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夢乍醒
寧玫的家就在市區,初中念的是市里口碑不錯的學校。在碰到莊家明以前,她一直都是班長、全年級第一,拿了很多獎項,從小到大,三好學生的證書塞滿一抽屜。
所以高一初進一中的時候,她還是有優越感的。誰知道莊家明男主光環無敵,什麼都壓了她一頭,論理,這就該成死敵了。
但青春少女對著長得好看的少年,總歸是很寬容的。寧玫有敵意,更多的卻是欣賞、讚歎和愛慕。
當發現他處處維護自己,做人也沒得挑的時候,註定是做不成敵人。
她把競爭對手定為了程婉意。
程婉意被男生叫做女神,她就是班花,程婉意是學習委員,她是副班長,程婉意才藝多樣,她就要做女生裡成績最好的……較量無處不在。
考慮到程婉意的人緣堪憂,而自己備受同學及老師的喜愛。寧玫暗暗認定,自己的綜合分數應該比她高一點兒。
彼時,她是驕傲的。
學校裡,成績是最好的通行證,程婉意和關知之都比不過她。她有什麼理由不驕傲呢?
但高二分了班,事情就不一樣了。
文理分科後,就有了兩個第一。她不止要關注名次,每每出了成績,都要比一比三門主課的分數,比人高,爽,比人低……文理有什麼可比的?高考還是要看綜合分數。
她那麼自我安慰著,竭力忽視了心裡的不安。
直到高二下半學期,程婉意出國。
程媽媽來接程婉意的那天,她正好在老師辦公室裡,親耳聽到她說什麼早點過去,轉學的手續已經安排好了,以後進藤校的概率也大,如何如何。
甯玫當時就有點蒙。
母女倆離去後,老師感慨:「人和人真的不同命,其他學生還要為高考奮鬥,考上好大學,才能考慮進名校,她卻是省了好大一步。」
「對啊,聽說那個高中美國也很有名,錄取率很高。」另一個老師說,「也不知道過去了能不能適應,還有語言問題。」
「應該可以,小姑娘上過很多課。」
老師們隨口聊著天,說過也就忘了。
寧玫卻無法忘記,甚至有一種荒唐感——我難道不是和你在一個遊戲裡嗎?你怎麼說不玩就不玩了?
然而,理智又很清楚地告訴她,人家本來就是隨便玩玩,出國多正常啊,是你腦子拎不清,還以為她要和你爭呢。
你還想著要比她考得好?她根本不考!
她不在乎!
這個認知好比一擊重拳,狠狠砸到她臉上,鼻酸眼脹,頭暈目眩。
寧玫不肯服輸,試探著向父母問起出國的事。
他們很驚訝:「本科出國?那得讀國際班吧?一年學費至少二十萬,太貴了。」又說,「你想出國的話,考上大學後可以申請。」
父母都是老師,甯家的條件其實不賴,可也拿不出如此高昂的學費。而且,對於大部分願意送子女出國的家長來說,大學後出去更合理,高中就搞美國的那一套,萬一考不上呢?還是老老實實高考,至少能讀出個國內認可的文憑。
就在那一刻,寧玫突然意識到,自己和程婉意其實並不在一個遊戲裡。
她所驕傲的,爭取的,也許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
甚至無比可笑。
那天晚上,寧玫趴在枕頭上,哭了一個多小時。她知道這沒什麼好傷心的,但卻無法抑制心底泛起的無力,特別的難過,卻又不知道在為什麼而難過。
然而,打擊才剛剛開始。
高三後,關知之的成績不停往上竄,穩穩霸佔住了文科第一的位置。
理科班也有越來越多的學生開始拼命努力,有幾個人高二徘徊在中游,高三後一發奮,就像是坐了火箭一樣,轉眼間就竄得老高。
她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過去,她為了塑造「老娘就算不看書也一樣能考得好」的形象,從來不打電筒加班,人家讀書的時候,還要看看雜誌,美其名曰培養審美。
現在這種閒適的姿態擺不出來了。
人家努力,她比他們更努力,每次看成績都心驚肉跳,害怕一不留神自己就跌出了前三名——噢,是的,她已經不再是萬年老二了,第三名也考過。
以前她覺得,自己沒考第一就沒臉見人,後來發現考第二也沒什麼,只要不掉出前三就好了。再後來……第四也很正常,畢竟只和第三名差了0.5分。
她安慰自己,第四就第四,只要不掉出第五就好了。
老師們也沒批評她,或者說壓根沒注意她那0.5分造成的差距,就事論事點評著一模的考卷。
但寧玫就是沒法釋懷,理由找了千百個,想到排名上面那個「4」,她就恨得咬牙切齒。
就在這樣的心態裡,自主招生的考試到了。
她覺得這是自己一雪前恥的機會。
——直到拿到考卷的那一刻。
考完很久後,寧玫回過頭來再看這次考試的題目,發現其實就是題型不一樣,難度算不上很難。可她當時坐在考場上,就覺得特別慌。
這題是什麼意思?怎麼沒見過?好像是競賽的題?不會吧我做得出來嗎?
她頭腦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寫完的卷子。
渾渾噩噩回到家裡,甯奶奶什麼也沒問,平平常常地說:「回來了,吃飯吧。」
她霎時淚湧。
甯奶奶嚇壞了,連聲問:「小玫怎麼了?」
「我可能考砸了。」她哽咽著說。
甯奶奶松了口氣,考試考砸了而已,不是受欺負了就好:「沒事,又不是高考。」
是啊,不是高考,但要是她高考也考砸了呢?
寧玫沖進臥室,把自己反鎖在了裡面。明明應該餓了,她卻毫無進食的欲望,胃裡仿佛塞滿了石頭,沉甸甸得難受。
不知過了多久,外面響起母親的聲音:「小玫,開門,媽媽有事和你說。」
她不吭聲。
「小玫,和媽媽說說話。」
「小玫,你睡著了嗎?」
「小玫,別讓奶奶擔心。」
寧玫會賭氣不搭理父母,卻不想疼愛自己的奶奶擔心,擦乾了眼淚,若無其事地開門:「我有點累,睡著了。」
甯媽媽看著女兒,放柔了語調:「奶奶說你心情不好……」
「沒有。」寧玫斷然否認,「我就是考完試太累了。奶奶,我餓了,吃飯吧。」
甯奶奶擔憂地看了她們母女一眼,嘴上說:「誒,好,吃飯,我這就去盛。」
難得能和母親一起吃晚飯,寧玫卻沒有聊天談心的意思,埋頭苦吃。吃完把碗筷一擱,說:「我還有作業沒做,先進去了。」
「小玫,你有心事可以和媽媽說。」甯媽媽當慣了老師,不曾生氣,還是溫言細語,無比耐心的樣子。
寧玫討厭她這副模樣,淡淡道:「沒事,我要專心複習了。」說著,大步走進臥室,熟練地反鎖上門,心想:你平時不管,現在也不用你管,我自己的事,自己會想辦法。
她深吸了口氣,坐到桌前翻開了卷子。
還沒到認輸的時候呢。
*
3月2日是週六。
芝芝在家等莊家明回來,聽到隔壁有響動,一個箭步沖出去:「你考得怎麼樣?」
「妹妹在家呢。」莊鳴暉忍俊不禁,「是一直在等著吧。」
芝芝嘿嘿一笑,跟著進了他們家:「我好奇啊,題目難不難?」
「還行。」莊家明提著個袋子,「買了蛋糕,吃不吃?」
芝芝猶豫:「我好像有點胖了……」
「你們還都在長身體呢,不用減肥。」莊鳴暉說,「這個蛋糕店很多人排隊,味道應該不錯。」
芝芝很快接受了這個藉口:「那我就嘗嘗。」
蛋糕就是普通的海綿蛋糕,沒有奶油,但鬆軟芬芳。莊家明切了一大塊給她:「你多拿點,我們吃不完。」
「這也太多了。」芝芝阻攔,「少切點。」
「明天當早飯吃。」他拿碟子去接,發現一個不夠,又拿了一個,遞給她時,動作一頓,「你拿不下,我幫你拿過去。」
芝芝挑起眉。
莊鳴暉沒有起疑,拿不下幫忙拿過去再應該沒有了。
莊家明順利進了芝芝家裡。
關家夫妻還沒回來。
芝芝掩上門,壓低聲音:「幹嘛,有事和我說?」
「我考得應該還行。」莊家明小心翼翼地把蛋糕擱到桌上,故作隨意,「還有加分,考個……」
話音戛然而止。
芝芝捂住了他的嘴巴,警告說:「我跟你說,很多話說出口了,就做不到了。這不是迷信,是有科學道理的,你說出來以後,大腦就覺得已經實現了,會讓你放鬆起來,不許說,不許立FLAG,聽到沒有?」
莊家明沒聽到,只記得親到了她的手心。他垂眸看著她,抬手覆住了她的手背,卻不是掰下來,而是輕輕吻了一下。
芝芝察覺到掌心的癢意,雙頰微燙,輕咳了聲:「你們男生……咳……」
她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好笑——這可能是莊家明最像普通人的時候了吧……不是,好像校園文男主還有個很流行地摁在牆角親的梗?呃,還是男主的設定。
嗯,熟悉的人設,熟悉的味道,沒崩。
她安了心,用力抽回手:「冷靜點,考完了再說。」
莊家明瞪她。
「家明哥?」她眨眨眼,「你對我有什麼不滿意嗎?」
「夠壞的。」他揉了一把她的腦袋,將她半幹不濕的頭髮弄成雞窩,「你等著,還有三個月。」
芝芝睨著他:「你覺得我會怕嗎?」
「你不會嗎?」他反駁,「是誰在和我說,我害怕,我怕你喜歡……」
「閉嘴!」芝芝一腳踩在他的拖鞋上,「你知道得太多了。」
莊家明終於笑了:「葉公好龍。」
「你煩死了。」她推他出門,「走走走,離開我家。」
他配合得走出去,卻道:「吃了我的蛋糕,還要打我,你說你壞不壞?」
「誰耍流氓誰最壞!」芝芝才不怕他,砰一聲關上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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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又一個春天
春天到了。
脫掉臃腫的冬裝後,同學們愕然發現,身邊的小夥伴有了不一樣的變化。
女生們好像春天的花朵,綻放出無比的嬌豔與活力,寬大的校服再也遮不住隱約的曲線。陽臺上晾著的內衣,也從背心、吊帶逐漸變成了真正的內衣。
男生們很多竄了個子,樂此不疲地在門框上比劃著身高。清晨,他們會對著鏡子解決鬍子的煩惱,夜裡,互相丟紙巾玩笑成了保留節目。
這一屆的學生,最遲還有三、四個月,就全都成年了。
芝芝照鏡子的時候,總有一種踩在青春尾巴上的惆悵。人家都想長大,她卻很捨不得,這是貨真價實的十八歲啊。
大家都在長大,但誰的變化都沒有莊家明那麼顯眼。
高三下半學期的他,徹底告別了少年的青澀感,往人群裡一站,就完美詮釋了什麼叫做「玉樹臨風」。
他自帶濾鏡和光環,小夥伴們和他都不是一個畫風,深以為苦。
韓琮不止一次吐槽:「跟他走在一起,就好像是穿越到了電影裡,成了那個路人甲、小兵乙。」
男生也是要面子的,誰也不想一直當綠葉。
莊家明也不喜歡被人圍觀,藉口柳絮過敏,買了個口罩戴上。這挽回了他和朋友們的友誼,而他為此感到後悔。
因為,周日下午,他說要去閱讀室(和芝芝一起)寫作業的時候,他們都跟了過來。
他又不能說你們別過來,忍氣吞聲帶著一群拖油瓶過去了。
然後,發現芝芝也一樣。
陳夢經過懷孕的虛驚後,覺得這個朋友不僅人好,而且靠得住,義無反顧地黏上了她。廁所一起去,飯一起吃,晚上睡覺還可以頭對頭聊聊天——她們倆的床鋪挨在一起。
兩人平日形影不離,週末自然也如此。
莊家明心想,好了,這下真的成寫作業了。他左右看看,發現芝芝附近的位置都有人坐了,認命地掏出了試卷,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
芝芝問他:「你感冒啦?」
「沒。」他摘下口罩,舒了口氣,「這樣方便點。」
韓琮「好心」解釋:「總是被人盯著看,也挺慘的。」頓了頓,難掩幸災樂禍,「不止女生看,大叔都會看他。」
「很正常,明星走在街上大家都會看啊。」芝芝打抱不平,「你們就是嫉妒。」
「這我沒辦法否認,不過比起他的臉,我更嫉妒他的腦子。」韓琮就是這點討人喜歡,大方坦率,嫉妒都光明正大,「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學的,明明大家上的都是一堂課,做的是一樣的作業啊。」
芝芝幽幽道:「你有我嫉妒嗎?我小時候和他喝的是同一個奶粉!」
雖然切入點奇怪了些,但這個理由莫名具有說服力。
韓琮頓了下,忽然就心理平衡了:「好吧,我好過多了。」
閒聊過後,就是寫作業,老師們給他們的週末安排了足夠多的「節目」。但莊家明只剩了一張卷子,不到一個小時就寫完了。
他琢磨著怎麼能和芝芝單獨說兩句話。正想著,她就站了起來往書架的方向走,看著像是想借本書來看。
是個機會。他剛擱下筆,屁股還沒離開凳子呢。陳夢歡歡喜喜跟了過去,口中說道:「作文都不知道寫什麼,還是寫讀後感簡單。」
莊家明:「……」他捏緊了手裡的鋼筆。
芝芝本來是想借找書的機會,和莊家明聊兩句,陳夢一過來,只好遺憾地打消主意。
但福禍相依,未必是壞事。
她繞過這排書架,打算去古文那裡找點小品文看看,剛踏過半步,就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趕緊扭頭就走,順帶扯住了陳夢:「有人。」
「啊?」陳夢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躍躍欲試地靠在書架上,從書籍的縫隙裡偷看,「哇。」
芝芝隨手抽出一本書擋在面前,半蹲下來一起看:「我們年級的?」
「不是,高二的。」陳夢和她咬耳朵,「校服和我們不一樣。」
芝芝唏噓:「現在的小孩子啊。」
陳夢奇怪地看著她:「怎麼了?」
芝芝頓住,眼前的小夥伴是直接上了本壘的——啊!為什麼她一個老司機要比真學生還要乖?她幽怨叢生:「沒什麼。」
「那個男生長得還挺帥的。」陳夢瞅了兩眼,心滿意足地離開,「他們膽子夠大的。」
「什麼膽子夠大?」楊榕榕也跟了過來,聞言好奇。
陳夢指指書架,低聲說:「有人在kiss。」
「噢~~~」大家發出心領神會的笑聲。
莊家明面無表情。
芝芝想了想,走過去戳戳他:「喂,你欠我的優酪乳什麼時候還?」
莊家明抬起眼眸,剛想說「我什麼時候欠你優酪乳」,話到嘴邊反應過來,佯裝自然地問:「我現在給你去買?」
「我也去。」她扭頭問妹子們,「你們有什麼要帶的嗎?」
外面飄著細雨,大家都懶得出去,紛紛報了飲料。芝芝點頭,拿起傘就走,莊家明裝作急著拿飯卡,「忘記」帶傘就跟了過去。
韓琮:「傘!」
他假裝沒聽到,小步跑了。
細雨飄飄,他們在傘下成功會師。
「人家談也沒耽誤高考。」莊家明接過她手裡的傘,借機拉了拉她的手才拿走傘柄,低聲道,「就你。」
芝芝撇撇嘴,賣萌:「家明哥,對不起嘛。」
「又來這招。」他瞪著她,「你也就三個月的好日子了。」
芝芝做了個鬼臉,心想,三個月後才是我的「好日子」呢,傻子。
不過,莊家明這樣克制,她莫名的高興。人都是有欲-望的,能考慮到另一半的感受而壓抑自己,多麼難得呀。
他確實比同齡人成熟。
而這份忍耐和克制,也許就是他超越旁人的關鍵。
她也好,韓琮也罷,都沒有理由去嫉妒他。過去十幾年如一日的努力,才是他看起來那麼輕鬆的關鍵。
「家明。」
「幹嘛?」
四周無人,她靠近腦袋,壓低聲音:「我超喜歡你的。」
莊家明努力壓住上揚的嘴角:「……嗯。」
*
三月末,莊家明和甯玫參加了自主招生的複試。
他們請了幾天假,去了一趟北京。
回來的時候,寧玫的心情顯而易見地轉好,對誰都是笑臉。而莊家明看起來沒什麼特別的,旁人問起考試如何,他也是說「還好」。
只對芝芝說了實話:「老師們對我挺滿意的。」
「我一點都不奇怪,你這臉。」當時他們在家裡,芝芝就沒忍住,摸了一把他的臉,「老師們看到你進來,眼睛都亮了一下吧?」
莊家明居然沒法否認。
芝芝哈哈大笑:「人家有沒有和你說,同學,我們這裡不是北影,你走錯門了。」
他:「……」
「成績什麼時候出來啊?」她問。
「半個月吧。」
「那你得先考個二模。」
四月中旬,第二次模擬考試開始。
這次的題型有了些變化,不像一模那樣中規中矩,有幾道題埋了陷阱,一不留神就有可能上了出題人的當。
考卷發下來以後,每個老師的開場白幾乎都是:「我簡直不敢相信,講過那麼多次的題目,居然還有人做錯!它只是換了個說法,你們就認不出來了嗎?這道題做錯的,把手舉起來。」
芝芝的主要扣分點在作文和數學的最後一大題。
壓軸題有點複雜,她到考試快結束時才有了一點頭緒,但是來不及算完,只拿了半的分數。
老師們也承認這題有點難,沒有為難大家,講了一遍後解釋:「這題不算超綱,但要用課本上的公式來做比較麻煩,等到了大學你們學了微積分,做起來就容易了……」
芝芝原以為自己的數學沒什麼問題,現在看來放心得太早了。
微積分?微積分她學過啊!
就是全忘了。
她去問莊家明怎麼辦。
他說:「做不出來就算了,保證前面的得分才最重要。」
「好幾分呢。」她耿耿於懷,「我想找點題來做做。」
「不要貪心。」少年警告她,「為了不確定的幾分浪費時間,不划算。既然不會超綱,你就老老實實複習。」
芝芝完全不記得高考數學考了什麼,只記得確實挺難的,不甘心地問:「萬一高考真就那麼難呢?」
「那大家都做不出來啊。」他說。
她不上當:「你這次做出來沒有?」
莊家明:「……我用了個公式。」
「微積分的?」
他艱難地點了點頭。
芝芝:「你個叛徒!什麼時候偷偷學的?」
「輔導書的附加題。」他很識趣,「你要看嗎?我借你。」
芝芝咬牙切齒:「抄一份給我!全都要!」
莊家明有點擔心:「隨便看看可以,別費太多精神,沒意思的。」
「我可以!」她拔高聲音。
微積分怎麼了?她學過!
她以前高數沒能考到4.0,那也是3.0以上!
重生的人,這點金手指還是有的。
她難得這麼自信,莊家明不好打擊,勤勤懇懇抄了幾道類似的題目給她。芝芝花了一個週末,攻克了這個難題。
本來數學題做出來,就等於是過去了。
可芝芝患得患失,難免想得多了些,總是腦補高考出現了超難的題,自己還做不出來。
換做別人,那也就是嚇嚇自己。
她卻是真的考過一次的,只要能回憶起來,就是妥妥的作弊啊。
誰能忍得住?
芝芝和記憶杠上了。
眾所周知,有些事越是回憶,越是想不起來,等到人沒去想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浮現在了腦海。
芝芝絞盡腦汁回憶高考的點點滴滴,從考場的心情到對答案的擔憂,再到後來數次微博圍觀高考的回顧,不肯放過蛛絲馬跡。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她白天想啊想,晚上就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看到了考卷,大喜之下,拼命記憶,還道是蒼天有眼,終於開了掛。
次日早上醒來,她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枕邊的單詞書和筆,準備把夢裡的內容記下來。
可是,什麼也不記得了。
大腦一片空白。
芝芝愣愣地看著單詞本,心底湧起一陣又一陣的委屈:為什麼她重生沒有任何金手指?為什麼這點女主光環都不肯給她?她只是想考個好學校而已啊!
煩悶、委屈、氣惱、焦慮……交織在胸膛裡,發酵出淚水的鹹味兒。
她趴在膝蓋上,心想,完了,我考前焦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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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考前焦慮
天朝的學生多多少少都有點考試綜合征。很多人在畢業N年後,還會夢到坐在考場裡,一個字也寫不出來的場景。其恐怖程度,也許遠勝看電視偶遇貞子。
芝芝以為自己經歷過房租、水電費、網費、交通費、升職等等的壓力後,區區考試,奈何不了她,誰知道想得太美。
高考之下,無人生還。
離高考還有50天,她得了考前焦慮症。
同學們的症狀是半夜哭泣、瘋狂刷題、撕X吵架,她是強迫症。
強迫性回憶高考的內容,上課想,下課想,睡覺也在想,一天不想,就好像錯過了五百萬的彩票,心痛到沒有辦法呼吸。
這很不好,她知道,卻沒辦法停下。
而且越是在意,越是不能放鬆,整夜做著混亂無序的夢,醒過來腰酸背疼,仿佛半夜起來和人幹了一架,累到不可思議。
林老師很關注她,見她上課頻頻走神,非常關切地找她去辦公室談心。
「知之,你最近精神看起來不太好,是家裡有什麼事嗎?」
芝芝沒法說實話,含糊過去:「沒,就是……壓力有點大。」
林老師十分耐心:「家裡給你壓力了嗎?你在擔心什麼呢?和老師說說,保證不告訴你家長。」
這個玩笑並不能讓芝芝放鬆。她歎口氣,實話實說:「我怕考不好。」
「以你的成績,只要保持住,過一本線絕對沒問題。」林老師笑了,「你看你這兩次模擬考,考得都很好啊,全市都在前十名。」
芝芝不知道這個,嚇了一跳:「是嗎?」頓了下,好奇地打探,「莊家明呢,考第一嗎?」
「你是在和他比啊?」林老師忍俊不禁,「你們文理科不一樣的,沒什麼好比的。」
芝芝訕訕道:「沒,我就隨便問問,是第一吧?」
林老師點點頭,又說:「今天自主招生的複試成績也出來了,他過了清華的面試,到時候能有降分。」
芝芝:「……」嫉妒了。
「哎呀,他理科的嘛。」林老師覺得這對青梅竹馬很有意思,玩笑道,「你氣不過,叫他請你吃飯。」
「吃頓好的。」芝芝配合得點頭,但忍不住焦慮,居然問,「老師,今年的高考會不會很難啊?」
話一出口,她就想笑,有病吧,她一個考過的人,去問一個沒經歷過的人,有意思嗎?可理智歸理智,還是非常非常想得到個答覆。
林老師笑了笑,平靜地說:「這老師也不知道,只是,要難大家都難,簡單大家都簡單,對你來講,難一點才好啊。」
題出的簡單,也就達不到篩選人才的目的,分數線肯定會劃得比較高。題目難度大,就能把他們這批尖子生給顯露出來,反而更划算些。
說到底,高考就是個考察學生能力的考試,真金不怕火來煉。
說來也奇怪,明明是老生常談,芝芝閉著眼睛都能說出一番類似的道理來,但她還是被林老師的這番話安慰到了,憂慮的心情大為緩解。
是啊,難一點也未嘗不好,別瞎想了。
她努力說服自己。
週五他們回家,芝芝跟莊家明說:「你要請我吃飯。」
莊家明問:「肯德基?麥當勞?」
「我要吃火鍋。」幾十分的降分啊,她不點個貴的都覺得對不起這分,「陳夢說市中心開了個啥啥小火鍋,我要吃那個。」
「火鍋?」韓琮耳尖,「喂喂,做人公平點,你不能就請關知之吃啊。」
莊家明瞥他:「你們不都請過了?食堂的小炒不是菜嗎?」
成績出來那天,他就被朋友們起哄請客吃飯。因在學校裡,就選了食堂三樓的小炒,幾個菜也要七八十塊錢呢。
「呃……」韓琮詞窮了。都是學生,莊家明也不是富二代,他的臉皮還沒厚到這種程度。
莊家明不理他,轉頭和芝芝說:「市里的話,我們吃完了,叫我爸過來接我們好不好?」
「好。」
韓琮本來還想搶救一下,說AA行不行,聽說要家長來接,果斷遁了:「你們吃你們吃,改天我們幾個聚聚,不帶女生。」
二人世界Get。
小火鍋的店是新開的,中間是旋轉台,可以獨自吃,兩側是一圈半封閉的隔間,基本都是小情侶或是閨蜜。
芝芝選了個僻靜的角落,開始點菜。
小火鍋小火鍋,當然是單人小鍋,菜可以一起點。她隨便點了些牛肉和蔬菜,又要了一聽啤酒和一瓶烏龍茶。
啤酒是她的,烏龍茶是莊家明的。
飲料上來,少年一驚:「你喝酒?」
「我成年了啊。」她理直氣壯,伸手去拿易開罐。
莊家明嫌棄地拍掉她的手,拉開拉環後才遞過去:「少喝點,當心喝醉。」
「啤酒不會醉的啦。」她啜了口,感慨,「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莊家明拿了個空杯子,倒了半杯烏龍茶給她:「你有什麼憂?」
「萬一我考不好,就是萬年單身狗了。」她提起來就愁,忍不住又灌了口。
莊家明無語。既然如此,忘掉那個奇奇怪怪的約定不就好了嗎?他很願意現在就多個女朋友,完全不想多等兩個月。
他說:「慢點喝,考不好也不會不要你的。」
「考不好沒有資格談戀愛。」她認真地說。
服務生端了菜上來,芝芝把不喜歡吃的菜丟進他的鍋裡,喜歡的丟自己鍋裡。湯底煮開,咕嚕咕嚕往上冒著氣泡。
莊家明說:「莫名其妙,你考不好我也喜歡你啊。」
「咳。」猝不及防又被告白,芝芝一口啤酒嗆到氣管裡,咳嗽不止,「不要這麼突然,咳,多不好意思。」
他:「……實話為什麼不能說。」
「我會難為情的。」她停了咳嗽,捂著臉頰,「看,臉紅了。」
莊家明不信:「你明明嗆紅的。」
「真的啦。」她把鍋裡的肉撈起來,慷慨地分他一半,「不過話說回來,我一直沒問你,你喜歡我什麼呀?」
莊家明訝然:「我還以為你永遠不會問呢。」
楊榕榕隔三差五就要問張霖類似的問題——你愛不愛我,你喜歡我什麼,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他都打好腹稿了,她卻一直沒問。
「你現在可以說了。」芝芝道。
他背答案:「可愛。」
「沒了?」她狐疑。
莊家明反問:「不夠嗎?」
「沒什麼說服力。」她聳聳肩,想信也信不起來。她兩輩子最大的不同,就是現在的成績更好,為人也更成熟,他說這兩個,她信,可愛?天?,她上輩子難道不也是這德行嗎?
照他這麼說,豈不是他上輩子也曾經喜歡過她?鬼才信。
他強調:「真的,愛信不信。」
芝芝撈菠菜的動作頓了一下,大腦不受控制地想,假如是真的,那……意味著什麼?她不敢深想,也不願意去想。
「信了信了。」她說,拼命將那個可怕的念頭摁了下去。
莊家明不和她爭辯,口舌之爭無用,天長日久才能說服人。他換了話題:「你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我有幾次看你,你都沒反應。」
「考前焦慮。」她喝了一大口啤酒,「所以需要放鬆一下。」
莊家明道:「我們班有很多人這樣。」
「怎麼了嗎?」她好奇。
他數過去:「晚自習突然把書扔了,半夜和家裡打電話說不想念了,想複讀,還有說生病請假蹺課的……我們兩個班還算好,聽說其他班更誇張,有人想跳樓什麼的,具體不太清楚。」
也許是人的劣根性作祟,聽說有人比自己更慘,芝芝心情無端好了幾分,能開玩笑了:「心理室肯定很忙。」
學校有心理諮詢室,基本只為高三服務。老師們也說有心事不能和家裡說,就去和心理老師聊聊。
心理老師的水準不好說,但有個傾訴地方總是好的。芝芝每次上樓路過,門上都掛著「有人勿擾」的牌子。
「排隊的人很多。」他抬眸看著她,「你可以和我說。」
啤酒的度數不高,但芝芝的身體第一次攝入酒精,效果很明顯。
她放鬆下來:「我就在說啊,你呢?有沒有壓力?」
「還好吧。」莊家明在朋友面前不敢吐露,怕他們覺得自己炫耀,對她卻非常坦誠,「有加分,還有降分,只要正常發揮就行了。」
芝芝點點頭,也和他說實話:「你有把握,我心裡至少松了兩口氣,兩口!」
他就知道。莊家明彎起唇角,溫柔地應了:「嗯。」
「我只要擔心我自己就行了。」火鍋很香,但她吃不下,全都丟進他的碗裡,自己又去拿了一聽啤酒,「我最近老做夢,夢見在考場上什麼都做不出來,硬是給急醒了。」
莊家明安安靜靜地聽著。
「大家都有壓力。」她仰起頭,眼神迷蒙,「我和她們說我緊張,肯定會被說『你有什麼好緊張的』『你肯定行的』,但我就是緊張啊。我也怕考不好,我之前考得比他們好,不代表我高考也一樣……」
再喝一口,又吐槽,「唉,我自己就夠煩的了,寢室裡其他人難過壓力大,我還要幫她們疏導,她們都說和我聊天比和心理老師聊還管用,因為我特別有說服力……唉,成年人就是難,臉上笑嘻嘻,心裡MMP!」
莊家明:「……」老天,這是什麼髒話?
芝芝只是微醺,沒醉,過了兩秒反應過來,捂住嘴說:「我說了什麼?」
「髒話。」他震驚的表情還沒消下去。
她:「忘了!」
「行吧。」他就破例一次,選擇性失憶好了。
芝芝滿意了,一口喝幹了啤酒。
走出火鍋店門的時候,她神清氣爽,煩惱和焦慮全都在火鍋和啤酒裡消失了!果然大吃大喝是最解壓的。
莊家明欲言又止:「芝芝。」
「幹什麼?」她奉送一個大大的笑臉。
他遲疑著說:「你身上的酒味很重,回家被叔叔阿姨知道了……」
芝芝的表情從^?^變成了(Ω?Ω)。
「家明哥,」她驚恐地看著他,「你要救我啊。」
莊家明:「……你要不要再喝點奶茶壓一壓?」
她點頭如搗蒜。
於是這一晚上,關知之同學喝了兩罐啤酒,一大杯奶茶,順利逃過了關母的火眼金睛,而代價則是……上了一晚上的廁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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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倒計時
芝芝的焦慮都隨著那一晚無休止的噓噓消失了。再難過,再焦慮,太陽照常升起的那一刻,就得繼續起床上班……上學,這就是人生。
而學校比社會溫情的地方在於,還會有人關心你。
老師們上課喜歡先講個笑話或者是雞湯,幫助學生調節情緒,或者是想方設法把課堂變得有趣一點兒。
比如今天的數學課。
林老師把上周的考卷發下去,然後搬了把椅子拖到旁邊坐下,說:「老師今天嗓子不好,偷個懶。來,第一道選擇題作對的人舉手。」
下面舉了一片。
她瞧瞧,滿意了:「很好,我們班沒有第一題就做錯的。第二題呢,做對的舉手。」
都舉了手。
第三題就有人錯了。
林老師也不罵,隨手點了個人:「你去講一講,這道題為什麼選C。」
該生傻眼。
「去啊,愣著幹什麼?」林老師說著,擰開茶杯蓋子,慢慢喝了口熱茶,看起來真的不打算親自講解。
被點名的學生只好硬著頭皮上臺解釋。
講完,林老師轉頭問那幾個沒做對的:「你們聽懂了嗎?沒聽懂就換一個,講到你們懂為止。」
當然只有點頭。
「第四題。」
一樣有人錯,林老師繼續點名。
講到第七題,被點到的幸運兒出現了個小意外,他尷尬地說:「我、我是蒙的。」
「運氣也是實力的一種,能保持到高考,比什麼都好用。」林老師開了個玩笑,目光掃過其他幾個學生,「看來你要場外求助了。徐蕾,你看起來很著急啊,那就是你吧,來幫幫劉彬。」
「哦哦哦——」後排的男生們發出了意味深長的聲音。
這一刻,奇跡發生了。仿佛神明偶然路過,不小心撳下了開心的按鈕,大家不約而同地笑了起來,教室裡響起此起彼伏的悶笑。
五彩繽紛的笑聲像是溫柔的海浪,拍打在金色的沙灘上,多麼輕鬆,多麼快活。
芝芝也沒忍住,趴在胳膊上笑得肚子疼。林老師肯定知道他們倆在談戀愛,才故意點的徐蕾的名字——老師們有時候怪促狹的。
徐蕾是個短髮的姑娘,聞言尷尬地站起來,雙頰緋紅。
林老師好似沒聽到動靜,笑眯眯地問:「你不會也是蒙的吧?」
「不、不是。」她結巴了一下。
「那你給劉彬好好講講,這題該怎麼做。」林老師一本正經地說。
下面騷動起來,一個男生吹了聲響亮的口哨,還有人鼓掌跺腳,跟著起哄,看熱鬧不嫌事大。
劉彬和徐蕾兩個人,一個在臺上,一個在台下,但同時面紅耳赤,低著頭不敢看人。
講題的徐蕾甚至不敢開口,飛快在黑板上把推導的過程寫下,逃也似的奔回了座位。
林老師眉毛也不動一下:「會了嗎?」
劉彬點頭如搗蒜。
「其他人會了嗎?」
「會啦~~~~~~」
一整節課,大家都是笑著的。
*
離高考還有30天。
誓師大會。
芝芝不知道為啥別的學校都是百日誓師,他們是30天。不過不要緊,該有的都會有,學校絕對不會落下這個節目。
當日,高三學子齊聚大禮堂。
校長發表了慷慨激昂的講話,並且邀請到了上一屆的學生。那是個非常自信漂亮的女生,北大在讀,她講了很多自己的經驗和學習方法,以及應對的心態。
大家都聽得很認真。
當她說到自己曾經也因為壓力睡不著覺,甚至躲在廁所裡哭的時候,芝芝不免有些愣神。
莊家明說她能和自己考得一樣,她並不是很相信,認為他和自己不同,他覺得輕鬆的事,她未必可以。
林老師說她能考得很好,她也不太信。老師們當然會鼓勵學生,不會說你資質平庸做不到,肯定會說只要你努力就一定會有回報。
但此時此刻,她親耳聽到這個北大的學姐剖析自己的心路歷程時,突然發現她也真的只是個普通人。
她也會焦慮,會失眠,會忐忑,會痛哭。
她也會在看到考卷的那一刻緊張,會大腦一片空白。
甚至,她在高一的時候,居然沒進實驗班,只是普通班的學生。
一個和她一樣的普通人,考上了北大。
這種觸動和信心,是其他人無法給予的。
芝芝抬起頭,看著臺上神采飛揚的女孩,從未那麼相信過,只要她努力,她也可以。
我也可以。她在心底默默地對自己說。
學姐講完經驗後,是誓師大會的重頭戲——上臺說出自己心儀的學校,並且喊出口號。
老師們原本屬意莊家明上去做個代表。但他記得很清楚,芝芝說過,講出來就不靈了,因此雖然很有把握,他依舊坐在座位上裝死,無視了老師的暗示。
幸好有衝勁的學生不少,很多人跑上去喊話。
「我的目標是清華!我相信,有志者事竟成!!」
大家鼓掌。
「我的夢想是在大學還做學姐的學妹。我一定會努力的。」
學姐喊話:「我在北大等你!」
大家再一次鼓掌。
氣氛越來越熱烈。陳夢問芝芝:「你去不去?」
芝芝飛快搖頭,低聲說:「我怕說出來就不靈了。」
這是和生日許願一個道理嗎?陳夢思考了下,不可避免地迷信了一次,抬起的屁股牢牢黏回了凳子:「那我也不去了。」
頓了頓,問她:「你去拜過沒有?」
芝芝點頭:「還求了符。」
「那我也去拜拜。」
人生大事面前,拜完菩薩拜三清,還有一個文曲星。
一時間,大家都用上了孔廟的筆,求了各種各樣的上上簽。更有甚者,拜完中國的文曲星觀世音,還要拜一拜西方的上帝。
總之,不管國內國外,扯得上邊的都拜一拜——當然,靈不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圖個心理安慰。
芝芝掐指一算,高考掛柯南是不行的,她決定攢人品:今天幫同學帶飯,明天撿個垃圾,後天幫同學講道題,總之,天天做好事。
*
離高考還有20天。
三模考完了,卷子不難,給了很多人信心。老師們講完三模的卷子後,再發下來的試卷就不再批閱了,只是隔天報一下答案,讓大家自己對著改錯。
對於幾個尖子生,甚至說:「你們不想做也可以,自己看著辦。」
所有的作業都不再是強制性的了,做也可以,不做也可以,這是學生們夢寐以求的好事。可到了這個時候,反而沒有人不做。
大家都迫切地想要抓住些什麼,寫一張卷子,或者是多背幾個單詞,又或者記住幾個時間點。
什麼都行,反正不能無所事事。
芝芝把每門功課的卷子疊在一起,用夾子夾住,鋪在桌子上。試卷的厚度帶來莫名的安全感。
天氣已經熱了,白天只穿一件單衣就夠,晚自習的時候會涼一些,需要套件校服外套。
寫空的筆芯堆積了滿滿一盒,收納試卷的紙箱換了三個。
白熾燈下,黑板上的板書泛著冷冷的亮光。
芝芝站起來,去飲水器那裡續了杯紅茶,回到座位上喝了兩口。然後翻開卷子,擰開筆帽,一行行寫了起來。
講臺上沒有老師或是學生坐鎮,但大家都安安靜靜的,為自己的前途做最後的拼搏。
*
離高考還有11天。
學校從明天開始放溫書假,所以這一天,其實就是最後一堂課了。
老師們一年年送走學生,可每每到這一刻,依舊會被觸動,免不了要說些動情的話。
語文老師說:「能夠遇到同學們,老師很高興,你們都很懂事。我相信,你們的努力一定不會白費,必然會有回報,未來很好,大家耐心等待就是。最後,我要祝同學們鵬程萬里,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洞房花燭!」某個男生無縫銜接。
全班:「……噗哈哈哈哈!!」
笑聲掀翻了天花板。
英語老師比較傷感,剛起了個頭說「今天是最後一堂課了」,他就忍不住紅了眼眶,哽咽著說不下去。
幾個心思細膩的女生被他觸動,也跟著紅了眼睛。
他不得不摘掉眼鏡擦了擦,才緩緩說:「老師想和你們講點什麼,又不知道該從什麼地方說起……高考很重要,但你的人生不是由一場考試決定的。這是幸運,也是不幸,以後,你們可能很難再遇到這麼公平的事了,這是你們唯一一次能夠依靠自己改變命運的機會,大家一定要好好珍惜。」
這一點,芝芝格外有體會。
歷史老師瀟灑。她說:「現在還不是傷感的時候,還有10天,10天能做的事多了去了,抓緊時間,能背一點是一點。」
政治老師先灌雞湯,說高考考得不好,其實也沒關係,他認識的某某某現在也過得很好,要大家不要有壓力。而後走現實路線,表示他個人不建議複讀,但是如果有不可抗力,市里有幾所學校的複讀班還不錯,巴拉巴拉。
同學們:「……」
地理老師不走尋常路,進來就問大家:「你們畢業旅行想過沒有?考完試打算去哪裡玩?」
「我媽說考得好就去歐洲,考不好就國內遊。」
「去日本吧,可以泡溫泉。」
「夏天泡溫泉,你有病吧?不如去俄羅斯。」
「……」
話題很棒,同學們搶答。
地理老師笑眯眯地聽他們說完,擼起袖子:「那我們來複習一下,日本是什麼氣候?歐洲有幾個漁港?」
大家:「……」
等到了數學課,眾人都有點好奇,不知道林老師是什麼套路。
她說的是——「走廊排隊,拍照了。」
噢,是了,今天也是他們拍畢業照的日子。
班級沸騰起來。
整理校服的,掏鏡子梳頭,抹唇膏畫眉毛的……忙得翻天。
「老師等一下啊。」
「等我換個校服!」
「關知之你的口紅借我一下!」
「誰有梳子?梳子!!!」
「老師我忘記帶校服了,能不能去宿舍裡拿一下?」
林老師一頭黑線:「拿什麼拿,來不及了,等等你去隔壁班借一下。排隊排隊,別倒騰你們的頭髮了,剛才幹嘛去了?班長,出來領隊。」
「來了來了。」芝芝嘴裡叼著皮筋,一邊綁頭髮一邊沖出教室,還沒忘記對著玻璃窗整理了一下衣領。
林老師抱著手臂看著忙亂的學生們,口中不斷催促。誰也沒有注意到,她的唇角微微揚起,始終蘊著一絲溫柔而縱容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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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指間沙
離高考還有5天。
學校放了溫書假,但不強制要求所有人必須回家,想留在學校也可以,老師們會照常上班…
芝芝和莊家明都更喜歡學校的環境,有學習氛圍,有老師能隨時答疑,還有食堂和小賣部定點供應一日三餐,比在家方便很多。
他們都沒走。
班上大概有三十個人左右,和他們一樣選擇留在學校。
老師們都在,一如既往,上下課的鈴也按時響起。可是,老師什麼都不會管,上課的時間去操場跑步溜達也好,不上晚自習留在寢室裡也罷,全都OK。
但留下來的人看中的就是學習的氛圍,並沒有人亂來。
大家最多就是提前十分鐘去食堂吃飯,又或者是打亂了座位,和熟悉的朋友坐在一起複習提問。
芝芝就和陳夢組了隊,兩個人互相出題給對方,都是些記憶性的問題。比如西安事變是幾幾年,共產黨宣言又是什麼時候,等等。
咳,她每天去廁所蹲大號,都能聽到互相抽背古詩詞的廁友。
連馬桶都是書香味兒的,就問服不服。
中午,她發現大姨媽乾淨了——她是拍畢業照那天晚上來的,到今天剛好結束。
這是芝芝最懸心的一件事,上回她是高考前三天來的,最後幾天把她嚇得夠嗆,差點就要去醫務室開藥推遲了。如今難題消彌無蹤,叫她心裡好一陣輕鬆。
陳夢就沒她運氣好了,前幾個月壓力太大,週期紊亂,算算就在高考前後。她不得不提前去買了相關藥物,將例假推遲到高考後。
班上的女生基本上不確定的都這麼做了。
芝芝趁機科普了下各種避孕知識,希望不要再出現陳夢那樣的烏龍。女生們大為詫異,然後重點錯:「你交男朋友了?」
「沒有。」
「那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這有什麼邏輯關係嗎?芝芝想想,回答:「你高考前才學習?」
眾人一震,竟然無法反駁!
「都好好記住,保護好自己,別聽男人瞎BB。」芝芝說,「男人的話能信,母豬都能上樹,他們爽完就完了,懷上了後果都是女人承擔。刀不割在自己身上,怎麼知道痛?」
話很有道理,但她老氣橫秋的語氣,真的讓人很出戲。
「關知之,我都要懷疑你和誰談過了。」楊榕榕上上下下打量著她,「怎麼聽起來怪心酸的?」
芝芝:「……你們去醫院看看就知道了。」
「好了好了,能不能換個輕鬆點的話題?」
芝芝從善如流:「最近有沒有什麼八卦?」
「我聽王詩怡說,高一有個學妹看到隔壁那誰,直接沖上去問他要手機號碼。」楊榕榕精神一震,分享小道消息,「體育課上哦,嘖嘖嘖,現在的小孩子膽子都這麼大嗎?」
芝芝:「……」你比人家大兩歲,叫人家小孩子?
「關知之,你有什麼想法嗎?」又一個女生裝模作樣地採訪。
芝芝思考了下:「膽子大不應該是直接按到牆角親嗎?」
其他人:「??!!!」
「……你是說十六班那個蕭野嗎?」陳夢遲疑了下,「我聽說他和一個女生kiss的時候被老師逮住了。」
這是個新鮮的八卦,芝芝精神一震:「然後呢?」
「被教導主任批了一頓吧。聽說女的都被說哭了,蕭野還很無所謂,說有本事就把他開除,特別叼。」陳夢說著不知道轉過幾手的消息。
芝芝覺得真實性有待商榷,但莫名帶感:「他還真是道明寺款啊,經久不衰的男主角人設。」
「現在誰還喜歡道明寺啊?!」女生們齊齊不屑。
芝芝哈哈大笑,流行真是個輪回,誰說道明寺已經過氣,許多年後照樣翻拍,霸道總裁永不過時。
*
離高考還有3天。
小賣部的冷飲斷供了,據說是怕學生吃壞肚子,所以一律下架,不允許出售。同樣嚴打的還有外賣,本來學校對角落裡偷偷拿外賣的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不行了,保安不停巡邏,看見就沒收。
大家只好老老實實地吃食堂。
「你們要想想,這是我們在食堂吃的最後幾頓飯了,以後想吃都沒有機會。」芝芝安慰朋友們,「且吃且珍惜。」
妹子們聳聳肩,表示能夠擺脫食堂飯菜的那一天,絕對值得慶祝。
芝芝戳戳飯菜,歎了口氣。
世事總是這樣,不是嗎?
——擁有的人不懂得珍惜,失去的人只能懷念。
下午,學校組織留校的學生去了一趟考場,熟悉場地。
同學們都被打散,遍佈在各個考點。芝芝瞅了眼門口的名單,驚訝地發現唯一眼熟的名字是蕭野。
她居然和他在一個考場。
不知道為什麼,芝芝有種奇妙的狗血感。
*
6月6號,離高考還有最後1天。
這是很普通很平淡的一天。芝芝早晨六點半起來,花了十五分鐘洗漱,把留長了的頭髮盤在腦後,別上一個粉紅色的蝴蝶結——噢,十八歲,一個光明正大穿戴粉色的年紀。
六點五十分,她到達食堂。
高一高二的學生都放假回家去了,少了三分之二的人,校園裡空蕩蕩的,食堂的視窗排不起隊伍,零零散散地散落著幾個人。
「吃什麼?」打飯的阿姨問,態度是從未有過的和氣。
芝芝要了雞蛋餅、糯米燒麥和一杯豆漿,端到空位上慢慢吃。
兩分鐘後,莊家明端著一碗面和兩個包子坐到她面前:「你怎麼在這裡吃?」
高三的學生都喜歡打包帶飯,有刻苦的學生甚至會一連幾個月就啃饅頭包子,只為了節省出吃飯的時間看書。
莊家明卻一頓不落,天天在食堂吃。因為他的母親臨終前和他說,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健康快樂是最重要的,其他都無所謂。
他一直記得。
「不差這麼十分鐘。」芝芝吸著杯中的豆漿,唏噓道,「該背的都背完了,我想好好吃頓飯。」
「你是不是有點捨不得?」他大口啃著肉包子,明明動作並不優雅,樣子還是比旁人好看,「馬上要畢業了。」
芝芝點頭,感慨:「我想起一首老歌,青春一去永不重逢,海角天涯無影無蹤,斷無訊息石榴殷紅,卻偏是昨夜……」
「魂縈舊夢。」莊家明想起來了,這是白光的歌。
「我馬上就要離開人生最好的一段日子。」芝芝托著腮幫子,視線飄遠到窗外,食堂後面栽種的石榴花快要謝了,「唉,真的就像是指間沙,越是留戀,走得越快。」
中二時期,她在筆記本上抄過很矯情的話,什麼愛情就像是指間的砂礫,握得越緊流得越快。感情是不是這樣,她不知道,青春卻確實如此。
少年不知愁滋味,恨不得馬上長大,度日如年。可如今識得愁滋味,青春時光卻眨眼就過。
三年了,她卻感覺恍如昨日。
「唔。」莊家明三下五除二吃完了包子,問她,「你是穿越回來的嗎?」
「噗,咳咳咳咳!」芝芝一口豆漿嗆到氣管裡,驚天動地咳起來。
莊家明拿起第二個包子,瞅著她,慢條斯理地說:「反應這麼大,真穿越了?」
「不,不是,你幹嘛突然開這種玩笑。」她狼狽不堪地掏出紙巾,「不好笑好不好!」
「我沒開玩笑,我就問了一句,你的口氣很奇怪啊。」莊家明說,「畢業雖然有點難過,但大家還是比較嚮往大學的,高中有什麼好?不能穿自己的衣服,天天上課,不能燙頭髮化妝,也不能談戀愛。」
說到最後,語氣難掩怨念。他聳聳肩:「反正我不是特別留戀。」
芝芝放棄這個話題,洩憤似的狠狠咬了口雞蛋餅。
莊家明看了她一會兒,冷不丁問:「未來的我們過得好嗎?」
「挺好的,我嫁給了豪門總裁,你被富婆包養了。」芝芝翻了老大一個白眼,「這個答案你滿意嗎?」
他:「……」
呃,除了這個小小的意外,後面的時間都非常平淡。
芝芝上午翻了翻數學的錯題本,將自己容易錯的地方牢牢記住,下午把語文的幾篇文言文重點複習了一遍。
中途,林老師過來重申了注意事項:「明天早上七點鐘,教室集合。大家今天晚上就把要帶的文具準備好,多帶兩支筆,以防萬一,衣服不要穿有金屬的,水必須撕掉包裝紙,紙巾也是……明天早上我會發准考證和身份證,留在學校的同學一起坐大巴車去考場……」
芝芝三天前就準備好了文具,都是半新不舊的,確保還有墨水也寫得順手。但心理因素作祟,林老師講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拿出來檢查了一次。
晚飯大家吃得很潦草,一個個都說沒有胃口。用陳夢的話說就是:「我的胃裡都是石頭,啥也吃不進去。」
林老師安慰:「今天你們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都是正常的,不用強迫自己吃或者睡,也不要有精神壓力,順其自然就行了。」
然而,沒有人不緊張,包括遠在天邊的父母。
晚上九點半,芝芝接到了母親大人的電話。
「明天天氣很涼快,你穿襯衫和長褲就行了,說是晚上會下雨,你把傘帶上。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有?明天幾點鐘出發?學校給你們準備車了吧?要不要爸爸媽媽過來看你?」
關母的問題一個接一個,說話的速度又快又急,幾乎不給她回答的時間。芝芝只好等她問完再統一說:「知道了,我東西都準備好了,學校什麼都會安排好,你們別操心,等我考完回家就行了。」
爹媽怎麼可能不操心?
關父搶了老婆的手機,叮囑說:「關知之,我和你說,你從小到大,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粗心。明天你做題,一定要多讀兩遍,然後卷子發下來一定要反復看看,不要漏了題,新聞裡說過,有個學生忘記翻面,少做了好幾道大題。還有,不要提前交卷……」
芝芝全部應下,再三保證後才說服父母不必過來。
掛掉電話,她都熱出了一身汗。
十點鐘,準時熄燈。
今天沒有人說話夜聊,有鋪位亮著濛濛的燈,還在挑燈夜讀,有鋪位漆黑一片,試圖早早睡覺。
芝芝給莊家明發了個短信:[睡覺了,晚安,明天也喜歡你]
[晚安,我也喜歡你]
她收到訊息,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睛。
十分鐘後,她陷入了睡夢,平靜而坦蕩,已經不再畏懼任何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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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高考
芝芝後來回憶起自己的第二次高考,只有四個字:乏善可陳。
第一次惴惴不安,第二次有了經驗和底氣,就特別平靜了。她和平時一樣起床刷牙洗臉,吃了早飯,去教室檢查一遍文具,上車出發。
八點半,考生入場,九點鐘,語文開考。
過程非常順利,沒有噪音,沒有意外,又或者說是她太專注,幾乎察覺不到外界發生了什麼。
心理學上有個詞叫「心流」,她覺得自己就是進入了這樣的狀態,渾然忘我,精神高度集中,眼睛裡只有題目,其他什麼都忘了。
抽身出來的時候,離交卷還有二十幾分鐘。
芝芝舒了口氣,開始從頭檢查卷子,大約花費十來分鐘,最後在閱讀理解的一道題裡補充了幾句話。
廣播重複響起提醒聲。
她抓緊時間,把所有卷子都翻來覆去看了一遍,確保沒有題目遺漏。
離響鈴還有三分鐘。
她放下了筆,等待收卷。
散場後,大家找到一中的車。
林老師正等著他們,一字不問考得如何,只是說:「今天食堂的飯免費,大家隨便吃,就是不要吃撐了。吃完以後,想看書的看書,睡午覺的睡午覺,兩點鐘教室集合。」
有人忍不住問同伴對答案。
林老師打斷了他們:「考完就過去了,現在想想下午的數學,我好歹是你們班主任,不要讓我太沒面子啊。」
語文不算太難,幾個學生配合得笑了起來。
回了學校,吃飯,小睡二十分鐘,喝了杯咖啡,翻了翻公式,兩點鐘就到了。
下午的數學和記憶裡一樣的難。
同學們出來的時候,毫不誇張,十個裡有九個如喪考妣,還有的忍不住紅了眼眶,低聲抽泣起來。
林老師安慰他們:「別想了,今年的題是很難,但你們要知道,要難大家一起難,沒關係,分數線也會調低的。」
可沒什麼用。心上好像有個秤砣,把人不斷往下拽,根本輕鬆不起來。
芝芝的情況比較特別,她有種靈魂和身體錯位的幻覺,格外得累,一上車就閉著眼睛睡覺,都沒力氣說話——半個月後,林老師和她說了大實話:「你那天看起來臉色差得要命,我還以為你考砸了呢,把我嚇得啊。」
但她當時不知道。
晚上,關母給她打電話,不敢問「考得怎麼樣」,小心翼翼(芝芝這輩子也沒見過幾次她媽那麼小心的模樣)地問她吃了什麼,明天穿什麼,熱不熱之類的廢話。
芝芝回答了。
關母還想說什麼,關父小聲打斷:「別問了,讓她好好休息。」
夫妻倆爭執了會兒,關父奪走了電話,囑咐道:「什麼都不用想,明天你們考完是五點多吧?我和你媽過來接你。」
「嗯。」芝芝的語氣有點飄忽。
「那就這樣。」
掛上電話。關母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對丈夫說:「完了,看樣子沒考好。」
「成績還沒出來,你別瞎說。」關父心裡也沉甸甸的,腦海裡閃過許多念頭,諸如複讀要去哪裡,考個二本怎麼辦,一時間患得患失,坐立難安。
但喪氣的話不能說,他口是心非:「明天還有兩門呢,明天考得好就行了。」
關母沒說話,愣愣坐在沙發上。
夫妻倆就這麼對坐了一個多小時,沒看電視,沒討論分數線,一直到快十二點,才熬不住睡下。
翌日上午,綜合。
這門課老師最擔心的就是來不及做完,耳提面命了許多應對方法。
不過芝芝一個都沒用到,交卷前十五分鐘,她就全部寫滿了——這還是放慢了速度的結果,平時考試她能提前半個鐘頭答完。
答題卡寫得非常滿,她要努力控制,才能忍住不再多寫一點。
唉,別人是腦袋空空,編不出來,她是覺得答案太多,每個都想來一遍。
但是不能再寫了。
要點都塞了進去,再寫只會破壞卷面。
芝芝分散注意力,去檢查前面的選擇題,把需要驗算的部分又寫了一遍。
鈴響交卷。
她覺得綜合的題不難,勝在全面,難度中等。
校門口遇到莊家明,她眼疾手快拉住他的胳膊:「理綜難不難?」
莊家明怕被打,湊到她耳邊說:「我覺得還行,不過有很多人沒做出來。你呢?」
「題不難。」她揮揮手,「下午見。」
英語是芝芝最擔心的一門,其他還好,就怕聽力出麼蛾子。萬一廣播壞了,那真是哭都沒地方哭。
結果運氣還不錯,考試前就試播了十分鐘,一切正常。
芝芝答完聽力,心態就穩了。
寫完卷子的那個剎那,她放下筆,竟然是悵然多過輕鬆。
——塵埃落定。
最後的十來分鐘,她幾乎看不進去,字母好像在紙上跳舞,扭來扭去,一個字都印不進腦海。
這樣可不行,辛辛苦苦三年,不能在最後幾分鐘功虧一簣。她擰了一把自己的胳膊,靠疼痛勉強集中精神,檢查了一遍又無漏答,塗題卡都對不對。
好險,果然錯了一個。
芝芝連忙改過來,怕昏頭,又對了一遍。
然後就都結束了。
交卷出門,無數學生擠出教室,擠向校門,烏泱泱一群人頭,有人在哭,有人在笑,大門口站著密密麻麻的家長。
天色將暗未暗,西方滿是瑰麗的橙紅色晚霞,嘈雜的人流自她身邊流過,帶來即將消逝的青春的味道。
芝芝沒有馬上走,在走廊上站了會兒。
蕭野走出來,白T和校褲,穿得很隨便,有種淩亂的美感。
她想想,叫住他:「蕭野。」
「幹嘛?」他打著哈欠,揉著眼睛,看來是睡了一覺。
芝芝本來想問「你考得怎麼樣」,現在看來答案不言而喻,話到嘴邊就改成了簡簡單單地兩個字:「再見。」
「切。」他完全沒有認出她是誰,也早就忘了高一時小小的恩怨,還道是個愛慕自己的同學,擺擺手,轉頭走了,「拜拜。」
「拜拜。」
在這一刻,她和過去的、現在的青春告別了。
*
考完回到學校已經五點半了。
林老師說:「大家不用急著收拾行李,等到分數出來,你們還要回來拿資料,到時候一起收拾就行,今天就早點回家吧。這一年,大家辛苦了,好好休息。」
芝芝早在之前就把冬天的裝備都拆分著帶回家了。宿舍裡就一床被褥和幾件衣服,她全都塞進了行李箱。
關母到宿舍的時候,她已經收拾完了:「臉盆這些都不要了,教室裡還有點書,下次再來拿。」
「都不要了?」關母在宿舍裡巡視一圈,拿起熱水壺,「臉盆杯子不要就算了,熱水壺還好好的,幹嘛扔?你拿不下我給你提走。」
「行吧。」芝芝無所謂。
關父看到上面堆著的蚊帳:「帳子呢?」
「髒了,用不上。」她說,「以後要用再買吧。」
以後是個敏感詞,關父、關母對視一眼,沒敢多深入聊:「行吧,那就走了。」
和高一開學那天一模一樣,莊鳴暉開著車接他們回家。
三個家長都有默契,不問考試,只是問:「你們這幾天要不要出去玩?」
緊繃了三年,一朝鬆弛下來,身體就疲憊不堪。芝芝閉著眼睛說:「不去,休息一下,我好累啊。」
「也好,明天可以睡個大懶覺了。」
芝芝很累,回家稍稍洗漱,勉強吃了口飯,倒頭就睡著了。
關家夫妻看得心驚肉跳,以為她考砸了,生怕她想不開,隔一會兒就要去看一下,反復叮囑對方:「千萬別刺激她,考不好就考不好,原來咱們也就希望她考個二本——二本應該行吧?」
他們心裡沒底,坐立難安,整晚都沒睡好。
這些事,芝芝全然不知。
她一覺黑甜,睜眼就是第二天六點鐘。
睡足了,人還是很累,仿佛夢裡和人打了拳擊賽,可一點記憶也無。她艱難地爬起來洗臉刷牙,正好遇到準備開店的爹媽。
「你醒了?」關母不動聲色,「早飯吃什麼?」
芝芝拆了包餅乾,含糊地說:「隨便吃點。」
關母和關父交換了個眼神,問道:「既然考完了,電腦要不要?」
「要!」芝芝精神一震,「什麼時候去買?」
此話一出,關家夫妻的心立刻就回到了肚子裡:自家女兒自己瞭解,想買電腦,看來考得可以,真考砸了,她估計開不了這個口。
關母放了心,就有點煩她:「等店裡沒人的時候吧,下午兩三點,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呢!」
芝芝:「???」她幹了什麼?她什麼也沒幹啊!
高考完就不是大熊貓,是狗熊了嗎?
嫌棄歸嫌棄,關母說話算話,下午就帶芝芝去了市里的專賣店,買了台性價比還可以的筆記型電腦,又去電信的網點開通網路。
工作人員說他們來得早,明天就能裝好寬頻。再過些日子就是暑假,那就得排隊了。
有了電腦和網,其他都是浮雲。
芝芝註冊了微博,打開了B站,沉迷網路世界不可自拔。每天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開電腦,閉上眼睡覺前還在看電腦。
XX小說還沒和諧,XX劇還有資源!
這種感覺,就好像是末世的人回到了現在世界,遍地都是物資,到處都有飯吃,幸福得要昏過去了。
她這裡逛逛,那裡看看,註冊了一堆的帳號。
然後,開始構思自己的大計畫。
她打算從大學開始就賺錢,而且還不是去肯德基的那種打工或是發傳單,這種純粹的體力勞動沒有意義。
互聯網才是最美味的蛋糕。機會多,門檻低,沒有人在意她幾歲,有沒有資歷,誰都有機會掙錢。
因此,長遠的規劃是必要的。
她建了個文檔,寫寫刪刪,忙了好幾天,幾乎沒空分神去想別的。
直到莊家明忍無可忍,當面跑過來問她:「關知之,你是不是要等分數線出來才肯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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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人生得意時
「我昨天才和你說過話啊。」芝芝用筆搔了搔頭發,納悶地說,「給你分享了好多視頻,你忘了?」
莊家明抿起唇角:「你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說好的那個。」
「那是要等分數出來啊。」她懂了,笑嘻嘻地說,「確切的說,要等錄取通知書才對。」
莊家明不可置信:「你是認真的?」
「你以為我只是鞭策你?」她不答反問。
他還真有過這樣的猜測。「哪個學校很重要嗎?你就為了這個,不要我了?」莊家明無法理解,也無法認同,「太莫名其妙了。」
芝芝看著他。
莊家明低頭看著她。
然後……她「噗嗤」一聲笑場了。
「哈哈哈哈。」她笑到荔枝也拿不穩,差點沒掉地上,「逗死我了,哈哈哈,你的表情看起來好幽怨,我現在相信怨婦詩都是男人寫的了。」
莊家明:「喂。」
「是很莫名其妙。」她擦掉了眼角笑出來的淚,「考不上好的學校就放棄喜歡的人,真的太蠢了,失去了一樣,至少要抓緊另一樣,對吧?可我說的時候是認真的,你能想得到嗎?我認真的……我簡直蠢透了。」
莊家明一怔,有些無措:「也、也還好……?」
「不好,一點都不好。」她聳聳肩,大口喝著冰鎮檸檬水,酸得她眉頭直皺,「這幾天,我一直在想,假如我考砸了怎麼辦,要怎麼和你說……然後沒來由的,我就覺得自己愚蠢透了。」
其實不是無緣無故,是她在刷微博,梳理幾個網紅的成功路線時,突然頓悟的——人生一上來就成功的,大概就只有王X聰了。其他人誰不是失敗了無數次,才在某一回大紅大紫的?
為了一次失敗,就否定自己,眼睜睜錯過最珍貴的人,才是有病。
對,前幾年,她腦子一直有病,進了太多的水,到今天終於倒乾淨了。
「這次考試我盡力了,從高一開始到考試那天,我都拼盡了全力。假如仍然沒有考好,就是我能力不夠,沒什麼好冤的。」
芝芝抬頭看著他,夏日的陽光照進臥室,空氣裡灰塵懸浮:「如果你覺得這樣也沒有關係,那恭喜你,你有女朋友啦!」
莊家明原本只是想說服她不要為成績而放棄,沒想到一步成功,蒙了會兒才反應過來。霎時間,喜悅像是長了翅膀的小精靈,撲棱撲棱都從胸口飛出來,他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張開手臂把她抱到懷裡。
高三一年,他偷偷抱過她幾次,但哪一次都不及今天來得歡愉滿足,心底的空缺被填補了,仿佛回到童年的夏天。
很小的時候,家裡沒有空調,炎炎夏日的午後,只有電扇呼呼吹著。
他和她一起睡在父母的床上,涼席的紋路在臉上印出紅痕,蚊香的青煙飄散到空中。
天很熱,她卻喜歡窩在他旁邊,手腳攤開,壓在他的肚子上。兩個人都抹了痱子粉,觸碰在一起的皮膚滑滑的、香香的,並不討人厭。
當時多麼親密無間,後來卻漸行漸遠。
直到今天,他們又回歸到了幼年的親密無間。
不過,真奇怪啊。莊家明抱著她,心裡納悶,女孩子怎麼長大了還和小的時候一樣,軟軟的沒有骨頭,好像用力就會弄傷她們。
他放輕了力道,怕她覺得疼。
可剛剛鬆開,芝芝就主動抱住他的腰,把臉埋在他懷裡,滿足又輕聲地說:「我也有男朋友啦。」
一句話讓他又忍不住抱得緊了起來。
芝芝聞到了他衣服上洗衣粉的味道。
會做家務的男生,好聞。她湊到他的頸間嗅了嗅,唔,確認了,雕牌洗衣粉的味道。
莊家明僵住了。他隱蔽地吸了口氣,悄悄躲開了一點。
芝芝:「……嗤。」
「笑什麼?」他反應很大。
「慫。」她笑眯眯地鬆開他,「喝不喝檸檬水,我自己做的。」
「好。」他很需要冰鎮飲料。
芝芝去外面開冰箱倒水。兩三片檸檬,一勺蜂蜜,幾片薄荷,就能做出比較健康的冰鎮飲料,她給他倒了一大杯,又加了凍好的冰塊。
莊家明一氣喝了半杯。
她就趴在桌上笑得直不起腰。
「別笑了。」他窘,「有什麼好笑的?」
「看著你高興想笑,不行嗎?」她回嗆。
莊家明說不過她,轉移話題:「你在幹什麼?」
「思考怎麼賺錢包養你。」芝芝一本正經。
他低頭喝水:「那你繼續努力。」
「喂,這個時候你不是該說『我養你』嗎?」她佯裝生氣,「有點志氣啊。」
莊家明瞥著她:「配合你還不好嗎?你好難伺候。」
芝芝大怒:「喝了我的水,還敢說我難伺候?把我的檸檬水還給我。」
「我喝了。」
「吐出來!」
他做出難以忍受的表情:「好噁心。」
芝芝抄起枕頭,威脅他:「罵我噁心,當心我揍你!」
他飛快放下杯子,以不符合身高的靈活姿勢閃避過狹小的空間,奪門而逃:「我回去晾衣服。」
芝芝沒追出去,街坊鄰居都是熟人,咳,萬一被看到了告狀……不行,她還沒做好見家長的準備。
莊家明跑回家裡,洗衣機果然已經停了。他把濕的衣服拿出來曬,走過洗手台牆上的鏡子時,看到一張笑得像傻子的臉。
老實說,他覺得有點醜,拼命忍住不笑,但辦不到。喜意就好像夏天的汗珠,不停地從毛孔裡往外冒。
好蠢啊。
他捂住額角,擋住了那張燦爛得過分的臉孔。
*
高考完的學生就是放養的羊,家長基本不管。
天氣熱,芝芝和莊家明都不想出門,在家打遊戲、看電影、吃零食,順便談談戀愛。
戀愛對於初次嘗試的人來說,是很新鮮的東西。
莊家明就好像得到了一件渴望已久的玩具,不斷探索和嘗試。
他有時伸手替她整理下頭髮,有時試著和她分享同一個食物,有時又順從心底的渴望,拉拉她的手,或是抱一抱她。
芝芝感覺得到,他在尋找一種合適的相處方式,將她的身份從鄰家妹妹、喜歡的人過渡到女朋友。
她也一樣。
接受「男神喜歡我」的設定,不等於接受「男神成了我男朋友」,需要探索、磨合以及調整。
這種新奇和刺激感,甚至超過了她真正的第一次戀愛。
搞笑的是,不知道是芝芝太謹慎,還是莊家明太純潔,直到高考成績出來的那一天,都沒有真的麼麼噠。
咳,既然如此,先說正事。
官方出成績的日期是6月23日淩晨0點。
但莊家明22日傍晚就接到了班主任的電話。李老師和藹可親地告訴他,他考了725,語文130,數學150,英語145,理綜300,目前市里沒有比他分數更高的人了。
可能是因為心裡已經有了準備,他非常鎮定地道了謝。
李老師又說:「你還有10分的加分,清華絕對沒問題。」
莊家明又道了聲謝,猶豫了下,壓低聲音問:「文科……誰考得最好?」
「我們學校的話,好像是關知之。」李老師笑呵呵地說,「我聽見他們班林老師的聲音了,估計她也知道了。」
「謝謝老師。」莊家明一顆心算是放下了一半,一中能考第一,芝芝的分數就差不到哪裡去。
他掛了電話,出去和父親說了這個好消息。
莊鳴暉今天特地請假在家,就為了陪兒子一起等分數,聽他說完,喜不自勝又很好奇:「不是說12點才出來?」
「老師他們應該提前去查了分。」莊家明說,「保險起見,查過再和爺爺奶奶他們說吧。」
莊鳴暉強自鎮定:「對對,查過再說。」他極其高興,恨不得馬上宣告所有親朋好友,但喜悅之下,又有說不出的恐懼,腦海中總有「萬一弄錯了」的念頭往外冒,生怕是空歡喜。
接下來的幾個鐘頭分外難熬。
莊家明猶豫了下,和父親說:「我去看看芝芝。她應該考得還可以。」
他爹壓根沒聽進去。
莊家明敲了門,關父關母沒營業,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但身體緊繃,顯然沒看進去。
「家明啊,有事嗎?」關母緊張過了頭,表情僵硬。
「沒事,我來找芝芝。」
「哦哦,你進去吧,她在看電影。」
莊家明熟門熟路走進臥室,發現電影定格不動,芝芝正對著螢幕發呆。
他小聲問:「你知道了嗎?」
「和你打電話了?」芝芝回過神,瞬間緊張,「你怎麼樣?」
「725.」他低聲說,「我想等查過了再說。你呢?」
芝芝用夢遊一樣的表情說:「691.」
他登時如釋重負,喜上眉梢:「太好了。」
「我懷疑他們弄錯了。」她慢吞吞地說,「我應該考不到這麼好。」
莊家明笑了,說:「我爸好像也是這麼想的。」
「那你呢?」她記得他上次好像是710 ,沒這麼好,莫名焦慮。
他想想,說:「我覺得和我估計的差不多。」
芝芝:「……」真‧學霸的自信。
她擺擺手,咬手指:「我現在想到還有幾個鐘頭,就覺得特別難熬。」
「應該不會弄錯。」莊家明安慰。
然而,芝芝根本聽不進去,滿腦子都被「萬一搞錯了」的情況佔據,故而半點口風都不敢洩露,只能自己在臥室裡繞圈圈。
度日如年。
她感覺過了好久好久,一看鬧鐘,才九點多,簡直生無可戀。
莊家明:「……要不看個電影?」
「我緊張,我看不進去。」她癱倒在床上,兩眼無神地看著天花板,「為什麼要這麼折磨我,嗚嗚,不行了。」
莊家明拆了包薯片,一邊吃一邊看她發神經。
終於,12點到了。
關父關母擠進狹小的臥室,站在女兒背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螢幕。
芝芝心跳加劇,雙頰發熱,手心裡都是汗,輸入准考證的時候,幾乎能聽到胸膛裡砰砰亂跳的聲音。
輸入完畢,按下滑鼠。
頁面跳轉的時間有一萬年這麼長。
終於,終於跳出來了。
芝芝第一眼看姓名,關知之,沒錯,第二眼看總分,691.
語文138,數學140,英語148,文綜265.
貨真價實的691,沒有算錯!
今年的文科一本分數線是580,高了111分。
省內排名:3.
「我操。」芝芝脫口一句髒話,「真的假的?」
他媽她能考到全省第三?是這個世界瘋了還是她沒睡醒??抑或是重生三年,女主光環點亮在了最關鍵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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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後由 doki520 於 2019-10-13 09:05 PM 編輯
第97章 證道之心
關家夫妻也是滿臉震驚,分數過於高,有點懷疑看錯了個人。
「這……應該不是同名吧?」關母強行按捺下雀躍的心情,猶豫著問,「你看看准考證號,都對嗎?」
芝芝:「……對,我剛剛輸進去的,錯了就出不來啊。」
關母忍不住又看了幾眼她的分數,漸漸回過神,舔舔嘴唇:「這高考分數要是算錯了,應該、應該不會改吧?」
「你不要求應該不會給你重查。」關父看似鎮定,實則腦子還懵著,「不是,這個、這個應該不會錯吧?」
「不會。」莊家明走進來說,「我問過老師了,芝芝確實考得很好,他們都確認過了。」
芝芝豁然回頭:「你考第幾?」
他頓了下,慢慢說:「好像是……一……」
「啊啊啊!」她尖叫一聲,蹦起來撲到他懷裡,「你考了第一,你居然考了第一,莊家明你太行了!!」
長輩都在,莊家明被她鬧了個紅臉,窘迫地說:「你、你冷靜點。」
「我不!!」她接連跳了半分鐘,踩了他好幾腳,「我不,我冷靜不下來,你太行了,你牛X!!」
孩子們考得太好,家長有點暈乎,居然沒反應過來兩人有什麼不妥,緩緩走到客廳裡坐下,還有一種如夢似幻的不真實感。
過了大概十分鐘,電話來了。
莊鳴暉接到了父母的電話,關母接到了金小姨的電話,關父則主動打給了金外公,關奶奶因為睡得早,暫且挪到明天一早。
親戚們的反應要直接很多,他們沒有父母至親患得患失的惶恐,只有純粹的驚喜和高興。
金小姨:「我就知道芝芝沒問題,姐,你這下可以放心了!」
莊奶奶:「家明考了第一?祖宗保佑,真是祖宗保佑啊……」
……
同學群裡也炸了。
恭喜的、詢問的、聊志願的、商量畢業旅行的……整個晚上都未停歇,不斷有新消息的提示彈出來。
芝芝沉浸在極度的亢奮中,大腦過於活躍,發生的一切都像是不真實的夢。她想睡覺,以此來擺脫幻覺,又怕醒來,飯還沒有熟。
她輾轉反側了一整夜,天色微亮時迷迷糊糊睡著了。
夢醒而未睜眼時,她心底升起令人戰慄的恐懼,但最終,她克服了這種畏懼,勇敢地睜開了眼。
然後,摸出手機,看時間,看企鵝群。
林老師和她是好友,單獨發了消息給她:[你是市里第一,另外兩個考得比你好的,一個是省優,加了10分,還有一個是競賽得獎,加了5分。]
芝芝倒吸一口冷氣,覺得比昨天更懵逼了。
再往下看。
懵逼X2
她冷靜了一下,回復:[收到,謝謝林老師]
林老師:[不謝,老師為你驕傲:)]
芝芝笑了。
*
誠如林老師所言,23號下午,招生辦的電話就打過來了。
芝芝百感交集,沒想到自己真的有需要考慮去清華還是北大的一天。她很後悔以前沒有好好想,現在腦子有點打結。
一般來講,文科基本選北大,沒啥好猶豫的。但是,各大學校為了爭搶優秀學生,那是願意下血本的。
獎學金!
他們用錢砸人!
像莊家明這樣的,除了清北比較矜持,稍稍低那麼一丟丟的名校都願意砸大筆獎學金給他,數目10W 。
芝芝也差不多。
北大的老師矜持而淡定,清華就希望她去自家的人文學院。但是,最狠的還是香港中文大學,開出了30萬獎學金的「天價」。
芝芝:「……」十動然拒。
小錢錢雖然好,但香港就算了。
關母就斬釘截鐵地說:「別管錢,你就說是去清華還是北大吧!」
關父點頭附議:「兩個學校都挺好的,你隨便選吧。」
芝芝覺得她爹媽的語氣裡是藏不住嘚瑟。也是,有幾個家長能夠享受到這種不用看分數線,閉著眼睛選就行的快感呢?
她去問莊家明。
他說:「我還沒想好。」
芝芝滿頭問號:「你都參加清華的自主招生了,還沒想好?」
「你去哪裡?」他問。
芝芝差點吐血:「他們就在隔壁!」
醒醒,這種時候不要戀愛腦啊。
莊家明輕輕咳了聲:「知道了,你還沒有回答我。」
「文科嘛。」她聳聳肩,「我要去證道。」
他狐疑:「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在一個學校?」
「沒錯。」她振振有詞,「自家人競爭,不好不好,我有壓力。」
莊家明喜歡她的「自家人」說法,所以選擇原諒她這種沒有良心的行為:「專業呢?」
「中文。」芝芝在文科的幾個專業裡猶豫了一下,非常沒有出息地選了名氣最大的那個,「你呢?」
莊家明:「……資訊與計算科學。」
「理由?」
「聽說這個專業比較好。」
「……」芝芝無語了會兒,自我安慰,「行叭,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莊家明笑了,張開手臂抱住她:「我聽阿姨說了港大的獎學金,還以為你會考慮去那裡呢。」
「錢能再賺。」她靠在他肩膀上,「我想和你在一個地方,太遠不利於感情培養,太近容易厭煩,我覺得這樣正好。」
「嗯。」他應了聲,嘴唇在她臉頰上碰了一下。
芝芝不可避免地想起了老問題:她男朋友到底啥時候打算和她麼麼噠呢?好急啊,恨不得自己上。
莊家明抱緊了她,心中滿足,照這麼下去,芝芝肯定很快就能習慣他了,到時候再親她,應該不會把她嚇跑了吧?
*
24號返校。
芝芝一到就被林老師叫走了:「志願考慮得怎麼樣?有多少人給你打電話啊?」
「想好了,北大中文。」她撓撓臉,「我有朝聖的心。」
林老師被逗笑了,拍拍她的手:「你這孩子,唉,老師真的為你高興。這三年來,你的努力我都看在眼裡,關知之,老師一定要和你說一句:恭喜你。」
這樣慎重的態度,叫芝芝眼眶驀然一紅:「該我說這句話,謝謝老師,你一直鼓勵我……」
「那也是你自己爭氣,老師沒做什麼。」林老師溫柔地說,「你最大的問題是不夠自信。但是信心這種東西,確實不是憑空說說就能有的,必須真的做到才有說服力。所以,第一步總是最難的,而你已經做到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芝芝咽下喉頭的酸澀,用力點了點頭。
「哭什麼,考這麼好。老師最後悔的就是沒幫你爭取,你要是能加分,就和莊家明一樣了。」林老師唏噓地搖搖頭,「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你這個班長的任務還沒完呢。資料放下去,還有多出來的班費,你們自己看看怎麼處理……」
芝芝趁機說:「我們商量過了,班費不發還,大家再湊一湊,請老師吃飯。」
謝師宴是傳統,林老師並沒有拒絕,一口應下:「行啊,時間定了和我說一聲。」
接下來,芝芝履行了班長最後的義務,前前後後忙碌著,幫林老師開完了這次的返校會議。
「同學們,帳號的初始密碼是8個8,你們拿到手後,一定要儘快改掉,並且不要和任何人說起。志願有五個,全部填滿,第一個沖一沖運氣,最後一個保底,每個人有兩次修改機會,記住,最後一天,你一定要再登錄看一看……」
同學們還很單純,沒想過會存在篡改志願的惡意,好在都聽話,紛紛應下。
班會後是畢業典禮。
校長說了很多煽情的話,又誇耀了本次高考取得的好成績,最後,給芝芝、莊家明和其他幾個考得很好的學生,頒發了獎勵。
芝芝捏到信封,就知道起碼一萬塊起步。回頭拆開,果然是一萬塊錢,嗯,莊家明一萬五。
又被碾壓。
去兩個學校肯定是她做出的最明智的選擇。
最後的最後,散場了。
大家收拾東西,數不清的試卷和資料被堆到走廊,樓下還有人洩憤似的撕書,紛紛揚揚的紙頁像是白雪一樣飄落下來。
教室裡,桌椅混亂地擺放著,抽屜裡殘留著筆芯,桌上有貼紙的印記。為高考出的雞湯黑板報被蹭掉了一塊,粉筆灰落滿講臺。
芝芝坐在位置上,慢吞吞地理著書。
陳夢說:「那就這麼說好了啊,先謝師宴,再畢業旅行。」
「好。」她說。
「班長,書丟這裡可以嗎?」走廊有人喊。
她看也沒看:「可以。」
同學們三三兩兩離開,和父母回家,和好友逛街。漫長的十幾年學習生涯,迎來了最輕鬆的一個夏天,他們迫不及待地離去,自覺掙脫了無處不在的枷鎖,渾身上下洋溢著解脫的快意。
「關知之,我們要去逛街買衣服,你去不去?」楊榕榕跑過來問。
芝芝說:「改天吧,謝師宴吃完咱們逛街,今天得把書帶回去。」
「好吧。」燙了卷髮的少女笑嘻嘻地離開。
五分鐘後,她重新殺回來,劈頭蓋臉地問:「我的天,張霖說你和莊家明在一起了?」
「嗯哼。」芝芝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不行?」
楊榕榕有男朋友,但不妨礙她喜歡莊家明的臉,大概算是個顏粉。她想了想,青梅竹馬,都是學霸,各種意義上的門當戶對,簡直登對到別人都沒有理由反對。
「行。」她說,「是你的話,特別能讓人接受。」
不光是她這麼想,寧玫也是。
她原本想問問莊家明畢業旅行的事,結果就聽到他和韓琮說要和芝芝一起去,因為他們談了。
那一刻,嫉妒的酸、不甘的辣、失戀的苦,混在一起從胃裡陣陣泛上來,燒灼著食管,呼出來的氣裡帶著鐵銹味兒。
但她能說什麼呢?
顏值差距、經濟條件、家世背景……這些世俗意義上的比較,在尋常情侶之間是無法逾越的鴻溝,可一旦遇上「青梅竹馬」四個字,就莫名其妙地失去了效力。
所有人都在說,「啊,你和關知之?青梅竹馬,挺好的。」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
肯定是李白的詩寫得太好了,「青梅竹馬」才會有這樣的魔力。
甯玫連爭取的勇氣都沒有。
但她有她的驕傲,不允許自己流露出一絲半點的痕跡,深吸口氣,笑盈盈地加入他們的談話:「我就知道,他們早就有苗頭啦。」
她的語氣是打趣的,神態是輕鬆而愉悅的。
沒有人知道,在十八歲的夏天,她品嘗到了失戀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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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畢業旅行
芝芝的志願填得很快,一口氣填完,用光所有修改次數,然後就丟到一邊,開始折騰謝師宴的事。
她揪著莊家明一起去了趟市里,找了好幾家酒店比菜色和價格。因為兩個班一起定,所以硬磨了個折扣。
「我還要辦升學宴呢。」芝芝還不滿意,竭力爭取,「我倆都要辦,四次,四次你好歹給我打個八折啊!」
經理:「真的不行了。」
「你和你們領導商量一下。」芝芝揪著莊家明,「看見沒,省狀元。」
莊家明冷不丁被出賣,馬上轉手也賣了她:「她也是市里文科第一。」
高考成績出來的第二天,市里和省裡的媒體就過來採訪。和老師商量過後,他們接受了一家大報紙的訪問,還拍了照片。
父母們興致極高,收了一百份報紙,送到各自的親戚家裡。生平第一次,芝芝意識到了「光宗耀祖」四個字——她在鄉下老家的地位,居然超過了浩浩這個「長房長子」,真是令人哭笑不得。
言歸正傳。
狀元的名頭格外好使。
經理刮目相看,馬上和領導請示,最後給他們打了7折,還表示會掛橫幅,送蛋糕。
回家路上,芝芝深沉地說:「知識就是金錢啊。」
還不止如此。
升學宴上,芝芝收了十幾個紅包,加起來有一萬多塊錢。
她拒絕上繳:「我成年了,以後我要自己管錢。」
三年前,她想說服父母不要交一萬塊的贊助費,費盡唇舌也不過是一句「小孩子不用管」,現在呢?
關母:「行吧,那你自己收好。」
芝芝感慨萬千:知識也是地位。
兩三萬塊錢,足夠她做啟動資金了。
她買了智能手機和數碼相機,然後去染了個頭髮,很溫柔漂亮的奶茶棕色,盤成丸子頭十分好看。
「大姑娘了。」關母百感交集,「知道要漂亮了。」
她一個激動,把珍藏已久的翡翠玉墜交給她:「這是你外婆給我的,我和你小姨一人一個,現在給你。」
芝芝很囧:「我買點便宜好看的戴戴就行了,不用這麼好的,媽你幫我收著吧。」
「行,我幫你收好,等你結婚了再給你。」關母小心翼翼地收起傳家寶,慎重地鎖進了靠枕的暗格裡。
首飾不要,衣服可以買。
這回,關母主動替女兒挑選了很潮的款式,什麼一字肩、背後鏤空、熱褲,相當豪放地揮手:「大學生了,不能穿著像個中學生。」
芝芝ORZ,覺得老媽的興奮度還沒過。
「你們不是要去旅遊嗎?買幾件好看的,多拍點照。」關母拎著衣服,後知後覺地想起來,「你們是去哪兒?」
「上海。」
平心而論,上海不是個適合旅遊的城市,西安、蘇州、杭州更適合。但芝芝很堅持,她和莊家明說:「我們這個地方太小了,應該去看看國際大城市是什麼樣,世界進步成了什麼樣子。」
大城市和小縣城不一樣,讓人沉迷,也讓人自卑,需要清醒,也需要勇氣。
但無論如何,面對是第一步。
商量日期、確認人數、查訂車票和酒店……中途,有人要和父母一起出國,遺憾地退出,也有人經濟條件不允許,無法參加,還有的人因為沒考好,壓根不敢和家裡提出去玩的事。
幾經波折,最終定下來的是六個人。
芝芝、莊家明、韓琮、張霖、楊榕榕、陳夢。
三個男生,三個女生,不尷不尬。
女生拉了個討論群組。
陳夢:[這個酒店怎麼定?]
芝芝:[我定了三個標間,到時候能加床就退掉一間]
楊榕榕:[不能呢?]
芝芝:[你覺得呢?]
陳夢:[那就你們倆誰和男朋友一起唄]
楊榕榕:[不行!]
芝芝:[我可以!!]
陳夢:[呵呵,我懂了]
楊榕榕:[我怎麼覺得你好像很樂見其成?]
芝芝:[沒有啦,我和他太熟了,小時候一起睡過很多次。你要是想,可以讓給你哦,睡夢夢我也可以!]
陳夢:[害羞.JPG]
男生們自然也有過一番討論。
莊家明:[讓女生睡好一點,我們擠一下吧]
張霖:[嗯]
韓琮:[你們沒問題我更沒問題]
Over
2013年,本市還沒有建好高鐵站,坐得是老式的綠皮火車。
這種火車很慢,但很有旅行的風味。他們霸佔了一處桌子,掏出從家裡帶來的飲料、零食和撲克牌,興致勃勃地開始了行程。
第一個話題就是戀情。
大家對青梅竹馬怎麼在一起的很好奇。陳夢說:「我之前沒發現你們倆有什麼問題啊,你們到底什麼時候開始談的?」
「考完幾天以後吧。」芝芝拆開薯片嘗了口,新口味還不錯,馬上遞給身邊的人,「好吃。」
莊家明拿起一片,不由想到,她從小就是這樣,吃到好的東西、碰見好玩的事,一定會樂顛顛地跑過來和他分享。
除了親人,大概芝芝是唯一一個毫無保留地對他好的人了。
他塞進嘴裡,點頭:「嗯,挺好吃。」
陳夢坐在芝芝的另一邊,幽怨地說:「哈尼,我呢?你不能重色輕友啊。」
「親親,我心裡是有你的!」芝芝喂了她一片。
「嘔。」韓琮假作嘔吐,抱怨道,「你們女生能不能不要這麼噁心,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女生們哈哈大笑。
陳夢晃著手指:「你不懂,這不是噁心,是親近,你們羨慕也沒用。」
她這話全然發自肺腑。在懷孕烏龍的事情發生之前,她雖然有很多同性朋友,但也僅限於聊聊娛樂八卦,一起吃飯上廁所,很少真正交心——她和男友更加親密一點,用文藝的話講,就是心和心的距離更近。
但她現在不是這麼想了。
烏龍後,她給男朋友打電話,他聽說是弄錯了,松了口氣,張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嚇死我了,沒事就好」,然後就開始說考試的事。
那一刻,陳夢忽然意識到,很多事男生是沒有辦法感同身受的,只有女生能夠瞭解女生。她的恐懼、驚慌、痛苦,男友感覺不到,但芝芝可以。
愛情不是全部,友情也非常重要。
甚至……陳夢想,假如她有一天要去醫院,可能不會叫男朋友陪自己去,而是會叫芝芝。
女朋友有的時候比男朋友更靠譜。
「哈尼,你不能有了男朋友就忘了我啊。」陳夢晃著芝芝的胳膊,「聽到沒有,男人嘛,沒了這個還有下一個,朋友可是一輩子的。」
楊榕榕:「附議。」她從高一談到畢業,已經深刻瞭解了男生這種物種,男朋友很好,但女朋友也是不可或缺的!
張霖:「???班長,你說句話?」
莊家明思索道:「說什麼?」
「你不怕你剛到手的女朋友飛了?」張霖痛心疾首,韓琮這個單身狗靠不住,連盟友都沒有覺悟嗎?
莊家明:「……我和她認識十八年了。」
他們是青梅竹馬,懂事起就手牽手去上學,共用所有的回憶,是朋友,會分享很多不能同別人說起的秘密,也是戀人,是彼此生命裡的唯一。
原來分離的擔憂,已經隨著戀愛關係的確認而煙消雲散。
他覺得他們是世界上最親密的人。他們的關係,也像是鋼索一樣堅韌穩定,持續個幾十年沒有問題。
「人家青梅竹馬,不一樣。」韓琮壞笑著拍拍張霖的肩膀,「老張啊,你要不要考慮和我湊合一下?」
「你們都被班上的那群腐女教壞了!」孤立無援的張霖痛心疾首。
眾人爆發出一陣善意的嘲笑聲。
*
火車很慢,網站又多,聊了兩個鐘頭,大家就自然地停下了。
陳夢和男友發短信,韓琮趴在桌上睡覺,楊榕榕和張霖抱在一起說話。芝芝和莊家明則選擇依偎在一起,戴著耳機看ipad裡下載好的電影。
這個是他的爺爺奶奶合資送的升學禮物。莊奶奶表示,聽說現在的小孩子都要手機、平板和筆記本,他們孫子考得那麼好,配齊裝備是應該的。
片子是《東方快車謀殺案》。
芝芝很喜歡在旅途中看類似的懸疑片,氣氛很足很帶感。莊家明已經接受了女朋友的新愛好,準備回去就把整個系列都看了一遍。
午飯是泡面和零食。
整個車廂裡都是泡面和火腿腸的味道,格外得香氣逼人。
芝芝吃了一半,剩下的推到莊家明面前:「吃不下了。」
他就把她的也吃完了。
下午三點多,他們到達上海火車站。
旅館很近,用不了多久就能走到,是一家新開的連鎖酒店,看起來還算乾淨。芝芝詢問了前臺,確定無法加床,只好和朋友們說:「加不了,你們看怎麼安排吧。」
幾個人面面相覷後,莊家明說:「你們女生住兩間,我們擠一下。」
芝芝:「……你和我住。」
莊家明嚇了一跳。
「標間,兩張床,我信任你。」她拍拍男朋友的肩膀,把行李箱丟給他,然後和妹子們說,「走吧,我先陪你們去看房間,挑個安靜的。省得有人半夜亂敲門,我看這裡沒有門禁。」
她把最裡面的一間給了兩個姑娘,又翻床倒櫃檢查了一遍。
陳夢奇怪:「你找什麼?」
「攝像頭,有人會在房間裡偷拍。」
兩個女孩驚恐:「真的假的?」
「真的,所以我說不要住太便宜的。」芝芝檢查完畢,叮囑道,「不要用這裡的水壺燒水喝,你永遠不知道他們在裡面煮過什麼。」
楊榕榕費解:「水壺不燒水還能幹嘛?」
「煮內褲……」
她們同時做了個噁心的表情。
「睡衣都帶了吧?毛巾用自己的,沒帶就買個新的,這裡的都髒。」芝芝把能想到的都說了一遍。
陳夢&楊榕榕一邊一個抱住她的胳膊:「關知之,你別走了,和你在一起我們比較有安全感。」
「不行,我的家明也需要我!」她義正言辭,「萬一半夜有人塞卡片怎麼辦?」
「卡片?」
迷茫臉X2
說曹操曹操到,門底的縫隙裡嗖嗖飛出兩張仿佛用Word排出來的廣告。
她們撿起來。
「寂寞少、少婦?」
「深夜閒聊??」
靜默片刻,她們鬆手:「你去吧。」
芝芝哈哈大笑,開溜。
莊家明已經把房間收拾好了,熱水消毒馬桶,把家裡帶來的牙刷和一次性杯子放在洗漱臺上,毛巾掛好,衣服從行李箱裡拿出來,掛到旁邊的櫃子裡。
連一次性拖鞋都給她拆好了。
「我檢查過了,什麼也沒有。」在訂房間的時候,他就被她念叨了一下午,但目前仍感懷疑,「真的有人偷拍嗎?」
「你們男生沒有交流過那種秘密的網站嗎?」她暗示。
莊家明吃了一驚,脫口問:「那些不是安排好的嗎?」
「你果然看過!」
他霎時面紅耳赤。
芝芝做了個鬼臉:「沒關係的啦,我們也會看不可描述的小說。有些可能就是偷拍的,總之小心點為上。」
他點點頭:「那我睡外面的床好了,你睡靠窗的。」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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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得償所願(?)
晚上的節目是去黃浦江看夜景。
上海的繁榮與瑰麗震撼了許多外來者。
浩浩江水的對面,高樓聳立,燈火輝映,是現代化的代表。而這一頭,古老的建築還保留著民國時期的模樣,叫人聯想昔年許文強和馮程程的故事。
芝芝舉起相機:「拍照嗎?」
「拍!」
這一夜,芝芝成了攝影師,上躥下跳找角度。姿態之專業,以至於好多路人都來問她是不是攝影師,請她幫忙拍照。
然而事後,大家看到照片,雖然承認她把大家拍得都很好看,但莊家明的照片不管是數量還是品質,依舊吊打其他人——關鍵是,他那天都沒怎麼拍,全是她抓拍的。
「你的眼裡只有他!」
「硬體差距,不能怪我。」芝芝振振有詞。
看完夜景,在路邊的麵包房裡買了點心,預備明天早上當早飯吃。而後,回到旅館洗漱休息。
莊家明非常體貼,主動說:「我去隔壁一會兒,大概三十分鐘以後回來。」
這就是給她時間洗澡了。芝芝點頭應下。
他去了韓琮和張霖的房間,發現他們在開啤酒:「你們喝酒啊。」
「你要來點嗎?」韓琮擠眉弄眼,「壯膽哦。」
莊家明拒絕了,還說:「別亂說。」
韓琮不聽,追問:「你怎麼過來了?不會被關知之趕出來了嗎?」
「女孩子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啊。」莊家明找了地方坐下,打開撲克牌,「玩嗎?」
「玩什麼玩,現在就咱們。」韓琮抬起胳膊,搭住他的肩膀,「你和兄弟說實話,機會難得,她都主動說和你住一起了,你就沒點志氣?」
莊家明問:「你知道這證明什麼嗎?」
「證明她同意。」張霖加入話題,神情似乎比當事人還要興奮。
莊家明瞥他一眼:「證明楊榕榕不同意,而芝芝信任我。」
張霖:「……」會心一擊。
「明白了就閉嘴。」莊家明低頭理牌,「說真的,你這麼心急,會讓女生害怕的。」
張霖乾笑一聲,沒法否認,也無從辯解。
他當然對楊榕榕沒有什麼不尊重的意思,相反,經過三年的風吹雨打,他覺得他們的感情比那些才剛剛在一起的戀人們美好得多——假如不是真的喜歡,怎麼能夠堅持到現在?和他們一起戀愛的情侶們大多都分了。
但是……在這個熱血湧動的年紀,有些衝動無法避免。來之前,他腦海中也描繪過許多不能說起的小劇場,也不是沒有過期待。
看夜景那會兒,他試探著問起晚上的安排,她就突然翻了臉。
應該是看出來了吧?而且還有點生氣?
張霖沮喪地想著,抓抓頭髮:「好吧,你是對的。」
*
芝芝花了二十分鐘洗澡,十分鐘收拾。等莊家明回來的時候,她已經換上了家常的T恤和短褲,準備去隔壁找妹子們聊天。
楊榕榕在洗澡,陳夢在看劇,見她過來,神神秘秘地拉到一邊:「你和我說的頭頭是道,自己準備好沒有?」
「沒有,不用準備。」芝芝聳聳肩,「什麼都不會發生。」
陳夢語重心長:「男生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我的經驗還不足以給你教訓嗎?」
「我瞭解他,就算真的走眼了……」芝芝覷著床頭櫃上的收費物資,「那也就是多花點錢的事。」
陳夢想想也是,遂放心。
但青梅竹馬很默契,一直沒回房間,各自和朋友們聊天吃零食。這種通宵達旦的夜聊體驗很新奇,大家越說越多,直到晚上快一點鐘才意猶未盡地結束。
「困了困了。」芝芝今天起得早,委實堅持不住,回房睡覺。
莊家明已經回來了,正靠在床上看書。
「你們散場啦?」她刷好牙,打著哈欠爬上床。
「他們喝了酒,都醉了。」莊家明關掉IPAD,「你睡了嗎?」
「嗯。」她鑽進被窩,「晚安。」
「晚安。」他撳滅了燈。
一夜無事。
翌日,他們去幾個經典的景點打卡。
芝芝把路線和餐廳都查好了,一路過去非常順暢,幾乎看不出來是遊客——事實也確實如此,她曾經因為工作的緣故,在上海住過小半年。
張霖打趣她:「關知之以後絕對是賢妻良母啊,班長,你有福氣了。」
「一個友情提醒,因為對方會做這件事,就理所當然地將工作丟給他,感情遲早會完蛋。」芝芝說,「沒有誰是天生該做什麼事的,懂?」
楊榕榕殺氣騰騰地看著自己的男朋友。他咽了咽口水,被迫點頭:「懂懂懂。」
城隍廟、豫園、田子坊打卡完畢。
晚上,他們小小奢侈了下,去吃了個不算很貴的韓國烤肉。
通過聚餐,人們能夠發現朋友的很多細節。陳夢無辣不歡,對口味的需求多過食材,而楊榕榕相反,吃菜有點挑剔,不新鮮的一口都不吃。
莊家明始終留心著大家的需求,倒水遞紙巾,將人照顧得十分妥帖。相比之下,張霖這個男朋友就比較不稱職了,他還沒有學會照顧女朋友,和韓琮大聊特聊店裡牆上噴繪的漫威英雄。
飯後散步回旅館。楊榕榕心情很複雜:「人比人氣死人啊。」
「你要慢慢教他啊,和他說你要怎麼樣,不然男生是領會不到你的意思的。」芝芝傳授經驗,「他喜歡你,你和他說了,他會做到的。」
楊榕榕好奇:「莊家明是你教的嗎?」
她搖頭:「是他媽媽。」
大家都知道莊家明的母親已經去世了,頓時噤聲不再提。
玩了一天,六人都累了,也沒精力聊天打牌,各自回房間洗漱睡覺。
芝芝洗完澡去隔壁晃悠了會兒,回來的時候,莊家明已經把濕漉漉的衛生間都收拾乾淨了。
「還早,要看會兒電影嗎?」他問。
芝芝同意了,挑了本愛情電影。
故事有些乏味,她靠在枕頭上夢遊似的看了會兒,忽然在床上站立起來,問對床的他:「你覺得我能跳過來嗎?」
莊家明搞不清她鬧哪一出:「別吧,你會摔下來的。」
「不行我要試試。」她揮手,「你讓開點,我來了。」
莊家明趕緊縮腿,然後床墊一震,她就咚一聲降落到了他床上。「哇喔。」她蹦了兩下,「從我上小學起,我媽就不讓我這麼跳了,說是會把床蹦壞的。」
他忍俊不禁。
「你還記得嗎?」她盤腿坐下來,「以前公園裡有蹦床。」
「記得,還有很多海洋球。」他坐直了,回憶道,「你能在裡面玩一下午,直到阿姨把你叫回家。」
芝芝打了個響指:「答對了,獎勵你一個親親。」說著,她探過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
「……」他猶豫了一秒鐘,禮尚往來似的,也回了她一個麼麼噠。
然後,這似乎變成了一個有趣的遊戲。
從單純的親親,變成了真正的吻。
因為用的是同一款牙膏,味道交融得毫無破綻,就仿佛青梅竹馬的感情,水到渠成,不再需要辛苦地去適應。
這是相當美妙的初吻體驗,溫情中帶著新奇,纏綿裡又難掩青澀。
芝芝回到自己床上睡下時,腦海中最清晰的一個念頭就是:刷完牙再親親的我簡直機智到沒有朋友!
什麼?一時興起?不存在的,機會永遠留在做好準備的人。
*
第三日是特色旅遊路線,上海博物館和上海自然博物館。
大家齊齊被震驚了,在裡面津津有味地浪費了一整天的時光。比起冒著烈日逛景點拍照,博物館的科普性和知識性,更讓這幾個優等生喜愛。
左右就在室內,定好時間後,幾人乾脆分頭行動,各自去看喜歡的內容。
芝芝和莊家明牽著手,混在人群裡慢慢逛。
「你是不是更喜歡今天的安排?」她問。
他點頭:「很有意思。」
「那我們去北京以後,把所有的博物館都逛一遍好不好?」
莊家明笑了,低頭親了下她的頭頂心:「好。」
逛完自然博物館,他們在文創店裡買了一對情侶掛件,偷偷摸摸地藏進了其他紀念品裡。
「不和家裡人說嗎?」莊家明說,「都考完試了。」
芝芝說:「不行,我才十八,說了以後,他們就會像防賊一樣防著你,咱們反而不方便。等我們大學畢業,我媽恨不得我馬上結婚的時候,你就是她最愛的人!」
莊家明:「……」
*
最後一天,自由活動,各自去買紀念品。
但凡旅遊,就逃不過紀念品的大坑。芝芝實名拒絕,她選擇去百貨大樓買縣城裡買不到的東西。
給關母買了瓶香水,母上大人總是嫌棄自己在麵館裡待久了,渾身一股油脂和麵粉的味道,給關父買了一件品質極好的羽絨服,她爹原來的穿了好幾年,早就已經鑽毛了。
莊家明想買衣服,又拿不准父親穿起來好不好看,最後選了個真皮的公事包。爺爺奶奶則分別買了鞋和羊毛圍巾。
「你有什麼想要的嗎?」他問,「我還有錢。」
芝芝並不懷疑他的話。學校給了獎學金,市里的企業也資助了前三名一筆不菲的學費,省裡也有,親戚朋友又包了紅包……毫不誇張地說,只要學習成績足夠好,真的很容易發財。
她思來想去:「我們買一樣的書包好不好?」
「好。」
他們選了瑞典北極狐,一粉一藍,看著就是情侶款。而芝芝悄咪咪查了鋼筆的專櫃,又送了他一支鋼筆。
「我有了。」莊家明費解,「不是一樣嗎?」
芝芝:「這是限定色!聯名款!」
她本來想送球鞋的,但價格不對等,怕他不收,改成了鋼筆。反正對於學霸來說,筆是必需品。
莊家明:「……好吧。」
*
第五天,歸家。
芝芝起了個大早,跑到兩條街外的食品店裡買了一些當地特產的糕餅,準備帶回家去分發給各路親戚。
小錢錢不夠用,就禮輕情意重了。
黃昏時分,他們到站,父母們正站在外面招手。父親們小跑過來,趕緊幫孩子提起行李箱:「重不重?累不累?」
母親接過大包小包,連連追問:「晚飯吃了嗎?餓不餓?」
六個人,六家父母,問出來的話卻大同小異,仿佛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大家都笑了,和朋友們擠眉弄眼,揮手告別。
夕霞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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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無限大
錄取通知書在七月中旬寄到了芝芝的手裡。
象徵著國內最高學府的通知書成了關母的寶貝,她樂此不疲地向周圍的人展示著這項榮譽,給父親看、妹妹妹夫看、老姐妹們看。
芝芝覺得有點羞恥,但她容忍了母親的張揚。父母這一生碌碌無為,平庸至極,沒有任何說得出口的成績,在親朋好友之中,是最不起眼的存在。
直到現在,他們的孩子獲得了中國人都承認的榮譽。
這不僅是她的高光時刻,也是他們的。
有一天,關父喝醉了酒,半醉不醒地和女兒說:「你給爸長臉了,我抬得起頭來了,爸真的為你驕傲。了不起啊關知之,你比你爹強。」
芝芝的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
而莊家明的不幸在於,他希望自己能給令父母驕傲寬慰,可其中的一個,已經永遠不在了。
拿到通知書的第二天,莊鳴暉沒有先給父母看,而是說:「我們去看看你媽。」
他們在路邊的花店裡買了一束鮮花,去墓地探望長眠的舒沅。
不是冬至清明,墓地十分冷清。管理員無所事事地翹著二郎腿抽煙,院子裡幾隻流浪貓在喵喵叫。
舒沅的墓和其他人的墓長得一模一樣,但父子倆不必細看,就輕而易舉地找到了她。
這是雙人墓,墓碑上是莊鳴暉和舒沅兩個人的名字,一個黑的,一個紅的,預示著陰陽相隔的距離。
莊家明把鮮花放在墓前。
莊鳴暉拿了抹布,將墓台擦拭乾淨,把她生前最喜歡吃的綠豆糕放在上面。
「舒沅,我和家明來看你了。」
墓碑上,清麗可人的女子微微笑著。
莊家明喉頭梗塞:「媽——」
「家明考上清華了。」莊鳴暉平平淡淡地說,「特地來和你說一聲。」
莊家明說不出話來,默默掏出口袋裡的影本,點燃了放到地上。火焰舔食著紙張,將這封錄取通知書燒給黃泉彼端的人。
紙頁在火中變為焦黑的灰燼,隨風而逝。
莊家明的目光追逐著紙灰,心想:媽,你看到了嗎?你會為我高興嗎?不要擔心,我過得很好,以後也會好好的。
天高雲淡,日頭曬得人眼暈。
莊鳴暉靜靜立了會兒,也不知道想了些什麼,良久,笑了笑說:「好了,走吧,太陽大,你奶奶他們該等急了。」
「好。」莊家明慢慢長大,漸漸理解了這種平靜的悲傷。他順從地點點頭,跟著父親離開。
車開離墓園的時候,有只蝴蝶停在車窗上。
莊家明認出來,這是最常見的菜粉蝶,翅膀雪白,上面有一雙眼瞳似的斑點。莫名其妙的,他想起來童年的舊床單,白色的底,大紅的牡丹花,洗了很多次,顏色褪去,黯淡陳舊。
還有兩個小洞,不知是洗破的還是父親的煙火燙的。
幼年的他就睡在這樣的床單上,蓋著童毯,母親就睡在旁邊,散發著好聞的沐浴露的味道。
這是很奇怪的聯想,蝴蝶和床單有什麼關係呢?但他在這個剎那,得到了某種神秘力量的安慰,隱隱作痛的胸口平復下來。
他抬起手,指尖隔著玻璃窗,點中了蝴蝶。
蝴蝶扇了扇翅膀,飛走了。
他輕聲笑了起來。
*
暑假最後的時間過得飛快。
芝芝拿著相機鍛煉拍攝技術,並且練習剪輯軟體,利用各種電影素材,剪了很多有趣的視頻。
咳,因為是HP的粉,第一個遭她「毒手」的就是它。她剪了最火的德赫、斯哈、德哈等多個CP,靠著原著和CP粉,成功在B站出道。
當然囉,初出茅廬,不可能有太大的反響,播放量和硬幣都寥寥可數。
芝芝並沒有灰心喪氣,她相信這種技術是需要磨練的,只要堅持下去,總有一天能成為大觸。
莊家明原本以為她是剪著玩,後來發現她有個計畫本,HP系列後面還有什麼拉郎系列,男神系列,目瞪口呆:「你不是學的中文嗎?」
怎麼搞得像是要去學影視後期的專業?
「對啊,我又不打算當剪輯師。」她耐心地選取著合適的電影片段,慢慢完善自己的作品,「選視頻,只是因為看視頻的人肯定比看書的人多,現在的人越來越浮躁,喜歡簡單不費腦子的娛樂方式。」
莊家明若有所思:「你想靠這個賺錢?」
「這個賺不了錢。」芝芝笑了,「我要的是粉絲。」
互聯網時代,粉絲意味著影響力,不管未來從事什麼行業,這都會是她最大的基礎。
「再說了,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這也算是門手藝。」芝芝聳聳肩,「你也可以選個課來看看,網上都有。」
莊家明接受了這個建議。
他開始看高等數學的公開課了。
芝芝有點蒙:「你那個專業不是搞電腦的嗎?看數學不看程式設計?」
莊家明:「……那個是數學專業。」
芝芝倒吸一口冷氣,飛快查了一下這門專業的課程設置,看到幾何、代數、微分、演算法之類的關鍵字,就覺得眼前一昏。
「你牛X!」她服了,「幹啥選這個?」
「很有意思啊。」
芝芝:「……行叭。」
這門課大概就是那種普通人念了不尷不尬,學霸念了就會超神的專業。她一點都不擔心莊家明會念不好。
他絕對可以!
*
八月中下旬,出發去北京就提上了議程。
芝芝本來想著輕車簡從,只帶必需品去,其他生活用品找超市買就行了。因此也不需要父母陪同著去報到——他們都成年了啊。
可是,父母們堅決不同意,一定要陪他們去。
就當旅遊吧,芝芝妥協了。
關母尤其興奮,提前三四天就開始收拾行李,還和芝芝說:「結婚的時候,你爸說帶我去北京看升國旗,結果呢?連省都沒出!」
芝芝:「……」
「那也是旅遊景點,北京那麼遠。」關父爭辯。
關母冷笑一聲:「那麼遠,你別去啊,留在家裡好了,我陪女兒去就行。」
關父瞬間閉嘴,扭頭就走:「我去看看雞腳鹵好沒有。」
呃,當關母打包行李,啥都要帶的時候,關父也沒閑著,買了雞腳鴨脖鹵著,準備帶到火車上吃。
芝芝懷疑自己還生活在七、八十年代。
但無論她心裡如何吐槽,他們兩家人還是大包小包地帶著行李,踏上了去北京的旅途。
她和莊家明都非常淡定,各玩各的,偶爾眉目傳情一下。爹媽都很興奮,但強行裝出老練的樣子,開口就是:「我年輕的時候有一次出去……就坐了個公交,裡面口袋的錢都給摸走了,小偷那個叫多……還好我鞋子裡還塞著……」
芝芝啃著鹵雞腳,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對面的莊家明看著她笑。
「幹啥?」她吐出骨頭,「你吃不吃?」
他點頭。
芝芝把飯盒遞給他。
兩個人相顧啃雞爪。
芝芝忍不住想,怪不得他們偶爾出格,父母都沒起疑,沒形象成這個樣子,哪裡像是小情侶?!
她會喜歡上互相見證過尿床歷史的竹馬,肯定是因為莊家明的顏值作弊了吧?
*
漫長的旅程後,北京到了。
火車站人山人海,人海人山,人人人人人都是人。
「咱們打個車吧?」關父環顧四周,遲疑地說,「行李那麼多,不方便。」
芝芝接了個電話:「喂,您到了?好的,在哪個停車場?好,請等一下,我們這就過來。」
她掛了電話,舉手:「我預約的車到了,大車,能坐五個人。現在去停車場就行了。」
「哪裡的車啊?安不安全?」關母將信將疑。
芝芝一邊走一邊解釋打車軟體,等講完的時候,車也找到了。
司機大叔很能聊,開口就問:「來北京念大學的吧?」
「對,這您都看得出來?」關父最胖,坐在副駕駛,給司機讓了根煙。
「八月嘛,都是來讀大學的。」司機接過了煙,笑著問,「什麼學校啊?」
芝芝痛苦地閉上了眼睛,把臉埋在莊家明的肩膀上。
他悶悶笑了聲,胸腔微微震動。
果然,下一秒,父母們就像是等著這句話似的,不厭其煩地「謙虛」:「孩子還算爭氣,一個北大,一個清華……」
「喲,這麼厲害啊。」司機的驚訝三分是真,七分是裝,但極大地滿足了家長的虛榮心。
芝芝木著臉,祈求時間進度條快點過去。
好,那就拉一下進度條。
一個小時後。
旅館到了。入住進房間。晚飯。睡覺。
第二天。
因為是提前來的,不到報到的時間,前幾日都安排了旅遊。
故宮打卡。頤和園打卡。天壇打卡。
芝芝化身攝影師,任勞任怨地替長輩們拍了很多很多照片。甚至心甘情願地當了一次冤大頭,讓父母穿上不是很合身的唐裝,拍了一張合照。
「就當是你們的蜜月照了。」她這麼說。
關母瞪她:「你這孩子說什麼呢?」
芝芝知道她媽是害羞了,哈哈一笑,飛快開溜。
因為預算有限,他們只有三天的旅遊時間,行程安排得很緊。芝芝每天回到旅館都累得像是一條死狗,但心裡頭卻十分高興。
她的父母是世界上最普通的父母,有許多中國家長都有的毛病,但比起許多把孩子當做所有物的父母來說,又好太多了。
投胎就像抽籤,尋常人抽到的大多如此,不好也不壞。
她慢慢學會了和他們相處,盡其所能得照顧他們,滿足他們的心願。就好像小的時候,他們心裡想著「我生不出這麼笨的女兒」,但也耐心撫養長大了一樣。
尋常人家,尋常幸福,也很好。
*
開學報導那天,照例兵荒馬亂。
大學的校園比高中大很多,走了半天才到自己的院系。幸好有老生全程陪同接待,省了許多麻煩,除此之外,也無多少不同之處——芝芝是這麼想的。
但她爹媽眼睛裡有濾鏡,在聽一個學姐介紹的時候,至少說了七八次「不愧是北大」,仿佛那個比某些高中還要樸素的宿舍有什麼學霸buff,住進去就能漲智商似的。
芝芝:「……」行叭,他們開心就好。
關家夫妻沒有理會女兒的欲言又止,興致勃勃地參觀起了校園,於未名湖畔流連了很久。
最後,在代表性的中式大門下,他們一家人拍了張合照。這張照片被放在客廳的電視櫃上,在往後的幾十年裡,牢牢霸佔了C位。
傍晚時分,芝芝和莊家明陪同父母簡單吃過晚飯,送他們上了計程車。
為了節省這一晚的酒店費用,三位父母堅持坐晚上的火車離開,不肯多休息一天。做子女的拗不過他們,只能照辦。
爹媽們說:「好好讀書。」
子女們說:「路上小心。」
而後分別。
計程車遠去,消失在北京的車水馬龍裡。
莊家明問芝芝:「你晚上幹什麼?」
「看看書什麼的唄。」芝芝垮下肩膀,「我宿舍裡好幾個牛X人物,亞歷山大。」
他輕輕笑了起來:「一樣的。」
「不,你是人家眼裡的牛X。」她撓撓臉,「我覺得期末成績出來以後,我爸媽會很失望——我可能墊底。」
莊家明摸摸她的腦袋:「別這麼想,你行的。」
芝芝抱住他的胳膊:「我不行的話,要給我補課哦。」
「好。」他答應。
她又說:「我不聰明,你知道的,不能有了學霸小姐姐就覺得我很菜哦。」
他忍俊不禁:「我也很菜的,你也不能嫌棄我。」
「瞎說。」她笑了,「不過你放心,就算有豪門總裁追我,我也不會動心的……吧。」
他揚起眉:「吧是什麼意思?」
她一本正經道:「因為沒有被追過,不敢百分之百肯定。」
莊家明:「……為什麼我覺得你很期待的樣子?」
「我沒有!」她用力搖頭。
「你有。」
「我真的沒有。」
「你真的有。」
「你好幼稚哦。」芝芝繃不住,趴在他肩頭笑得肚子疼,「不和你玩了,我要回去好好學習。」
莊家明掐著她臉頰的軟肉,輕輕捏住:「我警告你,都讀大學了,不許再像高中的時候一樣了啊。」
「知道知道。」她舉手發誓,「好好學習,天天戀愛,保證哪個都不耽誤。」
「這才乖。」莊家明笑了,低頭親了她一下。
芝芝做了個醜醜的鬼臉:「那我回去啦,拜拜。」
「拜拜。」
霓虹燈下,他們揮手告別,各自走向自己的學校。
人生還很長,明天會有新的挑戰。
然而,無須畏懼,此時的我們,擁有無限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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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大學生活
芝芝對新的大學生活適應得遠比預想中好。
同學裡有自帶光環的天才人物,也有她這樣仿若走錯片場的吃瓜群衆。她早就知道自己是什麼水平,幷且接受了這樣的自己,因此既不自卑也不自怨自艾,心態穩如老狗。
機會來得不容易,她不想浪費,抓緊一切機會好好學習。上課認真聽講,下課努力寫作業,不像上一次信了高中老師的鬼話,以爲讀了大學就可以輕鬆了,就真的放鬆了。
她依舊努力完成學業,不敢有絲毫放鬆。
但大學的課程設定和氛圍注定要比高中輕鬆很多,作業也沒那麼多。同學們都加入了感興趣的社團,開始了豐富多彩的課餘生活。
芝芝有過一瞬間的心動,經過斟酌卻還是放棄了。
社團很好,很值得嘗試,有些更是大名鼎鼎。但人的精力有限,她知道自己幾斤幾兩,沒辦法兼顧學習、社團和創業。
她選擇做自己更想做的事。
「芝士就是知識」這個微博賬號已經積累了五萬粉絲,咳,有多少僵屍粉不好說,反正總算是破五萬了嘛。
她就打算搞個原創視頻試試水。
內容就是宿舍改造。
這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時機正好,各大學校都剛開學,場地就在宿舍,沒有額外花費,宿舍改造需要的都是小物件,成本低廉,做完了還能當拍攝布景,堪稱天時地利人和!
她花了一周的時間,買齊了所需物品,然後挑了個周六下午,架起相機開始拍攝。
床上換了雙重蚊帳,加了兩個掛籃,梯子上裹上海綿。桌子和櫃子貼上精挑細選的壁紙,頓時大改模樣。再把瓶瓶罐罐放進收納盒裡,筆記本電腦貼上一樣風格的保護膜,整體的畫風就很統一了。
整體布局搞定,接下來就是細節。
擺件、杯子、插座、筆袋……她一直以來的收藏終於能夠派上用場了。
「今天就是你們出道的日子。」芝芝蹲在相機後面看了又看,不滿意的地方又重新拍了幾次,調試一番後,想起了一件事。
她厚著臉皮,「不小心」把印著學校logo的本子放在了一邊。
噱頭還是要的嘛。
芝芝默默想著,再度重新拍攝,鼓搗到天色昏暗才勉強弄完。
而後,她放棄了周日的約會,關在宿舍裡把片子剪了出來。
因爲是第一個原創視頻,她做得十分用心,刪刪改改,熬到半夜還沒剪完。迫不得已,又花了三天的時間,才勉強做出了自己還算滿意的成品。
上傳視頻的時候,已是淩晨兩點多。
她打著哈欠,爬上床倒頭就睡,眼鏡都忘了摘。
第二天早晨有客,她匆匆起床奔去教室,直到中午吃飯才有空查看。審核已經通過,微博轉發120 。
平心而論,不怎麼樣。
芝芝嘆了口氣,順手轉給了莊家明:[看看我的成果!]
正逢飯點,他回得也快:[好厲害!]
芝芝發了個得意的表情過去,又問:[今天晚上有沒有事?]
莊家明:[給室友過生日……]
芝芝:
暑假形影不離的「熱戀期」已經過去了,兩所大學雖然就在隔壁,卻肯定不會像高中就在隔壁班那麼方便。
他們要上課、社交、做作業,不可能爲了對方放棄全部的課餘生活。所以,自從開學第二周起,他們不約而同地調整了相處方式。
不強求見面約會,但要保持聯繫。
感謝現代科技,這一點兒也不難。
現在,芝芝每天早上睜開眼第一件事就是摸手機。通常情況下,她都會看到他早早發來的「早,我起來了,你快點起床」,然後她就回個短句,飛快爬起來洗漱護膚,奔赴教室上課。
中午就聊聊天氣、食堂和作業,晚上看情況,有空就出來見面吃頓晚飯,沒空就各自忙碌,也不強求。
芝芝延續了高中的習慣,睡覺前會看一眼天氣,提醒他帶傘或是添衣服。
投桃報李,莊家明同學有時候會偷偷給她點下午茶。什麼炸鶏、小蛋糕、奶茶、鮮榨果汁,樂此不疲。
有的時候和朋友們去遠一點的地方,看到有什麼學校附近沒有的店,還會記得給她帶點回來,送到宿舍樓下再匆匆回去。
就算他每次逗留的時間不長,但那張臉,那張成年了以後不僅沒長殘還更帥了的臉,到哪裡都是聚光燈。
她有個長得超帥的男朋友的事,軍訓才結束就人盡皆知了_(:з」∠)_
剛開學那會兒,人家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背地裡說起她,代稱是「那個男朋友超好看的女生」。
芝芝:「……」她能說什麼呢?在自己的學校,結果男朋友更出名什麼的,真的好心酸哦。
她和莊家明吐槽了兩句高數之難,又自虐地多嘴問了句:[你覺得難嗎?]
莊家明十分機智,轉移話題:[聽說這邊新開了一家臺灣的小吃店,你什麼時候想吃,我帶你去。]
芝芝果然上當:[不吃了!我真的不能再吃了!!你放過我吧QAQ]
莊家明鍥而不捨:[多吃多鍛煉]
芝芝:[我很忙!我沒空!我要去上課不聊了!]
她鎖住屏幕,把手機丟進了書包裡,憤憤拿起筷子吃飯。
新交的朋友一臉八卦:「和你男朋友吵架了?」
「神仙不能理解凡人的痛苦。」芝芝深沉地說,「不打卡還要每天六點鐘起床,我是死都不會幹的。」
就算莊家明說可以來她學校裡找她,那也不行。熬夜是對青春最大的尊重,修仙黨絕不認輸。
*
隔壁學校。
莊家明等半天沒等到回復,知道這次嘗試又失敗了。他不明白,芝芝爲什麼這麼抵抗早起——清晨沒人的時候起床,有充裕的時間安安靜靜地做事,不是很好嗎?
他就很喜歡在早上做事情,在一天開始前,把所有的日程安排得明明白白的,能讓他更好地掌控生活的節奏。
芝芝爲什麼不喜歡呢。太可惜了。
他想著,順手把她的視頻發到了人人主頁上。
一分鐘後,彈出消息:[北大的妹紙?]
又一條:[心靈手巧!女朋友嗎?]
還有就是:[馬克一下]
莊家明有點趕時間,沒看回復就收拾好東西,快步朝下一堂課的教室走去。
兩節課後,他才看到回復的消息,考慮了下,沒有暴露芝芝的人人賬號,而是發了她的微博。
[指路作者微博→@芝士就是知識]
芝芝就發現自己的粉絲漲了,看到評論說是人人來的,很快明白了是怎麼回事,跑去男朋友的主頁瞄了眼。
她震驚了。
莊家明的人人關注5000 ,這個數目不算多,但他一個月前才剛剛開通賬號啊!
她的關注數才30 ,都是同班同學。
芝芝:「……」意料之中。
哪天莊家明出道她也不會驚訝的。
她就是嫉妒,森森的嫉妒!
有了這一波助攻,視頻的轉發數很快增長,等到了晚上,大概有1000 的轉發,是她有史以來轉發最多的一次。
芝芝趁熱打鐵,又發了一條圖文幷茂的長微博,取名很有噱頭——《宿舍也可以成爲家!學生黨必備的宿舍好物清單》。
這條的微博的轉發量也不錯,超過了500 。
芝芝還算滿意,掏出小本本,開始籌備下一次的新內容。
主題也已經訂好,夏天即將過去,秋天要到來,這不就是寫換季護膚指南的好機會嗎?
她對粉絲群體的定位就是大學生,同樣的身份能夠引發粉絲的認同感,只要她的內容能夠精準擊中學生黨,就能攢下第一波的粉絲基礎。
而學生黨的問題是什麼?
錢多,花銷大。
零花錢有限的情況下,大部分女生都買不起SK2,但進入大學後,戀愛的芬芳彌漫在校園的各個角落,女生們慢慢的開始涉及護膚和化妝領域。
這個時候,一個適合新手的科普安利貼,一定會非常受歡迎。
而且,宿舍改造是一錘子買賣,粉絲轉發了視頻就算完了,關注率很低,護膚安利是長期的,看著好可能就會順手關注她。
芝芝打開淘寶,開始編寫新的內容。
她有腹稿,寫起來很快,三天後,新的護膚合集就發布了。
然後,她眼珠一轉,主動戳莊家明:[你要不要再幫我轉發一次?]
他:[……]
男生轉發護膚知識,好像有一點點的羞恥。
芝芝:[哈哈哈哈]
報仇了,爽!
她笑完,想起來了:[你爲啥有那麼多關注?]
莊家明:[不知道,很多我都不認識]
芝芝:[抱住吸一口]
他:[???]
她:[沾點你的好運氣]
莊家明笑了,發了個兩隻小貓抱在一起的表情。
芝芝:[賣萌可恥]
他繼續發:[我想你了.JPG]
芝芝:[明天晚上校門口見!滿足你!]
過了會兒,又發了一條:[我也想你了]
*
隔日,莊家明得到一個女朋友,和女朋友送的護膚品小樣。
「我蹲點搶的試用裝,還有是贈品。」芝芝摸摸他的臉,「不要覺得不好意思啦,男生也要防曬護膚,人家說你,你就推到我身上!」
她拍著胸脯:「就說是我逼你用的,這口鍋我背了。」
莊家明被她逗笑了。他倒也沒有那麼抵觸,從小到大,潤膚露、面霜之類的基礎用品,都是一直在用的。
「好,我知道了。」他收了起來。
芝芝說:「你試試看,哪個最好用告訴我,我幫你蹲打折。還有哦,你們寢室可以一起買生活用品,經常有折扣,會比單獨買便宜。」
莊家明不是一個在乎面子的人,北京的物價遠比想像中要高,社交的成本比他想的大,雖然有獎學金,但能省則省:「好,你直接給我就行了。」
芝芝把收藏好的鏈接發給他,順嘴問:「你秋天的衣服買了沒有?」
他楞了下:「沒,還不冷吧?」
「那我們周末去買個衣服。」芝芝馬上決定,「我可以幫你挑一挑。」
他彎起唇角:「好啊。」
芝芝低頭搜了搜附近的店,忽然回過味來:「我們倆真的是剛談戀愛嗎?!」
人家約會,吃飯、電影、逛街圖書館,竭力向對方表現出完美的一面。而她和莊家明呢?討論怎麼買生活用品,買衣服,分享省錢訣竅。
這是沒結婚,就邁入老夫老妻的節奏啊!她驚恐地說:「這樣不行,你好歹要讓我體會一下心跳的感覺吧?」
莊家明思考了兩秒鐘,笑著說:「這容易。」說著,彎腰抱住她的雙腿,直接把她高高抱舉了起來。
「啊!」芝芝尖叫一聲,瞬間抱住他的脖子,「不要嚇人!」
「跳了吧?」他悶笑。
芝芝磨牙:「放我下來!我要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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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人設一時爽
截止2014年1月,芝芝的事業終於有了起色。她有了10萬粉,看評論都是學生黨,衝著適合學生的吃喝玩樂來的。
芝芝給自己定義的是「生活博主」,聽著高大上,其實就是美妝、穿搭、讀書、手賬、美食什麼都能插一腳。
只不過,呃……一直都是虧損狀態。
宿舍改造的道具、穿搭的衣服、測評的奶茶,砸下去的都是真金白銀,收穫的粉絲還不能變現。
一個字,虧,兩個字,虧錢!
但她依然不改初衷。
就算她這個賬號做不起來,能夠將一個什麼也沒有的微博號運營到10萬粉,已經是不錯的成績了。
能力才是最寶貴的財富。
這不是芝芝自戀,已經陸陸續續有公衆號跑來挖她寫稿了。芝芝挑了幾個口碑好的東家,碼稿賺補貼,回頭繼續經營自己的號。
其中一個號的老闆看中她的潛力,問她願不願意把號賣給工作室,開了個五位數的價格,說話還挺誠懇。
[微博上現在這麼多賬號,能火的寥寥無幾。你的號粉絲才十幾萬,和人家比真的算不來什麼,我給你這個價格,是覺得你有能力。而且,把號賣給我們以後,我們也打算讓你繼續運營,和以前沒什麼區別,你還不用承擔風險,又能拿一筆錢,你好好考慮一下。]
芝芝有自己的創業規劃,壓根沒想過賣號。但她怕直接拒絕結仇,人家買水軍黑她,客客氣氣地找藉口婉拒了。
對方當時沒說什麼,沒過多久買了個定位相似的賬號。
這也就算了。
那個號開始黑她了……
芝芝:敲裡嗎!
才多少粉呢,就開始搞這種下作的動作,呸,不要臉,老娘都沒接過一個廣告你還好意思黑我?
她坐在桌前腹誹了一個下午,終於冷靜下來,翻開筆記本的「緊急預案」環節,開始應對。
對方的黑點主要有兩個:1、收了錢打廣告;2、假冒北大學生草人設。
她點開淘寶,開始截購買訂單的圖,部分衣服是去實體店裡買的,她也細心地保留好了小票——寫了手賬嘛。
芝芝把打臉的證據整理好,發了條長微博,表示:[博主的分享純粹是個人愛好,安利的産品都是自己掏錢買的,沒有任何盈利呢。每次分享前也聲明過,這些都是個人主觀感受,不代表適用所有人,感謝大家的支持,明天有個轉發抽獎哦。]
她一邊寫,一邊心裡滴血。
沒有收入,還要抽獎,嗚嗚,太慘了。
看來這個月食堂都要吃不起,只能吃外賣了——咦,很奇怪嗎?不奇怪,這個年份,幾大外賣網正在競爭,優惠力度大得很,有的時候搭配合適,比去食堂吃飯還要便宜。
這波輿情應對得很及時,黑子們只好逮住第二個不放,振振有詞:[博主從來不肯正面承認是北大的學生,是心虛了吧?如果是真的幹什麼不說?]
芝芝沒有回應。她已經有了反駁的腹稿了,讓他們先爽一爽,等反派以爲自己勝券在握的時候,發出來的打臉效果才是最好的。
天下套路都一樣。
*
莊家明平時不怎麼看微博,但女朋友的事業需要支持,遂注冊了個小號,隔幾天就上去看一看,幫她貢獻轉發和評論。
今天也是如此,他做完手頭上的事,打開微博看了眼,立即被下面的許多謾駡和誹謗給驚到了,馬上拿起手機打電話給她:「你還好嗎?」
「很好啊,我剛下課。」她口齒不清,似乎在吃什麼東西,「在吃關東煮,你要吃嗎?」
莊家明鬆了口氣:「我看到你的微博了,怎麼回事?」
「競爭對手在黑我。」她語氣輕鬆,「別擔心,這很正常,今天不來,明天也會來的。」
她的聲音不像故作無事,他稍稍放心,問:「有什麼我能幫你的嗎?」
芝芝笑了。莊家明到現在也還不太理解,爲什麼她要花那麼多時間、精力乃至金錢去運營一個賬號,但他從來不會勸她放棄,只會幫忙。
「暫時沒有哦,需要幫忙的話,我肯定第一個使喚你。」她說著,心裡止不住高興,「你支持我,就是我最大的動力了。」
那頭傳來他輕輕的笑聲。
莊家明翻出錢包,看了看剩下的零花錢,問她:「你那個不是很花錢麼。我還剩了一點。」
芝芝笑嘻嘻地說:「我有賺外快,現在算是收支平衡,不用了。」
莊家明沒有勉強,決定明天給她點個下午茶。
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才掛斷電話。
*
芝芝挑了個晴朗的日子,開始拍攝視頻。
她打算做vlog了。
這不是一時興起,而是深思熟慮的結果。
想要留住粉絲,必須不斷推陳出新內容。可是,之前發的那些微博,很難翻出新的花樣來,平價好用的護膚産品翻來覆去就那麼一些,明年怎麼辦?
而且,這是極其容易被替代的,任何人都能做的。她需要無法複製的原創內容,這才是核心競爭力。
關知之現在最拿得出手的是什麼呢?
北大學生。
她的第一個vlog,就叫《北大學生的日常》。
拍攝之前,她給室友們買了奶茶,打了個招呼,表示自己以後會在寢室裡拍一些鏡頭,但是絕對不會泄露她們的隱私。
芝芝和室友們相處得都不錯,且喝人嘴短,都很快答應下來。
計劃正式開始。
爲了樹立高大上的人設,她艱難地通知莊家明,明天打算六點鐘起床去打卡,請他記得起來後給她打電話:「你是知道我的,我開鬧鐘也沒用,會自己關……」
莊家明用極其歡快的語氣答應下來:「沒有問題。」
芝芝只想「嚶嚶嚶」。
她安慰自己,早起一天就行了,拍完就好了。
然而,這是不可能的,角度沒調好,光綫不對,忘記開開關……意外總是無處不在,她失敗了兩次,終於在第三天完成了。
接著就是讓人痛不欲生的剪輯。
等她好不容易搞完了這個視頻,考試季到了。
這麼好的題材,不考慮來一發嗎?
芝芝含著熱淚,馬不停蹄地拍起了第二集。
考試季有多虐衆所周知,她基本上沒空上網,每天帶上相機,和室友常駐圖書館,鏡頭對準書桌,隨便拍拍就有幾個小時的素材。
第一次期末考,她不想墊底回家。
考完最後一門的那天,她恍恍惚惚出了教室,直奔寢室的床,倒頭就睡。醒過來正好是傍晚,手機上有莊家明的消息:[給你送了飯過來,記得吃]
她一楞,掀開簾子往下一看,果然見自己桌上有份外賣。
室友羨慕嫉妒恨:「你醒了?大冷天的,你男朋友還給你送飯,還幫我們把垃圾倒了,好人啊!爲啥我就遇不到這種長得帥又貼心的男生呢?」
芝芝爽得飛起:「嘿嘿,運氣好,先下手爲強了。」
她麻溜兒地爬下床,寢室裡有暖氣,飯還是熱的。她拆開來,大快朵頤,完了給莊家明發消息:[吃飽喝足,感恩家明哥的關愛,阿門]
莊家明看到消息就笑了。他不明白,芝芝爲什麼能可愛成這個樣子?
他:[考試辛苦了]
芝芝癱在椅子上,手指都不想動一下:[你考完了?]
[明天還有一門]
[那你還來給我送飯?哦,我知道了,學霸不用臨時抱佛腳]
莊家明:[小貓咪.JPG]
芝芝:[作爲一個男生,你有沒有覺得自己的表情包都太萌了呢?]
他:[再萌也沒有你萌]
芝芝捂住胸口,可惡,又撩她!
莊家明又發來一條:[對了,你看自己的微博了嗎?]
她一驚:[沒,怎麼了?]
發消息的同時,她已經打開了電腦,登錄賬號。
上一條微博轉發過3000 了,幷且還在不斷增長中,粉絲已經達到了15W。
芝芝有點意外,又不怎麼意外。國人崇尚名校不是一天兩天,國內最高學府的招牌,確實可以吸引不少目光。
只是,學霸人設要是立起來了,是不是就不能倒下?萬一哪天被扒了馬甲,粉絲發現她就是個吊車尾,那……芝芝打了個哆嗦,忽然有不妙的預感。
她是不是挖了個坑,把自己埋了?!
*
事實證明,芝芝的預感很準。
她玩脫了。
以前她努力學習,是爲了不辜負自己,現在好了,給自己立了個人設,一言一行都要考慮形象。
要不要早點回去歇著?不行不行,努力學習的招牌不能砸啊,又沒開掛。於是,剛離開凳子的屁股坐了回去,直到圖書館閉館才離開(沒忘記拍個夜景)。
早上不想起床?不可以!早起是努力的標配,早上就算隻拍一個鏡頭也必須掙紮著爬起來。
好不容易熬到寒假,可以浪了吧?
還是NO、NO、NO!
寒假也要更新啊,難道拍自己睡懶覺得視頻嗎?她給自己規劃的內容是書挑戰,也就是在一定的時間內啥也不幹,只讀書。
相比之下,收拾行李回家過年什麼的,簡直是放假。
火車上,芝芝一臉沉痛地對莊家明說:「我完了。」
人設一時爽,不崩火葬場。
她可以預見自己未來的生活是多麼水深火熱了。
「撲哧」,莊家明忍不住笑出聲,他已經竭力控製,可肩膀還是一抽一抽,鐵面無私地揭露了主人幸災樂禍的心理狀態。
芝芝揍他:「笑什麼,我要你安慰我,你卻笑我,魂淡!」
她的拳頭一點也不重,莊家明沒有絲毫反抗,強壓著嘴角的弧度:「啊,安慰你,嗯,太慘了……撲哧……」
他實在忍不住,趴在手臂裡大笑起來。
要不怎麼說人長得帥占便宜呢。他就算是這麼毫無形象地大笑,長長的眼睫毛不停顫動,俊秀的面龐在冬日的陽光下愈發白晰,連擋著的手都那麼好看。
芝芝幾次想下狠手,幾次忍住了:「我警告你,勿謂言之不預,不許笑了!」
「不笑了不笑了。」他清清嗓子,「其實你不需要我安慰啊,我看你說歸說,心裡還挺高興的,不是嗎?」
芝芝狐疑:「有嗎?」
「有。」他很肯定。
芝芝撓了撓臉,想想道:「或許吧,總是受到誇獎的人,會更自信,也會變更漂亮。你知道的,我身邊的強人太多了。」
她辛辛苦苦在高中建立的自信,和這群來自全國各地的學霸一比,頓時碎成渣渣,學校裡牛人遍地,給小透明的壓力相當大。
而粉絲們的肯定和支持,無形中給了她信心。
「爲了人設不倒而努力,聽起來也挺勵誌的。」她自我調侃,「你覺得呢?」
「是啊,很好。」莊家明抱住她的肩膀,揉揉她的腦袋,「不過,芝芝一直都很好,要相信自己,知不知道?」
芝芝趴在他肩頭,注視著窗外的景色飛快退去,輕輕應了聲。
她會越來越好的,一定,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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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逆位
大一的下半個學期,芝芝過得非常充實忙碌。
她比過去更認真,攝像機忠實地記錄下了她每天早晨六點左右起床,到晚上十一點左右睡覺得忙碌人生。
辛苦的付出給了她還算可以的回報。
天才人物比不了,人家不讀書也考得比自己好,但芝芝的成績已經穩定在了中上水準。
這基本符合她的「人設」,努力的學霸,而非妖孽的學神。
等到了大二,她的事業也基本穩定了下來。
微博、知乎、B站的賬號積累了不少粉絲,接了兩個廣告。一個是文具,一個是新書推薦。
芝芝覺得這兩個類型都很符合自己的賬號定位,就接了下來,賺了一筆外快。
一切走上正軌,就能抽出一點閒暇時間約會了。
說來慚愧,大一她太忙了,都是莊家明遷就她,都沒去隔壁學校看過幾次男朋友……要不就這周末去吧,給他個驚喜。
結果,真的是個「大驚喜」。
——不是給莊家明的,是給她的。
芝芝在圖書館裡,看到了莊家明原本的初戀女友。霎時間,她心頭仿佛有無數頭草泥馬狂奔而過,揚起滾滾煙塵。
假如這是一本正常的重生文,那麼她是女主,抱上男神大腿沒有問題。
假如這是一本時髦的女配文,那麼她這個重生女,很有可能會被女配打臉,揭露白蓮OR綠茶OR其他啥啥啥的屬性,衆叛親離。
最後,只能眼睜睜看著莊家明和她分手,毅然投奔了女配的懷抱——哦,不對,像他這樣「不純潔」「變了心」的男人,通常只能當個炮灰渣男。
也行吧。
渣男賤女,我和他還是一對。
芝芝苦中作樂地安慰自己,慢吞吞地繞到了莊家明的背部,輕輕戳了他一下。他一楞,扭頭看人,沒找見,再往下瞄了眼,找到蹲在地上的始作俑者了。
「你怎麼來了?」他忍俊不禁,「早點說,我去接你。」
「正好有空,就來看看你。」不是考試季,圖書館不算擁擠,莊家明選的座位又較爲偏僻,還有兩個空位,芝芝就在他身邊坐下了,視綫順勢落在桌上。
除了他和初戀小姐的筆記本外,還有好多寫滿了公式和函數的草稿紙,摸著良心說,全都沒看懂。
她忍不住好奇:「你在研究什麼呢?」
「一個比賽的模型。」莊家明介紹了下坐在身邊的初戀小姐,「計算機系的魏泠泠,『泠泠七弦上』那個『泠泠』。」
芝芝嘴角有點僵硬:「你好。」
莊家明又和魏泠泠介紹芝芝:「我女朋友,關知之,知之爲知之的那個『知之』。」
他很貼心,知道「泠泠」容易被誤讀爲「玲玲」,而「知之」容易被誤解成「芝芝」,而女生又很注重這些細節,因此特意點明了含義。
可這話聽在芝芝耳朵裡,就有種莫名的詭異:仿佛真假千金的梗,有種迷之宿命感。
魏泠泠不知道她的內心小劇場,點頭打了個招呼,補充解釋:「我們參加了一個計算機大賽,人工智能有關的。除了我和莊家明,還有兩個隊員。」
「哦。」芝芝一臉不明覺厲,心裡卻想:魏泠泠雖然在解釋,但表情非常坦蕩,臉上寫滿了「你可別瞎想我們堂堂正正沒什麼大不了的」。
很有意思。
她眨了眨眼睛,轉移了視綫。
莊家明查了一下進度,問她:「你有事嗎?」
「沒。」她老老實實說,「你忙你的,我參觀一下你們學校的圖書館吧。」
莊家明知道她不是故作大方,自己也確實希望在這個下午解決掉一部分功課,便說:「六點鐘之前我應該能做好。」
「那我們一起吃晚飯。」她笑了,站起身來,「我到處逛逛,你忙你們的。」
她花了二十幾分鐘,找到了原打算明天看的書,提前了自己的學習計劃。但不知道是不是環境太陌生,總是不能集中注意力,忍不住就要去看魏泠泠。
平心而論,大二的魏泠泠還有點青澀,沒有她大四看到的照片那麼成熟,不過五官底子很好,眉清目秀,穿著白T牛仔褲就青春逼人。
她手腕上戴著的是施華洛世奇的鐲子,唔,家境不錯,但不是特別好,白富美應該都戴卡地亞什麼的吧?
他們偶爾會有交談。
魏泠泠思路敏捷,間或說笑,看起來性格活潑,是很好相處的那種女生。
難道真的是我當初太婊了,初戀小姐才會發飈?芝芝放下遮擋的書,開始懷疑人生。
女性通常都有著強烈而敏銳的直覺,雖然芝芝的打量很隱蔽,但魏泠泠還是察覺到了。
她很不高興。
在不知曉緣由的情況下,她自然而然地將芝芝的打量認定爲了防備——誰都不喜歡被當成一個小偷。
莊家明是很受歡迎,但你有必要這樣嗎?防賊呢?魏泠泠心裡嘀咕著,對芝芝的印象跌落穀底。
好不容易告一段落,魏泠泠忍不住吐槽的欲望,拿起手機:「我離開一下。」
莊家明點點頭,沒放心上,低頭繼續工作。
芝芝注意到魏泠泠往厠所那邊去了,心中一動,也跟了過去。
魏泠泠走進厠所,迫不及待地拿出手機,和朋友發了條消息:[我看到莊家明的女朋友了]
朋友回得很快:[他真的有女朋友啊?我還以爲是個拒絕的藉口]
魏泠泠:[是真的,不是我們學校的]
朋友:[漂亮嗎?]
魏泠泠:[挺普通的,她一直瞪著我,好像我想撬她墻角一樣,我也是醉了]
朋友:[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他女朋友這麼LOW的?]
魏泠泠:[騙你幹嘛?我覺得一會兒可能就要被堵厠所裡警告了]
朋友:[……噗,不會吧?那你也太慘了,遭遇劇情啊。]
魏泠泠和朋友吐槽了一番,心裡痛快多了,按下衝水按鈕出去。剛走到洗手盆處,就看到芝芝從隔間裡走了出來。
不是吧?來真的?魏泠泠嘴角抽出,莫名想笑。
芝芝也走到洗手台旁邊,擰開了水龍頭。她還沒想好要不要做那個實驗,覺得有點羞恥,又固執地想要揭開曾經的謎團。
兩人都沒說話。
厠所裡的氣氛十分詭異,只有水龍頭的流水聲清晰無比。
靜默中,芝芝開口問她:「你們經常這麼一起討論嗎?幾個人?」
果然來了。魏泠泠克製住駡人的衝動,深吸了口氣,冷冰冰地說:「我們是一個小隊,爲了比賽的勝利,當然會有很多討論。」
「都在什麼時候?」芝芝不看她,用平淡的語氣問。
魏泠泠到底年輕,憋不住怒火,冷笑說:「這種事情,你爲什麼不去問莊家明,要來問我呢?不得不說,你的所作所爲很噁心,不是誰都想搶你男朋友的,我們只是同學。」
她停頓了一下,很不滿地又加了一句:「只有滿腦子想當人小三的人,才會看誰都像小三!」
莊家明該不會是你從別人手裡搶來的吧?魏泠泠很想補上這最後一刀,但出於教養,硬生生忍住了。
不過,這也足夠了。她仰起頭,憑藉著身高優勢俯視她,氣勢迫人。
芝芝沉默了下,重複了一遍:「只有想當小三的人,才會看誰都像小三?」
「難道不是嗎?」魏泠泠嗤笑,「我和莊家明只是同學,我們的交往都只是同學間的正常往來。如果你想警告我,讓我離他遠一點,我勸你放棄,有這個閒工夫,不如管管你的男朋友。」
她看的時候,覺得最好笑的一件事莫過於女配警告女主,拜托,是男主要接近女主,關女主什麼事?女朋友怎麼了,又不是她老媽,還能管到她頭上來?太平洋警察都沒管這麼寬!
芝芝的心情十分複雜。
魏泠泠今天說的話,就是她曾經想說的。可是如今,她們的地位倒了過來,由她說出了這番話。
「說完了嗎?該我說了。」她深吸了口氣,牽起嘴角,「我問你們什麼時候聚會,只是想提前安排時間,問你們幾個人,是想有機會的話,給你們帶點下午茶。」
「僅此而已。」芝芝望著眼前熟悉的陌生人,慢慢說,「你剛才說的話,我就不還給你了。希望你記得你今天說的。」
魏泠泠面紅耳赤,脫口道:「你剛才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誠然,同樣的話有不同的解讀意思,可是關知之的表情和神態,都是質問而非打聽消息,她這點還分辨的出來。
「是嗎?」芝芝歪頭想了想,哈哈一笑,「那你去和家明告狀啊,和他說我警告你威脅你。」
這也曾經是魏泠泠的臺詞,現在輪到她來說了。又或許,不止這句話,她可以把魏泠泠曾經說過的話通通奉還。
「你大晚上的找他視頻,說沒貓膩你信嗎?」
唔,她可以這麼說:偏偏挑其他隊員不在的時候討論,說你沒小心思誰信啊!
「你要補習你不能去報輔導班?也就是他好心才會被你騙到。」
這個也有靈感,可以說:要討論你不能用Q-Q?非要圖書館面對面?圖書館裡不能講話你不知道?
「大晚上的給他發消息,你安的什麼心?」
呃,可惜她從來不看莊家明的手機,不能照搬。想想,哦,有了:你每次和他說話靠這麼近,是不是想勾引他?
思緒飄飛,芝芝在一秒鐘內就腦補了無數質問,硬生生把自己逗笑了。
好笑,真的好笑,真的荒唐!
挑隊員不在的時候,也許是他們今天恰好沒空;不用QQ而是面談,當然是更方便;壓低聲音說話,是怕打攪別人看書。
你看,正常的可能那麼多,但換個方式,卻能把一個人定在恥辱柱上。
婊,多麼侮辱性的字,隱藏了多少壓迫和血淚的故事,就這麼輕易地被同性用在了她的身上。
婊-子?她是嗎?她不是!芝芝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魏泠泠原本就羞惱交織,這會兒看到她笑得這麼誇張,還道是她在嘲諷自己的所作所爲,愈發不爽:「神經病!」
她不再多糾纏,快步走出了厠所。
芝芝立在洗手盆邊,看著她匆忙離去,半晌,扭頭看著鏡子裡眼眶漸紅的自己,慢慢擦去了眼角的淚水。
不要哭,都過去了。
人都是自私的,會爲自己的行動找藉口,會爲他人的罪過找理由,屁股決定了腦袋。她是如此,魏泠泠也是如此。
她們都是普通人,不是盡善盡美的聖人,所以,無需苛刻。
只是,她須要牢牢記住,無論如何,都不要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別人,不要用語言去暴力別人。以及,最重要的,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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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拚圖
芝芝花了十來分鐘收拾心情。
這個未來是新的,她沒妨礙魏泠泠,魏泠泠也什麼都沒對她做,關知之重新開始,她也是。
就到此爲止,各自安好吧。
唯一的問題是,笑的時候太厲害,隱形眼鏡有點歪了,不太舒服。她對著鏡子扒拉半天都沒弄好,一氣之下直接摳出來扔了。
媽蛋,今天爲了好看,特地用了日拋,都是錢啊!她從包裡掏出框架眼鏡戴上,心在滴血。
回到座位上,莊家明很快注意到了女朋友的不同:「你眼睛怎麼紅了?」
「摘隱形眼鏡摘的,不太舒服。」芝芝沒去看魏泠泠,好似就是這麼一回事。
莊家明怎麼也不會想到今天兩個初次見面的女孩會有矛盾,輕易相信了:「不舒服就不要戴了,這樣挺好的。」
「好好。」她隨口應下來,笑眯眯地問,「你做完了嗎?」
「我好了。」莊家明已經整理好書包,只是出於禮貌,和魏泠泠打了個招呼,「東西我傳給你了,有什麼問題的話,你再和我說。」
「你等下。」魏泠泠抬起頭來,問,「看到群裡的消息了嗎?」
「什麼?」他下意識地點開微信看了眼。
小組的另外兩個成員說今天晚上的社團活動臨時取消了,約他們晚上討論比賽的事。
莊家明不由微微皺起了眉頭。他們參賽的四個人課不一樣,只有周末才都有空,理論上來說,他不該推拒,不然就要等下周了。
可是芝芝過來找他吃飯,他也不想拒絕。
「有事嗎?」芝芝察覺到他的爲難。
莊家明把手機給她看。
「你們約唄,我們就吃個晚飯。」她聳聳肩,「反正我回去也要幹活。」
莊家明過意不去:「你專門來找我……」
「又不是坐了幾十個小時的火車,走幾步路而已啊。」芝芝笑了,「沒事兒,不差一天兩天的。」
他們青梅竹馬一起長大,最不缺的就是在一塊兒的時間,確實不必這麼計較。莊家明點點頭,輸入消息定下了時間:[我要和女朋友吃晚飯,七點鐘圖書館見]
發完消息,他拎起書包:「走吧,吃飯去。」
芝芝跟著他離開,臨去時,看了魏泠泠一眼——她沒抬頭,就當看不見。
「怎麼了?」
「沒事。」芝芝轉過頭,問他,「晚上吃什麼?」
「隨你。」
學生黨的選擇有限,他們在附近轉了圈,最後吃了家煲仔飯。
等上菜的間隙,莊家明出人預料地開了口:「你和魏泠泠認識嗎?」
芝芝嚇一跳,假作平靜:「爲什麼這麼問?」
「你看到她很驚訝的樣子。」莊家明狐疑地問,「我朋友圈沒有發過,人人上也沒提起,你爲什麼這麼驚訝?」
芝芝:「……」喂喂,和我這種惡毒女配在一起的渣男不要這麼敏銳,會搶人家男主的風頭啊。
莊家明提醒她:「說實話。」
「就……看到漂亮女生有點危機感?」她半真半假地說。
莊家明一時不好判斷她這番話的真假——女生吃醋很正常,芝芝會不高興也很正常,但是好像哪裡不對。他想了想,試探著問:「你不喜歡我和別的女生單獨在一起?」
「倒也……」芝芝停頓了下,突然改口,「假如是呢,你怎麼辦?」
她極度好奇。
莊家明感覺她說的話另有深意,思索道:「這很難避免,又不是打遊戲,還能一鍵屏蔽其他玩家——你沒必要吧?我又不喜歡她們。」
芝芝入戲很深,嚴肅地說:「雖然你不喜歡他們,可我覺得她們在勾引你,很想過去駡她們一頓,讓她們離你遠點。」
「……」莊家明露出了費解的表情,假如是漫畫,他的腦袋上一定冒出了個巨大的問號,「你是不是言情看多了?」
除了這個,他想不出芝芝有什麼理由變得那麼不講道理。
芝芝:「你別管我爲什麼,現在我就是很生氣,你有什麼話說?」
莊家明:「你沒去駡魏泠泠吧?」
「我駡了呢?」她抱起手臂,綳緊了臉皮。
莊家明足足沉默了一分多鐘,才問:「真的?」
芝芝點頭:「對。」
「你,你知不知道,」他幾經停頓,斟字酌句,「這樣很不好?」
「爲什麼不好?」她咄咄逼人,「和有女朋友的男生待在一起,不就是圖謀不軌嗎?」
莊家明開始懷疑她是不是在寫,拿他試驗劇情。
服務員端上了他們點的兩碗煲仔飯,熱騰騰的蒸汽裡融著臘腸特有的鮮香氣味,勾得人胃口大開。
但芝芝似乎沒有聞到。
她有種奇妙的感覺,仿佛自己在和十年前的故事對話,沉浸其中,觸摸不到外界的信息:「說啊。」
莊家明只好暫時放棄吃飯的念頭,全心全意地回答她:「一個人有很多身份,和別人相處,用的是其中一個。同學和我是同學關係,不是想變成男女朋友的關係,其他的身份是什麼,根本不重要。」
芝芝想了會兒,問:「假如她想呢?」
「子非魚。」他笑了,「她想不想,只有她自己知道,你怎麼知道呢?除非她這麼做了。」
芝芝懂他的意思了:「萬惡淫爲首,論跡不論心。」
「對啊,你管人家怎麼想呢。」他拿起筷子,「可以吃飯了嗎?」
「等等,我還沒說完呢。」芝芝阻止他,「假如有『跡』了呢。」
他吐槽:「你好多假如啊。」
芝芝捧住腦袋,抓亂了綁好的丸子頭:「我真的很想搞清楚這個問題啊。」
莊家明嘆了口氣,思索了片刻,搖搖頭:「如果是這樣,我會想辦法處理好的——是你和我說的,不要把我遇到的問題轉嫁到女朋友身上。」
他太配合,芝芝都不好意思了,但爲了解開多年的迷惑,艱難地克服了欺負男朋友的愧疚感,鍥而不捨地追問:「假如——我發誓是最後一個假如了,我駡了呢?你會生氣嗎?」
莊家明瞥她眼,承認道:「會,我剛剛就有點氣到了。」
「爲啥?」
莊家明沒有仔細想過這個問題,不太確定地說:「因爲她是我的同學?我希望能夠自己處理這個問題,也是因爲……」
他說到這裡,不由停頓了片刻,垂眸思考片刻,開口叫她:「芝芝。」
「嗯?」
「如果你覺得不開心,」他斟酌著說,「你就直接和我說,我們可以商量,可以一起想辦法,你應該多信任我一點,明白嗎?」
「明白了。」芝芝點頭,差不多找到了最後一塊拚圖。
她基本上能夠還原當年的真相了。
故事其實非常簡單。
魏泠泠很喜歡莊家明,而她的男朋友在校園裡十分受歡迎,他們之間,又沒有十幾年的信任和瞭解,多多少少會有些患得患失。因此,她陷入愛河後,難免會緊張警惕——也許在芝芝之前,曾經出過挖墻腳的事,讓她成了驚弓之鳥。
當青梅這個具有分量的女配出場後,當她看到男朋友捨棄私人時間,爲別人補習後,她感覺自己的領地被侵犯了。
所以,爲了守衛愛情,她決定驅除入侵者。
而莊家明反感這樣的舉動。
他從小就受女生歡迎,會照顧女生,卻不是無條件的遷就,不贊成「女朋友說的話都是對的」,認爲做錯的地方,一定會指出來,而不是搞什麼求生欲。
在他看來,芝芝和他青梅竹馬,需要幫助的時候,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是十分自然的事。這就好像他幫朋友查閱論文資料,幫老師處理雜務一樣,是值得花費時間和精力的。
況且,青梅竹馬十八年。人生能有幾個十八年?
因爲有了女朋友,就拒絕幫助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未免涼薄。
說到底,男女朋友也只是社會關係的一種,愛情也只是感情中的一種,不是什麼免死金牌,叫其他親情友情在女朋友面前,全要退讓三尺。
然而,若是魏泠泠只是不高興,僅僅告知他自己的不滿,以莊家明的性格,顯然幷不會生氣。
他不滿的是她繞過他,直接找上了芝芝,扣了莫須有的罪名。兩人對峙後,她又不信他的解釋,固執地堅持自己的想法。
二人的觀念大相徑庭。
她認爲男女朋友的關係是最高級,應該優先女友。
他不贊同,認爲其他關係也一樣重要,感情不分種類。
她認爲感情出現了問題,應該率先對付矛盾的引發者。
他不贊同,覺得感情是兩個人的事,內部協商解決才對。
……
幾重緣由相加,導致了他的分手。
這件事,沒有誰對誰錯,只是觀念不合。
魏泠泠需要一個把女朋友放在第一位的男友,而莊家明需要的是一個理解他想法的女友。
芝芝長長鬆了口氣,揉揉臉,拿起筷子吃飯:「好餓啊。」
「問完了?」莊家明喝完了杯子裡最後一口大麥茶,「謝天謝地。」
「不用那麼誇張吧。」她乾笑一聲,把紅白相間的臘腸夾到他的碗裡,「給你給你,辛苦了哦。」
莊家明伸手:「水。」
芝芝狗腿地遞上自己的茶杯。
他又喝了小半杯水,才問:「現在說實話,真的駡人家了?」
「唔,也不算駡啦,我們倆……有一點小誤會。」她訕訕笑,有點心虛。
魏泠泠當時會炸毛,確實是她故意誤導的,不是想看她出糗,只是很好奇兩人易地而處,對方會說什麼。
她腦補的是「我們沒有別的關係你不要誤會」之類的解釋,沒想到這妹子那麼剛,直接劈裡啪啦把她駡了一頓。
問題是,她們倆的想法是一樣的。
太奇妙,太荒唐了。
現實果然比更富有戲劇性。
莊家明還有點擔心:「誤會?解開了嗎?」
「算是吧。」她想了想,說道,「要不然你替我道個歉。」
他點點頭:「好。」
芝芝餓壞了,低頭扒飯:「吃飯了,飯都冷了。」
莊家明→_→:你也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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