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 萬萬沒想到(八)
「起來吧,是我沒有考慮周全,尋常女子的確不能去那種地方,免得出事。」
所以,哪天想要過去浪一把,也只能自己過去了。
柳府的熱湯都是整夜燒著的,踏雪和尋梅只要過去說一聲便能送過來。
姜芃姬好好沐浴一番,這才將身上染上的脂粉香氣全部洗乾淨。
「時辰還早,郎君不如去歇息一會兒,等時辰到了,奴再喊您起來?」
換上寢衣,姜芃姬搖頭拒絕尋梅的提議。
睡眠正常的人,習慣作息時間,驟然熬夜肯定會睏得受不住,然而姜芃姬不一樣。
作為聯邦選拔的基因戰士,她經受過很多特殊訓練,其中就包括如何用最短的時間去滿足身體所需的睡眠。別說她了,哪怕是普通的聯邦戰士,接連三五天不睡都沒問題。
「我還不睏,你們去將書房的書籍搬過來,我再看一會。等天色亮了,再給去給母親請安。」
她現在精神依舊清醒,身體狀態也十分好,根本不需要睡眠。
借著書案上擺著的案燈燭光,姜芃姬一手支著下巴,另一手手指在桌案上有節奏地敲打。
依照坤輿圖來看,滄州這塊地方是兵家必爭之地,易守難攻,退可可仰仗天險,攻可利用地勢水流以及複雜地勢,尋常軍隊難以攻克,又是東慶與其餘兩國連接之處,屬於國門要害。
滄州天險門戶共有三道,寒昶關、湛江關以及彧門關。
說它是兵家必爭,除了天險門戶之外,另一個重要原因便是這裡的水路和陸路都相當發達。
不管是運輸糧食還是輸送軍隊,都有著其他地方所不具備的優點。
可以說,若是能攻下滄州寒昶關、湛江關、彧門關這第三道天險,基本是將東慶腹地露在敵人面前,接下來便是一馬平川,強兵攻陷,又佔據水路陸路便利,東慶亡國可期,
姜芃姬蹙著眉心,她一看坤輿圖便知道滄州這塊地方的重要性,沒道理軍隊起家的孟氏不知道這裡的重要性。知道重要性還任由孟悢作死,惹起民怨,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個孟悢如此有恃無恐,還不是因為孟氏的深厚底蘊給了他犯事的底氣?往小了說,不過是一個不良世家子惹起民怨,可往大了說,這就是作大死……」
孟悢這件事情放在平時,孟氏肯定有辦法壓下來,然後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如今這件事情這就像是小火苗,看似隨時都會熄滅,卻能引起一系列連鎖反應,最終引起大火燎原。
只可惜,她現在人在河間郡,也不是很瞭解滄州那邊的情況,還沒辦法做進一步判斷。
看了許久東慶坤輿圖,姜芃姬將東西收起來,外頭的天色已經徹底明亮,踏雪和尋梅領著其他侍女,踩著點兒送上一應洗漱用具,姜芃姬用溫水靧面,讓腦袋更加清醒一些。
「郎君今日可有安排?」
「父親這會兒估計暫時起不來,你讓管家去備車馬,我先去一趟上佛寺,約莫晌午回來。若是父親問起來,你就說我去上佛寺拜見了塵大師,父親會明白。若是農莊有什麼人過來傳話,記得先將事情記下,等我回來之後再處理……」姜芃姬機關槍般語速飛快地吩咐完。
系統至今還惦念著那個金寶箱,「宿主去上佛寺找那個老禿驢做什麼?」
姜芃姬神秘一笑,沒有給予準確回答,不過,系統很快就知道她的目的了。
蹬上千級臺階,爬上上佛寺,姜芃姬沒有意外地發現寺廟外有一個僧衣沙彌在等她。
老和尚雖然邪門了些,不過人家也有一些不足為外人道的能力。
姜芃姬琢磨著,估計她還在山腳的時候,那個和尚已經知道她來了。
之前不是說她身上殺氣太重,引起寺院佛氣亂動?
了塵和尚依舊在之前那個禪室,姜芃姬毫不客氣地上前,坐在對方對面的蒲團上。
「不知小施主今日到來,所為何事?」
了塵大師念了一句佛號,一手拈著佛珠。
「大師之前一看我的面向便知道那個什麼紫微帝氣,那麼今日,大師還能看出什麼?」
這是偷偷背著柳施主過來挑釁?
了塵和尚仔細看了一眼姜芃姬的面相,除了帝氣比之前濃郁凝實一些,似乎沒其他變化。
姜芃姬見他沒有領會自己的意思,手指顛顛著桌面,不得不再直白一些。
「我今天的運勢如何?」
了塵大師:「……」
大老遠爬山上來見他,就是為了問這麼一句廢話麼?
系統:「……」
它好像有些明白這個宿主的想法了。
了塵和尚斟酌著說道,「觀小施主面相,氣運自然是極好的,煞氣不侵,運勢高昂氣盛。」
邪祟煞物也是有腦子的好麼?
實際上,就憑她那一身濃郁得化不開的煞氣,就算有邪祟鬼魅,也會主動躲得遠遠的。
旁人是怕鬼,到了她這裡,那就是鬼見鬼愁。
「哦,多謝大師指點。」
姜芃姬雙手合十,做了個不怎麼標準的禮佛手勢,看得了塵大師一臉懵逼。
哪怕他是個德高望重的出家人,這會兒也有些暗暗嘀咕,面前這位小施主有什麼算計?
實際上,正如系統猜測得那麼簡單,姜芃姬只是將了塵大師當做「人體運氣測試機」了。
今天運氣很好,適宜抽個金寶箱。
系統:「瑪德智障!」
既然都來一趟了,該問的問題順道都問了,免得心裡留一個疙瘩。
「了塵大師,我有一事不解。像你這樣,一眼便能看穿所謂紫微帝氣的,還有誰?」
姜芃姬覺得這個問題要問清楚一些,免得到時候怎麼被人攻擊偷襲都不知道。
「這點小施主不必多慮。」了塵大師含笑撫須,「先前老衲與小施主說過,一念之差興許就斷了你登頂至高之位的可能,可見這並非絕對,自然擁有紫微帝氣的人也並非小施主一人。」
姜芃姬蹙眉,問道,「你的意思是,未來逐鹿天下之人都有所謂的紫微帝氣,而帝氣多少,並非固定,越有機會登頂的人,帝氣越盛。假設我行事荒誕,失了民心,丟了臣心,身上紫微帝氣再濃郁,也會因為這些種種措施而變得稀薄,最後成為一名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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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一章 請叫我歐皇
了塵大師點點頭,「小施主頗具靈根,的確是這個意思。」
說是這麼說,不過面前這個人身上的紫微帝氣的確是老和尚平生所見最濃。
姜芃姬聽他這麼一說,心中反而踏實了許多。
反過來想一想,其實這個所謂紫微帝氣根本沒什麼卵用。
或濃或淡,都是人影響它,而並非它影響人。
它再濃郁,也不能讓一個醉生夢死的朽木變成明君,它再淡,也不能讓一個賢明的君子化身鬼祟小人。「紫微帝氣」與「人」的關係,應該是後者決定前者的濃淡,而不是反過來。
「小施主可是擔心有人看穿這點,因此對你不利?」了塵大師倏地笑了笑,「若是如此,小施主大可放心,但凡能有這般眼力的人,不是心性足夠淡泊,便是離群索居的隱士高人。」
不管是哪一類人,都不會輕易摻和天下變更。
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這是必然要經歷的過程,非些許人力可以左右。
更加重要的是,說句狂傲的話,能與他這般境界的人,天下五國不出五指之數!
算一筆賬,光東慶就有六州二十一郡,其他四國的國土面積只大不小,再加上遼闊的異族領地,誰也不知道這片天地有多遼闊,如此遼闊疆域,想要碰見那麼幾個人,這概率得多小?
哪怕是瞎貓碰上死耗子,也不至於接二連三碰見四五隻吧?
如果真的碰上了,請允悲(請允許我做一個悲傷的表情)。
下山比上山快得多,姜芃姬腳下的木屐快得簡直要飛起,很快便來到上佛寺所在山腳。
「好了,現在可以抽箱子了。」
姜芃姬進了馬車,車夫熟練地揚起馬鞭,駕馭馬兒回程。
系統吐槽無能,「本寶寶真不想承認你是宿主,大老遠跑這麼一趟,就是為了看今天運勢。」
不管系統是如何吐槽,姜芃姬都不動如山,打開系統信箱後臺,點開信封內放置的金色小箱子。手指虛空一點確定按鍵,箱子猛地碎裂開來,紛紛揚揚懸浮在半空,然後慢慢凝實。
等金色的微光散盡,一張撲克牌大小的金色卡片出現在她面前。
系統:「……」
尼瑪,不是說等級直升卡的爆率十分低麼?
姜芃姬抬手接過等級直升卡,唇角始終泛著淡淡的笑意,對這個抽獎結果沒有絲毫意外。
「看,我說什麼來著,夠紅吧。」
已然是一條廢魚的系統無力氣地說,「給歐皇大佬敬茶!」
姜芃姬啞然失笑,雙指夾著手中的等級直升卡片,指節稍一用力,一個選擇項目跳到眼前。
【小天使系統溫馨提示您,宿主目前是一級主播,使用卡片之後將直升為二級,直播間上線人數擴展至萬人。確定使用「等級直升卡片」?A,是;B,否】
這還用想?
反正是免費抽中的卡片,不用白不用,姜芃姬二話不說點開了A。
腦海傳來一陣清脆的沙沙聲,關閉的虛擬直播屏幕邊緣散發著淡淡金色,旋即又沉寂下來。
【系統公告,熱烈祝賀宿主姜芃姬正式升為2級主播,直播間上限擴展為10000人。】
一簇一簇煙花在虛擬屏幕上炸開,原本簡單樸素的直播界面多了一些淡色花紋,這可比之前一乾二淨的狀態好看多了。姜芃姬瞄了一眼上限人數,果然已經變成一萬人。
「系統,開啟直播!」
姜芃姬下達命令,系統立刻響應,直播剛開始,嘩啦啦啦,一群觀眾湧入這間直播間。
【推演萬物】:嚇死了,還以為主播今天不開直播呢,為什麼今天那麼晚?幸好我有先見之明,提前好久掛機卡排隊,不然根本擠不進來,這就是主播本人麼?比視頻好看多了。
更加關鍵的是,這位主播的識辨度很高啊。
畫質絕對高清,主播本人也是純天然容顏,沒有聚光美顏、沒有磨皮磨得看不出五官特點的美顏特效、沒有扁平粗重的一字眉,更加沒有尖得戳死人的下巴、或者比例怪異的臉……
直播界的一股清流。
麻麻再也不用擔心寶寶臉盲症加重了_(:з)∠)_
【一夜菊花殘】:聽說昨天主播直播上青樓啊,痛心疾首,寶寶直到最後都沒有擠進去,只能去度娘貼吧圍觀直播錄製的視頻,津津有味看了好久,越看越是後悔沒有圍觀。
【可樂樂一樂】:我怎麼感覺今天的彈幕數量比以前多了好多,你們這些喪病,手速太快。
觀眾進入直播間的時候,一般是不看直播間人數的,然而屏幕上彈幕的數量多得有些反常。
【九九八十一】:驚!!!!!!!!!!是我看錯了麼,為什麼有一萬人?
姜芃姬這個直播間也算是在那個位面有些名氣,在小範圍內傳播,並且引起更多的關注。
經常掛機追更的觀眾最怨念的是什麼?
當然是直播間的位置不好搶,只有三千個觀眾名額,網速慢的根本搶不到位子。
現在呢?
他們的眼睛沒有看錯吧?
【主播V】:本直播間正式升級啦,目前可容納一萬名觀眾(*^__^*)
面對姜芃姬這條有賣萌嫌疑的彈幕,不少觀眾表示有些反差萌。
主播平時的言行要麼冷淡,要麼霸氣兇殘,何時有這麼軟萌的時候?偏偏這兩種截然不同的畫風融在一起,又有種別樣的反差萌感……這引起不少老觀眾的起哄,彈幕亂成一團。
姜芃姬很少會主動和直播間的觀眾交流,這次也是一樣,稍微解釋了一下直播間人數上限增長的事情,她又恢復平常的模樣,安靜坐在車廂內,車夫平穩老練地駕駛馬車。
柳佘一覺睡到晌午,一身寢衣變得皺巴巴的,長髮也有些亂。
坐在床榻上,看到門扉外透進來的光,他的雙目露出些許迷惘,很快便恢復清明。
屋外聽到動靜的侍女溫聲問,「老爺可是醒了?」
「嗯,醒了。」
他稍稍收拾儀容,門外久等的侍女這才魚貫而入,整個過程沒有發出一絲多餘聲響。
佟三娘和其他侍女將柳佘舊衣收走,步履爽利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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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二章 厲害了,我的崽兒(一)
柳府的主人不多,除了柳佘、繼夫人、蝶夫人和二郎君之外,便只有那兩位常年悶在房中的庶妾以及她們膝下的庶子庶女,一年到頭也不會出現在人前幾次。
幾位主人脾性溫和,不會故意給下人增添工作難度,加上先夫人留下的規章制度,上下分工明確,所以柳府下人只要完成分內的事情,一天下來還能有不少空閒的歇息時間。
佟三娘正要去繡坊採買一批新繡線,路過角門的時候看到幾個人低聲私語。
「你說滄州孟郡怎麼了?」
新上任的柳府採買管事和幾個庶民裝扮的人在角門那邊低聲談論,正好被她聽了個完整。
那位管事原本還有些惱怒,然而一看對方是主院服侍的佟三娘,不由得掛上討好笑容。
拱手作揖,「佟姑姑。」
佟三娘今年二十有一,未嫁,按照東慶律法應該要多交一份稅,兄嫂覺得丟人,態度強硬逼她成婚嫁人,她當面答應,扭頭就去向蝶夫人求情,說動對方支持她自立女戶。
這在整個柳府還是頭一份,人家背後還有一個蝶夫人支持呢,其他管事都不敢惹她。
佟三娘面色冷凝,「你們剛才提及滄州孟郡,這是怎麼回事?」
被她盯著的幾個商賈頗感壓力,不由得低頭,聲若蚊吶,「這、這……」
「說!」
商賈冷汗蹭蹭直冒,語速飛快地道,「小的幾人是滄州孟郡的行走商賈,貴府在我們東家那邊定了一批貨,只是送來的時候被一群流民匪寇搶了,來府上是想請貴人寬容一些期限。延誤貴人時間,並非小人故意,實在是孟郡如今亂成一團,燒殺搶掠隨處可見……」
他們不過是普通的商賈隊伍,哪裡能抵禦那些暴民的搶奪?
柳府雖然不大,然而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緻,每年需要採買的貨品都十分多,出手也大方,可是大客戶,只是他們送來的貨還沒出孟郡境內就被搶了,如今交不出貨,只能上門商談。
聽完,佟三娘覺得自己得了一瞬的失語症。
如果是別的郡縣出事了,她也不至於如此失態,可問題是……
那是滄州孟郡啊!
「那是何時發生的事情?」佟三娘冷著臉追問。
幾個庶人垂著頭,老老實實回答,卻不想佟三娘因此冷笑連連。
「滄州孟郡雖是滄州境內,然而與河間郡並非極遠,兩地快馬加鞭,也不過半月路程。孟郡發生這樣大事,為何過去這麼久,河間這裡都沒有收到絲毫風聲?」
那個商賈紛紛叫苦不迭,內心有一窩子的苦水沒地方傾倒。
「佟姑姑有所不知,這件事情早已鬧開,然而孟家軍欺人太甚,不許難民隨意進出孟郡,更不許將這等消息傳出去,小的一行人想要將貨物運出,也遭到了阻撓,好不容易得到通關文書,又碰見暴民搶奪……」說到傷心地方,幾個容顏狼狽,神色倦怠的男人紛紛抹淚。
柳府每年訂的貨物,賺來的錢足夠他們半年嚼用,如今被暴民搶走,他們貨丟了,錢沒了,還差點死在趕來河間郡的路上,這些天過得日子更像是地獄,提起來都心酸。
要是柳府覺得他們耽誤時間,提出賠償,那他們的損失就更大了。
佟三娘容色一肅,手心捏出了冷汗,似乎想起什麼事情。
「這件事情干係重大,需要老爺過問。這樣吧,你們先由管事帶著下去好好洗漱一番,奴先去將這件事情稟告老爺,你們有什麼話,等會兒告知老爺即可。」
佟三娘將這件事情告知柳佘的時候,他正在焚香習字,周身環繞著靜謐的氣息。
他神色不動,放下手中的筆。
「既然這樣如此,讓那幾人過來,詢問個清楚。」
他說呢,為何孟郡發生如此大的事情,卻只有寥寥幾人知道,原來是孟家軍有意封鎖消息。
孟家軍?
呵!
柳佘心中閃過一絲冷意,平靜的眸子有一閃而逝的殺意……
你也會有今天?
籲——
馬兒長籲一聲,馬車的速度慢慢降了下來,然後平穩停在柳府面前。
姜芃姬出了車廂,不等車夫取來轎凳,直接跳了下來。
看到門前還停著一輛陌生的馬車,她眉頭微微蹙了蹙,詢問門房。
「家裡有客人?」
門房恭恭敬敬地回答,「回二郎君的話,是夫人娘家的娘子。」
「母親那邊的?」姜芃姬眉梢輕輕挑起,「不知道是哪一位。」
因為柳佘遠赴滸郡上任的緣故,家中女眷甚少出門走動,與柳佘那邊的族人交集也少,更別說繼夫人遠在琅琊郡的娘家人了,也就逢年過節偶有禮節往來,平時幾乎沒有怎麼走動。
野獸對自己的領地都有著強烈的佔有欲,一旦出現陌生人氣息和痕跡,它們都會察覺。姜芃姬雖然還沒到那種程度,但一路走來,柳府的確多了一些本不該有的陌生痕跡,令人不悅。
她還未入屋子,耳朵已經聽到裡頭傳來一聲軟萌甜膩的少女萌音。
那個少女年紀約莫十三四歲的樣子,身穿一襲粉色襦裳,眉如遠山含黛,膚若桃花含笑,雙頰帶著些許嬰兒肥,將她年紀襯得更加偏小,一雙眸子似盛了一汪清泉,清澈明亮,波光瀲灩,瓊鼻挺翹,櫻唇不點而紅,令人不禁想到春日盛陽下怒放的爛漫桃花。
嘖,又是一隻萌動四方的蘿莉。
「姨父,這便是蘭亭表弟麼?」少女扭頭見到姜芃姬,眉目含笑,嬌俏問柳佘。
姜芃姬不用看直播間,都知道彈幕上已經是一片鬼哭狼嚎。
不管是哪個世界,都不缺顏控狗這種生物。
【你丫的找死】:嗷嗷嗷嗷——萌死了,音清體軟易推倒,正宗純天然的蘿莉!
【老司機聯萌】:我發現,目前為止,主播那個世界的整體顏值真的好高,幾乎沒有歪瓜裂棗的,再不濟也是五官端正……哭唧唧,簡直是顏控狗夢想中的天堂。
姜芃姬冷冷掃了一眼那個少女。
【主播V】:攪屎棍有什麼萌的?
直播間眾人萬臉懵逼。
這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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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厲害了,我的崽兒(二)
什麼意思?
自己理解。
姜芃姬表面高冷以對,柳佘臉上帶著一縷淺笑,「嗯,這便是蘭亭。」
說到這裡,他並沒有繼續介紹的意思,少女似乎也意識到這點,臉上有些訕訕之色。
姜芃姬坐下,雙眸看似落在杯中茶水,實際上正不著痕跡地衡量「少女」以及柳佘。
這個少女沒什麼可說道的,看似偽裝精明,實則破綻百出。
姜芃姬相信,哪怕她的眼睛瞎了,一樣能聞到「她」身上那股臭不可聞的異味。
令人產生興趣的是柳佘的態度。
儘管這個男人一直維持著看似親近實則疏離的笑,正經八百地招待客人,然而從他眼神以及臉部肌肉些許變化,再加上他手指的動作,這些都在表明一點——他十分厭惡那個少女。
不!
說厭惡似乎還太輕!
那種感覺,更像是過大年夜的時候,發現端上來的菜盤子裡裝滿了腐朽動物屍體以及其他生物排泄物一般,令人作嘔。
少女似乎有意將話題引到姜芃姬身上,卻被柳佘不動聲色地挪開,兩人看似熱絡,實則廢話地寒暄了許久。終於,「少女」說起此次上門拜訪的主要目的,希望能見一面繼夫人。
姜芃姬本以為柳佘會拒絕或者拖延,卻不想他想也不想就答應了。
蹙了蹙眉,她主動對柳佘道,「醫官說母親鬱結於心,不利於修養,若是能聽到娘家來人,想來會開心一些。表姐長久沒來柳府,恐怕對府裡不清楚,羲僭越,領表姐去母親那邊一趟。」
柳佘暗中蹙眉,卻也沒說什麼。
「表姐這麼瞧羲做什麼?」姜芃姬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準確抓住對方的窺視。
少女被抓了個正著,雙頰一羞,「蘭亭表弟走在前頭,怎麼就說是我偷看你了?」
姜芃姬冷淡地哦了一聲,眾人傻眼,直播間觀眾還等著她刷蘿莉好感度呢,這就沒了?
【猴丹丹】:主播你不能這樣啊QQ和蘿莉妹子多多交流麼。
【正面剛】:總感覺主播的反應有些不太對勁,似乎憋著什麼大招。
【老司機聯萌】:我能說,作為老司機的我,已經明白主播的用意了麼?那個少女有貓膩。
關鍵詞「老司機」、「少女有貓膩」,延伸出來,意味著姜芃姬剛才說的那個詞匯很內涵。
一時間,整個直播間的觀眾表示——思細恐極!
然而也有純潔的孩子表示聽不懂,懵懂提問。
【吃葡萄倒吐葡萄皮】:為什麼感覺你們都一副懂了的意思,有人能給解釋一下麼?
眾人表示,難得在一群汙汙汙的老司機中間發現一株乾淨純潔的幼苗,咱還是不污染了。
卻不料,姜芃姬橫插一腳。
【主播V】:等你年紀到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吃葡萄倒吐葡萄皮】:誒?那麼多彈幕,主播能看到我的,還回答了,感覺好榮幸啊。
姜芃姬內心一笑,哪裡只是注意到這一個人的彈幕,所有人的彈幕她都看得清清楚楚。
兩人的運氣還挺好,繼夫人剛剛醒來,精神頭看著也不錯。
聽到姜芃姬讓侍女傳的話,繼夫人神色微微一怔,蹙著眉頭道,「扶我起來。」
端坐在梳粧檯前,望著銅鏡中那張憔悴的臉,她神色淡漠,任由侍女為自己梳妝。
長髮挽成髮髻,因為還在病中,所以並沒有點綴多少首飾,只是稍稍戴了兩隻簪子點綴,不至於顯得太過寒酸。之前睡皺的寢衣也已經換下,換上仍舊帶著皂角清香的居家常服。
在侍女妙手之下,已經不復之前的憔悴倦色,反而多了幾分慵懶華貴。
「這樣便好,去見一見那位……」繼夫人語氣僵硬一頓,旋即又綻開一抹怒放牡丹般麗靡至極的笑,硬生生添了幾分強勢迫人的氣息,「我的好外甥女兒!」
夫人方才那般強盛氣勢,竟然與平日裡趾高氣昂的蝶夫人相似?
一時間,一些資歷尚淺的侍女暗暗嘀咕,卻不敢將心中這些想法表露出來,反而更加恭敬。
姜芃姬見到收拾一新的繼夫人端坐在正屋首位,眉頭暗暗一跳,真是越怕什麼越來什麼。
「母親今日氣色看著比昨日好多了。」
姜芃姬平淡地說了一句,想要擋住那個少女與繼夫人之間的視線,偏偏如今這具身體還是個十二歲的小孩兒,個頭還沒開始真正發育,比身後那個「少女」還矮了將近一個頭。
「這位是?」繼夫人頷首,目光慈愛地看著姜芃姬,等瞧見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容色有些該死熟悉的「少女」,唇角的笑容不受控制地僵硬了一下,旋即恢復常態,笑語盈盈地打趣,「這是哪家的娘子,模樣如此標緻可人兒?難不成,你今日將她帶來,可有心悅之意?」
這下輪到姜芃姬無語了,板著臉說,「母親可別再打趣兒了,免得壞了人家娘子閨譽。難道,方才給母親通報的侍女沒跟母親說清楚,今日家中來了客人,是母親娘家表親?」
繼夫人這才捏著帕子掩唇輕笑,眼角三分風情,睨了她一眼。
「你這孩子真的長大了,小姨稍微打趣兩句都不成了?」繼夫人說完這話,視線這才正式挪到那名「少女」身上,不動聲色地將她上下打量一番,面露熟悉恍惚表情,「這樣貌,倒是十分熟悉,不知道是哪位姐妹的孩子?怎麼就任由你一個女兒家千里迢迢跑來河間?」
少女略顯為難地扭頭看了一眼姜芃姬,緊張地扯著帕子,又目光眷戀而難受地看著繼夫人。
這是什麼節奏?
示意接下來有什麼重要的話與繼夫人說,她這個「外人」不適合在場?
姜芃姬沉默看著少女的動作以及眼神,心中冷冷哂笑。
聰明如她,如何看不出少女的暗示?
只是,她不怎麼想順著少女的心意。
不肯挪動半步,也不給她與繼夫人單獨說話的機會。
氣氛蜜汁尷尬。
最後,還是繼夫人開口,讓姜芃姬暫時離去。
她雖然被打發出來了,不過她的五感卻在這一瞬間提高,哪怕隔著三五十米的距離,也能清楚聽到屋內兩人的談話。倒不是說她有什麼心思,而是……實在是有些不放心繼夫人罷了。
確定姜芃姬走遠了,繼夫人這才望向少女,「你長大了。」
繼夫人剛一開口,少女突然猛地跪下,膝行至繼夫人跟前,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
「母親!兒想您!」
令人震驚,那脫口而出的聲音,分明是少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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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厲害了,我的崽兒(三)
母親?
兒?
吃瓜觀眾驚掉了一地的瓜子。
借助直播系統的特殊隱秘拍攝角度,直播間的觀眾就算沒有姜芃姬那般變態的五感,依舊能清晰看到屋內發生的事情,他們表示……全部被這個神展開嚇尿了。
【你丫的找死】:嚇死寶寶了,難不成那個少女是主播這具身體的原主人?
如果不是身體原主人,為何要喊繼夫人為母親?
乍一聽上去,似乎這個邏輯還有些意思,然而稍微動腦子一想,都知道這是扯淡。
【老司機聯萌】:噗——現在不是擔心這個的時候吧?你們沒聽到那個聲音麼?
雖然少年的聲音處在變聲期,會有些雌雄莫辯,然而仔細聽還是能分辨出來的,男聲和女聲有著很大的區別。剛才少年脫口而出的聲音,分明是少年的,而非少女。
換而言之,姜芃姬之前說的「攪、屎、棍」可內涵了,那還真是個帶把的「妹子」!
直播間觀眾紛紛捂胸,表示有些受傷,覺得自己中了套路。
一個漢子裝扮成妹子做什麼?
Cosplay這種愛好,他們可以理解,然而不能建立在傷害他們幼小心靈的基礎上啊。
做人的真誠呢?
餵狗了?
這個套路,就好比某人好不容易泡上女神,千辛萬苦一番折騰,兩人約好了時間,進了房間,褲子都脫乾淨了,最後女神告訴他,她是個帶丁丁的男的,兩人啪啪他只能受著?
生無可戀_(:з)∠)_
【萬年蘿莉控】: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信任呢?信任呢?信任呢?為何要互相傷害!
當然,也有人表示幸災樂禍。
【食堂打飯阿姨】:辣麼可愛,一定是藍孩紙(*/ω╲*)果然木有錯
姜芃姬:「……」
能把舌頭捋直了再說話,好麼?
「得來全不費功夫,本以為要將整個河間郡都翻過來呢,沒想到自己就送上門了。」
她順手摘了一片葉子,擦拭乾淨,叼在嘴裡,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看不出半點儒雅風儀。
系統狐疑,「什麼得來全不費功夫?」
姜芃姬暗暗翻了個白眼,「還記得昨天我們碰見的事情?他,便是我要找的頭目。」
「他就是孟悢!!!!」系統驚訝地連打了幾個感嘆號,「那他現在是想混進柳府作妖?」
「這恐怕不是他來柳府的主要目的。」姜芃姬淡定地說道,「與其說是混進來,還不如說是正大光明住進來,目的麼——讓柳府幫忙掩飾其身份。你別忘了,孟悢身後還追著一個消失的都尉,指不定那個都尉只是隱藏起來,尾隨其後,趁機找機會暗殺呢?」
「可……你怎麼知道他就是孟悢?」
系統表示,它起初還以為對方是純正妹子呢。
從她一開始的態度來看,她應該在第一次照面便看破了對方的易容偽裝。
若沒有發生昨晚的事情,孟悢腦袋上的表情頂多只是「男扮女裝、私生活不檢點」,可她已經提前一步知道孟悢的所作所為,她沒有在照面的第一時間動手殺人,真是可喜可賀。
姜芃姬淡淡道,「以你的智商,我覺得很難解釋清楚。」
系統:「艸!」
「母親!兒想您……」
少女……不,或者說孟悢慟哭不已,相較之下,繼夫人的反應就有些耐人尋味了。
「你自有父母疼愛,我這母親,算得了哪根蔥?」她眼瞼微垂,一副看破紅塵的模樣,然而眼底卻隱隱有幾分難受和疼惜,湊巧被暗中觀察她的孟悢看了個正著。
「母親這般說,這是斥責兒不知孝悌,將兒逼死麼?」咬著下唇,雙目通紅,小聲囁嚅道,「母親倒是好,與父親和離之後風光大嫁,這些年可還有想起兒與哥哥在孟府的處境?」
那句話,就像是一把雪白利刃,帶著刀光刺進繼夫人的心口。
一刀致命!
「那個賤婢慫恿父親,這些年以來……不僅打壓苛待哥哥,還明裡暗裡捧著兒子,不僅令兒子與兄長離心離德,還有意讓兒子變成紈絝,直至犯下彌天大錯,好一個一石二鳥的毒計。」
繼夫人垂眸看著跪在地上,俯身咬牙忍著眼淚的孟悢。
冷淡道,「你倒是看得清楚。」
「母親,您這次一定要救救兒子!」孟悢抬頭,臉上掛滿了淚水,卻是我見猶憐,「若是母親也袖手旁觀,兒子這次一定沒有活路了。母親……求求你一定要救救兒子,兒子不是怕死,而是不想帶著一身汙名去死。若兒子死了,到時候那個賤婢肯定不會放過兄長……」
繼夫人抬手點著額頭,腦袋隱隱作疼,「男兒有淚不輕彈,你哭成這樣,與閨中小女兒有何區別?那個賤婢倒是好手段,硬生生將你養成了這樣不男不女的姿態,哪裡還有孟公之後的偉岸儀態?你明知道她這是捧殺,不懷好意,為何還不克制自己,反而選擇了放縱?」
她的聲音變得嚴厲,句句呵責,孟悢表面上恭敬聽話,暗中卻攥起了拳頭。
繼夫人心軟了,「說吧,你這次犯了什麼彌天大禍?」
「母親別氣,兒子也不想這樣。」孟悢連忙說道,「雖然明知道是捧殺,然而這面具戴久了,到最後都分不清哪個才是自己……兒子向您發誓,兒子絕對沒有做過那些喪盡天良的事情,這些都是那個賤婢刻意栽贓陷害兒子,這是想要徹徹底底毀了兒子,給她腹中胎兒鋪路啊。」
「說重點!」
繼夫人胸口起伏頗大,似乎是被氣到了。
孟悢低聲囁嚅著說完滄州孟郡發生的事情,然而這件事情到了他嘴裡,又有另一番解說。
「……都尉妻女的死,真與兒子無關,那件事情分明是栽贓陷害。可、可因為兒子平日裡表現出來的荒誕表像,孟府上下都信以為真,那個賤婢更是落井下石,父親揚言沒有我這個兒子,還要動家法用藤條打死兒子……若非兒子佯裝成侍女逃出來,恐怕已經被活生生……」
說到這裡,孟悢身子一顫,似乎想起被藤條抽得滿地滾的滋味。
看戲看到這裡,直播間不少觀眾都表示孟悢似乎有些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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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厲害了,我的崽兒(四)
【萬年蘿莉控】:聽他們的對話,突然覺得那個叫孟悢的少年也挺可憐。年紀小小母親就和父親離婚了,他貌似有一個很惡毒的後母,他之後做的荒唐事情,多半是別人惡意引導他去做的,就算他要負責任,頂多五成。畢竟沒有母親庇佑的孩子,古代後宅很難生存啊。
【食堂打飯阿姨】:看他哭得那麼可憐,覺得心裡有些酸。被父親差點打死,還要男扮女裝才能逃出來,逃出來又背了黑鍋,被那個什麼都尉追殺……年紀還那麼小呢,還是個孩子。
顏值高的人,總是比較容易受到優待。
得知孟悢悲慘遭遇,直播間有一大批觀眾紛紛倒戈,表示少年遭遇令人同情。
當然,也有少部分觀眾表示不贊同,理由還十分統一。
【偷渡非酋】:_(:з)∠)_雖然我也可恥地動搖了,不過主播貌似沒有任何反應。我甚至覺得她臉上的笑容有些諷刺的味道,基於對主播智商的信任,我覺得那個孟悢肯定不值得同情。
【蘭摧玉不折】:同樓上,不想被劇情反轉打臉,還是站主播好了。
姜芃姬叼著葉子,一心二用,一邊看彈幕,一邊關注屋內母子兩人的「感人相逢」。
與此同時,腦海閃現一堆關於繼夫人的數據信息,慢慢組成一個鮮明的輪廓。
直至那對「母子」談話結束,姜芃姬擔心的事情也沒有發生,孟悢全程都規規矩矩的。
這天晚膳,繼夫人難得出來與一家子一同用膳,蝶夫人反而推說自己身子不適。
這兩人,頗有些王不見王的意思。
姜芃姬貫徹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個人幹掉了三個人的份。忘了說,侍女給她端上來的食案,碗裡的米飯都是壓實了的,葷菜素菜分量十足,也許……還不止三人的份?
想想旁人貓胃一樣的進食分量,她覺得自己興許是吃了四五個人的份額。
雖說孟悢是繼夫人的兒子,然而他在柳府依舊屬於外男,不可以在內院逗留太久。
「父親。」
姜芃姬端坐在書案前習字,有人正確教導就是比較好,至少她的字比之前有了很大的進步。
「嗯?」柳佘哼了一聲,算是回應。
她放下筆,認真問道,「那個孟悢……當真是母親的親生兒子?」
柳佘眼中閃過一絲玩味,又帶著點兒無奈,「名義上來說,應該是這樣。」
「反過來說,實際上並不是嘍?」姜芃姬問。
柳佘被這個反問噎了一下,但又不想那麼快就全部抖出來,還想著試圖掙扎掙扎。
「是與不是,這兩者有何區別?」
「若是,留個全屍,給他最後的體面;若不是,自然是死無全屍,留著也是浪費米糧。」
姜芃姬不會主動去管閒事,不過主動撞到她手上的,那就另說。
柳佘的注意力放在前者,有些不可置信地問,「假使孟悢當真是你姨母的兒子,你也會……」
「為何父親會認為我不會呢?」姜芃姬不解地看著對方,「是否該死,與親屬關係有關?」
柳佘反而被這個問題問住了。
法理上的確沒有關係,可人情上呢?
姜芃姬抿了一口茶,潤了潤口舌,「而且父親剛才那番話,不也說明孟悢他不是?為了一個不可能成立的問題,糾結這種不存在的假設……」未免有些吃飽了撐著。
柳佘聽出她未盡之語,老臉不由得一紅。
「孟悢作惡,自然有人懲治……」
哪怕孟悢的確該死,但他不解的是,為何自家閨女上趕著要殺了對方?
為了正義?
「首先,孟悢是孟氏子弟,深受家中父母長輩疼愛。瞧瞧,他在滄州捅出多大的禍,孟氏是如何處置他的?悄悄送出滄州,去上京尋求庇佑。換而言之,孟悢是孟氏必然要保住的人。官家如今還要依仗孟氏赫赫威名,滄州這一處也需要孟氏坐鎮。如此,孟悢還有可能死?」
人家逃出滄州,半路上還有心情禍害一下河間郡的女子呢,哪裡危急了?
至於尋求柳府庇佑,一半原因是那個都尉的追殺,借由女裝名頭混入柳府,以柳佘在河間郡的力量,那個都尉不可能動手,孟悢大可以高枕無憂……另一半原因恐怕是盯上柳府女眷。
柳佘聽後,不得不承認姜芃姬說的話都是真的,可他不覺得這是她要孟悢性命的理由。
「為父不想聽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說說你的心裡話。」
「理由有三。其一,自己的家跳進來一隻蟑螂,還不許我拍死它?其二,孟悢如今假借母親娘家之女的身份入府,這個身份能保住他的命,也能要他的命。好機會,不想錯過。」
就算有人死了,那也是繼夫人娘家外甥女出事,和孟悢有何關係?
「其三呢?」柳佘覺得這個才是她的理由。
「孟悢雖然無用了些,不過用他性命收買來的人心,不虧本。」
姜芃姬倏地笑了笑,眼角隨著她的笑而上揚,平白多了幾分奸詐的味道。
柳佘默然坐在原地。
收買人心?為了那個都尉?
呵呵……這一波還真的不虧。
只是,東慶這還沒滅呢,閨女這麼早就想著搞事情真的好麼?
其實,柳佘是真的誤會了,她姜芃姬是那種唯恐天下不亂,到處搞事兒的人?
她欣賞都尉,那是個有血性的漢子,恰巧孟悢撞到她手裡,恰巧她訓練的那一支部曲還缺個有血性的小頭領……所以,為何不三全其美,救下都尉、解決孟悢、順便給部曲配隻頭狼?
正所謂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一個好首領可以改變一支軍隊的風氣。
都尉有在滄州孟郡領過兵的,雖然目前還不知道其能力如何,然而可以反叛舊主,火燒郡守府,鬧了那麼大事情還能全身而退的人……嘖嘖,孟氏不珍惜,她會重用啊。
配合徐軻,一個管外,一個掌內,簡直絕配!
至於對方願不願意投效,從一郡領兵的都尉變成小小部曲的小首領,這根本不是問題。
到了她手裡,那就是她的人,來了那就別想著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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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9-15 11:06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厲害了,我的崽兒(五)
系統:「所以說,你打算拿孟悢的性命換取都尉的效忠。這麼做之前,問過孟悢的意思了?」
姜芃姬嗤了一聲,暗中反問系統,「我需要過問一個被剝奪所有人身權益的死囚的意見?」
系統:「……你TM是想要上天吶!」
姜芃姬呵呵一聲,白眼一翻,「我在天上就沒下來過。」
系統:「……」
還可以更加不要臉一些麼?
覺得姜芃姬要上天的人,可不僅僅只是系統,甚至連柳佘都是這麼想的。
正常人這種時候,不應該想如何丟開孟悢這個燙手山芋,或者做好萬全的護衛準備,免得因為孟悢的緣故引來報復,波及家中老小?
可她呢?
第一反應竟然是用孟悢做人情收服人!
難道這就是她能成為往後姜朝太祖,而與她逐鹿天下的對手,最後全部死傷慘重,不是被殺就是被永久圈禁,幾乎沒有誰能壽終就寢的主要原因?
講真,頭一回,柳佘覺得肩頭的壓力有點大。
「父親不贊成我這麼做?」
瞧著柳佘一連沉默,姜芃姬蹙眉,回想之前的談話,她覺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麼地方。
「倒不是反對,本心來講,為父是支持的。只是,蘭亭……你不覺得自己太過淡漠了一些?儘管那只是一個無聊的假設,可若是真的,孟悢是你繼母的兒子。你說要親手殺了孟悢,可想過你繼母會如何難過?」
柳佘原本想要委婉一些,然而脫口而出的話卻如此直白。
「你母親待你不薄,你就忍心殘殺其『親子』作為回報?」
姜芃姬垂下眼瞼,柳佘的問題,的確是她剛剛忽略的,或者說從未在意過的。
遠古時代的人講究宗族血統,對血緣相當看重,而姜芃姬腦海中卻從未有這麼一個印象。
她是聯邦戰爭下的孤兒,父母生卒年不詳,對他們,她沒有絲毫記憶。
不是不記得,而是因為她的記憶曾經受過清洗。
這幾乎是每個基因戰士預備役都會經歷的環節。
基因戰士是聯邦秘密培養的戰爭部隊,為戰爭勝利而生,只需要絕對的忠誠,其他多餘的記憶純屬累贅。接受培養之前,那些記憶是不允許存在的,這也是為了篩除可能存在的細作。
不過,姜芃姬大概是一個異類,因為她的記憶並沒有被完全清除,她隱隱記得一些舊事。
當然,那些舊事對於一個三歲孩童來講,並不是什麼愉悅的記憶。
「這一點,的確是我忽略了。只是,縱使我顧忌到了又如何?看在母親的面子上,我便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由一隻噁心的蟲豸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然後暗中對府中女子繼續做齷齪的事情?在我看來,這種糾結根本沒有任何意義,母親若是因為孟悢之死而怪罪我……」姜芃姬說到這裡頓了頓,倏地笑了一笑,「父親提醒了我了,孟悢要死,也該死在旁人手裡。」
柳佘:「……」
貌似說得很有道理。
不管糾結還是不糾結,結果都是要摁死孟悢,所以……糾結的過程到底是為了什麼?
以豐富而痛苦的內心活動表示自己的掙扎,表示自己顧忌了繼夫人的感受,然後痛苦之後依舊該幹嘛幹嘛,孟悢還是要死……以姜芃姬的思維來看,這跟脫了褲子放屁有什麼區別?
良久,柳佘長長歎了一聲,「這話若是讓你母親聽到了,還不知道該如何心疼。」
是的,是心疼,而非傷心。
姜芃姬也不知道,柳佘口中的母親並不是指繼夫人,而是指古敏。
古敏曾經告訴柳佘,依據歷史學者考證,姜朝太祖宸皇帝有十分嚴重的感情障礙缺失症,那是一種很嚴重的精神疾病,甚至嚴重到使朝政動盪的地步……換而言之,閨女已經開始生病了,只是沒有病得那麼嚴重?
想到這一層,柳佘心中其他情緒紛紛給「心疼」讓道。
心中隱隱有些慶倖,早發現總比晚發現好,早看病早吃藥,早點痊癒。
他抬手撫著姜芃姬的鬢髮,「沒事,改天讓醫官過來瞧瞧,不能諱疾忌醫。」
精神疾病是什麼病?
柳佘不懂,因為他不是醫官郎中,這種問題應該請專業人員解決。
姜芃姬:「……」
本以為會因此與柳佘生出嫌隙,或者被他忌憚防備,可事情的發展……有點兒不按套路?
柳佘叮囑道,「那個孟悢的確是個冒牌貨,不過你母親也的確有一個親子,乃是孟悢的嫡兄,名為孟恆。以後若是見了面,別動不動就打打殺殺,好好相處,那是個有才的。」
這是在暗示……讓她去挖牆腳麼?
姜芃姬面無表情地想著,「既然孟悢不是母親兒子,為何他這麼做?」
就算是冒充,那也是冒充孟恆,而不是以孟悢的名字吧?
「這件事情說來話也長,上一代的恩恩怨怨,無非是後宅那點兒陰私。」柳佘提及這些事情,眉梢染上愁色,但也沒有瞞著姜芃姬,「你年紀也不小,聽一聽也好,免得以後被蒙蔽。」
姜芃姬:「……」
等等,這話聽著,好像哪裡有些不對勁。
柳佘自顧自說,為了區分古敏與繼夫人,他改了一個稱呼。
「你姨母待字閨中時,閨名古蓁,雖說只是不受待見的庶女,然而阿敏與她自小親昵,因著長姐如母,最後與嫡出也不差什麼。及笄之後,與孟氏孟湛定親。只是世間男子,喜新厭舊者多,深情專情者少。孟湛……是為父看錯了眼,沒想到竟是個人面獸心的畜牲。」
姜芃姬認真聽著,眉頭微蹙,「父親說的孟湛,便是如今的孟州郡守?」
縱容孟悢,逼得手下都尉反水,一把火燒了郡守府的男人?
厲害了。
柳佘提及這個,露出隱隱噁心的表情,「是。」
「孟湛看似君子,內在作風卻十分荒誕……其中詳情,為父不便多說……只說最後,你姨母先為孟湛誕下嫡長子,不久又懷有身孕,然而孟湛卻疑心那個孩子非親生,巧的是,他的愛妾也有了身孕,在那女子的蠱惑下,孟湛竟然生出混淆嫡庶的念頭,以庶子充做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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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9-15 11:09 PM 編輯
第一百二十七章 恩怨之源
至於繼夫人是如何知道如今的孟悢不是親生兒子?
也很簡單,她費盡力氣生下孩子,隱隱聽到有人說小郎君眉心朱砂痣好看,面相極有福氣。
可當她醒來,卻發現兒子眉心並沒有朱砂痣,而且生得極其弱小,過了兩日又聽到孟湛後院的那個妾室生下的孩子夭折了,因為是早夭而亡,所以被草草掩埋,並且,孩子眉心有痣!
繼夫人心中狐疑,也試探著問過孟湛,看他的反應,然而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早已經破裂,孟湛對她更是動輒呵斥羞辱,全然不顧她作為一族宗婦的顏面,幫襯後院妾室磋磨她。
這種壓抑的生活加上產後未得到精心呵護,繼夫人的身體很快敗了下去。
不過,這種暴力生活還只是開始。
孟湛認定她生的二子是私通之子,對她恨之入骨,哪裡會讓她這麼舒服窩在自己院子?
然而若是直接殺了,他又覺得太便宜她了。
五六年磋磨,足夠將一個華美貴婦變成眼窩深陷,枯瘦如柴,不人不鬼的模樣。
孟湛的確沒有對她下死手,然而這樣鈍刀磨肉的折磨,還不如給一刀子痛快。
「孟湛在頭兩年,與你姨母感情的確不錯,偶有摩擦,但也無傷大雅,為父也曾陪著阿敏去孟郡探望你姨母數次。不久之後,你大兄亡故,阿敏身體每況愈下,兩家來往走動少了一些。也怪為父太過信任孟湛,竟沒發現後來兩家禮節往來的物件,根本不是你姨母置備的。」
古敏生了龍鳳胎,身子骨也稍稍好轉幾分,等她重新管理家中賬冊,卻發現柳府與孟湛那邊的禮節往來有些問題,一向機敏的古敏發現了些許端倪,試著向孟府遞了好幾次請柬。
當然,這些請柬書信到不了古蓁手上,全部石沉大海。
「滄州孟氏,好大的威風!不管是上府拜訪,還是下請柬,都未能見到你的姨母。」
那時候,柳佘覺得妻子有些多心了,他和孟湛是同窗摯友,兩人又是連襟,親上加親。
古蓁在孟湛後院,能出什麼事情?
結果卻打臉了。
古敏沒辦法探查到孟府後宅的事情,但她卻能從其他地方入手。
最後千辛萬苦找到曾經伺候古蓁的侍女,這才從對方口中問出了些許真相。
孟湛似乎已經對古蓁占著他嫡妻位置極其不滿,想讓她「退位讓賢」。
當然,入了孟府的女子,誰也別想出去,生死都得是孟氏的人。
「阿敏聽到那個侍女說,孟湛寵妾曾揚言要將你姨母製成人彘,當時什麼都不想,直接打上門要人。若非為父多長了個心眼,說不定那會兒還無法全身而退呢。」
姜芃姬抿直了唇,「竟然如此囂張。」
柳佘嗤笑一聲,眸中帶著嘲諷,「這便算囂張了?」
古敏撐著病體打上門將人家宗婦帶走了,還讓整個孟氏子弟都看到古蓁那會兒不人不鬼的模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孟湛這人有多麼狠心薄情,竟然將好好一個宗婦折磨成這樣!
這件事情鬧得整個孟氏沒有臉,古敏氣急攻心,一怒之下讓柳佘提筆替古蓁寫下和離書。
至於勸和不勸分?
呵呵,古敏又不是養不起和離的妹妹。
憑什麼讓好好的妹妹委曲求全,被人當成婢女虐待?
當然,依照孟氏的權勢,這個醜聞並沒有傳出去,但仇也就此結了下來。
「你姨母早就知道那個占著孟氏嫡次子的孟悢並非她親生子,而是妾生子,不過,孟府方面似乎並不知道這一點,那個孟悢也以為她不知道。否則的話,他又怎麼會自投羅網?」
說到這裡,柳佘倏地露出一絲笑容。
姜芃姬也有些無奈地笑了笑,「母親這也是調皮。」
聽著仇人的兒子喊著自己母親,還當著自己的面咒駡親生母親賤婢是一種什麼感受?
「的確有幾分解氣,然而更多的還是憋氣。」柳佘歎了一聲,「孟氏勢大,當年屢次要將她要回去行家法,起初還有阿敏強勢護著,後來阿敏去世了,為父身份就變得有些尷尬了。」
一個是和離之婦,一個是失妻鰥夫,後者總是護著前者,時間長了什麼難聽的話都有。
後來麼,出於種種考慮,柳佘最後還是答應續弦,對象便是古蓁。
「縱然如此,可她這些年還是過得戰戰兢兢。敏感多思,身子骨如何好得起來?」
「因為長子孟恆。」姜芃姬篤定地道。
柳佘點頭,「她失了次子,可長子還在孟府。我本以為孟湛縱然卑劣,但虎毒不食子,應該不至於苛待嫡長子……卻不想……你姨母因為這件事情,一直耿耿於懷,身子骨更壞了。」
繼夫人在柳府過得日子不好,長子在孟府才能少受磋磨。
「所以,也因為如此,母親見到那個孟恨,明明心裡痛恨極了,還要佯裝不知真相?」
「嗯。」
的確憋屈。
柳佘刻薄嘲諷,「到底是野路子出身,滄州孟氏,不過是笑話。」
與此同時,整個直播間的觀眾也炸了。
【睡遍三國男神】:圍觀故事全程,古代女子這日子也真苦。照理說繼夫人出身也不錯,然而誰讓夫家如此強勢,想撕破臉皮整她磋磨她,連反抗自救都沒辦法。
【言靈師】:這哪裡只是強勢?根本就是地方土皇帝了,想怎麼來就怎麼來,想怎麼磋磨就怎麼磋磨,死了一個老婆又怎麼了,還有千千萬的老婆人選在後面等著嫁進來呢。
【哎呀腳疼】:這麼一看,還是我們這個時代的妹子更加幸福,至少要離婚,還是能離婚的。不像這裡,離婚要人命,說不定還會被拉回去沉塘什麼的,簡直可怕。
【滑天下之大稽】:應該只是極端個例吧?我之前看直播,主播坐馬車出門,路上還能看到年輕女子的身影,可見這個時候社會風氣對女性的束縛還沒有那麼可怕。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孟氏似乎超級有地位,說一句土皇帝也不為過,有權勢,有肆意妄為的權利。
【三隻松鼠零食】:社會生產力決定社會地位,哪怕現在風氣還算開放,但隨著歷史進程,遲早會封閉起來,這是無法更改的歷史趨勢,女性地位只會隨著男性需求而更加低微。
姜芃姬看著彈幕上的直播內容,所有所思。
既然看不順眼,既然看著覺得厭惡,為何不將它徹底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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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八章 繼夫人的恨
好好戰死,還能落得個清淨,可誰曾想還有光怪陸離的第二世?
姜芃姬對這個世界著實沒什麼歸屬感,這條命也是系統強行塞過來的,也不經她本人同意。
不過,既然活著,她就不會去尋死。
聯邦戰士怎麼死都行,唯獨不能自殺或者喪失求生意識。
這是懦夫行為。
所以她選擇好好活著,權當是從戰場退下來,優哉遊哉地度假了。
人家度假,哪個不是為了追求心情愉悅的?
看不順眼的,要麼徹底毀掉,要麼改成自己喜歡的那樣,何必強求自己去習慣?
「這個世界應該為我而改變,而不是我為它而變化,系統你說是麼?」姜芃姬笑著問。
系統默然一會兒,吐槽道,「你這是上天還不夠,還想把天直接捅破麼?」
有本事裝逼,你踏馬有本事下來啊!
「天又不是紙,怎麼可能捅得破?」
姜芃姬故作不知,反駁系統。
她就是喜歡看系統跳腳吐槽,對她行為十分看不順眼,卻又無可奈何的樣子,多萌。
系統忍著蛋疼說,「不說了,再跟你說兩句,本寶寶就要心肌梗塞回爐重造了。」
姜芃姬唇角始終帶著淺淡的笑意,望著庭院內的水榭亭台,不知腦子裡又在想什麼東西。
夜幕低垂,白日的喧囂沉澱下去,靜謐的夜籠罩大地。
繼夫人安心靜養好幾天,容色稍稍有了光彩。
只是病體沉珂多年,哪怕好藥不斷地供著,損失的元氣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補回來。
白日咬著牙見了名義上的「兒子」,繼夫人的心緒波動極大,眼底全是陰鷙之色。
情緒波動太大,回到寢居之後,自然病得更加厲害了些,侍女連忙請了醫官看病。
「還是那麼不喜歡喝藥,吃點蜜餞。」
柳佘一進屋便看到她捂嘴反胃的嫌棄模樣,不由得啞然,接過侍女端著的裝著蜜餞的食盒。
繼夫人默默接過,低聲道,「還是姐夫最懂我,知道我不喜歡喝那些苦藥。」
「再懂也沒用,該喝還是要喝,不然怎麼養得好身子?」柳佘笑著道,「別吃多了,酸牙。」
「姐夫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今天突然來我這裡,想來是有什麼事情要告訴我吧。」繼夫人沒有聽勸,反而一個接一個往嘴裡塞蜜餞,這才將嘴裡的苦味壓下去,「你直說就好。」
柳佘見狀,不由得歎息。
兩人雖說是名義上的夫妻,然而始終沒有實質關係,說是夫妻,倒不如說是兄妹更加貼切一些,每次看到繼夫人,他恍然都會以為她還是當年那個天真爛漫、愛纏著阿敏的黏人丫頭。
只是,到底是不一樣了。
一想到把她磋磨成如今模樣的罪魁禍首,一向冷靜穩重的柳佘,也有些忍不住手癢。
「孟府出事了,孟湛的郡守府被燒,孟郡到處都是亂民,孟家軍唯恐消息洩露,不知安撫,反而血腥鎮壓,越發惹得民怨沸沸……你要是願意踩上一腳,現在機會剛剛好。」
繼夫人聽到這消息,先是怔了一下,旋即又嗤嗤笑了出來,眼角冒出了笑淚。
「我說呢,原以為是那家子又見不得我過得好,故意過來折辱的。沒成想,竟然如此。」繼夫人笑得淚花都冒出來了,那模樣看得柳佘心中一澀,頓時百感交集,渾然不是滋味。
「姐夫以前不還說,寧拆一座廟不毀一樁婚麼?」
柳佘搖搖頭道,「你這仇記的,那都是什麼時候的話了?阿敏臨走前,最對不起的人便是你,我也負你良多。你是我的妻妹,更是如今名義上的妻,我不護著你,難不成還護著孟湛?」
娶了人,卻沒辦法履行應該有的義務,讓對方守著活寡,這本就是他的錯。
對於自己的錯誤,柳佘一向會謹記。
繼夫人含笑垂首,「姐夫這麼說,倒是讓我羞慚了。當初若不是姐夫收留,哪有如今金尊玉貴的柳府夫人?要說虧欠,自然是我虧欠姐姐和姐夫,畢竟如今這個位置,那可是姐姐的。」
就算當年柳佘不收留,也沒人敢說他什麼,柳佘又不欠她?
娶了她,反而讓柳佘平白多了很多麻煩。
妻死,娶亡妻庶妹,還是被人休棄,名聲有損的女人,不知情的人可不多想?
孟府那邊潑污水,污蔑她與柳佘早就有姦情,那段日子,現在都不敢回想。
柳佘苦笑,他真的沒有責任麼?
孟湛是他同窗好友,更是忠良之後,先祖威名赫赫,乃是大夏朝戰神孟精,他真正出門名門。相較於其他人選,柳佘自然更加偏心同窗,也自負自己對孟湛的瞭解,覺得他會是良人。
可結果卻打臉了。
若非他眼瞎,百般挑剔阿敏相看好的妹婿對象,哪會有那麼多破事?
似乎看出柳佘的想法,繼夫人歎道,「若非姐姐垂憐,我早就被那些刁奴磋磨死了。雖有生父,勝似沒有,亡母身份地位卑賤,古府有誰將我當一回事?也就姐姐,仁慈心善。」
古敏比她大不了幾歲,但她總感覺自己像是姐姐養大的。
「若不是姐姐當年將我從井中救起,哪裡還有如今的古蓁?」
大夫人對她婚事不上心,還是嫁了人的姐姐私底下幫她挑選良婿,那些賢才良人經她層層篩選,都是千挑萬選的好夫婿人選,偏偏,她眼瞎看準了最爛的那個。
若是當年沒有任性叛逆,而是嫁給姐姐當時苦心挑選出來的兒郎,她如今的日子恐怕舒適得能羨慕死那些高門貴婦。
不過,如今的日子也不錯,繼夫人垂眸,唇角輕抿微勾。
知足常樂,照顧好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脈,姐姐享不到的福,她替她來享。
如今安心養病,真正的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至於孟湛?
如姐姐所言,有仇報仇,有怨報怨,人活一世不過寥寥數十年,能任性何必讓自己憋屈?
風水輪流轉,總有一日要他孟湛如喪家之犬般跪在自己腳下,卑賤如螻蟻蟲豸!
繼夫人冷哼一聲,腦海中浮現出當年往事,越想,沉寂的心湖越是波瀾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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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九章 作死還想繼續浪的孟悢(一)
她在孟府後院遭受的屈辱、經受的噩夢、失子的痛苦,都會讓罪魁禍首千倍萬倍償一遍。
不僅如此,還有姐姐那一份仇,一樣要討回來。
她的姐姐她瞭解,姐夫又對她千般萬般好,又不似自己在孟府受磋磨,怎麼就比她還短命?
「你啊……」
柳佘輕聲一歎,對亡妻的這位庶妹,那是完全沒有脾氣。
「姐夫完全不必因我而刻意找孟湛晦氣,倒不是我不爭氣,只是不想姐夫為了這種人而髒了自己的手。」繼夫人眼睛閃過一絲厲色,「他有何德何能讓姐夫為他費心思?」
「可若是錯了這次機會,恐怕依照孟氏底蘊,想撼動,難。」
繼夫人冷哼,睨了一眼柳佘,道,「姐夫一向心黑手毒,怎麼現在反而裝起糊塗了?」
柳佘:「……」
他能說,心黑手毒真不是什麼好詞麼?
果真是姐妹,這誇人就跟罵人一樣。
「機會雖然不常有,但也不是錯了這次就沒下次。殺敵,最忌諱不能一刀斃命。姐夫這次若踩了孟氏,不痛不癢,反而引起他們更深的仇視,惹禍上門。姐夫在滸郡經營多年,這大好形勢來之不易,若因此丟了,實在是得不償失。要動手,自然要一擊致命才好。」
繼夫人冷冷一笑,生不如死的那幾年她都熬過來了,再等幾年,她等得起!
柳佘望著她良久,鬆了一口氣道,「你能這麼想,自然是極好的。」
繼夫人睨了他一眼,嗔道,「合著姐夫還以為蓁兒是不懂事兒的閨中姑娘不成?」
「我不是怕你想不開?」柳佘嘀咕。
雖然娶了眼前這人,給她庇佑之所,但她性格倔強,心中頗有主見,知道孟氏沒有那麼容易善罷甘休,為了孟氏不進一步牽連他,竟然非暴力不合作,對醫官的叮囑絲毫不放在心上。
她拖延自己的病情,自我折磨,不肯好好醫治,柳佘心裡就能好受得了?
如今,古蓁願意想開了,他心裡也是如釋重負。
她要是繼續鑽牛角尖,作為姐夫的他真的是沒轍。
一掃眉宇間的凝重,「想通了就好,好好養病,只要能早點好起來,天天山珍海味供著。」
「這個是自然,我何時與姐夫客氣過。」繼夫人嗔了一聲,又問道,「先不說這些,姐夫可想過該怎麼處置那個孟悢?堂而皇之頂著我兒的名分,就憑他那個根腳出身,也配?」
柳佘細想了一下,腦海中浮現姜芃姬之前的話語,略微透露了兩分。
「冤有頭,債有主,牽連無辜稚兒做什麼?」柳佘前一句話令繼夫人神色一沉,後面半句又瞬間放晴,「更何況,你姐夫我如今好歹也是一郡郡守,沒得對一個黃口小兒下手。」
繼夫人也是聰慧機敏的,不然當年也不至於被孟湛一見鍾情……要知道孟氏乃是東慶高門,孟湛的妻子最少也得是士族嫡女,儘管繼夫人後來被認作嫡女,但身份始終短了一大截。
柳佘說得隱晦,然而聰明如她,當下就弄明白他話中的暗示。
以柳佘如今的身份,對一個小輩出手的確有些拉不下臉,但他的兒女一輩總沒問題吧?
只是,目前孟氏在東慶的勢力依舊根深蒂固,無法輕易撼動。若要對孟悢做什麼,絕對不能牽扯到柳府身上,以免被盛怒的孟氏追究,現在打草驚蛇不值當。
三言兩語之間,孟悢的處境已經變得極其危險,偏偏這個人還絲毫沒有危機逼近的預感。
「果然像娘說的,這個柳府就是一灘扶不上牆的爛泥。瞧瞧,我都看到那個柳仲卿眼底冒火了,偏偏還要忍著火氣,不敢動我,多孬的一個男人,偏偏爹爹還當他多厲害,處處忌憚。」
原本嬌俏動人的「少女」四仰八叉地躺在舒適的床榻上,腦袋一歪,看到一旁整齊碼放的衣裳,隨手用手指拈起,嫌棄地嗤了一聲,彷彿手裡捏著的是什麼骯髒的東西。
「寒酸得要死,這種破料子,擱府裡也就給下人穿穿,那個柳仲卿竟然將它送來羞辱我!」
跟著孟悢一起入府,扮演丫鬟的小廝連忙上前,制止孟悢想將衣裳丟出去的動作。
嘴裡不住念叨,「奴的郎君喲,漂泊在外,自然處處不如府裡。這種料子雖然寒酸,還是上京三年前才時興的,可河間本就是窮鄉僻壤,聽說有些士族連基本的體面都保不住,有衣料蔽體就不錯了。郎君就稍微忍一忍,等那件事情風頭過去了,老爺夫人再來將您接回去。」
孟悢暗暗氣得咬牙,但也不得不承認,小廝說得很有道理,現在根本不是胡鬧挑剔的時候。
「要不是那個孟渾沒事找事,我也不需要受這種委屈。」孟悢聽到小廝的話,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不過是孟氏的扈從賤僕而已,竟然還耍起脾氣了,惹得爹爹大怒……」
小廝附和著道,「可不是麼,那個孟渾就跟他的名字一樣,都是個渾人,腦子拎不清楚,郎君犯不著跟他置氣。等孟家軍將那些叛亂賊子全部滅了,那個孟渾還不得落到郎君手裡。」
孟渾,這人便是那位火燒郡守府的牛人,孟氏之前的扈從,憑著一股子拼勁爬到了郡都尉。
「若是擱在大夏初期,別說孟渾的妻子,便是讓他全家女眷過來服侍,他也不敢吱半聲。如今可倒好,真當孟氏無人,連一個小小扈從都敢鬧事欺負……氣煞我也!」
小廝的話的確讓孟悢火氣大消,然而心中還是有些說不出的屈辱。
昨日他和小廝偷偷出去鬼混,偶然看到混入河間郡的孟渾,兩人險些嚇得魂都飛了。
早知道孟渾會這樣陰魂不散,他就不該任性胡鬧,甩開護衛跟著狐朋狗友一道來這裡獵豔。
可恨!
一想到本該早早到手的小娘子,再想想現在的情形,不由得氣得胸口發疼。
不過小廝也提醒了他,主僕兩人暫時躲到柳佘的府上,等安定下來再去聯繫護衛家丁。
等身邊有人保護了,孟悢自然不怕孟渾,亂刀都能將那條喪家犬砍死。
這麼想著,心中舒暢很多,連帶那一身他瞧不上眼的衣裳都順眼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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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9-15 11:07 PM 編輯
第一百三十章 作死還想繼續浪的孟悢(二)
「少爺別氣啊,氣壞了身子多不划算?到時候夫人可心疼了,小的也難受呢。」
孟悢性情古怪,手段陰毒,被他打死玩死的小廝丫鬟不計其數,唯獨身邊這個有眼色,見風使舵、拍馬屁的本事讓人望塵莫及,從他到孟悢身邊服侍,直到今天還活得好好的。
被小廝左一頓,右一頓奉承,孟悢心情轉晴不少。
到了柳府,暫時沒有被孟渾盯上的危機感,孟悢內心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又開始焦躁了。
自從十一歲開葷之後,他是一天也離不開女人。
飽暖思銀欲,沒了生命安危,自然要想想那些令自己快樂的事情,他腦海中不禁浮現之前那個小娘子婀娜的身姿,只可惜他剛剛想到混進去的辦法,還沒來得及實施呢。
小廝對孟悢揣摩得十分透徹,說句難聽的話,孟悢拱拱屁股,他都知道對方要拉什麼屎。
當下,小廝眼珠子一轉,建議道,「郎君,小的聽說柳仲卿年輕時候也是河間郡少有的俊美郎君,妻妾容貌俱是上等。不說別的,那位古蓁夫人,不也是風韻俱佳的美人?」
孟悢不是古蓁親生這件事情,但凡是在他身邊服侍過的,基本沒哪個不知道。
孟悢最恨嫡長兄,因為那位兄長有才有德,孟氏族老都十分喜歡他,甚至內定為襲宗的宗子,而他呢?儘管他也是嫡次子,可行事太過荒誕,讀書習字一事無成。
所以,孟悢每次醉酒之後都喜歡辱駡孟恆,洩露的秘密還包括身世之謎。
因為這個,也不知道有多少批丫鬟小廝被悄悄處理了。
唯獨他,深得孟悢喜歡,留了一命。
孟悢眼神一錯,小廝的建議給他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然而,儘管古蓁不是他親生母親,但名義上是啊,更別說她還是父親的原配呢。
小廝見他明明心動了,偏偏還故作矜持,乾脆推了一把。
「郎君與那位夫人又沒有血緣關係,更何況,小的還聽說一件事情,柳仲卿去滸郡上任,可沒有帶任何一個妻妾。那位夫人獨守空閨數年,哪裡忍得了寂寞?」
孟悢已經十分動心了,小廝趁機加柴添火。
「至於那位夫人是老爺嫡妻一事……她都已經改嫁柳仲卿,與孟氏又有什麼干係?死後不入孟氏祖墳,族譜上也沒她的名諱,已經算不得老爺嫡妻了,又與您沒有血緣……這……」
孟悢徹底被說動,一想到古蓁曾經是父親妻子的事實,內心就有一股沒由來的刺激。
小廝繼續說道,「若,郎君忌諱那位夫人的身份,聽說柳仲卿還有幾名美豔動人的妾室,不一樣能取悅郎君?再不行,那柳仲卿膝下不還有一女?儘管只是庶女,配不上郎君……」
孟悢抬手制止小廝,笑著罵道,「你這滑頭,最瞭解我的心了。」
小廝垂頭低眉,笑著收下孟悢的誇讚,暗中險險擦了一把汗。
雖然禍水東引對不起柳佘,但若是放任孟悢郎君惦記之前那位小娘子,不管不顧離開柳府的範圍,到時候倒黴碰上孟渾,這條小命就算是送了。
他一家老小還在孟郡討生活,若是因為他照顧不周使得孟悢死了,他一家子也沒活路了。
他也不想為虎作倀,然而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伺候好了孟悢,他和他的家人才能活得體面。
只希望那些蠢笨的護衛快點兒找到郎君,離開柳府,這樣才能少造一些罪孽。
若是運氣不好,柳佘後院女眷被孟悢都糟蹋一遍,他也是沒轍了。
這麼想著,小廝服侍孟悢換好衣裳,預備著將換下來的衣裳交給府中漿洗的婢女。
「你!過來!」
小廝找了大半天,這才找到一個拿著掃帚清掃的粗使丫鬟。
那個丫鬟聽到小廝粗聲粗氣喊自己,頓時嚇得腦袋一縮,怯怯上前,福了一禮。
小廝將衣裳一股腦塞進丫鬟懷裡,頤氣指使。
「去把郎君的衣裳都漿洗了,明兒個再乾乾淨淨送回來。」
若還在孟郡孟府,孟悢的衣裳一向是穿一次就丟的,哪裡還會漿洗之後穿第二次?
只是小廝也知道柳府不比孟府,也沒那麼多現成的衣裳可以讓孟悢隨意更換。
丫鬟垂著頭將那一包衣裳接過來,全身都哆哆嗦嗦的,似乎被小廝盛氣淩人的氣勢嚇到了。
小廝見那個丫鬟如此害怕自己,心裡有些得意,彷彿又找回孟府呼風喚雨的威風,嘴上依舊要貶低兩句,「小地方就是小地方,連個下人都這麼沒骨氣,稍微大點兒聲就嚇成了鵪鶉。」
抱著衣裳的丫鬟離開孟悢住的院落,路過花園的時候氣得將懷裡的衣裳丟到地上,踩了兩腳洩氣,然而一想到方才聽到的對話,心中猛地一顫,一雙眸子落到姜芃姬所在的院落。
暗暗咬了咬唇,那個丫鬟蹲下將衣裳撿起來,腳步變了個方向,不去漿洗房了。
這個時候,姜芃姬的院子已經下鑰,那個丫鬟只能低聲細語問守夜的門房。
「奴有些重要的事情要跟郎君細說,還請姐姐行個方便,幫忙通傳一下。」
「這個點,郎君估計已經歇下了。若事情不是很急,趕明兒再說。」
丫鬟搖搖頭,心裡憋著話,身體還殘留著驚恐虛軟。
她從廚房被調到客人院落當粗使丫鬟,這原本是十分清閒的活兒,因為柳府很少有人下帖,更別說留夜了。只是沒想到,今天卻來了一尊大佛,談話更不注意聲量,被她聽了個正著。
「這事兒十分緊急,還請姐姐通融通融。」
守夜門房歎了一聲,說道,「那便幫你傳一句,若是惹惱了郎君,你自己兜著。」
事實上,姜芃姬的確已經躺下歇息了。
聽到守夜丫鬟通傳,她的睡意還沒醞釀出來,起身撿起衣氅披在肩上。
「讓她進來。」
門扉拉開,一個穿著粗使丫鬟衣裳的身影走了進來,她一瞧,頓時將人認出來了。
「怎麼是你?」她走上前,「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要稟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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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阿竹?不,以後便是弄琴
這個丫鬟便是姜芃姬初來柳府,主持了一回公道的當事人,那個被家丁強迫的受害者。
不過她記得,她已經吩咐管家將她從工作比較重的廚房調到十分清閒的客房那邊。
丫鬟抬起頭,原本要說出口的話都堵在嗓子眼兒,不知道該從哪裡敘述好。
越是說不出來,心裡越著急,越是著急,嘴巴越是控制不住。
本以為會見到郎君發怒,覺得被她耍弄,卻不想對方然而雙目含著柔色,溫聲安撫她。
姜芃姬將她上下打量一遍,「別著急,有什麼話慢慢說來。」
柳府的規矩不算嚴,但各有各的工作,活動範圍都是固定的。
她的衣角和足襪沾了比較乾的泥漬,細若粉塵,而花園那邊有花匠照顧,地上泥土偏濕,泥塊較粗較大,而且黏濕。所以說,她衣角足襪的灰塵應該是清掃客房的時候沾上的。
目前柳府客房就只有孟悢和他的僕人,丫鬟手中抱著的衣裳也是孟悢的……
她衣裳整齊,鬢髮乾淨也沒拆洗的痕跡,說明從早上梳好便沒有動過,容色雖然有慌張卻沒有絕望受辱的意思,所以應該不是被孟悢主僕欺負才過來找自己,那是為了什麼?
姜芃姬眉心暗暗一蹙,如此一來,唯一的解釋便是她不慎聽到那對主僕的胡言亂語。
不過瞬息,她心中已經有了判斷,聲音越發柔和了。
「慢慢想,有什麼話都說出來,我在這裡聽著。」
丫鬟緩了小半晌,這才克服內心的緊張和恐懼,磕磕絆絆地將自己聽到的話大致複述一遍。
姜芃姬聽著,容色始終維持著面無表情的弧度,彷彿丫鬟講述的話在她預料之內。
事實上……也差不多了,狗嘴裡怎麼可能吐出象牙?
同理,孟悢這種人渣怎麼可能說好話?
能把這個丫鬟嚇成這樣的,內容絕對普通不到哪裡去。
聽完,她鎮定地點點頭,「你今夜便留下來吧。」
丫鬟臉色倏地一白,似乎想起什麼令她難堪的事情。
姜芃姬知道她想歪了,不由得補充了一句,「那對主僕,我自有辦法解決。他們不是什麼善茬,你若是繼續留在客房那邊清掃,恐怕會吃虧。我明日跟管家說一下,讓他把你調到我院子裡。你傳遞的話很及時,若不提前預警,我還不知道他們竟然可以喪心病狂到如此程度。」
對於這個安排,丫鬟自然不會反對,內心隱隱還有些鬆氣。
大概是被傷害過,所以她對旁人情緒更加敏銳,那對主僕根本不是什麼好人,若是繼續留在那裡一天,她就要戰戰兢兢一天。現在調到二郎君的院子,跟高升一般,待遇都能好很多。
「奴多謝郎君。」
姜芃姬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奴,賤名阿竹。」丫鬟恭恭敬敬地回答。
同是粗使丫鬟,在柳府哪塊兒地方工作,每月的月銀都是不一樣的。
總得來說,還是二郎君院落這裡最好,粗使丫鬟的月銀也比她以前多了一倍有餘。
有了這些月銀,她每月接濟家裡之後,還能留幾十個銅板當私房。
「阿竹?」姜芃姬想了想,又問道,「有什麼特殊意義麼?誰給取的?」
丫鬟搖頭,認真道,「奴入府之前,沒有名字,還是廚房的婆子見奴可憐,給取了一個。」
「既然這樣,那就改一個吧。」姜芃姬想了想,身邊有踏雪尋梅了,再添一個,「弄琴。」
丫鬟不識字,也不知道弄琴是哪兩個字,只是聽著的確比阿竹好聽多了,是郎君親自取的。
姜芃姬也沒睡意個,乾脆跟弄琴閒談起來。
「弄琴在家的時候,經常幹粗活?」
「奴有一身的力氣。」別看她身子有些瘦弱,但力氣的確比尋常女子大一些,不然之前也沒辦法扛著紅漆木棍將那個家丁活生生打得咽氣,只是,力氣大,她比別人吃得也多一些。
姜芃姬被她的回答逗笑了,也笑著誇讚道,「力氣大是好事。」
弄琴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打小就因為能吃被父母打罵,奶奶更是將她視為掃把星,最後聽了鄰里一個牙婆的話,將她賤賣了,賣了她,不僅有賣身銀,每月還有一些月銀。
至於弄琴以後會過什麼日子,那些家人也不曾關心。
姜芃姬對著弄琴道,「想不想跟著我學武?」
她要徹底改變這個世界,先從身邊開始。
誰說女子不如男?
只要別讓她失望就成。
雖說這個年紀習武有些遲了,然而她要的就是不怕死和有力氣,其他條件反而可以靠後。
弄琴驚詫,可還是鄭重點頭。
這條命是郎君救回來的,那就是郎君的。
「想!」
姜芃姬笑了笑,「很不錯。」
弄琴不知道郎君為何突然笑得這麼開心,然而對方開心了,她自然也覺得開心。
雖然只是提拔一個粗使丫鬟,不過涉及到柳府人員變動,還是要告知一聲管家的。
第二日,得知這個消息,踏雪的眸子都驚訝瞪圓了。
「郎君要親自教她習武?」
「也不算是親自教導,只是偶爾指點一下而已。」姜芃姬笑著說道,「那是個傻姑娘。」
所以,姜芃姬佈置的訓練她哪怕拼了命也會完成,這也是選擇她的主要原因之一。
踏雪不明白,然而見自家郎君笑得有些狐狸般的奸詐,自然也明白郎君是欣賞那個丫鬟的。
尋梅在一旁做女紅,十分自然地嗔了一眼,「好好的姑娘家,郎君讓她習武弄槍做什麼?耍槍弄棒的,以後嫁了人怎麼伺候公婆?如何能相夫教子?到時候嫁不出去,還不怨郎君?」
姜芃姬淡淡道,「為何要伺候公婆、相夫教子?」
尋梅正要說一個明白道理,倏地想起自家郎君的性別,心中一個咯噔,明白自己觸了黴頭。
「我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孝順與伺候相同了?好好的姑娘家,在家被疼愛著,嫁了人反而要當奴做婢伺候旁人,沒得輕賤自己。」姜芃姬嗤了一聲,稍稍好轉的心情又陰鬱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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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史上最慫系統
連自己都輕賤自己的時候,就別怪別人落井下石了。
如果能重來,她肯定要對系統說不,在遠古時代重活一次,這日子太恐怖了,還不如戰死。
之前也沒怎麼在意,但認真去觀察這個時代風貌的時候,她發現一個很驚恐的消息——這個時代的人類,孕育繁衍竟然還是靠著最為古老原始的方式,讓女性受孕懷胎!
【主播V】:落後得可怕,這種浪費人力資源的舉止,放在聯邦都能被判刑好麼。
直播間的小夥伴發現,今天的主播畫風有些不對勁,稍微瞭解之後,才知道她在吐槽什麼。
【孬】:額,女人懷孕生孩子,這個……應該沒有毛病吧?怎麼感覺主播一副打開新世界大門的恐怖表情……不過,剛才路過的那個孕婦肚子的確大,我看著都覺得累得慌。
【海枯石爛】:古代的醫療條件的確不好,女人生個孩子就跟闖鬼門關一樣,動不動就會沒命。看那些古言宅鬥宮鬥的,女人生孩子不僅要面臨自然難產的問題,還要面對外界施加的傷害,感覺每一個古代女人都是打胎小能手,不過普通人家應該好一些。
直播間人員混雜,什麼年紀的人都有,甚至還有許多已經生過孩子的媽媽。
談起生孩子的痛苦以及懷孕時候的折磨,一個一個都有吐不完的苦水。談著談著,有直播間的朋友突然想起姜芃姬之前的抱怨,十分好奇未來世界的人們是怎麼生寶寶的。
【心若冰清】:這麼說起來,貌似主播還沒有說過她那個世界的人是怎麼生寶寶的。
【火鍋米線】:唔——不知道未來世界是不是普及試管嬰兒?
【春冽】:試管嬰兒可以有,但是總覺得這種違反自然生育,而且容易引起社會道德問題。
因為姜芃姬剛剛還吐槽遠古時代落後的生育手段,所以直播間的觀眾就大膽猜測,未來世界的生育應該十分簡單,或者說對女性的負擔小,不然的話,她也不至於那麼抱怨了。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在姜芃姬看來,讓女性懷胎幾個月再生孩子,完全違背了聯邦人力資源部署戰略核心。若是她那個世界有誰敢這麼做,肯定要被聯邦制裁,關個幾年牢。
【主播V】:我那個世界啊,肯定不會用這種粗暴野蠻的生育手段。效率低、浪費女性人力資源、生育質量也十分堪憂,幾乎所有女性都拒絕這種慘無人道的繁衍方式。
聯邦戰爭頻繁,如果依靠這種慢效率的生育方式,幾乎可以想像,女性資源多半會用於生育,那就是生育機器,而不是人了,這種行為是聯邦人權律法完全禁止的行為。
姜芃姬再怎麼不滿,也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一個時代的科技、文明以及生產力,完全左右社會結構。生育繁衍離不開女性,而繁衍所需要的時間以及精力,也迫使這個時代的女性不得不拘於後宅內院,無法創造應有的生產價值,久而久之,社會地位也會逐步降低。
想到這裡,她就不禁開始炮轟系統,「都是你做的好事。」
死都不讓人死得清淨一些,這侵犯了她的人權好麼!
「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排著隊等著穿越重生?你還抱怨我?」
不感恩戴德就不錯了,竟然還炮轟它,哪個系統有它這麼憋屈的?
「你要明白一件事情,穿越或者重生並不能讓一隻豬變成一個人。」姜芃姬冷冷一笑,毒舌全開,「聰明有本事的人在哪裡都混得開,完全不需要你橫插一腳,失敗者到了什麼地方都是失敗者,除非你讓對方穿越重生的時候,順帶給他們的腦子做了智商提升的手術。」
她上輩子過得不好?
聯邦上將,第七軍團統攝軍團長,掌管聯邦十分之一的話語權,除了總元帥沒人可以命令她做任何事情,第七軍團綜合實力排名前三,她的人生就是大寫的「勵志」以及「成功者」。
她在人生最巔峰落幕,死亡又能令人再度昇華,她毫不懷疑,自己在史書上有著怎樣的地位。系統可倒好,莫名其妙橫插一腳,前世今生巨大落差,她恨不得掐死這個見鬼的玩意兒!
「你就是那個多餘又礙事的!」
姜芃姬冷冷下了結論,給系統的心靈造成數千萬點暴擊傷害。
系統恨不得蜷縮成一團,委屈得不行,它還是頭一回被宿主這麼嫌棄,還炮轟它礙事。
為了不再被嫌棄,它覺得自己很有必要給自己升級一下,免得繼續被小瞧。
「宿主,你再這樣人參公雞,寶寶真的要鬧了!」系統在她耳邊轟炸,委屈的情緒都能透過電子合成音傳遞出來,「本來還想等兩天的,不過現在本寶寶決定了,立刻升級。」
「升級?」
她前腳剛武力融合一點兒,升級主播等級,後腳系統就快要升級進化了?
還真巧,呵呵。
系統:「小孩兒會從嬰兒長成大人,作為宿主的系統,為了跟上宿主成長的步伐,也為了更加默契地完成任務,給宿主帶來絕好的服務享受,系統也要一次次升級的。」
畢竟每一個宿主都是不一樣的,不管是宿主的身份、來歷、性別、性格乃至習慣,都是獨一無二的。系統作為誕生之初就設定好的死板智能,自然不能用同樣的態度對待所有宿主。
為了增加和宿主之間的默契,提高宿主的服務享受,系統也要進修升級,與時俱進啊。
更別說,它現在已經被姜芃姬嫌棄成這個狗樣了!
再不升級,刷一把存在感,讓她見識到自己的強大功能,這日子根本沒法過了。
它會讓姜芃姬明白,自己是多麼重要,能擁有它這麼強大的金手指,分分鐘人生贏家。
它如是說道,「……當然,還會相應解鎖一部分功能,根據宿主的條件更改某些設定……除此之外,系統想要正常運轉不出錯,也需要定期體檢升級,下載補丁也是十分有必要的。」
姜芃姬暗中點點頭,「原來是這樣,你的確該好好升級,打打補丁。」
別的不說,這種死板的性格和行事作風,和她待在一塊兒,的確有些相沖。
「對了,你升級需要多久?」
「初次升級,下載安裝的資料不多,耗費的時間也短,大概需要十二個小時。為了不耽誤宿主日常直播,系統會選擇在宿主關閉直播的時候自動升級。」
挑眉,「我只能清淨十二個小時?」
系統:「……滾!」
委屈哭成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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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魏淵,撂挑子不幹啦(一)
雖然只是客套話,然而姜芃姬說第二日要去魏淵府上拜訪謝罪,那也是要去的。
不過魏淵對她還有些說不出的芥蒂,但又不能將這種排斥表現得過於明顯。
糾結之下,這就導致魏淵一直冷硬著臉,儘管內心努力想要軟化態度,讓自己顯得不那麼僵硬,可這麼做,偏偏適得其反,表情看得人糾結,姜芃姬把這些情緒全部看在眼裡。
「先生的風寒可是好些了?」姜芃姬面帶關切地問道,「您的臉色略有些蒼白。」
「不礙事,已經喝了藥,再過兩日便能痊癒。」
魏淵尷尬地撫了撫鬍鬚,他哪裡是得了風寒,他明明是被氣病的。
因為腦回路不同,魏淵對姜芃姬今日上門拜訪的行為也有自己的解讀。
為了請魏淵當西席,親自上門,一對一教導柳羲,柳府可是出了豐厚束脩的。
不僅是束脩,每月還有不菲的月銀,逢年過節更是厚禮相贈,隔三差五噓寒問暖。
縱觀整個河間郡,柳府給出的待遇已經算是最為頂尖的那一波。
不過,魏淵最近一段時間卻接連請假,儘管事出有因,實在是家中出了見不得人的事情,然而耽誤學生學業也是事實,魏淵覺得學生上門,估計也有催促他儘快回去上課的意思。
想到這裡,魏淵心中又有些說不出的不舒服,感覺整張老臉有些發臊。
眼前這個學生看到了他的醜聞,儘管雙方都心照不宣,沒有捅開那一層窗戶紙,然而魏淵也不是好糊弄的,哪裡不知道姜芃姬已經心知肚明?
在這種情形下,再給這個學生上課,每天都面對這張臉,他總覺得哪裡不得勁兒。
若是從前,柳羲哪裡學得不好,他呵責得理直氣壯,半點不帶虛,可現在呢?
他在腦海中假設一下那種情形,一個場景便浮現了出來,讓他越發不自在。
他簡直不能忍受那種情形!
學生一邊看似恭敬地對他作揖,實則沒有任何真心實意,一邊又用那雙彷彿看透一切的眸子幽幽盯著他的眼睛,那種感覺……好似全身的衣裳都被扒乾淨,直接丟在大庭廣眾一般。
魏淵也知道自己這是多想了,然而他實在是控制不住腦中的胡思亂想。
這個學生知道他極力想要掩埋的丟人醜聞,這讓他這個當先生的,腰杆子直不起來。
現在還不是在學堂呢,他就已經有種丟人怯場的感覺。
思及此,魏淵的心境越發複雜起來。
姜芃姬像是沒看到魏淵的表情,將身旁的備好的厚禮推上前,說道,「先生近些日身體不適,學生卻未能親自上門探望,實在有負先生往日教誨。若您不棄,還請收下學生一番心意。」
魏淵本想不收,不過似乎想到什麼,又改了心意,讓一旁的侍女將禮品收下。
「聽你昨日所說,仲卿可是回來了?」
姜芃姬點頭,「家父從滸郡歸來已有大半月,只是舟車勞頓許久,至今還在家中休養,未曾出門交友訪客。父親一向對先生才學推崇備至,若是先生有意拜訪,學生可轉告先生意思。」
魏淵暗中搖搖頭,此時的「柳羲」又和以前一樣了,全然沒了之前的逼人之氣。
「既然仲卿還在休養,我也不便上門打攪。」魏淵倏地笑了笑,調侃了一句,「至於你說的那句推崇,這話可摻了不少假。誰人不知,他柳仲卿乃是河間有名的博聞強識?」
「先生這麼說才是謙虛呢,父親與先生專攻不同,如何相比?父親在滸郡任郡守,為民請命,而先生幽居在家,潛心學習,專攻學問。若說當官,先生自然不比父親,可若是說才學,恐怕父親難及先生。」姜芃姬笑著對答,看似實話實說,然而也帶著些許誇讚。
儘管不想承認,然而魏淵還是要說,這個木訥的學生經歷災劫之後,的確會說話多了。
如果換成以前,肯定要硬巴巴地說實話,然後將他得罪了,弄得他心情不爽。
別看魏淵是個性格古板、行事嚴謹的學究,然而骨子裡還是喜歡聽好話的。
不過,聽得舒服是舒服了,然而姜芃姬這麼圓滑地應答,他之後備好的話沒辦法繼續啊。
原本是想皆有生病,精力不濟,暫時辭去柳府西席的差事,讓柳佘自己親自教導幾月。
理由他都想好了,柳佘與愛子分離這麼多年,父子倆肯定需要時間空間好好交流感情的。
不過現在麼,若是繼續這麼說,反而顯得自己不近人情,刻意想要放棄這個學生了。
想到這裡,魏淵內心又有些糾結。
姜芃姬冷眼瞧著,直播間的觀眾感覺有些不耐煩了,圍觀兩個「古人」客氣話,有啥看點?
【心若冰清】:好鬱悶啊主播,啥時候可以不看他?
雖然魏淵的顏值在蜀黍這一輩,也算耐看,但也不是什麼絕世美大叔啊,連舔屏都不行。
姜芃姬好笑地回應讀者的抱怨。
【主播V】:無聊麼?我怎麼覺得魏遠先生的心理活動超級豐富,看著挺好玩?
直播間飄過無數省略號。
眾人:「……」
主播,俺們讀書少,你別驢俺們!
眼睛都瞪得酸疼了,還是沒看出魏淵那張臉到底有什麼表情變化,更別說分析心理活動了。
師生之間,最少不了的就是教考環節,魏淵也不例外。
他知道柳羲的學業進度,也知道對方在這方面的天賦,問的問題都比較淺顯易懂。
良久之後,魏淵頗為感慨地撫須道,「很好,這些日並沒將功課落下。」
「先生教導有方。」
魏淵苦笑了一聲,搖頭說道,「應該是你父親教導有方才對。」
這話可不是客氣了,而是實在的實話。
以前不管他怎麼教導,柳羲都像個木頭人一樣,不懂的不肯問,懂了也不吱聲,有什麼話都憋在肚子裡,讓人在一旁看著乾著急,偏偏這孩子還是一副茫然不解的模樣。
他急了呵責兩聲,那孩子就可憐巴巴地縮著脖子,那可憐模樣,他都不忍心再說兩句重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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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魏淵,撂挑子不幹啦(二)
如今倒是大改樣,落落大方不說,神情之間也是一副自信乃至自傲的模樣。
這是精氣神,無關其他。
魏淵也疑惑,怎麼短短十幾日,就會產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只是一想到風瑾昨日講述的內容,他又放下心中狐疑。
都說置之死地而後生,破而後立,可見大難大災之後,哪怕是資質愚鈍的人,也會產生脫胎換骨的變化,大有長進,更別說柳佘這個河間才子親自教導,效果更佳不一般。
當然,估計魏淵想破腦子,也不可能想到,面前這個學生的芯子已經徹底換了個人。
「仲卿早年時候,總將因材施教放在嘴邊,常常說各人有各人的特長,為人師者應當善於觀察,以學生資質興趣為主,彌補短處,發揮長處。如今看來,我反而沒有你父親看得透徹。」
魏淵誠懇地說道,一張老臉有些羞愧之色,並沒有絲毫虛情假意,他是真心的。
姜芃姬收斂暗中看戲的心態,對魏淵也有了不一樣的看法。
她很清楚,若不是有柳羲記憶作為底子,加上這些日子她到處背讀書籍,恐怕今天也沒那麼容易通過魏淵這一關。柳羲的成績好壞,與魏淵有點兒關係,卻又不是那麼大。
他將柳羲的學業攬在自己身上,這的確冤枉他了。
亓官讓全程坐在一側沉默著,圍觀兩個人對話,準確來說,在圍觀姜芃姬。
他覺得,這個少年格外的有趣,明明不是什麼良善之輩,偏偏要拿出最為無害的一面。
有趣,真是有趣。
等姜芃姬走了,魏淵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亓官讓在一旁氣定神閑地吃茶。
等看夠未來岳父的好戲了,他才悠悠開口。
「功曹先生可是在為柳蘭亭傷神?」
魏淵極其信任亓官讓,這份信任中也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味道,反正未來是翁婿。
「可不是?若是繼續教導,恐怕誤人子弟,若是撒手不管,倒也……有幾分難堪……」
最後幾個字,魏淵幾乎是含在嘴裡嘟囔的。
亓官讓笑了笑,「這又有何難,辭去西席便是,讓柳蘭亭另覓良師。」
魏淵當下就搖著頭否定,「這不成,柳府待我不薄,這麼做豈不成了小人?」
亓官讓腦子一轉,想到另一個法子,心中暗暗哂笑,恐怕他的法子,也正中某人下懷。
「既然如此……」他想了想,建議道,「功曹先生交友滿天下,難道就沒有適合柳蘭亭的良師?您只需推辭一番,情真意切地表明緣由,不忍耽誤柳蘭亭學業,再推薦一名與她脾性適合的良師,到時候,柳府自然不會誤會功曹先生,恐怕還要贊您胸懷寬廣呢。」
魏淵認真思考亓官讓這個建議,當下腦子裡就閃過一個名字,心中頗為意動。
「這倒是一個好法子,那個人選也的確適合蘭亭。」魏淵說到這裡,又有些踟躕,「不成不成,那人雖然適合,然而脾性也古怪,依照蘭亭那個性子,入了他的門下,恐怕要吃虧。」
亓官讓好奇了,什麼人讓魏淵先生這麼心動,又這麼猶豫?
「功曹先生的人選是?」
魏淵隨口回答,「琅琊淵鏡,再適合不過。」
說句通俗的,魏淵在教育界也是極有名聲的良師。
如果推薦給柳府,那麼人選的檔次肯定不能比他低,否則就有甩鍋的嫌疑了。
可是,檔次比他高,又適合柳蘭亭的脾性,還要有師德,想來想去,人選也就那麼一個。
「琅琊淵鏡先生?」亓官讓驚疑地喃喃一遍。
之前說過,在東慶這裡,亓官讓最敬佩的兩個奇人,一個是河間柳佘,一個是琅琊淵鏡。
前者麼,他一介寒門子弟,又是異族混血,上門拜訪沒有門路,估計連人家家門都進不去。
後者,名滿天下,桃李花開,教導出來的學生更是遍及五國,天下學子誰人不嚮往尊敬?
說白了,淵鏡先生可是教育界的扛把子!
據說,某些學生考評之前,還會給淵鏡先生的長生牌燒香祭拜,希望對方能保佑自己高中。
「嗯。」魏淵先生點點頭,撫鬚道,「我與淵鏡有同窗之誼,近些年也有些許來往。想來,我若是寫明事情來龍去脈,那個淵鏡能看我兩分薄面,應該會收下蘭亭。哪怕不能入他的門,也能在琅琊書院就讀,那邊淵博的儒生夫子數不勝數,總比蘭亭一人學習要好得多。」
這麼想著,魏淵先生心裡舒坦多了。
亓官讓暗暗苦笑一聲,「若是琅琊的淵鏡先生,想來柳府會極其滿意的。」
魏淵先生沒好氣地哼了一聲,「縱觀東慶乃至五國,也沒人能比淵鏡更好了。」
都說同行是冤家,不過,如果對象是淵鏡的話,他是真的服氣,大寫的服氣。
不說別的,光是對方幾年前遠走北疆,舍了一身膽與人辯論,力爭三城,他就不如淵鏡。
另一處,姜芃姬似有所料,心情始終維持著愉悅的層次。
直播間的觀眾也發現這一點,用系統的話來形容,那就是笑得像是一隻得逞的狡猾狐狸。
【滄海一聲笑】:每次看到主播笑得這麼燦爛,總覺得沒有好事情發生。
【鴻鈞老祖的菊花】:誰說沒有好事情發生?準確來說,是別人沒有好事情,主播撞大運。
至少,自從開始追這個直播間的更新以來,還沒見誰能讓姜芃姬真正吃虧。
頂多噎她一兩次,多半還是她刻意退讓。
姜芃姬下了馬車,天空正好飛來一隻喜鵲,她笑著感慨了一句。
「有喜鵲,看來是好事將近了。」
【蘭摧玉不折】:每次看到主播裝逼賣神秘,總有種蛋疼的感覺。
直播間的觀眾也不知道她到底為什麼開心,而她這裡又是鐵了心不肯解釋,可不蛋疼?
姜芃姬篤定地道,「不急,過兩天就知道了。」
去琅琊求學這件事,她原本沒有多高期待值,然而既然下定決心搞大事,自然要多做準備。
要麼不做,要麼就做到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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