。但他越是如此,越激起小青厭惱之心,對他出手反倒越加狠辣。

    圍聚到山洞周圍的怪人越來越多,至少已有四百之眾。這些人平時在山谷裡各自割據,互不往來,此時同仇敵愾,倒忽然變得團結起來了。

    眾島民推舉了一個白髮長須的高瘦老頭作為盟主,此人雙眼俱盲,說起話來有氣無力,但每一開口,周圍的喧嘩聲立即頓止,所有人無不恭敬聆聽。

    自從這盲叟來了之後,蓬萊島民們的佈局、陣法陡然大變,不再是自發地圍堵追擊,而每每設下埋伏,迂回突襲,殺得許宣二人措手不及,連續幾日不敢深入山林。

    與許宣二人飛速的進境相比,林靈素、李少微恢復得極為緩慢,奇經八脈中僅有任督二脈勉強能導引真氣。

    李少微當年修煉“陰極真”走火入魔,畏光怕熱,一到白天,真難以運轉,只能在日落後運氣調息,進展更慢,過了將近一個月,仍然不能起身走動。林靈素四肢雖能活動自如,氣息卻難以為繼,稍加用力,便汗流浹背,疲乏難支。

    兩魔頭恢復得越慢,許宣、小青自然越是安心。但生死相連,晝夜共處,四人之間的戒心、仇恨與恐懼也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淡薄了許多,甚至逐漸也有了幾絲近似師徒的情誼。

    想到當年叱吒風雲的魔帝、妖後困守於此,形同廢人,許宣心裡快意之餘,也不免閃過幾絲難言的酸澀與憐憫。然而再一想到父母,想到葛真人,想到白素貞,這些許憐憫又重轉怒意。

    這一日,夕陽西下,晚霞如火,許宣、小青又如往常般並肩掠入山林,尋奪食物。

    卻見篝火搖曳,焦香彌漫,烤架上的山豬、麋鹿被烤得黑黃,四周卻空無一人。正自驚疑,以為又中了那白髮老頭的埋伏,忽聽“轟”地一聲巨響,南邊溪谷裡紅光沖天,鑼鼓大作,響起一片淒烈悲壯的嘯歌與獸吼聲。

    接著天搖地動,蹄聲滾滾,在那些怪人的驅逐下,數以千計的怪獸正潮水般卷過山林、溪穀,怒吼著朝他們湧來。

    獸群浩浩湯湯,來勢極快,轉眼就卷上了溪穀的草坡。許宣、小青不及多想,急忙抓起烤山豬,飛也似的朝回疾掠。

    兩人沖入山洞,原以為蓬萊島民必會像往常一樣退散開來,豈料號角高越,那些人竟繼續追著著獸群長驅直入。

    “咻咻咻”之聲大作,亂箭飛舞,長矛破空,轉眼間就將數十隻猛獸硬生生地釘死在草坡上。

    獸群驚嘶悲吼,不顧一切地沖上斜坡,但到了距離洞口八九丈處,最前沿的猛獸們又仿佛受到了什麼驚嚇,紛紛昂首立身,發出淒厲無比的咆哮。

    後方的青兕、巨象收勢不住,紛紛次第相撞。獸群頓時大亂,交相踐踏,發狂似的撕咬在一起,慘不忍睹。幾隻獅虎更被掀得淩空飛起,重重地撞在山壁上,血肉模糊。

    許宣、小青寒毛直乍,一旦讓這些發狂的獸群沖入洞裡,縱有通天之能,也勢必被擠踏成肉醬

    林靈素卻似毫不畏懼,哈哈大笑道:“這幫倒也有些孝心,生怕餓死了老子,親自給我們送野味來啦……”

    話音未落,又是“轟”地一聲劇震,鑼鼓、號角齊齊頓止。沒了那催命般的激昂鼓樂,獸群如夢初醒,紛紛四散奔逃。洞口斜坡上留下了一堆堆小丘般的屍體。

    那四五百名蓬萊島民則沖上斜坡,一直到距離洞口三丈處才迴旋散開,裡三層、外三層將山洞圍得水泄不通。

    與平時不同,此時人人精赤著上身,胸膛、臉上俱用鮮血塗抹了奇怪的圖案,神色悲怒而又恐懼。他們對洞內的四人熟視無睹,紛紛拔出長刀、斧頭,將地上的野獸開膛破肚,剖取出大小不一的獸珠堆在洞口。

    十幾隻未曾死透的猛獸被活生生地劃開肚子,登時吃痛狂吼,發瘋似的掙扎撕咬。周圍的怪人們立即撲上前死死按住,鮮血激射,濺得他們滿臉、滿身都是,猙獰如凶魔。

    許宣從未見過如此血腥殘暴的畫面,毛骨悚然。小青的臉色也有些發白,緊握長劍,不自覺地往他身上靠去。

    但比起恐懼,更多的卻是驚疑,不知道他們為何要將這麼多凶獸驅趕到洞口,剖取獸珠。

    接著又聽悲角長吹,那些怪人潮水般朝兩旁分開,八個大漢高高抬著一對少年男女朝洞中走來。

    那對少年、少女全身都被鎖鏈緊緊捆綁,有如粽子。少年約莫十六七歲,精赤著上身,滿臉驚怒,一邊奮力掙扎,一邊破口大駡;少女大約十五六歲,身著唐代的紫色襦裙服,緊閉雙眼,秀麗的臉上滿是淚痕。

    是她許宣心底一沉,驚怒交迸,不知這些蓬萊島民為何要將紫衣少女捆縛送到這裡?難道他們察覺了她偷送自己笛子與食物之事?

    忽聽那少年高聲怒吼道:“你們這些野蠻人活得不耐煩了麼?本王是大金國都元帥完顏宗弼之子再不將我放了,等大金國艦隊尋我來此,必將此地燒為焦土,將你們連根拔起,夷滅九族”

    許宣一愣,這才發現此人剃頭辮發,赫然竟是與王文卿一同出海的金國小王爺

    林靈素哈哈大笑道:“小韃子,你不是要尋找煉天石圖,,蕩滅趙宋麼?青龍被女媧封鎮了幾千年,必然知道得一清二楚。這些人送你進青龍的肚子,你正好可以問問它肚裡的蛔蟲,若是知道了,千萬記得告訴我們一聲。”

    金國小王爺認出是他們,更加憤怒,漲紅了臉,用女真話連聲咒駡。

    眼見金兀術的兒子落得如此下場,許宣心下自是大快,但再一回味林靈素話中之意,渾身寒毛盡豎,失聲道:“青龍?你是說這兩人是獻給青龍的祭品

    林靈素笑道:“青龍被封鎮在蓬萊山下,只有月圓之夜才會蘇醒一次,饑餓狂怒,凶性大發,再不給它童男童女塞塞牙縫,三十三山只怕都要被它掀翻了。嘿嘿,如果此地不是給青龍獻祭之處,洞壁上為何滲滿血跡?這些人又為何不敢靠近半步?”

    許宣、小青想起當日初到此地時,在洞口遇見的那對被青龍吞噬的少年男女,恍然大悟。

    李少微歎了口氣,道:“童男童女之血固然最能止渴,但這小韃子是不是童男,可就不知道啦。青龍若覺受了欺騙,生起氣來就更加可怕了。”

    林靈素嘿然道:“青龍對女媧恨之入骨,只要人祭中有蛇族血裔,就能平息它的怒火。至於那童男,是真的也好,是假的也罷,都只是個添頭。”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胸有成竹,就像在聊些普通不過的家常,一點兒也不害怕。

    許宣越聽越是凜然,照這麼說,這紫衣少女被作為人祭,不是因為與他交好,而是因為女媧血裔。那麼,那與她形影不離的青衣少年呢?難道他也是蛇族後裔?所以那夜聽見小青自稱為女媧傳人,才會如此驚訝,乃至暗中相助?

    小青吞了“元嬰金丹”後,七情六欲盡皆萌動,下山後又與妖後一路同行,耳濡目染,對男女之事一知半解,聽他們左一句“童男”,右一句“童女”,臉上微微一燙,忍不住插口道:“既然你們知道這兒是青龍祭壇,於嘛不早點兒告訴我們?與這些怪人拼死一戰,總好過被青龍……”話音未落,心頭突然大震,明白這兩魔頭的險惡居心了

    她是修煉了五百年的蛇妖,許宣又是童男之身,簡直就是天造地設的青龍人祭

    這兩魔頭雖然用“三屍金線蠱”控制了自己,又需依賴她與許宣供給食物,但心底始終在提防著他們。有了他們這對“人祭”作為替死鬼,就算青龍來了,兩魔頭也能苟全性命。畢竟當初四人立誓之時,只說彼此不自相殘殺,可沒說保住彼此不被青龍填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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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5:01 PM

第一百零二章 吸血

小青這才明白,林靈素、李少微竟是將他們當作了青龍人祭

    他們要想活命,惟有指望著兩魔頭將畢身所學傾囊相授,然而就算她與許宣僥倖能在青龍爪底一次次地生存下來,隨著兩魔頭的傷勢漸漸恢復,他們的作用也必然隨之下降。到了必要之時,兩魔頭只需故意教錯招式,便可輕輕鬆松地犧牲自己二人,獨吞“煉天石圖”。

    越想越驚怒交加,雖然早知道四人盟誓聯手,不過是權宜之計,但被這兩魔頭如此算計,仍不免恨得牙根癢癢。奈何心內種著“三屍金線蠱”,不管如何惱怒,也只得裝作若無其事。

    這時號角、鼓聲全都停了下來。眾怪人將那金國小王爺與紫衣少女放在洞口,恨恨地瞪了四人一眼,朝後退散。一個中年女子嘶聲大叫,從人群中掙扎沖出,卻被那青衣少年死死拽住。

    紫衣少女睜開眼睛,顫聲低呼,淚水滂沱湧出。人類語言雖經數千年的變遷,有些詞語卻始終不改,比如此刻她所呼喚的“媽媽,媽媽”,便與大宋的官話毫無二致。

    母女二人生死相隔,哭叫得撕心裂肺,聽得許宣心下惻然。

    當日他初到此地,未能從青龍獠牙下救出那少女人祭,每一思及,總不免愧疚難過,此時目睹此情此景,想起對他疼愛有加視如己出的小娘,更是戚戚相感。一時間熱血沖頂,搶身抱起紫衣少女,大步走入洞中,高聲道:“姑娘放心,只要有我在,那孽畜決計吃不了你”

    那紫衣少女也不知是否聽懂了他的話,顫抖著伏在他的肩上,暈生雙頰,稍稍止住了啜泣。

    洞外的蓬萊島民盡皆愕然,有人突然怒吼了一聲什麼,接著眾人譁然如沸,紛紛沖湧上前,想要將紫衣少女重新奪下,但腳尖邁到洞口,仍不由自主地縮了回來。刀光晃動,照得洞內銀光亂舞。

    惟有青衣少年一動不動地站在人群中,雙眼灼灼地盯著許宣與小青,臉色古怪,也不知在想些什麼。

    許宣見狀,更是怒火上沖,高聲喝道:“那孽畜再過兇狂,終究不過是個孽畜。你們這麼多人,不齊心協力,設法將它除去,反倒犧牲自己族人以乞求短暫的安寧,羞也不羞?有本事別拿刀指著我,一齊將刀尖指向青龍”

    眾人不知是聽懂了他的言語,還是被他氣勢所懾,霎時間鴉雀無聲,臉上或多或少地露出羞慚之色。

    那白髮盲叟走出人群,嘰哩咕嚕地說了幾句,眾人收起刀,慢慢退回到四丈開外,但仍是層層疊疊地堵住洞口,如臨大敵。

    小青正自恚怒,眼見許宣抱著紫衣少女不撒手,心裡更沒好氣,冷笑一聲,道:“小色鬼,你自己都快沒命啦,還憐香惜玉逞什麼英雄?有本事你自己救去,我可不想白白搭上性命。”

    林靈素笑道:“要救這小娘子倒也不難。青龍想吃的是蛇族的童女,許公子只消破了她的處子之身,立刻就不戰而屈人之兵。只是如此一來,這洞裡剩下的童女便只剩下小青一人了。要不許公子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將小青一起收了,陰陽交融,或許更有助於雙劍合壁。”

    小青雙頰一燙,呸呸連聲。那少女似乎也聽懂了,臉上更是暈紅如醉,埋在許宣懷裡,不敢抬起頭來。

    李少微微微一笑,道:“許公子,以你們眼下之力,連這些人的重圍也突破不了,要想與青龍硬拼,不啻於拿著雞蛋碰石頭。好在你與小青合練了一個月,陰陽二已有根基,可以學習‘陰陽電劍,了。現在距離子時還有三個時辰,只要你們凝神煉氣,同心同力,應當足以周旋一夜,熬到明日巳時。”

    許宣、小青精神一振,既驚且喜,將信將疑。

    喜的是,這兩魔頭陰陽合,引發雷霆之力所生成的“兩儀電劍”,威力驚天動地,若得他們親傳,他與小青的雙劍合壁自當發揮出最為狂猛的力量。

    疑的是,這兩魔頭是否誠心傳授?就算他們傾囊相授,此時距離青龍蘇醒僅有三個時辰,三個時辰內,自己二人真能學成這令天下各派無不覬覦的“陰陽電劍”麼?

    就在這時,遠處海面突然傳來“轟”的一聲巨響,漩渦倒湧,竟噴起一道數百丈高的沖天水柱。漫天懸山搖盪,偌大的鎮龍穀也仿佛被氣波掀動,猛烈地晃動起來。

    洞外眾人臉色齊變,紛紛轉頭望去。

    許宣心中大凜,青龍就快蘇醒了

    喧嘩聲中,只聽李少微柔聲道:“小青,你可別以為本宮故意不傳你‘兩儀電劍,。要煉成‘兩儀電劍,,必先有‘陰極真,;要煉成‘陰極真,,必先築‘陰極基,;而要想築成‘陰極基,,最快捷的法子,就是吞吸童男的純陽之血。你本非恒溫之軀,今夜正值月圓,是陰氣至盛之日,也是最適合你築就‘陰極基,之時……”

    她凝視著那金國小王爺,嫣然一笑,秋波中盡是森冷淩厲的殺機:“這位韃子王爺雖未見得是童男之身,但血氣方剛,聊勝於無。要想在三個時辰內煉出‘兩儀電劍,,躲過青龍之劫,就先拿他的血來築你的‘陰極基,吧。”

    此言一出,許宣、小青俱是一愣,過了片刻才醒悟她是要讓小青吸這韃子的血金國小王爺也聽明白了,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厲聲大罵不已。

    小青心中突突狂跳,敢情妖後早已計畫好了,在月圓之夜拿人祭之血替她築就“陰極基”。如此說來,這兩魔頭留在青龍祭壇的目的,倒也不全是拿她與許宣作擋箭牌了。一念及此,鬱結於胸的猜疑與恨怒反倒消了大半。

    但她一路跟隨李少微,親眼目睹“陰極真”的恐怖威力,也知道為了煉成此法所要付出的慘重代價。

    其他姑且不論,單說終日畏光避日,只能像僵鬼般躲在黑暗陰冷之處,就讓常人難以忍受。更何況還要不斷吸取童男純陽之血,以平衡體內真,不致走火入魔。等到大功告成之日,所造殺孽更不知當何等深重難道自己為了活命,真要練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邪功麼?

    李少微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思,柔聲道:“非常之人,必曆非常之事。你以為吃素齋、做善事、日夜吐納呼吸……就能成仙麼?要想做超凡脫俗的神仙,就要滅絕人欲,想人所不能想,為人所不能為。人世間浩劫頻仍,苦難深重,可你何曾見過神仙下凡相救?所謂‘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在神仙眼裡,凡人就像草木螻蟻,是生是死,與他何於?”

    她一字一句就像楔子般寸寸釘入小青的心底,頓了頓,徐徐道:“一將功成萬骨枯,更何況成為一個神仙?只要能修煉成仙,別說踩死幾隻螻蟻,就算天翻地覆,又有何妨?”

    小青臉頰如燒,心亂如麻,咬著唇,一瞬不瞬地盯著那驚惶怒駡的金國小王爺,眼前一幕幕地飛閃過這五百年來所經歷的一切。

    她想起清幽寂寞的峨眉山,想起山上圓了又缺、缺了又圓的明月,想起與白素貞的初逢,想起她保護著自己一次次地躲過峨眉僧人的欺淩,想起葛長庚的死,想起這兩個月來親歷的炎涼冷暖,想起為了成仙所受的所有委屈……

    白雲蒼狗,世事如棋,她是要繼續做這棋盤中任人取捨的棋子,還是超然於棋局之外,與天地同壽,共日月爭輝?

    眼前再度閃過白素貞被明心金缽所壓,化作蛇形,痛苦地墜落波濤的情景,悲怒、委屈、苦楚、憤恨……以及五百年來渴切成仙的野心,全都隨著熱血如火山崩爆般湧上頭頂。

    罷了,罷了在世人眼中,她橫豎都是妖怪。吸人之血,總勝過束手待斃,永遠被人踩在腳底

    她耩下心,擰身疾掠,將金國小王爺的朝後扯拽,一口咬住了他的咽喉。“嗤”地一聲,溫熱的鮮血湧入喉嚨,煩惡欲嘔。

    小王爺嘶聲慘叫,掙脫不得,每一次扭動,都讓血液更加猛烈地噴射,濺得她滿臉、滿身都是。

    這一下兔起鶻落,眾人待要攔阻已然不及,洞外一片驚嘩怒駡。許宣更是驚駭地木立當場,腦中空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只有林靈素縱聲狂笑,拍手唱道:“壯志饑餐胡虜肉,笑談渴飲匈奴血。待從頭,收拾舊山河,朝天闕”

    他對趙宋恨之入骨,矢志掀翻朝廷,此時卻偏偏唱起了嶽少保的《滿江紅》,聽來又是滑稽,又是恐怖。

    李少微笑吟吟地望著小青,目光閃動,柔聲道:“氣血乃人之根本。吞飲活人之血,就是為了汲取蘊藏在他體內的真與元識,為我所用。這與帝尊的‘盜丹大法,有異曲同工之妙。你吸他氣血之時,當心心相印,凝神感受他的神識與元,這樣方能物盡其用,避免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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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k452 發表於 2015-1-20 05:02 PM

第一百零三章 宇宙

小青閉著眼睛,強忍住翻湧而上恐懼與噁心,大口大口地吞吸著。不知過了多久,金國小王爺終於停止了掙扎,嘶叫聲也漸漸暗啞,再也聽不見了。

    她吞下最後一口鮮血,將他拋落在地,踉踉蹌蹌地往後退了幾步,倚著石壁,胸脯劇烈起伏,就像溺水將死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地呼吸著空氣。

    洞內洞外一片死寂,那些怪人驚怒駭懼地瞪著她,就像在圍觀一個嗜殺的恐怖怪獸。就連許宣也長大了嘴巴,圓睜的雙眼裡滿是驚駭。

    她耳頰熱辣如燒,不知為何,羞慚愧疚之感一閃即逝,取而代之的卻是難以形容的得意與快慰。

    五百年來,她在蜀山修煉受盡了僧人的白眼,在那些佛道各派高人的眼裡,她永遠是一個輕賤的蛇妖。白素貞淡泊無爭,能將這些羞辱拋之腦後,但她不能。日復一日,這些輕視與羞辱成了她修煉的一大動力,只盼終有一日登入仙門,再好好地教訓丨這幫狗眼看人低的名門正派,吐氣揚眉。

    此時此刻,她生平第一次從別人的眼中看到了恐懼。對她來說,哪怕是充滿厭恨的恐懼,也遠遠勝過輕侮與嘲弄。

    如果修成“陰極真”,真能長生不老,真能讓佛道各派聞風膽寒,就算不能飛升成仙,就算只能做一個永遠與黑暗為伴的妖魔,又複何憾

    卻不知千里之堤,潰於蟻穴,仙魔之別,往往只在一念之間。她這微小的一念之差,終於讓她背離五百年正道,從此漸漸墮入了險惡莫測的魔途,難以悔悟,無法回頭。

    李少微揚起眉梢,嫣然一笑:“成仙之道,猶如百川入海,殊途同歸。吸人氣血,看似妖魔所為,但除惡即是為善。只要被你吞吸氣血之人,是十惡不赦之徒,你便是在替天行道。用刀殺了他,還是將他咬死,又有什麼區別?”那柔媚入骨的話語,此時聽在小青耳中,更覺說不出的受用。

    “小青,別聽她蠱惑”許宣驚怒填膺,忍不住指著妖後喝道,“那被你咬死的那些臨安百姓與和尚呢?難道他們也是十惡不赦之徒?”

    李少微歎了口氣,道:“許小官人,你在峨眉山上走了一遭,想必也親眼見過哪些賊禿的所作所為了?我所殺死的那些和尚,無一不是道貌岸然、淫人妻女的敗類,至於那些少年,不是臨安城裡為非作歹的惡徒,就是見了美色不能自持的淫蟲,死何足惜?”

    頓了頓,嘴角勾起讓人不敢直視的妖嬈笑意,柔聲道:“就算偶爾有殺錯的,比起老天爺用天災瘟疫殺死的萬千百姓,這點兒數量又算得什麼?敢問許公子,你可曾見過有人以此怪責老天,向諸神問罪麼?”

    許宣一愣,一時倒也難以反駁。

    他與小青雖然俱極聰慧,奈何一個是涉世未深的少年,一個是初入紅塵的蛇妖,又怎辯得過這洞察人心、攝魂有術的魔門妖後?

    聽著她柔媚的語聲在耳邊一句句地詰問,層層遞進,許宣漸漸也開始心搖意動,想起了峨眉七十二寺與道門各派為奪魔帝的種種卑劣行徑,想起那些被淫僧囚辱而死的婦女,想起慘遭浩劫、流離失所的百姓,想起被官府、道門聯手陷害的許府幾百條人命……心潮澎湃,湧起層層悲怒。

    恍惚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不錯如果世上真有神仙,為何對世間奸邪視若無睹?為何放任金國韃子屠戮百姓?又為何放任青龍吞食人命?如果在神仙眼中,蒼生真如螻蟻,可以隨意踐踏而不足惜,那麼所謂衤紳仙,與妖魔又有什麼分別?”

    大凡聰明絕頂、滿腔熱誠之人,往往意氣行事,容易走向極端。

    他親歷了這麼多險惡詭局,目睹了這麼多不平之事,被林靈素再三撩撥,本已越來越來義憤偏激,此時再被妖後這番似是而非的歪理誘導,更是恨意難平,心魔暗生。

    林靈素哈哈一笑,介面道:“這世界從來就是弱肉強食,成王敗寇。誰能無敵於天下,掌握世間生殺大權,誰便是超然萬物之上的衤。明白了這個道理,你才能懂得什麼叫作唯我獨尊,,什麼叫做‘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才能懂得如何天人交感,心物合一,以‘陰陽二,導引雷電,將氣劍化作無堅不摧的霹靂”

    聽到那句“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許宣、小青心頭俱是一震,難以呼吸,仿佛瞬間窺見了一個遼闊壯麗的世界,萬象紛呈,似有所悟,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來。

    李少微柔聲道:“帝尊說得不錯。‘陰陽電劍,的要訣,歸根結底就是天人交感,物我合一,將充盈太虛的陰陽二導入體內,以天地為烘爐,鍛造出殺伐萬物的無敵氣兵。只要此兵鑄成,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別說是青龍,就算是女媧重生,伏羲再世,又有誰能與之爭鋒?”

    許宣心裡突突狂跳,反反復複地默念著“我心即宇宙,宇宙即我心”、“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十八字,更是心醉神迷,熱血如沸,一時間忘記了迫在眉睫的殺機,忘記了青龍,忘記了與魔帝妖後之間的正邪對立,也忘記了自小父母所諄諄教誨的一切……

    只聽見林靈素的聲音在耳邊嗡嗡回蕩:“從現在開始,我要你們忘掉周遭一切,以宇宙為我心,我心為宇宙,進入物我兩忘的空明之境。從現在開始,你的身體便是宇宙,你的氣血是銀河,你的呼吸是風,你的一念一動都將帶來天地運轉、萬象更迭,你就是宇宙萬物的主宰……”

    暮色漸沉,晚霞斂盡了最後一縷金光。星星一顆接一顆地浮現在寶藍色的夜空中。

    那輪圓月越攀越高,照得湖面銀光粼粼。遠處海面驚濤噴湧,不時逆旋沖起百余丈高的巨大渦柱,此起彼伏,猛烈地撞擊著漫天懸山,隆隆狂震,水珠如雨霧紛揚。

    紫衣少女躺在許宣膝邊,咬著唇,臉頰燒燙,時而望望洞外的青衣少年與母親,時而偷瞥一眼許宣,心裡就像井中吊桶似的七上八下。

    山體劇晃,一次比一次更加猛烈,洞內碎石、塵土簌簌迸落。月光霜雪般鍍白了許宣的臉龐,他緊閉雙眼,和小青面對面地盤坐著,神態祥和放鬆,仿佛已化作了一尊石人。

    這兩人保持入定的狀態已有將近兩個時辰了,任憑海嘯山搖,始終一動不動。林靈素與李少微也亦磐石般端坐在幽暗的洞角,看不清他們的神態,卻能依稀瞧見嘴唇翕動,念念有詞,也不知在傳音說些什麼。

    狂風呼嘯,夜空中盡是驚啼盤旋的鳥群,發狂穿梭,不知所往。尖利嘈雜的叫聲和風浪聲、轟鳴聲交揉在一起,震耳欲聾,讓人聽了心驚膽跳。

    洞外的蓬萊島民們臉色慘白,不住地回頭朝海上張望,卻沒有一個人敢挪步逃開。

    他們對青龍的恐懼深入心骨,眼見這妖獸蘇醒的時刻越來越近,洞中四人卻殊無所謂,既不想逃跑,也沒有準備與之搏鬥的跡象,眾人都有些驚疑不定,摸不清頭腦。

    “轟”海上突然沖起了一百五十多丈的滔天巨浪,螺旋狂舞。懸山劇晃,萬獸悲吼。眾人心中猛地一沉,恐懼已達頂點。

    青龍

    青龍終於又要蘇醒了

    當空亮起一道閃電,天地俱白。

    白髮盲叟渾身一顫,拄著拐杖,仰頭髮出一聲沙啞的長嘯。眾人如蒙大赦,立刻潮水般朝四周奔散。

    紫衣少女的心跳瞬間停止了,母親掙扎著甩開青衣少年的手臂,淚流滿面,轉頭朝她發出一聲絕望而淒厲的悲嚎。

    “媽……”她淚如泉湧,還未叫出聲,雷聲狂震,那道螺旋怒舞的沖天巨浪突然迸炸,發出比閃電更加刺眼的強光,接著又響起一聲恐怖無比的咆哮,瞬間壓過了雷鳴,震得眾人肝膽俱裂。

    水浪炸散處,碧光亂舞,夭矯飛揚,那條巨大的青龍終於出現了在漫天電光中停頓了片刻,猛地彈尾翻飛,狂吼著朝山洞沖來。

    “轟”

    “轟”

    “轟”

    衝擊波狂猛得超乎想像,相隔尚有十餘裡,天湖西邊的嶺脈已被摧枯拉朽地碾碎了

    崖壁裂縫四迸,碎石沖天炸舞,就連滿山起伏如浪的林海也被壓得貼地亂舞,四處飛竄起熊熊火光。

    來不及逃離的鳥群更是慘啼迭起,隕石般地簌簌疾撞於地,血肉模糊,斷羽紛飛。

    幾隻龍鷲不偏不倚地沖入山洞,“乓”地砸碎成數十塊,骨肉飛濺。

    紫衣少女呼吸一窒,被迫面而來的灼熱氣浪掀得翻身飛起,緊緊地抵在石壁上。“咄咄”連聲,鳥屍、石塊、海水……擦著她的身沿,雨點般撞擊洞壁,駭得她緊閉雙眼,尖聲大叫。

    許宣四人衣裳鼓舞,卻依舊生根似的盤坐在地,巍然不動。直至黑影遮天蔽月,青龍猙獰的巨頭咆哮著沖入鎮龍穀,撞得湖面噴湧亂炸時,林靈素才突然睜開雙眼,爆出一聲春雷般的大喝:“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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