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龔心文 -【妖王的報恩】《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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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0-6-11 10:42 AM

第六十章

  袁香兒從結界的大門中出來, 第一眼就看見了守在那裡的南河,她一直緊繃的神經頓時就放鬆了許多。

  「阿香。」南河伸出雙手接她。

  她就從臺階上一下跳下來,

  「我沒事,我還把渡朔帶出來了。」袁香兒高興地說。

  那位被鐵鍊鎖住的山神正赤著腳一步步從臺階上走下,每一步腳步抬起,都在那些生著苔蘚的青石板上留下一個帶著血的腳印。

  直到最後一步他脫力而踉蹌了一下,但一隻手臂很快從旁伸過來支撐住了他的身體。

  那隻手臂有力、溫熱,他自己曾經甚至在戰場上與之爭鋒相對。

  但此刻,那手臂的主人在他的眼前化為一隻體型巨大的天狼,四肢穩健,毛髮生輝,

  「上來吧。我背你,你不能再走了。」曾經的敵人說。

  鎮魂鎖碰撞的聲音響起。

  袁香兒看見了渡朔的原型。

  那本該是一隻很漂亮的蓑羽鶴,瘦玉蕭蕭的脖頸,垂落頭側的亮黑翎羽,帶雪松枝般曲勁的雙腿,尾端挑著墨黑的潔白羽翅。鶴鳴於九皋,清遠閑放,優雅又美麗的生靈。

  但此時那些漂亮的大片翎羽幾乎全都脫落了,狼狽不堪的身軀上遍佈著各種傷痕,被一道隨之變化了大小的細細鐵鍊緊緊鎖拿。

  他把頭頸埋在翅膀裡,任由袁香兒小心地抱起了他坐上了南河的後背。

  仙樂宮內,妙道坐在他的白玉盤前。在玉盤的微觀世界中,可以看見廣袤無垠的大地上,一個小小的白點在向著南方飛馳。他們帶著渡朔,而渡朔的翎羽具有屏蔽窺視的能力,很快那小小白點逐漸開始和大地融為一體,消失不見。

  但妙道依舊久久凝望著盆中廣袤的天地。他的面前跪著一隻人面蛇身的女妖,雙手高舉一個空了的小小檀木匣子。妙道伸出手指輕輕撥動匣子上的鎖片,鎖片發出了細細的金屬聲響。這個匣子內本來放了數張紫色的高階符籙,此刻已經全都不見了。

  紫符繪製不易,不僅需要昂貴難得的材料,更是要耗費繪製者大量的心血精力,非一日之功能得,平日裡便是仙樂宮內的親傳弟子也難以得到一張國師親賜的紫符防身。

  「皓翰,我是不是著了這個小姑娘的道。他們會不會就是想要來救出渡朔的?」

  「不能的,您多想了。」陰暗處金色眼眸的使徒回答道,「那位法師和渡朔只見過一面,還打很凶,彼此有仇無恩,若非如此,上一次過來的時候,那隻小天狼就不會緊張地差一點把結界都給衝破了。」

  妙道輕輕哼了一聲,「左右你也是向著他的,你們都是妖族,是同類。」

  他合上匣子,揮退女妖。

  他的大弟子雲玄跪在門外稟告:「師尊,陛下在宮中設宴,已等候多時,遣宮使來催請數次了。」

  「知道了。」妙道漫不經心地回答了一句,懶洋洋地站起身來。有道童拿著國師的法袍進來,伺候他穿著衣物。

  「您不太想去嗎?」皓翰低沉的嗓音響起,

  「那些人乏味又無趣得緊,一邊畏懼著我,一邊想從我這裡得到好處。」妙道整了整衣袖,「相比這些所謂的同類,我還寧願和你們這些妖魔待在一起,至少你們是明明白白的敵人。」

  「那您是為什麼非要待在這樣喧鬧的京都呢。」

  為什麼非要住在京都呢?

  妙道低垂下眼睫,這裡是人間最熱鬧的地方,人煙輳集,繁花似錦,似乎只有置身在這樣的吵鬧中,綿長枯燥的歲月才顯得不那麼空泛無聊。

  軒昂壯麗的皇宮內,絲竹並奏,鶯歌燕舞,金杯交碰,玉盞頻傳。

  國師駕臨的消息傳遞進來的時候,熱鬧喧嘩頓時為之一滯。

  身披山水袖帔,頭戴法冠,面上束著青緞的國師駕臨,色若春花,形若芝蘭,仙氣飄飄。

  便連皇帝都親自從龍座上下來迎他。

  皇帝已過了古稀之年,帶著一身行將就木的腐朽之氣,顫顫巍巍在侍從的攙扶下,領著文武官員殷切地迎出來,

  「國師來了,朕心這才寬慰。」

  垂垂老矣的帝王看著年輕國師的目光是熱切且期待的,相比起國泰民安,如今的皇帝陛下更迫切地希望從這位仙師身上求得長生的秘訣。

  他也顧不得帝王的尊嚴,親親熱熱將妙道真人迎到自己身邊特設的尊位上去了,頻頻舉盞,低聲垂詢,一口一句我師所言極是。

  大殿極為空闊,遠遠坐在角落裡的少宰悄悄和身邊關係親近的中書侍郎交耳言說,

  「國師好大的排場,看上去這般年輕,卻連陛下都要親自迎。」

  「噓,小聲些,別看他的模樣年輕,其實年紀可比你我都大,聽家父說起過,幾十年前,這位國師就是這副容貌了。」

  「這樣看來,倒已和妖魔鬼神無異,不再是我凡塵中人。難怪如此清高矜貴,從不將我等放在眼裡。」

  「別說我等,那些強大的魔物妖族,他也一般不放在眼裡。我曾率天武衛隨軍護持,眼見仙師們將那些和人類一模一樣的妖魔剝皮分屍,看得我受不住當場都吐了。」

  「別看我等位高權重,或許在他這樣的人眼中,我等這般雞皮鶴髮垂垂老矣的模樣,是十分可笑而可憐的吧。」

  妙道接過皇帝的敬酒,舉杯就唇,這大殿之上再細小的聲音也不能逃過他的耳朵。

  入喉的酒冰且澀,一絲溫度都沒有。

  宮牆之內,瓊樓玉宇,歌舞生輝,如此熱鬧非常的地方,似乎卻比不上當年那墜著黃果的梨樹下,那有著熱酒的小小茅屋中。

  遠離京都城外的荒野上,停滯著兩輛小小的馬車,車邊幾個焦慮不安的生靈頻頻舉頭望著天空。

  在銀白色天狼從天而降的時候,小小的烏圓,頂著狐狸耳朵的三郎,披著羽衣的阿青,甚至連一路垂頭喪氣的周德運和他的僕人們都歡呼了一聲,一擁而上。

  胡青看見袁香兒懷中抱著的白鶴之時,眼眶瞬間就紅了,漂亮的眼睛中噙滿了眼淚,袁香兒以為她就要哭了,她卻死死咬住了自己白皙的手指,沒有讓任何一滴眼淚掉落下來。

  她提著裙子趕上前,抖著手臂從袁香兒手中將那隻傷痕累累的白鶴接了過來,小心翼翼地抱上了馬車。

  馬車開動起來。

  當袁香兒在車廂中為治療渡朔,念誦完三四遍金鏃召神咒的時候,胡青已經俐落地把渡朔一身猙獰的傷口處理好了。

  恢復成人形的渡朔被安置在潔淨的軟榻上,腦後枕著柔軟的錦墊,滿身的血污已經被小心地清理了。他面色蒼白,昏迷不醒,身上蓋著薄薄的被褥,額頭、脖頸、肩頭上都細密地纏繞著潔白的繃帶。

  「我以為你會哭呢。」袁香兒收拾起法器,看著還在忙碌個不停的胡青。

  渡朔沒有回來的時候,胡青已經忍不住哭得稀裡嘩啦。想不到渡朔鮮血淋漓躺在了她的面前,她反而能含著淚,咬住牙關行動起來。

  「治療大人比一切都重要,我現在且沒有空哭泣。」胡青咬著紗布的一角,用力扯下一道長長的布條,托起渡朔拷著鐵鍊的手腕,將那因過度掙扎而磨損的腕關節塗上膏藥,仔細地一圈圈纏上乾淨的紗布。

  隨後,她小心地將那包紮好的手臂放回軟塌上,輕輕提起被褥,為躺著的病人壓好被角。

  車輪聲碌碌,床榻上的人緊閉著雙目,安靜地躺在那裡。

  胡青跽坐在一旁,看了半天,方才轉過臉來,眼眶裝著滿滿的淚水,要掉不掉地看著袁香兒。

  「喂,別這樣啊。想哭就哭嘛。」袁香兒說。

  胡青嘴一癟,伸手抱住了袁香兒,把腦袋埋在她的肩頭,發出了細微的哭泣聲。

  袁香兒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阿青的模樣,手抱琵琶,踏雪而來,矜貴優雅,一曲動天下。怎麼忍心看著她哭成雨打梨花,我見猶憐的模樣。

  她只好想著辦法開解道,「別哭啊,你喜歡渡朔,不是替你撈出來了麼?現在應該先想著好好照顧他,讓他把傷養好。」

  「我,我以前不太喜歡你們人類,」胡青抬起頭來哭得稀裡嘩啦,「我還經常到你們人類的村子裡偷東西吃,總是喜歡欺負那些到教坊來的男人,嗚嗚嗚,對不起,想不到你還肯幫我,我以後不再那樣了。」

  她滿臉都是鼻涕眼淚,已經沒有藝冠群芳,教坊第一部的清貴模樣,就連說起話都失了「人類」應有的邏輯,卻反倒令袁香兒啞然失笑,多了幾分女性朋友之間的親切感。

  車馬一路向南而行,南方的天氣已開始回暖,冬雪半消的枝頭,偶爾抽出幾隻早發的嫩芽,無懼寒風,嬌俏俏的惹人心喜。

  胡青坐在營地的篝火邊,懷抱琵琶,素手搖琴。

  輕行浮彈之間,琴音悠悠,翩綿飄邈,若鸞鳳和鳴,鶴唳雲中。

  「胡娘子的琴音整個都不同了啊。她從前的琴音聽著有股愁思鬱結的悲涼之意。如今卻分外暢懷舒適,聽得人心裡暖洋洋的。」周德運舉袖子抹眼角的淚水,「不知道為什麼,我聽了特別為她高興。」

  袁香兒躺在草地上,靠著南河寬厚的脊背,看夜空中銀河流光。

  細細的白色絨毛溫暖著她的臉頰。袁香兒伸出一直手指,指著天空的某處,「南河,那顆是不是就是天狼星?」

  她聽南河說起過童年時期的故事,知道他心中的心結。

  南河抬著頭,和她一起昂頭看著夜空中那顆醒目又明亮的星星。

  悠揚纏綿的琴聲,總能令人回憶起細密溫馨的童年往事。當年,兩月相乘之日突如其來,千百年一遇又轉瞬既逝,父親作為族長,也是不得已才離開的吧?

  「我查了星圖。」袁香兒白皙的手指沿著天幕往上劃,「你看,在天狼星附近,最亮的那顆就叫南河,南河星在我的故鄉有另外一個名字,叫小犬座。」

  你的家人既然給你取這樣的名字,想必也是對你充滿了疼愛。他們雖然不得不離開,心中也一定對你有一份難以割捨的牽掛。

  南河著看著星空,眼眸深處也滿滿盛著細碎星光,他難得地說起深埋心中的遺憾,

  天狼族的天賦能力是星辰之力,他們的身體髮膚都能夠煉製類似白玉盤的法器,窺盡星空之下一切事情。但他的父親卻沒有找到他,一直是他當年幼小的心靈中最大的委屈,如今細細想來,或許別有原因。

  「當年,那些抓住我的術士,是用法器屏蔽了我族的窺天之術,就像渡朔的翎羽可以遮擋白玉盤的窺視。他們挾帶著我四處轉移逃避,幾次被封禁在籠中的我都依稀感覺到父親兄長和我錯身而過。那時我一度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如今想想父親他們,應該是有找過我的,或許只是他們並不瞭解那些人類術士有多麼狡黠。」

  「我想你的家人在那顆星星上面,會不會也因為擔憂牽掛著你,做出各種白玉盤、黃玉盤,天天在上面看著你的生活,看你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讓他們擔心。」袁香兒轉過身,伸手摸南河的腦袋,「看來我要好好待你,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讓他們也好放心。」

  不過將來還是要請渡朔分一點羽毛,做個法陣在院子裡擋一檔這窺視一切的窺天之術,省得幹點壞事欺負一下小南都被他家人看著了,那可不太好意思。袁香兒暗搓搓地想。

  鈿轂車廂停在一側,微風斜揭繡簾,琴音逐入車內。

  漆黑寂靜的車廂裡,斜倚著一個身影。那人長髮披散,袖著雙手倚在軟墊間,微微睜著雙眸,眸光如水,靜聽徐徐輕音。

  荒野間的篝火跳動著,為他沉寂的黑色眼眸裡重新點上了溫暖的細碎火光。

  時光彷彿回到了從前,溫柔的山神坐在竹林間,聽著狐狸化身的少女,為他彈奏著琵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1 10:49 AM

第六十一章

  一行人在鄂州棄車就船,改換水路回洞庭湖,

  江邊春水生,巨艦一毛輕。胡青坐在樓船的廂房中,埋頭在桌面寫寫畫畫,蠅頭小字細細寫滿了厚厚一疊紙。

  在來的路途上,她幾乎利用了所有歇腳的時間,嘗遍了途經之地的特色小吃。有時候到一個地方,她會叫上滿桌菜肴,一邊筷箸不停地細品每一道菜肴,一邊拿著紙筆記錄,還實實派遣三郎拿著金銀外出求購口味俱佳的菜譜。

  此刻正在慢慢摘抄謄寫,桌面上蠅頭小字寫滿了厚厚一疊紙頁。袁香兒拿起一看,全是這一路走來各種特色小吃,經典菜肴。比如京都的羊肉炕饃,果木烤鴨,鄂州的熱乾麵,四季湯包,糊湯粉,以及鼎州的紅煨洞庭金龜,八寶珍珠魚。不論大小菜肴還是街邊小吃的食材,菜譜,出自哪家飯館林林總總一併記得詳細。

  「阿青記這些是做什麼?」袁香兒問。

  「龍族,性讒,好口腹之欲。天狼山那隻青龍每隔六十年出山一次,吃遍人間美食,食飽方歸。可是出了名的嗜吃。我們既然要去龍穴,我想著應該儘量收集各類菜肴美食,帶著好吃的食物上山,或能有用。」胡青低頭整理食譜記錄,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嘴一笑,「我只是從自己的角度這樣想著,也不一定有用。」

  「原來是幫我去取水靈珠做的準備呀,這麼費心,多謝了。」袁香兒自己還沒開始考慮怎麼進入龍穴,想不到阿青已經開始替她仔細籌備了。

  別說,她這個法子沒準還真能起點作用。袁香兒想起年三十的夜裡,看見那隻慢悠悠飛回天狼山的龍。吃得都快成球了。

  胡青停下筆,看著那一疊娟秀的字跡,「阿香,有些恩情不是靠說謝謝能償還的。所以我不曾和你道過謝。你救了渡朔大人,我怎麼樣也要護著你,至少不能讓你獨涉險地,」

  「水靈珠,我務必會助你取得。」她埋頭奮筆疾書。

  渡朔的身影出現在門框外。

  「渡朔大人,您怎麼起來了?」胡青急忙起身想要扶他。

  渡朔抬起一臂,謝絕了她的行動,「阿青,我已經好多了。」

  他的氣色比起兩日前好了許多,長長的直髮,墨黑的雙唇,披了一件普通的大氅,一撩衣擺在袁香兒的對面坐下,

  「需要我做什麼?」

  「需要你做什麼?」袁香兒呆了一呆,渡朔的傷口是她親手協助處理的,知道那有多恐怖痛苦,絕不是兩三日就能痊癒的傷勢。

  話說便是他在今天就能爬起身來,已經讓袁香兒大為吃驚。

  「我不需要你做任何事,你好好休整,慢慢把自己的傷養好就行。」

  渡朔的五官舒展了一下,顯然對這種說法十分吃驚,「可是……」

  他不懷疑袁香兒對他的善意。

  但他也認為,這個人類既然將自己借用出來,進龍穴取水靈珠的時候,至少會讓自己這個大妖擋在前面打個頭陣。

  畢竟青龍乃是上古神獸,實力強橫,沒有人會是一隻巨大的真龍的對手,若是國師出征,必定讓他眾多使徒為他擋在前方拼命。

  他也做好了由自己為袁香兒拼命的準備。

  可是她只讓自己好好修養,好好養傷,不需要自己為她做任何事。

  渡朔不由想起自己曾經居住的那片山林。

  最初的時候是他無意中在山中幫了幾個人類,那些人類對他感激涕零,獻來鮮花果品,將他奉為神靈,甚至還為他修築了一座山神廟。

  一開始他覺得十分有趣,對那些人有求必應,那些人類也因此感恩戴德,對他讚不絕口。可是後來,渡朔漸漸發現,人類不似他的同類那般容易滿足和高興,他們的欲望複雜而深切,欲壑難平,永遠實現不完,永遠沒有止境。

  直到他不再能實現每一個人的願望,直到他被這些人拖進深淵,唾駡踩踏。

  他一度以為自己已經看透了人類這個種族。但如今他卻發現,這個種族就像他們的欲望多種多樣一樣,性情也同樣有著多種多樣。

  「渡朔,」袁香兒看著那些還拴在他身上的沉重枷鎖,「或許人類對你做了很過分的事,可是我還是想告訴你。上一次我路過那座山神廟,看見那裡還有一位老人,天天祈禱你的平安喜樂。也正因為他,我知道了你的故事,想要伸手給你一點幫助。」

  渡朔的眼睫低垂,嘴角帶上一點笑,「是他啊,那個男孩。」

  原來不止有那些貪婪惡毒的人類,也有不求回報對自己充滿善意的人類,也有掛念著自己,向自己出手相助的人類。

  自己曾經愛著那些生靈,卻也不曾愛錯。

  過了洞庭湖,周德運在鼎州下船,和袁香兒分道揚鑣,各自回家。

  分別前周德運設席一桌,作為餞別。

  周德運攏著袖子給袁香兒施了一禮,「小先生若是需要食材,菜譜,某在這方面倒有些熟友,待我回到家中,細細收集整備,再令人送到闕丘。」

  「有心了,多謝。那就勞煩了。」袁香兒拍了拍他的肩。

  「哪兒的話,應該是我謝謝您。多謝小先生辛苦陪我走這麼一趟。」周德運歎了口氣,「雖然阿妍沒有回來,但這一路跟著小先生走走看看,自我感覺長了不少見識,往日我自詡瀟灑,博文廣識,豈知不過坐井觀天而已。這一趟下來,我才知道這世間的許多事,並非我心中所想這般。」

  「你能想得開便是最好。回去好好過日子吧。」袁香兒勸慰他。

  「小先生,我……我心裡還是放不下阿妍。」周德運面色微微一紅,「我想著回家以後整備家業,安置高堂。等有空了,我還去塞北看阿妍,多去幾次,時日久了,阿妍見我改頭換面,又這般誠心,興許還能回心轉意。」

  周德運的這一番話令袁香兒有些詫異,她沒想到一向綿軟懦弱的周德運,在對妻子這件事上卻如此執著。

  他們的未來會走成如何,也只能看他們自己了。

  酒桌之上,阿青彈奏一曲,無限柔情毫不掩飾地隨著曲聲流淌,她的眼中滿溢著快樂,灼灼目光只流連在一人身上。

  受她的琴音影響,袁香兒給身邊的南河倒了半杯酒,

  小南喝醉的樣子那般可愛,忍不住想要他喝上一點,讓他晚上軟綿綿地趴在自己身邊,隨自己搓來擺去,還會主動把肚皮翻出來。

  袁香兒告別周德運回到樓船上的廂房,南河正站在窗邊遠眺江面,狐狸尾巴的三郎坐在窗臺上,一手附在南河的耳邊嘀嘀咕咕地說著什麼。

  看到袁香兒突然進來了,三郎好像做了什麼壞事一樣,刷一下豎起耳朵,變為一隻金黃色的小狐狸,從窗臺上跳下去,一溜煙跑沒影了。

  「三郎又和你瞎說些什麼?」袁香兒往窗外看了看,船行碧波,青山夾道,那一末尖尖的金色尾巴閃了一下,不知鑽進了哪扇窗戶裡去了。

  「他說渡朔大人身為山神,俊美而強大,你為了救他連龍穴都不惜去闖一闖,肯定是對他十分稀罕。」身後有一個帶著點酒氣的聲音響起,「阿香,你真的是很喜歡渡朔嗎?」

  「這怎麼可能,」袁香兒啼笑皆非,「我要是喜歡渡朔還不得被胡青給吃了。」

  「那我呢?」那個聲音突兀地打斷她的話。

  「你什麼?」袁香兒一時沒聽明白。

  她轉過身,看見立在窗邊微醺的人兒面飛紅霞,因為一句話而羞紅了一整張俊俏的面孔。

  素月淩空,明河共影,表裡澄澈。袁香兒突然就心神領會了,

  那我呢?阿香你喜歡我嗎?

  袁香兒愣愣地看著眼前的人,她知道自己對南河有著不一樣的情愫,但她一直按耐著這份情感,將它暗暗藏在心底。天狼族一生只有一位伴侶,而自己壽命短暫,根本不是天狼合適的伴侶,是以她從不曾將那份意思表現出來過。

  只是她萬萬沒想到小南也對著自己也抱有了同樣的心思。

  站在她面前的男子顯然剛剛洗過澡,披散著長髮,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香甜味,他靠著窗棱,背襯著波光粼粼的江面,與他一頭銀色的長髮遙映生輝,

  美豔又精緻,強大又彪悍。一雙琥珀色的雙眸因緊張等待著答案而微微顫動,粉透了的毛耳朵正頂開頭髮冒出來,豎得尖尖地等著聽他想要的回復。

  純情可愛,毫不自知地在小小的空間內散發著誘惑人心的強大荷爾蒙。

  「可是天狼一生只能擁有一位伴侶,你要是選了我……」

  面對著強大的誘惑,袁香兒勉強自己還保持著一絲理智說話,但她很快停住了語句。

  她看見南河露出了一臉委屈的神情。

  南河此刻只覺臉上一陣一陣地發燙,心裡既局促又難過,一直忍著沒能問出口的話語,今日不過是喝了一杯小酒,怎麼就突然間脫口而出了呢?

  像從前一樣不就已經很好,萬一阿香拒絕了,自己還怎麼和她相處,怎麼厚著臉皮化為本體,蜷縮進她的懷中。他恨不能把剛剛吐出口的那句話咽回肚子裡去。

  看阿香的口氣,顯示是根本沒想過和自己的關係的。南河突然覺得心裡很酸。

  人類為什麼是這樣的一個種族,阿香把自己什麼地方都摸過了,還收藏著自己的頭髮,想不到在她的意識中,竟然還沒有將自己當做伴侶看待。

  南河的腦海中亂哄哄的一團,三郎剛剛在他耳邊說的無數個主意,此刻就在他的腦海像是飛蛾一般四處亂轉。

  都和你說一定要主動些。

  你見過教坊裡的那些小姐姐是怎樣誘惑自己喜歡的人的嗎?

  軟語溫香,曲意妖嬈,向她撒嬌,求她撫摸自己的全身。

  最後的時候三郎在他耳邊說:把自己的衣服全都……將你整個人都獻給她就好。

  「我們天狼族,一生只尋一位伴侶,身心都只能給那一人。」他背過身去,強忍著羞愧,將如玉一般的手指放在了衣服的盤扣上,「我的心早就給了你。我的身體自然也……」

  衣冠不整的模樣,暴露在空氣中的肌膚,被刮進屋子的寒風肆意嘲弄著。

  南河既羞且愧,不知道自己做得對不對,心又慌又亂,只覺自己像置身於一塊鐵板上被炙烤著,無可奈何地在煎熬中等待著屬於自己的判決。

  但那裁決的聲音卻遲遲沒有到來,地上的衣物被晚風撩起綬帶,暴露在月光下的肌膚被寒風先摸過,激起一片又一片的雞皮疙瘩。

  他聽見一聲輕輕的笑聲,「這都是三郎瞎給你出的主意吧?」

  南河頓時面紅耳赤,低下身撿起衣物就要往外走。

  「你若是不要便罷了。」他艱難苦澀地說。

  他的手臂卻被一隻炙熱的手掌拉住了,那指腹的溫度滾燙,堅定地握住他的手腕。炙熱的溫度從肌膚的接觸面傳進去,像一股電流流過全身,引得他心尖發麻。

  「我要,誰說我不要。你現在就是想要後悔,也來不及了。」

  既然你都這樣了,叫誰還忍得住,也沒必要再忍。

  袁香兒又好笑又感動地把她的小狼拉回來,撿起他的長袍披在他的身上,為他緊了緊衣領,

  想要南河自己搞清楚人類情侶之間是怎麼循序漸進地相處大概是不可能了。大概也只能自己先主動一些。幸好主動也不是什麼壞事。

  月光探頭進了窗棱,在那人身軀上若隱若現的位置留下明暗分明的誘惑之色,他漂亮和而光潔的肩頭披著月華,性感而迷人的喉結在月光的陰影中來回滑動。

  他們彼此靠的那麼的近,袁香兒甚至可以聽見南河清晰的心跳聲。

  「以後別聽三郎的,」袁香兒把那不停抖動著耳朵的腦袋扯低下來,靠近他,「我們可以慢慢來,我會自己告訴你,我們人類的伴侶在相處的時候都要做些什麼。」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雙染了春色的雙唇上,覬覦這個位置已經很久了,一直很想知道那裡嘗起來是不是特別甜。

  銀河流光,煙波浩瀚,袁香兒當著漫天星斗的面吻上了她的天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1 11:11 AM

第六十二章

  在那一刻,夜幕上的星辰似乎變得分外璀璨,

  袁香兒終於嘗到了那雙唇的滋味。他們彼此分開,清晰地聽見對方鼓噪如雷的心跳聲。

  有細微的東西爬過肌膚,觸得頭皮一陣陣發麻,腦中紛亂響徹著震撼的重低音,心跳迅速又激烈,漫天星辰在紛紛墜落,濤濤江水把兩人推在懸崖邊緣,驚險刺激得令人肌膚戰慄。

  袁香兒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完成剛剛那個吻。她盯著自己剛剛觸碰過的雙唇,那薄薄的唇瓣微分,正和自己一般抑制不住地喘息著,呼出了灼熱的氣息。

  他真的太甜了。這是袁香兒此刻唯一能清晰想到的念頭。

  還想要更多,想要花很多時間細細品嘗這雙瀲灩的雙唇,想狠狠掠奪,攪弄剝奪他的一切感知,直至他神魂顛倒。

  近在眼前的那雙眼眸像是氤氳著水霧的湖面,湖底全是柔軟的水藻,他的目光帶著溫度,呼吸帶著溫度,滾燙的氣息落在了袁香兒的肌膚上。那隻小狼學會了用有力的胳膊將她禁錮在了牆壁上,湊過擁有銀色長髮的腦袋過來吻她,炙熱而濕漉漉的觸感急切地在她的唇上舔過,舔過她的面頰,耳垂和脖頸。

  雖然很破壞氣氛,但袁香兒還是忍不住笑了,她伸手擋住了南河湊過來的臉,

  「抱歉,我一時沒忍住。但你不能這樣舔我,至少在人形的時候不能這樣用舔的。」她反手關上了窗戶,把一臉迷茫的心上人按在椅子上,抬起他的下顎,低頭看他,「我教你人類的情侶之間是怎麼做的,你看看你喜不喜歡。」

  她於是低頭細細親吻那雙唇,用舌尖分開,侵入他柔軟的世界。

  那裡面好甜,空氣中也彌漫著一股奇特的甜香。

  袁香兒從意亂情迷中清醒過來,才發現這股越來越明顯的氣味並不是自己的幻覺,它們真實存在,彌散在這小小廂房之內。

  她低頭看滿面飛霞,被自己吻得快要熟透了的南河,發現他正是這股氣味的來源。此刻有一點一點的星光從窗縫間溜進屋來,南河整個身體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變得瑩瑩生輝,縈繞著誘人心魄的甜味。

  南河清醒過來,他雙眸晃動,低頭看了看自己,突然間滿面通紅地化出本體,擠開窗戶一躍而出,袁香兒探出頭去的時候,那滿身星輝的銀色身影,已經幾個起躍間消失不見。

  天亮之後,袁香兒坐在胡青的廂房內幫她一起整理食譜,從廂房敞開的窗子看出去,可以看見在甲板上來回跑動玩耍的烏圓和胡三郎。南河遠遠避開人群,獨立在船頭,他今日穿得特別嚴實,雲紋長袍束清白捍腰,頭戴冠帽,任憑河風吹得衣角烈烈飛揚,猶自巋然不動。

  袁香兒看得有些呆了,為什麼昨晚會放他跑了呢。

  胡青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動了動鼻子,「那隻小天狼已經進入離骸期了吧?你昨晚上對他幹了啥?」

  「?」袁香兒不明白胡青怎麼會知道。

  「你不知道的嗎?」胡青含笑瞟了她一眼,「他們天狼伴隨著離骸期也意味著發情期到來,特別是有心上人在身邊的時候,他們容易失去對身體的控制。」

  袁香兒被發情期三個字嗆得直咳嗽,她突然發覺所有的成年女妖精都擅長談論兩性話題。

  原來昨天夜裡的那股甜香味是這個意思。

  「別不好意思。」胡青靠近袁香兒身邊,「這個時期是很難過的,哪怕你們還沒在一起,你也可以多照顧他一些。昨天夜裡我看見一隻可憐兮兮的小狼撲通跳進了冷冰冰的江裡,遊了好久才濕噠噠地爬回船上來。」

  不愧是狐狸精,一眼就什麼都看透了。

  袁香兒的臉紅了,「主要是小南他太單純了。」

  「越是這樣的男孩子,難道不是越讓人想欺負他嗎?」胡青揶揄道。

  「說,說得也是,因為他太過單純可愛,反而讓我忍不住更想對他做點過分的事。」袁香兒捂住了發燙的臉頰,「你不會覺得我不太好吧。」

  「阿香你真的和我認知的人類不太一樣,」胡青有些感慨,「我在教坊待了很長時間,一直覺得你們人類的女孩異常扭曲。她們在這種事情上似乎永遠不敢表達出自己的需求,甚至覺得在這種事的時候不應該追求自己的快樂,她們往往講究的是奉獻,為了遷就男性而犧牲自己應有的享受。對我們妖精來說,這簡直是一種可笑的行為。我們只希望彼此都能得到最好的享受。」

  胡青牽著袁香兒的手,「你沒有啥不對的,只要你喜歡,你大可以放手欺負他,把他細心調教成你最喜歡的那種樣子。」

  袁香兒突然有一種回到自己大學時期,在熄燈後和閨蜜夜談時的熟悉感,在這個世界大概只有這些女妖精才能和自己毫無顧忌地討論這種顏色話題了吧。

  等到了家把虺螣介紹給阿青認識,你們倆一定也能成為好朋友。袁香兒這樣想著。

  「即使對象是你的渡朔大人,你也是這樣想嗎?」袁香兒突然道。

  這下換胡青臉紅了,「啊,你怎麼能這樣說渡朔大人,大人他高雅矜貴,仙姿玉貌,冰清玉潔……」

  她說著說著眼睛就亮了,

  「如果讓他失去冷靜理智,為了我發出按耐不住又可愛的聲音,」胡青一下捂住了臉,「啊,不行了,光想想我就要死了。」

  就在這時,渡朔的身影出現在門外,肩披長袍衣物,病體虛弱,白皙的手指輕輕敲了敲門框,「準備一下,要下船了。」

  屋內兩個女人齊齊轉過頭來看他。

  那位仙姿鶴立的高嶺之花抬了抬眉頭,不明白屋內的兩個女孩為什麼對他露出了這樣奇怪的表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1 11:23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0-6-11 04:05 PM 編輯

第六十三章

  船行到了辰州,登陸上岸,離闕丘鎮的家也就不算太遠了。

  因為沒有外人,眾人也就不再乘車坐轎。步行穿過城鎮之後進入天狼山,打算翻越山脊動用法力抄近路跑著回去。

  南河今日穿得特別嚴實,束髮的網巾壓著鬢角,飛眉入鬢,鳳目流光,長髮緊緊攏在冠帽裡,露出了一截修長的脖頸。清白捍腰勒出緊實的腰線,雙扣尾蛇鱗腰帶在纖腰上緊緊繞了兩圈,大步走在隊伍最前面,凜然肅穆,氣勢強盛。

  從早上起,他就一直躲著袁香兒甚至連一個眼神的交匯都沒有。

  袁香兒的視線流連在那清瘦挺拔的腰背上,

  本來明明想好了,只要他陪著自己,像朋友一樣相伴一生也就行了。可是昨夜也不知道為什麼,或許是因為氣氛太好,也或許是因為酒精助興,一不小心就把人給親了,親一下就算了,偏偏還把舌頭放進去,撩撥得一房間都是又濃又鬱的甜香味兒。

  袁香兒看著那個背影,只覺耳根發燙,太令人不好意思了呀。

  南河雖然沒有回頭,但似乎很快察覺到了她的視線,脖頸繃緊了,走路的動作都開始變得僵硬,衣領外的後脖頸逐漸爬上了一道可疑的粉紅色,連耳廓都慢慢地跟著紅了。

  因為第一次接吻而羞澀不已的袁香兒,看見對方比自己加倍害羞和窘迫的時候,突然就覺得心裡放鬆了。

  怎麼辦,他可愛成這個樣子。

  袁香兒咬住下唇,忍不住就想使壞,她突然勾連起使徒契約,在腦海中喊了一聲,「南河!」

  「啊?」果然,那邊傳來一聲嚇了一跳,驚慌失措的聲音。

  走在最前方的那個人突然踉蹌了兩步,又匆忙穩住身形,局促地轉頭回來看她。

  袁香兒笑嘻嘻地對大家說,「已經進山了,這裡沒啥人,不如我們跑著回去吧?」

  「是啊,這裡是天狼山,靠近靈界,靈力充沛得很,我感覺好舒服。」胡青閉上眼深深吸了口林中靈露的精華,在人間居住了許久的她感到了被靈力滋養的舒暢。「好久沒在森林中奔跑了,大人,這次換我帶著你跑呀。」

  她轉身看渡朔,有些擔心他的傷勢,

  渡朔長髮飛揚,身軀升起至半空中,廣袖飄飄,衣襟獵獵,

  「來。」他在空中回過頭,看著他的小狐狸。

  胡青就像春花綻放一般地笑了,身姿盈盈,輕舞飛揚,像蝴蝶一般快樂地追隨在她的山神大人左右。

  連綿不絕的青山,芳草鮮美,綠葉黃華,陽光透過雲層的縫隙,撒落在廣袤無垠的綠野中。

  二人影成雙,一掠過平川,鴻雁翩翩,齊飛遠去,雲蒸霞繞,綠野仙蹤難覓。

  看著狐狸和鶴一下就自顧自地飛得那麼遠,烏圓變回小奶貓耍賴,「我不想跑,阿香你抱我。」

  袁香兒彎腰讓她溜上自己的肩頭,三郎立刻也變為小狐狸,舉著兩條細細的前腿,「我也要,我也要。」

  袁香兒又彎腰把他抱了起來,

  肩上停著貓,懷裡抱著狐狸的袁香兒笑嘻嘻地看著南河,

  回避了袁香兒一早上的南河慌亂地舔了舔嘴唇,最終還是將自己化為一隻銀光閃閃的巨大天狼,彆扭地靠近袁香兒了身邊,在她身前伏下了身軀。

  袁香兒騎上她的天狼,摸了摸身下脊背上柔軟的毛髮,眼看著那對毛茸茸的耳朵隨著她的動作摸一下抖動一下。

  銀色的身軀離地而起,飛馳在綠色的山野,空氣中傳來一陣淡淡的甜香。

  乘坐車馬需要走上一日的路程很快就到了。

  「這裡已經是靈界的邊緣,那個方向就是我的家。」袁香兒站在山頂上,指著不遠處的闕丘鎮,

  「靈界中靈氣充沛,適合調養傷勢,你們在這裡好好找個地方住下。」袁香兒向著渡朔和胡青說道,

  「你,讓我住在靈界?」渡朔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你可知道妙道用束魔鎖鎖住我,便是怕我靈力恢復,不易控制擺佈,你竟敢讓我自行住在這樣靈力充裕的地方,你難道不怕我恢復了靈力,就此不聽你驅使。」

  那些殘忍穿過他琵琶骨的鐵鍊上時不時有暗色的符紋亮起,發出輕輕的碰撞聲。

  「我又不是妙道,我沒有什麼事需要你去做,幹嘛非要控制著你不放?」

  渡朔垂下眼睫,看了一眼身邊的阿青,「你救了阿青一命,我心中感念至深。你若要闖一趟龍穴,可使我為先驅。」

  「渡朔,」袁香兒歎了口氣,「你打得過龍族嗎?」

  「龍族乃是上古神獸,威力非比尋常,我自然不是對手。但若拼盡全力,多少可為你拖延片刻。」

  「你既然不是對手,我幹嘛非要讓你去送死呢,拖延片刻,我也不一定拿得回那枚靈珠。我雖然答應過妙道,但此事並不急於一時,我自會慢慢謀劃。你重傷在身,身具枷鎖,這件事不用你考慮,你只管安心養傷便是。」袁香兒知道渡朔或許不再容易信任人類,但依舊說得很誠懇,「這個束魔鎖,我目前還沒有能力解開。但我儘量想法子,不讓你再回到國師身邊去,時間久了,總能慢慢解開這條鎖鏈,你且安心靜養去吧。」

  渡朔凝視著她許久,終究不再說話。

  站立在他身邊的阿青看看他,又看看袁香兒,噙著淚水別過頭,舉袖抹去眼淚。

  告辭他們向著山下走去的途中,袁香兒回首張望,看見那位身披長袍的男子正隱沒進山林間,一隻寬廣的衣袖牽著懷抱琵琶的阿青,阿青低著螓首,透亮的淚水灑了一路。

  不多時,山林間傳來動人的琵琶聲。

  袁香兒一行在這快樂的樂聲中,向著溫暖的家鄉奔去。

  白色的銀狼在青山綠水間奔馳,有著烏黑長髮的山神默默站立在高處的樹梢,遠眺著那個逐漸遠去的身影。

  「大人?」抱著琵琶的女子出現在他的身邊。

  「阿青,陪我回去一趟。回那座山神廟。」

  回到家的時候,雲娘正在庭院裡曬衣服,看見他們出現在門口,將懷裡的衣盆一丟,濕漉漉的雙手在圍裙上擦了擦,欣喜萬分地小跑著迎出來。

  袁香兒飛快跑進庭院,「師娘,我回來了呀。」

  「我的香兒回來了,快讓師娘看看瘦了沒?路上可還順利,有沒有受什麼委屈?」

  雲娘拉著她的胳膊,左看右看。

  袁香兒挽住她的胳膊,膩在她身上撒嬌,「我什麼都好,就是想師娘了。」

  咕咕咕的聲音響起,錦羽張著小小的袖子跑過來,一雙白生生的小手高高舉在袁香兒面前,

  袁香兒一下將他抱起來轉了個圈,「我也想錦羽了,錦羽看家辛苦啦。」

  錦羽轉在空中發出一連串咕咕咕地聲音。

  笑鬧一通之後,袁香兒將遠遠躲在後面的胡三郎提了出來,

  「師娘,這是三郎,以後就住這裡。」袁香兒介紹道。

  胡三郎此刻現出人形,是一個小小少年的模樣,頂著耳朵和尾巴,躲在袁香兒身後探出腦袋,用一雙烏溜溜的眼睛警惕地看雲娘。

  「阿,好可愛的三郎。以後就是家裡的一份子啦。」雲娘彎下腰,用柔軟的手掌輕輕摸了摸三郎的腦袋和耳朵。

  看見這個人類果然如袁香兒所說地並不排斥自己妖魔的形態,胡三郎鬆了口氣,

  「嗯,我很乖的,會打掃院子,還會做飯。吃,吃得也不多。」

  「好乖的孩子,你喜歡吃什麼?晚上做你喜歡吃的菜。」

  「他和我一樣吃小魚乾就好。」烏圓的聲音冒出來。

  「這是烏圓。」袁香兒指著輕裘金靴,髮辮飛揚的少年說道。

  「哎呀,原來我們烏圓長得這麼漂亮。」雲娘舉袖掩著嘴。

  烏圓被這麼一誇,很快就冒出了耳朵和尾巴,乾脆變回小小的山貓,蹭到雲娘的腳邊,昂著脖子喵了一聲,

  「喵,晚上想吃魚片火鍋。還要乾炸小魚乾。」

  「行啊,行啊,都依我們烏圓的。」

  「錦羽站在這裡,師娘你還看不見,但他也很喜歡師娘。」

  地面上突然憑空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腳印,那雙腳印繞著雲娘轉了一圈,讓雲娘知道了他的存在。

  然後,袁香兒伸手牽過最後一個人。

  「這就是南河了,師娘。」

  「南河?」師娘看著眼前和袁香兒並肩而立,鐘靈毓秀的少年郎君,「就是……那個南河嗎?」

  袁香兒感到南河的手心微微出了汗,她稍稍用力捏了捏那寬厚的手掌。

  「是的,他就是小南。我特意帶他來給師娘看看。」袁香兒加重了最後幾個字的語氣,握著南河的手始終沒有鬆開,她感到那隻手同樣用力回應了她。

  晚餐吃的是火鍋,就設在庭院的簷欄下,烏圓一會忙著帶三郎見識他的玩具和別墅,一會忙著給錦羽講一路的見聞,忙得滿院子亂竄。

  紅紅的碳火和骨碌碌滾著的高湯,香氣和歡樂在庭院中彌散。

  「真好,多了這麼多人,好像又和從前一般熱鬧了。」雲娘似乎十分高興。

  「之前沒來得及和師娘介紹他們。如今我想想既然大家明明生活在一起,也沒必要瞞著師娘才對。」

  雲娘隔著銅鍋蒸騰的白霧,給袁香兒布菜,「香兒你做得很好。其實我心中一直想見見他們的樣子。你師父當年很少和我介紹他的妖精朋友,所以我也只是偶爾看見他們的影子罷了。」

  「為什麼師父不願告訴師娘呢?」袁香兒有些不解地問。

  「或許他當時覺得人妖之間,緣分過於短暫,不如不用相識得好。」雲娘伸手摸了摸袁香兒的腦袋,「你雖是你師父的徒弟,卻不必樣樣學他,走你自己想走的路即可。」

  回到家中的日子,親切而愉快。

  三郎很快有了屬於自己的屋子和玩具,每日和烏圓、錦羽三隻小妖精追著滾動的藤球在院子裡歡快地跑來跑去。

  袁香兒查閱了大量有關龍族的資料,細細密密做著筆記。

  這一日,她盤坐在炕桌邊,從師父留下的一大堆古籍文獻裡翻找自己需要的東西。

  「龍族乃是上古神獸,力量強大。我們不是對手,若是我渡過離骸期,修煉個數百年,或還有一爭之力。」南河坐在桌案邊看她抄抄寫寫,一條銀白的大尾巴從身後露出來,在炕床上掃來掃去。

  「這世界上強大的東西多了去,也不能一個個都靠打服。」袁香兒頭也不抬地翻這書頁,「我感覺阿青之前給的思路就不錯,我再細細查一下龍族的喜好,認真琢磨琢磨。」

  「小南,我很喜歡阿青和渡朔,總想幫他們一把。」袁香兒咬著筆頭翻書,伸手把南河的尾巴撈到腿上,順著那毛茸茸的手感來回揉搓,「我想著妙道那般重視水靈珠,我們如果真的能得到水靈珠,或許能用它和妙道換取渡朔的自由?」

  「總而言之,我會小心行事,不會衝動。你覺得呢?南河?」

  她說了許多,沒聽見回復,鼻子裡突然聞到一股獨特的甜香,她轉頭一看,半人形的小南早就軟軟趴在了炕桌上,而自己的手掌正正握著人家的尾巴根,那條毛茸茸的尾巴在自己的手裡顫慄著抖個不行。

  「啊。」袁香兒抱歉地鬆開手。

  南河面紅耳赤地撐起身體,他的心中既羞又憤,就在剛剛,自己竟然對阿香起了極其污濁的念頭。

  他自幼離開種群,在叢林間過著東躲西藏的生活,對成年伴侶的相處方式沒有瞭解的途徑。在他的心目中從來不知道,除了彼此舔袛,相擁而眠,還有其它的親近方式。

  曾有一夜他誤入人類的花街,聽見了一些不該有的景象,對他來說那完全是兩性之間對另一半單方面的欺壓和褻瀆。他曾經深以為恥,但想不到自己如今竟然能對阿香產生同樣污穢的念頭。

  阿香對他這般溫柔,還承諾和他一生相守,給他甜蜜的親吻和撫摸。

  自己的心卻這樣的髒。

  南河拔腿就想往外跑。

  袁香兒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又好氣又好笑,「你要去哪裡小南?」

  南河耷拉著頭頂的耳朵,不肯轉過身來。

  「你要去哪裡,小南?不能再泡冷水啦。」

  她慢慢把南河拉到身邊坐下,將桌面的紙筆推到一旁,湊到他身邊細細私語。

  「小南,你好香啊,」她輕輕聞他的脖頸,「阿青說這是你們某種特殊的時期才會有的味道。」

  看到身邊的人坐如針墊,袁香兒勾連了契約,將話語直接說進他的腦海中,「你這樣是不是要我幫你一下?」

  「不……不用。」(要,要的。)

  「那要怎麼幫呀?」纏綿悱惻的氣音同時響在他的耳邊和腦海,帶著笑,帶著一點戲弄的意思。

  「摸,摸一下尾巴就好。」(像昨天那樣親我,摸我耳朵,摸我尾巴,我就很舒服。)

  「只要摸尾巴就可以了嗎?」

  (請快……快一點)那聲音都快哭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1 06:48 PM

第六十四章

  袁香兒喜歡擼毛絨絨,特別是擼毛絨絨的大尾巴,更能極大地滿足她身為毛絨控的癖好。

  但此刻,看著那伏在炕上微微發顫的肩胛骨,那散落肩頭的淩亂銀絲,袁香兒的心底突然突然升起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就像在烈日下想要甘泉,在饑餓時渴望麵包,有一種難以描述的本能在心底悄悄抬頭。讓她想看著這句身軀被染上顏色。

  彷彿一萬隻螞蟻從心尖上爬過去,酥酥麻麻的讓她忍不住咬住了嘴唇。

  她把那條又肥又厚的大尾巴光明正大地握在手裡,輕輕用十根指頭來回輕捏。再看南河,只看到他一瞬間繃緊了脊背,雙拳緊緊攥著床單,手臂上結實的肌肉鼓起了漂亮的弧線,他把腦袋死死埋在床上,從後背的角度看過去,只見耳朵和脖頸一片通紅。

  袁香兒的指腹從尾椎開始一點點揉搓,提起那尾巴尖尖細細揉捏。那人漂亮的肩胛骨一下拱了起來,如願以償地讓袁香兒聽見了一聲按捺不住的抽氣聲。

  她捏著那尾巴抖一抖,再把整條尾巴放在手裡,用指尖自尾巴根部開始往上梳理。指尖穿過毛髮,時輕時重地刮過皮膚。

  屋內那股奇特的濃郁香氣在這一刻達到了頂點。

  南河猛地轉過頭,露出了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看過來,他的肌膚瑩瑩生輝,桃花眼裡盛著秋水,芙蓉面上染著春色,明豔無雙,勾得人心動神蕩,把袁香兒看得都呆住了。

  「阿香,」南河撐起身輕輕喚她,他的神色迷離又無助,「你還記不記得第一次看見我的時候?」

  「當時我傷得很重,渾身的血都快流光了,周圍又冰又冷,我以為自己就要死了。」他的眼眸蒙著一層水霧,似乎在迷蒙中回憶到了從前,「突然一個人類的女性從樹叢中鑽了出來,周圍那麼多虎視眈眈等著將我瓜分撕碎的妖魔,她卻渾然不管,一把將我撈在懷中,抱著就跑。」

  「跑回家去,把我抱在溫暖的炕上,餵我吃甜甜的食物,還小心翼翼地替我包紮傷口。那時候我雖然對她很凶,但事實上我的心底已經喜歡上了那個人類的女孩。」南河看著袁香兒,緩緩靠近,「阿香,我喜歡你,從一開始我就喜歡上了你。」

  他拙劣而生疏地吻上了袁香兒的雙唇,「永遠待在我的身邊,永遠別離開我。只要你待在我的身邊,不論你想對我做什麼都可以。」

  袁香兒只覺一條柔軟濕濡的舌頭闖入了自己的世界,初時羞澀生澀,續而變得狂熱激烈,他食髓知味,不斷地索取,幾乎要從她的咽喉中勾了那魂魄而去,滾燙的呼吸胡亂地落在袁香兒的肌膚上,她幾乎不能區分彼此的心跳聲。

  雲娘帶著虺螣進來的時候,袁香兒還坐在院子中捂著臉回憶早些時候那個意亂情迷的吻。

  袁香兒不在家的這段時日,虺螣時常來探望雲娘,對這個院子已經十分熟悉,

  她繞到袁香兒身後,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把她唬了一跳。

  「想什麼呢,阿香,喊你半天了。」

  「阿螣,你什麼時候來的。」袁香兒拉著虺螣的手,見到她很開心。

  「來了半天了,就看見一個人在嘿嘿嘿的傻笑,也不知道高興些啥。」

  「好香啊,你這是什麼味兒?」虺螣湊近袁香兒身邊,抽了抽鼻子,恍然大悟,「不會吧,這麼快?南河長大了?」

  袁香兒笑著掐她一下,算是默認了。

  她湊近袁香兒耳邊悄悄道:「你這就盤他了?」

  「胡說,我又不是你們蛇族,」袁香兒推她一把,面色微紅,「我啥也沒做,就幫他摸了摸尾巴。」

  虺螣遮著袖子嘿嘿嘿地笑了,「傻子,你大概不知道吧,天狼族的尾巴……嘿嘿嘿。」

  兩人久別重逢,先彼此互掐了一番。

  「對了阿螣,我這次認識了一位朋友,名叫胡青,是九尾狐呢,如今也住在天狼山上,改天認識一下一起玩啊。」

  「好呀,九尾狐可是少見,便是狐族隱居的青丘都尋不出兩隻來。」

  此刻,她們口中的那胡青,正陪在渡朔的身邊,站在那間破舊的山神廟中。

  這裡腐朽而寂靜,殘缺的神像,倒塌大半的樑柱,神壇上厚厚的塵土,地面荒草叢生,角落裡張滿了白色的蛛網,一隻蜘蛛似乎被驚嚇到,匆匆忙忙從屋頂垂下蛛絲,逃一般地不見了。

  胡青搖搖了身後九條尾巴,感到十分的不適。在她的記憶中,這間小小的廟宇,永遠是這片山林中最熱鬧的地方,香火繚繞,瓜果祭拜,進進出出著各種年紀的人類。其中混雜著像是她們這樣的小妖精。

  她不安地看了看身邊的山神大人,陽光從破了屋頂投射下來,正正在他冷淡的面孔上打出清晰的光影。

  渡朔看著自己的神像,那石神崩壞了一半的面孔,眼下裂著一道溝壑,看上去彷彿哭泣著嘲笑自己一般。

  他想起自己敗給了妙道的那一天,被鎮魂鎖鎖拿拖著走出了這裡,跌跌撞撞走在人類的村落中。那些曾經得到過自己無數幫助的人類,遠遠地躲著,露出了嫌惡驚恐的神情。

  「妖魔,滾出我們村子。」一個抱著孩子的婦人丟來一團污濁的泥巴,她手中抱著的那個孩子去年險些病死,是自己聽見了她的祈求,親自施展術法救治回來的。

  「卑鄙的妖魔,快點滾出這裡。」丟石頭的老者上個月還跪在他神像前叩拜,感激自己耗費法力降下的一場甘露。

  他狼狽而痛苦地被拉扯著監禁在這座他不知道守護了多少年的村落裡,石塊和泥團接連打在他傷痕累累的身軀上,讓他一時分不清疼痛的是受傷的身體,還是割裂的心。

  「山神大人,我又來看你啦,今天的天氣還不錯,不知道你過得怎麼樣啊?」

  一個蒼老的聲音打斷了渡朔的回憶,渡朔轉過頭去,看見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佝僂著脊背,提著竹藍,正動作遲緩地從門外跨進來。

  那老者看不見隱匿了身形的渡朔和胡青,自顧自的徑直來到供桌前,顫巍巍地從籃子裡取出一碟黃澄澄的橘子,一碟油膏,拄著拐杖慢慢地在露出棉絮的破舊蒲團上跪下,

  「信男什麼也不求,只盼山神大人您早日脫身,安穩順遂。」他雙手合十,虔誠拜了幾拜,半祈禱半念叨,「如今我年紀也大了,腿腳越發得不太好,也不知道還能來這裡幾回,真希望在死之前,還能再見著大人您一面啊。」

  老者說完話,突然看見就在他身前,剛剛磕頭時還空無一物的地面上,一小片小小的羽毛突然出現,靜靜地躺在那裡。

  那小小的羽毛,奇異地有一種似金非金似玉非玉的質感,表面上瑩瑩流轉著瑰麗的光澤,絕不是凡俗中所能見著之物。

  「這……這?」老者疑惑不解,小心翼翼用乾枯的手指撚起那片小小的羽毛,對著陽光看了半天,眼睛突然亮了起來。

  「這是山神大人的羽毛,是大人賜給我的?」他激動地站起身,四處張望,「大人,山神大人,是您回來了嗎?您回來了嗎?」

  回答他的是一片寂靜,一陣微風吹過,殘缺的神像上掉落了一縷塵埃。

  「我知道您回來了,您肯定很傷心吧?」老者哽咽了起來,用勞作了一輩子粗糙的手指抹著眼淚,「不過沒關係,只要您平安回來了就好,只要知道您平安回來了,我這輩子的心願也就了了,可以放放心心地走啦。」

  他匍匐在地上,彎下脊背,磕了一個又一個的頭,歡喜的眼淚掉落在塵埃裡。

  過了許久,老者方才慢慢站起身,開始收拾桌面的祭品。老者的收碟子的手頓了頓,發現祭拜的橘子少了兩個,他不由又轉過頭去擦了一把鼻涕眼淚。

  「大人您可能不知道,當初大家確實很是過分。不過後來,還是有好些子的人心裡暗暗愧疚。最初那幾年,還有好幾個人和我一樣悄悄時常到這裡來祭拜您。可惜這麼多年過去了,他們老的老,走的走。得虧我當時年紀小,方才有幸撐到了您回來的這一天。」

  他一邊收拾著,一邊在口中嘮叨,最終提著那個竹藍,把那片小小的羽毛小心地收在懷中,腳步婆娑向著下山的路上走去。

  走在山道上,身後的暝空之中,依稀傳來了一句話語。

  「戴著它,能夠驅邪辟祟,保你此後安泰,子孫後代邪祟不侵。」

  老者猛然轉過身,努力睜開渾濁的雙眼,想從暝空之中看見少年時代見過的那具身影。

  山風陣陣,草木瀟瀟,破敗的山神廟內寂靜一片。

  「誒,曉得,曉得的,山神大人賜的東西,我細細收著,以後它就是我家的傳家之寶了。」

  胡青站在山神廟內,看著那個蹣跚步行的背影,將手中的兩個橘子遞給了渡朔一枚。

  「人類什麼的,也不是一味的壞,倒也有許多可愛的傢伙。」

  渡朔的目光柔和起來,「我們年歲悠長,些許苦難卻也無妨,倒是他們能夠如此,十分難得。」

  他回過身,向著那具神像伸出手,五指輕輕一抬,神像分崩離析,四散倒塌,露出底座之下一個小小的洞穴。

  洞穴之內,竄出一小道橘紅色的光芒,那道光芒一出,整間神廟剎那間瑩瑩生輝,光華奪目了起來。

  渡朔抬手,將那抹橘光攏在手中。

  「原來這底下還藏著東西,這是什麼?」胡青好奇地問。

  「這叫信仰之力,是我在這裡擔任山神數百年,一點點的積累,也不過得了這麼一點點。這東西雖然收集起來十分耗時,但威力卻是不小。幸好當時不曾被妙道發現。」

  「人類的信仰之力?有什麼作用嗎?」

  「它的用處有許多,但此刻對我來說只有一個用途。」渡朔抬起手指,將手指上那一抹金色塗到鎮魂鎖之上,堅固粗大的鐵索,發出了刺耳的聲響,一點點崩裂,從染上信仰之力的那處截斷。

  「信仰之力,破人間一切兇器。」

  斷裂了的鎮魂鎖光芒大盛,突然間開始猛烈扭動起來,腥紅的鐵鍊在渡朔的身體中進進出出,企圖重新勾連,將這隻妖魔鎖拿。

  渡朔額頭青筋爆出,跪倒在了地上,他一手死死抓住那不斷掙扎的鐵鍊,用力將它們一點一點地從身體內拽出來。

  「大……大人。」胡青痛苦地捂住了嘴,

  眼睜睜看著那腥紅色的鐵鍊一截截的出現,就好像也穿在她的身軀上一樣痛苦。紅色的符文化為電流火花,猙獰叫囂著四處流竄,打在她最敬愛的人身上,但她卻一點也幫不上忙。

  渡朔雙目赤紅,額頭冷汗直流,手掌卻是極穩,毫不遲疑地把那長長的鎮魂鎖一節一節抽離自己的身軀。

  直到鎖鏈剩下最後一小節,他才終於脫力倒了下去,

  「幫……幫我一下,阿青。」他喘息著倒在地上,手指依舊死死抓著扭動著的鏈條。

  胡青慌忙抓住了鎮魂鎖,哆哆嗦嗦抖著手,突然大喊了一聲,閉著眼一用力,終於把那條腥紅的鏈條抽了出來。

  她哇地一聲哭了起來,一邊抽泣一邊匆忙將渡朔扶起來,為他包紮肩膀上猙獰的血洞。

  「不用哭,這不是好事嗎?沒了這道枷鎖,我就自由的多了。」渡朔閉上了眼,「也終於有了戰鬥的能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1 10:24 PM

第六十五章

  清晨,朝陽未吐,雲娘端著一筐雞食來到院子裡,看見一個有著狐狸耳朵和尾巴的男孩哼著小調,拿著掃把在掃著庭院中的落葉。

  「三郎真是個好孩子,這麼勤快啊。」雲娘誇獎他。

  胡三郎在看見雲娘的那一瞬間,下意識就把耳朵和尾巴收了起來。他在人間生活許久,知道人類害怕排斥他們這些屬於妖魔的特徵。

  「在家裡的時候,三郎用最舒服的模樣待著就可以了。」雲娘彎下腰看著他,「廚房裡有剛做好的蔥油餅,三郎餓不餓,要不要先去吃一點?」

  「我不餓,我等師娘和大家一起吃。」三郎乖巧地說著,冒出毛絨絨的耳朵來討雲娘開心。

  小動物們很少有這般乖巧懂事的,他們往往單純而鬧騰。這孩子的拘謹和順從顯然是在人世間鍛煉出來的,雲娘有些心疼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耳朵,

  「蔥油餅,我要,我要。」一隻小山貓從梧桐樹上跳下來,繞著雲娘打轉,「師娘,我可以用它們捲小魚乾吃嗎?」

  「知道你愛吃,準備了剛剛炸好的小魚乾呢。」

  烏圓歡呼一聲,撒腿往廚房跑,「三郎,錦羽,快點,跟我來。」

  在他身邊的地上憑空出現了一串跟隨左右的小腳印。

  「三郎也去吧,和烏圓他們一起去吃。」雲娘對眼前明顯心動卻又猶豫不決的狐狸少年說。

  嘭一團煙霧騰起,掃帚和落葉掉落在地上,一隻小狐狸四肢並用飛快地追著山貓去了。

  院子的大門吱呀一聲響起,那位有著一頭銀色長髮的少年郎君在朝陽初生的晨曦中,背著高高的柴草推開院門進來。他將後背的柴禾卸下來,那一大捆磊得比身高還高的柴禾鬆鬆地提在他手上,似乎比鴻毛還要輕便。

  他看見雲娘在院子裡,規規矩矩地躬身持晚輩禮。

  俊俏又知禮的晚輩總是讓人喜歡的。雲娘打量載著一身露水歸來的南河,發現他的衣物落滿塵土,從肩膀向脖頸延遲出一道紫紅一片的可怖傷痕。

  雲娘知道自從回來以後,這隻小狼夜夜都要去天狼山,帶著一身傷痕回來。最初那幾天他傷重得讓人為他擔憂。令人心疼的是,他總是在清晨悄悄溜進家門,先躲進院子中的柴房,整理傷口,更換衣服,勉強收拾得看不太出端倪方才進屋。

  好在最近他的狀況漸漸好了許多,甚至還能騰出餘力來順道打一些柴草或是獵物回家。

  「小南,是有什麼著急的事嗎?為什麼每天把自己弄得這樣傷痕累累呢?」雲娘問他。

  南河將木柴放在柴房外,轉過身來溫聲回話,「師娘,我想要儘快變強一些。」

  「變強一些?」

  「是的,我們要去一趟靈界深處,那裡和人間不太相同。」南河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我需要變得更強一些,好……保護好阿香。」

  這個孩子和烏圓他們又不太一樣,他的性格帶著一絲靦腆,對自己有著親近之意。

  令雲娘感到親切的是,他雖然是妖魔,卻從不將自己排斥在外,不論和他聊些什麼,他總是坦然地相告。不止是他,最近的香兒,以及在香兒的引導下,烏圓和時常來訪的虺螣她們都開始慢慢更為坦然地以妖魔的身份和雲娘相處。

  雲娘漸漸發覺,曾經看起來神秘而遙遠的那些生靈,其實也並沒有想像中那樣恐怖,他們和自己一般無二地生活在同一片星空之下。

  院子的大門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從半開的門扉看出去,可以看見門外出現一位身著青衣,懷抱琵琶的年輕女子,她的身後隱約露出一位白袍男子的衣角。

  「我來,我來,」袁香兒穿過雲娘的身邊,一路向著門外跑去。

  「師娘,這是我兩位朋友,來家裡做客。」鬢髮飛揚的少女一邊奔跑一邊回頭向她說,

  門口處很快響起了對話聲。

  「渡朔,阿青,你們怎麼來啦,快請進。」

  「打擾了。」

  那位秀美溫和的小娘子和她身邊長髮披散,儒雅俊逸的男人,遠遠地向著這裡叉手行禮。

  雲娘的視線有些模糊,依稀回到從前,她的丈夫一路從她的身邊經過,打開院子的大門,迎接客人進屋。

  門外有時會出現一位年輕的術士,有時是一位頭髮斑白的老者,他們的身後隱約跟著一些奇特的生物,客客氣氣地和她打招呼。

  那時候院子裡十分熱鬧,那些特別有靈氣的小動物們鑽來鑽去,枝葉繁密的梧桐樹上時常休息著一隻有著長長翎羽的大鳥,漂亮的翎羽從樹葉中垂落,趴在樹枝上的大鳥懶洋洋地從枝葉間看過來。走廊的木地板下面,也時時會有奇怪的響動,偶爾還能聽見一兩聲低沉的嗓音。

  在知道余搖不得不即將離開自己之後,雲娘一度以為她的日子會過得十分的寂寞孤獨,想不到因為香兒這個小丫頭的存在,這個家漸漸似乎又和往日一般地熱鬧了起來。

  她還記得那也是在這樣一個初春的時節,余搖站在那棵梧桐樹下,轉過頭來看著自己,他手上拈著散落的算籌,一臉的欣喜,雙眸中都帶著點點細碎的粼光,「阿雲,我占了一卦,卦象上說我似乎會有一個小徒弟了。」

  他是那樣地開心,「真是奇怪,連我自己也看不透這個卦象的走勢。這個孩子十分特別,有了她這樣的變數存在,或許會帶來無盡的可能。」

  當時雲娘不能理解丈夫雀躍的心,但如今她卻感謝丈夫將這個孩子留在自己的生命裡。不論其它,這個從小就善良又懂事的孩子在她的師父離開之後,比自己更為堅強而樂觀地撐起了這個家,和自己相互依偎著渡過了最初那段難熬的時光。

  袁香兒邀請渡朔和胡青在梧桐樹下的桌椅上坐下,

  她吃驚地發現渡朔身上的鐵鍊不見了。

  渡朔將一條細化了的鐵鍊擺上石桌,交給了袁香兒,

  「我打算和你一起去靈界,帶著這個不太方便,將來……送我回去的時候,你再把它還給妙道,就說是我自己弄斷的。」

  細細的鎖鏈堆在桌上,還凝固著令人觸目驚心的暗紅色,不用想也能知道渡朔為了取下它經歷了什麼。

  袁香兒瞳孔收縮了一下,

  「越往靈界深處走,越是妖魔的世界,和人間大不相同,間或還有上古大妖出沒。」渡朔看了南河一眼,微微點頭示意,「雖然有南河在你身邊,但我還是想和你們一起去。」

  他不放心袁香兒和南河深入靈界,一探龍穴,想要跟著去,為此不惜拔出限制自己行動的束魔鎖。

  南河開口道,「你弄斷了這個,回到妙道身邊的時候,他只怕不會輕易放過你。」

  「不放過又能怎麼樣,他左右也只有那些手段,我都見識過了。」渡朔淡淡道。

  胡青抱著琵琶的手指微不可查地抖動了一下,她迅速低下頭,掩飾了眼神中的憂心忡忡,

  「我也想和你們一起去,」她很快地抬起頭說,「我從來就很喜歡人間美食,學了不少,這段日子又刻意學習準備了,聽說那位青龍最喜歡吃好吃的,我跟著去可能也能幫上一點忙。」

  袁香兒看著擺在桌上那帶血的鐵鍊不說話。

  過了許久,她才輕輕點點頭,「那行吧,我為你們準備客房,你們就在我家中住下,過幾日我們就出發。」

  長髮白袍的男子在她的面前化身為一隻漂亮的蓑羽鶴,展開他的寬大有力的翅膀,浮飛上了梧桐樹的樹梢。

  「這棵樹上留著一種很舒服的味道,我在這裡休息即可,不必過多麻煩。」

  梧桐繁密的枝葉中傳下來他的聲音。

  袁香兒在樹下昂著頭,透過層層疊疊的葉片,看見透過間隙的那一點黑白色的羽毛。

  朋友的好意她已經明白,此刻過多的感謝和言語都顯得蒼白,只需要珍惜地接受便好。

  她細細圍著梧桐樹布下了能夠治癒傷口的金鏃召神咒,在陣腳壓下靈氣充沛的靈玉。希望這位朋友為她而承受的傷痛能儘快的痊癒。

  夜幕降臨之後,袁香兒在屋子內,聽見梧桐樹下傳來動聽的琵琶聲。

  「阿青還捨不得回屋裡休息。」袁香兒趴在窗口,朝著屋頂的位置喚道,「小南你在嗎?」

  南河的銀髮立刻從屋簷上垂落,露出他的臉來,他倒掛身軀輕輕鬆鬆躍下,足尖點在窗臺一手撐著窗櫺低頭看袁香兒。

  「真好聽啊,我喜歡阿青現在的琴聲,不想再聽見從前那種悲傷的曲調了。」袁香兒靠在窗邊,遠眺夜空中的星辰。

  「我也喜歡。」南河從窗臺下來,來到袁香兒身邊,「阿香,你心情不好?」

  袁香兒一手托著腮,聽著夜色中悠悠琴音,「之前,我聽說了渡朔的故事,心中有些不忍,因而幫了他一把,不過是順勢而為解他一時之危。其實並沒有付出什麼,可是他……」

  她沒有說下去,但南河聽得懂。

  渡朔雖然說得輕鬆,但依國師那樣偏執而狠毒的性格想必不會輕易放過他。除非能夠解除他們的主僕契約,否則一旦渡朔回到仙樂宮內,等待他的日子可想而知是怎樣的殘酷。

  因為袁香兒打算進龍穴一探,胡青忙忙碌碌收集食譜,南河日以繼夜提升實力,而渡朔無懼觸怒國師,親手扯斷了制約自己行動的枷鎖。

  他們這些妖魔們,不論好惡,總是單純而濃厚。

  袁香兒想起了很多事,自己將烏圓從獸夾中放出,烏圓便記在心中許多年,並成為了她的第一位使徒。她把受傷的南河從森林中帶回來,南河將自己整個人都給了她。她對渡朔伸出了援手,渡朔不惜代價,只為在靈界中護自己周全……

  「我不會讓他再回去了。」袁香兒輕輕說了一句。

  曾經順勢而為,模棱兩可的想法,今日之後成為她必須做到的目標。

  「我不打算把他還給妙道。」袁香兒目光堅定地看著南河,「南河,你覺得我能做到嗎?」

  「我和你想的一樣。」南河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掌,「我們一起試試。」

  袁香兒很喜歡這樣的南河,他沒說我是為了你去做此事,讓我替你去做此事,而說的是我們一起去。

  我也這樣想,我們一起去,我們一起來面對這件事。

  這簡直是世界上最好聽的情話,它意味著你的伴侶對你的認可。他不以你為弱者,而是平等相待,相互扶持,攜手同行。

  說起來很奇妙,明明南河和她是屬於不同的種族,但是很多時候,甚至用不著使徒契約,他們彼此之間的心意都是相通的,能感受到對方細微的情緒變化,他們總是能夠相互幫到對方。

  更是能有著共同想要去做的事。

  「怎麼又受傷了,脖子那裡都淤青了。」袁香兒踮起腳尖,看著南河露出衣領的一截脖頸。

  南河伸手扯了扯衣領,「一點小傷……」

  然而他的心上人已經湊近了過來,本來有些疼痛的脖頸被那羽毛般的呼吸輕輕掃過,立刻變得酥酥麻麻,

  「我知道你又要說一點小傷,舔舔就好。」柔軟的話音纏繞在南河耳邊,「不過這個位置你舔不到吧,讓我幫幫你?」

  那人語調說著說著就帶著股撩人的味道,然而南河已經分辨不出她說了些什麼,他的衣領被人拉了拉,眼前的親愛的人吻上他的雙唇,用那致命的舌尖從心底最深的地方,勾出了一抹濃郁的甜香來。

  ……

  出發前往靈界之前,家裡來了一位不受歡迎的客人。

  錦繡法袍,神色倨傲,正是妙道那位年輕的弟子雲玄。

  袁香兒在院子中和他說話的時候,三郎一個沒注意,正巧從庭院裡跑過,看見這位曾經追殺過他的法師,嚇得四肢打滑想要找地方躲起來。

  「果然,這隻小狐狸是被你藏匿的。」雲玄不悅地沉下臉色。

  「道友,三郎已經是我的使徒了,你這是特意到我家來,找我鬥法的嗎?」袁香兒並不怕他,

  雲玄身後跟著一位穿著黑褐色胡服的妙齡女子,正是雲玄的使徒。

  隨著主人的情緒變化,那位使徒至眉毛以上的半張面孔瞬間被白黑相間的羽毛覆蓋,雙目一時化為淩厲的鷹眼,兇狠地眼神盯住了三郎。

  狐狸天生就懼怕老鷹,三郎忍不住後腿打顫。

  一隻手掌從後面伸了過來,在小狐狸的頭頂上摸了一把,

  「怕什麼。」南河出現在了他的身邊,摸著他的腦袋,看了那隻雌鷹一眼。

  那位使徒想起當初被南河一招之間掐住脖子拍在地上的情形,瞬間退化了淩厲的形態,往雲玄身後躲了躲,悄悄扯了扯雲玄的衣袖。

  雲玄想起師尊交代的正事,不得不按捺下脾氣,自覺低聲下氣地說,「一隻小狐狸而已,我不是為了這麼一點小事來的。」

  「師尊遣我來一問,如今春日融融,天氣和暖,正是出行的好時節,道友答應師尊之事,因何這許多時候還不見動靜?」

  「這位真人,你有去過龍穴嗎?」袁香兒不緊不慢地在桌邊坐下。

  「那隻青龍的巢穴,在靈界深處,那裡……我們不太方便進去。」雲玄的面色微微一紅,他不僅沒有去過龍穴,更是連靈界的邊緣都從沒踏入過半步。

  洞玄教在靈界脫離人間,人妖兩族逐漸分離之後,四處滅殺少量滯留在人間的妖魔,行動時從來都是不論老幼一律斬草除根,毫不留情,是以在妖魔中的名聲很不好,不少僥倖逃脫,進入靈界的妖魔對他們更是恨之入骨。

  故而他們不敢輕易進入妖魔的地盤,在那靈力充沛的地界,完全是屬於妖魔的領地,生活著眾多著實力強橫的大妖們,更有上古神獸遊走其間,便是他的師父妙道仙君也極少輕易涉足。

  「你也知道那裡很危險。我當然也不想平白丟了小命,所以總要做一些準備工作的嘛。」

  袁香兒先前消極怠工,如今實著已經拿定注意要得到靈珠。但免不了要先抱怨一番,她將自己整理的資料給雲玄展示,掰算著手指道,「我既要打聽龍族的喜好,龍穴的位置,還要準備足夠的符籙,法器這些東西,有那麼容易的嗎?你回去和國師說,請他耐心等著,我肯定為他跑一趟就是,至於成不成,那我就不能保證了。」

  她這句話中,含了一個巧妙的試探,雲玄沒有聽出來,急切地回答道:「你一定要盡力,師尊說了,只要道友能為他取回水靈珠,他都必定慷慨給予厚贈,我們洞玄教乃是天下玄門正宗,教內奇珍異寶無數,道友難道沒有想要的東西?」

  這樣看來,妙道想要得到水靈珠的心可能比自己想得還要重,只不知道他拿這顆珠子到底要做些什麼,又能不能捨得用渡朔來交換。

  「可是我好像並沒有什麼特別想要的東西,」袁香兒一派少女天真單純的模樣,「而且我想著國師他老人家身邊什麼靈寶沒有,又哪裡會真的執著於這麼一顆避水珠子,說不定就是消遣著我們晚輩玩兒的試煉吧?」

  「不不,你千萬不能這樣想,師尊他這些年為了這顆水靈珠可謂費盡了心力,他對此此十分重視。」雲玄說到此處,不免露出一些豔羨的神色,「說起來,此事對道友實乃天賜良機。師尊有通天徹地之能,這世間不知多少人想得他之青睞,只要道友能替師尊達成心願,不論是要天材地寶,長生秘藥,還是絕世法器,我想師尊無有不應的。但凡得之一二,在修為之上都可謂大有裨益。」

  「那行吧,我盡力而為便是。」袁香兒似乎被說動了。

  妙道那裡有長生秘藥,有絕世法器,有天材地寶,都可以同意換這顆珠子,那麼一位使徒應該也是捨得的。

  雲玄眼看說動得袁香兒重視,沒有壞了師父的託付,心裡鬆了口氣,慎重地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這是師尊親筆手書,記錄了一些他對靈界的瞭解,你可以看一看,或許有所幫助。」

  袁香兒接過來,和自己的筆記相互對照。奇怪的是妙道的字跡她看起來十分眼熟。

  在師父的書房中收集有眾多手抄的各門派的典籍秘法,其中以洞玄教秘法最多,袁香兒從小看得熟悉,如今看著妙道的信件,才發現那些竟然大多是妙道的手筆。

  看起來這位國師和師父真的曾經是朋友,至少有過一段時間極為親密的往來啊。袁香兒在心中這樣想,他那樣痛恨妖魔,卻又和師父成為朋友,也是一個十分矛盾的人。

  天狼山靈界邊緣,有一座寶石累砌成的宅院。

  此刻的庭院之內,九頭蛇頂著掉了四個腦袋的脖頸,憤憤不平地傾述,

  他餘下的五顆頭顱七嘴八舌地一人一句,「太過分了那隻小狼。簡直欺人太甚。」「你看看,我沒去找他麻煩,他竟然一次次找上門來,要不是我腦袋多,估計早就死在他手中了。」「長出四個腦袋得花好長時間呢。」「我早就說了,要趁早下手,你們都不緊不慢的,現在他越來越厲害了。」「如今該怎麼辦?真是太倒黴了,或許我們又得回到被天狼統治的時代。」

  「哈哈哈,」厭女赤著腳盤坐在石桌上,指著他哈哈大笑,「你這個樣子太好玩了,他應該砍掉你八個腦袋,只留下一個看看,這樣你看起來說不定能好看一些。」

  「沒辦法了老友,確實不是對手。剛開始我還能重傷他,現在我只能被他追著跑。我對他算是服氣了,已經不打算要天狼的皮毛了。」老耆頂著碩大的腦袋坐在桌邊吸溜吸溜喝著熱茶,雙手接過婁椿端給他的杏仁酥,「謝謝啊,這個很好吃。」

  對很多妖魔來說,實力是最容易讓他們認可的事物,尊敬並且崇拜強者是大部分妖魔的共知。一旦認知到實力的差距,他們會立刻改變自己曾經的態度。

  「已經只能這樣了嗎?」九頭蛇捧著茶杯萎靡了,「那好吧,噢我可憐的腦袋們,就這樣白白犧牲了。」

  「也沒什麼關係吧,他還沒有殺了你們的能力,頂多砍你幾個腦袋練練身手。你們小心避一避,等他渡過了離骸期,不再需要妖丹淬煉身體,也就不會這麼兇殘了。」厭女白嫩嫩的小腳垂掛在桌子邊緣搖晃,「何況我聽說了,他們要去靈界深處,尋找那條青龍。」

  「是嗎?」九頭蛇和老耆變得開心起來,他們互相慶祝,「希望那隻天狼早日被那條貪吃的龍吞下肚子裡去。」

  一聲鶴唳從空中傳來,一隻蓑羽鶴在空中盤桓一圈,停在了院子內的一棵蒼松上,化為一位身披白袍的年輕男子,長長的黑髮順著他的肩背散落下來,他立在樹梢,居高臨下地冷冷看了庭院中的幾人一眼。

  「好……好強大的氣場。」九頭蛇哆嗦了一下,「這是誰啊?」

  老耆:「不知道呢,從前沒見過,不是我們這片的妖魔。」

  就在此時,一隻威風凜凜的巨大天狼從天而降,背上還馱著一位人類的少女。

  「婁太夫人,阿厭,我路過這裡順道來看看你們。」那位少女開心地揮手打招呼。

  騎在她身下的天狼寒冰一般的眼眸轉過來,瞥了九頭蛇和老耆一眼,他們剛剛的對話顯然被聽見了。

  九頭蛇整個身體都縮小了一圈,被砍斷的四處脖頸莫名疼痛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2 09:16 AM

第六十六章

  「真的要去找那隻青龍?回頭別把自己填到龍肚子裡去。」厭女坐在桌上,一如既往的冷淡,

  「嗯,大概又要離開一段時間,所以特意過來看看你和婁太夫人。」袁香兒已經習慣了她的彆扭,並不以為意,領著南河、烏圓、渡朔和胡青在厭女的院子裡坐了下來。

  因為路途比較危險,便沒有帶胡三郎和錦羽兩個小傢伙。臨走的時候,三郎有些懨懨不樂,袁香兒特意把他單獨叫到一邊,

  胡三郎耷拉著耳朵,抬起濕漉漉的大眼睛看她。

  「三郎,你看啊,這個家裡師娘她是凡人,錦羽還是個不能化形的孩子。叫我出門在外怎麼能放心得下,只好把這個重任託付給三郎你啦。」

  三郎抬起頭來,「我……我幫你看好他們。」

  「真是辛苦三郎了。」袁香兒摸摸他的腦袋,「我們三郎既聰明,又能幹,會變各種形態,還熟悉人間事物。幸好有三郎你在,把家裡交給你我才放心。」

  小狐狸頓時挺起胸膛,眼睛亮晶晶的,高高興興地一手拉著錦羽,一手被雲娘牽著,把袁香兒等人一路送到大門外。

  當然,本來袁香兒是想將烏圓也留在家裡,可是他偏偏在此事上特別聰明,口中答應得好好的,一轉眼就跟了上來,

  「哼,你休想忽悠我留下,我爹每次出門不想帶我的時候,都是用這些藉口的。」跟到半路被發現了的烏圓氣鼓鼓地說。

  袁香兒只好把這隻小山貓提上來,放在他最喜歡蹲著的肩頭。

  「阿厭你熟悉那位青龍嗎?」坐在桌邊的袁香兒問厭女。

  「不熟悉。」厭女搖頭,「只知道很能吃。」

  九頭蛇和老耆趁著他們沒注意,正悄悄往外走,渡朔舉袖攔住了他們,

  「和兩位請教一下,知道那隻青龍的消息嗎?」

  他口中說得客氣,強大的威壓卻如凜冽的刀刃一般撲面而來,激起了老耆的好戰之心,他厚厚的嘴唇抖了抖,就要放大本體挑戰。

  五頭蛇一下拉住了他衣袖,長長的脖頸湊到他耳邊勸說,「他們那麼多個,打起來我們數量上吃虧啊,就是那個人類的雌性都十分厲害,最初我還打得過那隻小狼,正在欺負他,就是這個人類突然冒出來,抬手三張靈火符,差點把我烤熟了。」

  他這邊拉住老耆,還在脖頸上的五個腦袋轉過來,面具一般的臉上眼睛彎起來,一個腦袋一句話地說了起來,「那隻青龍,我知道一些。」「好吃懶做性格還特別不好。」「每次去人間吃東西,吃個六十年,回來除了睡覺基本啥事不幹。」「也不是什麼事都不幹,這位青龍除了喜歡美食還喜歡漂亮的男妖精,幹下了不少黑歷史。」「所以才說龍性最淫,這麼多年不知禍害了多少生靈,和牛生了麒麟;和豕生了象;和馬生了龍馬……」

  所以說一睡六十年是指這個意思的嘛?

  「我以為青龍是男性,原來還是一位女性嗎?」袁香兒捂著腦袋問。

  「龍族乃是鱗蟲之長,能幽能明,能細能巨,能短能長,他們沒有性別之分,完全依照自己不同時期的喜好來展示外形。不論雌雄都能夠孵育龍蛋。」

  袁香兒感覺打開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告辭離開的時候,厭女說道:「玲瓏金球可震懾、拘拿一切鬼物靈體。若是經過酆都幽冥,那裡鬼物眾多,記得用它護身。」

  袁香兒蹲下身和她道謝,伸手將她一直戴在頭上的那頂帽子正了正,順便掐了一把她那白嫩嫩的小臉。

  離開厭女的屋子之後又順路去見了一趟虺螣,

  虺螣送了一個小藥盒,裡面裝了她們蛇族的特效藥。

  「這是解百毒的,這是治燙傷的,這是讓敵人手腳無力,四肢癱軟的,這是……」她靠近袁香兒耳邊,悄悄咬耳朵,「這是那事的時候用的,嘿嘿。」

  告別的時候,袁香兒騎著南河在天空越飛越高,還看見地面上的虺螣和韓佑之在依依不捨地拼命揮手。

  帶著朋友們的禮物和祝福,一行人向著連綿不絕的十萬大山深處飛去。

  厭女的石屋用寶石堆砌,虺螣的木屋用硬木搭蓋,雖然十分別致,但總歸是人類建築的模式。但是伴隨著他們的一路深入靈界,林中的景象開始脫離人間的範疇,植物在靈氣充沛的環境下瘋長,巨大茂密且多樣化。

  一棵棵參天大樹高聳入雲,樹冠亭亭如蓋遮蔽了天空。臂粗的古藤四處垂掛,袍子和蘑菇在潮濕的角落層層疊疊的生長,青綠色的苔蘚點綴著細碎的小花,空氣中飄搖著絲絲縷縷的絨花。

  巨大的石像和一些破敗無人的房屋被繁密的植被覆蓋,昭示著此地曾經也有過人類活動的痕跡,他們或許被遺忘在此間上百年,如今只能掙扎著露出一些斑駁而的部位,透著悠久古樸蒼涼之感,沉默著等待自己被完全掩埋的命運。

  一個小小的半透明的靈體從露出地面的樹根上用力鑽出來,人形的細胳細腿,沒有五官,半透明的小小身軀歪歪扭扭走了幾步,就開始歡快地在草地上跑了起來。

  被靈力滋養的森林間,無數這樣新生而懵懂的生靈一個個地冒了出來。

  一隻巨大的蜥蜴從樹幹上飛快地爬下來,分叉的長舌頭一吐一伸,吸溜一下將那隻剛剛誕生的小小靈體捲進了口腔中。

  他那冷漠的眼珠轉過來看了袁香兒等人一眼,和出現時一樣迅速離去。

  「啊,這樣就被吃了,好像有些可憐,他才剛剛出生。」袁香兒說。

  南河道:「靈界內的靈炁充沛,能夠滋生出大量的靈體,但同時也在叢林中被大量淘汰,不斷吞噬同伴的靈力成長,最終能夠成為實力強大的大妖者萬中無一。」

  「原來妖魔的世界生存這麼的殘酷啊?」

  「雖說是如此,數萬年來,隨著時間的積累,妖魔的數量卻也變得越來越多。可是不知道從哪一天起,天地之間靈氣的流通開始變少。靈界和人間界正漸漸被剝離開來。」

  「絕地天通,使人妖不擾。看起來像是哪位大能的手筆啊。」

  「不論怎麼說,如今幾大靈界之間雖然彼此能夠連同,但卻全都在漸漸遠離人世,特別是最近幾年,靈氣枯竭得異常迅速,即便是天狼山這樣和人間接近的靈界,入口也在不斷變化和減少。也許再過不了一百年,妖魔所在的靈界就真正從人類的視野中消失了。」

  這裡正說著話,不遠處的叢林裡穿過一隊飄行在半空的隊伍,隊伍之內旌旗無風自飄,一位容貌俊美的男子懶散地坐在一頂華美的肩輿上,肩輿無人挑抬,卻能淩空飛行,幾條穿著衣服戴著帽子的鯉魚跟隨在轎子四周,遊動在森林的綠蔭下一路前行。

  袁香兒十分稀罕地看了半天。

  又過來一位衣袖飄飄的少女,那女孩面容乾淨,神色冷淡,穿過她們身邊飄然遠去,紫色的衣袖隨著她的飛行被風鼓起,飄飄如仙。但她的身邊卻跟隨圍繞著數個小鬼的頭顱,那些小小的鬼物面色青白,頭上長著尖角,沒有身體和四肢,神色卻是或猙獰或愁楚或是嘻嘻哈哈一路笑去。

  時不時會有詭異的妖魔從身邊路過。

  「將來妖魔不會再留在人間了嗎?」袁香兒的心中有些沮喪,對她來說和這些精靈們生活在一起的歲月奇妙而有趣,但是在未來,這些生命將漸漸不再會出現在人間。「大家都願意的嗎?就這樣離開生活了幾萬年的世界。」

  「妖魔的壽命綿長,時間觀念淡薄,我想許多妖魔甚至沒明白發生了什麼,他們慢慢悠悠地跟著靈氣走,溜達在靈氣充沛的靈界,以為可以隨時回到人間玩耍,或許等他們回過頭時,身後那個熟悉的人類世界,早已經不見了蹤跡。」

  「這對人類來說是一件好事。」渡朔聽著他們的聊天說了一句,「人類的身軀太脆弱了,將來不再和妖魔生活在一起,他們就不用再懼怕力量強大的妖魔,敬畏琢磨不定的鬼神,清清靜靜互不攪擾,各自生活,想必他們能過得更好。」

  「世事難料。倒也不一定就是好事。」袁香兒想起自己重生之前那個沒有妖魔的世界,「人類這種生物,一但失去了天敵,就會迅速地繁衍出龐大的數量,然後開始毫無底線地破壞環境,甚至自己折騰毀滅自己的武器。而且靈氣枯竭的世界裡,再也不能修習術法,也無從追尋長生之道。我感覺人類或許會把自己的路走得更窄。」

  幾人聊著天,穿出了這片森林,眼前的視線豁然開朗,在一片巨大的盆地中,出現了一個眾多妖魔彙聚的集市。形態各異的樓亭台閣,依山疊嶂。

  五彩琉璃的三層小樓懸空而立,仙樂般的歌聲隱隱回蕩,一道銀白的瀑布從欄杆間流淌出來,高高的傾瀉下去。再更高處蜂巢一般的巨大建築掛在山壁上,有著透明雙翅的俊美少年從小六邊形的窗口不穿鑽進鑽出,在蜂巢下的地面上,微景觀一般的細小房屋連成一片,身材微小衣冠齊整,頭上長著觸鬚的小人穿行走動……

  街道之上,張燈結綵,兩側是熱鬧開張的商鋪和擺攤的小販,居中穿行著高矮差別巨大,形態各異的妖魔們。

  「原來這裡也有集市啊?」行走其間的袁香兒感到十分新奇。

  「有的,這是妖魔的集市。還有鬼物的集市,另外也有少量人類的集市。」烏圓蹲在她的肩頭說話。

  「這裡也有人類嗎?」

  「當然也有,他們是在最初的時候隨著靈界一起遷移過來的,但上百年過去了,生活在這裡的人類已經十分稀少。當然還有那些千百年前便得道成仙的修士,他們倒不懼妖魔生活在這裡,不過他們這些人已經失去肉身,修成靈體,大約也不能算是人類了。」

  袁香兒擠在妖魔中行走,好奇地四處張望,道路上喧嘩熱鬧,除了行人的長相和售賣的東西不同,幾乎和人類世界沒有太大的區別。

  「新鮮的冉遺魚,食之不寐,可禦凶。便宜賣了啊。」

  「畢方的翎羽啊,稀罕貨,只換不賣。」

  「虎蛟內丹,質地純正,走過路過看一看。」

  這些妖魔吆喝的東西都是些什麼,袁香兒大部分都沒有見過。

  轉過路頭,一個被眾多妖魔圍繞著水泄不通的攤位讓袁香兒大吃一驚,

  那裡搭建了一個高臺,檯面上布有一張貴妃榻,鋪著軟墊,後設華美的屏風羽毛,貴妃榻上坐著一個衣冠楚楚的人類男子,他身上既沒有枷鎖也沒有任何制約,並沒有流露出袁香兒想像中的抗拒神色,而是高高興興坐在位置上,一點沒有因為自己成為拍賣物而感到任何難堪悲憤。

  一位身材矮小的妖魔,站在臺上賣力吆喝,「罕見的純種人類,他會煮好吃的食物,會打掃巢穴,會唱歌彈琴,還會縫製漂亮的皮子衣物。只要按月提供金銀和靈石,便可以把這位人類豢養在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2 09:29 AM

第六十七章

  展示臺上的那個男人,不過斜歪在貴妃椅上,看看書,喝喝茶,做些人類日常習慣做的瑣碎小事。

  圍觀的妖魔卻很快興奮起來。

  「啊,好可愛,好軟萌,看到他喝水了沒?還要用那麼小的杯子,一點一點的喝。」

  「人類真是脆弱又嬌氣啊,可是怎麼那麼戳我,好想養一隻,又怕我養不好。」

  「聽說數百年前,人類是到處都可以見到的生物,現在為什麼這麼稀少罕見了?」說這話的是一隻年紀幼小,出生在靈界不足百歲的妖魔,對他來說,人類彙聚的時代已經是傳說中的故事了。

  逐漸有妖魔開始表達自己想要領養的意向。

  長著青蛙腦袋的瘦小商販跳到台柱邊的木樁上,翻閱著手上的一疊卷宗。

  「窮奇大人,您不行,您有吃人的歷史。現在人類在裡世已經接近滅絕,不能再充作食物了。」

  紅色毛髮,身材魁梧,尖牙突出的強大妖魔不高興地嗤了一聲,轉身離開了人群。

  他離開之後,一位聲如哄鐘,肌肉虯結,額生雙角的大妖,給青蛙商販付了昂貴的價格,買下展臺上稀罕的人類。

  青蛙腦袋的商販拿著幾頁密密麻麻的飼養注意事項,逐條給他講解:

  「必須準備溫暖的巢穴,舒適的衣物,人類的肌膚很嬌嫩,稍微粗糙的皮毛都能割傷他們的柔軟的肌膚。」

  「食物的準備是重中之重,能吃的東西在裡世很難找到,必須通過專門的渠道購買,千萬不能胡亂餵食,搭配的營養和禁忌事項都寫在這上面了。」

  「每天都必須抽時間帶到外面遛彎,否則容易因為情緒的低落引發精神類的疾病。」

  ……

  「最後每個月必須提供給他金銀和靈石作為零花錢,半年要給一次探親假帶他回家。這些都寫在合同上了,不過比起飼養人類的開銷,這不過都是些小事而已。」

  那位看起來高大而強壯的妖魔,興奮地搓著手,紅著臉,嘿嘿直笑,「知道的,知道的,這些我都曉得。我養過一個人類,成功養到一百二十歲了呢。」

  妖魔中發出噢的一陣敬佩讚歎之聲。

  「她死的時候,我可傷心了,許久緩不過來。」高大的妖魔用虎爪一般的手指抹了抹眼角的淚花,化身為一隻馬身,虎爪,頭生雙角的魔物,在買賣合約上印下自己的爪印。

  展臺上的男子便款款走了下來,主動站在了他的身邊,還伸手順了順他的脖頸上的鬃毛。

  「啊,我死了。他好乖巧,好溫順。」

  「這麼快就主動幫忙擼毛了,聽說人類擼毛的手法特別好,沒有任何一族可以和他們媲美。」

  「人類生活很精緻的,哪怕什麼都不做,就是看他們吃吃喝喝都很有趣。有人的妖魔都是土豪,真是令我羨慕。」

  圍觀的妖魔七嘴八舌議論著,成功得到寵物的妖魔小心地將那個人類駝在後背,自豪地抬頭挺胸踏雲離去。

  袁香兒聽到青蛙長篇大論地呱呱說了半天,才驚覺在妖怪的眼中,人族竟然是這樣嬌氣而金貴的寵物。

  她忍不住問道:「那個人真的會是自願的嗎?居然會有人類願意當妖魔的寵物?」

  從小生活在靈界的烏圓在她的肩頭說:「在這裡,人類的數量極其稀少,妖魔都十分稀罕人類。選擇被飼養的話生活起來會輕鬆很多,應該很少會有不願意飼養的人類吧?我當初就是想看一看人類,又到處找不到,最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跑了無比遠的路,直接溜進浮世,那才遇到了香兒你。」

  被刷新了三觀的袁香兒不得不承認他說得有些道理。

  一路慢慢沿著街道走動,兩側是裝飾浮誇的各種商鋪,裡面擺著無數袁香兒聞所未聞的商品。

  到了華燈初上的時候,他們走進了一家熱鬧非凡,掛著「裡舍」牌子的酒樓兼客棧。

  妖魔對吃飯和住宿的要求似乎十分隨便,因此偌大的集市卻只有這麼一家酒樓,為那些極少數對生活要求較高的妖魔提供服務。

  酒樓裝潢得熱鬧喜慶,在這裡吃飯的客人也大多數衣著華美,談笑風聲,有清純可愛背生雙翼的少女,也有仗劍在手,一衣如雪的鬼面俠客。有身形巨大面容猙獰的大妖,也有袖珍迷你成群結隊的精靈。

  五盆熱氣騰騰的食物端上來,其他人都埋頭大快朵頤,唯有袁香兒看見碗中詭異的食材根本無法下筷。

  難怪妖魔要覺得人類十分嬌氣,他們對待食物不僅是烹飪方式簡單粗暴,食材更是隨意到無法下嚥。

  「阿香,別那麼挑食,裡界就只有這些東西吃,人間那樣精緻的吃食,這裡是找不到的。」

  烏圓吸溜吸溜地吸著被袁香兒自動打上馬賽克不想再看到半眼的晚餐。

  「你們吃吧,我啃啃乾糧就好。這裡的東西,我真的沒法吃。」袁香兒謝絕了烏圓想將他碗裡的蟲狀物分自己一半的提議。

  「是誰說我家的東西沒法吃?」

  二樓的夾層內,一位女妖的脖子像是麵條一樣拉得老長。她眉眼精緻,髮鬢齊整的腦袋從二樓垂下來,直接懟到袁香兒的面前,

  袁香兒和她倒過來的頭顱大眼瞪小眼,瞪了半天,還來不及被她那長長的詭異脖子嚇上一跳,那位長脖子女妖先大驚小怪地喊了一聲,

  「哎呀,居然是人類,嚇了我一跳。」

  她很快把脖子收回去,又從樓上噔噔蹬的跑下來,邊走還邊用手仔細抹好鬢髮。

  這位女子頭髮全部高高挽起,身上穿著一件袖袍寬大,錦緞華美的短袍。這種衣服,在如今的人世已經不流行了,倒是在數百年前朝曾經風靡過很長一段時間的款式。

  她上身穿著華美的錦袍,下身卻沒有穿任何羅裙曲裾,只有一條短得不能再短的熱褲,露出一雙筆直的長腿,腿上紋滿青色圖文的紋身,氣勢逼人的圖案配在細長白嫩的雙腿上,顯現出一種不拘的美。

  「你是人類吧?我叫厲娘,是這裡的老闆。」那位女子一下在袁香兒對面的桌上坐下,上下打量她的雙目有了光,「是純正的氣息啊,完完全全的純種人類呢。想不到竟然還有這樣的人類,你從哪裡來到這裡的?」

  「我們從人間來。」

  「人間?你是說浮世嗎?原來你是從浮世過來的,自從兩界分離到如今都好幾百年了,這些年越來越少浮世的人類誤入這裡,我都幾乎忘記那邊的樣子了。」

  「浮世是什麼?」

  「哦,時間太久了,我已經忘記了曾經不是這樣稱呼。我們這裡稱你們所在的世界為浮世,而稱這裡為裡世。」鬼娘掩嘴笑道,「呵呵呵,其實都一樣啦,不過是個稱呼而已。」

  她看了看袁香兒面前一動沒動過的食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吃不慣這些吧?這裡沒有賣人類的食物,要想買到很麻煩。如果想要吃,你可以自己去山林中尋找一些適合人類的食材,寄放在廚房加工。我這裡也提供住宿,你們願意的話,我可以免費讓你們住一個夜晚。放心吧,裡舍是這裡最安全的地方,禁止相互鬥毆。只要是走進裡舍的客人,不管你多麼柔弱,都不允許有人欺負你。」

  袁香兒便從善如流地和她道謝。

  厲娘在前面領路,紋滿紋身的雙腿大踏步走在前方,「不用客氣,難得遇到的人類,還是純種的,我還挺興奮的,呵呵呵,回頭可以吹噓一下了。」

  有了休息的地方之後,南河把袁香兒託付給渡朔,自己動身外出去附近的山林間尋找食物。

  「阿香你等一等,我去給你找些吃的。」南河說。

  南河離開後,這邊剛剛安定下來,便很快有了妖魔前來敲門。

  袁香兒應聲開門,見到的是一位廣袖輕袍,晉魏風流,形容俊逸的男子。或者說男妖精。

  「我聽說來了一位人類的客人,心中極喜,特特趕來一見。」他一邊說著話,一邊展開紙扇輕輕搖擺,瀟灑俊逸,「在下山侍,敢問貴客姓名?」

  他看起來一點不像妖魔,反倒像是一位風流倜儻的文人雅士,只可惜那雪白的紙扇正反面赫然寫了八個極大極顯目的話「絕世風流」「無雙美豔」。

  袁香兒非常辛苦才憋住了沒讓自己笑出聲來。

  這大概是一位喜歡人類生活模式,想要模仿卻仿得有些不倫不類的魔物。

  「在下特意在雅座準備了一桌吃食,都是人類可以食用的。我們這就過去吃吧?」他說話的時候也努力如那些名士一般,三句有兩句文縐縐的,卻又少不了有一句半句說不完整。

  「不用客氣,我們都已經用過晚食了。」

  袁香兒謝絕了這位突然到來,異常熱情的陌生妖魔。

  「啊,果然是純正的血統。這樣的多疑謹慎,是純種人類沒錯了。」那位山侍一點都不見生氣,反而高興起來,他十分有風度的滿面笑容,「在下自小就稀罕人類所在的浮世,可惜生不逢時,無緣得見。如今那邊十分危險,身為妖魔的我沒機會過去。所以聽說從那邊來了幾位朋友,就急著想要認識一下,聽一聽浮世的故事,還請不要見怪。」

  「不過是一頓便飯,就設在樓下,我都已經讓人擺好菜肴了,還望您萬萬賞個臉。」他又是鞠躬又是作揖,態度誠懇真摯的模樣,「只是想聊聊天而已,拜託了。」

  袁香兒看他說到了這個份上,加上自己也想和居住在此地的妖魔瞭解一下關於這裡的情況,便點頭答應。

  帶上渡朔,胡青和烏圓一起赴宴。

  宴請設置在一間佈置十分豪華的屋內,進出端菜的都是一些滿身寫滿符文的木頭傀儡。

  那些木偶看起來神情呆滯,行動卻十分精緻準確,從不出錯。

  端上來的菜肴雖然製作工藝簡單,但好歹確實是人類可以食用的食物。不再像是之前那些恐怖的妖魔軀體,或是詭異的蟲蛇等等根本無法下嚥的東西。

  袁香兒儘管達到這裡不久,但也知道了,在裡世人類可以食用的食材很少,也沒有人會專門儲備,不易在市場買到。這位山侍君的招待算是盡心周到了。

  「阿香不用和我見外,放心地吃吧,我家中養了好幾隻人類,因此這些吃食也是現成儲備的,倒不怎麼費事。」

  渡朔暗暗檢查了一下食物,發現並無可疑之處,方才和袁香兒點頭示意。

  袁香兒從未來過靈界,渡朔和胡青也數十年不曾回來,

  因而多和山侍請教詢問,山侍十分健談,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彼此很快熟稔起來。

  山侍也和袁香兒細細打聽人間界的事情。

  但凡袁香兒細述一二,他便高興地拍起手來,「原來如此,浮世果然有趣。今日能聽阿香一言,足讓我回味悠久。」

  他從懷中取出一個透明的水晶球,拿摺扇在球上輕輕點了一下,水晶球內便出現了一座懸停空中的宅院。

  這棟住宅袁香兒有印象,便是他們進入集市的時看見過,那棟懸在半空中,有流水從欄杆間瀑布般不斷流落下去的院子。

  隨後水晶球內的畫面開始放大,視野彷彿跟著飛鳥進入庭院,一路瀏覽這座宅院中的風光景色。

  精巧的樓閣下是一排長長的木棧道,高高的木樁埋進水中,棧道的兩側具是池塘,開滿大朵大朵的蓮花,一艘畫舫閒蕩期間,一位身著綾羅綢緞,滿頭珠翠的人類女子坐在船櫞,伸出帶著數個滿綠翡翠鐲子的手臂,撥動湖面的蓮花。

  那女子容貌十分平凡,在妖精雲集的世界裡,甚是可以說是醜陋了,但她的生活倒是過得極其恣意奢華。

  畫面再轉,進入閣樓,樓臺上一位滿頭華髮,垂垂老矣的男子。他拄著拐杖,坐在屋內吃晚食,身邊數名人偶貼身跟隨,端茶遞水,垂肩捏腿,照顧得無微不至。

  畫面再轉,庭院依山傍水,白雲繚繞,內裡居住著幾位人類,男女老少,不一而足,唯一的特點就是人人都生活得十分輕鬆富足,即便垂垂老矣,也不見被嫌棄的情況。

  「阿香,這些都是我請到家中長住的人類朋友,他們都說如入人間仙境,快活得不得了。」山侍從案几前走下來,靠近了袁香兒,語調溫柔,目光灼灼,「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請阿香你一起同住?」

  這位山侍相比其它妖魔,顯然更為瞭解人類的心態,他說話也轉了一個彎,不直說做寵物,只說做客,給人留了面子。

  其實他並未到過真正的人間,甚至也鼓不起勇氣真正爬山涉水,跨過遙遠的距離去看上一次。

  但不知為什麼他就喜歡圈養人類。家庭環境也還富裕,能夠讓他同時養著數名人類,還提供優越的生活。因為他從厲娘那裡聽說,今日裡舍來了自己夢寐以求的純種人類,心中歡喜雀躍,擺祝了籌碼前來,自以為十拿九穩能夠打動任何一位人類的心。

  當然,最後得到了袁香兒堅定的拒絕。

  「這是為何?」山侍整張漂亮的臉蛋都皺了起來,他看向渡朔和烏圓思索半天,「難道你已經有主人了嗎?可是我看著這兩位是人類的使徒,不可能是你的主人。」

  「抱歉,我真的並無此意。謝謝你的這頓款待,我想我們該走了。」袁香兒站起身來,準備告辭。

  「不不,你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你們人類喜歡黃金,我可以用黃金給你建一間屋子。」山侍吧啦吧啦急切地說道,「你住在我那裡的時候,我絕不干涉你任何行動,你要是不喜歡我就只遠遠看著你難道還不行嗎?」

  袁香兒萬萬想不到,自己成為這位手辦收集達人心目中必須得到的收藏品之一,只能哭笑不得地拒絕。

  山侍因為家境富裕,從小只要喜歡的人類,無不順利收入自己的宅院,從未有自己買不到的心儀人類的時候。這下心裡急了,伸手就抓住袁香兒的手腕。

  「我真的特別喜歡純種的人類,一直想要真正擁有一位,可惜裡界裡的人類即便號稱血統純正,還是多多少少有一些妖魔的血統。難得遇到你,又這麼聊得來,我實在是很喜歡你,請你再考慮考慮。」

  袁香兒還來不及反應,屋子的推拉木門嘩啦一聲被拉開,冰冷的寒氣幾乎捲地而來,一隻肥碩的山豬呼一聲從門外丟進來,正正砸在山侍的臉上,將他砸了一大個跟頭。

  南河出現在門口,怒不可竭,殺氣騰騰。

  山侍推開壓在身上的肥豬,爬起身來。俊俏的面孔上被砸得露出一隻碩長的鼻子,和一雙尖銳的獠牙。

  他捂住臉,看見地面上鮮血淋漓的同類屍體,眼淚汪汪道,「不願意賣就算了,幹嘛打妖呀。」

  夜色漸濃,

  一路風餐露宿的袁香兒終於得以在有屋頂床榻的地方休息。

  她躺在裡舍的床上,這大概是她這輩子住過的最為奇妙的「酒店」了,人間十分珍貴的各色寶石的原石,在這裡被當做了基礎的建築材料。

  碩大的紫水晶,黃翡,石榴石和松綠石胡亂擠在一起堆砌成了凹凸不平的牆壁。

  天花板上一群身體發著光的透明小魚在悠悠來回遊動,為屋子提供了照明,柔和的光影遊走在瑰麗的牆面上,細細的五彩光芒在小小的空間內變幻,構成了一個奇妙而夢幻般的世界。

  若是不需要光亮休息的時候,只需將窗戶推開,那些琉璃燈般的小東西便會搖著尾巴排隊從窗戶遊出去,懸停在裡舍上空,需要時再開窗招呼它們入內。

  這樣「豪華」到不可思議的房間內卻空洞而幾乎沒有任何東西,角落裡只擺著一個巨大的巢穴。

  一個用草木和羽毛構建的標準鳥巢,便是提供給住宿的客人休息用的床榻了。袁香兒躺在上面,被枯枝硌得難受,十分想念那個專屬於她的軟綿綿熱乎乎的皮毛抱枕。

  「小南,在幹什麼呢?」她忍不住用契約呼叫南河。

  「嗯,修煉。」(煩躁,低落,在屋頂上又冷又傷心)

  「下來吧?屋子裡比較暖和。」

  「你先休息。」(好的,我就來了。不,不,我還在生氣。)

  「還在生氣呢,生氣了就不想看到我了嗎?」

  「……」

  (一見到你就沒辦法生氣了,可是我還想再生一會氣。)

  從腦海裡傳遞過來的情緒十分彆扭有趣。袁香兒幾乎要被他表裡不一的言行逗笑了。

  南河說完話,豎著耳朵等了半天,發現袁香兒那邊的聯繫已經被掐斷了,腦海中突然寂靜下來,他努力聽了很久,對面也沒有再傳來任何一句話。

  他蹲在裡舍朱紅的屋頂上看著天空的月亮,靈界夜晚的月亮特別大,地面流光璀璨,一些夜遊的妖精們打著燈,帶著七八個伴侶,飄飄蕩蕩在街道上穿行。這裡是妖魔的世界,容貌俊逸、毛髮美豔的妖魔比比皆是。

  阿香該不高興了吧?

  明明當初覺得只要能陪伴在她身邊就已經足夠,已經下過決心要尊重她種族的習俗,卻為什麼越來越變得貪婪而不足。

  看著那隻豬妖抓住阿香的手說和她聊得來,喜歡她的時候自己幾乎無法忍耐地憤怒。

  一想到香兒有一天有可能抱著另外一隻毛髮漂亮的妖魔,像對自己一樣,撫摸對方的身軀,捏著對方的下巴,勾出那個人的舌頭來親吻,他心裡就像被鈍刀慢慢搓磨一般又酸又疼。

  不想把那種炙熱的擁抱同別人分享,希望那令人心醉神迷的吻只屬於自己。

  南河發覺心底焦灼地升上來一種繼承於血脈的欲望,獨佔自己伴侶的渴望是那樣強烈,那些令人神魂顛倒的體驗他不想同任何人分享,只希望獨屬於二人之間。

  南河這一刻才發覺血脈力量的強大,為什麼別的人類和妖魔都可以輕輕鬆鬆擁有多位伴侶,也接受自己的伴侶同時還有他人。而自己僅是想想,就已經幾乎無法忍受。

  南河趴在寒冷的屋頂上,耳朵低低耷拉著,覺得自己是那樣的寂寞又難過。

  「找到你了!」

  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嚇了南河一跳。

  一個笑盈盈的腦袋從翹起的屋簷邊上露出。

  袁香兒提著裙擺,順著借來的梯子爬上來,小心踩上了光滑溜溜的琉璃瓦。

  果然,只要一看到她的面孔,什麼氣惱和嫉妒都瞬間煙消雲散。

  在袁香兒露出腦袋,提著裙擺向自己走過來的時候,南河的尾巴已經比內心先一步忠誠地豎了起來,歡喜地在那裡來回搖擺。

  他伸出手去拉袁香兒,袁香兒便挨著他坐下,親親熱熱地挽住了他的手臂。

  「小南辛苦去為我找吃的,我卻跑到這裡來,和別人先吃了好吃的東西,是我沒考慮周全。我該和你道個歉。」

  南河沒有說話,他轉過身,伸手將袁香兒摟進懷裡,緊緊地抱住了她,將自己銀輝覆蓋的腦袋,埋在她的肩頭。

  「亂發脾氣的是我。不好的是我。」他甕聲甕氣地說。

  (阿香,我好喜歡你。很喜歡很喜歡的那種喜歡。)心裡不斷傳來的卻是這句話。

  他抱得太過用力,以至於袁香兒很清晰地察覺到他情緒中的酸楚之意。

  「南河,你我之間是一樣的,並沒有高低不同之分。你要是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就好好地說給我聽,行嗎?」

  南河考慮了很久,袁香兒覺得他已經把那句話在舌尖來回咀嚼了八百次之後,終於捨得開口說出來,

  「我……我希望你只要我一個人。」

  彷彿害怕聽見令自己傷心的答案一樣,他說完這句話,加重了手臂的力道,把袁香兒按在自己的懷中,不肯看她的眼睛。

  「阿南,你在說什麼啊?」被他抱在懷中的人伸手柔軟的雙手,輕輕撫摸他的後背,「我本來就只會有你一個啊。」

  被意外的驚喜砸了個正著,南河腦海中幾乎空白了一瞬間。

  袁香兒聽見自己的腦海中傳過一陣亂七八糟的亂碼。那個人已經高興得不知道要想些什麼了。

  過了一會兒他才鬆開手,握住袁香兒的肩膀,急切地道,

  「阿香,你說什麼?」

  「我說我,只喜歡你一個,這一輩子都只有你一隻狼,再也不想要別的人了。」

  夜深了裡舍的窗子陸陸續續被打開,一縷一縷的銀色小魚在月夜下從窗子裡遊蕩出來,在空中彙聚成河,暖黃色的河帶環繞著層層疊疊的裡舍,銀河流光,星漢璀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2 09:39 AM

第六十八章

  這裡的地勢很高,低頭往下看,腳下是層層疊疊的飛簷,燈火迷離的街道,天空中有無數閃著瑩光的小魚在遊動,

  南河的眼波裡也遊動那細碎的光,袁香兒此刻的腦海中塞滿了他歡欣雀躍的聲音,

  (真的嗎?這是真的?這不可能是真的?你一定沒有騙我?)

  他是那樣的心花怒放,以至於袁香兒差點被那樣排山倒海的快樂所覆蓋。

  她這才發現南河或許曾經誤會了什麼,他大概以為人類的女性有著擁有三夫四侍的風俗。甚至獨自憋屈著忍受了這個可怕的誤會那麼長的時間。

  袁香兒伸手摸了摸南河的臉,「南河,你怎麼會這樣想?我們人類也和你們天狼族一樣是個以一夫一妻為主的社會啊。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畢竟還是少數,何況,哈哈,男人和女人還是有些不同的。」

  「可是……」那位因為自己的誤會而苦惱了很久的大妖迷茫了。

  原來他一直在彆扭著這樣的事,即然是如此怎麼又還能做到這般義無反顧地將自己交托她?袁香兒被自己男朋友的單純可愛到了,決定哄他開心,

  「不管別人如何,我喜歡上了南河,只要你願意陪著我,我這輩子就只打算喜歡你一個。」她抵著南河的額頭,放低聲音悄悄地說,「以後都只喜歡南河,只想要南河,只親南河一個,只抱著南河睡覺……好不好呀?」

  即便是袁香兒,把這樣肉麻的甜言蜜語說出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她微微紅了面孔,覺得心跳有些加速。

  幸好那位可愛又單純的新手男朋友終於學會了自己主動湊過來吻她。

  他呼吸灼熱,閉著雙目,吻得虔誠而認真。用這具人類的身軀剛剛學到的技巧,小心翼翼地貼近,尋覓著唇瓣,溫柔而克制地探索著那令人沉迷其中的世界。

  空氣中沒有那種特殊的誘人甜味,只能聞到銀色的髮絲帶來的純粹清香。

  規規矩矩小心翼翼的親吻,沒有沾染著一絲情欲,他像捧著世界最最重要的珍寶,吻得真摯而虔誠。

  袁香兒伸手,摸到了一張濕漉漉的臉龐。

  我怎麼這麼糊塗,看他開心成這樣,我真應該早一點發現,早一些告訴他的。

  「也……只摸我的尾巴。」低沉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南河局促地提了個自己的要求。

  這樣的氛圍,這句話和這樣含混的嗓音撩到袁香兒。

  她的腦海中湧進了一堆因為受到驚嚇沒有把持好而洩露進來的聲音,

  (我這樣親她是對的嗎?我有沒有做錯?)

  (你做得很棒,好的不能再好了)

  袁香兒在心裡回復他。

  本來就坐在屋頂邊緣上的二人,因為男主角的一時慌亂而滾落了下去。

  層層飛翹的屋簷和那些朱紅的牆壁在墜落的二人身邊穿過,瑩光的小魚受到了驚嚇四處飛散。

  袁香兒的身體在往下墜落,心卻在向上飛揚,她看著近在眼前的南河,真想大聲對他喊一萬遍,

  南河我好愛你!

  不過她不必喊出聲來,契約真是個好東西,可以讓她肆無忌憚地在南河的腦海中說著各種愛他的情話。

  看著他紅了耳朵,看著他軟成一灘春水,這種感受簡直太美妙了。

  快要掉落到地面的時候,南河才化為一隻銀色的天狼,袁香兒一下掉落進一個毛絨絨軟綿綿的懷抱中,被輕輕擁抱著漂浮在半空。

  昏暗的夜色裡,銀色的天狼仰面懸浮在無人的路面上,一個人類的女孩趴在他的懷中,伸手摟住他的脖子。

  二人都不想說話,就這樣擁抱著隨性漂移了許久,視線裡逐漸出現了暖黃色的光,耳邊熱鬧了起來。

  他們已經不知不覺靠近了集市。

  在這個妖魔的世界,生活似乎並不太分晝夜,或者說夜晚的集市比白日更加的鬧熱喧嘩。袁香兒騎著銀白的天狼隨著街道的人流行走。

  身邊穿行著形態各異的妖魔,有身形巨大而恐怖的惡鬼,也有容貌美豔的嬌娘,更有俊逸瀟灑的郎君,當然少年兒童的妖魔也不少見。根本不能以外形判斷他們的年紀。

  這些或是走動或是飛行的妖魔身軀四周多半懸浮著一些發光照明的燈籠。形態詭異的燈籠在漆黑的夜晚中伴隨著主人前進,照亮地面的道路。整條街道因為這些行走遊動的燈籠而變得流光溢彩,絢麗多姿。

  「你們沒帶燈籠嗎?晚上沒燈籠這路可不好走。」一個走在他們附近的小妖怪說道。

  他把自己挑在手中的燈籠歪過來一點,順便照亮了袁香兒和南河眼前的路面。只見那些青色地磚的縫隙間,時不時地生長出一個個小小的黑色靈體,它們像是地底的蘑菇一樣,突然冒出來,化為沒有五官的小小人形,歡快地奔走了。

  若是沒有燈籠的照亮,極易踩到這些不斷生長出來的小小靈體。絆倒自己或是踩死它人都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小妖怪像是一個人類小男孩的模樣,他有著和人類一樣的四肢,穿著一件破破爛爛的衣袍,腳踏草鞋,頭上戴著半個骷髏頭,只露出一個小小的下巴,那個被他戴在頭上,不知什麼種類的妖魔頭骨垂落著長長的毛髮,將「小男孩」的整個身軀覆蓋,使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亂糟糟的骷髏怪。

  他手中的燈籠雖不會自動漂移,但也不是凡物,乃是一個鬼頭燈,那發光的鬼頭八字眉,三角眼,嘴角向下做出愁眉苦臉的模樣,口中還能說話,

  「自己都管不好,還顧著照亮別人的路呢。」那個鬼頭燈籠念念叨叨。

  「抱歉,我們家只有這一個燈籠,雖然囉嗦了點,但他照得很遠呢。」小男孩笑著說話,露出了一對小小的虎牙,很是可愛,「你們要去哪裡?我可以順道照你們一段路?」

  「謝謝你啊,我們住的並不遠,自己走回去就可以了。」袁香兒指了指不遠雕樑畫棟,鎏金貼彩的建築。

  那個小男孩面罩下的眼珠轉了轉,壓住了心裡的興奮。

  袁香兒並不知道的是,妖魔們天生地養,很少在意居住環境,這麼大的集市其實也只有裡舍一間供吃住的客棧。那間看起來伙食粗糙,床榻只是鳥窩的「酒店」卻只有一些身家富裕,對生活要求細緻的妖魔才會選擇在期中居住。

  大地在明顯地搖晃了一下,隨後又一陣搖晃。

  遠方傳來整齊劃一的吶喊聲,

  「嘿呦嘿呦!」

  「嘿呦嘿呦!」

  大地隨著這種喊聲,一下一下地震動搖晃。

  路邊熱鬧的商鋪迅速熄滅了燈光,關閉了店門,層層疊疊高樓的燈火一路慌亂地熄滅,遊動在裡舍上空的瑩光魚一窩蜂地湧進了屋內。

  路上的行走的妖魔亂成一團,一哄而散。

  袁香兒和很少出現在妖魔集市中的南河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躲進巷子中的小男孩焦急地向著他們揮手,「快,快,你們還愣在那裡做什麼?快躲進來,塗山大人回來了。」

  袁香兒和南河剛剛躲到男孩的身邊,

  遠處的雲層裡便亮出點點星火,那是一隻點著燈籠的長長隊伍。

  小小的星火以異常快的速度靠近,剛剛還喧鬧不已的集市,此刻漆黑一片,所有的妖魔都慌亂地將自己藏身在陰暗中,伏低著身軀,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紫石地面上捲起一股腥風,卻見滾滾雲層間先是降下一隻巨大的利爪,一把抓住了一隻躲避不及的鳥妖,在鳥妖瘋狂的掙扎中,毫不留情地將他捲上空中。

  淒厲的鳥鳴響徹在寂靜的月夜裡,很快嘎然而止,一篷鮮血從天而降,斑斑點點潑灑在紫石鋪就的道路上。幾滴刺目的血點甚至飛濺到袁香兒的手臂。

  街道的一端又亮起了黃色的燈光,那是從天而降的燈籠照亮了路面。

  「恭迎塗山大人。」

  「恭迎塗上大人歸來。」

  四處陸陸續續響起膽戰心驚的聲音。

  一隊肌肉虯結,氣勢洶洶的妖魔們,簇擁著一個小小少女從天而降。

  那少女的容貌清純而秀美,白嫩嫩的小手打著一把紅傘,一臉淡然地向前飛行。如果不是那被血色徹底浸紅的另一隻手臂,和胸前血跡斑斑的衣物,還有那掛著血絲的嘴角,誰也無法從那張單純無辜的小臉上看出她剛剛一言不發地殺死了一隻巨大的妖魔。

  她的身側,緊緊跟隨著那些身材高大爪牙尖銳的手下,身後還有一隊精赤著上身抬著巨大籠子的妖魔,他們扛著沉重的籠子,發出整齊的呼喝聲。那些蓋著布幔的籠子邊緣一路流淌下黏稠的血液,顯然裡面關押著她此次出征捕獲的戰利品。

  這樣一隊詭異而強大的隊伍,像是一陣刮過集市的颶風,肆無忌憚地席捲了一條生命之後,迅速穿越街道,逐漸消失在遠處的黑暗裡。

  等到那隊伍的燈光徹底消失不見,躲在角落裡的妖魔們方才鬆了口氣,紛紛露出頭臉。

  「這就是塗山嗎?她看起來那麼小,我簡直沒有反應過來。」袁香兒摸了摸胸口站起身。

  「在靈界,實力強大的妖王都有屬於自己的地盤,這裡附近很大一片區域都是這位塗山大人的勢力範圍。要走到青龍所在的區域,還有很遠的一段路程。」

  「那這麼說來,這裡的妖魔難道不是她的子民嗎?她就這樣的……」袁香兒做了一個抹脖子的動作,親眼看見妖魔王血淋淋的隨手殺戮,讓她有些心驚肉跳。

  「大王剛打了勝仗,肚子餓了,又興奮,誰還管你子民不子民的,只能怪那隻鵪鶉倒黴啦。」他們身邊的一隻妖魔爬起身來,心有戚戚地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幸好大王出門的次數不多,只要避著點就好。」

  袁香兒這才發現剛剛拉他們躲進這裡的小男孩不見了身影,她想要從自己隨身攜帶的荷包中摸出一張用來照明的符籙,誰知卻摸了個空。

  那位一路十分熱情的小小男孩,居然是一個小偷!

  「怎麼了?」南河看袁香兒的表情不對。

  「我居然也有這麼看走眼的時候。」袁香兒又好氣又好笑。人間熱鬧之處多有竊賊慣偷隱匿期間,怎生料得到在妖魔的世界竟然也有一樣的行當。

  「我就在你身邊,竟然沒發現他竊走了你的隨身之物。」憤怒的南河因為生氣而妖魔化,臉部的上半部分長出了銀色毛髮,「你回去等我,我必把這個小偷找出來。」

  「算了算了,這要去哪裡找?」袁香兒拉住了他,「荷包裡也就幾張普通的符籙,改天花點時間再畫幾張就好。」

  回到裡舍的時候,遠遠地就聞到一陣濃郁的肉香。

  胡青正在把南河打來的那隻山豬烹飪烤熟。她在人間生活了數十年,刻意學習過,十分精通烹飪之術。此行又特意收集了各種佐物配料。在這裡得了適合的烹飪的材料,又有可以借用大廚房,正好可以一試身手。

  先將豬肉用各種香料醃制,揉搓入味,再刷上醬料蜂蜜,在碳火上轉著圈,嗞啦嗞啦烤得油花直冒。

  裡舍的橫樑,地板,各處角落裡蹲著無數雙眼睛,隨著味道的越來越香齊齊響起吞咽口水的聲音。

  老闆娘厲娘一路出來趕人,「看什麼看,看什麼看,這是別人特製的,有靈石沒地買。都別看了滾回去睡你們大頭覺。」

  趕走了一眾大小妖怪,她自己扒拉在欄杆邊,長長的脖子繞了好幾圈,恨不得貼到那隻還沒烤好的烤豬邊上先咬上一口。

  「嘿嘿嘿,九尾狐妹子好俊的手藝,有沒興趣留在我這裡幫忙呀,一切待遇都好說。」

  胡青不說話,轉著烤豬,在表皮上灑一層薄薄的孜然,那香料的氣味經火焰炙烤,混和著熟了的肉香飄逸出來,勾得厲娘口水都快掉下來了。

  袁香兒挽起袖子上前幫忙,纖手舞銀刃,銀光連閃,一片片外焦裡嫩,流淌著肉汁灑著孜然和辣椒粉的烤肉,隨著她手中銀刀的翻滾,落進了託盤中。

  「好……好妹妹們,分姐姐嘗一口吧?就一口?」

  袁香兒將一塊香酥的豬手叉在小碟中,托在厲娘的面前,「這可是我的食物,得來也不容易,分給姐姐吃倒也不是不行,只是有些事想和姐姐打聽一二。」

  「你說,你說,但無不言的。」

  袁香兒把那碟豬手遞給她,又分裝阿青烤好的肉食,喊烏圓,渡朔和南河上桌。

  眾人才剛剛坐定,厲娘已經連皮帶骨將整個豬手嚼了大半,被燙得直咧咧嘴,「好吃,好吃,浮世來的果然名不虛傳。你們能多住幾天就好了,只要你們願意留著,住多久我都可以不收費。嗚嗚,好燙。」

  胡青就笑了,擦了擦手上的油脂坐下來,「厲娘覺得這道菜肴何如?若是釜之於龍穴之前,不知是否能引青龍大人睜眼一見?」

  「原來你們想找青龍大人啊?」厲娘口裡不停含混不清地說著話,「那隻龍的脾氣可不太好。」

  「雖然你們做得菜很是不錯,但那隻龍可不比我等,她遊歷浮世遍嘗天下美食。也不知道口味到底刁到什麼程度。」厲娘耿著長脖子把豬肘子整個咽下去,眼裡盯著桌上的盤子,「不過她也不是沒有別的愛好的嘛。」

  「哦?願聞其詳。」袁香兒給她夾了一大塊豬排。

  「這還用說嘛,咱們都是女子,誰還能不懂呢,」她手上拿著油汪汪的肉,揶揄地用手肘捅了捅袁香兒,眼睛向著南河和渡朔擠了擠,「你但凡能捨得把這兩位隨便獻上去一位,我想青龍大人都會願意從龍穴中出來,見上你一面的。嘿嘿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2 09:46 AM

第六十九章

  第二日一早,袁香兒一行準備離開,厲娘依依不捨地將她們送出門。

  她心裡很是掛念著昨晚上沒能吃夠的烤肉,恨恨地咬著手裡的帕子,「真的不能多住些時日嗎?非要那麼趕著去的嗎?在我這裡住個三五十年再走嘛。」

  往來路過的大小妖魔們驚訝不已,伸頭伸腦地張望。

  「這幾位都是些什麼來頭?讓老闆娘這樣地器重。」

  「就是,窮奇大人來入住的時候,都沒見到老闆娘這樣地不捨的相送呢。」

  在這間妖魔旅館的住宿,對袁香兒來說是一種十分新奇有趣的體驗。她取出一小袋雲娘製作的蜜汁竹蒲豬肉脯送給老闆娘,感謝她免費招待了大家一晚。

  厲娘叼著一小塊肉乾放在口裡嚼一嚼,眼睛一下瞪圓了,「嗯?這個也好吃。好好吃。」

  昨天被南河嚇跑了的山侍居然也跟過來送行,他收起了豬鼻子和獠牙,又恢復了那副風度翩翩的模樣,捧著一個不起眼的小盒子,小心翼翼地蹭過來,討好地遞給袁香兒,

  「住在我家的翠花就最喜歡這些小玩具,她說只要是人類的姑娘沒有不愛的,送給你呀,你看看喜不喜歡。」

  袁香兒打開匣子,險些被滿滿的珠光寶氣給晃花了眼,鴿子蛋大小的夜明珠,晶瑩剔透的各色紅藍寶石,水頭瑩潤的翡翠白玉,胡亂裝了整整一匣,隨便拿出一枚到人間都是價值不菲的寶物。

  但在山侍的口中,這大概真的只是稍微有些價值,可以用來哄人類開心的小玩具。

  「真的很漂亮,」袁香兒仔細欣賞了一番,蓋上盒子,把匣子推了回去,「不過我不能收。何況我接下來還要走很長的路,帶著也不太方便。就謝謝你的好意了。」

  山侍期待著的神情一下耷拉下來,「連禮物也不肯收嗎?那讓我摸一下行嗎?我就摸一下?」

  他的眼神發亮,搓著雙手,一臉躍躍欲試想要在袁香兒腦袋上或是哪裡摸一下。

  袁香兒無奈地看著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剛剛把南河帶回家的那段日子,後悔得直想捂住自己的臉,那時候動不動就想要摸南河一把的自己,看在南河的眼中大概也是這副猥瑣的模樣吧?

  摸一把肯定是不能同意的。

  好在來的時候雲娘在她的行禮中裝了不少的零食,袁香兒排除了豬肉製品,翻出了一包軟糖南棗核桃糕,把它作為禮物送給了山侍,算是答謝昨晚的宴席。

  於是厲娘和山侍一位啃著豬肉鋪,一位舔著核桃糕,眼淚汪汪地站在裡舍的門口目送她們離去。

  「嗚嗚,你們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回來還要住我這裡的呀。」厲娘揮著手絹,開始情真意切地擔憂著她們的一路安危。

  「阿香你慢慢考慮一下,我家裡的屋子隨時給你準備著,金屋,全金的屋子。嗚嗚。」山侍也猶不死心地喊,看見南河回頭瞪他,才瑟縮地閉住了嘴,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位天狼的對手,不過養寵物嘛,拼的本來就不是戰鬥能力,而是財力和溫柔,山侍覺得自己還是有那麼一絲希望的。

  「你這是什麼東西,聞起來好甜,分我吃一塊?」厲娘長長的脖子繞著山侍轉了半圈,盯著他袋子裡的食物直看。

  「不行,這是可愛的人類小姐姐送給我的,我自己都捨不得吃。」山侍珍惜地捂緊袋子口。

  「不要小氣嘛,我把我的豬肉鋪也分你一小條。」

  「不,你這個混蛋,憑什麼叫我吃豬肉。」

  「吃一口有什麼關係,又不是你身上的肉,真的很好吃。」

  ……

  騎在南河背上走出了很遠的袁香兒聽見身後傳來的巨大的響動聲,回頭看去只見裡舍的門外滾起濃濃煙塵,濃煙之中,一隻獠牙鋒利的巨大豬妖和一隻肢體如同觸手一般柔軟的魔物纏鬥在了一起。

  袁香兒:「啊,他們倆怎麼打起來了?」

  烏圓停在她的肩膀上,回頭向後張望,

  「沒事的,他們倆是朋友,我爹說了朋友之間多打打架感情才會更好?」

  「哦,真的是這樣的嗎?」

  「其實,那個,好像也不一定,」烏圓撓了撓腦袋,「有一次我看見鄰居家的食朧姐姐就不小心把她最要好的朋友給打死了,為了不浪費,她把她的朋友整個吃下肚子裡去了,嚇得我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食朧姐姐是誰?」

  「她的本體好像是螳螂吧?我不知道,我爹說娶誰做老婆都不能娶她們一族。」烏圓回憶起少年時期的噩夢,哆嗦了一下。

  袁香兒想想那樣的場景,同樣哆嗦了一下,覺得十分驚悚。果然妖魔的世界雖然絢麗多彩,但還是外面的浮世比較適合人類生活。

  出了這一段熱鬧又繁華的集市,周邊的景色很快又恢復了肅穆荒涼。

  妖魔們大都不好群居,集市之外各自的住所都分隔得很遠,即便是坐在南河的背上一路在山野間飛奔,也要走上許久的道路,才會偶爾看見一兩個妖魔所築的奇特而巨大的巢穴。

  反倒是數百年前,人類留下的痕跡,一路藏在那些茂密的野草和綠葉之下,時不時露出殘圭斷璧的一角,彰顯著這個世界曾經到處都遍佈著人類這種生物的足跡。

  那些巨大而威嚴的石製神像,被苔痕和藤蔓爬滿身軀和面孔,寂寞而孤獨地被遺忘在荒野茂林的深處。

  走在前方的渡朔突然停下腳步,打了一個手勢,一行人立刻跟著停下,伏低身體藏進了高高的荒草叢中。

  片刻之後,石像林間傳來窸窸聲響,一隻四肢瘦長的小妖慌忙衝出叢林。幾乎於此同時,一隻全身赤紅的巨大魔物從一座神像之後挾帶狂風虎撲而出,巨大的手掌按住了倉皇逃竄的小妖,那隻小妖努力伸張著細長的手臂,還來不及發出叫喚聲,已經被紅色的魔物一口咬住頭顱,生生撕成兩半。

  紅色的血液飛濺在那座神像腳下,妖魔肥大的身軀遠遠背對著袁香兒等人的方向,蹲在地上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

  血腥的一幕還沒結束,袁香兒卻發現那石像的頭顱上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著一位人類模樣的小小女孩,少女的神色冷漠,她赤著雙腿,白嫩嫩的小手上握著一柄雪亮的長刀,居高臨下地看著腳下渾然不覺的魔物。

  正是那位恐怖的塗山大人。

  渾身赤紅的魔物似乎察覺到了什麼,慢慢停下了手裡的動作,轉動著銅鈴一般的眼珠,緩緩抬起頭來,在看見頭頂上方那個女孩的一瞬間,他飛快地丟了手裡的食物,肥碩的身體以意想不到的敏捷動作從地上彈起來,拔腿就向外跑去。

  少女纖細而小巧的身軀從神像上躍起,冰冷的刀光在空中閃了一下,魔物那巨大的紅色頭顱便骨碌碌滾落進了草地間,女孩這才剛剛從空中落下,雪白的小腳輕巧地踩在了那顆幾乎比她還高的頭顱上。

  她甩掉刀上的血,轉過頭來準確無誤地看向袁香兒等人藏身的方向。

  「乖乖出來領死。」

  明明是清澈而美麗的大眼睛,卻在一眼之下看得袁香兒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她有了一種被一隻亙古的巨獸死死盯住了的感覺,幾乎要咬住牙關才能克制自己心裡升起的本能畏懼。

  南河和渡朔都在這一瞬間化出巨大的妖形,雙雙擋在她們的前方,將袁香兒,胡青和烏圓護在身後。

  「哎呀,在這個地界,竟然還有敢忤逆我塗山的傢伙存在麼?」少女站在巨大的魔頭上,迎風舉起手中的雪刃。

  就在戰鬥一觸即發之際,她突然看著渡朔的身後愣了愣。

  「咦?這麼年輕的同族?」塗山那張戴著面具一般的小臉突然有了表情,雙眼彎了起來,舉袖掩口,「呵呵呵,好可愛啊,許久沒有見到這麼小的同伴了。那麼看在你的份上,今日便饒恕了。」

  她留下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提起那顆碩大的紅色頭顱,赤足一點輕輕鬆鬆飛上了天空,身影很快在雲層中變得極小,逐漸看不見了。

  眾人緊繃的心方才狠狠地鬆了口氣。

  經過剛剛那些妖魔的打鬥,纏繞在石像上的藤蔓植物脫落了不少,露出石像悲憫垂目的面容。

  「這些都曾經是人類所崇拜的古神呢,我親眼見過人類花了好大的力氣修築這些神像,每日虔誠地拜啊拜的,我還以為他們會永遠地這樣崇拜他們的神靈。」胡青一路跑著一路看隱秘在叢林中那些大大小小的神像,

  「想不到不過是數百年,浮世裡的人類好像已經將他們全忘了。」她十分唏噓感慨。

  「忘記也不是壞事,」渡朔放慢腳步,站在前方的萋萋草木間等她,「不再被人天天惦記,不再被人時時呼喚,他們可能才靜下心來,想想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阿青,走了,跟上來。」他向他的小狐狸伸出手。

  「嗯,我來啦,渡朔大人。」

  四肢靈巧的小狐狸搖擺著九條毛絨絨的尾巴,飛快地在月光下越過草木紛飛的野地,化身為容顏嫵媚的女子,笑面如花地挽住了屬於她一個人的山神。

  「人類真的這麼善忘的嗎?那麼再過個一兩千年,浮世的人類是不是就會徹底地忘記了這個世界還有我們的存在過啊?」烏圓不滿地在袁香兒耳邊說,「枉費我這麼喜歡你們的啊。」

  袁香兒揉了揉他的小腦袋,「可惜的是,好像確實如此。」

  一千年以後,人類會變成怎麼樣的生存模式,別人說不上來,但袁香兒可是知道得一清二楚。所謂的妖魔,鬼神在那個時代,已經成為了傳說中的故事,世界也和如今大不相同,人類徹徹底底地是那個世界的主宰。

  「阿香,這對人類來說是一件很好的事吧?」南河抬頭看著剛剛升起在天邊的天狼星,回想起因靈氣稀薄而遠遷的族人,「靈炁不能在浮世流通,妖魔鬼神漸漸不往,人類得以安居樂業,互不攪擾,彼此相安,確實對脆弱的人類來說,是一件好事。」

  「雖然看起如此,可是……」袁香兒不知該如何回答南河這個問題。

  可是即便有絕地天通之能的神仙,就真的能夠看透人類的命運嗎?

  數百年前,不知世間哪位大能施展神通,將浮裡兩界分離,阻斷了浮世靈炁的來源。從那之後,人類才能漸漸擺脫恐怖的強大妖魔,過上了繁榮安定的日子。數百年前改變這個世界的是誰無人得知,但從結果來看,他或許是真心想要守護在妖魔面前脆弱無力的人類。

  即便跨越了千年的時代,袁香兒並不能確定人類最終的宿命是否因此而變得更好。從眼下看來,身體脆弱的人類避開了強大的妖魔,莫測的鬼神,從此成為世間的主宰,似乎是一件絕好的事情。

  可是失去了對世界的敬畏之心,沒有了天敵,人類或許以更快地速度,自己毀掉了自己奇幻而美麗的世界。他們在小小的星球上無限地繁衍,毫無顧忌地破壞自己所居的環境,每個小小的人族都在那個世界緊湊而忙碌地打轉,逐漸忘卻了真正的自然和天空……那樣失去靈氣的將來真的是最好的世界嗎?

  再往前走,叢林間漸漸出現了一些漂亮的白色樹木,它們有著紫紅色的軀幹,垂掛著潔白柔順的枝條。

  那些晶瑩剔透的純白枝條在風中連成一片,輕輕搖擺,空中隱隱傳來細碎悅耳的晶體碰撞聲,如夢似幻,動人心神。

  「這是白篙樹,阿香,樹上的汁液味道甘甜,食者不饑,可以釋勞,我去取一點給你嘗嘗。」南河前往樹下,折斷一根白色的枝條,從枝條的斷口便流出一股蜜色的液體,南河將其接在杯子裡,遞給了袁香兒。

  袁香兒嘗了一口,果然如蜜糖水一般,又香又甜,異常可口,最神奇的是,喝了不過幾口,肚子裡的饑餓之感便散了好些,奔波走了一天的疲憊也都消失無蹤。

  「真的很好喝,這麼神奇。我多裝一點帶在路上喝?」

  袁香兒拿出水壺,分開白色的枝條,正要折斷枝條取樹汁,卻看見了不遠處的另外一棵白篙樹下站著一個小男孩正在和她做著相同的事,

  那個小男孩同時看見了袁香兒,二人彼此一愣,他迅速丟下手中的枝條,轉身就跑。

  南河的身影已經越過了袁香兒,迅速向前追去。

  「抓住他,就是這個小偷。」袁香兒指著那個逃跑的身影喊道,撥足跟上前去。

  烏圓扒拉在她的肩頭,被顛得直喘氣,「什麼小偷?」

  「上次和你說的,在集市上偷了我的荷包的小偷。」

  「什麼?偷了阿香的東西?快!抓住那個不要臉的小賊!」烏圓吱哇大喊。

  一行五人齊齊向著那身材小巧的男孩追去,小男孩的身影在白色的樹林間左一閃右一閃,異常靈活,顯然對此地極為熟悉。

  「奇怪,他看起來不太對啊。」烏圓趴在袁香兒的肩膀上,開了他的真實之眼,「他看起來不太像妖魔,好像是……沒錯了,是一個人類。」

  「人類?」袁香兒吃了一驚,「不可能,人類的孩子有跑這麼快的嗎?」

  「我說不上來,反正他確實是一個人類,或許他用了什麼特別的辦法,才能跑得這麼快。他披著那個骷髏和毛髮,大概是為了帶點妖魔的氣息好混跡在妖魔中,畢竟大部分妖魔區分人類,也只是依靠氣味聞一聞。但我不一樣,我一眼就能看穿了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2 09:58 AM

第七十章

  雖然那個男孩逃跑的速度異常迅速,但還是很快被南河追上。

  就在南河的手即將抓到他肩膀的一瞬間,一隻手掌從旁突出,截了住南河的手。

  來者是一個年輕的人類男子,他和南河二人拳拳相對,各自彈開數步,又揉身再上,迅速衝撞到了一起。

  待袁香兒等人趕到的時候,南河同突然出現的男子彼此之間已經拳腳相交,過了十來招了。

  袁香兒停下腳步定睛一看,和南河交手的是一位人類,衣著破舊,眼神桀厲,淩亂的鬢髮胡亂抓在腦後,左目上留有一道醒目的傷疤。

  對於南河的戰鬥模式,袁香兒還是很熟悉的,有了使徒契約能找到南河的位置之後,她經常跟著去天狼山內偷看,知道平日裡對自己軟綿綿的南河打起架來,卻一貫是不管不顧地兇狠。或許是從小在危險的環境中長大練得一身戾氣,他的戰鬥往往是對敵人狠,對自己也從來不太顧惜。

  很多時候,敵人是被他不要命的打法嚇得先膽怯三分,更有直接夾著尾巴退讓逃脫的。

  但眼前這個人類模樣的男子,卻彷彿和南河一個路數。

  兩人撞在一起各自出的都是殺招,砰砰怦怦一頓拳腳之後,那人倒退了十餘步。他伏地身體卸掉慣性,伸手抹去嘴角的血絲,腳下一頓,再次衝向南河。

  「這也是人類嗎?」烏圓遲疑了一下,「不不不,我看出來了,他不是純正的人類,他身上混著妖魔的血統。」

  「偷東西還敢挑戰我南哥,看我去撓花他的臉。」烏圓想跳下去湊熱鬧。

  袁香兒眼疾手快提住了小貓的後脖子,「他看起來還不是南河的對手,我們且看著就好。」

  「一個半妖,在近戰上能和南河有一拼之力,挺厲害的呀。」胡青也同樣停下腳步,站在袁香兒身邊觀戰。

  袁香兒對於妖魔間的戰鬥不夠瞭解:「這樣算是很厲害的嗎?」

  「小南的近身戰鬥是十分強悍的。」渡朔袖著雙手一旁觀戰,「法術上姑且不論,如果只論近戰,便是我對上南河,也都沒什麼取勝的把握。」

  戰鬥看起來很激烈,但南河顯然還沒有盡全力,所以大家也只是站在一旁觀戰,還沒打算出手相助。

  但下一刻卻戰況急轉,就在南河擊倒那人,準備出手鎖拿的瞬間。那個倒在地上的男人抬起頭來,眼眸中出現一片綠芒,空氣在那一瞬間變得濕潤,彷彿萬物都開始舒展,周圍那些白篙的枝條輕輕搖擺,發出玻璃般的碰撞聲,無數的植物藤蔓在地面上瘋狂蠕動,很快緊緊纏繞住南河的雙腿和身軀,限制了他的行動,一層一層的植物覆蓋上來,死死想要捆束住南河。

  「阿駿,跑。」

  那人在困住南河的同時,卻不再戀戰,口裡招呼一聲,果斷開始逃跑。

  「想跑也沒那麼容易。」渡朔輕笑了一聲,伸出一根手指,向前方淩空一指。

  正在飛奔的男子彷彿被空氣中某種無形的力道壓了一下,他從半空中掉落,在地上滾了一圈,卻又迅速翻身而起,繼續向叢林深處奔去。

  但就是這樣一瞬間的耽擱,已經使他失去了逃跑的時機。一聲憤怒的狼嚎響起,漫天斷裂飛散的藤蔓中出現了一隻巨大的銀色天狼。兇狠的天狼搖動鬢髮,一躍而出,張開大嘴一口咬住了企圖逃跑的敵人。

  「不,別傷我哥哥。」

  偷了袁香兒荷包的小男孩從白篙樹林間連滾帶爬地跑出來,

  「我把東西還給你們,別傷我哥哥。」他的腦袋上戴著妖魔的骷髏,身後披著獸皮,像一隻小小妖獸般一路飛竄出叢林,雙手高高舉著袁香兒的荷包。

  「混蛋,阿駿你先跑,他們是妖魔,快跑!」被南河咬住的哥哥從南河的口中掙扎伸出手臂,一面不顧受傷爆發出力道企圖反抗南河,一面開口阻止自己弟弟送死的行為。

  名叫阿駿的小男孩已經不管不顧地跑到了南河面前。在天狼巨大的體型之下,他小小的身軀顯得十分瘦小,但他還是撲通一下匍匐在南河腳下,把腦袋埋在土裡,雙手哆哆嗦嗦舉在頭頂,捧著那個荷包,

  「東西還給你們,大人,饒恕我一次吧,求求你們了。」

  南河眯起細長的眼睛看了他片刻,把他受了傷的哥哥吐在地上,化為人形,伸手接過他的荷包,遞給了袁香兒。

  袁香兒打開荷包一看,符籙整整齊齊的沒有少,放在荷包裡的幾顆桂花糖卻不見了,她看了一眼那個偷了她東西的小男孩沒有說話。

  這個男孩六七歲的年紀,混跡在市井之中,該討喜的時候很能討喜,該求饒的時候毫不猶豫地跪地求饒,已經算得上十分的圓滑世故。能在這個年紀便這樣成熟的孩子想必生活得不容易,她雖然不太喜歡,但幾顆糖果就不打算再提了。

  被阿駿扶起來的兄長似乎從袁香兒的細微神情中看出了什麼。

  「你還欠人家什麼沒還?」他低聲問努力攙扶著自己的弟弟時駿。

  時駿低下小腦袋,伸手在口袋裡摸了半天,髒兮兮的手掌攤開,掌心裡放著一顆用糖紙仔細裹著的桂花糖,

  「對,對不起。都被我吃了,只剩這一顆,本來是想留給哥哥你的。」他可憐兮兮地和哥哥道歉。

  他的兄長看了他半晌,轉過身取出一塊不太起眼的靈玉,

  「我們用這個抵。」他說。

  時駿畢竟年紀還小,一下喊了出來,「可是哥哥,這是你拼命打贏比賽才得到的。」

  他癟著嘴,眼眶裡迅速包起了眼淚。

  父親去世後,家裡欠了不少錢,日子不太好過。哥哥時複雖然很厲害,但是卻不願意像他一樣在集市上混一些快錢還債。每一塊靈玉都掙得十分不易。可是每次他偷東西若是被兄長發現了,時複總要狠狠教訓他一頓。從前時駿不太理解,直到今日,害哥哥差點丟了性命,付出了不輕的代價,他的心裡才有些後怕起來。

  時複沒有看他,只是看著袁香兒,

  這裡是靈界,靈氣充沛,不怎麼起眼的靈玉並不算很值錢的東西,但抵幾顆糖果總是綽綽有餘的。

  「不必了,幾顆糖果而已,收回去吧。」袁香兒說。

  時複拉住想要上前收回靈玉的弟弟的手,帶著警惕看著南河和渡朔慢慢地後退,最終拉著弟弟轉身隱沒進白篙林的深處。

  等到倆兄弟遠離之後,南河看著白茫茫的一片林子說到,「看來這附近或許會有人類居住的村落。」

  靈界分離之後,有少量人類因為總總原因,被遺留在這個世界。這裡的白篙樹對人類來說,好吃又容易飽腹,留在裡世的人類都喜歡群居在白篙林的附近,據說成片的白篙林會誕生樹神,守護著周圍生活的人類。

  「是嗎?會遇到人類嗎?」袁香兒有些期待。

  他們進入這個妖魔的世界已經有一段時間了,一直看見各種奇形怪狀的生靈,讓她帶上了一種思鄉的情緒。有可能見到一些自己的同伴,令袁香兒十分開心。

  果然,穿出了白篙林之後,出現了一片紅色岩石構成的峽谷。

  狹窄的谷道,兩側是光潔如鏡的紅色石牆。從峽谷中穿行而過,可以清晰地看見一行人在石壁上的倒影。

  袁香兒側目看去,自己的模樣和現實中一般無二,可是走在她身邊的南河明明是人形,在石壁中現出來的卻是一隻雄壯的天狼,南河的身後是一隻形態優雅的蓑羽鶴,正邁著長腿,不緊不慢地走著。

  狐狸模樣的胡青跟在蓑羽鶴的身邊,她的身後有著九條長長的尾巴。

  蹲在袁香兒肩膀上的烏圓正奶聲奶氣的說話,彷彿比他變化出的模樣還更可愛幼小一些。

  「不可能,我才沒有這麼小。」烏圓不高興地說。他努力把自己的外形變得更為成熟威風,但石壁上的影像卻毫無變化。

  「這叫赤血石,赤血石構成的石壁天然可以映出生靈的本來模樣,任何法術變化在它的面前都沒有作用。」胡青給袁香兒解釋,「可惜的是切割下來之後的石頭卻失去了這種奇特的效果,所以也只能在現場看看,並沒有什麼大用。」

  胡青邊說著邊悄悄看著石壁,用細長的前肢,摸了摸自己尖尖的臉頰,

  自己的原形還算整齊漂亮吧?毛髮也十分乾淨有光澤,應該沒有在渡朔大人面前丟臉吧?

  袁香兒正一臉新奇地看著鏡中的景象,伸手搆著南河披散在身後的銀髮摸了摸。

  「我們南河的毛髮好漂亮啊,亮閃閃的像星星一樣,鏡子裡外都一樣呢。我們烏圓也好可愛啊,比真實的樣貌更可愛了。」

  真希望渡朔大人也能像是阿香那樣,摸摸我的腦袋啊。九尾狐捲了捲九條毛絨絨的長尾巴,嫉妒地想著。

  很快走出峽谷,眼前豁然開朗,出乎袁香兒意料之外,峽谷內是一個和外面的人類世界已經大不相同的小鎮。

  四面環山的小鎮內有著整齊而劃一的道路,那些搭建在路邊的房屋奇特而古怪,有用妖魔骨骼做成的屋粱屋脊,有用特殊彩色薄膜糊成的窗戶,用碩大貝殼頂成的屋頂。

  穿行在街道上的人類一個個容貌俊美,身材勻稱,身上穿著的衣服依稀是記錄於書籍上數百年前的款式。

  符紋咒語在這裡似乎被廣泛應用,街道上行走的車輛並沒有馬匹牽引,而是在車輪上描繪了精密的符咒,鑲嵌著靈玉,自行滾動前進。

  掛在屋簷下的燈籠也不點著蠟燭,而是種植了可以汲取天地靈氣發光的植物。

  街邊的小店裡擺放售賣各種奇特的妖魔面具,之前遇到的小男孩時駿戴在頭上的骷髏頭,原來不過是這裡常見的款式。

  總而言之,數百年生活在妖魔雲集的裡世中的人類,生活似乎和浮世已經大不相同了。

  路上的行人見到袁香兒一行出現,無不露出了稀罕好奇的神色。

  他們遠遠地看著袁香兒和她倒映在石壁上的影子,交頭接耳相互討論著,一時卻似乎沒人願意靠近路口那片巨大的紅色石壁。

  過了片刻,一位婀娜多姿,妖嬈秀美的年輕娘子才分開人群,小心地靠過來招呼,

  「姑娘看起來不像本地人?不知仙鄉何處呀?」這位娘子滿面笑容,熱情而親切,帶著一絲打量和好奇。

  袁香兒眨眨眼睛,忍不住向著石壁來回看了幾次,面前出現的這位貌美如花,身材窈窕的小娘子,在石壁上的影子卻十分矮胖,面上還長著一塊塊異色的斑紋,實在和她出現在袁香兒面前的形象差別太大。以至於袁香兒被分了神,幾乎接不上她的話頭。

  「啊,我是從浮世來的。」她勉強壓制住了吃驚,沒顯得過分失禮。

  聽到了這句話,人群哄一下熱鬧了起來,

  「浮世來的人類?已經有上百年沒聽說有浮世的人到來這裡了吧?」

  「是純種的同族啊,好少見呀,一點都沒有用法術改變容貌,真是和赤岩上的影子一模一樣。」

  「浮世的姑娘,天然就這麼漂亮嗎?」

  「她還帶著妖魔的使徒呢,好厲害啊。」

  人們一個個圍攏上來,七嘴八舌地議論,這裡的人們對於浮世來的同伴似乎比對南河這些妖魔更為稀罕,他們甚至熱情地開始邀請袁香兒去自己的家裡做客。

  「難得有浮世來的客人,小娘子去我家歇個腳,我家裡釀著上好的鹿胎酒,正好招待客人。」

  「還是去我家吧,我的屋子裡備有取暖的法器,一室如春,可以好好休息。」

  「都別和我搶,我家庭院大些,可以品茗賞雪,去我家最是得宜。」

  袁香兒有些應接不暇。

  眼前的每一個人,放在外面的世界來看都可以算得上容姿俊美,器宇不凡。

  但卻和他們在石鏡上的倒影差別甚大,顯然這裡十分流行用術法改變容貌身形。

  正在混鬧間。一隊衣著鮮亮的僕從開道分開人群,只見那鈿轂香車,華蓋朱輪,無馬自行,碌碌而來。

  容貌俊美的僕從掀起車簾,扶下一位翩翩如玉的郎君來。

  「郡守大人來了。」

  「見過郡守大人。」

  「小娘子,這位是牧守我們這一方天地的郡守大人。」

  圍觀的百姓們紛紛行禮,為袁香兒介紹他們這小小一塊土地的管理者。

  這位年輕貌美,派頭不小的郡守大人下得車來,在侍從的簇擁下越過人群,先是抬首望了望石壁上的影子,很高興地點了點頭。

  但他自己卻十分小心地沒有暴露在石壁照映的範圍內。

  「躲那麼遠也沒用,你別看他長得人模人樣,其實又矮又肥,滿臉的疙瘩。」烏圓悄悄把自己眼中的畫面告訴給袁香兒,吐了吐舌頭,「是這裡最難看的一個。」

  「客人遠道而來,本地已數百年沒有接待過浮世之人,當以貴賓待之,還請貴客隨我入郡守府休息。」

  那位俊美而年輕的郡守大人笑著相邀。

  袁香兒想要婉拒,但那位郡守已經喚來軟轎香車,一行人連同沿途百姓,熱情地簇擁著袁香兒等人來到郡守府。

  峽谷的土地也不過浮世中一個普通村鎮的大小,居民數量一眼望去也並不算多,但因為是遺落的世界,這位地方官員給自己封了郡守這樣的高位,並搭建了氣勢不凡的郡守府。

  大塊赤紅石搭蓋的府邸軒昂壯麗是整個鎮子中最華美的建築,居中一棵高高的白篙樹生長出了庭院,樹下擺放著供桌香爐,樹上掛著祈禱的彩幡,十分顯眼。

  郡守親自將袁香兒一路迎進府邸,在白篙樹下設宴款待。

  「鄙人姓呂,家主乃是周王室近臣。姑娘從浮世來,不知當今天下局勢如何,是否知曉我族於浮世的那一支血脈是否依舊安泰?」呂郡守介紹起自己的身世,並詢問袁香兒浮世的情形。

  「現在已經不是周朝了,周之後早已改朝換代數次,呂氏倒還是大族,雄踞在東北一帶。」

  呂郡守聽說世間已經改朝換代多時,不免唏噓了幾句。

  綬帶綸巾,眉目如畫的濁世佳公子,低頭為逝去的故國嗟歎,要不是烏圓不停悄悄用使徒契約給袁香兒洗腦,袁香兒險些都被他的外貌蒙蔽了。

  (我看出來了,他有一點蜥蜴的血統,你看他分叉了的舌頭正在吐出來,我不喜歡蜥蜴,一半人一半蜥蜴更不喜歡。)烏圓在袁香兒腦海中說。

  袁香兒寒毛聳立,她比較害怕這種冷血動物,起了一背雞皮疙瘩,勉強不失態地對著呂郡守那張白皙漂亮的面孔。

  「在座的幾位這些都是你的使徒嗎?姑娘真是厲害,能以妖魔為使徒,難怪能獨自走到這裡。」

  「他們都是我的朋友。確實多虧他們的幫助我才能平安走到此地。」

  呂郡守並不像浮世的人類那樣懼怕妖魔,他甚至向著南河和渡朔,各自敬了一杯酒。

  但南河渡朔他們對他十分冷淡,他也只好敬畏地舉杯為禮,不敢再招惹,他們似乎十分明白妖魔的強大和瞭解妖魔的性格。

  「我從古書上看到,浮世的人類都是純種的,而且不願意去妖魔家打工的嗎?」呂郡守扶袖為袁香兒添酒。

  (他的手上一半皮膚都是鱗片,黏糊糊的。啊,我不要喝他倒的酒。)烏圓繼續吐槽。

  「是的。浮世的大部分人都害怕妖魔,或者很少接觸妖魔。」袁香兒一邊在腦子裡聽烏圓的吐槽,一邊擺出笑臉應酬呂郡守,感覺十分苦逼。

  「是這樣的嗎?好可惜啊,在這裡純種人類去妖魔巢穴工作的收入很是不菲,福利也很好,我們鎮上的百姓但凡找個好主家,都能得到大把的黃金靈玉,每月還有固定的休沐日呢。」呂郡守貌似隨意地介紹這裡世的情形,輕輕抬起漂亮的眼眸看袁香兒。

  「這樣聽起來,好像確實不錯。」袁香兒並不覺得不錯,對她來說待遇再好,她也不太願意成為別人收養的寵物。

  「古籍上面記錄著浮世的生活,和我這裡大不相同,令人十分好奇。聽說你們的燈籠是用明火的,那樣不會燒起來嗎?」

  「好像浮世沒有白篙,動不動糧食不夠吃,百姓會不會因為糧食短缺而餓死呢?」

  呂郡守對浮世十分好奇,問了不少的問題,庭院中美麗而巨大的白篙枝條,隨風飄搖,傳來細細碎碎的聲響,如夢似幻,

  袁香兒抬頭看著那些冰雪一般漂亮的白色枝條,「這種樹木確實十分神奇,有了它的存在人類生活便利了許多,為什麼浮世沒有了呢?」

  「這棵白篙是我們赤石鎮的守護神,她賜予我們人類的不僅是食物而已呢。」

  年輕的郡守坐在樹下,虔誠地合攏雙手,向著庭院中的擎天巨樹朝拜,

  他祈禱之後,回過頭來,「你如果在我們赤石鎮居住得久了,會和我一樣感謝白篙神的恩賜。」

  漫天白色的枝條輕輕搖擺,發出清脆的聲響,彷彿回應他所說之話。

  隔離了數百年,即便曾經是相同的祖先,浮世的人類和這裡的人類的生活似乎已經發生了很大的改變。

  呂郡守和袁香兒彼此交談了許久,互相為著彼此世界的不可思議而驚歎,他這裡的食物美味,美酒香醇,還有夢幻般的景致,使得宴席上賓主盡歡。

  「這樣看來,浮世的生活並不如這裡,」宴席的最後,呂郡守舉杯相敬,「阿香可否願意在這裡定居?我等必將掃榻相迎。」

  袁香兒有些酒意,擺擺衣袖謝絕,「人人都有故土情節,在我心目中,裡世固然美麗玄幻,但在浮世人類還是自由一些。我辦完了事,肯定還要回去的。」

  那位年輕的郡守坐在白篙枝條的陰影下,樹蔭遮蔽了他俊美的容貌,久久沒有再傳來他的聲音。

  第二日一早,袁香兒堅決辭行離開,呂郡守也就沒有過度地執意挽留,而是親自驅車將袁香兒送出峽谷,這讓袁香兒很是鬆了口氣。

  出峽谷的時候,袁香兒在街邊擁擠的人群中看見了時複時駿倆兄弟,然而時複只是淡淡看了她所在的車駕一眼,轉頭隱進人群離開。

  袁香兒到了峽谷之外,客客氣氣和前來送行的人們道別,呂郡守掀起車簾,下得車來,展袖行禮,

  「我想我們還是有機會再見面的。」他笑盈盈地說著。

  離開人類居住的赤石鎮,一路愈發荒蕪,除了偶爾出沒林間的妖魔,再無他事。

  夜裡的山林十分寒涼,袁香兒和往常一般靠著南河溫暖的身軀睡覺。

  「小南,這裡雖然也有人類,但我覺得他們好像已經和我有點不一樣了。」她陷在柔軟的毛髮裡,看著夜空的星辰,「這樣想想好像有點孤單。」

  「還有我陪著你。」

  「哈哈,是的,我還有小南呢。」袁香兒翻了個身,抱住南河毛絨絨的大尾巴。

  「小南,你喜歡浮世還是裡世?」

  「浮世。」

  「為什麼是浮世?」

  「因為在那裡,遇見了你。」

  袁香兒就笑了,她在寂靜的寒夜,滿天的星斗中,陷在溫暖的毛髮間進入了夢鄉。

  「阿香,阿香。」昏昏沉沉間,她依稀聽見有人在喚她。袁香兒睜開眼,看見不遠處有一棵軀幹紫紅,枝條雪白柔軟的大樹。

  樹木之下粗大的樹根突出在土地之上,南河俯臥在那些樹根上,正抬頭喚她。

  「怎麼了?南河?」袁香兒急忙向前走,空氣中似乎彌漫著一股奇特的甜香。

  「阿香,你幫幫我。」那個男人銀色的長髮傾瀉了一身,在某個不合適停留目光的位置,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冒了出來,迎著袁香兒的視線輕輕搖擺。

  「怎……怎麼幫?」袁香兒覺得喉嚨有些發乾。

  「你知道的,你總是喜歡這樣欺負我。」南河撐起上身,輕聲呢喃,「又能怎麼辦呢,誰叫我偏偏就喜歡你。」

  「阿香,快過來。」

  袁香兒猛然睜開雙眼,面紅耳赤地從夢境中醒來,只覺心中怦怦直跳,彷彿忘記了些什麼。

  根本沒有什麼白篙樹,也沒有樹下旖旎的畫面。南河蜷在她的身邊,閉著雙目,規規矩矩睡得正香,他依稀感覺到了袁香兒的動靜,把夢裡的那條春光無限的大尾巴蓋了上來,密密蓋住袁香兒,防止她著涼受風。

  袁香兒躲在溫暖的毛髮中捂住了紅透了的面孔,知道自己饞南河的身子,難道自己已經猥瑣到了無端也能做起某種夢的程度了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2 10:03 AM

第七十一章

  「啊,還有這麼小的神龕啊。」

  袁香兒撥開草叢,她在一棵粗大的梧桐樹下發現一座小小的屋子。

  細細小小的瓦片上爬滿的苔蘚,已經看不清昏暗的屋簷下供奉的是什麼神靈。

  「這多半供奉的是樹神。」胡青在袁香兒的身邊蹲下,「從前人類崇拜且敬畏一切力量強大的生靈。不論是靈物,妖魔,修士,只要能夠親近庇佑人類,人類都會為他們修築大大小小的神像。上到那些絕地通天的大能們,下至村子裡聚靈而生的植物妖獸,都有供奉膜拜的人類。」

  這棵巨大的梧桐樹不知道獨自在這荒山中生長了多少個百年,褐色的軀幹粗壯到數十人也合攏不了。

  這裡或許也曾是人類生活著的村落,但如今周圍一切人類的痕跡都早已不見,唯獨這棵樹下這個小小的神龕卻還被孤單地保留著。

  袁香兒伸出手,將神龕前的雜草拔了,一縷陽光透過來照進了那小小的屋子,依稀可以看見神龕裡小小的神像的頭髮上雕刻著一條古樸的緞帶,是梧桐樹的樹靈啊,曾經也生長在人類的村莊裡受著人類的喜愛和尊敬吧。

  她不由想起自己院中那棵伴隨著自己長大的梧桐樹。

  竊脂在樹上居住過,師父在樹邊的石桌上手把手地教自己畫符籙,烏圓和錦羽在樹下玩著蹺蹺板……那層層疊疊的綠蔭見證了她無數歡樂。

  袁香兒站起身抬頭看著眼前的梧桐樹,輕輕在粗糙的樹幹上摸了摸。

  「謝謝。」一道徐緩的聲音在袁香兒的耳邊響起。

  袁香兒眼前一花,突然在那一瞬間被帶進了另一個生靈的感知世界。

  眼前的畫面似從很高的地方向下看,無數的人類圍在她的腳下歡喜地載歌載舞,她彷彿變成了一棵大樹,人們在樹枝上掛上彩色的幡條,捧來祭品,修築神龕,跪在樹下祈禱。

  「樹神,阿山哥哥明日來我家提親,請您保佑一切順利,我好喜歡他,希望這輩子能和他在一起。」一位少女撫摸著樹木的軀幹,紅著面孔祈禱,袁香兒能感覺到她手心柔軟溫熱的肌膚。

  「樹神大人,我很快就要生娃娃了,保佑我這一次生一個大胖小子吧。」一位即將臨盆的孕婦護著圓鼓鼓地肚子,一臉幸福地在樹下抬頭看上來。

  「家裡的牛走丟了,樹神大人幫幫我找一下吧。否則我會被阿爹揍死的。」年幼的放牛娃一把鼻涕一把眼淚,哇哇坐在樹根上哭泣。

  人們的悲歡和喧鬧似乎感染到了袁香兒,或者說是袁香兒所在的這棵樹,讓她看著這樣的熱鬧,也因此有了開心和愉悅的情緒。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這附近卻漸漸變得冷清了起來,來到樹下的人越來越少,

  「樹神大人,我們要搬走了,不知為什麼最近這裡的妖魔越來越多,聽說東邊的土地上適合人類生存,我們打算搬過去看看。將來有機會再回來看樹神大人您啊。」

  當初紅著臉在樹下求姻緣的少女,已經成為了成熟的婦人,挽著包裹,牽著大大小小的孩子,站在樹下辭行。

  很快人類果斷地遷移,這裡附近再也沒有了那種吵鬧喧嘩的聲音,徹底的寂靜下來,再也沒有人類出現過,甚至人類留下的那些房屋,都在一點一點的崩塌,消失在塵土中,再也看不出痕跡。

  「人類真是無情的生物啊,我從小就在他們中長大,可是他們欺負我沒有可以移動的雙腿,說走就走了,把我一個丟在這裡幾百年。」

  一位頭髮上束著緞帶的女孩出現在樹枝上,就坐在袁香兒的身邊,她蕩著纖細半透明的雙腿,托著腮看著空蕩蕩的樹下,嘟著小嘴抱怨著。

  一種寂寞的情緒如同潮水一般漫過袁香兒的心頭。

  那位女孩轉過臉來看坐在身邊的袁香兒,在溫和的陽光下露出笑容,

  「對不起啊,不小心就把你拉了進來。」她握住袁香兒的手,輕輕推了她一把,「很久沒看見人類了,真是開心,送你出去吧,謝謝你。」

  袁香兒一個恍惚,發現自己依舊站在那棵古老的梧桐樹前,她的手掌還扶在樹幹上,胡青在她的身邊,正抬起頭來看她。

  時間只過去了短短的一瞬間,自己剛剛被樹中的靈魂所影響,看見的那些漫長時光,原來是來至眼前這棵樹木悠遠的記憶而已。

  「你……」袁香兒抬頭看著遮天蔽日的巨大樹冠,「我在不久之後,會回到人類的世界,如果你還願意,就給我一根你的枝條,我可以把它種在人類生活的世界裡。」

  過了片刻,彷彿有風吹拂,繁密的枝葉響起細細的響聲,空中落下了一截小小的樹枝,嫩嫩的枝條前端捲曲著帶著兩片小芽,瑩瑩有光,富含靈氣,可保它離開主幹很久時間也依舊保持著生命力。

  袁香兒將小小的枝條和塊靈玉包裹在一起,小心地放進隨身背包中。

  他們啟程繼續向前走的時候,身後的樹林傳來陣陣濤聲,似乎在和袁香兒背包中的小小枝條告別一般。

  袁香兒回過頭,那駐立在山間古木下的神龕已經看不見了,只有那參天的樹冠上繁密的綠葉在風中輕輕招手。

  「怎麼了?阿香?你撿那條樹枝幹什麼?」胡青問袁香兒。

  「我剛剛好像看到了這裡曾經的樹神,她告訴我,她很懷念人類的世界,我打算帶她回去看看。」

  「剛剛?你被樹靈影響到了?」胡青伸過手來牽住了袁香兒的手,「這些樹靈活了許多年,雖然不能移動,但卻時常有些特別的能力,尤其擅長誘惑人類,別說拉走你的魂魄,就是拉走你整個人都有可能,你還是離他們遠一些好了。」

  南河化為天狼本體,搖了搖一身漂亮的毛髮,「這裡的路不好走,還是我背你吧。」

  袁香兒一看見南河,就覺得特別心虛。

  「啊,不,不必了。我自己走就好。」她面色微微一紅,謝絕了南河的邀請,自己給雙腿上貼了兩張神行符幫助自己迅速行走。

  她又怎麼好意思說出口,自己已經接連兩三日做了那種特別難以啟齒的夢境。

  在夢裡南河只披著尾巴,躺在野地裡招惹自己,而她要不是半途驚醒過來,數次都差點沒能忍住誘惑,幾乎要把人家按在樹根上這樣那樣直接法辦了。

  南河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搖身變回人形,一言不發地走在前路開道。

  金烏西落,玉兔東升,袁香兒一行圍繞著篝火,夜宿荒野。

  烏圓吃飽了肚子,已經圓潤地滾在袁香兒給他墊的毛毯上睡著了。

  渡朔起身巡視周邊的安全,袁香兒和胡青擠在一起聊天。

  「你這是怎麼啦?你是故意想回避南河嗎?」胡青悄悄地說,她抬起下巴點了點南河所在的方向,「幹嘛突然這樣對小南,你不知道這樣他很傷心的嗎?」

  「啊,有這麼明顯嗎?」袁香兒摸了摸鼻子,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為了不讓自己再做那種夢,她今日刻意和南河保持了一點距離,但是真的有表現得連阿青都一眼看出來了嗎?

  她偷偷看了一眼南河,銀色的天狼遠遠地蜷在篝火的另一頭,腦袋沉默地埋在尾巴裡,一雙耳朵沒精打采地耷拉著。這一路的每一個寒夜,袁香兒都是早早擠在他的身邊入睡,只有今夜沒有馬上過去。

  果然是難過了啊,這個敏感的傢伙。

  袁香兒抱著毛毯訕訕地走過去,規規矩矩裹著毯子躺在南河身邊,爪子收好沒有亂放,心裡默默誦讀了兩遍靜心咒,祈禱自己不要在夢裡獸性大發,洩露出什麼不可言述的聲音來,那可就丟人了。

  「我做錯了什麼嗎?」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在她的腦海中響起。

  低低沉沉的,酸楚又難過。

  袁香兒愧疚了,丟開毛毯滾到南河身邊,搬過他的大尾巴蓋在自己的身上。翻出自己帶著的小梳子幫他順背上的毛髮。

  「別亂想,你一點錯都沒有。」

  (如果說有啥錯,也錯在你長得太過美貌,讓我總受不住誘惑胡亂做夢。)

  袁香兒不小心把一句心底的真實想法傳了過去。

  她慚愧地捂住了臉。自己怎麼就變成這樣把持不住了呢?好歹也是在古代正經長大的女孩,真是愧對了師娘十餘年的教導。

  或許是越介意的東西就越容易出現在夢裡,儘管在睡前念了無數遍靜心咒,做了各種思想教育工作,睡夢中的袁香兒依舊來到了那棵白篙樹下。

  這一次南河坐在低處的樹枝上,他沒有看袁香兒,抬著脖頸昂首望著夜空中的明月。蒼白的月光映得他的肌膚瑩瑩生輝,一條柔軟潔白的皮裘松松耷拉在他的身上,光潔修長的小腿從空蕩蕩的底部垂落,在夜風中微微搖晃,緊實的肌膚下隱隱透著青色的血管,在袁香兒看過去的時候,那白皙的腳趾明顯地蜷縮了一下。

  有時候極致的誘惑不在於穿少,而恰恰這種若隱若現的時候才最令人窒息,看他含羞帶怯,看他伸出瑩白的手指,那手指在月色下伸向了鬆散的皮裘。

  袁香兒甚至知道了自己又進入夢中,她在朦朧的睡夢中進退不得,

  等著那誘人的禮物即將拆開,等著那最迷人的位置被剝落出來,一切的美好都將被呈現在寒風裡,為她一人而綻放。這樣等待的一刻最是撩人,讓她幾乎捨不得擺脫這個夢境醒來。

  「阿香。來我的身邊。」樹上的人喚她,向前伸出光潔的手臂。

  她不由邁開腳步向著那棵白篙樹走了過去。

  白色的枝條在風中輕輕招搖,南河的手臂在月華下瑩潤有光。

  前進中的袁香兒只覺得腦門突突直跳,她潛意識裡隱約察覺到情況有些不對勁,遲疑地放慢了腳步。

  「阿香,」南河抬起濕潤的眼睛看她,沮喪地垂下耳朵,彷彿控訴著她的不識時務,「我做錯了什麼?你為什麼總是這樣躲著我?」

  「不不,我沒有的。」袁香兒慌忙解釋,忍不住就伸手握住了南河的手。

  在她握住南河手的那一瞬間,南河的手也立刻緊緊握住了她,那熟悉的手掌化為強韌的白色枝條,緊緊攀上來纏繞住了袁香兒的手臂。

  飄搖在空中的白色枝條興奮地飛揚了起來,漫天飛舞的枝條形成一個白色的旋渦。

  袁香兒猛然睜開眼,她發覺自己依舊躺在南河的身邊,然而周圍的一切似乎被蒙上一層看不清的白霧,自己的身軀正在迅速變淺變淡,身軀所處的空間在交疊變幻,她正在被一股強大的吸引力拖進另一個白色的空間。

  袁香兒想要張口呼喊,但她已經喊不出聲音,也無法動彈。

  南河就睡在她的身邊,閉著雙目,呼吸勻稱。渡朔端坐在不遠處,閉目打坐,火光照應著他平靜的面容。而胡青和烏圓蜷著身體,睡得十分安穩,沒有一人發現袁香兒身上發生的異狀。

  袁香兒身下的地面似乎崩塌了,她彷彿正在掉落進一個無底的空間裂縫,在裂縫合攏的那最後的一刻,她終於看見身邊的南河睜開了雙眼,一臉驚愕地向她望來。

  眼前驟然一片茫然的蒼白,白色的亂流將南河慌亂失色的眼神閉合在了一片蒼白之外。

  不知在一片混亂中穿行了多久,似乎過去了很長時間,又似乎只有短短的一瞬,袁香兒從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中滾落出來,她扶住在空間轉換中眩暈的腦袋,勉強站起身,發覺自己來到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華美的庭院,巨大的白篙樹,虯結的紫色軀幹,漫天招搖的白色枝條。

  樹下站著一人,看著她撫手微笑,「阿香,我都說了,我們很快又會見面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2 11:13 AM

第七十二章

  袁香兒站直了身體,發現自己站在一個極其繁複的法陣中央,古怪的白篙樹的樹根幾乎和這個法陣連為一體,陣腳上壓著數塊價值不菲的靈玉,想來就是就是這棵白篙樹和這個法陣讓自己看到了那些幻覺,並將自己強行拉到了這裡。

  樹下走出一人,那人綬帶綸巾,廣袖輕袍,翩翩有禮,是一位熟人。

  正是幾日之前袁香兒剛剛在赤石鎮上辭別的那位呂郡守。

  「呂郡守,你這是何意?」袁香兒壓抑著心中的憤怒。

  「別這樣敵視地看著我,阿香。」那位年輕的郡守依舊溫言淺笑,「我對你並無惡意,只是對你十分喜愛,想挽留你在此地定居而已。」

  袁香兒留神戒備,心裡呼喚著南河和烏圓,但這個地方似乎有能夠阻隔契約聯繫的力場,使得袁香兒得不到任何回應。

  「沒有用的,你聯繫不上你的使徒,他們也不可能知道你在這裡。」呂郡守雙手合十,向著身前的樹木參拜,「你身邊的那些妖魔十分強大,為了不驚動他們而把你單獨帶過來,我不知道耗費了多少財物,甚至不惜請動白篙神的幫忙,動用了神力,才好不容易成功。」

  「為什麼非得是我?」袁香兒不相信一面之緣的男人能夠對她有什麼特殊的情感,這裡面想必有什麼她不知道的緣故。

  她的雙手背在身後,悄悄掐動指訣,發現體內靈力運轉無礙,法力不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環顧四周,除了眼前的呂太守和這棵古怪的大樹,院子內還布有大量披甲持銳的男子,每一個人都戒備地看著袁香兒。

  顯然,這還不是逃跑的好時機。

  白篙樹晶瑩剔透的白色枝條飄動起來,發出歡樂清脆的聲響,柔軟的枝條親昵地拂過袁香兒的頭臉。

  「你看,樹神十分的喜歡你。」呂郡守伸手撫摸安靜垂掛在他眼前的枝條,「白篙樹是人類的守護神,數百年來我們也習慣依賴著他們生活。曾經赤石鎮的周圍長滿了取之不盡的白篙樹,令我們飽食終日,生活得無憂無慮。但這些年他們卻在迅速地減少,就連我院子裡的樹神,也漸漸開始不再回應我的祈禱。」

  他轉過頭看向袁香兒,那目光灼熱而滾燙,像是獵者看見了欣喜的獵物,野獸找到了飽腹的食材,

  「大妖們只喜歡雇傭血脈純正的人類,樹神也只願意守護真正的人族。而這數百年來,我們一族被隔絕在裡世,與妖魔為伴,人族的血脈逐漸稀薄,連樹神都不再覺得我們是他喜歡的人類。幸好上天並沒有放棄我們,還讓阿香你來到了赤石鎮。」

  袁香兒退了一步,心裡怒氣上湧,毫不客氣地說,「別說的那麼好聽,妖魔是飼養而不是雇傭,白篙少了你們應該自己種植糧食。我們人類從來就不是依附其它生靈存活的種族。我看你們不止是失去了血脈傳承,根本連我族勤勉不息,自力更生的特性都給遺失了。」

  呂郡守並不生氣,寬容地笑笑,「你這不過是一時氣話而已。只要你在這裡生活上一段時間,你一定會喜愛上赤石鎮。」

  他一步步走向袁香兒,隨著他腳步的前進,那清雋的容貌也隨之慢慢變化,逐漸變成了一張袁香兒十分熟悉的面孔。

  南河的面孔。

  「樹神告訴我,你喜歡這個妖魔。你在夢境中是被這隻妖魔所惑,才心甘情願地被陣法攝來。」他頂著和南河一模一樣的五官外貌,靠近過來,像是一位真正的情人一般溫聲細語,「只要你願意留在這裡,我不介意你把我當成他。我會比他做得更好,我和你才是同族,瞭解你想要的任何事。」

  袁香兒接連退了幾步,明明是和南河一樣漂亮的容貌,一樣好聽的聲音,卻讓她起了一背的雞皮疙瘩。

  「我如果不同意呢?」她說。

  那張熟悉的面容帶上了點邪魅的笑,「你可能年紀還小,不知道有的事情是由不得自己的。」

  南河的容貌過於俊美,袁香兒一直覺得自己喜歡南河,很多時候是沉迷於他的美色,直到這一刻,袁香兒才發覺,即便是一模一樣的容貌,換了個芯,換了神色和舉止,帶給她的觀感就差了十萬八千里。

  比如眼前這位,頂著南河的面孔,穿得比南河華麗灑,舉止比南河講究,卻讓她噁心得快想吐了。

  「你不喜歡這副模樣嗎?」『南河』露出為難的表情,「或許你喜歡別的模樣?只要你喜歡的容貌,我都可以為你變幻出來,這是我血脈的天賦能力,和我在一起絕不會讓你有膩煩的一天。」

  「不,不是外貌的問題。」袁香兒忍住心中的噁心,試圖冷靜下來,考慮先穩住他的辦法,「你這個計劃根本行不通,我的意思是說,即便我同意你這個荒唐的建議留下來,我一個人一生之中也留不下幾個後代,對你們整個鎮子的血脈問題,根本起不了什麼作用。」

  『南河』捂住嘴笑出了聲,「原來你想錯了,看來我們的觀念差別真是大。」

  「只得到你一個純正的血脈,怎麼可能捨得由你來生育?」『南河』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五官漸漸變得秀美,身形也開始玲瓏有致,出現了女性的特徵,「比如說我,我的家族即便孤雌也可以繁衍後代。」

  她紅唇嬌軟,十指青蔥,嬌嬌俏俏靠近袁香兒輕聲說道,「到時候,只需要你配合一下,生育的事交給我就行。」

  「什麼?」袁香兒這下真的被她的言論給鎮住了,南河女態的模樣嫵媚又動人,讓她詫異得幾乎轉不動腦袋。

  「你們兩個過來一下。」那人沖著附近一高一矮持著槍侍立的兩位男子招手。

  兩人齊齊走了過來,看著袁香兒的目光同樣的熱切。

  「和我們浮世來的客人說說你們家族是怎麼繁育後代的。」

  身材高大魁梧的侍衛拍了一下胸膛,然後比劃了一個橢圓的形狀,「我家有一點龍族的血脈,父母都可以繁育後代,父親從口中吐出一個蛋,母親孵化三年孵出了我。」

  略矮一些的那位不好意思地摸摸頭,「我們家是水馬血脈,我完全是由父親生育撫養長大的。」

  「怎麼樣啊,阿香。」女態的南河親親熱熱地說,「你住在這裡啊,每天只要開開心心地從這些人中挑選你自己喜歡的如意郎君就行。你負責快樂,我們得到的血脈,必定一生錦衣玉食供著你,絕不讓你受半點罪。你看行不行呀?」

  袁香兒貌似接受了她的誘惑,遲疑了一下終於有些鬆口,「這樣聽起來,倒是還不錯?」

  呂郡守看見袁香兒如此好說話,不由心花怒放,她伸手挽住袁香兒的胳膊,開出更多的誘惑條件。

  「最妙的是,你還是修道之人,能夠溝通天地,煉精化炁。裡界的靈炁充沛,我們再為你尋覓得以長生的天材地寶,功法要訣。你必能長長久久地和我們住在一起,我們又何愁血脈遺失?我人族自當逍遙自在,永世不愁生計。」

  袁香兒掙脫她的胳膊,「這事我可以考慮,但你好歹要得給我點時間思量思量,你還是先變回來吧,你這個樣子我真的不習慣。」

  「可以,可以,都聽香兒你的。」呂郡守變回了第一次見到時的容貌。

  本來以為此事要費眾多口舌,或許還得採取強硬措施,想不到袁香兒如此容易溝通,他心裡一時高興,自然是說什麼都好。

  看來浮世的風氣也十分開朗大方,並不如古籍裡記載的那般保守迂腐的嘛,呂郡守心裡美滋滋地想著,得到了一位純正人族血脈的修士,永遠將她留在鎮子上,真是神靈的眷顧才有的好事啊。

  「既然要我留在這裡,你應當帶我四處看看,讓我親眼看一下這裡的生活環境是否如你說的那般好。」袁香兒提自己的要求。

  呂郡守看著袁香兒秀秀氣氣毫無戰鬥能力的模樣,心裡掂量,浮世來的小姑娘,既沒有妖魔的血脈,又沒有經過任何變化,十七八歲的年紀而已,法力必定有限,這般嬌弱的身形,又失去了使徒,想必折騰不起什麼浪花來。她想四處看看,也是人之常情,多帶人手看好她便好,何必讓她心不甘情不願,彆彆扭扭反倒不美。

  他沉吟片刻後開口,「那倒也不是不行,但你須得緊隨我的身邊,不得四處亂跑,尤其不能出了峽谷的位置。」

  於是袁香兒知道了,白篙樹能夠屏蔽契約溝通的範圍大概有限,若是能夠跑出這個峽谷應該就能聯繫上南河他們了。

  此時此刻,在荒野外的篝火旁,南河一動不動地盯著眼前的巨坑。

  阿香明明就睡在他的身邊,他卻眼睜睜看著她陷入了地面,憑空消失不見。即便他立刻跳起身來,短瞬之間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半點袁香兒留下的痕跡。

  「南河,你先冷靜點。」渡朔伸手按住南河的肩膀,南河猛地轉過臉看向他。

  渡朔瞳孔驟縮,撤開手,上半張面孔現出大量的翎羽。

  南河的面目在篝火的映照下冰涼又桀厲,撲面而來的殺氣激得渡朔忍不住現出了防禦形態。

  「是誰?誰帶走了她?」

  以南河的年紀在渡朔的心目中,一直還是一隻還未成年的小狼而已。直到了袁香兒失蹤的這一刻,南河壓制著怒火的目光看過來,終於讓他有了這是一隻可與自己匹敵比肩的大妖的震懾感。...<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2 01:06 PM

第七十三章

  袁香兒在呂郡守的「陪同」下,走在赤石鎮的街道上。身前身後簇擁著數十名身強體壯,擁有半妖血統的護衛。名義上是保護安全,其實唯一的目的不過是看住袁香兒不讓她有機會逃跑。

  沿途行人看見他們一行,無不側目相望,向袁香兒投來熱情而洋溢的笑容。

  袁香兒一派輕鬆自在,四處好奇地張望。

  只見那青石鋪就的寬闊街道上,不需要馬匹牽引的玉輦香車自在縱橫,無人駕駛的翠頂寶蓋碌碌前行。

  飛簷之下五彩華燈交相輝映,金莖兩側碧樹銀台舉道爭風。

  往來行人,無一不美,俊逸妖童香車遊街,婀娜豔婦盤龍屈膝。

  好一處無憂無慮,如夢還真的避世桃園。

  「呂大人,上次太過匆忙,也沒有領略一番鎮上的風物,這回既然得你盛情相邀,倒是正好到處瞧瞧。」袁香兒笑盈盈地說著,彷彿真的有那麼點考察一番留下來定居的意思。

  呂郡守十分高興,待她格外殷勤周到,「在下單名一個役字,阿香喚我呂役便是。我們赤石鎮多得是娛樂消遣之地,阿香若是喜歡,往後自然日日有人陪著你出來玩耍。」

  呂役領著袁香兒進了一處戲園子。那園子內三面看臺,兩層的客座,早已熱熱鬧鬧坐滿了觀眾。戲臺之上笙歌縹緲,仙管風流,唱得是一曲《南柯記》,梨園子弟身姿嫋嫋,水袖輕搖,將那人間悲歡演義得淋漓盡致。

  一曲終了,眾人齊聲喝彩,便是袁香兒也覺得賞心悅目,跟著起身叫好,呂役見著袁香兒說好,就說了一個賞字。

  不多時,兩位戲臺上的名角帶著妝前來謝賞。小生容貌俊美,花旦眉目生春,雙雙用那秋水般的眼睛向著袁香兒撇來,臨走的時候,扮演花旦的年輕男子咬著紅唇,將手裡的香味濃郁的帕子丟進袁香兒懷中。

  「這兩位是我們這裡最有名的角兒了,人漂亮,身段好,符合條件。阿香若是喜歡,盡可點為郎君,他們無不歡喜異常的。」呂役體貼地在她身邊說道。

  袁香兒撿起那繡著桃花的帕子,不知道該往哪裡放。她活了兩輩子,兩輩子的桃花加起來,也沒有今天收到的多。

  如果不是這些人目的不純,只將她看做某種工具的話,她或許還值得欣喜一下。

  逛完了戲園,又在茶樓吃了精美的點心,沿途玩賞大小鋪子,看了雜耍白戲,採買特產珍物,將整個鎮子逛了個大概。袁香兒邊走邊儘量默默記牢各處地形。

  最後,呂役領著袁香兒來到一處鬥獸場。

  圓環形的看臺同樣坐滿興奮的觀眾,居中是一大片整平了的夯土地。

  袁香兒一路走來總覺得這個鎮子有些不太對勁之處,到了此刻終於想明白了。

  這裡的居民生活得過於悠閒灑脫,青天白日的大好時光,不論戲園還是街道,都充滿無所事事的鎮民,真正從事生產的人類卻似乎一個也沒看見。

  「怎生到處都如此多人?大家都不用工作讀書的嗎?」袁香兒問道。

  呂役正坐在她的身邊,指揮隨從擺放攢盤茶水,聽到這句話,不由面露自得之色,

  「自然是不必的。這裡的百姓,有白篙神守護,可以飽食終日無所煩憂。若是誰家在用度上有缺,一家只需舉一人,外出同妖魔簽訂雇傭契約,金銀靈玉便用之不竭了。至於讀書嘛,不怕你見笑,咱們這裡通共這麼點地方,讀書識字也無仕途晉升之道,是以大部分人便也懶怠費那個精神。」

  袁香兒點點頭,她已經發現了,這裡的居民大多隨性散漫,言談之間也質樸直白,毫無顧忌,行事作風其實已經不太像是人類,反倒和妖魔們的性子更為接近。果然如同他們自己所說,人類的血脈特徵已經漸漸在他們身上消失。

  「我卻是喜歡讀書的,」呂役努力和袁香兒拉進距離,他周到地把茶水和點心擺在袁香兒的手邊,「看古籍上說,浮世的居民或是日日勞作為三餐所憂。或是寒窗苦讀,博個功名利祿。生活甚是辛苦。阿香以後留在這裡,便再也不用受那些苦楚了。」

  這裡聊著天,看臺下響起了開場的鑼鼓,觀眾們頓時興奮起來。或許是日子過得太過閒適平淡,這裡的人最喜歡的娛樂竟然是挑選勇猛的武士,看著他們和那些野外抓來的凶獸殊死搏鬥,以此取樂。

  新進場的武士有著一頭濃密虯結的鬢髮,身材雄壯,肌膚油亮,臉上塗著濃重的油彩。他看見看臺上的呂役和袁香兒十分興奮,一路跑過來,向著袁香兒的方向雙手捶打胸膛,發出震天的吼叫聲,脖頸及至胸膛的肌膚隨著他的動作浮現了一大片明豔而奇特的亮藍色。

  「這是在對你表示喜歡,他們家的血脈很雜,並不符合條件,人也粗俗蠢鈍,不是什麼值得搭理的東西。」呂役先對袁香兒解釋,隨後看向場地上吼叫個不停的男人揮手驅趕,「滾回去,你不行,你一族無法由雄性繁育後代,阿香面前沒你什麼事。」

  那個男人一下耷拉下雙臂,垂頭喪氣地從喉嚨裡發出不滿的咕嚕聲,卻也不敢反抗呂役,只能轉頭憤憤向著鬥獸場的中心走去。

  他的對手是一隻威猛的雄獅,但雄獅卻不是這位混和了妖魔血脈的人類的對手,沒多久強壯的雄獅便被這個男人鉗制住脖頸狠狠按泥土裡,叢林中的霸主此刻也只能四肢徒勞地在泥土裡掙扎,鬥獸的武士心中正值憤恨,一發狠大吼一聲,竟然徒手將雄獅的腦袋活生生地斷了下來。他舉著血淋淋的獅頭沿途奔跑吶喊,看臺上的觀眾不以為血腥,反而一個個興奮地站起來為他鼓掌。

  「這些個野蠻的傢伙,沒有嚇著阿香吧?」呂役笑吟吟看著袁香兒,他口中說得溫柔,實際上卻有故意給袁香兒一點下馬威的意思,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想必沒見過多少鮮血,給一點糖,再嚇一嚇,讓她生不出反抗的心思來。

  「能在這些地方表演掙錢的傢伙,多是一些卑賤貧瘠之人,阿香看著樂一樂便是,不必在意他們的生死。」呂役不以為意地說道,「這些傢伙有些因為血脈過於龐雜,大妖們看不上。還有一些卻是守著某種可笑的自尊,不願意於妖魔為僕,家裡又窮得沒辦法,才選擇做這些辛苦的營生養家。若,比如新進來的這個便是。」

  袁香兒順著他的目光望去,鬥獸場的一角鐵門拉開,走進來了一個男子,此人袁香兒倒是認識,名叫時複。他的弟弟曾經偷了袁香兒的荷包,三天前他本人還在峽谷的入口和南河交過手。

  時複一進入場地,全場觀眾頓時熱切地呼喚起他的姓名,想來他是這裡的常客,深得觀眾的喜愛。

  當然,這種血腥之地的喜愛,也並不一定是什麼好事。

  此刻的時複肩膀和手臂上甚至還裹著帶血的紗布,那是三天前和南河戰鬥中被南河所傷,短短時日根本無法痊癒,但他卻不知道為何,依舊參加了這場兇殘的對決。

  他年幼的弟弟走在看臺的最下圈,一臉擔憂地看著場地中哥哥前進。

  經過袁香兒所在之處,時複抬起頭,向著看臺上看來,他的左眼處劃有一道疤痕,鬢髮淩亂地抓在腦後,從下而上看過來的眼神顯得冰冷又兇惡。

  呂役不滿地哼了一聲,「愚蠢的小東西,那麼難看的疤痕也不捨得花錢處理掉。一家子都是怪胎。」

  袁香兒對這個人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呂役:「這兩兄弟的父親本來是一位血統純正,容貌俊美的男子。某一日出門在外,不知道被哪位大妖看中了,直接攝去巢穴,數月方歸。歸來時懷裡便抱著兩枚青色的蛋。問他是出於何族血脈,他卻絕口不提。從此以後竟然足不出谷,專心在家守護孵化後代。這一守癡癡守了數十年,兩個兒子才陸續破殼而出。不等孩子完全長大,自己也因貧困潦倒,百病纏身,一命嗚呼了。沒給孩子留下啥,倒是吃藥看病欠了不少債務,反倒要兩個孩子替他償還。」

  「要孵幾十年啊。」袁香兒腦補了一位溫柔孵蛋孵了幾十年的父親,「看來這位父親很喜歡那隻妖魔和他自己的孩子。」

  呂役嗤笑一聲,「妖魔都是無情無義的傢伙。他們的壽數悠長,時間對他們沒有任何概念,有時候打一個盹,或是一個疏忽,時間就流轉了數十上百年,喜歡上一個妖魔,時時需要苦苦等待,等他們回頭想起你,你可能早已作古了。」

  袁香兒眨眨眼,她有很多妖魔的朋友,都和她抱怨人類濫情而善變,這是難得聽見人類對妖魔有期待和抱怨,真是新鮮。

  呂役看她不以為意,皺起眉頭勸她,「我知道阿香你喜歡你的那位使徒,他的容貌確實迷人,但外貌又能有什麼用呢,他根本不是我們的同族,習性總總都於人類不同,不能體會你我的悲歡。阿香你聽我一句勸,忘了那隻妖魔吧。」

  「你若是喜歡他的容貌和身子,」呂役靠近袁香兒,化為南河的容貌,用南河的聲音輕聲說道,「我可以用他的樣子陪著你,但凡你喜歡的事,隨你怎麼樣都行,絕不會比不上他。」

  袁香兒伸手擋住他靠過來的身體,「打住,打住。我並不喜歡你這個樣子,你快變回來。」

  就在此時,看臺上的觀眾發出一陣驚呼,鬥獸場的角門打開,一股腥臭的氣味彌漫全場,昏暗的門洞內傳來低低的獸吼,一雙赤紅的眼眸陰森森地出現在漆黑的門洞深處。

  看臺上的人們吃驚呼叫,又漸漸屏住氣息詭異地安靜下來。

  一隻肌膚腥紅,形態如虎,額尖長著利角,渾身遍佈尖刃的妖獸緩緩從陰影中現出身形。

  那妖獸一步步繞著鬥獸場的邊緣走動,血紅的雙眼盯著場地上唯一的男人,發出刺耳難聽的吼叫聲。

  這並非一隻普通的野獸,而是有著窮奇的血脈,以兇殘嗜血而著稱的妖獸。

  「是凶獸啊,真正的妖獸!」

  「這下終於有好戲看了。時複那小子能是它的對手嗎?」

  「我這次要買時複輸,這小子太狂了,每次都是他贏。說實話我很想看他輸一次。」

  「嘻嘻,我也喜歡,越是狂傲的戰士,我就越想看他最終被妖獸按在爪下,開膛破肚,以可憐兮兮的模樣死去。」

  「唉,時複好像還帶著傷,看來這一次未必贏得了,只怕以後沒有這個人的賽事可以看囉。」

  眾人並不以場上戰士的生死為意,反而議論紛紛地開始下注買定輸贏。

  「不不不!為什麼是妖獸,別人都是普通野獸,為何偏偏我哥哥的對手是這樣厲害的妖魔!」時駿高喊起來,他飛快地跑到場地邊,扒拉著防護網,沖著裡面大喊,「哥哥,出來,快出來,我們不比了,家裡欠的錢我們再求著大人寬限幾日便是。」

  但時覆沒有看他,他慢慢半蹲下身體,一臉警惕地盯著不遠處的敵人。

  這裡是鬥獸場,觀眾買的就是生死搏鬥間嗜血的樂趣,又豈會同意選手中途退出。

  時駿慌忙拉住在場地邊收取賭資的場主,「大人,我哥哥身上還帶著傷,這就是讓他去送死啊。哥哥為您掙了那麼多錢,求您行行好,放過他一次吧。我們不比了,不比了。」

  「滾一邊去。莫要礙著老子掙錢。」忙著滿場子收錢的場主一把推開年幼的男孩。

  男孩一個踉蹌滾到一旁,待要站起身來,黃土地上憑空生長出了綠色的藤蔓,捆住了他的身軀,不顧他的叫喊,溫柔卻堅定地將他拉出看臺之外。

  場地上的凶獸嘶吼一聲,一股腥風撲面,尖牙利爪的妖獸向著身形遠小於它的人類撲去。

  時複眼看著氣勢洶洶撲來的妖獸,並不閃躲,雙手當胸一合,無數柔韌的藤蔓便破土而出,密密纏繞住那隻力量強大的凶獸。

  於此同時,他拔足向那隻猛獸沖去,淩空翻身,蹬上妖魔的脊背,一手抓住它額頭的利角,一手直取它脖頸間的要害。

  「哦哦哦,控制植物,時複那小子的拿手絕活,一上場就用上啦。」

  「這小子還是挺有兩下子的,勝負還是難料啊。我是不是買虧了。」

  看臺上議論聲疊起。

  妖獸張開巨口,噴出了一片熊熊大火,那些細嫩的藤蔓在火焰中很快被兇狠的野獸掙斷,堅硬如鎧甲的肌膚也不是一雙肉掌輕易能夠破開。

  妖獸在火海中甩動身軀,將背上的時複遠遠甩出去。時複後退了數十米,止住身形,毫不停留拔腿飛奔,一路險險躲過妖魔不斷噴出口的炙熱火焰。

  「喔——!快,搞死他。老子的錢都買的他輸。」

  觀眾沒有人介意自己同類的生死,只因戰事的轉變而跟著興奮尖叫。

  「阿香覺得誰會贏呢?要不要也下注買買看?」呂役支著下頜,輕鬆地看著場地中的生死之戰。

  你說你們赤石鎮充滿歡樂,多得是消遣娛樂之處,原來這就是你們閑極無聊之後尋求快樂的方式?

  袁香兒看著他那張漂亮的面孔,看見了那張面具之下的醜陋,然而她沒有把心裡的反感說出口。

  「我覺得那個人類會贏。」袁香兒從荷包裡取出一塊靈玉,丟進了收取賭資的場主懷中。

  那塊靈玉便是三天前,時複留在她的面前,用來補償自己弟弟偷竊的玉石。

  場地之上,時複再度沖著妖獸高高躍起,他的法術對於火系的妖獸不具有優勢,身上帶著傷更不容他久戰,

  他決定冒險一搏。

  在他落地的一瞬間,他放低了重心,整個人就地一滑,向著妖獸的腹部之下滑去。他在短短的交戰中已經看出,柔軟的腹部是這隻全身披甲的妖獸最為脆弱的所在。

  地面是熊熊烈火,靈敏的妖獸低下頭顱,將頭上那隻鋒利的尖角對準了沖著自己的敵人。

  時複知道他有可能被那閃著寒光的利刺挑上空中,慘死當場。即便如此,他也只剩這唯一的機會。

  他的蔓藤爆發出最大的力量在烈焰中破土而出,死死纏住妖獸的頭顱,束縛著那額頭尖利的角,不讓他動彈。

  很好,只要能堅持住一瞬間,他就能就勢滑進妖獸的腹部之下,剖開它的胸膛,奪取它的性命。

  意識到危險的妖獸同樣爆發出了最為巨大的力量。

  它掙斷了藤蔓!

  野獸在宛如修羅地獄般的火焰中抬起了頭顱,赤紅如血的雙目透過火光盯著沖向它的小小人類,時複甚至看見了利角的一點寒光已經衝出斷裂的藤蔓向他閃來。

  他伸出了自己血肉做成的手掌擋在身前,即便廢了一隻手,他也要保住自己的命取得這場戰鬥的勝利。

  但就在那短短的一剎那,妖獸抬頭的動作突然僵住了,像是被某種無形的力道捆束,限制,僵化而無法再做出有效的攻擊。

  當然,這個過程只有短短的一瞬間。然而這一瞬便是生死兩端的差別。

  全場無數雙眼睛看著煙塵滾滾的鬥獸場,但只有貼著地面滑行的時複看見了煙塵滿地的土地上一閃而過的法陣光芒。

  有人幫了他,是誰?

  他來不及多想,就勢貼著那冰涼的利角,從妖獸的身軀下鑽了到了它的腹部之下。

  巨大的嚎叫聲響徹全場。等漫天煙塵稍事消彌,小山一般的魔物才在塵土中轟隆隆倒下。

  渾身浴血的戰士從妖魔的身下爬出來,手上握著一顆血淋淋的心臟。

  他站起身,自己的血和妖獸的血混雜在一起染紅了他的頭臉,他像是一隻從地獄歸來的修羅,將視線從看臺上掃過,看臺上是一張張醜陋而扭曲的嘴臉,他們胡亂地呼喊著,叫囂著,用別人的痛苦和鮮血來填補自己的空虛無聊。

  時複的視線在袁香兒所在的位置上停留了一瞬間。

  原來是她。

  他回過身,不再搭理滿場響起的呼喝吶喊聲,拖著傷痕累累的身軀,沉默地離開了鮮血淋漓的鬥獸場。

  「哎呀,想不到還是阿香的眼光好啊。這許多人都輸了,偏偏你還看準了,真是了不得。」呂役詫異地誇讚道。

  袁香兒悄悄收回背在身後的手掌,輕輕揉了揉剛剛掐過指訣的手指。

  在遙遠的荒野之外。

  搜遍方圓數里內的每一個角落,南河和渡朔等人也找不到袁香兒半點痕跡。此刻所有人的心情都沉重而焦慮。

  烏圓已經亂了陣腳,用小小的爪子拼命地刨著地上的土,一邊刨土一邊憋著小臉掉眼淚。

  「怎麼就不見了呢,阿香,你出來,你快點給我出來。嗚嗚嗚,為什麼我用契約喊她,她一點回應都不給我了。」

  然而早已經挖得又大又深的土坑內什麼都沒有,只有袁香兒一直隨身背負的那個背包孤零零地被擺放在土坑的邊緣。

  「如果不是為了我,她本不必到這樣危險的地方來。我竟然無法看好她。」渡朔站立在那個被南河和烏圓挖出來的巨大土坑邊,墨黑的長髮低垂。他的身體大半被黑灰色的翎羽所覆蓋,半本體化是妖魔極度憤慨時才會出現的形態。

  胡青伸手握住了他的翅膀,一臉擔憂。她也同樣地慌亂不知所措。

  「我想起了一點,阿香似乎提過一句,她在夢中看見了我。」南河突然說了一句。

  「你說阿香夢到了你?可是,這有什麼不對的地方嗎?」渡朔轉過頭問他。

  「不是這樣。阿香是無意中告訴了我,她說她近日好幾次夢見了我……我誘惑她。」即便難以啟齒,南河還是很快地把話說了出來。

  他清晰地記得,昨夜便是在這裡,他因為袁香兒的幾日來刻意的回避而異常難過。

  就在那時阿香靠到了他身邊,為他梳理毛髮,用契約和他悄悄說話,一個不小心將心中的一句想法傳遞了過來。

  (如果說有啥錯,也錯在你長得太過美貌,讓我總受不住誘惑胡亂做夢。)

  對,阿香當時便是這樣說的。那時候自己聽見了這句話,心中既甜蜜又幸福,根本沒有去想這件事有何不對之處。

  如今想想,從阿香開始刻意回避自己,再到她不慎流露出的這句話,無不透著古怪之處。

  「她似乎受到了某種法術的干擾,而我當時卻完全沒有察覺。」南河冷靜思索之後說出了結論。

  胡青詫異地看著南河,此刻的南河以人形的模樣站在巨坑邊緣,身軀挺直,衣裝齊整,銀髮飛揚,緊凝著雙眉看著袁香兒消失的位置沉思。

  相伴走了這麼長時間,她對南河的性格自認為也有些瞭解,相比起妖魔的歲數來說,南河還十分年輕。年輕而驕傲,單純又強大,對阿香的感情很深,並且有著一股強烈的依賴感。胡青本來以為,袁香兒不見了,最先亂了陣腳的肯定是南河。

  但沒想到,在這樣大家都慌亂了的時刻,南河卻能夠克制而隱忍地壓制住自己焦慮的心,冷靜地引導大家開始仔細思索。

  「對,我也想起一件事,經過那棵榕樹的時候,阿香說她被樹靈所影響,被拉進了那個樹靈的精神世界。」胡青想起一事,急忙說了出來,「阿香和我們不一樣,她是人類,人類的精神力比較脆弱,容易被樹靈的術法所攝。你們說,會不會是我們沿途得罪了哪隻強大的樹靈了?」

  就在此時,地面上袁香兒的背包裡傳來輕輕的響動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0-6-12 01:1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0-6-12 01:17 PM 編輯

第七十四章

  南河等人相互看了一眼,迅速翻開袁香兒的背包,從裡面找出了一條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枝條。拆開外面的包裝,那條和靈石包在一起的枝條依舊新鮮,頂端的小芽瑩潤可人,絲毫沒有萎靡的痕跡。

  四個腦袋湊在了一起,盯著那小小的一條樹枝。

  那枝條在眾人的視線中微微晃動,似乎在極力想要表達些什麼。

  「它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要說?」胡青疑惑地道。

  「讓我來試試。」渡朔舉起翅膀,翅膀上的羽毛一路褪去,那蒼白的手臂伸過來拈住枝條,他閉目凝神,一道清晰可見的靈力順著他的指端流出,緩緩注入樹枝中,靈氣的光芒漸漸將整條樹枝包裹了起來。

  細細的枝條瑩瑩發光,蜷縮的小小葉芽招展開來,從中冒出了一個抱著雙膝的小人,那小人迎風生長,很快長到手指般大小,終於伸展四肢站起身來。

  「謝謝你。」她低頭拍了拍碧綠色的衣裙,向著渡朔行了一個禮,「我本來不想這麼早醒來,但是沉睡中感到阿香好像出了一點事,當時我在背包裡沉睡,卻被一股奇特又熟悉的波動驚醒。那應該是我們樹靈獨有的能力。」

  「是誰?」

  「是誰幹的!」

  「她在哪裡?」

  「你知道嗎?」

  渡朔、烏圓、南河、胡青齊聲開口。

  小小的樹靈用一根手指支住下巴,「嗯,我能察覺到他很強大,似乎和很多的同胞聚集在一起,他的枝條是純白色的,嗯,那股靈力能把阿香的肉身一起帶走,應該還依託了人類的法陣幫忙。」

  「白色,很多,人類的法陣……」

  南河的眼眸波動,沉吟片刻,抬起頭來。

  赤石鎮!是赤石鎮的白篙樹。

  四人交換了一下眼神,欣喜地從彼此的目光中得出了結論。

  夜幕低垂,

  袁香兒被安置在一間華麗而雅致的廂房內休息。

  只見這廂房裡綾羅被光生輝,珠箔銀屏迤邐。圓桌玉盤托霜橙紅橘,床頭紫案置暖香輕吹。瑩瑩發光的奇特植物罩上透明的琉璃燈罩,成為屋內獨特的採光設備,一一掛在角落裡一棵數米高的紅珊瑚上。

  袁香兒躺在貂絨鋪就的紫金床上,架著腳看著鑲嵌在屋頂上的明珠。

  不能不說他們用來誘惑自己的條件是直擊人性弱點的,這裡的生活奢侈而安逸,完全不需要勞作,可以終日無所事事,不用承擔生育的痛苦和責任,每天都有著不同類型的美男子對你殷勤追捧,又有多少人能不為之心動?

  在這樣不知疾苦,安逸享樂的環境下一代一代生活下來,人類又最終會變為什麼樣子呢?

  屋子的窗戶正對著庭院,可以看見那棵巨大的白篙樹,他在晚風中輕輕搖擺著柔軟的枝條,發出細碎而動聽的聲響。

  似乎和呂役說的一樣,這棵白篙樹真的很高興。

  耳邊充斥著那些風鈴輕響般的聲音,袁香兒漸漸合上眼睛,陷入了沉睡之中。

  她一閉上眼,就發現自己又出現在了夢中的那棵白篙樹前,只是此刻樹下沒有南河。

  樹枝上坐著一位短髮的少年,他昂著頭,正在看懸掛在天空中巨大的圓月。清冷的月光灑在他稚氣的面容和纖細的四肢上,讓他整個人帶上一種半透明的不真實感,彷彿說話大聲一點,都能讓他在空氣中消失無蹤。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把我騙到這裡來。」袁香兒問。

  那個少年過臉來,顏色淺淡的睫毛眨了眨,一臉無辜和迷茫。

  袁香兒腳下的地面卻開始碎裂,眼前巨大的白篙樹也隨著四散崩塌,這個世界在一片漆黑之後又重新明亮起來。

  沒有巨大的白篙樹,沒有華麗壯觀的郡守府,這裡只是一個普通的黃土整平的院子,院子的圍牆低矮,有雞窩有水井,內裡三兩間茅屋,是一座再普通不過的農家小院。

  一位肌膚黝黑的男人正舉著鋤頭在庭院中挖土,把一棵小小的樹苗種進了院子中。

  他用搭在肩上的毛巾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在樹苗的根部精心澆水了點定根水,看了看端端正正種在地裡那棵小苗,高興地裂開嘴笑了。

  「加油長出根來,小傢伙,以後你就住在我們家啦。」男人跑進屋子裡,很快從屋內抱出一個皺巴巴的新生嬰兒,小心抱著到那棵半人高的小樹苗邊上,「看吧,媳婦給我生了娃,我把你種在院子裡,以後你們倆就一起好好長大。成不?」

  繈褓裡的嬰兒癟一癟嘴,發出一聲充滿生命力的嘹亮哭聲,立在院子裡的小樹苗在風中搖了搖僅有的兩片小葉子。

  袁香兒此刻就站在院子中,彷彿差了時空一般,院中的人對她的存在毫無所覺。那位樹靈所化的少年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的身邊,牽著她的手,露出一臉幸福的神色幸福看著眼前的一幕。

  眨眨眼的功夫,小小的嬰兒就變成了蹣跚學步的小娃娃,他從屋子裡一搖一晃地走出來,摸到了小樹的枝幹上,呼呼直喘氣。

  「根兒要多吃點飯飯,好好長個子,你和小樹比一比誰長得更快。」男人摸著孩子的腦袋說。

  「根……根兒長得快。」牙牙學語的孩子結結巴巴道。

  「哼,他說錯了,他從來沒長過我。」樹靈少年拉著袁香兒笑吟吟地說。

  袁香兒知道自己是在夢中,但這個夢似乎過於細緻真實了些,彷彿身在另一個人的記憶中一般。

  名叫根兒的小娃娃抽條一般地長大了,小樹苗也越長越高,擁有了結實的身軀和傘蓋一般的樹冠。

  每天從外面滾了一身泥回來的男孩會麻溜地爬上樹杈,賴在小樹的身軀上,

  「小白小白,今天我們打架打贏了,可把隔壁村的幾個小崽子胖揍了一頓。」

  他給自己從小一起長大的夥伴起了個名字叫做小白。

  「小白,隔壁村的柳兒長得可真水靈,今天我揪她的辮子把她給欺負哭了。」

  「小白你怎麼長得這麼快,我希望自己也能長得再快點,爹老了,前些日子咳得下不了地。」

  於是全家人都開始慢慢叫這棵小樹小白。

  小白呀,小白。

  「小白長得可真快,記得是根兒出生的那年一起把他種在院子裡的吧?」家裡的母親在他的身上掛上曬衣服的繩子,

  「小白也是家裡的一員呢,真好,都可以在他的樹蔭下乘涼了,今年的天氣可真熱啊。」作為父親的男人在樹下擺了一把搖椅。

  小男孩阿根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了一個強壯而有力的男人,他扛著鋤頭推開院門進來,先在井邊喝了口水,又在樹下的搖椅上躺下,用肩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

  「小白,爹說要給我娶一個媳婦,」他有些煩惱地看著頭頂綠蔭蔭的樹冠,

  「可是這些年的年景似乎不太好,土地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幹,糧食打不上來,還時常有妖魔出現,家裡只怕拿不出娶媳婦的錢。」

  一陣風吹過,翡翠一般的樹葉在風中莎莎做響,似乎在回答自己朋友的話一般。

  「倒是小白你,似乎沒有受影響呢,長得越來越漂亮了。」躺在搖椅上的年輕男子笑了。

  袁香兒握著樹靈少年的手,她能夠感受到樹靈所感知的一切,於是她知道了土地為什麼乾涸的原因。

  大量的靈氣在地底流淌,像是潮水一般湧過這片土地,普通的植物不能承受過於強大的靈力,正在燥熱中漸漸死去,但也有部分天資獨厚的生靈開始學會從土地中汲取靈力,生長得更加蓬勃旺盛。

  靈界正在慢慢從人間脫離,而這裡即將成為靈界的一部分。

  乾旱,饑荒,巨大而恐怖的妖魔頻繁出沒,使得這裡脆弱的人類社會結構很快失去了往日的悠然自得。

  袁香兒覺得手掌被攥緊了,牽著她的少年似乎想起了什麼,變得慌張了起來。

  安靜而溫和的村子轉瞬間就亂哄哄起來,不斷有令人心驚的哭泣聲在某處響起,隨後人們開始進進出出,將一具又一具死去的屍體匆匆抬走。

  樹靈少年一臉驚慌,他不知道這一切是怎麼發生,又是為了什麼發生,平靜而安寧的日子不復存在,他一直十分喜歡的那些生靈在迅速地一個個減少。

  「小白啊,我活不了多久啦。」曾經咧著嘴露出一口白牙,將它種在院子裡的男人出現在他身邊。這個家中的頂樑柱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老得這樣厲害,他滿面溝壑,脊背彎曲,粗糙的手指摸著樹幹,抬起有些渾濁的眼睛,

  「以後我不在了,你可要好好陪著根兒,替我照顧好他。」

  那天夜裡,屋子裡爆發出了讓少年害怕的哭泣聲,許久之後阿根從屋子裡慢慢走出來,低著頭來到樹下,伸手環住了樹幹,濕潤的感覺透過樹木的皮膚傳了進來。

  阿根在哭,抱著他在哭,

  「爹走了,娘也快不行了,地裡一點吃的都種不出來,外面還鬧著妖魔,小白,我真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小白,你能不能幫幫我,幫幫我。」

  小白嘩嘩搖晃著綠瑩瑩的葉子,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想要告訴他的朋友,就在他們腳下的土地,明明流淌著一股異常美味的東西,自己的樹根每天都能從中汲取無窮無盡的美味和營養,可是他所愛的朋友們卻為什麼得不到這樣美食而在一個個離開。

  他沒有別的辦法,只能拼命生長樹根,憑藉著本能努力將那些流淌著的美味汲取出來,希望能夠把它們傳遞阿根。

  可是不論他如何瘋狂地努力,往日喧嘩熱鬧的村子很快慢慢安靜下來。

  人類一個個的不見了,小白覺得越來越害怕,害怕著他的同伴家人就這樣消失,害怕某一天阿根也像其他人一樣,突然就變成了一具冷冰冰的屍體。

  阿根躺在樹下的搖椅上,曾經健碩的男人如今瘦得只剩一副骨架,他雙目無神地看著頭頂上美麗得像是寶石一般的枝葉,

  「小白,我也到最後了,幸好還有你在,我出生的時候是你陪著我,走的時候,也麻煩你送我一程罷。」

  他的眼睛開始慢慢合上,迷迷糊糊中聽見了往日熟悉的樹葉聲在耳邊嘩嘩響著,

  這些聲音實在太吵鬧了。幾乎讓他無法安睡,他努力睜開一線眼睛。

  眼前碧綠的樹冠似乎變成了白茫茫的一片,一種奇怪的白色枝條在視線裡垂掛下來,垂到了他的嘴邊,甜美的汁液一滴滴落進他乾涸的口腔中,流進他饑腸轆轆的腸胃。

  瀕死的阿根在最後一刻被突然靈體化的白篙樹救活了!

  白篙樹分泌出了讓人食之能夠食之飽腹的美味汁液。村子裡僅存下來的人類,都依靠著這一棵神奇的白篙樹撐過了嚴重的荒年。

  人們開始重新聚集,在樹下膜拜,感激他的救命之恩。他們為這棵神奇的樹木披上美麗的幡條,恭敬地稱呼他為樹神。

  村裡慢慢再度恢復了往日的熱鬧,令人安心的日子似乎又回來了。

  重新健康起來的阿根娶了隔壁村的柳兒為妻,他像是他父親當年那樣,懷裡抱著自己新生的孩子來到樹下,

  「小白,你看,這是我的兒子呢。」

  畫面在眼前再度變化,圍牆,茅屋,村落不見了。

  樹上掛著的幡條精美秀麗。破舊的庭院成為了奢華壯闊的府邸,坑窪不平的泥土路和村裡慢悠悠的黃牛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飛簷疊翠尋歡樓,火樹銀花不夜天。

  白篙樹靈站立在存活了數百年的大樹上,冰涼的手緊緊拉著袁香兒。

  這裡是他的精神世界,袁香兒透過他的視野看下去,華美異常的樓閣集市在樹靈的眼中灰黑一片,寂靜無聲,他看不見那些混雜著濃郁妖魔血統的人類,也很少能聽得見他們的聲音。

  「沒有了,大家都去哪兒了呢?」他不解地轉過頭看著袁香兒。

  「你……看不見他們嗎?」袁香兒問。

  「沒有了,大家都不見了。」少年只是茫然地搖了搖頭。

  他的視線和人類不同,他似乎只能看見自己想要見到的東西。

  「所以你才把我拉了過來嗎?」袁香兒歎了口氣,拉著這個和自己完全不同的生靈在樹枝上坐下。

  少年低頭想了想,說道,「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喜歡的朋友回來了,我很高興。」

  幾百年時間過去了,失去了原身,完全變為靈體的樹靈已經忘記了許多事。

  唯獨紮在心中根深蒂固的一股執念久久不能散去。

  「我不能留在這裡。」袁香兒儘量溫和地說,「這裡已經沒有人類了,你知道,有很多的人類生活在沒有靈氣的浮世,如果你還想要和人類生活在一起,我可以帶著你一起回去?」

  「沒有靈氣的浮世?」少年搖搖頭,「我走不了,沒有了靈氣我很快就會枯萎。」

  「你留下來陪我。」

  他漂亮的眼睛空洞地看著天空巨大的明月,並沒有和袁香兒講道理的打算。

  袁香兒在那一瞬間退出夢境醒來,

  她從床上爬起身,推開窗戶,窗外月華如水,巨大而美麗的白色靈木靜靜沐浴著月光。發出愉悅而細碎的枝條碰撞聲。

  他是強大而無法溝通的生靈。

  看來也只能想辦法悄悄地走了。

  ……

  呂役在屋子裡,問著府邸的侍從,

  「那位在忙些什麼?」

  「一直很安靜呢,」侍從高高興興地回答,「小娘子早起後進食了一碗桂圓粥,半籠蒸餃,半籠金銀酥,直誇咱們這的伙食好。用飯之後要了針線,拈著兩塊布頭埋頭不知道在縫些什麼。」

  呂役站起身,在書架上翻找了半天,找出一本珍藏了數百年的古籍,看見圖冊上一位女子坐在窗前嫺熟地穿針引線,點點頭道,「不妨事的,聽說浮世的女子就喜歡這些針線活,只要她不往外跑,她想要些什麼儘量服侍周全了。」

  袁香兒在屋中剪了兩塊錦緞,塞進棉花,胡亂縫成了一個女子模樣的小人。

  瞧著左右無人拔了一根自己的頭髮塞進娃娃中,斂氣靜心,指空書符,在小人的後背仔細繪製了一個替身符咒,輕輕吹了口氣。那小人便變成了一個和她容貌衣著一模一樣的女子。

  袁香兒正經法術修習得並不勤快,卻對這些雜七雜八的旁門左道十分感興趣,涉獵甚廣,眼下的這個替身術便是她覺得十分有趣的法術之一,小時候時常倒騰來玩。

  此術所化的替身看起來和真人一般無二,但卻呆滯無神,不能發聲走動。遠看可以矇騙一二,只要走近一看,說說話,推一推,便會立刻露餡。

  袁香兒走到門邊,探出腦袋左右看了看。呂役對她還是很不放心的,門外整個院子裡安排了無數防備她逃跑的侍衛。

  不過這些人雖然是侍衛身份,也都在裡世生活慣了,從來沒吃過苦受過累,當然不會像是真正的軍人那樣板正直立,全神戒備。

  而是左兩三個一群,又四五個一堆,歪歪斜斜湊在一起閒談聊天。

  最靠近門口的兩位侍從,袁香兒還特別有印象,這兩人一個會生蛋,一個能懷孕,想來是呂役刻意安排著優先接近袁香兒的候選人。

  袁香兒便沖著他們笑了笑,

  「我想安靜看一會書,你們有一些吵到我了,能不能請你們……」她禮貌地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請你們稍微離得遠一點呀。」

  「可以,可以,當然的,沒有問題。」

  兩個男子連連點頭,退開一段距離,因為和袁香兒說上了話而高興。

  畢竟院子裡這麼多人盯著這間屋子,她根本沒有逃跑的可能,

  「你看她的動作,真好看。說話也溫溫柔柔的。」

  「浮世的女孩子就是不一樣,還會看書呢,我連我的名字都認不得。」

  「就是,就是,希望她第一個看上的是我。」

  「憑什麼是你啊,你那一點龍族的血脈都不知道傳了多少代,早就混雜了,我們水馬族的男人才是最能夠體貼照顧女子,你難道不知道嗎?」

  「你說什麼,你這是想打架嗎?」

  屋外的兩人遠遠地爭吵起來,再無心思監測袁香兒在屋內的行動。

  袁香兒迅速將那個替身人偶扶到桌邊坐好,背靠著窗戶,手上塞進一本書籍,擺出一副專心致志讀書的模樣,自己悄悄站在窗口,伸手推開窗戶,好讓外面的所有人,都可以看見她坐在桌邊的背影。

  隨後,她從隨身帶著的荷包裡,取出一張黃色的符籙,這張符籙上什麼符文都沒有書寫,只畫了個符頭符尾,中間卻踩滿了無數三叉狀的小腳印,就像是某隻小雞踩翻了朱砂盤,然後再到上面隨意踩踏一遍的模樣。

  袁香兒躲在窗後,拈著那張雞爪符,放在手中祈禱,「錦羽,錦羽,這次就全靠你了,一定要給力一點啊,咱們一次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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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役的名字,來源於變色龍的別稱「避役」,名字的意思大概是想要不勞而獲的人。

  蜥蜴的種族中有一種是可以孤雌繁殖的,就是只要兩位女士挨挨碰碰親熱一點,就可以懷孕,真是很神奇的生物。

  海馬家族是由媽媽把卵生到爸爸育兒袋裡,再由爸爸大著肚子生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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