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安化軍 -【一世富貴】《連載中》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01 AM

第6章 買書

    因為守歲,折騰到深夜,大家都有些因了。徐家是生意人家,並不怎麼嚴守禮儀,張三娘便讓大家都回去睡。

    徐平覺得自己剛躲下,就是一閉眼的功夫,便聽見父親在門外叫自己的名字。迷迷糊糊起來,打開門,見徐正提了一盞燈籠站在外面,便問︰「阿爹,這才剛剛睡著,深更半夜的有什麼事情?」

    徐正道︰「孩兒,馬上就要寅時了,你也來給祖先叩個頭。」

    看看天邊,一輪半月已到西天,到下半夜了,外面隱隱約約傳來鼓樂聲。

    冬至祭天選的時辰是丑時快過的時候開始,可不正好下半夜。民間也就隨著朝廷的時辰來,那到底是專業人才選出來的。

    打個哈欠,徐平隨著父親到了供桌前,恭恭敬敬行了大禮。作為家長,徐正今夜最操勞的,按說徐平也到了年紀,要全程陪著父親做這些事,一是幫著父親做事,再一個也是學習這套禮儀。中國數千年的傳統文化就是這麼一代一代傳下來,父傳子,子傳孫。不過張三娘心疼兒子,只是讓徐平去睡。

    祭過了祖先,徐正便算完成了任務,自己回去睡。只是徐平冬夜里折騰了這麼一會,又沒有睡意了,站在院子里發呆。

    外面鼓樂聲越來越清晰,祭天的隊伍開始接近州橋,向城門行去。徐平很有心出去看一看,可惜父親特意交待,雖然開封城里平時已沒了宵禁,但今夜不同于平常時候,必須等到天亮才出去。

    站在院子里聽了一會,外面樂聲不絕,也不知這隊伍是有多長。

    終究是受不了冬日的寒冷,徐平回了自己屋里,在床上躺著,稀里糊涂也不知什麼時候又睡了過去。

    第二天一大早,徐平剛洗刷完畢,還沒來得及吃早飯,就聽見外面一個大嗓門在喊︰「哥哥,你到了東京城里,怎麼不去找我玩?」

    徐平聽了,微笑著搖頭,李璋這小子怎麼大清早就跑來了,也不怕冬天的風凍掉了他的鼻子。

    出來見了,李璋道︰「我聽段爺爺說你昨天進城來了,到了我家怎麼不等著我,我們一起去玩耍!」

    徐平道︰「你也不小了,說話不過腦子。今天是什麼日子?要我在你家等你!你也是你家里的長子,你阿爹不拉著你祭祖?」

    李璋還不到理解這些時候,只不過是磕個頭而已,祭祖並不當回事。

    聊了兩句,徐平問李璋︰「吃過了早飯沒有?」

    李璋道︰「我一起床就來找你了,還沒有吃。我在路上算著時候,到了這里應該剛好趕上飯點。」

    徐平笑著搖頭,他還真不當自己是外人。

    吃過早飯,全家都要出門去游玩。秀秀本想跟著徐平的,但徐平要和李璋去相國寺附近書鋪買些科舉的參考書,如果在平時也沒什麼,相國寺與徐家的鋪子只隔著一條御街,但今天御街封了,便很不方便,秀秀只好跟著張三娘和豆兒幾個在家門口轉轉。徐正先要去鋪子看著,抽空再去看段老院子。

    繞了不知多少路,徐平與李璋才來到大相國寺門前。

    北宋皇帝大多佛道並重,此時的相國寺匾額即是太宗皇帝所書。經歷了周世宗的禁佛,佛家算是迎來了一個黃金時代,相國寺一擴再擴,佔地廣大,早已經不能用一座寺來形容,而儼然成了開封城里核心商圈之一。

    一到相國寺附近的汴河邊大路上,就是人流如織,攤販林立。尤其是游動零賣的人,由于朝廷明令不收這些人的稅,更是比比皆是,諸如各種小吃,各種水果應有盡有。

    徐平從前世過來,最怕的就是這種節日旅游人擠人的場景,看了密密麻麻的人潮,已是頭皮發麻,對李璋道︰「我們走快一些,徑直去書市吧。」

    李璋有些不高興︰「既然來了,何不順便游覽一番?今天冬至,滿城的百姓都到這里來,就是朝里的貴官,也用這假期來這里吃喝游玩。我們兩個又沒有拖累,可以盡管放開看個痛快!」

    徐平苦笑,他前世實在是看人看膩了,就算人流里也有美女,他也沒有看的興致。再好看,還能比過前世大城市里核心商圈里的賞心悅目?

    最怕的就是人擠人的那股煩勁,也不管李璋的心情,只是拖著他一路找到了賣書的地方。

    相國寺這里集中了開封城最多的書鋪,論品種版本之全,當是天下之最,不但是大宋國的文人墨客來這里淘,外朝的使節也經常偷偷來從這里弄幾本好書回去。離譜的是這里甚至連朝廷的邸報奏章都有得賣在,可謂五花八門。

    徐平早向林文思打聽過了,看見「梅家書鋪」的招牌便就拉著李璋進去。

    一個收拾得干干淨淨的小廝迎上來,未語先笑︰「外面好冷,兩位路上辛苦,快到火盆邊烤火。」

    做生意的,不能人家一進門就來問︰「客官您買什麼?」那是鄉下小店的路數,像是京城里這些大鋪子,都是讓你一進門覺得好像進了家一樣,端茶倒水,伺候得惟恐不周到,絕不開口問你買什麼。就算真的不買,就是進來喝茶休息一會,他們也還是一路笑著送你出去。

    徐平見這小廝面相和善,便問他︰「我要買些科舉類的書,你們這里都有哪些?」

    小廝道︰「秀才是要買經書?還是各家注疏?」

    徐平想了想才說︰「不要那些,就要這幾朝各屆科考時進士高中的人考時所作的詩賦論,有多少都給我拿來。」

    「客官真是走對了,這周圍書鋪,若說這些就我家鋪子最全!兩位且先到火盆邊暖著,我去給您拿來。」

    小廝邊說著,邊把徐平和李璋兩人引到火盆邊。

    兩人坐下,小廝便去找徐平要的書籍,又有旁人上了茶來。

    徐平安心坐著喝茶,李璋就有些坐不住,在那里東張西望。

    要不了多大一會,小廝便捧了好幾本集子過來,放在徐平面前道︰「這是自先唐到本朝歷屆科舉前三甲的集子,客官看看可還滿意?」

    徐平隨手一番,這些東西都要慢慢體會,不是一眼就能看透的,他只是翻翻看印刷得還算精美,字跡清楚工整,注意看兩段沒有錯字漏字罷了。

    小廝在一邊笑道︰「客官安心,本店積年信譽,里面絕無錯字。而且都是最近印制,按新編《玉篇》校對過了的。」

    徐平把書合上︰「這些我全要了。還有沒有精品的賦結集的冊子?都是要科舉時做的,而且最好有點評。」

    小廝道︰「這個自然有,而且有幾種名家結集,客官要哪一種?」

    徐平也說不出個所以然,只好道︰「全都拿來!」

    小廝又捧了五六本冊子來,臉上已經笑開了花︰「客官看看可否滿意?」

    見徐平看完,小廝又道︰「除了這些,本店里還有名家擬題所作的制賦結集,客官要不要也看看?」

    擬題的制賦有兩種情況,一是有人專門出題,作為模擬考試,其中也有作得精彩的,或是請名家應題作的。還有一種是文學大家的作品,就是自己出個題自己作,也都很有價值。

    徐平猶豫了一會,依他前世考研的比驗,最寶貴的練習題是真題,模擬題可做可不做。不過現在備考的是科舉,內容其實狹窄,關鍵是要領會其中的精神,至于文采之類的技巧其實並不重要。

    最後還是點頭道︰「如果有近年的精彩集子,也拿來我看看。」

    小廝聽了,臉上堆著笑,飛也似轉身去了。

    李璋在一邊看得直嘆氣,他還以為大清早地來找徐平,會帶他到什麼好玩的地方痛快呢。沒想到是買書,看這架勢,還把他當苦力了。今天朝廷放撲,開封城里到處是開賭局的,他還想路上找個機會搏把運氣呢,現在背著一捆書上路,這個念頭也斷了。

    徐平最終還是買了兩本擬題的集子,算是開闊思路吧。和李璋從書鋪里出來,每人都提了厚厚的一大捆書。

    走了沒多遠,李璋道︰「哥哥,且歇一歇。到了相國寺,你不帶我游玩也就算了,這里的烤豬肉最有名,怎麼也得帶我去吃一頓。等我們吃完了,再雇一頭小驢,把書馱回去。靠我們兩個人扛,怕是要累壞!」

    此時的相國寺,也算是出了名的酒肉不忌了,不但嗜酒成癮的僧人大有人在,還有僧人專門開店賣烤肉,屠宰燒賣一條龍,甚至招女妓陪酒的都大有人在。尤其這個時候,相國寺里一個「燒朱院」的烤豬肉最為有名,算是開封城里打響了的招牌。「燒朱院」原名「燒豬院」,就是專門烤肉的,真宗朝翰林學士楊億楊大年最喜歡這道美味,與燒豬肉的僧人混得熟了,覺得寺廟里直接用這名字不雅觀,便幫他們改為「燒朱院」。

    徐平也早已聽說過這道美味,最關鍵還是和尚賣的烤肉,難免有些獵奇,便對李璋道︰「你說得也有道理,反正天色還早,不如就去吃一頓。」

    李璋一樂︰「哥哥最知道我心意!」

    也不覺得累了,提著那一大捆書帶著徐平七轉八轉來到一間鋪前。

    徐平看里面也跟平常的鋪子沒有什麼不同,一樣是一個主管,帶著幾個廝在里面招呼,便問李璋︰「怎麼賣肉的不是和尚?」

    李璋笑道︰「哥哥說的什麼話!那些僧人哪里敢直接出面來做這生意,當然要掩人耳目,不然還不被開封府拿了!放寬心,只要里面賣的東西是相國寺出來的就好了,何必在意這些細節!」

    說完,又湊到徐平耳邊低聲道︰「哥哥一向不拘小節,可在相國寺的僧人面前,還是不要當面喊他們和尚,不然吃他們擠兌。」

    徐平才想起來,開封的僧人不喜歡別叫他們和尚,而要稱他們大師之類的,只是避開那兩個字就好。

    笑了笑,與李璋一起進了店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02 AM

第7章 雜談

    從肉鋪出來,李璋打樣飽嗝對徐平道︰「哥哥,這吃飽了,怎麼反而覺得沒辦氣了?我們還是去雇頭毛驢來。」

    徐平道︰「誰讓你吃那麼多?毛驢在哪里雇?」

    「只去汴岸邊就有。」

    兩人又回到汴河邊的大路上,走不多遠,果然有專門雇牲口和牛車的。

    徐平上去一問價錢,原來因為今天冬至,價錢還漲了,再加上不能走御街要繞路回去,雇驢的要價五十文。

    徐平道︰「五十文就五十文,不過要先到萬勝門外,把我這個兄弟送回家去,然後再把書送回我光化坊的家里。」

    雇驢的有些不願意,這路繞的就遠了。最後徐平答應與李璋不騎驢,只是馱著書就好,才把生意敲定。

    從小南門出了內城,繞到城西,又過了汴河,等到了萬勝門外,太陽已經西垂,離著天黑也沒多少時候了。

    把李璋送到家門口,徐平邀驢主人進去喝杯茶。

    驢主人道︰「怎麼還敢喝茶?小官人送你兄弟進去速去速回,這看看就要天黑了,不要讓我晚上回不了家。」

    徐平只好答應。

    等進了李璋家,卻發現父親徐正也在,正與段老院子和李用和兩個在院中小亭子里圍著個火盆喝酒。

    徐正看見徐平,喊道︰「你兩個一天都不見人影,到哪里玩個這個時候?外面天寒地凍,在家里烤著火多好!」

    李璋急忙訴苦︰「阿伯,我們哪里去玩?今天我可是被哥哥抓差當苦力了,巴巴地趕了一天,歇都沒歇!唉,說起來都是淚!」

    徐平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哪有這麼誇張!不過今天你是辛苦。」

    上去見了禮,對喝酒的三人道︰「我們去相國寺買書,因為繞路,巴巴地轉了一天,這才回來。書還在門口,雇了一頭驢馱著。」

    李用和道︰「既然辛苦,你們便歇一歇。出去讓驢主人回去吧,到了這里便像回了家一樣,不爭那一時半刻。」

    徐平答應一聲,便與李璋出門把雇驢錢算清了,讓驢主人回去,兩人提著兩大捆書回到了亭子里。

    徐正見了,不由吃一驚︰「竟然買了這多?大郎,你要多少日子看完?」

    徐平笑笑沒說話。

    多嗎?那是沒見過他前世的題海戰術,一本書的字就趕上這兩堆了。此時的書都是雕版印刷,字形又復雜,印在紙上字不能小了,看著是兩大堆,其實並沒有多少字。按照徐平前世備考的強度,這些書他用不了一個月就看完了。此時的讀書人喜歡的是死讀經典,結合自己的理解,以求發現治世之道。真正完善的備考制度這個時代還不存在,怎麼也得再過個百十年。徐平是從題海里鑽出來的,論到備考算是這個世界最有經驗的人。

    說到書,其實徐平也考慮過制活字玩玩。拜發達的商行組織所賜,徐平已經把制鉛字合金的原料找齊了,只等有了空閑試驗合適的比例。合金里最重要的一種金屬銻這個時代也已經有了,不過被看成錫的一種,稱為「連錫」,徐平已經屯了一些在手里。中國的銻礦佔了世界的絕大部分,這又不是多麼難以發現的金屬,中國古人隨便摸也摸出來了。

    不過書鋪也有行會組織,不是隨便就能進入的,徐平也沒有精力,田莊里更加沒有什麼需求,這事就暫緩了下來。

    家里的小廝加了碗筷,徐平便和李璋在亭子里坐下,一起喝酒。

    說了一會今天路上的見聞,話題便慢慢轉到徐家的白糖鋪子上。

    李用和放下酒碗,問徐正︰「哥哥,鋪子開了這些日子,可還順利?」

    徐正嘆口氣︰「本來一切都好,但是昨日大郎進城,恰好踫見宮里的一個小黃門到鋪子里,說是要科配幾千斤白糖。」

    李用和忙問︰「這可是要拆鋪子的作為!後來怎樣?」

    徐平接口︰「是李家的張天瑞主管去找了個相識,監在京榷貨務的張惟應大官到鋪子里,把小黃門嚇走了。」

    李用和出了口氣︰「到底是富貴人家,認識得的人多。多虧與他家合伙做這生意,如果是我們平常人家,這小小的一關也是難過。」

    徐平嘆了口氣︰「這一關是過了,只是不知道下一關是什麼。張天瑞主管去打聽過了,是宮里的閻文應大官差那個小黃門出來的,他正當紅,誰知道會不會就這麼算了。」

    說完,徐平偷眼去看段老院子,卻發現他面無表情,只是安心喝酒吃菜,話也不多說上一句。

    徐正也是嘆氣︰「我們生意人家,就是這點不好,哪怕遵紀守法做生意,還是免不了被這些有勢力的人物盯上。躲又躲不了,斗又斗不過,只能白白被他們欺負。」

    李用和陪著嘆息兩聲,便問段老院子︰「阿爹,你在宮里多年,也該知道這位閻文應大官是什麼人,有沒有什麼能教教徐哥哥?」

    老院子看了一眼徐平,慢悠悠地說︰「孩子面前,說這些干什麼?」

    徐平一愣,才明白段老院子那一副什麼都不想說的態度竟是因為他在這里坐著。也是,在老院子的心里,徐平還是那個什麼都不懂只會胡鬧的孩子,嘴上也沒個把門的,出去亂說怎麼辦?還不如李璋老成呢。這半年他雖然把在父母等人眼里的形象改變了,老院子卻是從沒見過,只當還是以前。

    想到這里,徐平也只能苦笑。

    李用和看看徐平,想了一會才說︰「阿爹放寬心,徐家大郎已經比不得從前了,這一年鄉下的莊子都是他在打理,整治得不知道多麼興旺。前一些日子,中牟縣里的主簿都招集人手到他莊里學習。我多次見到林秀才,都是不絕口地誇他,連學業都精進了許多,今天又特意去買了這麼多書回來。只要這樣下去,說不定過幾年也去中個進士回來,那徐家哥哥可就是出頭了。其實,就是這白糖生意的鋪子,也是靠他與李防御太尉談下來,白糖的制作也是他在莊里主持,別人還做不來呢。」

    段老院子聽了李用和的話,這才仔細打量了一下徐平,見他果然比以前穩重了許多,便點了點頭。

    端起酒碗,老院子道︰「天冷,先喝了這一碗暖暖身子,我們再說話。」

    眾人喝了酒,老院子把酒碗放下,面容一肅道︰「白糖比不得比前做的其他生意,這個規模大,賺錢也多,只要生意起來,必然會被勢力人家重視,千方百計都要分一杯羹。徐家哥哥是自己人,我便說兩句話給你聽。不過你們記住,我先前在皇城司軍里也得罪過不少人,話只是大家聽,千萬不要傳出去。尤其是你們兩個孩子,誰敢出去亂說,我打破他的嘴!」

    徐平和李璋忙道不敢。

    其實段老院子最喜歡小孩,這話也只是嚇唬他們罷了。

    老院子點點頭,才道︰「閻文應派小黃門去鋪里試探,你們去想到呂夷簡相公,只怕是都想錯了。將來會到鋪子里鬧事的,多半不會牽涉到呂相公,甚至朝里的宰執高官們大多也不會參與。他們俸祿優厚,地位又高,再者朝里的御史盯得又緊,哪個會去冒這個險?閻文應這個人,我以前也打過交道,本就性子貪婪,做事膽大包天,哪里還需要別人去指使他?」

    徐平卻有些不明白︰「他一個內侍,來找我們麻煩干什麼?難不成把我們家整垮了,他還能自己開個鋪子?」

    老院子道︰「怎麼不能?他一樣在外面置得有宅第,一樣有婢妾,也一樣有知院主管,怎麼就不能置一份產業了?」

    聽報老院子的話,徐平才想起來,此時得寵的內侍,一樣是有家的,有的宅第直接就是皇上賜的。他們一樣會娶妻娶妾,家里一樣要花銷,與普通人不一樣的,不過是孩子都是領養的罷了。

    老院子又道︰「直接派小黃門到鋪子里鬧事,手法這麼粗糙,也不是朝廷諸相公的手段,所以這個你們就不用擔心了。但是偏偏閻文應與其他大官不同,這個人的膽子太大,什麼事都做得出來,所以徐哥哥,你以後在鋪子千萬要小心,出了什麼事情都讓李防御家的人去處理,自己萬不可插手進去。」

    這話說得倒與徐平昨天說的差不多,徐正連忙點頭稱是,心里對兒子不由高看一眼,看來真不是以前那個混小子了,懂事了許多。

    警告了徐正,老院子又道︰「但這件事,也不好就說後面沒人家指使,朝廷里的諸相公不會做,但保不齊有其他人家會眼紅。比如一些宗室王公,一些外戚高官,他們手里沒有實權,也沒有那些顧忌。」

    徐正忙道︰「段阿爹,你說誰家最有可能?」

    老院子嘆一口氣︰「與你家合伙是李家,最可能的就是他家親破了。」

    徐正怔了一下︰「他們家親戚?」

    老院子點頭︰「不錯。李防御有個姨夫柴宗慶,性格最是貪鄙,自前朝真宗皇帝就屢治不改的,這一家尤其是要防著。」

    柴宗慶雖然與後周恭帝柴宗訓看名字有些像兄弟,其實沒有關系,他是柴禹錫的孫子,娶的魯國大長公主,升了排行,與父親作了兄弟。他與李端懿的老爹一樣都是附馬都尉的身份,勢力相差不大,但性子就貪婪多了。

    徐正卻有些不明白︰「他們兩家是親戚,不幫手也就罷了,難道還會來貪這產業?」

    老院子道︰「你不明白,這兩家雖然親戚,卻有些不和。一是李防御的阿爹有些不檢點,被先帝處置過,柴家瞧不起他。再一個柴家沒有子嗣,李家卻有兩個男孩兒,不止一次嘲笑柴家養不出孩子來。」

    眾人聽到這里,這才明白。

    李端懿的父親李遵勖有些不檢點,與長公主新還在婚期就出去鬼混,被抓住了,先帝貶過他的官。好在長公主賢惠,給他把官又要回來了。而柴宗慶沒有孩子,他娶的那位長公主性子又厲害了些,就沒有辦法了,為這件事,不止一次被李遵勖嘲笑。

    知道了這些就好,這些麻煩都是李家的鍋,徐家不攙和就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05 AM

第8章 雪

    自冬至入城,徐平便一直在京城里住了下來,一是莊里冬天沒事,再一個張三娘舍不得,死留著不讓徐平走。

    到了十一月二十一,乙巳日,太後立原平盧節度使郭崇的孫女為皇後,滿天下慶賀。因為徐平剛好與當今皇帝同齡,張三娘就嘮叨起來,說是親家林文思太也固執,這個年歲皇上都成親了,自己兒子還要等上幾年。

    進入十二月,癭相王欽若終于去世。真宗時候,王欽若與丁謂、林特、陳彭年、劉承同稱為五鬼,民間風評極差,卻得了個善終,極具哀榮。又過了些日子,王曾拜昭文相,張知白進位集賢相,其他宰執俱都升官。

    此時的滿朝官吏,除了李用和,徐平說起來有交情的只有一個下層小官石延年,其他不過是利益之交。張知白對石延年有知遇之恩,前些年雖然也以樞密副使位列宰執,實際說不上什麼話,這時進位次相,與以前大不相同,石延年終于熬來了出頭的日子。

    來了京城之後,徐平一直想找個機會去石延年宅上,敘敘舊時交情。兩人性情有些相似之處,不喜阿諛奉承,相交多了一份坦蕩。

    到了臘八這一天,上午的時候突然起了大風,下午風停了,整個天空都被烏雲罩住,看看一場大雪就要壓下來。天還沒有擦黑,紛紛揚揚的雪花就開始滿天飛舞,越下越大。

    十二月初九,徐平一早出了房門,就見到天地間白茫茫一片,再沒其它顏色。到了院子里,雪深過膝蓋,竟是今年最大的一場雪。

    吃過了早飯,秀秀和豆兒嘻嘻哈哈地一起在院子里堆雪人,張三娘叫過保福道︰「你去萬勝門外李叔叔家里,讓他一家人來我們這里賞雪,順便吃個宴席。他在京里沒什麼親人,這種日子也是怪孤單的。」

    保福領命去了。

    徐平看見,便想是不是今天去找石延年,一是向他慶賀張知白的升遷,再者也是一起賞雪。徐平雖然沒有多少文藝細胞,石延年卻是京城里有名的詩人,這種日子最容易詩興大發了。

    此時的東京城里,冬天無事,一到下雪的日子就像過節一樣,家家呼朋引伴,有的就在家里,有的到寺廟宮觀,甚至還有到城外的,賞雪飲酒,已經成了一種習俗。

    徐平向父母說過自己的想法,徐正夫婦知道兒子已經大了,有自己的交際,也不攔他,只是讓他帶上兩壇好酒,騎馬早去早回。

    雖然家里是釀酒的,徐正和徐平卻都不嗜酒,莊里徐昌又不時差人送過來,家里總是存得有幾壇好酒。

    徐平騎馬出了門,此時太陽初升,紅紅的日光照在雪上,映出淡淡的七彩光芒。大街上已是人流如織,滿城百姓都出來看雪。臨街的人家,戶戶門前都堆起了兩個大雪獅子,看著既熱鬧又壯觀。

    巡街的廂軍正一隊一隊地在路上除雪,都堆在汴河邊的沙堤上,像是兩堵高高的城牆。年年汴河浚沙,順便就堆在岸邊,沙堆越來越高,此時又把雪堆在沙上,連汴河都看不見了。

    此時的開封城可說是中國古代城市的最顛峰,街道寬敞整潔,大道兩邊都立得有表木,便如同徐平前世的路燈桿一樣。街上人流如織,但秩序井然,繁華熱鬧又不使人厭煩。後來蒙古人入主中原,游牧民族沒那麼多講究,北京城的規模雖大,市容市貌就遠遠不如了,到了清末時候,皇城周圍屎尿遍地,哪里有此時的開封這種文明氣象。

    開封城分皇城、內城、外城再加上城外的部分,便如後世城市的三環一般,皇城是皇帝一家住的不說,內城是唐時汴州的故城,面積不大,住的都是豪門大戶,可以說是寸土寸金。石延年俸祿微薄,內城里面可住不起,只是在外城租了房子,在城西南,臨近蔡河。

    徐平早已打聽好了道路,騎馬一路向南,要不了半個時辰,便到了石延年家門前。

    門外石延年正由一個老僕伺候著上馬,見到徐平,忙又從馬上下來,問道︰「雲行弟今天怎麼有空?」

    徐平急忙也下馬,行了個禮道︰「自來到京城里,一向都想來看看兄長,只是雜事纏身,今天才有了空閑。」

    男子在十五歲到二十歲之間行冠禮,取表字,本來以徐平先前的性情,這種事做不做都說不好,生意人家也不講究。這半年來大有長進,林文思有意栽培他,經常要帶出去見些有地位的人物,便給他取了字「雲行」,取的是《周易》里「雲行雨施,天下平也」的兩字。

    以前徐平交往的都是沒什麼文化的人,誰有心情記得他字什麼。徐平自前世而來,更加沒有這個意識。也只有石延年這種讀書人,自從知道了便把這個放在心上,稱他表字以示尊敬。

    兩人閑談一會,石延年聽說徐平來請他賞雪飲酒,笑道︰「賢弟來得正好,張用晦相公也來人招我賞雪,我還想可惜了沒有你莊上的好酒,你就巴巴地趕了過來,可不是天意?走,我們一起去陪張相公賞雪!」

    徐平一怔︰「這合適嗎?」

    石延年道︰「張相公一向待人和藹,最喜歡提攜後進,有什麼不可以?賢弟只管隨我去。」

    徐平也不好再說什麼,只好重又上馬,隨著石延年向西行去。此時的張知白位列次相,可以說是此時大宋最有權勢的幾個人之一。徐平自己不過是個酒戶人家的年輕人,就這麼容易地接觸上了,讓他覺得很不可思議。

    石延年原是說好了與張知白在新鄭門外會和,到城外的汴河邊上找家酒樓看金明池里園林的雪景。兩人上了馬,便直往西邊騎去。

    到了新鄭門外,張知白還沒有來,兩人便把馬拴在路邊,剛好旁邊有個餛飩攤子,便一人買了一碗,邊吃邊等。

    新鄭門外剛好是金明池和瓊林苑兩大皇家園林,周圍的寺廟宮觀、私人園林更是數不勝數。這個日子到此游玩的人極多,城門口絡繹不絕。徐平甚至還看到自己賣出去後被改裝的一輛三輪車從路上行過,周圍前呼後擁,也不知是哪一戶豪門貴族。

    和石延年把餛飩吃完,徐平小聲問他︰「今天張相公請的有多少人?馬上我只帶了兩壇酒,就怕到時候不夠,那多尷尬。」

    石延年道︰「不過是親朋私人出游,只是我們幾個,沒有外人,兩壇酒也該夠了。」

    他可不敢把話說死,因為自己太能喝,喝得興發可真不好說。

    等了不大一會,終于把人等來了。

    張知白是個小老頭,身形瘦弱,臉色臘黃,給人一種身體不是很好的感覺,穿著便服。

    石延年帶著去行禮的時候,徐平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當朝宰相。除了其貌不揚外,他身邊只帶了一個老僕,兩個隨身的兵士,哪里有宰執天下的威儀!

    行過了禮,石延年介紹徐平︰「恩相,這是白沙鎮上賣酒的徐平,表字雲行,前些日子我送你的那一壇好酒就是出自他們家里。雖然年幼,但是心思精巧,每每于事物上多有發明,也有文采,那一首‘問渠哪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便是出自他的手筆。與我一向友善,今日剛好帶了兩壇好酒來找我賞雪,便一起來見恩相,萬莫怪我冒昧!」

    張知白看著徐平點點頭︰「你小小年紀,能做出這種詩來,甚是難得。不惟是文采,更有哲理在其中,對詩家這是最不容易的事。今日既是有緣,小友不妨與老朽更圖一醉。」

    徐平忙道不敢。

    張知白又加了一句︰「你家里釀的好烈的酒!」

    眾人一起笑起來,上了馬繞過金明池去。

    到了汴河邊上,又見到了那個「清風徐來」的大望子。

    張知白道︰「這是附近最大的酒樓,聽說是太後姻家馬史館從別人家里奪來,不好進去了,我們另尋一家。」

    徐平猶豫了一下,才開口道︰「是從我們家里奪的。」

    張知白聽了,猛地轉頭看著徐平。

    徐平神色坦然,臉上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自己家里沒勢力沒地位,產業被人奪了就奪了,等自己有出息了再奪回來就是。

    見徐平並沒有什麼怨恨情緒,神色平靜,張知白點頭︰「少年人心胸坦蕩,你有這份氣度,再加上那一份才情,將來必有一番際遇。只管勇猛奮進,將來必有出頭之日,千金散盡還回來,不必汲汲于這一時!」

    徐平拱手道︰「謝相公教誨!」

    張知白生性儉約,雖然此時已經貴為宰相,但平時依然跟普通的讀書人一樣。為官剛正,從不以權謀私,可說是士大夫的典範。但不管怎樣,他得太後賞識,擢為宰相,也不會為了徐平家的這點小事去駁太後的面子,把馬季良怎麼樣。說到底,馬家是拿了徐家的產業,但都是用的合法的手段,純粹以權勢壓人,讓徐家不得不放手。雖然被壓價,徐家還是拿到了典賣酒樓的錢。

    勢不如人被人欺,這是沒耐何的事,除非再來一個勢力壓過他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06 AM

第9章 詠梅

    在徐家舊酒樓的旁邊,還有一家稍小一些的酒樓,也能看見金明池里的雪景。張知白看見,便道︰「就這一家吧。」

    轉身吩咐帶的老僕道︰「去在高樓訂個雅靜些的閣兒,不要說出我的名字,免得主人家難做。」

    老僕遵命去了,三人便在路邊等候。

    不大一會,老僕回來,對張知白行禮道︰「稟相公,樓里已經客滿了,我們是不是再換一家?」

    徐平聽見,覺得不好意思,便道︰「要不還是到清風樓里去吧,那里在高處,方便看風景。我不進他門,這便回去好了。」

    張知白笑道︰「便是沒有你在,我也不進那樓,你只管安心。」

    石延年見徐平為難,轉身看見汴河的對面有一座小山崗,上面稀稀落落的都是青松,大雪覆蓋下別有一番風情。山崗上,三三兩兩的人在上面擺開酒食賞雪,竟然也頗為熱鬧。

    便對張知白道︰「恩相,河對面的那一處山崗也是賞雪的好去處,我們去哪里好了,讓酒樓主人送些菜肴來便好。」

    幾個看了看,一齊說好。張知白便讓老僕去張羅,自己與徐平和石延年帶了隨身兵士過了汴河浮橋。

    行不多遠,到了小山腳下,便聽到了絲竹聲,隱隱約約還有女子的歌聲。

    張知白皺了皺眉頭︰「莫不是有誰在這里攜妓賞雪?」

    不過已經來了,幾人也不好再回頭。此時大雪覆蓋,也找不到道路,幾個人便順著別人的腳印一路走來。

    小山不過十幾丈高,三人一路走一路賞雪,走得很慢。此時雪壓青松,紅日高懸,妝出一種奇特的綺麗景色。

    要不了兩三刻鐘,三人便接近山頂,只聽山上傳來一聲驚呼︰「哎呀,山下上來的莫不是張相公?」

    山上的人看得遠,已經發現了他們,再走十幾步,就有人迎了過來。

    待來人走近,卻是兩個中年人,都是四十歲左右年紀,都穿著裘皮大氅。一個三絡黑髯,另一個微微有些髭須。

    張知白看見兩,臉色就有些不大好看。

    石延年對徐平道︰「今天真是晦氣,來的正是你家的對頭!那個三絡黑髯的就是馬季良史館,另一個是柴宗慶附馬。」

    徐平聽了,猛地抬頭去看兩人。

    自從那一天聽了段老院子的話,徐家雖然並不曾攙和進白糖鋪子背後勢力的角斗,但從李家聽來的消息,閻文應身後果然就有柴宗慶的影子。

    柴宗慶身為附馬,又無子嗣,做事一向無法無天,閻文應更是一向大膽,一生主動作死的事太多了,直到最後把自己作死。這兩家身份不比尋常,其實都應該知道徐家和李用和的關系,也知道李用和與當今皇上的關系,但為了錢財依然是不管不顧,先把錢撈到手再說,以後船到橋頭自然直。

    徐平也是無耐,自己一向避免跟這些官臣貴族交往,好不容易出來一次,誰知兩個對頭就湊齊了在這里等自己。

    柴宗慶和馬季良上來與張知白見過了禮,馬季良看見徐平,便不停地用眼光掃過他。

    張知白微笑道︰「這一位石曼卿,素有詩名,與我相交已久,今日滿城好雪景,我們便到這里尋個清靜地方賞雪。這一位小友,與曼卿一向友善,家里釀得好酒,今日恰好尋來,剛好一起飲酒賞雪。」

    柴宗慶笑道︰「好巧!我和元之兄本來正在他汴河邊的酒樓里賞雪,恰好遇見京城里最後填新詞的柳三變,帶了女妓出來游玩,便一起在這山上擺了個宴席,一邊聽他新填的曲子,一邊看雪景。相公不妨與我們一起如何?」

    張知白看了看徐平,見他臉色依然沉靜,便問他︰「小友覺得如何?」

    徐平道︰「相逢不如巧遇,我是市井人家,早聽柳耆卿會填新詞,既然遇上了能夠見一面當然是好。」

    馬季良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但有張知白在這里,他哪里敢說什麼。有宋一朝,官宦士大夫防宗室外戚就像防賊一樣,好吃好喝供著,但凡被他們抓住了把柄收拾起來絕不手軟。更何況馬季良富商出身,見了張知白這種高官士大夫天然地就覺得自己矮了一頭。

    別人再也話,一行人便到了山頂。

    山上有五個女妓,明麗艷妝,打扮得多姿多彩。五人都是十五歲左右的年紀,正是花骨朵一般的歲月,在中間或站或坐,有的彈琴,有的奏琵琶。

    外圍擺了幾張桌子,上面放了酒菜。一張桌子後面,坐了一個穿青衣的文士,不到四十歲的年紀,三絡黑髯,眉清目朗。

    見到眾人上來,青衣文士上來對張知白深施一禮︰「學生柳三變,見過張尚書相公!」

    此時張知白以工部尚書平章事,位高權重,然而柳三變雖然說得恭敬,眉眼間卻有一股傲然之氣,並沒有諂媚之意。

    張知白淡淡地道︰「多禮了,我也聽過你的詞名。」

    說完,便由柴宗慶引著到主客位落座。

    柳三變起身,微微有些悵然,然後一笑,回到了自己座位。

    此時柳永三十八歲,少有文名,但到了今年才第一次參加省試殿試,但不幸落第。雖然落第,但由于是第一次,還是一身傲氣,發榜後曾作一首《鶴沖天》雲︰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明代暫遺賢,如何向。未遂風雲便,爭不恣游狂蕩。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幸有意中人,堪尋訪。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他是一時發泄得痛快,卻不想這首詞的影響太壞。人有傲骨不是壞事,石延年當年被黜落也很灑脫,曾作兩首詩。一為︰

    無才且作三班借,請俸爭如錄事參。

    從此罷稱鄉貢進,直須走馬東西南。

    又一首是借用前人成句︰

    年去年來來去忙,為他人作嫁衣裳。

    仰天大笑出門去,獨對春風舞一場。

    從兩人的詩詞可以看出來,石延年是真灑脫,而柳永卻有一股女人般的怨氣,而且好死不死拿著南唐後主李煜作榜樣,且以煙花柳巷來對朝堂。在他自己覺得瀟灑,在士大夫眼中就是作死了。

    所以石延年雖然落第,但得張知白知遇之恩。柳永落第,卻得到了士大夫的白眼,下一次科舉連入場的機會都沒有。後來雖然中進士,也一生官場蹉跎,只是留下了個文名,卻沒留下官名。

    要知柳永可不是徐平這樣出身,此時他還叫柳三變,字耆卿,出身于官宦士家。前邊已經說過,北宋士大夫的最大來源就是官宦家庭。柳三變的父親柳宜出仕南唐,由南唐入宋,官至天太軍節度推官。長兄柳三復天禧二年進士,次兄柳三接也以進士為業,後來與柳三變同榜進士。這樣的家庭,柳三變的作為就為他後來一生的飄零埋下了伏筆。

    眾人落座,柴宗慶舉杯道︰「且飲一杯酒,下來聽柳耆卿新作的詠梅《瑞鷓鴣》新詞。」

    眾人飲酒罷,中間女妓便彈起古琴琵琶,其中一個低聲淺唱︰

    「天將奇艷與寒梅。乍驚繁杏臘前開。暗想花神、巧作江南信,解染燕脂細剪裁。

    壽陽妝罷無端飲,凌晨酒入香腮。恨聽煙塢深中,誰恁吹羌管逐風來。絳雪紛紛落翠苔。」

    一曲歌完,眾人哄然叫好。

    徐平聽著聲音清麗,曲調婉轉,也禁不住鼓掌。此時的歌曲與後世比起來更多了一份清新淡雅,別有一番滋味。

    要知場中伴奏演唱的都是專業人士,不比徐平前世的小明星差了。此時的女妓不可從字面上就認為與後世的特殊職業者一般,她們應該算演藝人士。宋朝的女妓分為官妓、軍妓、市妓和家妓,都是以歌舞娛樂為生,從法律上,並不提供特殊服務。官員與女妓發生不正當關系,是要受到處罰的,有時即使沒有發生關系,接觸多了也會受到處罰。至于民間人士,這種特殊交易只能算是灰色地帶。真正以這種生意為生的人家,從業者多是主人的養女甚或是親生女兒,規模也都不大。雇人買人是不能做這種生意的,逼良為娼是重罪。

    聽罷新詞,張知白的老僕也把新買的酒菜送了上來。馬季良看見不是自家酒樓里的,臉色已是不好看。

    酒菜擺好,徐平又把帶著的兩壇白酒取出來,讓給眾人倒上,口中道︰「這是家中釀的好酒,酒性極烈,這種天氣喝著正好暖身子。」

    柴宗慶聞著酒香,贊一聲好︰「前些日子,曹寶臣太尉曾用你家的酒遍請老臣,京師都傳你家酒好,力氣大,沒想到今天到了口里!」

    馬季良的臉色已經陰了下來,喝過三巡,對徐平道︰「徐家大郎,我們兩家隔著惠民河,也可以算得上鄰居。聽說你近年學問大進,也會做詩詞。今日乘此勝景,也作一首新詞歌來聽聽好不好?」

    石延年要為徐平揚名,接口道︰「雲行雖然年幼,詩才卻足可稱道!」

    石延年此時詩名已起,由他口里說出來可信度就高了。張知白便指著山下河邊一株正開的梅花對徐平道︰「剛才唱的是詠梅詞,小友便就以山下的這株梅花為題,也作一首好不好?」

    徐平心里暗罵,先前詩好那是因為我是抄的,現在我哪里抄去?此時被趕著鴨子上架,更加不能被馬季良看了笑話,沉吟片刻道︰「我一個市井小民,不懂音律,便依調填一首《卜算子》好了。

    舊歲亂插枝,今日花如怒。傲雪迎風百里香,不懼風霜苦。

    無意苦爭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塵碾作泥,只有香如故。」

    話聲剛落,張知白扭頭看著馬季良,過一會才對徐平緩緩道︰「小友雖然出身市井,但志向高遠,來日必非池中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08 AM

第10章 新的生意

    開封城里街道上的雪已經被掃得干淨,路面上都是雪融化後流下來的雪水,更添了一份清新的氣息。

    徐平告別了石延年,沿著街道向家里行去。馬騎輕快地踩在路面上的小水窪里,濺起一片片水花。

    張知白指給徐平的那一株梅樹恰好位于原徐家酒樓的門前不遠,是徐平小時候玩鬧時隨手所栽,此時已是滿樹梅花。那一首《詠梅》化自陸游原作,精華自是陸游原作的下闕,但徐平卻借了這一首詞,說出了馬季良一家逼買徐家酒樓的事情。知道這件事情的人自然都明白這個意思,以後如果這首詞傳播開來,京城里不管誰走到那里都會把這件事情說一遍。雖然徐平現在沒有能力把酒樓奪回來,能夠惡心馬家也是出了一口惡氣。

    詞在這個時代僅僅是娛樂,與徐平前世的流行歌曲也相差不多。柳三變是此時最優秀的詞曲作者,社會地位其實也能與前世最好的流行歌曲的詞曲作者相比。純從文學藝術的角度,柳三變對宋詞興起所起的作用幾乎無人能比,他不僅創作了大量膾炙人口流傳後世的佳作,而且精通音律,制作了許多新詞牌,優其是慢詞可以說是他一手推動起來的。

    柳詞基本都能夠歌唱,與後來宋詞興盛之後文人詞向詩靠攏不同,這是真正的歌詞。徐平填的《卜算子》雖然也符合平仄格律,但唱起來什麼樣可就不好說了,他對音律一竅不通。其實流傳後世的大多是文人詞,比如甦軾、辛棄疾等最杰出的宋詞家,都具有詩的特征而符合詞的格律,但唱起來的效果必定是不如柳三變這些專業人世的。也正是因為詞的唱法逐漸失傳,詞的代表作在後世才基本是文人詞這種特殊格律的詩,這個時代卻有不同的看法。所謂有井水處都能歌柳詞,不是從文學意義上柳詞傲視群雄,而是在音樂的意義上柳詞最容易歌唱,最上口,是這個時代的《最炫民族風》。

    想起剛才酒筵上張知白和石延年看著馬季良的目光,以及馬季良那張拉得快真成了馬臉的臉,徐平不由就想笑。這些文人的玩意,有時候拿來惡心人還真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到了家門口,秀秀和豆兒兩個正在修補門口那兩個雪獅子,由于陽光下曬了一天,兩只獅子都有些變形。保福被兩個小姑娘抓在那里打下手,從各個地方運雪過來。

    見到徐平,保福急忙過來牽了馬,伺候徐平下來,把馬牽去喂著。

    秀秀的小手由于抓雪凍得通紅,一邊在嘴邊哈著,一邊問徐平︰「官人,我和豆兒姐姐堆得這兩只獅子像不像?」

    徐平道︰「你見過獅子?」

    秀秀一怔,搖了搖頭。

    徐平道︰「我也沒見過,怎麼知道像不像?」

    秀秀小聲道︰「沒見過真獅子,還沒見過人家門前的石獅子嗎?」

    徐平笑著搖了搖頭,不再理她們兩個,進了家門。

    不是什麼人家門前都能立兩個石獅子的,尤其是徐平家這種做生意的,更加沒有資格。此時還是有禮制的,皇上的家稱宮,王公之家稱府,官宦之家稱宅,徐家這種平民百姓就只能稱家,連門前帶「徐府」字樣的紅燈籠都沒資格掛上兩個,更何況是石獅子。

    也正是因為沒有資格,平常百姓才會向往,所以一到下雪開封城家家門前都會立上兩個雪的,過過干癮。小姑娘不知道這中間的緣故,只是學人家做著好玩。徐平從前世而來,對這種等級觀念嗤之以鼻,也懶得理她們。

    進了家門,李用和一家還沒有走,正與徐正夫婦圍著火盆閑聊。

    見到徐平,張三娘問他︰「大郎,怎麼回來得這麼晚?」

    徐平道︰「恰好遇見朝里新升的宰相張知白相公,一起到城外賞雪,吃了一些酒,就耽擱到現在。」

    聽了徐平的話,兩家人一起怔在那里。過了好一會,張三娘才小心地問道︰「你還能與當朝宰相一起賞雪吃酒?說上話了沒?」

    徐平隨口道︰「不僅喝酒說話,我還作了一首詞呢!」

    眾人聽了,一齊用看怪物的眼光看著徐平。

    身為開封府的百姓,天子腳下的驕民,徐正張三娘李用和等人見過的大官數不勝數,皇上太後也見過幾回了。但那都是遠遠看著,不過是千萬人中的一道目光,連引起人家抬眼皮的資格都沒有。沒想到徐平隨便出去一趟,就能與當朝宰相坐在一起喝酒,這可是他們連做夢都不敢想的。

    張三娘一把把徐平拉到身邊,詳細問他今天的情形。以後可有她向街坊鄰居吹噓的了,自己的兒子可是曾經得過宰相虧獎的人,以後還能得了?

    此時朝廷里的正任宰相一般兩人,首相兼昭文館大學士,稱昭文相,次相兼集賢殿大學士,稱集賢相,還有四名參知政事算副宰相。張知白身為集賢相,在官員里絕對可以算是最頂尖的人物了。

    當聽說在坐的還有馬季良和柴宗慶,張三娘便就想罵人。至于兒子作的那一首詞是好是壞,里面有什麼弦外之音,不是她一個家庭婦女能夠明白的。也就是聽兒子講的好像是揚眉吐氣的樣子,才沒有罵出來。

    娘兒兩個在那里說話,李璋不時也過來插上句。沒想到這個只比自己大兩歲的哥哥現在連宰相也能見到了,話語里不無羨慕。

    徐平心里明白,今天的酒筵不過是機緣湊巧。以張知白的性格,只要是個正兒八經的讀書人,踫上了都不會拒人于千里之外。不過這種事情也不好解釋,只管讓張三娘去浮想聯翩了。

    李用和對徐正道︰「哥哥,因了今天的事情,連張相公都知道馬家奪了你家的酒樓,想來以後馬家會收斂些,不敢再來找你家的麻煩了。」

    徐正嘆口氣︰「這些事情誰說得準?但願如此吧。」

    兩家人又聊了一些閑話,直到天將擦黑,李用和才帶李璋告辭。

    平淡的日子又過了幾天,到了十二月十三這一天,徐正晚上從白糖鋪子回來,對徐平道︰「大郎,趁著年前還有十幾天,你要回莊上一趟,多制些白糖送到鋪子里來。」

    徐平奇道︰「為了年節,鋪子里不是備了一兩萬斤的貨嗎?」

    徐正道︰「是啊,備那些貨原以為夠了,現在看起來卻是差不少。今天有內侍到鋪子里,說是宮里年節要用,讓我們備兩萬斤的貨。」

    聽見內侍,徐平就吃了一驚︰「怎麼又是宮里要貨?不會又是哪個勢力人家來找我們麻煩吧?」

    「放心,這次不一樣。」徐正笑著說,「這次雖然是內侍來交待的,但卻是通過雜買務和買,不是科配。我們只要按時交上了貨,一樣賺錢。」

    徐平卻是半信半疑。雜買務主要是為宮里臨時買貨的,由宮里的內侍和三司派出的官員共同執掌,除了特殊情況,都是以三司官員為主,按說只是一個特殊的大客戶。和買不同于科配,是按照市價購買,價格談不攏商家有權力拒絕,怎麼看這都是一筆普通生意。

    可徐平把前些日子的事情聯系起來看,卻總覺得這中間有貓膩,至于漏洞在哪里,他接觸這些部門不多,卻說不上來。

    說過了自己的擔心,徐正只說是沒事,讓徐平不用擔心。這筆生意他與張天瑞商量過了,應該就是年節宮中大量用糖,沒什麼其他事情。而且李端懿的身份在那里,也不怕交了貨收不到錢。

    見父親如此篤定,徐平也不好再說什麼。而且臨近年關,他也要回莊里交待一下過年的事情。而且來開封城之前,徐平在莊里開始試制火藥,準備做些煙花爆竹到了年節燃放。

    此時的京城里是有專門的火藥作的,負責為軍隊制造軍用火器。但由于搞不清火藥的具體配方和比例,火器都很初級,主要用來放火發煙,最多里面攙些糞便巴豆之類的毒藥,用來引火和燻敵人。至于能夠爆炸的火藥,這個時代是還不存在的。與此相對應,民間也只是出現了煙花,「噗」地放個熱鬧,後世真正的煙花爆竹此時是不存在的。

    徐平只是記得公式,具體比例卻忘記了。所謂「一硫二硝三木炭」指的是化學反應的方程式系數,並不是質量比,要想得到真正能夠爆炸的火藥,還要推出大致的質量比來,再進行試驗才行。實際上由于用的原料不同,質量配比是有微小變化的,這都要經過試驗才能得出答案。

    離著過年還有一段時間,這次回莊剛好把這個比例試出來,做些煙花爆竹來境加過年的熱鬧氣氛。用這個來賺錢徐平從沒想過,他家里現在進財的項目很多,沒必要玩這麼危險的東西。

    除了煙花爆竹,臨近過年酒也要多備下一些。有了曹瑋的宣傳,徐家的酒也漸漸打開了市場,雖然不能直接向開封城銷售,卻有一些有權有勢的人家大量買了帶回家里喝。

    而且過了年,附近農莊從徐平這里訂制的新式農具也要交貨了。托前些年呂夷簡在濱州主政時提出的一項政策的福,農具的稅已經免了,其實這是一個大有前途的產業。

    總之臨近年節,諸事繁忙,對徐平來說,閑散的冬天快要結束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10 AM

第11章 回莊

    中午的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徐平坐在交椅上,聽著身邊的徐昌報告著這一個月來莊里的情況。他越來越接受現在的身份,真地感覺自己就是這個時代的一個小地主了。不過從管理手法上,徐平卻把自己放在前世的生產大隊長的角色上,于公于私,這都有說不盡的好處。

    莊里養的黃牛犢已經長起來,過了年就可以參加春耕了。為了種水稻,又買了八頭水牛,都是壯年大牛,由于通過主簿郭咨的關系,每一頭的價錢雜七雜八算上都不到八貫錢,都不算貴。

    養的近千只羊已經開始陸續發賣,由于臨近年關西北的羊成萬只地被運到京城,此時的羊價不算高,一只大羊不過五貫錢。徐平覺得有些不劃算,便只讓莊里把那些明顯已經不長了的賣掉,剩下的先養著,等過了年春天羊價起來之後再賣,反正有青貯的大量甜高粱和苜蓿干草作飼料。

    牛是不能賣的,由于官府限價,一頭牛的價格與一只大羊相差不多,根本就劃不來。此時開封府和京西路市場上的牛大多是從荊湖兩路販來,那里都是半散養在山坡和草地上,成本差不多只是一個路費錢,價錢倒是不高。

    莊里種的糧食只有沿河的幾百畝地,全部收成不足二十萬斤,莊里現在上上下下加起來也有五十多人了,即使有節余也不過十萬斤的樣子,全部賣出去也只能得兩三百貫足錢。以現在徐平莊上的收入規模,賣糧食已經沒有意義,全部都存到了倉庫里。不管哪個時代,土地如果只是用來種糧食,都不會有很好的經濟效益,與種植經濟作物比起來差得遠了。

    除了莊里的收入,莊子的規模也擴大了一些。自從宋老栓和田四海兩家起了房屋把家安在這里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六家莊客把家遷來,在徐平莊院旁邊起了宅院。徐平要招攬人口,地基都是免費給他們的,甚至蓋房子的時候,也都是莊客去免費幫忙,莊里還補助了他們一些糧食。

    靜靜聽著徐昌的匯報,徐平的心里也有一些喜悅。一個繁榮的小村莊在他的手里正現出雛形,一業興,百業興,再努力經營兩年,徐家莊或許會成為附件著名的富庶地方。

    把這些匯報完,徐昌又道︰「大郎,你走之前吩咐的,莊里利用農閑日子抓緊修路築渠。這兩天莊里到田地的路已經修得差不多了,要種地的地方水渠也都已經修好,其他荒地現在修了也沒用。莊客們商量,從我們莊到白沙鎮上的路也不好走,要不就用年前這段時間整修一遍。不過這路不是我們一個莊上的人走,相關的其他幾莊我找人去說了,他們卻不願意。如果只是我們自己修,莊客要去干活,莊上也要出糧食農具,成了其他莊子白白受惠,有些不劃算,只好等你回來定奪。」

    徐平睜開眼楮,對徐昌道︰「你先估算一下,如果把路修好,我們莊上要出多少人工,莊里出的糧食和其他雜物,折合多少現錢,再報我知道。」

    徐昌應了。

    自前世而來,徐平比這個時代的任何人都知道路的重要。一過了秋收,他便組織人手修理從莊里到田地的道路,雖然都是按照前世的鄉間機耕路的標準,並不是公路,更加不是水泥瀝青等硬路面,但也都平整寬闊,要求能夠讓兩輛牛車並排駛過。有了軸承,雖然不是橡膠充氣輪胎,莊里用的牛車和獨輪車也比從前好用了許多,又有徐平這個機械專業的人指揮,莊里制的車子絕對是緊湊好用,比原來的車子省力多了。

    溝渠是農田的根本,尤其是在這個沒有抽水機械的時代。不過周圍一帶都是沙地,治理溝渠比修路就麻煩多了。這個時代沒有水泥不說,周圍連黃泥都不容易找到,徐平只好用磚和陶片防滲,效果既不好,價錢又昂貴。燒制水泥的方法徐平也還記得,不過一是事情太多沒有時間,再一個此時這里的自然資源也不合適,原料都要從外地運來,便就暫緩了。

    把這些事情交待完,徐昌又道︰「大郎這次回來的時間剛剛好,明天莊里還有一件喜事,恰好能夠趕上。」

    徐平一愣,急忙問道︰「是哪一家?娶親還是生子?」

    徐昌道︰「是莊上的呂松,他與白沙鎮上的一個寡婦李四嫂好上了,明天便要娶到莊上來一起過日子。」

    徐平點點頭︰「這是好事!現在莊上人丁單薄,人越多越熱鬧。對了,莊里給他起了宅院沒有?就是聘禮,也可以贊助他一些。」

    徐昌笑笑︰「大郎想得多了,鄉下窮苦人家,哪里有許多講究。李四嫂又不是第一次出嫁的,明天娶進門來,擺個宴席熱鬧一下也就好了。這也是呂松兩口子的意思,不想大操大辦。」

    「不管怎麼說,這是我到莊里來之後的第一樁喜事,不能太馬虎了,顯得我們莊上小氣。對了,明天把我的馬給呂松騎著去迎親,莊里再出兩匹好絹給他們兩口做身好衣服。」

    一個莊子,最重要的是要有喜慶跡象,給人欣欣向榮的感覺,這樣才能夠招攬莊客前來投靠。此時中原一帶最缺勞力,對于田莊,招攬人力從來都是第一等的大事,花些本錢也是應該的。

    徐昌見徐平大方,贊同地說︰「大郎這樣想就好。那個李四嫂今年不過二十出頭,十八歲出嫁為人婦,不到一年丈夫就生病去世了。人精明能干,長得又有幾分姿色,不知多少人家想娶她。呂松能夠得她歡心,也是她聽說了我們莊上這一年好生興旺,大郎待下人又好,才肯嫁到莊里來。」

    其實還有一點,上次抓拿柯五郎一伙盜賊,呂松運氣爆棚,一槍刺死了頭領之一的二哥,從徐平這里領到了十貫賞錢,手頭寬綽了不少。他又是個仔細過日子的人,便就能起房屋娶媳婦了。

    這些平凡的莊客的人生就是這樣,年輕的時候四處打工討生活,遇到一個能夠穩定下來的地方,便就攢錢娶妻成家過日子。浪漫的愛情對他們來說是奢侈品,也不是生活的必須品,更實在的是兩個普普通通的人住在一起,一起來面對生活的風風雨雨,讓兩人的下一代健康成長。

    不知不覺間,徐平的這個小村莊正在改變著許多人的命運。

    徐昌把莊里的事情匯報完,兩人便一起去看新制的農具。

    大院里,高大全和孫七郎已經等在那里,兩人身邊是新制的幾輛車。

    一輛是新制的三輪車,比原來的小巧了許多,也緊湊了許多,與原來的比起來毫不起眼。這是徐平見了那些豪門大戶把自己的車改後的樣子特制的,這畢竟不是個人人平等的時代,不惹人注目是基本的生存哲學。車還是要用三個人駕駛,不過後排座位降了下來,不再高高在上。

    旁邊的兩輛車卻是新制的,與三輪車不同,這車只用兩個人,一前一後提供動力,前邊的人兼職操控方向。車輪都是鐵制,非常大,還都留了再插防滑板的洞。這是徐平新設計的,專門用來在水田里運輸秧苗稻谷和撒肥用的。若是在徐平前世,做這種工作有專門的船式拖拉機,用于在水田作業。不過動力機械牽扯到的技術太多,超出了徐平的能力,只好用這種代用品。

    水田的機械化作業即使在徐平前世也是個難題,很多工作用機械代替人工都非常不容易,而且效率很成問題,徐平也只好做一點是一點。水田里的運輸又是取難,由于地塊都小,牛車很長,用起來並不合適,只好用人力。

    見到徐平,高大全和孫七郎上來唱個諾︰「見過小官人!」

    徐平點點頭,對他們道︰「這新車騎得順了沒有?走上兩圈讓我和都管看一看?哪里不合適也好即早更改。」

    高大全和孫七郎領命,兩人上了新制的水田運輸車。

    高大全在前,兼職司機,孫七郎在他身後,只是專心負責蹬車。

    隨著高大全一聲「起」,水田車緩緩動了起來,在大院里走了兩個來回。

    車輪太大,走起來明顯顛簸,操控也不容易。高大全在車上緊握著把,一臉嚴肅,不敢稍微疏忽了。

    這是沒辦法的事,田里多溝渠田埂,只有用大車輪才能越障。要想減小車輪降低重心行駛平緩還要有足夠的越障能力,就要用履帶了。作為農業機械的根本技術,徐平對履帶自然熟悉,甚至是新式簡易的三角履帶他也是一清二楚,不過以現在莊里的技術能力,卻是達不到的。

    車子停在徐平身邊,高大全和孫七郎從車上下來。

    徐平點頭道︰「勉強也能夠用了,不過騎行起來也還是困難。你們幾個找些頭腦靈活的莊客,讓他們多騎熟悉一下,等到春天好用。」

    徐昌三人一齊答應了。

    此時太陽已經偏西,金黃的陽光灑在牆邊的積雪上,映出七彩的顏色。

    秀秀和甦兒在太陽正照到的牆邊,訴說著分別這一個月各自發生的事情,小姐妹自然有她們不被外人理解的情誼。

    秀秀把從城里帶回來的玩物吃食,什麼糖人啊,泥老虎啊,都是徐平陸陸續續買給她的,一樣一樣掏出來擺在地上,一邊與甦兒一起品評,一邊與甦兒一樣一樣分著。

    冬日的午後,這個小村莊顯得平靜而又詳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11 AM

第12章 煙花

    第二天一大早,徐平就被叫了起來,由秀秀伺候著盛妝打扮。此時林文思大多都是在京城里準備過年,莊上就徐平地位最高,呂松的婚禮有很多事少不了他。呂松和李四嫂兩人都是從外地搬來,在本地沒有親屬,作為主家,徐平要充為兩人的長輩為他們主持婚禮。

    天不亮迎親的隊伍就已出發,呂松騎著徐平的馬,莊上又去中牟縣里租了一頂轎子,由莊客抬著去白沙鎮上迎親。因為四時節慶要用,徐平莊上有鑼鼓嗩吶各種樂器,雖然並不齊全,一幫莊客也勉強湊出了一支樂隊。

    等迎親的隊伍走了,徐平帶著徐昌在莊門前布置迎親的煙花爆竹。雖然還沒有達到理想的爆炸危力,此時莊里制的爆竹也是能響的,只是還沒做成鞭炮,只是幾個大爆仗在門前擺成一排。煙花相對來說簡單,反正都是實驗品,二十多個分成幾排擺在一邊。

    收拾完畢,由秀秀伺候著吃罷茶飯,徐平便坐在正廳里耐心等候。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體驗,徐平自己都沒有成親,按說是不能給別人主婚的,但鄉下地方,一切習俗都讓位給他這位莊主的權威。好在這次婚禮一切從簡,不然也夠徐平頭痛的了。

    李四嫂作為一個寡婦,第二次成親,本就不適于大操大辦,一切不過是求個熱鬧罷了。依此時風俗,寡婦並不難嫁,二婚也不會讓人看不起。反而因為是寡婦,男方納的聘禮少,女方的嫁妝反而多,婚禮簡單花的錢少,條件好的寡婦在民間還是搶手貨。

    宋時婚俗還是按古六禮來的,但已經向實用化發展。比如定帖一禮,就是世俗所謂的婚書,男方會在帖上明列自己的財產,女方的回帖則會明列出嫁時帶的嫁妝,頗有徐平前世婚前財產公證的意味。以後一旦離婚,就是此時官方所謂的「和離」,是要按此分割男女雙方的財產的。所以夫妻成親之後女方嫁妝在夫妻共同財產中佔的比例越大,話語權就越大,與後世也相差無幾了。

    就在徐平在大廳里喝了兩盞茶,等得有些心焦的時候,門外傳來鑼鼓嗩吶聲。莊上的莊客聽見聲音,一窩蜂都跑了出去,就邊秀秀也跟著去看熱鬧。這次婚禮與上次徐昌的婚禮不同,那次有徐正夫婦操辦,又由于一些特殊的原因辦得草率,這一次就正規多了。

    徐平作為此時家主,卻不能亂跑,只好一個人坐在大廳里等候。

    隊伍到了大門前,徐昌指揮著莊客點起煙花爆竹。由于火藥的比例不佳,爆竹只是發出幾聲悶響,大白天的煙花也遜色許多。

    但這些都是此時的人們以前見所未見的,聽見響聲,看著煙花,一起哄然叫好。一起仰頭看著空中剩下的硝煙,回味無窮。

    一個婆婆把李四嫂從轎子上扶下來,對她道︰「四嫂快看,這般熱鬧!遠近百里之內的鄉村,再沒一家有徐家莊這般繁華,你新嫁的郎君在莊里又是有職事的,自此之後你就可以安心過好日子了。」

    李四嫂微微笑著,沒有說話。

    呂松因為做事謹慎,雖然沒當上押班,在莊里也是個伙頭,一個月比普通莊客要多上五十文錢。現在莊子規模小還看不出來,照這個速度發展下去,幾年之後莊子發展起來,呂松也就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了,所謂水漲船高。

    見李四嫂下了轎子,一幫莊客圍著她和呂松喊著要攔門錢。此時到了最後一步,不是小氣的時候,呂松取出兩大把銅錢,朝著人群胡亂撒去。莊客一起都去搶銅錢,呂松用通心錦牽著李四嫂進了莊門。

    徐昌和送親的婆婆引著兩位親人來到大廳前,贊著拜了天地。這第一拜按此時規矩應該是拜祖宗,呂松是個浮客,也沒有祖宗可拜,只好拿天地作祖宗,勉強算數了。接著引到徐平面前,夫婦兩個向他拜了。這一拜原是拜公婆,呂松又是沒有,只好讓徐平這個主家勉強當了這個角色。按此時律法,主家就是一家之長,也還說得過去。此後新人交拜,便算禮成。

    這是鄉下地方,一切都不講究,李四嫂又是個二婚,原就是要從簡,其它的繁文縟節便都一切都省去了。

    行過了禮,呂松便引著新娘回到自己在莊外的小院里,讓新娘子在那里安歇。原本還有個撒帳的習俗,是新人娘家顯擺嫁妝的時候,布置好了新房是由娘家人守著不讓別人進去的。李四嫂家里只有她孤身一個,既無長輩,又有兒女等晚輩,也都省去了。

    把李四嫂送回新房,由秀秀和甦兒兩個小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12 AM

第13章 折支

    平平淡淡的日子一下就到了來年的二月,冰雪消融,迎面吹在臉上的風已經沒了寒意,河邊的柳樹也吐出了新芽。

    這是鄉村里繁忙的時候,春耕,春種,一年之計在于春。

    不等出了正月,徐平就回到了莊里,組織莊客修整田地,治理渠壩。圍繞著去年修整的水壩,開出了五百多畝地用來種植水稻,入冬前都已經深耕,此時要起壟平地。相應的甜高粱的種植面積減少,青貯飼料剩的還有很多。

    這一天徐平分派了各班的工作之後,在院子里接待來提從莊里買的農具的幾個員外。

    李雲聰一臉媚笑,對徐平道︰「小莊主,你們莊里還有沒有蘆粟的種子?我莊里今年開的荒地多,也想種一點。」

    徐平看著他那一張黑臉就恨不得扇一巴掌,所有打交道的莊主員外里,就數這個家伙最奸滑。什麼開的荒地多?還不是徐平莊上做青貯飼料的事情傳了出去,周圍今年種甜高粱的莊子多了不少,種子也不好買了。李雲聰一向小氣,別人動作的時候他舍不得出手,等到開春看見徐平莊上乘著價高開始大量出售養的羊,賺了大錢又眼紅了。

    這些技術徐平也沒想藏著掖著,附近的莊子用各種方法從自己的莊客口里套話的事情徐平知道,從來也沒去阻止。靠著前世帶來的技術吃獨食,這點出息能成什麼氣候?農業技術不比白糖,推廣了也礙不著徐平賺錢。

    不過李雲聰這種只會耍小聰明的小地主徐平還是看著討厭,沒好氣地道︰「我莊上用高粱的地方多,最近又添了幾匹馬,自己用還不夠呢,哪里有多余的賣給你!去尋別家吧!」

    一旁的葉添龍興奮地對李雲聰說︰「李員外,我莊上有!一斗只收你二百文足錢,十足良心!你要不要?」

    李雲聰不住地嘆氣︰「葉胖子,你就搶錢吧!雖然這是個青荒不接的時候,但京城里糧食也不到五十文一斗,沒人吃的高粱你敢要二百文!還是足錢!你這樣黑心,不怕老天爺用雷打你!」

    葉添龍把嘴一撇︰「愛要不要!還用雷打我,老天爺瞎了眼才保佑你這種人!種子,我賣的是種子,你明不明白?」

    相對來說,葉添龍比李雲聰大氣,從徐平莊上定的農具最多,甩開了膀子準備在新的一年里大干一場,緊跟徐家莊的腳步。這種大客戶,徐平就看著順眼多了,有滋有味地看他擠兌李雲聰。

    正在這時,白沙鎮上酒樓的主管譚本年從外面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對徐平道︰「小主人,夫人從京城托人帶話來,說是老主人病倒了,讓你立即去京城,十萬火急,不要耽擱!」

    徐平吃了一驚,一下站了起來。

    老爹徐正的身體一向結實,但一年到頭也難免會得點小病,從來沒見母親緊張過。這次用了十萬火急的話,老爹必然病得不輕。

    自徐平來到這個世界,他的小家庭可說是父慈子孝,其樂融融。雖然老爹貪錢,母親要強愛面子,都有點小毛病,但從不做過份的事,都是心地善良的普通人。這是一個普通的小家,也正因為普通,才更加顯出親情的珍貴。

    把徐昌叫來,略吩咐了幾句,徐平便騎馬出了莊院。

    自白沙過中牟,一路沿著東西兩京之間的官道行走,到京城也差不多有八十里路。徐平上午出發,下午才到京城的家。

    一進門,徐平就發覺氣氛不對。保福和豆兒無精打彩,一個蹲在牆邊煎藥,一個在一邊擇菜。

    見到徐平,豆兒馬上放下手中的菜,飛一般地到徐正房里,一邊口里喊著︰「夫人,小官人到了!」

    保福上來見禮,徐平問他︰「家里出了什麼事?」

    不等保福回答,張三娘已經從屋里出來,還沒開口就掉眼淚︰「我兒,你可算是來了!快來看看你阿爹——」

    徐平再顧不上理保福,隨著張三娘進了屋,見到爹爹徐正躺在床上,臉色臘黃,兩眼無神,直勾勾地看著房頂。

    徐平走上前去,輕聲問道︰「阿爹,你是哪里不舒服?這怎麼突然就病了?是不是最近乍暖還寒,得了風寒?」

    徐正扭頭看著徐平,長嘆一口氣,只是搖頭。

    張三娘走上前來,推了丈夫一把︰「你倒是說啊!我們兩個養大兒子,不就是要為爹娘出力?你這樣賴在床上,什麼時候是個頭?」

    話沒說完,眼淚又流了下來。

    徐正看著張三娘,又是長嘆一口氣,卻還是沒有開口。

    徐平見這樣不是辦法,起身拉著母親來到外面屋里,小聲問她︰「到底是怎麼回事?阿爹在外面受了別人的氣?」

    張三娘小心看了看屋里的動靜,才壓低聲音跟徐平說︰「大郎,你記不記得年前宮里從我們鋪子和買了兩萬斤白糖?」

    徐平點頭︰「記得,是我回莊里忙了些日子才備齊貨。不對,那時我就跟阿爹講過,小心被宮里的內侍和勢力人家合伙欺負,阿爹都是說沒事,不過是正經生意。難道還是那批貨出了事?沒收到錢?」

    張三娘嘆口氣︰「一文現錢都沒見到!折支,折支,折來折去只給我們一堆陳年舊茶,都已經爛透了,老鼠也不咬上一口!就這,卻當作上好新茶折給我們,兩萬斤白糖白白送了出去!」

    徐平聽了一怔︰「怎麼會有這種事?」

    怎麼不會有這種事?無論是什麼人,我大宋朝廷從來都不會痛快給現錢,就連官員的俸祿,大多時候也是半給現錢,半數折支,不然那麼多貨物都是由朝廷專營,賣給誰去?更何況一個生意人家。不知多少商家都是折支的時候被公吏上下其手搞得傾家蕩產,官家生意不得不依靠商行硬攤派。

    張三娘禁不住又抹眼淚︰「一萬多貫錢,大郎你也知道你阿爹的性子,這不是活生生要他的命嗎?」

    徐平忙安慰母親︰「錢都是外物,隨時都可以掙來,身子卻是自己的,你好好勸勸阿爹,只當是從來沒掙到,不要氣壞了身子。」

    張三娘苦笑︰「到了錢字上,你阿爹是能勸動的?」

    徐平也是默然。自己這個爹什麼都好,就是對錢看得太重,精打細算把每一文錢都守得死死的。一下子一兩萬貫沒了,這可真是要他老命。

    不過躺在床上能解決什麼問題?想辦法把錢要回來才是正經。

    徐平問張三娘︰「那鋪子也不是我們一家的,李家怎麼說?」

    「又能怎麼說?只是答應托人想辦法,但卻放出話來,這種事情太麻煩,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也不保證一定能把錢要回來。」

    聽著張三娘的話,徐平也考慮起來。宮里買糖簡單,付款就麻煩了,涉及到的部門太多。按此時規矩,全給現錢是不可能的,官員俸祿、兵士的軍餉全發現錢還要皇上特旨,更何況是商家的貨款。但大多時候雖然折支,也並不會讓商家吃這麼大的虧,專賣品在朝廷手里也沒用。正常來說,折支之後虧上個一兩成還說得過去,中間過手的官吏總要得點好處,大宋朝的公人世界又不是說說的,官員領折支的俸祿還經常吃經辦吏人的虧呢。但一下貪了兩萬多貫的錢,就絕不是下面經辦的公吏敢干的,更何況還牽涉李家這種豪門。

    誰敢這麼干?

    徐平一下就想到了馬季良。馬季良此時的正式職務正是提舉在京諸司庫務,折支的東西大多都是在他屬下的庫里出來的。付款時的折支並不是一下子就說你多少錢我折給你多少東西,經常會折了又折。比如最開始付款的人說我用礬折給你吧,結果到了庫里並沒有那麼多礬,便就改成折多少礬折多少香料,結果香料庫里也不給你,再改成折多少茶。這樣折來折去,有的吃虧有的賺便宜,最清楚的就是經手的吏人,這也正是他們漁利的時候。

    昧下一兩萬貫錢這麼大的數額,沒有高官點頭怎麼行?

    以前牽涉到錢的事情,徐平大多是能忍就忍了,可這次不行。倒不是數額多少的問題,馬家找他們家的麻煩,這樣一次一次什麼時候是頭?更何況徐正的性子,不能把錢要回來他的病只怕是難好。

    想過之後,徐平對張三娘道︰「媽媽,你只管去勸阿爹,貨款我去想辦法,總要把錢要回來,不能白白給人兩萬斤白糖。」

    張三娘一聽抬起頭來︰「連李太尉那種身份都沒辦法,你又能怎樣?大郎,常言道民不與官斗,你可不要惹出禍事來。」

    徐平道︰「有時候並不是官大就管用,一物降一物,清平世界,哪里有被白白搶錢的道理?只管放心,我自有分寸。」

    「你要怎麼做?」

    徐平實際上也沒什麼頭緒,但母親問起,只好答道︰「我先去鋪子里,看了折給我們的茶再想辦法。你們只管在家里等消息就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18 AM

第14章 茶法

    徐平到屋里又陪了父親一會,看看天色乘著天還沒黑,騎馬來到了州橋附近的白糖鋪子里。

    劉小乙正在鋪子里幫忙,看見徐平,急忙過來牽馬。

    進到鋪子,張天瑞看見徐平,急忙迎上來問︰「小官人今天怎麼有空?」

    徐平沉著臉道︰「我阿爹躺在床上幾天了,我怎麼能不來?」

    張天瑞看見徐平臉色不對,不敢多說,從外面叫了當值的主管鄭天林來到後面房里,對徐平道︰「想必小官人是來問那些陳茶的事情,這是鄭主管一手去辦的,有什麼話可以問他。」

    鄭天林上來見過了禮,徐平也沒讓他坐,只讓他把經過說清楚。

    其實鄭天林也是無耐,不過事情落在頭上,也沒有辦法,只好把那兩天去收錢的經過詳細講了一遍。

    因為白糖是宮里用的,原則上是要由內藏庫付賬。內藏庫由太祖時期的封樁庫而來,開始以每年的財政盈余和平定江南川蜀的繳獲為主,目的也是為了發生戰爭時充作軍費不必向民間征斂,及作為後來收復幽燕時的經費。

    但作為皇帝的私人金庫,後來慢慢變味,開始有了一些固定的征收科目,並慢慢脫離三司部門的掌控。直到前幾年丁謂任三司使時,覺得如此一大筆財賦完全游離于中央財政之外,管理很不方便,才想辦法再收內藏庫的權。丁謂雖然是權臣奸相,其能力卻是不容置疑的,逼迫前朝真宗皇帝同意三司使和三司副使有對內藏庫儲存情況的知情權。要知太祖太宗兩朝崇尚節儉,內藏庫儲存了大量財富,被好大喜功的真宗皇帝揮霍一空,不得不從朝廷的正常賦稅里抽成填充,他是很不想被外臣知道自己小金庫的詳情的。

    此時的內藏庫除了一些歷代的常例收入,比如開采出來的金銀,是山澤收入,歷朝歷代都算皇帝的私藏。比如各地的土貢,也入皇帝的私藏。比如市舶收入,皇帝私藏要抽走大頭。還有一項大收入是每年新鑄錢幣的分成,勉強可以算山澤收入,內藏也要抽走很大一部分。此時這些常例收入已不能滿足皇帝的胃口,還會把一些州軍的稅賦、大多絲織業發達地方的綢絹收入納入內藏。粗略算來,此時的內藏收入大約佔三司財政收入的六分之一。由皇帝完全掌握這麼一大筆財富,使他可以對三司形成居高臨下之勢,進行強有力的制衡。

    內藏庫的支出大約有以下幾項,皇室人員的消費、文武群臣賞賜、很大一部分軍費、恤災,還有日常的助三司經費。實事求是地講,皇室消費不佔大頭,大部分花銷還是賞賜、軍費和助三司。

    白糖鋪子這次吃虧的根源,就在最後一項上。

    內藏庫抽走如此巨額的財富,導致三司的收支常年不能平衡,向內藏庫借貸幾乎成了每年慣例。這種借貸往往都是有借無還,過幾年皇帝就要蠲免。皇帝也不勝其煩,到了前朝真宗皇帝天禧三年,決定內藏庫每年撥六十萬貫錢給三司,不許再借。然而現實情況由不得皇帝任性,每年六十萬貫的錢照常撥出去,三司仍然還是會向內藏庫借貸,一有天災人禍,這個數額就會大得嚇人。

    鄭天林那天隨著宮里的內侍去內藏庫領錢,卻都說沒錢給他,只是批條子給他折成其它東西。兩天下來跑了不下十個衙門,最後全部折成了茶,讓他到三司屬下的庫里去領,說是沖抵三司的借款。

    三司借錢哪有還的?跑了幾個地方,就領了一堆陳年舊茶回來,連帶里面還有幾窩老鼠,一起進了白糖鋪子。

    徐平此時也已大致了解此時的制度,這時的三司就是個怪物,財政、審計、甚至官員的考核無所不包,比他前世的發改委權力還要大上很多。三司使被稱為計相,與中書、樞密院並稱三相,可想而知其權勢之盛。

    這樣一個龐然大物,出了這種爛事,說實話,想抗議你都不知道要去找誰,正常渠道根本走不通。

    聽鄭天林講完,徐平問張天瑞︰「都管,李太尉怎麼說?」

    張天瑞期期艾艾,不大想說,見徐平臉色越來越黑,才勉強道︰「我說了小官人不要生氣,太尉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徐平冷冷地道︰「誰沒有苦衷?這樣大的數目,對我們這種人家幾乎就是傾家蕩產!我阿爹氣得病到在床,出了意外我找誰去?!」

    張天瑞嘆了口氣︰「太尉的意思,暫時咽下這口氣,茶和三司開的憑條都留著,等過了風頭再去把錢要回來。」

    「什麼風頭?」

    此時朝政穩定,沒聽說什麼大事,難道李家有什麼特殊消息?

    張天瑞道︰「小官人不知道,自從前年三司使李仲詢相公改革茶法,以貼射代替原來的三說法,好多茶商大賈失去了厚利,紛紛撓撓,要把貼射法廢掉。此時孫宗古學士不知為了什麼,攻擊貼射法尤為賣力。他是當今皇上的首席講經官,身份非他人可比,貼射法已是岌岌可危。我們此時鬧起來,就不知會被哪一派當了借口。他們都是位高權重的,我們生意人家,何必得罪?」

    李仲詢即是李咨,字仲詢,此時任權三司使。孫學士即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19 AM

第15章 擺攤

    第二天一大早,徐平就來到白糖鋪子里,帶著鄭天林、劉小乙和幾個小廝把庫里的陳茶搬到了路邊。

    店門前幾步遠的範圍內還是可以擺攤的,白糖沒有擺出來的必要,全部都擺上了茶葉,高高堆起像一堵牆。

    此時的茶基本分為團茶和散茶,團茶價高,鋪子里領回來的就都是團茶。徐平看了印記,有的已經在庫里放了近十年了。雖然同是茶餅,團茶可不是普洱,放久了就爛掉了,散發著一股濃烈的霉味,哪里還能入口。

    太陽升起,汴河邊的大路上人漸漸多了起來。此時正是春天,開封城里百姓有沿河看柳的習慣,沒事就走到這條路上來。

    有人看見了鋪子里擺出來的茶葉,便高聲調笑︰「主人家,你這里擺的是磚頭嗎?蓋房子卻還嫌酥了些!」

    鄭天林道︰「不要胡說,這是無為軍上好團茶,六十八文一斤,三司官庫里出來的憑由,童叟無欺!」

    一邊說著,一邊把抄好的紙條分別掛到相應的茶堆上。由于收到的茶太多,店的門前擺不下,徐平便只讓把那些所謂的上品好茶搬出來。這些茶價錢最貴,但一樣也都腐爛得不能用了。

    開封城里的閑漢多,要不了多久鋪子前面就擠滿了人,指著那堆茶指指點點。此時消息已經傳開,都知道這鋪子是被三司給坑了,在這里出氣。不過大家都是看個熱鬧,並沒有往其它地方去想。

    徐平只是在一邊冷眼旁觀。就在不遠的州橋上每天來來往往多少政府大員,這事情要不了多久就能傳遍開封城。此時的人們還是樸實,被欺負得狠了去敲登聞鼓的就有,想這種歪門邪道抗爭的就少了。

    正在大家圍觀得熱鬧,突然從茶堆里跑出來幾個老鼠,吱吱叫叫著鑽進了人群。人群里有女眷,立即響起幾聲淒厲的尖叫聲。

    一個閑漢道︰「你這里賣的茶,還是有老鼠的?」

    劉小乙正兒八經地道︰「不要小看這窩老鼠,可都是三司庫里的,平時不知吃了多少好東西!我們搬茶,都是小心翼翼,生怕把它們嚇跑了,要知道以後再也沒有地方找到這麼金貴的老鼠。誰知道被你們一叫,全都嚇跑了。這可如何是好?主人家問起來我不好交待!」

    眾人哄然大笑。

    看看快接近中午,人越聚越多。徐平有點倦了,便想找個地方坐著喝茶。正繞過人群,正與石延年撞上。

    見過了禮,徐平問石延年︰「石兄這是要去哪里?」

    石延年嘆口氣︰「正是來找你。那邊有個茶鋪,我們過去坐著說話。」

    這茶鋪正臨著汴河,五六張桌子也都干淨整潔。徐平和石延年坐了,隨便要了兩樣果子吃著。

    喝口茶,石延年才問︰「兄弟,你在鋪子前擺出那麼大陣仗要干什麼?」

    徐平笑笑︰「原來這事!年前我鋪子里賣了兩萬斤白糖給宮里,結果一文現錢都沒見到,只是拉回來這一堆爛茶!天氣好,我拿出來曬曬。」

    石延年道︰「你不知道,今天好幾位相公退朝經過州橋時都見到你這里在鬧,想必大多都已經差人來把事情問清楚了。張相公因為我們兩個友善,特意讓我來問問是怎麼回事,還有沒有什麼其他隱情。」

    徐平見石延年說得認真,也不好再調笑,便對他說︰「我們自己人,就對你實話說了吧。為了這一筆錢,我爹已經病倒在床,幾天不能下地了。我想來想去也沒有什麼辦法,只好這樣做,哪位貴人看見幫一把也就好了。」

    「現在是滿天下的貴人都看見了,不用出今天,連皇上太後也都就知道了。你倒真會選地方,一半的朝臣都要從州橋這里走,想不看見都難。」

    石延年只是苦笑著搖頭。他的層次太低,並不能了解最上層那些官員的想法,但可以肯定是會被一些人做文章。張知白在宰執里算是孤家寡人,無黨無派的,反而沒什麼其他心思,讓他來問問是看自己能不能幫上忙。

    徐平卻不在乎,自己遵紀守法,擺攤賣東西而已。至于哪些人會利用這件事情攻擊政敵什麼,跟他有什麼關系?

    卻說馬季良罷了朝,到官署里處理了一些雜事,便回到自己在京城的家里。他家里有錢,現在官也不小了,在內城有自己的宅第。

    剛剛換上常服,正要叫茶,卻見一個貼身僕人過來,見過了禮對他道︰「官人,州橋那里出了事情,你有沒有聽說?」

    馬季良一愣,才坐下來慢吞吞地道︰「什麼事情?說給我聽。」

    僕人道︰「官人還記得徐家在州橋附近與李防御家合開了一家白糖鋪子嗎?他們年前賣了兩萬斤白糖給宮里,結果前幾天卻只收到了一堆爛茶,一文錢也沒有見到,正在那里鬧呢!」

    馬季良皺了皺眉頭︰「這與我有什麼關系?」

    僕人頓了一下才道︰「官人,他們的茶全是從三司的庫里出來的,可都是歸官人管著。現在滿開封城傳遍了,說是官人讓手下人刁難徐家,故意給他們爛茶昧他們的錢。」

    「什麼人胡言亂語!」

    馬季良騰地站了起來。一兩萬貫錢的茶,哪里需要經過他的手,手續全了自然可以從庫里提出來,跟他有什麼關系?天地良心,他連徐家跟宮里的白糖交易都不知道,哪里會動這些手腳。

    僕人見馬季良動火,小心地道︰「官人,不是小的多嘴,我們家本就與徐家有舊怨,扯上這種事情,必定會有人亂說。事情的內情誰也說不清,那些嚼舌頭的一定事情都推到官人身上來了。」

    馬季良來回踱了幾步,臉色變幻。他商海官場縱橫這麼多年,怎麼會看不出這里面的利害關系?徐家的茶朝里沒人問也就算了,只要問起板子就會打到他身上來,都沒地方喊冤去。現在他就是回到衙門里,把那天經手的人一個一個抓起來查清也無濟于事,朝臣彈劾得肯定還是他。

    現在最重要的是消除影響,最好立即派人把錢給白糖鋪子送去,把所有的茶收回來,再處罰幾個小吏,把事情胡弄過去。但一想起年前與徐平和張知白在一起時的情景馬季良就很不爽,自那一天後,所有人都知道那座酒樓是他從徐家手里奪來的,時不時就會有人拿出來說事。

    最終,馬季良咬了咬牙,對那個僕人道︰「你拿了我的名刺,去開封府讓他們把那間鋪子封了!此事我本不知情,怎麼好讓謠言四起?縱是有不對的地方,也要等衙門查清楚了再說,豈容他們鬧事!」

    僕人想說什麼,最終沒有開口,只是拿了馬季良的名刺出了門,上馬向開封府行去。

    他實在想跟馬季良說,開封府不是馬家開的,你讓他封鋪子就封鋪子?知開封府的那可是宰執的候選人,會把一個馬季良放在眼里?更何況此時的權知開封府王臻,正是上一任的提舉在京諸司庫務,純粹為了避嫌,他不會插手這件事情。

    最近兩年馬季良這官當得太順了,腦子都昏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48 AM

第16章 還錢

   王臻收了馬季良的名刺,連他手下的僕人都沒見,更沒一個字回復,就打發了出來。馬季良接到回報,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第二天,第一個站出來針對馬季良的是張知白,以中書的名義要求馬季良對三司庫以爛茶頂帳的事情作出回復。這道命令甚至沒有經過三司使,直接到了馬季良手里。三司使號為「計相」,但其常務是中書屬下,人事也被宰執掌控,實際上還是中書門下的衙門。

    事情到了這一步,馬季良也豁出去了,回復因為茶法變更,官方收到的都是商人挑剩下的茶葉,官方的庫里只有這種貨色。折支成茶跟他沒有關系,但讓他發茶就只能如此。

    回復到了中書,宰執就起了分歧。張知白主張派人查三司的庫,看馬季良說的是否屬實。魯宗道卻認為馬季良是故意鬧事挑戰新茶法,根本不需要費事去查,把這人趁早踢出京城去是正經。也不知他從哪里打聽到宮里買白糖是內侍閻文應主持的,直接上書彈劾這兩人內外勾結,以次充好,貪昧錢財,意圖栽贓新茶法。

    事情到這一步,就超出了幾位宰執控制的範圍。

    太後要回護馬季良,事情便就轉到了新茶法與舊茶法的比較上來。

    李咨是新茶法的主持者,上書詳列了新舊茶法的比較,但他腦怒中書直接越過自己去找馬季良,此時三司庫里的存茶到底如何就略過一字不提。

    因為這一件小事,新舊茶法的議論再起,朝中大臣互相攻訐,再無寧日。

    自從把陳茶擺到了路邊,徐平沒事便到相國寺去逛。相國寺的書鋪為了搶生意,內容無所不包,像這種熱鬧的事件,朝中大臣的奏折,最晚第二天在書鋪里就有出售手抄本,極為快捷。沒人知道這些奏折是從哪里流出來的,但多年來就已如此,大家已經習已為常。

    看著一份份奏章,各個都是高屋建瓴,凜然大義,說得有鼻子有眼,好像不按他們說的馬上就要亡國一般。

    徐平卻越來越覺得有些不妙。

    隨著時間的推移,幾天之後,奏折的內容全部都集中到了新舊茶法的攻訐上,而白糖鋪子收到陳茶的事情竟慢慢在奏折里消失了。新舊茶法如何,跟此時的徐平沒半毛關系,他只關心自己的錢什麼時候要回來。而一旦失去上層關注,他的小心眼也就沒了用處,幾個公人就能逼他把茶搬回屋子里去。

    事情就這樣拖了十多天,眼看就快到三月了,茶雖然還擺在外面,但已經沒有人圍觀了。這十幾天里,也賣出去了幾十餅茶。徐平心里明白那都是什麼人買的,都是買了回去給自己主人看的。然而,在徐平買來看的朝廷奏折里,已經徹底沒人提起這堆陳茶了。

    徐平的心慢慢也涼了,只是等著看開封府什麼時候來人逼自己把擺在外面的茶收起來。事情沒有結果,徐正一直病在床上,請了很多名醫看,也說不上來什麼病征,只是渾身無力,沒有半分精神。

    這一天徐平沒精打采地來到相國寺的書鋪,這已經成了他每天的例行公事,看看有什麼新消息,等待那個最壞結果的到來。

    書鋪里的主管童安遠已經與他熟了,看見徐平,笑道︰「看小官人的樣子,再沒有好消息,要不了幾天也要病倒了。」

    徐平勉強地笑笑︰「主管不要說笑!」

    童安遠手里捏著幾張紙,對徐平揚了揚,笑著說︰「我這里有一劑良藥,小官人一看必定藥到病除!你要怎麼謝我?」

    徐平天天在他這里買奏章看,童安遠知道他是州橋那邊白糖鋪子的小主人,當然知道是為了什麼事。今天既然這麼說,怕不是有了什麼好消息?

    徐平快步上前,一把那幾張紙搶過來,口中道︰「哪天主管有閑,我請你飲酒。一色絕品好酒管夠!」

    這是一份新的奏章,來自一直沉默的呂夷簡的奏章。

    自新舊茶法爭論再起,作為參知政事的呂夷簡一直沉默,直到昨天才上了第一道關于茶法的奏章。

    把這幾頁紙看完,徐平有點摸不著頭腦。首先對他們家是好事,奏章里說的第一件事就是事情的緣起,都是因為白糖鋪子收到了腐爛的陳茶,才發生了後邊那麼多事。這是第一份認真對待陳茶的奏章,說得明白,白糖是宮里用的,三司以陳茶付賬,是不給皇上和太後臉面,必須予以嚴懲,三司使和提舉諸司庫務都難辭其咎。收到陳茶的商家,可以由三司把陳茶收回,由宮里重新付賬,以示皇恩。至于新舊茶法,既然爭論激烈,那朝廷就再選人重議好了,這最重要的爭論卻被他輕輕揭過。

    徐平把奏章看了幾遍,迷惑不解。自己家跟呂夷簡有親戚?沒聽說過啊。但他這份奏章卻完完全全都是為徐家著想,能夠把錢要回來,至于最關鍵的茶政爭議卻相當于沒說。或許是李家托了他的關系?沒聽說李家這麼大面子,呂夷簡八面玲瓏,怎麼會跟宗室外戚這種只會壞事的套近乎。

    童安遠見了徐平的樣子,笑著問道︰「小官人是以為這奏章是假的?」

    徐平搖了搖頭︰「你們書鋪的信譽我如何信不過?只不過呂相公的這份大禮太重,我竟一時接受不了。」

    閑聊兩句,徐平告辭︰「等到事情過了,請主管飲酒!」

    捏著這份奏章,徐平不回鋪子,直接回到自己在光化坊的家里。

    此時快近中午,保福出去買東西了,豆兒在屋里忙張三娘交待的活計,庭院里一個人都沒有。

    到了屋里,坐在徐正床頭的張三娘見到徐平,問道︰「大郎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鋪子里沒事了嗎?」

    徐平道︰「鋪子里能有什麼事?我今天給阿爹帶了劑良藥回來!」

    徐正無精打采地道︰「大郎的孝心我知道。可憐我這病卻是無藥可醫,一輩子辛苦,到老來竟是這個結局。」

    止住要說話的張三娘,徐平把奏章伸到徐正頭上,口中道︰「阿爹看看這是什麼?」

    徐正搖頭︰「我現在哪里還看得了這些?」

    徐平便俯下身子,輕聲把呂夷簡的奏章讀了一遍。

    徐正聽完,愣了一會,猛地抬頭︰「這麼說來,宮里有可能會還我們錢了?大郎,不是你寫了來安尉阿爹的?」

    徐平笑道︰「阿爹說哪里話,這些日子我天天都到相國寺買朝廷的奏章,這是最新的一份。」

    徐正做了一輩子生意,當然知道有不少同行專門天天收集朝廷重臣的奏章,從里面發現商機。徐平說得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他不信。

    把奏章拿到手里,徐正湊上去看,多少日子吃不下喝不下,卻是頭暈眼花,根本看不清。便對徐平道︰「我兒,扶我到院子里陽光下看個清楚!」

    張三娘忙拿件衣服給徐正披上,口中道︰「注意些,不要著了風寒。」

    語氣中卻是喜不自禁。十幾天了徐正都是病在床上,今天能夠下地了就是病要好了。

    由徐平扶著來到院子里,徐正找個陽光好的地方坐了,拿著奏章翻來覆去看了幾遍,口中喃喃道︰「這真要還錢了?幾萬貫啊!一輩子就賺這麼多。」

    徐平輕聲說︰「這奏章上去,只要太後或皇上說個可字,錢就回來了。」

    呂夷簡的奏章里把還錢和皇室的面子掛鉤,又不是多大的數目,沒有理由賴著不還,太後和皇上還不至于那麼沒臉皮。

    到了晚上,徐正連喝了幾碗粥,臉色也紅潤了起來,只盼著天亮,連床都不想上了,好像賴在床上十幾天的不是他一樣。

    天剛蒙蒙亮,徐正就把徐平叫了起來,對他道︰「聽見沒有,外面喜鵲吱吱喳喳地叫,今天必有喜事!我們快去鋪子里。」

    徐平看著天色,無耐地說︰「阿爹,現在天還沒亮,外面連個行人都沒有,去鋪子里有什麼用?再說你病倒在床多少日子了,好好養養身子,鋪子里有我看著就行了,有什麼好消息馬上回來告訴你。」

    張三娘已經從屋里出來,對徐正罵道︰「老漢,你瞎折騰什麼?好好回屋里躺著去!外面有大郎就夠了,你去有什麼用?」

    徐正被娘兒兩個說,不好再回嘴,只好道︰「也好,大郎你早些到鋪子里,有了消息回來告訴我啊!」

    被父親這麼一鬧,徐平也睡不著了,干脆起來。洗漱罷了,豆兒卻還沒起來做早飯,想起外面有賣吃的,徐平便出了房門。

    此時天剛微明,路上只有三三兩兩的行人。徐平到了汴河邊的大路上,慢慢走著到了州橋下面。

    州橋上卻已經很熱鬧了,路兩邊擠滿了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

    這里大多都是伺候自己主人上朝的僕人,在這里買點東西吃等主人下朝。還有一些沒有上朝資格的小官和公吏,御街兩邊州橋以北擠滿官署,每天在這里上下班的以萬人計,熱鬧非常。

    這個時代極有農耕民族的特色,早睡早起,上班絕早。京城里第一撥喧鬧的聲音就是上早朝的臣子們,然後是去衙門里的官吏。有頭有臉的人物上過了早朝,還要回到官署處理日常事務,也夠辛苦的。由于請病假躲早朝的人太多,前幾年還特別有旨意,凡是病假不上朝的都要有醫生證明。

    徐平有時候也在想,這年頭當個官,尤其是在京城里當個朝官,得有多辛苦,到底有多大意思。怪不得有的重臣年老了都想到外地找個好地方養老,在京城里伺候皇帝還真不是一般人干的。

    到了州橋上,徐平到個餛飩攤子要了碗餛飩喝了,看看天邊的太陽已經冒出了個頭,但付了賬溜達到白糖鋪子門前。

    今天又是鄭天林當值,指揮著小廝開了鋪子,看見徐平站在外面,急忙上來見了禮︰「小官人今天好早!」

    徐平道︰「起得早,閑來無事,過來看看!」

    由于陳茶的事情一鬧,最近鋪子的生意不怎麼好,徐平與鄭天林坐在櫃台後面閑談,一上午也不過賣出去幾十斤。

    看看快到中午,徐平讓在店里招呼的劉小乙去買點果子包子之類的,給大家做個零嘴。此時不流行吃午飯,但人到了那個點總會覺得餓,要吃些零食。

    劉小乙剛走,店里就來了一個小黃門,二十多歲,身材高大,相貌堂堂,除了沒有胡子,看起來也是一個好男兒。

    問了小廝,小黃門來見徐平和鄭天林。

    雙方見過了禮,小黃門道︰「在下石全彬,在宮里皇上身邊使喚。這鋪子你們哪一個主事?」

    鄭天林道︰「在下是這鋪子里的主管,這位是我們鋪子的小東家。」

    石全彬看著徐平︰「請問貴姓?」

    徐平拱手答道︰「在下徐平。」

    石全彬笑笑︰「主人家在這里最好!你們鋪子里年前不是有兩萬斤白糖賣入宮中嗎?我奉當今皇上之命來給你們付賬!」

    皇上兩字他咬得特別重,像是提醒徐平,這回付賬是皇上親自吩咐下來的,與太後沒有關系。

    想了多少日子的事情終于有了著落,徐平竟一時手足無措,連連道謝,最後問道︰「那從三司庫里領回來的茶怎麼辦?」

    石全彬道︰「不用管它!只管堆在一邊,等他們領回去!」

    鄭天林在一邊道︰「閣長到後面拜茶。」

    石全彬擺擺手︰「不急,你們出來核對貨款,我好交差。」

    幾人出了門,才看見店外面停了一輛牛車,上面用布蒙著,旁邊站了幾個皇城司的軍士。

    石全彬道︰「錢財之物,不好漏人眼里,店家找幾個小廝搬進里面去。」

    此時店里也沒有客人,鄭天林讓幾個小廝出來,石全彬上前把車上的布掀起,讓小廝們一點點搬進店里。

    車上都是珠玉象牙之類,徐平在一邊看得眼都直了。自來這個世界,他還沒見過這麼多寶物。

    指揮著小廝把滿車的寶物搬進內室,鄭天林大致估了價,償兩萬斤白糖的價錢還有余,就在清單上寫了回執,讓徐平和自己一起都畫了押。石全彬收在懷里,便讓來的軍士趕著牛車回去。

    徐平急忙吩咐鄭天林,給來的人都準備一份禮物帶上。店里沒有別的,每人包了兩斤白糖揣在懷里。此時的白糖還是獨家經營,一斤差不多要一貫足錢,這禮物也不輕了。幾個皇城司軍士笑嘻嘻地告辭。

    把石全彬請進內室,上了茶,徐平和鄭天林再次道謝︰「勞駕閣長!」

    石全彬喝過了茶,才慢悠悠地對徐平道︰「小主人,你可知道為什麼這次官家特意命我把貨款結給你們?」

    徐平可不好說自己已經看過呂夷簡的奏章,只好答道︰「實不相瞞,這筆錢我們盼了許多日子了,數目太大,我阿爹為了這事臥病在床,到現在都不見好。有這個結果,多虧閣長周全!」

    石全彬道︰「這事我不好領功,是呂坦夫相公有一道奏章說起此事,官家閱覽奏章的時候,我恰好在身邊伏侍,說了幾句你們店家的不易。聖上念你們店家辛苦,便讓我從內藏庫里撥款把你們的欠賬結了。」

    徐平連忙稱謝。聽石全彬話里的意思,這事有這個結果他也出了不少力的。話說到這里,待會少不了給他個大紅包。

    石全彬又道︰「你們也知道,這種大宗貨款,宮里很少會以現錢償付。我特意給你們要了五百兩白銀,解解你們目前困苦。其它的珠玉象牙,各種香料之類,我也看過了,都是一色好貨,足夠償付所值了。」

    徐平和鄭天林再次道謝。心中卻有些含糊,這個小黃門這麼上心,過一會要多大的紅包打發他?至于那五百兩白銀,徐平早已看到,與自己家里存的銀鋌一個樣式,果然是宮里出來的。本來他還沒看上眼,白銀哪里比得上象牙珠玉珍貴,沒想到這還是石全彬特意要來。再一想,與珠寶象牙之類比起來白銀是此時的硬通貨,他倒還是善意。

    又聊了一會,石全彬話里話外的意思都是要與徐平套近乎,讓徐平惶恐不安。自己這個身份,能給他帶來什麼?

    到了最後,送石全彬離開的時候,鄭天林包了一大包寶物給他,反正有徐平在這里,能夠做得了這個主。

    石全彬卻隨手取了一顆珠子在手里,口中道︰「我若是一物不取,主人家也心里不安,這顆珠子取了回去給小輩玩耍。」

    最後對徐平一拱手︰「小主人不要忘記今日之情。」

    看著石全彬離去,徐平和鄭天林面面相覷。這個石全彬什麼意思?若不是徐平穿越而來頭腦清醒,簡直要以為自己是什麼大人物的私生子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49 AM

第17章 回聲

    午後的陽光照在人身上慵懶而又愜意,徐平站在汴河邊的柳樹下,看著在鋪子那里一會進去一會出來的父親,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一得到宮里還錢的消息徐正就趕了過來,渾身的病好像一下就好了。到了鋪子里,看著堆成一堆的寶貨先是站在那里傻笑,半天都合不攏嘴。笑過勁了之後走上前去,用手把那堆寶貨一件一件地摸遍,誰說話他都聽不見。一件一件摸完,徐正便一屁股坐在地上,仰頭看著房頂傻樂。

    徐平本已為這樣父親就把這些天的怨氣發泄完了,上去把他扶起來,到門前汴河邊找個陽光好的地方放把交椅讓他坐了。誰知剛剛坐下,徐正便又蹦了起來,飛也似地奔回房里,把那堆寶貝又好好看了一遍。

    看完便自己回到汴河邊,在交椅上坐下,對徐平道︰「還是大郎有辦法,東西都是真的,我果然不是在做夢!」

    徐平要去給父親倒茶,卻發現他又跑進屋子里去了。

    從那里起,徐正便就這麼出來進去地瞎折騰。

    徐平心中暗嘆了口氣,父親的這個脾氣可不適合做大生意,數目大了一驚一乍地早晚折騰出個好歹來。有心把這個白糖鋪子轉讓算了,得了錢全家一起回鄉下做個地主,雖然利潤沒這麼多,好在穩定。這還是農業時代,和平年代再沒有比地主更旱澇保收的了。

    但他也只是心里想想,現在白糖鋪子利潤這麼大,以徐正的脾氣,怎麼可能舍得放手?錢一要回來,他馬上就忘掉前些日子是怎麼受罪的。

    看看太陽要落山,徐正總算才安定下來,坐在交椅上閉目瞑想,也不知道在盤算什麼。

    天一擦黑,徐平便帶著父親回家去,任他怎麼不願意,也不讓他呆在外面。現在晚上的風還是涼的,徐正病了這麼多日子吹不得。

    兩人走在路上,徐正喋喋不休地向徐平說著那堆寶貨里有多少東西,有多少顆南珠,多少根象牙,多少斤香料,一共要折算多少錢,一會說是能夠賣出兩萬一千貫,一會又說是能賣出兩萬五千貫。就像過年得了壓錢的孩童吧,不知疲倦地數著得到的壓歲的那幾個銅錢。

    徐平微微笑著,不時附和上一兩句。這是第一次,徐平真切地感覺到父親已經老了,不再是那個挑著酒桶在東京城里沿街叫賣為了生活打拼的小販,而成為了一個只想安穩生活的老人。

    從這一天起,他要挑起徐家的擔子了。

    回到家里,張三娘特意吩咐豆兒加了幾個菜,有雞有魚,徐正還特意和兒子喝了兩杯。

    飯桌上,徐正仍然是不厭其煩地念叨著得到的那堆東西,向張三娘一樣一樣掰著指頭數著。張三娘聽得煩了呵斥了幾句,卻依然澆不滅徐正的熱情。等張三娘明白過來兒子為什麼一直順著徐正的話說,才想起來他臥床十幾天,巨大的心理壓力需要現在釋放出來,才住口不說。

    又在城里呆了一天,第三天徐平便就要回鄉下去。此時春忙,耕種都離不開人,不是萬不得已,莊子里也離不開他。

    徐正終于恢復了常態,便要騎馬送兒子一程,順便一起去看看住在西城外面的李用和一家,也聽聽段老院子對這次白糖事件的看法。

    看著兩人上馬,張三娘對徐平道︰「大郎,過不了多少天就是三月初三了,城西金明池開放,全天下的人都可以進去游覽。到時你也來京城游玩,順便看看你爹娘!」

    徐平急忙應了,告別母親,與父親打馬出了城。

    今天正是假日,李用和呆在家里,徐平父子到的時候,正與段老院子兩個坐在院中亭子里喝茶。亭子旁邊一株大柳樹,已是一片碧綠,遮住亭子。不遠處還有幾株花樹,一棵玉蘭和一棵桃花一紅一白開得正艷。

    小廝把馬牽去拴好,李用和已經迎到門口,對徐正行禮︰「哥哥怎麼今天有空?」

    徐正道︰「大郎要回鄉下,我送他一程。正好順路,我們兄弟也多日不見了,就來你這里走一遭。」

    徐平看看家里再沒其他人,問道︰「那兄弟兩個呢?」

    段老院子在亭子里道︰「二郎一早瘋了似地鬧,非要吃相國寺的糖人,我老胳膊老腿走不動了,只好由家里新婦帶著兩個孩子進城。」

    過了一個年,李璋老成多了,李用和不常在家,段老院子老了,弟弟又太小,他也成了家里的頂梁柱,經常幫著母親做點事。

    李家的小女婢上了茶,四個人便在亭子里坐了下來。

    李用和問徐正︰「前兩天去看哥哥,還在床上病得厲害,怎麼一下就好了?怕不是吃了什麼靈藥?」

    徐正不好意思地笑笑︰「兄弟知道我這個脾氣,那都是心病。前天宮里來人把年前白糖的賬結了,我的病自然也就好了。」

    段老院子聽見,問一句︰「宮里來人結賬?怎麼一回事,說給我聽聽。」

    徐平正要聽他意見,便道︰「我把茶擺在汴河邊的大路上,段爺爺和世叔都是知道的。」

    段老院子嘆口氣︰「你這辦法我是不贊成的,不過知道的時候你都擺了好多天了,多說無益,也就沒跟你提起。」

    徐平便接著把自己如何天天去相國寺買朝廷奏章,終于見呂夷簡的奏章,以及第二天宮里就來人把賬結了的事說了一遍。

    段老院子聽完,沉吟一會問道︰「宮里來的是什麼人?」

    徐平道︰「是個小黃門,二十多歲,長得蠻精神的,說是叫石全彬。」

    「石全彬?」段老院子默念了兩句,「我想起來了,是故石知提轄的孫子,托他爺爺的關系入宮的。他們家多少代都是內侍出身,熟悉朝里的各種掌故典章,做事最是乖巧。」

    聽見這話,若不是已經了解此時的情況,徐平會以為這是說的哪一個武將世家,而不是一個內侍世家。其實現在皇宮里的內侍,尤其是那些有頭有臉混出名堂來的,很多都是這樣一代傳一代的世家,其中有不少是從五代時期傳承了一兩百年下來的。雖然都是養子,卻一代傳一代,香火不斷。

    想了一會,段老院子又道︰「這個人,年紀輕,心思精巧,知進退。不過他爺爺去世得早,在宮里又得罪過人,父親沒混出名堂,在太後面前一直不怎麼受賞識。倒是聽說當今皇上蠻親近他,由他出面結賬,只怕真的是皇上的旨意,此事並沒有經過太後。」

    聽老院子這麼說,徐正心里又有些忐忑,急忙問道︰「段阿爹,沒經過太後沒事吧?宮里不會把錢又收回去吧?」

    段老院子聽了直笑︰「一提到錢你就上心!一兩萬貫錢,在我們是不得了的大數目,在宮里就是九牛一毛。皇上已經成年,雖然太後抓著朝政不放,這麼點事還是能自己做得了主的,你盡管安心,錢到手不會飛走了。」

    徐正聽了出了一口氣,他確實被前些日子的事整怕了。

    段老院子想了一會才說︰「倒是呂夷簡相公這個時候上這道奏章讓人奇怪,大事又不提,只是替你們家里把錢要回來。」

    徐平急忙插上一句︰「白糖子鋪子不是我們一家的,還有李家。他們是外戚,地位尊貴,呂相公是不是受他們家之托?」

    段老院子搖搖頭︰「朝里現在這些宰執,現在有哪一個沾外戚的?以前劉美活著的時候,丁謂還去巴結他,丁謂倒台之後,再沒人冒這個險了。」

    劉美是太後前夫,關系不比尋常,丁謂巴結也得了不少好處。太後的這點事全天下都知道,先皇都不忌諱,老百姓更是當茶余飯後的消遣。

    又想了一會,段老院子對眾人道︰「想來想去,這次白糖的事情很可能跟閻文應有關。呂相公為什麼幫你們說話,我也大致心里有數,總之不是壞事,你們就當不知道好了。至于朝廷大事,我們小民也不用多操心。」

    徐正聽了這話,才說道︰「段阿爹說得一點不錯,我昨天讓劉小乙帶了一份重禮去呂相公府上致謝,卻連門都沒進去。看來他也不想與我們有牽連。」

    段老院子直搖頭︰「你小生意做久了,頭腦轉不過來。呂相公身為宰執,怎麼可能收你的一點禮物!這事以後忘掉就算了。」

    李用和在一邊只是偶爾附和一句,沒說什麼意見。心里卻明白,呂夷簡的面子大多還是賣給他的,不過不能說出來吧了。

    幾人又聊了一會閑話,看看天色不早,徐平便告辭上路。

    自白糖鋪子的賬被付了之後,關于茶法的爭論也戛然而止。

    陳茶由三司拉回了庫里,馬季良因為監管不力,被逐出京城。第一次說是知越州,被繳還詞頭,改知明州。越州知州例帶兩浙東路安撫使、馬步軍都總管,為一方大帥,太後本想把他調出京城升上兩級,被宰執頂了回去。馬季良第一次任親民官即是明州鄞縣知縣,這算又回到了老地方,不過作為正任職州,他還是升了一級官。

    朝廷又組織了幾位重臣重議茶法,明眼人都能看出來,這只是走個過場,廢新法行舊法已經是勢在必行。

    茶法與徐平無關,只是馬季良的新職務是個麻煩。

    此時天下的蔗糖,以兩浙和川蜀產的為優,廣東番禺(今廣州)質量最差,而徐平前世白糖的最大產地廣南西路此時幾乎不產蔗糖。到底是因為甘蔗品種問題還是氣候原因徐平搞不明白,但事實卻是如此。而京城里的白糖鋪子,由于運輸方便,用的全部都是兩浙的蔗糖。兩浙蔗糖的最大產地,恰好是四明,也就是馬季良的新任職地,明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50 AM

第18章 春忙

    春天的風從河邊吹來,吹在人臉上暖洋洋的,像少女的手輕拂臉頰,帶著楊柳新芽的清香。

    秀秀和甦兒並排站在一起,看著徐平帶人攪拌一盆盆石灰水。春天的陽光照在她們臉上,她們的臉龐晶瑩而顯得有些透明,輪廓帶著淡淡的光芒。

    秀秀滿臉都是好奇,甦兒卻不時搖一搖小腦袋,並嘆一口氣。

    看著徐平帶人把選好浸過的稻種倒進石灰水里,甦兒忍不住道︰「秀秀,我跟你說,官人這麼做肯定是亂來!我是水鄉人家,從小就看人家種稻,從來沒聽說過還要用石灰泡稻種,那不都燒死了?」

    秀秀不服氣地道︰「官人是有道理的,你什麼時候見他錯過?你們水鄉人家也不一定就會種稻了,官人說我們這里幾百年前也是種稻的!」

    甦兒嘟起嘴︰「你聽他哄你!要不是先帝推廣佔城稻,連兩淮現在也是不種稻的,更何況是這里!」

    秀秀扭頭不理她︰「偏你知道得多!」

    甦兒搖著小腦袋︰「我聽宋大伯說的咯,他種了一輩子水稻,有什麼不知道的?官人從小連水稻長什麼樣子都沒有見過,就瞎指揮,誰肯信他?哦,除了你,一天到晚在他身邊轉,才會被他唬了!」

    秀秀轉過身子,賭氣不再理甦兒。甦兒搖頭晃腦,卻是得意得很。

    徐平是從來沒有種過水稻,但從前世帶來的基本知識還是有的。水稻不容易發芽,種子需要處理。此時已經有選種、曬種、浸泡的程序,但選種是靠人工用簸箕把不實的挑出來,他改成了用黃泥水浮選,在他前世,這是很多作物通用的選種方法。

    宋老栓從來沒見過有人用過這法子,打死不從,徐平沒辦法,必須要尊重他這個專家的意見,確立他的權威,不然以後就會亂套,便自己帶了人,劃了幾十畝的實險田,使用自己的方法。

    其實苗田里已經種了兩畝地的秧苗,用宋老栓的傳統辦法,徐平拿來作訓練用的。此時莊里干活的莊客已經達到了七十多人,在莊院外面成家的都已經有十三戶,但種過水稻的只有六個人,最權威的還是宋老栓。

    徐平怕到了起秧插秧的時候這幫沒見過水稻的北方漢子把事情搞砸,特意種了兩畝地的秧苗作訓練用,先把他們培訓得熟練了,到了那忙得連飯都吃不上的時節才好派上用場。

    人多了徐平本來想依然按照自己先前那軍隊的方法組織,實行半軍事化管理,既省心,又提高效率。結果被林文思訓了一次,這個時代,帝王最怕的就是底下臣民造反,私人訓練軍隊是極犯忌諱的事,嚇得他趕緊改了,借鑒保甲法管理莊客,只是保留了一支二十人左右的巡邏隊,由莊客輪差。

    選完種,浸好,徐平又提出用石灰水消毒。因為水稻的病害很多是由種子一代代傳播的,消毒可以有效防止病害的發生。這種方法宋老栓更沒見過,而且石灰水的腐蝕性也使他心生恐懼,徹底與徐平分開作業。

    從選種開始到水稻苗育好要一個多月的時間,徐平也有意把育期拉長一些,一是壯苗容易成活,復青更迅速,再一個也是為了以後稻麥兩作準備。位長育苗期,小麥提前種在水稻行間,此地的氣候可以實行一年兩熟。

    其實水稻的育苗移栽技術成熟推廣到此時並沒有多長時間,應該是在中唐時期才在江南大規模應用,以前還是以直播種植為主,此時直播卻已經基本消失了。而在徐平的前世,直播技術卻又再次興起,因為插秧機械化的效果極不理想,直播可以提高效率節省人力。但在這個時代,種子技術、肥料以及其他基礎科學都差得太遠,直播完全沒有優勢,並沒有推廣的必要。

    林文思閑著沒事,沿著南河兩岸欣賞了一會風景,便與林素娘一起站在一邊看宋老栓帶人浸稻種。徐平的想法太怪異,林文思欣賞不來,只是一邊看宋老栓忙一邊說著閑話,懷念在舊鄉的少年時光。

    把稻種處理好,還沒有到中午,眾人在河邊坐了休息一會。

    陽光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微風吹過的河面閃著銀光,偶爾一只翠鳥被驚起飛速地穿過柳枝,明媚的春光讓人沉醉。

    秀秀和甦兒手拉著手一個一個看過浸著稻種的石灰水盆,里面的稻種顆粒分明,水也清澈,一齊道︰「這也跟清水沒什麼不一樣!」

    徐平走到林文思身邊,行過了禮問他︰「老師,再過五天就是三月初三了,金明池龍船競標,我們一起去游玩不好?」

    「好,我也約了幾個好友。」林文思臉現笑意,「不知不覺,來到這里也快一年了,時光飛逝人易老。對了,你最近學業如何?你最近事情太多,我也沒有督促,不要荒廢了。」

    徐平恭敬地答道︰「都在看書,不曾放下。石曼卿最近要放外任,正在選官,沒有什麼事情,我也多向他請教。再者說了,去年殿試取的人不少,今年只怕不會再開科了。」

    林文思淡淡地說︰「話雖然如此說,學業卻不可放下。讀書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一日也不可荒廢!」

    這種道理徐平前世不知聽了多少,不想再談這個事情,便問旁邊的林素娘︰「三月初三,你隨不隨我們進城?」

    林素娘看看父親,小聲說︰「只怕不太方便。」

    林文思笑著搖搖頭︰「有什麼不方便?我要去會友,你們兩個作伴就好了。晚上我們在京城里都有住處,擔心什麼?」

    林素娘微微紅了臉,小聲道︰「那我也隨你們一起去。」

    甦兒拉著秀秀悄悄湊了上來,聽到這里,急忙問道︰「那帶不帶我們去?都說那個日子多麼熱鬧,我還沒去看過呢!」

    林文思道︰「都去!都去!在這鄉下一年了,都去散散心!」

    說會閑話,徐平見許多莊客都躺在草地上,在懶洋洋的太陽下快睡著了,不敢再歇,一會只怕都不想動彈了,便對林文思道︰「你們在這里看柳,我去招呼莊客去地里,地要再整,有些農具也要再試試。」

    林文思點點頭,微眯眼迎著春風看著河邊的兩排綠楊柳。

    把莊客招呼起來,徐平對高大全和孫七郎道︰「你們兩個把新制的車帶上,我們到地里試試,別到用的時候出問題。」

    兩人應諾去了,徐平與徐昌帶著莊客到了水壩旁邊的水田里。

    此時田里放了水,正在灌地。因為是鹽堿地,第一次種植要多灌排幾次,洗去鹽堿,最後再蓄水種稻。所以現在的水都是過兩天要排出去的,然後再耕耙整齊。

    等高大全和孫七郎帶了幾個莊客把水田的運輸車抬來,徐平讓他們放到水田里,卷起褲腿到地里看鐵輪陷進泥里的情況。

    推動一下,發現還可接受,徐平便對高大全和孫七郎道︰「你們兩個去坐著,我再看看!」

    兩人坐上去,徐平見並沒陷下多少,便道︰「好了,動起來走兩步!」

    泥地里啟動比路上又艱難了許多,兩一下憋紅了臉,徐平急忙對其他莊客道︰「幫水推一推,泥地里動起來太難!」

    幾個莊客搭手使一把勁,車子便動了起來,在泥地里緩緩前行。動起來之後便輕松了許多,高大全和孫七郎兩人便能騎著前行了。

    徐平是個莊客坐到車上,一人上去車子前行便已吃力,再上去一個人,高大全和孫七郎便瞪起了眼珠,動不大了了。

    徐平心中暗嘆了口氣,看來這車子也只好運秧苗了,施把指望不上。好在收稻的時候田里的水會放干,運收的稻谷應該也可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53 AM

第19章 游園

    金明池開鑿于太平興國年間,原是開封水軍訓練的場所,後來軍事意義漸漸減弱,娛樂成了主流。池子與瓊林苑隔順天門外的大道相對,實為一體,為開封城的第一勝景,每年自三月初一至四月上旬開放游覽,無論什麼身份,官方不禁進入。這一個多月的時間,也是滿城百姓游春的時候。

    三月初一,皇帝帶群臣駕臨金明池看水軍表演。這一天熱鬧是熱鬧,但由于滿朝權貴都集中在這里,普通老百姓就不能盡興。到了初二,官僚士大夫們有了空閑,呼朋引伴到處飲筵,看著也是鬧得慌。像徐家這種平頭百姓,更喜歡從初三開始進入金明池,這時官方活動大多結束,是真正百姓的節日。

    林文思在京城里也有一幫屬于士大夫的相知,自二月底就帶了林素娘和甦兒住到了京城里。徐平因為莊里農事繁忙,直到了三月初二安排了莊里的農活,才帶著秀秀和一大幫要看熱鬧的莊客來到了開封。

    順天門的大路直通新鄭,所以民間多稱為新鄭門,正是徐平來的方向。他們到的時候已是傍晚,未到城門,已是看見滿天遍野的人群帶著酒具桌椅之類浩浩蕩蕩的回城。這種壯觀場面,徐平在前世也沒有見過。

    此時楊花飛舞,暖風拂面,葉綠花紅,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時光。天下承平數十年,奢靡享受之風漸漸開始取代宋初的勤儉節約,整個社會彌漫著一種浮華風氣,又以首善之地的開封府為最。

    徐平要躲開人流,又要與李用和一家打聲招呼,便繞開回城的人流,渡過汴河上的浮橋,從萬勝門進城。

    這兩天李用和公務出奇地繁忙,李璋便憋在家里與段老院子一起看弟弟,已經快要瘋了。見到徐平如同見了救星,不管不顧,隨著他一起回到了徐家在光化坊的新家。

    把帶來游完的莊客找客棧安頓下,徐平回到家里已是天黑,李璋正與秀秀和豆兒兩個在做游戲,見到徐平,喊道︰「哥哥,明天我們什麼時候一起出城去?先去金明池還是先去瓊林苑?」

    徐平忙了一天已經累得不行,隨口答道︰「到了明天再說,今天晚上萬事不管,吃飽睡好,養足精神!」

    吃過了飯,秀秀去豆兒房里睡了,李璋擠到徐平床上。

    這兩天滿城都不賞春的人,其他的所有事似乎都停了。李璋家正好在城外汴河邊上,看得心癢癢。明天自己就要出去玩了,晚上怎麼也睡不著,一個勁在徐平耳邊咬鬧。

    徐平最近忙得不可開交,又趕了大半天的路,哪有心情跟他鬧?不耐煩地說了他兩句,讓他早點休息。

    李璋坐在床上沉默了一會,突然重重嘆了口氣︰「哥哥,自去年你們家出了京城,我覺得你是一下就長大了,再沒心思與我玩鬧!」

    徐平沒好氣地道︰「人總是會長大,難道能玩輩子?」

    李璋再嘆一口氣︰「可不是!在去年,我還挺羨慕你大了,什麼事都能自己作主,盼著自己也快長大。誰知轉過年來,我長大一歲,段爺爺和阿爹果然就不怎麼管我了,然而一做事情,自己也沒心思玩了!」

    徐平躺在一邊怔了一會,才道︰「人到了什麼年紀有什麼活法,你還是趁著這兩年年幼,把自己想玩的都玩了,過兩年就沒機會了。好了,明天還要早起,好好睡覺吧。」

    一夜無話,第二天一大早,李璋天不亮就醒了,把徐平推起來。

    徐平也是無耐,低聲嘀咕︰「昨夜我睡了你還沒睡,起來地又這樣早,果然小孩都是不用睡覺的?」

    吃罷了早飯,諸人都已收拾妥當。

    今天全家出游,連徐正這個樂趣全在錢上的,也放下了白糖鋪子的生意,穿上新衣新鞋,早早等在廳里。

    豆兒和秀秀早就準備下了酒菜,有的是她們兩個一大早趕出來的,還出去買了幾個菜,一起放在食盒里,另一個籃子里放了幾瓶酒,由保福挑著。

    出去游玩,喝白酒可是不合適,徐平本來想只帶兩壇上好的黃酒的,想起今天不定會遇到誰,還是又帶了兩小壇白酒。

    等到出門,太陽已在城頭露出半個腦袋,頂著漫天紅霞。

    徐正喜道︰「好,今天是個艷陽天,可以盡興玩一天。」

    過了州橋,全家上了通新鄭門的東西大路。走不多久,路上就已是熙熙攘攘,全都是出城游玩的。殷實的人家,都是由僕人挑著擔子,裝著酒菜,一般的普通人家,也都挎著籃子,里面裝著吃的喝的。更有那種富貴的,騎著馬坐著車,更是熱鬧非凡。所有人都是一身新衣,不少人鬢邊還插著時令鮮花。

    徐平看得有些目瞪口呆。他的前世可沒有這種全民盛況,就是長假時間也沒到這種程度,而且大男人戴花,也讓他覺得有點錯亂。

    出了城門,徐正道︰「我們先到瓊林苑去看花,等到了中午,再去金明池邊擺下酒茶,好好享受。」

    眾人一起叫好,進了大路南邊的瓊林苑。

    此時正是春天最好的時光,百花爭發,萬物復甦。瓊林苑作為皇家園林里的佼佼者,更是美不勝收。

    可惜徐平不是文藝青年,看這些風景有些牛嚼牡丹,只是紅的綠的看個熱鬧,遠不如其他人驚呼連連那麼為春色捧場。李璋在他身邊,原還很熱烈地跟他討論哪朵花開得好,哪棵樹長得奇,徐平隨口應付,沒幾次李璋就沒興趣了,與秀秀和豆兒兩個湊到一塊討論去。

    轉了一圈,重要回到園子的北門,大家都有些累了。

    徐正道︰「太陽快到頭頂,再走就覺得熱了。我們到金明池去,找個僻靜的地方飲酒,吃些果子填填肚子。」

    張三娘一直與丈夫走在一起,見徐平的興致不高,便問︰「大郎,怎麼見你怏怏不樂的,這里風景不好嗎?」

    徐平搖了搖頭︰「風景好是好,不過我最在意的是這園里種的到處都是椿樹,此時芽正嫩,沒人采了回去吃嗎?」

    張三娘罵道︰「沒出息的,就知道吃!這是皇家的園子,哪個不長眼的敢亂采!看看也就罷了,不要亂想!」

    徐平倒是不以為意,這園子好確實是好,不過說破天去也只是個公園罷了,正是因為皇家的才顯得神奇,惹得老百姓年年都要來上這麼一回才心安。

    張三娘看著徐平又道︰「大郎,每次皇上宴請新科進士也是在這園子里,等到朝廷開科,你去中個進士,那時進來才是風光!」

    徐平笑道︰「托母親吉言,如果今年朝廷開科,我下年就給你掙個進士回來,讓你也風光一次!」

    眾人一起大笑,都知道今年是不可能開科的,去年取了那麼多進士,怎麼也得再隔上一年,徐平也就是說著好聽罷了。

    穿過新鄭門的大路,便到金明池門前。這里不比瓊林苑,才是真正專門為了百姓游玩設置的地方。大門結著彩樓,奢華無比。

    進了門,遠遠就傳來鑼鼓之聲,那是金明池里天天都有的水軍表演,還有各種水上班子的水戲,包括各種傀儡表演。仔細聽,還有斷斷續續的管弦之聲,伴著婉轉清麗的女聲歌唱。

    此時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士帶著女妓出游是風氣,沒錢財有文才的文人更是以陪著名妓出游蹭吃蹭喝為有面子的事。當然這時的女妓大多指的都是文藝工作者,與徐平前世請女明星小模特陪著玩有異曲同工之妙,真正的名藝與他前世的大明星一般,不是光有錢就能請到的,古今傳承這些事並沒有什麼改變。

    除了私人請的女妓,官府還在園子里搭了不少彩台,讓官妓在上面獻藝,日日都有,天天不歇,算是這個時代的公益演出了。

    自要了錢回來,最近這些日子徐正的心情舒暢,路上走著,看著到處在表演的妙齡女郎不由兩眼放光。張三娘早就防著這一點,只是在徐平和李璋兩個孩子面前不好說什麼,只是拖著徐正離那些綺麗場合遠一點。

    金明池周長近十里,地方極大,雖是滿城的人都來這里,也並不顯得擁擠。進門沒有多遠,還沒見到池水,就先見到了池里的大龍舟。這艘龍舟是吳越王奉歸宋時所獻,長二十多丈,上面樓台數層。前世的徐平是長于北方的土包子,沒見過水里的大場面,這時見了龍舟也驚嘆不已。

    龍舟是皇上的游船,普通人只能看,不能靠近。不過在水里泡里幾十年沒有修整過,這龍舟現在已經有些敗壞了,皇上也只是在上面擺個場面,並不能再像先帝那樣真正在龍舟上觀看水軍交戰。

    靠近大門附近的池邊人最多,還有官府搭的彩台表演各種節目,到處都擠滿了人,販賣吃食的小販穿稜其中。自太祖朝起便張榜全國,這種提籃挑擔販賣的小民不收稅,所以東京城里的流動小販螞蟻一般多,這兩天滿城百姓出城游春,他們便也隨著人流行走其中。

    要找個安靜的地方享用酒茶,徐平一家便沿著湖邊的路向西走去。走不多遠,前面一個小沙崗,稀稀落落地栽著幾棵花樹,只有三三兩兩的游人。

    徐正看了喜道︰「那里清靜,我們便去那崗上休息。」...<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3-22 10:58 AM

第20章 送行

    到了山崗上,一家人找個稍微平坦的地方,讓保福和豆兒攤開一張毯子,把帶來的酒菜擺下,圍著坐了下來。

    剛剛喝了兩杯,便聽見不遠處有絲竹和女子清麗的歌聲傳來。

    徐正眼楮微眯,享受著春日溫暖的陽光,遠處女子婉轉的聲音直唱到他的心里去,不禁陶然。

    張三娘見了徐正的樣子,再聽聲音,不由心中生氣,恨恨地罵道︰「什麼人這麼沒臉皮,連個清靜的地方都不給人留。」

    不大一會,那邊一曲唱完,響起一陣叫好聲。

    徐平聽見,對父母道︰「怎麼那里有聲音聽著熟悉?」

    徐正夫婦自然知道,此時的官宦士大夫最喜歡帶著女妓出來游玩,自己的兒子也讀過幾年聖人書,作過兩首詩詞,說起來也是讀書人了。

    互相看了一眼,便對徐平道︰「大郎不妨過去看看,要真是熟人呢?」

    徐平心里好奇,便站起身來,向父母告辭,順著聲音尋過去。

    這處山崗原來是個半島,金明池水圍過去,那邊有更廣大的水面。離著山那邊的水邊不遠,有一大片平地,種著桃樹杏樹,繁花盛開。

    在花樹掩映之中,散落著幾堆人。眾人的中間,有七八個年輕的女妓,有的彈琴,有的吹笛歌舞,還有兩個在一邊彈著琵琶。

    徐平眼尖,一下就看見了石延年與幾個人陪著兩人坐在一邊。主位上一個是張知白,另一個是個中年人,看起來三十多歲,雍容華貴。與石延年陪坐的還有一個和尚,白白淨淨,面目清秀,也看不出年紀。主位上的兩人顯然身份顯貴,身後站著好幾個僕人和兵士,小心伺候。

    還有三人稍微離開一點,其中一個正是林文思,他的身邊兩人一個老年一個少年。這幾個人明顯地位低得多了,身後只站了兩個老僕。

    離開得更遠一點,則又是一大堆人,行令飲酒,最是熱鬧。其中一個人徐平認得,正是有過一面之緣的柳三變。看他們的樣子,當是一群文藝圈的。

    徐平繞過山崗,先到了林文思那里,行過了禮。

    林文思看著徐平問道︰「你怎麼來到這里?」

    徐平道︰「今天日光好,我們一家也出來透透氣。」

    林文思點了點頭,也沒問徐家的其他人在哪里。在場的都是讀書人,徐正一個賣酒開店的不適合這個場合。

    指著身邊的老者林文思對徐平道︰「這是石官人,與我多年相識。石官人雖是進士出身,但尤精三傳,義理精深。」

    徐平上來行過了禮,林文思把他的身份價紹了。

    老者道︰「老夫石丙,這是犬子石介,你們年齡相當,正可親近。」

    徐平與石介相見過了,便也在旁邊坐了下來。那邊石延年雖是舊相識,但他陪著的明顯不是一般人,沒有招喚不好過去。

    坐下之後,徐平便問林文思︰「老師,這里怎麼聚了這麼多人?周圍也沒什麼特別的風景。」

    林文思笑道︰「說起來是一樁趣事。最近有一位湖州的讀書人張先張子野游到京城,這人也是以善治新詞出名,與柳三變兩人在京城一見如故。今日兩人攜手出來游金明池,走到這里,卻遇到了去年一位及第的進士張先。兩人同姓同名同字,算是天大的緣分,便在這里擺了個宴席聚會。柳張二人都是當今的絕頂詞人,我們便也在這里湊個熱鬧。」

    徐平向那邊看去,果然柳三變身邊有一個三十出頭的年輕人,白面無須,一身青衫,長得極是瀟灑。前世就是這一點好,書本里正經的歷史人物記住的不多,文藝明星卻是重點要記住的。張先這個名字徐平恰好有印象,與柳三變一樣都是宋詞發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人物,尤其是他八十歲納妾,甦軾調笑他的那一句「一樹梨花壓海棠」,流布極廣,實在是千古名句。

    不過現在的張先只是三十出頭,與柳三變一樣都是布衣,甚至連湖州的發解試都沒過,只是來京城游歷的,還沒那麼從風流趣事。

    至于別一個張先年齡就要大一些,而且長相魁梧,面色微黑,就沒另一位那玉樹臨風的氣度了。但他出身將門,爺爺是曾任過樞密副使的張遜,自己又在去年高中進士,論身份可就高貴得多了。不過是附庸風雅,與那兩個人聚在一起,與一群人演唱兩位詞人的新詞。

    喝了兩杯酒,徐平又問︰「那邊與石延年和張相公坐一起的又是哪位?」

    林文思小聲道︰「那是知審官院的晏同叔學士,最近因了張相公取薦,石曼卿改了文職,正要放外任。張相公的面子,想選個好一點的地方吧。」

    徐平不由多看了那中年人兩眼,晏殊字同叔,此時以翰林學士知審官院,沒想到此時的宋詞三大家,今天竟然就這樣莫名其妙踫在一起了。不過宴殊一生富貴,不會沒事跟一幫女妓混在一起,這種調調人家家里有最好的家妓,想唱歌就唱歌,想跳舞跳舞,關起門來想怎麼玩就怎麼玩,不會在大庭廣眾之下讓人看見笑話。跟官妓糾纏多了要受彈劾,買回去的家妓想怎樣都沒人管。

    石延年原是武職三班奉職,還不如李用和,升遷之類歸樞密院管,改文職則關系就到了審官院,整個組織關系都全變了。宋朝以文為尊,當然這個時候還不如後來明顯,但以武改文也是了不得的事,全靠了張知白給石延年周旋。

    喝了幾杯酒,說一會閑話,張先和柳三變那邊傳來一陣叫好聲。幾人扭頭看去,原來是一個彈琵琶的女妓正喜滋滋地從張先手里接過一張紙,當寶貝一樣仔細收了起來。此時招妓飲酒,稍有名氣的詞人都會被女妓索詞,尤其是名字。要到了的女妓歡天喜地,從此身價倍增。如果沒要到,有的就免不了心生怨氣,背後嚼舌頭說壞話。徐平自從上次半抄半改了一首詞之後對這玩意就敬而遠之,應情應景地作詞難不難且不說它,關鍵是他不解音律。這個時代詩化的文人詞才剛剛興起,並不流行,當著一大堆人的面瀟瀟灑灑寫出來,結果一個小姑娘拿到手里說你這唱不了啊,那該有多尷尬。

    拿到新詞,一堆女妓調管弦,撫琵琶,不一刻就唱了起來︰

    「朱粉不須施,花枝小。春偏好。嬌妙近勝衣。輕羅紅霧垂。

    琵琶金畫鳳。雙條重。倦眉低。啄木細聲遲。黃蜂花上飛。」

    原來是一首《醉垂鞭》,由小姑娘唱出來,婉轉清麗,伴著明媚的春光,實在是花也醉人,人也醉人。不得不佩服還是文人有品味,這個調調可比徐前世在娛樂場所漫天胡吼有格調多了。

    那個得到詞的小姑娘看起來只有十歲出頭,明顯沒有發育,還只是個孩子,與甦兒和秀秀年齡也相差不大。徐平看著三十多歲的張先,實在難以理解怎麼會對這樣一個小孩生出那麼多思緒來,只能搖頭。

    一曲唱完,眾人又是歡聲叫好。

    石延年看那邊唱詞,一轉頭卻發現了徐平,想了一會,便對張知白和晏殊告罪︰「那邊有學生的一個相識,我去打個招呼,去去就來。」

    張知白見是徐平,笑著對晏殊指著徐平說︰「同叔,那邊的少年人便是前些日子引起茶法糾紛的徐平,一向讀書,也能作兩首詩詞,多有可取。」

    晏殊點點頭︰「既然相熟,不如喚來同飲兩杯。」

    石延年應了,起身來到徐平這一邊。

    徐平急忙站起來應上。石延年與林文思和石丙見過了禮,對徐平道︰「那邊兩位相公請雲行過雲飲兩杯酒。」

    徐平怔了一下,才問道︰「你們喝得什麼酒?」

    石延年苦笑︰「是最好的羊羔酒,我喝起來卻沒什麼味道。」

    徐平想了一下,把面前帶過來的一壇白酒遞給石延年︰「你還是喝這個吧,那些酒喝起來不是受罪?」

    張知白已經年老,晏殊更是生在富貴,注重養生,白酒是喝不慣的,只有石延年性格放蕩不羈,好喝烈酒,無醉不歡。讓他陪這麼兩個人喝酒,也著實是難為了他。

    石延年把小小白酒壇放到袖子里,帶著徐平回到席前,向兩人介紹過了。

    徐平見過了禮,張知白笑道︰「你前些日子鬧得好大動靜,朝里宰執,甚至太後和皇上都被驚動了。怎麼,錢要回來沒有?」

    徐平知道是張知白第一個在朝里提起自己家的事,忙道謝︰「還沒有謝過相公援手。錢都給過了,是皇上命宮里的內侍送來的。」

    張知白笑著點點頭,示意徐平與石延年一起坐下。

    石延年從袖子里取出那一小壇白酒,對宴殊道︰「學士,雲行家里是釀酒的,尤其是這燒酒算是京城一絕,您也嘗嘗。」

    說完,取過一個新碗,給宴殊倒了小半碗。

    宴殊端起碗來,在鼻端聞了一聞,微微笑道︰「這酒我也有耳聞,曹寶臣太尉尤其推崇,常讓家里人給他帶到任上去。不過我不勝酒力,卻喝不來。」

    說完,把碗放在一邊,並不喝。

    石延年尷尬地笑笑︰「那學生只好自飲了。」

    喝了兩杯酒,晏殊便問起徐平所學。徐平滿肚子的知識,基本都是跟農業和工業有關,這個時代的詩詞歌賦只是略有了解,真正用功的地方也只是應試科舉的內容,其它雜學幾乎是一竅不通,哪里能說上什麼?問了幾句,晏殊心中已是微微失望,說了一句你還年輕,只要好學,便不再說什麼了。

    至于農業稼穡,宴殊自入仕,基本是任清要館閣之職,基本一無所知,對徐平怎麼種地的事情也沒什麼興趣。倒是張知白久經宦海,長時間擔任親民官,是走的宋朝宰執正途,還興致勃勃地與徐平討論起種稻的事。

    石延年憋了許久,有了白酒沒一會就喝得精光,漸漸有些上酒。

    張知白對石延年道︰「曼卿仕途不順,在京城十年蹉跎,好在其志不改。此次轉了文職,又有宴學士一力主持,外放金鄉任知縣,官職雖微,但是實實在在的親民官,切不可馬虎了。百里之縣雖小,民事軍事卻是齊備,只要盡心盡力,有了治績,才是今後你仕途的根本。」

    石延年起身道︰「聽相公教誨!」

    他這麼多年來只是在京城里做個下層武官,說是不委屈是假的,如今終于柳岸花明,難免心中激動。又想起如果自己當年不出意外,以進士出身出仕,一開始就遠超此時的官職,此時只怕已摸著知州的邊了,不由感慨萬千。

    徐平見自己在這里已經有些多余,便舉起酒杯對石延年道︰「祝石兄此一去鵬程萬里!」

    石延年謝過,仰頭把酒喝了。

    徐平與他相對,卻見石延年的眼里隱隱有些淚花。仕途如海上行船,波詭雲譎,不知什麼時候陰,不知什麼時候晴,也許一不小心,一個大浪打來就會粉身碎骨,並不是那麼輕松愜意。

    比在坐的人多了一世的見識,徐平更加知道世途的險惡,看著石延年悲喜交加的樣子,不由心中感慨。

    又倒上一碗酒,徐平道︰「石兄以詩聞名京城,我班門弄斧,便以一首七絕送你去京東任職。

    碧水無波臥老龍,微呼騰浪露崢嶸。

    知君此去一千里,展翅鯤鵬舉世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