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懵懂 第十五章 圓滿了
晚會是在伯納湖邊辦的。
湖光水色裡,點起一盞一盞的「星星」,那星星由一種透明的介質包裹,摸上去像是Q彈的果凍,內裡是藍色的水沁。
一塊塊的白底金邊提毯鋪開,附近擺著一張張純白色雕花長桌,桌上擺滿了各色甜點,五顏六色的氣泡酒,和時令水果。
無數蓬蓬裙、燕尾服穿梭其間。
柳余挽著蓋亞進來時,幾乎以為自己一腳踏進了歐洲宮廷劇裡,亮晶晶的器皿,談笑風生的沙龍男女——
她也被發到了一顆星星。
侍者扮相的司長朝她眨眨眼睛:
「願你似星辰。」
「謝謝。」
柳余微笑致謝。
迎新晚會歷來都是光明學院的傳統,晚會上,司長們將為他們服務,也有薪火傳遞的意思。
他們用神術與古老的科技結合,創造出一個美輪美奐的神奇世界,柳余承認,美極了。
星光、月夜、湖水、螢火蟲,以及空中光明權杖的巨大倒影。
「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這兒!」
卡洛王子在遠處朝他們招手。
娜塔西坐在卡洛王子身邊,一抬頭也看到了他們。
貝莉婭姐姐穿著紫羅蘭蓬蓬裙,和萊斯利先生親暱地站在一塊,看起來登對極了。
她耀眼的金髮與萊斯利先生的銀髮時不時被風吹起,交錯又分開……
娜塔西努力讓自己保持笑容。
「弗格斯小姐和萊斯利先生真是天生一對!」
「閉嘴!萊斯利先生才不會看上弗格斯小姐!只要他去城邦打聽打聽,誰不知道弗格斯家族靠著吸一個商人的血才撐到現在……」
「瑪麗!」卡洛王子制止她,「夠了!這裡是光明學院。」
瑪麗氣咻咻地轉開頭。
「沒、沒關係。」娜塔西鼓起勇氣道,「我、我想,貝莉婭姐姐不會在意的。」
「不會在意什麼?」
柳余過來,只聽了個話尾。
「啊……是……」娜塔西張張嘴,「是瑪麗公主說……」
卡洛王子適時接過話:
「弗格斯小姐,您休息得好嗎?」
柳余提起裙擺:
「托福,還算不錯。」
「噢萊斯利先生,您一出現,在場的姑娘們就都只看您去了。」卡洛王子笑著抱怨。
「很抱歉,奪去您的光輝。」
萊斯利先生微微欠身。
兩人相「視」而笑。
「蓋亞,坐這兒!」
她拉著蓋亞在提毯上坐了下來。
美少年與美少女的組合,在一片浮游般的星光裡,美得像一場夢。
所有人都沒開口。
最後還是司長打破了寂靜,他托著托盤過來:
「先生們小姐們,要來杯氣泡酒麼?」
「氣泡酒?」
「嗯哼。」司長熱情地笑,「慶祝各位加入光明學院!來一杯,怎麼樣?」
近處,神眷者們分散在一塊塊的白色提花毯上,他們自在地彈琴,自在地唱歌,還有人翩翩起舞。
遠處有司長們在喊:
「願你們似星辰,永不墜落!」
「願你們似星辰,永恆閃耀!」
「……」
沸騰的氣氛感染了這幫孩子們,他們紛紛伸手:
「來一杯!」
「我也要一杯!」
「藍色的!」
「我要紅色的!」
不一會兒,就人手一杯。
「先乾一杯?」
卡洛王子提議。
「我只抿一口,行不行?手受傷,剛塗了藥。」
柳余摘下手套,給其他人看她的手。
那幼嫩白皙的手心上,全是細小的擦傷,密密麻麻。最觸目驚心的,卻是幾個深可見骨的傷口,像是被什麼重物狠狠摁壓過,連皮肉都往外翻捲著。
有人倒抽了口氣,娜塔西也驚呼了一聲:
「貝莉婭姐姐,原來你傷得這麼嚴重……應該回去休息才對。」
「貝莉婭。」
蓋亞關切地轉過頭。
「嗯,沒事啦,就一點點小傷。」柳余看著蓋亞,失血過度的臉看起來過分蒼白,「不過,如果蓋亞願意代我喝的話,我會很高興。蓋亞,行嗎?」
換了一身黑色燕尾服的少年看起來清瘦而優雅,他側過臉,笑了:
「好啊。」
柳余被他的笑容閃了閃,不知道為什麼,鼻腔竟然有一絲絲酸楚。
她掩飾般笑了:
「蓋亞,你真好。」
周圍爆出一片哀嚎:
「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別笑,都別笑!我們都知道,你們天生一對!」
「天生一對!」
「萊斯利先生,馬場上,我可是發過誓,要將您灌醉的……別見怪。」卡洛王子歡快地與他碰杯,「敬光明神!」
「敬光明神。」
柳余退開一些,看他們喝酒。
蓋亞喝酒的姿勢很漂亮,即使坐在提毯上,他的肩背都是挺直的,像一棵挺拔的白楊。
興許是喝得熱了,黑色的外套和馬甲被他脫下,丟在一旁。袖口挽上去一些,露出線條漂亮的手肘和胳膊,白色綢衫上,原來一絲不苟扣到頂端的扣子解開兩顆,露出一點鎖骨和喉結。
這真是一個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少年。
無一處不精緻,無一處不賞心悅目。
柳余目不轉睛地看著,她在估算著對方的醉酒值——萬一喝過量了,就沒法辦事了。
「弗格斯小姐,別忘了你答應我的事。」
瑪麗端著酒杯走到她面前。
「瑪麗公主,您下午剛給了我一鞭子。」
「那又怎樣?你冒犯了偉大的卡洛王室,我只給你一鞭子,已經很仁慈了。」
柳余直勾勾地看著她,直到看得瑪麗一陣不自在,才笑了:
「好啊,如果瑪麗公主堅持的話。」
最完美的替罪羊,不是嗎?
她原來,還不想做得那麼絕。
「那、那當然!」
「再等一會,我就帶您過去,介紹給蓋亞,不過,我得提醒您一句,蓋亞不喜歡太主動的女孩。」
「你有那麼好心?」
瑪麗將信將疑地看著她。
柳余聳了聳肩:
「光明神在上,誰敢欺騙偉大的卡洛皇室?我可不想再來一鞭子。」
一提卡洛王室,瑪麗立刻就信了。
神眷者雖然高於貴族,卻還是高不過皇室的,連黃金騎士都能被皇室雇傭——
當然,就神殿本身,卻是高於皇室的。
「行,那我該怎麼辦?」
柳余湊到她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瑪麗一愣:
「一定要這樣?」
「您也可以不聽我的,但你知道的,愛慕蓋亞的人太多了,他對那些別有用心的人總是很警惕,您朝我敬酒,我再轉給蓋亞,不是更自然些?」
柳余慢吞吞地道:「而且……瑪麗公主您在馬場上那一鞭子,可是有不少人看見。您提前道歉,還能挽回些印象。」
「好,好吧。」
瑪麗公主妥協了。
她裝作沒談攏,氣咻咻地端著杯子又坐回了卡洛王子身邊。
柳余看著蓋亞又喝了五六杯,才摸了摸耳朵,又捋了捋頭髮。
瑪麗一下子站了起來。
她一手拿著一杯氣泡酒,在眾目睽睽之下過來,遞給她一杯酒:
「弗格斯小姐,我為下午對您的失禮道歉。」
柳余沒接,她懶洋洋地坐在提毯上:
「噢?瑪麗公主是為您那不聽話的鞭子道歉嗎?」
「是。」瑪麗一隻手伸著,臉都憋紅了,「我道歉。」
柳余看了她一會:
「我接受。」
她將酒杯接了過來,「不過,您原諒,我還不能喝酒,蓋亞,能替我跟瑪麗喝一杯嗎?」
「我的榮幸。」
蓋亞支著下頷,朝她笑得有點傻氣。
看樣子是喝了不少,只是神智還在。
蓋亞伸手來接,柳余卻突然收手了,藍色的酒液一下子潑了些到她紫色的裙子上。
「噢,光明神在上!」
柳余裝作被嚇了一跳,在一片忙亂中,借著拍打的動作將混了一滴吸血鬼血的春藥下到了酒杯裡。
「弗格斯小姐,您做什麼?」
「瑪麗公主,這酒……您沒下藥吧?」柳余心有餘悸地道,「我怕您看不慣我,又要找我麻煩,萬一害了蓋亞就不好了。」
「光明神在上,我、我怎麼會害蓋亞?!」
瑪麗瞪大眼,「你胡說!」
「噢,看來是沒有。」柳余將杯子遞給蓋亞,笑眯眯地,「拜託啦,親愛的萊斯利先生。」
少年雙手捂著臉,朝她笑,繼續道:
「我的榮幸。」
好像除了這句話,就不會說別的了一樣。
他拿過酒杯,聞了聞,正要說話,卻在柳余的催促下,仰脖一飲而盡了。
「嗯,奇、奇怪……」
「好了,我們講和。」柳余朝瑪麗微笑,又對著蓋亞道,「蓋亞,這位是瑪麗‧卡洛,我的舍友,出自偉大的卡洛王室。」
「瑪麗‧卡洛,這位是蓋亞‧萊斯利,我的……萊斯利先生。」她笑眯眯地宣誓主權。
瑪麗瞪她一眼,朝蓋亞露出友好的微笑:「萊斯利先生,很高興認識你。」
萊斯利先生蹲在地上,仰著頭,銀髮扒得亂糟糟,他笑:「很、很高興認識你。」
瑪麗臉一下子紅了。
這個蠻橫的、做事從不考慮後果的、習慣於用皇權壓人的少女在這一刻,竟然顯得意外的純情:
「萊斯利先生,我、我們去跳舞,好嗎?」
「跳舞?」
蓋亞看向附近翩翩起舞的人群。
他們相擁著,分開又交錯,小碎步不斷旋轉,他搖頭:
「不行,我不喜歡跟人太接近。」
瑪麗忍不住看向一旁安靜的弗格斯小姐,覺得她臉上屬於勝者的笑容看起來可惡極了。
「那……」
「不過,我可以唱歌。」
蓋亞孩子氣地笑笑,轉而對著柳余道,「好朋友,你沒聽過我唱歌,對不對?我唱給你聽。」
他開口唱:
「以光明之名,
神的子民,
神的子民,
這裡種滿鮮花,
這裡灑滿美酒,
你們載歌載舞。
生命譬如朝露,
死亡迫切來臨,
可你們毫不畏懼。
正義,自由,你們嚮往光明。
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古老而高貴的民族……」
少年的歌聲飄蕩到很遠。
優美的、比世上任何一種樂器都更動人更美妙的聲音,傳入人的耳朵,世界像是被摁下了停止鍵,人人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如果說,這世界真有海妖塞壬,那也絕不會超過此時的蓋亞。
柳余看著周圍如痴如醉的人群,只覺得自己像是被捲入了一場大型的催眠術。
幸運的是,她是清醒得最快的那一個。
少年還在唱:
「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她悄悄走過去,扯了扯他的袖子:
「蓋亞,我們走。」
少年精緻的眉眼在無數星光裡越發得搶眼,他懵懂地睜大眼睛:
「嗯?」
「裙子髒了。」
她低低地道。
蓋亞點頭,兩人在安靜的人群裡,悄悄地溜走了。
提著裙子走出伯納湖邊的那一刻,柳余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人人呆若木雞,彷彿還沉浸在剛才美妙的歌聲裡——
這是神的……言術嗎?
當他吟唱時,世界也必須安靜下來聆聽……嗎?
「蓋亞,你有沒有覺得,自己有一點霸道?」
柳余忍不住問。
「霸道?不,我不覺得。」
「……哦,」柳余拉著他,在經過一片小樹林時,腳步一轉,「蓋亞,我不想那麼早回去,我們去附近走走,怎麼樣?」
「……神的子民,這裡種滿鮮花……」蓋亞嘴裡還哼歌,點頭,「好啊。」
他用空的那隻手扯了扯領子。
柳余知道,藥效發作了。
她考察過,小樹林裡有一座石亭,平時就荒無人煙,現在所有人都在伯納湖邊,更沒什麼人會去。
散步散到那,果然沒人。
整座樹林,就是一座空城,除了此起彼伏的蟲鳴,什麼都沒有。
「蓋亞,你怎麼了?臉好紅。」
柳余引著蓋亞去了石亭,讓他坐下。
少年渾渾噩噩地坐著,白皮下染著一層薄薄的紅暈,整個人都冒著熱氣:
「貝、貝莉婭,我也不知道。」
柳余手觸到他額頭,又往下,碰了碰他臉頰:
「啊,你好燙。」
少年坐在欄桿上,鼓了鼓腮幫子,仰著頭:
「貝莉婭,我是不是像人類一樣,發燒了?」
「為什麼用人類這個詞?你不是人類嗎?」
柳余迴避了這個問題,挨著他在涼亭坐著,兩人腿挨著,身體也挨著,她能感覺到對方身上傳來的驚人熱度。
「我、我也不知道。」
蓋亞一陣傻笑。
柳余發現,當他笑容大一些時,右邊臉頰就會出現一個笑渦,看起來稚氣又可愛,和他平時很不同。
她撐著欄桿,半直起身,在他右邊臉頰親了下:
「蓋亞,我喜歡你。」
少年捂著臉,眨了眨眼睛。
他的睫毛又長又翹,皮膚在月光下洗練過的玉質。
她又拽過他,半側著身子,吻從臉頰落到他薄薄的櫻花般的嘴唇上:
「我喜歡你。」
少年直愣愣地坐著:
「貝、貝莉婭,我、我的身體像是要炸了。」
柳余貼著他一陣低低的笑,她將他手拉起,放到自己臉上捂著:
「蓋亞,你真可愛。」
「男人不能叫可愛。」
他捲著大舌頭堅持,又搖頭,「貝、貝莉婭,我、我,這、這不太對勁。」
「哪裡不對勁?」
柳余聲音柔柔的。
她之後沒再親他,只是老老實實地挨著他——前面還能說是因為情不自禁才這樣,後面卻不宜太過——
她知道,蓋亞有多麼敏銳。
跟電視劇裡失憶就成了失智不一樣,真正的屬於他本身的特質即使被短暫淹沒,也會慢慢的、如浮冰一樣浮出水面。
「不、不知道。」
蓋亞晃著頭,站起踉踉蹌蹌往外走,卻被柳余拉住,「你去哪兒?」
推推搡搡間、兩人摔到了地上。
少年僵硬得手腳都無處安放,想推開,伸到一半卻又收回手。
「我知道了。」他摀住臉,「我像人類一樣……我、我……」
什麼叫像人類一樣……
柳余眨了眨眼睛。
「貝莉婭,對、對不起……」
「我沒想到,我喝多了酒,會、會這樣……」蓋亞羞愧得整張臉都通紅,「貝、貝莉婭,我真沒想到……你快起來,我對著你這樣……實、實在太失禮了……」
柳余也沒想到,喝醉了酒、或者說,當理智離開蓋亞時,他是這樣的模樣,一個小話癆,還是自我掙扎的小話癆。
可愛極了。
她看著那張被細碎的月影照得漂亮極了的臉,「羞澀」地道:
「蓋亞,你知道的,我不介意你對我失禮。我很樂意……」
說著,她往上爬了爬,捧起他臉,笨拙地親了幾下,在對方的手足無措裡,深深地吻他。
「轟——」一聲。
蓋亞的眼前,像是騰起了絢麗的煙火。
薔薇花香氣再一次籠罩住他,比從前的每一次,都更濃烈更香馥。
「貝莉婭……」
他突然抓住她,拉開她的胳膊:
「不,不能這樣。」
柳余睜開眼睛,蓋亞退開,那具被神捏過的身體,骨肉亭勻、肌肉線條漂亮得像最上等的畫,如米開朗琪羅式的俊美。
「貝莉婭,這不對。」
「為什麼不對?」
她微微支起身子。
女孩窈窕的身姿在月色下分明,白色琉璃珠在黑暗中若隱若現,紫羅蘭翻捲,修長筆直的腿如同造物主的神話,只是這神話被月色掩埋,無人得窺。
「哪裡不對?蓋亞,我愛你,我是願意的。」
「不,不對,這不對!我不能……」
「為什麼不能?」
少女站起身來,月色穿過重重樹影灑下來,又被石亭擋住一半,她站在半明半滅的邊際,像伊甸園裡誘人的毒蘋果。「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貴婦擁有騎士,國王,擁有情人。連少女,都可以隨時和心愛的人在野地裡翻滾。」
「你不想嗎?」
她向他走去。
「想。」少年看起來異常痛苦,他臉頰紅透了,冷淡的銀白色長髮也像浸滿了卡多瑙河的水,汗從額頭一路往下滲,「可是,世人如此,不代表我也要如此。」
「貝莉婭,你不懂……我不愛你,所以我不能。」
他說不能時,是堅決的。
柳余是不懂。
現代世界大都講求效率,飲食男女上一秒看對眼,下一秒就可以去刷房卡,這個世界,也大都輕浮浪蕩。
沒有人懂得忠貞的含義。
娜塔西前一秒可以和吸血鬼親密翻滾,後一秒又能與卡洛王子產生曖昧,在看到蓋亞時,又能立時轉移情致;連瑪麗公主都有三個情夫。
他們對愛對欲,更隨心所欲,且沒人會覺得不對。
他們覺得天經地義。
可為什麼蓋亞,會有這種對愛對欲這等沒什麼用處的東西,有種近乎古老的、不可摧毀的堅守呢?
柳余終於明白,為什麼神宮中那麼多聖子聖女,包括娜塔西,可光明神卻誰也沒有碰過了。
她摀住臉,哭泣起來。
「可我需要你,蓋亞……你又怎麼知道,你將來不會愛我?你愛過嗎?」
她試圖以狡辯來混亂眼前這個被慾望折磨的少年:
「你沒愛過,怎麼知道,現在這樣不是因為愛?你對別人產生過這樣的感覺嗎?你想緊緊地擁抱我,想擁有我,想對我做盡一切親密的事,不是嗎?」
她靠在他身上,如一株柔弱的藤。
藤蔓緊緊纏繞著可憐的少年,兩人親密無間。
「對、對別人沒有,雖然我想不起來,但確實沒有。」
少年茫然地、卻又肯定地道。
「所以啊,」柳余在他耳邊,吐氣如蘭,「你愛我,毋庸置疑。」
在這一刻,她是伊甸園裡巧言令色的毒蛇,對著亞當噴吐毒液,這毒液裡,包裹著迷幻、包裹著慾望,也包裹著無處不在的芬芳。
年少的、失憶的、被藥物軟化了神智的亞當應當理所當然被疑惑才是。
可他「看」著她:
「不,抱歉。」
「貝莉婭,不可以。」
他依然拒絕了她。
「為什麼?」
柳余真的不明白,他這種近乎頑固的堅守。
她從沒見過這樣的人。
心如鐵石,即使到這個地步,依然不肯向自己投降。
她所見過的男人,大都急色好義,極少推開送到嘴邊的食物——她甚至可以肯定,倘若她對路易斯投懷送抱,他恐怕也不會拒絕她。
可偏偏就是他,蓋亞不肯。
「不為什麼,貝莉婭,我不愛你。」
不,不,不要慌,你還有機會的。
柳余安慰自己,可恐懼與無力已經如蛛網一樣攀附了上來。
黯淡光影裡,她彷彿已經看到了永遠被碾壓在底層,不得動彈的場景。
這讓她痛苦。
「為什麼?」
她問自己,也問命運。
她明明已經做到了九十九,可為什麼最後一分卻無論如何不肯給她。
命運嗎?
不,她不信命。
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對,她還有三滴吸血鬼的血。
半杯換一滴,以防萬一,她換了兩杯。
蓋亞,卻像是恢復了理智。
他退開,俯身撈起地上的衣裳,替她重新穿上。
他的手很巧,似乎完全沒有為眼前的美景動搖,只在襯裙的繫帶上為難了會。他替她將衣領捋好,溫柔地過分。
然後給自己穿衣服,白襯衫,黑馬甲,長褲,馬靴,最後將長長的燕尾服披在了她身上:
「該回去了。」
他「冷靜」地道。
可柳余通過少年灼熱的還在顫抖的手知道,他完全不像表面上那麼冷靜。
「在這之前,讓我死心。」
她哭泣似的,借著捂臉的機會,將藏在衣服暗處的拇指大小的瓶子打開,那裡還有三滴混合了血液的藥。
吞入嘴裡。
「嗯?」
蓋亞不明白。
柳余卻上前一步,踮起腳尖,雙手攀在他脖子上,重新親他。她惡狠狠地,以至於直接咬破了他的唇瓣,血腥味混雜,她將含著血液的藥推了進去。
「唔…」
藥力、親吻,或者某種不知名的東西,軟化了少年的防備,他的抵抗漸漸弱了下來。
理智被摧枯拉朽式地燒毀,這次,完全不堪一擊。
石亭外不知什麼時候,淅淅瀝瀝下起了雨。
綿綿雨打在地上,筍尖破土而出,迅速長大,與這春雨混雜在一處,藤蔓纏緊樹身,窸窸窣窣,淅淅瀝瀝,如同一首探戈,熱烈的、奔放的,足間與足間相處,又迅速分開,在血與淚、汗與歌之中,探戈不絕。
柳余也不知什麼時候睡了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裡,蓋亞攬著她,安靜地靠著欄桿。
他「看」向森林之外的天空。
天已經濛濛亮。
「蓋亞……」
「我喝的酒有問題,我很確定。」
他轉過頭,認真地「看」著她:
「是你,還是瑪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一卷 懵懂 第十六章 信她嗎
「是你,還是瑪麗?」
蓋亞的聲音不疾不徐,聽來仍然如沐春風,可落到柳余這,卻成了十級的龍卷風,她只來得及「啊」了聲:
「蓋亞,你說什麼?什麼下藥?」
腦中卻在拚命回顧昨晚有沒有露餡的地方。
再三確認,沒有。
沒有。
蓋亞輕輕嘆了口氣:「貝莉婭,我很確定,昨天我被下藥了,不僅僅是酒。」
柳余像被激怒的幼獅,一下子坐了起來:
「所以,你就懷疑我?」
蓋亞沒說話。
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半蹲下與她「平視」,臉上的表情是疑惑的——
不是質詢,就好像只是問了一個問題,僅此而已。
於是,柳余知道,昨晚那個被酒精和藥物混淆的非理性的、可愛非常的蓋亞已經消失了。
這才是他的常態,疏離於一切人類情感的常態——
也許有,卻不濃烈,即使是憤怒,或者疑惑。
她一下子摀住臉哭了出來:
「蓋亞,你不用這樣,我沒想要你負責,也沒奢望能當你的戀人……你不用這樣侮辱我對你的感情……」
「貝莉婭。」
蓋亞無奈地。
「……下藥?我怎麼會對你下藥?蓋亞,我多麼愛你,你在我心中,就像明珠、像鑽石一樣珍貴……我怎麼捨得傷害你……」
她哭得傷心極了,雙肩一抖一抖,全然像個被傷透心的痴情人。
「還是你後悔了?所以要用這麼可笑的理由侮辱我對你的感情?好,好,我走!我貝莉婭‧弗格斯也不是任人踐踏的,我以後再也不會糾纏你!」
說著,她激動地站了起來,誰知沒站穩,一個踉蹌直接往旁邊倒了去。
蓋亞接住了她:
「貝莉婭。」
「貝莉婭,貝莉婭,貝莉婭!除了貝莉婭,你就不會說點什麼嗎?」
柳余倒打一耙,兼胡攪蠻纏,將一哭二鬧的本事做了個足,很快又抱著他脖子哀哀哭泣起來:
「我很疼啊,蓋亞,很疼很疼……」
少女顫顫巍巍的身體依偎著她,無助的像是亭外被風雨摧殘過的苜羞花。
蓋亞耳邊迴蕩起細細的喘,與小聲的哭泣。
「很疼……嗎?」
「是,很疼,很疼,流了很多血。」
鑑於蓋亞看不見,柳余並不吝嗇言語——而且,她確實很疼,身體像被巨斧鑿開了一樣。
莽撞的少年在開山拓土時,常常擁有獅子般的勇武,並不會因為獵物的弱小和求饒而停止撻伐,反而會越加熱血沸騰——
又因經驗的匱乏,徒有蠻力,而弱於技巧。
神不會虧待自己,捏出的身體甄至完美,自然,硬件也十二分的可觀。
於是,初上砧板的獵物,對上完全不匹配的刀劍,簡直是倒了血黴。
柳余現在完全支應不動腿,雙腿跟棉花一樣,一走路,從大腿內側到腳尖,都牽著疼,像是受了大面積的挫傷。
而最無法與人訴說之處,疼得是淅淅瀝瀝、纏纏綿綿,站起來時,還能感覺有股溫熱在緩緩往下流淌。
「我帶你去找醫師。」
蓋亞一把抱起她,一隻手托著她背,一隻手托在她腿彎,急急往外走。
「你、你停下!」
少年的腳步踩過林間的地面,枯葉發出沙沙的聲響,他的速度絲毫未減慢。
「蓋亞!這不能去看!」
柳余這回真的想捂臉了。
「為什麼不能?」
「是、是那兒疼……」
柳余再是大膽,也沒大膽到找醫師看這毛病,她拍他:「養幾天就好了。」
「有女醫師。」蓋亞將她往裡抱了抱,免得她滑下去,「別動,這沒什麼。上次艾斯司長也帶她情人去看了。」
……她忘了,這是個多麼奔放的西方世界。
……更忘了,即使大部分時間的蓋亞很好說話,但在某些時候,他卻固執得讓人頭疼。
最後,柳余還是被帶去了學院內設的診療室。
扎著一個髻、看起來極其嚴肅的女醫師一檢查完,就對著蓋亞瞪眼睛:
「萊斯利先生,您太粗暴了!」
親愛的萊斯利先生難得的,臉紅了。
他垂著腦袋乖乖聽訓,女醫師配了一管藥,吩咐柳余每天早晚涂,告訴她最近不要過於勞累,激烈的運動,比如馬術、擊劍也先放一放,最後叮囑兩人:
「……隔七天,噢不,十天,該死的、你們這些不知分寸的……等,等等,親愛的小甜心,先把這個吃了。」
女醫師遞過來一片長得像嬰兒形狀的綠葉,這是艾爾文大陸上生產的「沱爾葉」,柳余看弗格斯夫人吃過幾次。
沱爾葉,換個說法,短時避孕藥。
她默不作聲地接過,嚼碎吃了。
「行了,你們該走了!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們,一定拿著長柄仛仛敲破你們的頭,尤其是你,萊斯利先生!瞧瞧小甜心這手和腳,萊斯利先生,即使您要玩花樣,也請稍稍顧慮下您可愛的小情人。」
「是。」
蓋亞並未辯駁。
他在整個診療過程中十分配合,又極度安靜,柳余知道,他所有的溫存都是假象,這是他天生的涵養所致,大約是類似於「自己闖的禍自己收」這種心態。
他對她並無感情,即使有,也微乎其微,而這一點微末,還源自於「救命之恩」和「露水之情」。
她現在要做的,是將這微末之前情一點點累積,直積累到他恢復記憶時,她不會被神祇的勃然之怒湮沒。
蓋亞重新將柳余穩穩地抱到了懷中。
「對不起,貝莉婭。」
他低低地道。
柳余環住他脖子:
「不,蓋亞,是我自己願意的……你以後還會理我的,對嗎,蓋亞?」
她聲音很低,像是低入了塵埃裡。
「……嗯,會。」
說完,蓋亞就閉緊了嘴。
一時間空氣陷入了死寂。
發生了這樣一件事,他們再無法如之前那樣自然地相處,可又無法更進一步,於是,尷尬從生。
當然,柳余的尷尬只存在了一會。
她想起剛才被她忽略的一句話:
「蓋亞,你剛才說『艾斯司長也帶她的情人看病』,『也』,這是不是說,你承認,我也是你的情人?」
「……」
蓋亞拒絕回答。
到達女舍時,人差不多都走了。
「萊斯利先生,您得趕快了!」
舍監顯然對蓋亞印象良好,熱情地道,「第一節神術課很重要,他們已經趕去神殿了。」
蓋亞將懷中輕飄飄的少女放了下來,並請求舍監陪她進去,他在外面等她。
「行!弗格斯小姐交給我。」
柳余轉身,在舍監的攙扶下跨進門檻,這時,蓋亞突然叫住她,往她手裡塞了樣東西:
「貝莉婭,這個你忘了拿。」
拇指大小,冷冰冰的東西。
柳余低頭看了眼,心裡咯噔一聲:
這是她用來裝那混合了血液的藥物的瓶子。
蓋亞老早就撿了,卻到現在才還給她。
他聞到了瓶中的血腥味了嗎?
他……信她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十七章 迷幻術
對著手中的瓶子,柳余的腦子裡劃過無數想法,最後都分裂成兩派。
一個小人跟她說,承認吧,將一切都認下,也許他不會同你計較那些算計和欺騙。
但你與他的聯繫、你的前程,也就到此為止了。
另一個卻在她耳邊不斷蠱惑:你不想爬上高處嗎?你不想長長久久地活著,再不被人把住命運的脈搏嗎?
抓住他吧,這是你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
一百分,or零分。
柳余再一次輕易地說服了自己。
她驚喜地叫道:
「噢,蓋亞,它怎麼在你那裡?這可是出門前母親給我的,說能保佑我平安!」
否認?
那自然不能。
蓋亞不是路易斯,並不懂話術,他說是她的,就一定確認過事實。
她只能老老實實地接下來。
「它和你的裙子在一塊,地上。」
蓋亞並未繼續詢問,似乎十分善解人意。
可柳余卻知道,這不代表好事。
倘使他懷疑,不問出口,她也就失去了解釋的機會,過度解釋,只會加深懷疑。
倘使不懷疑,也說明他對她的興趣極其有限——
他無意探究真相。
「行了行了!萊斯利先生,打情罵俏請換地方!」舍監打斷他們,「還有弗格斯小姐,您得加緊了,神術課在光明神殿上,過去需要不少時間!」
「好的,我這就去。」
柳余隨舍監往裡走,轉彎時忍不住回頭望了一眼,蓋亞正安靜地站著,他似乎被什麼所困擾,一雙眉頭微微蹙,像是察覺她的目光,抬頭向她望來——
柳余連忙轉過頭。
蘑菇屋已近在眼前。
舍監記著蓋亞的話,在外面等。
柳余則推門進去,一夜未歸,房間裡像是遭了賊,她的東西被丟得到處都是,藤箱東一隻西一隻,唯有放在窗口的鳥籠安然無恙。
衣櫥的鎖被人為敲壞,都被剪子剪破了。
珠寶首飾丟得到處都是,她還在地上找到了吸血鬼的犬牙,連枕頭和被子都被剪得稀碎。
顯而易見,這是瑪麗幹的。
她一夜未歸,瑪麗嫉火燒心,拿她東西出氣——很符合她一貫的作風。
「斑斑!斑斑!斑斑斑!」
灰斑雀在籠子裡拚命撲騰翅膀,一雙黑豆眼看見她,居然冒出了點水花。
[嗚嗚嗚那個女人簡直是瘋了!她居然想拿剪刀來剪斑斑美麗的翅膀!瘋了瘋了!太可怕了!]
柳余腦子裡突然浮現這句話。
她看著灰斑雀,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斑斑還在昂著頭,一個勁兒地「斑斑斑斑、斑斑、斑斑斑斑」叫喚。
[看!看什麼看!沒看見過這麼美貌的鳥嗎?你就算盯著斑斑一千年一萬年,也長不出這麼美麗的羽毛!醜、八、怪!]
「我……醜八怪?!」
「你再說一遍。」
柳余生平最恨兩件事,一被人撿選,二被人說醜。
[對!醜八怪!拔毛怪!黑心肝!]灰斑雀順禿嚕嘴罵:「斑斑!斑斑!斑斑斑!……」
等罵到一半,那雙黑豆眼快瞪出眼眶:
[噢,不對,光明神在上,醜八怪在說什麼?她聽得懂斑斑的話?天哪,天哪,這不可能!醜八怪詐斑斑呢,不能信,這不能信!]
柳余順手操起瑪麗隨手放置的剪刀,慢悠悠地「哢嚓」了兩下:
「再說一句。」
[嗷!醜,啊不,美人,你真的能聽見?哇,斑斑嚇死了,你可終於回來了!昨天那個比你還醜一萬倍的什麼公主想把斑斑的翅膀剪了,幸好斑斑機智,不然你就看不到可愛的斑斑了……嗚哇嗚哇……]
斑斑的破鑼嗓哭起來簡直是魔音穿耳,淚珠滴滴答答掉下來。
[嗚哇~斑斑餓死了,斑斑太難了,斑斑餓了一天一夜,斑斑瘋狂想吃可可餅,想喝水,還想摸一摸珠珠……]
柳余被吵得頭疼,壓低聲:
「閉嘴,再吵就再餓一天。」
斑斑連忙用翅膀摀住嘴巴:
[唔,斑斑不說!]
柳余彎腰找出角落放著的一小袋蕎麥,往籠裡加了清水、換了鳥食,拍拍籠子:
「吃飯。」
斑斑小雞啄米似的吃起蕎麥,邊吃還不忘嘮叨:
[搬家!搬家!這日子斑斑一天也過不下去了……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柳余拖著沉重的腿去衛生間洗漱。
漱口,洗臉。
鏡子裡照出的少女面色蒼白,可眼裡分明帶著某種說不出來的、和從前截然不同的東西,彷彿一把鉤子,直鉤得人心噗通噗通亂跳,平靜的湖面下,是洶湧的暗流。
嘴唇中間被咬破了,白皙的脖子上,印了一圈的紅印子,柳余拿毛巾擦了一遍,擦到嘴唇時,忍不住「嘶」了一聲,誰能想到,四滴混了血的藥能把一個純情少年逼成那樣?
他幾乎用嘴唇將她全身都嘬了一遍,色情的,強硬的,熱烈的——當時他手和嘴唇的溫度,她到現在都能記得清清楚楚。
柳余匆匆擦完就出了衛生間。
斑斑已經啄完蕎麥,對著她叫:
「斑斑,斑斑!」
[為什麼你能聽懂斑斑說話?]
柳余沒答它,答案不問自明。
從昨天到今天唯一的區別就是,她把蓋亞睡了,且一睡再睡。
然後,她就能聽見斑斑說話了——
原書中,這位「神仙教母」,也就是隻有點奇異能力的鳥,沒人聽懂過它的話。娜塔西去神宮時,沒帶上它,斑斑被孤獨地留在了艾爾文大陸。
那麼問題來了,她是能聽懂一切鳥語,還是僅僅這隻誤打誤撞擁有了光明力的鳥?
想到一路見聞,柳余確認,只有斑斑。
「你經常說我壞話嗎——」
話未完,柳余手上的動作突然停了。
不,不對,蓋亞能聽見其他人的心聲,這意味著……
瑪麗,瑪麗,她的破綻在瑪麗!
而現在,神術課上,蓋亞和瑪麗會在一個空間,昨晚沒聽見還能當做是喝醉的關係,那麼今天……
她猛地摀住臉。
「斑斑!斑斑!」
[美人你怎麼了?]
「我幹了件蠢事。」
而且聽到這隻鳥說話,她才意識到。
不論她如何巧言令色,只要蓋亞碰到瑪麗,她所做的一切,就無所遁形。
不,不能讓他們碰到。
或者……
柳余只想到一個人,不,一隻鬼。
吸血鬼的迷幻術,路易斯可以輕易地催眠一個意志薄弱的人,否則那些少女怎麼可能引頸就戮?只要讓瑪麗忘記……
柳余直接衝過去,撿起地上那顆犬齒,對著喊:「路易斯!路易斯!」
路易斯沒有回答她。
他不在,是的,現在是白天,如無必要,黑暗使徒不會在白天出現。
除非……
她拿起剪刀,對著才被女醫師包好的傷口狠狠戳了下去,「唔——」
鮮血滴滴答答落到那顆犬齒上。
躺在地下王國的路易斯睜開了眼睛。
長出新牙的地方又開始疼痛,他聞到了那股讓他魂牽夢縈的芳香……
路易斯「唰得」出現在了一身狼狽的少女面前。
當看到少女那身皺巴巴的、沾染著不知名液體的裙子,路易斯黑色的瞳孔開始放大,獠牙不受控制地突出嘴唇,這是情慾混合著處子血的味道,真迷人……
女舍外的蓋亞突然看向蘑菇屋,而後,大踏步往裡走了進來。他越走越快,以至於銀色長髮在腦後飄了起來。
而屋內的柳余還對此一無所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十八章 猶可為
蘑菇屋內。
「弗格斯小姐,莫非是您心愛的萊斯利先生沒有滿足您,才讓您在白天,將尊貴的路易斯十世從地底召喚出來?」
路易斯一腳踏到了一塊紅寶石上。
紅寶石的碎裂聲與鮮血流淌的滴答聲混雜在一起,他陶醉地深吸了口氣。
「交易,尊貴的路易斯大人,」柳余讓自己努力保持微笑,「我想用鮮血和您再做個交易。」
可她蒼白面色下隱藏著的脆弱和急切,一下子讓路易斯捕捉到了。
「不不不,」他豎起一根中指,搖頭。這時他離她已經很近了,近得只需要微微一低頭,就能吻上她脆弱的髮頂,「這回,我不要你的血,我要……」
「你的人。」
柳余不甘示弱地道:
「如果您不怕我在床上將您殺死的話。」
「路易斯十世從不懼怕死亡。」
路易斯笑了。
「路易斯大人,莫非您忘了我那親愛的妹妹娜塔西麼?如果讓她知道,她認為唯一屬於她的路易斯大人與她親愛的姐姐上床,她恐怕會悲傷到死去。」
路易斯像是猛然從迷醉中清醒。
他想起黑夜中抱著他哭泣的瘦弱少女,聲音一下子從情人的呢喃變為不耐的粗暴:
「交易?!什麼交易?!」
「一杯血,換您為我催眠一個人,瑪麗‧卡洛,您還記得嗎?」
「噢,小瑪麗?怎麼了?」
「讓她忘記自己已經將藥給我的事實,並且認定,自己在晚會上,借著給我敬酒的機會,給蓋亞下了藥。」
「栽贓嫁禍啊……為什麼?你不說,瑪麗也百口莫辯。」
「我不喜歡節外生枝,」柳余只解釋了一句,問,「現在,能辦到嗎?」
「現在?這個很難……你要知道,這個鬼地方充滿了光明力量。」
「難道這世界上,還有尊貴的路易斯十世辦不到的事?」
少女面上的愕然,與恰到好處的恭維讓路易斯笑了。
「當然有,比如,扯下光明神那張虛偽的面具……」
「噢,別沮喪,甜心,這件事我可以幫你辦到,不過……我要十杯,不不不,不要試圖跟尊貴的路易斯討價還價。」
路易斯突然朝門口看了眼,張開斗篷、沉入黑暗,像來時那樣消失不見了。
這時,門從外打了開來。
細碎的晨光打進來,舍監和銀髮少年一同跨了進來。
「噢!光明神在上!這、這誰幹的?!該死,竟然有人敢在光明學院撒野!」
隔著飛揚的塵土,柳余和銀髮少年相望。
誰也沒說話。
而在下一瞬,少女低低的、夾雜著數不盡沮喪和委屈的哭音響起:
「我、我的衣裳被人剪壞了,枕頭、被子,都壞了。」
「你的手怎麼了?」
沙啞的少年音也同時響了起來。
舍監「天哪」「天哪」地叫,滿屋子白色的羽絨亂飛,地上衣物、首飾滿地,紫衣少女站在鳥籠旁,一隻手握了剪刀,一隻手垂在身側,滴滴答答往下淌血。
地上已經聚了一小汪紅色的湖泊。
「……剪刀就插在這兒……」少女指著衣櫥,「一開門,就戳到手了。」
血跡確實是從衣櫥門到鳥籠附近。
斑斑叫了兩聲:
[沒錯!沒錯!]
被柳余瞪了一眼,就不叫了。
舍監憤怒異常,她將房間看了一遍。
「不行!不行!我光明學院決不能原諒這樣惡劣的行為!我一定要查出是誰幹的!我看看,我看看……鎖孔完好,除了你的東西,其他東西都保存完整……跟你一起住的……」
她不知從什麼地方抽出一本冊子,「這兒!瑪麗‧卡洛,出自卡洛王室,脾氣暴躁……擁有強烈的破壞慾望……」
柳余隱約只能看見屬於「瑪麗‧卡洛」那一頁上密密麻麻的小字。
難道每個人在入學時,都有這樣一頁詳細的記錄?
這時蓋亞已經走到她面前,一聲不吭地拿起她的手「端詳」。
她這才發現,他的鼻樑有多挺,薄薄的嘴唇抿起,唇中同樣有一些破損,透著股綺豔的紅——這是他玉白薄透的臉上,唯一的一抹重色。
「疼嗎?」
一絲銀髮垂落他的臉頰。
「疼。」
柳余盯著他的臉,神思不屬地想:
瑪麗現在應該快到神殿了,也不知道一個黑暗使徒怎麼在滿是光明力量的地方行走,不過路易斯既然答應了她,一定有自己的辦法,否則早就被發現了……
「貝莉婭,你在想什麼?」
「我在想,」柳余迅速反應過來,「這個房間,我不想住了。」
她原來只想借瑪麗的藥一用,不過既然她毫無顧忌地出手,她也不必留情。
留著她,讓萊斯利看清「真相」——
借此洗清自己,明顯更好。
當然,她也不能待在一個會隨時暴走的地雷身邊:幸虧瑪麗將現成的把柄遞到她面前,加上她推到她身上的「剪刀加害」……
蓋亞從懷中取出膏藥,擠了一點,塗在她「二次撕裂」的手指上。
滴滴答答的血與綠色的膏藥混在一起,將他乾淨修長的指間也「污染」了。
柳余輕輕「嘶」了一聲,莫名有些臉紅:
「蓋亞,這藥……不是塗這個的。」
「都是傷口。」
蓋亞塗完,將藥膏塞給柳余,「收起來,晚上……」
他抿了抿嘴,「再抹一次。」
舍監在旁拿著冊子,繞著房間又兜了一圈,最後又兜回柳余面前,用那雙精光四攝的死魚眼盯著她:
「這件事,應當是瑪麗‧卡洛做的。」
「鎖孔完好,不可能有人破門而入,沒有術法波動,她的東西都保存完好……只可能是內鬼。你得罪過她?」
「我、我……」少女看起來似乎驚訝極了,手足無措地道,「雖然之前有些不愉快,但她昨天跟我講和了。」
她將晚會上敬酒的事兒說了一遍。
「等等,」舍監聽出點什麼來,「瑪麗‧卡洛也喜歡萊斯利先生?」
「是,我想,是的。」
少女侷促不安地看了眼蓋亞。
卻見他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鳥籠面前,與斑斑隔著鐵籠子相望。
柳余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她也不知道,斑斑身上附著的光明力會不會與蓋亞起呼應。
「……所以,瑪麗‧卡洛昨天才會給你的馬一鞭,在你一夜未歸後,又破壞你的東西……很合理的推測,也符合她一貫的做法……」
「您知道我沒昨晚回來?」
少女的臉一下子紅彤彤得像枝頭熟透的蘋果。
「那當然!」舍監將冊子塞回背後的褲袋,昂著頭道,「噢,年輕,真是好時光!」
「不過在這之前……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你們得先去上課!」
「可我沒衣服換——」
「這有什麼。」舍監像變魔術一樣,從掏冊子的地方,又掏出一條……麻袋裙?
「拿去,當然……」她眨眨眼睛,「不用謝。」
柳余接過裙子,往衛生間走。
臨進門時回頭看了眼,發現蓋亞已經伸出手指開始逗斑斑了。
她強按捺住將一人一鳥分開的衝動,快速地換了裙子。
裙子除了太像麻袋,一點問題都沒有——
連腿上和脖子上的「草莓印」都貼心地遮住了。
「噢!非常棒!」舍監見她出來,「這可是我年輕時候的設計,可惜她們都說穿了像麻袋,但弗格斯小姐穿,簡直棒極了!」
柳余:……是像麻袋啊。
她下意識尋找蓋亞的身影,發現他已經站在門口了。
「現在,去上課!聽說今天可是布魯斯主教親自授課……千萬不能錯過……」
舍監催著柳余出去。
她問:
「我能換間住麼……我怕下次就輪到我的鳥遭殃了……」
「那當然,那當然!光明學院絕不能容忍這樣的行為!必須關禁閉!你的房間我會安排好……」
「我想住那間——」柳余指著東邊最遠處、靠著一座葡萄架子的蘑菇屋,「可以嗎?」
她記得很清楚,書中寫到,「葡萄架前的那間蘑菇屋,許久沒人住了,那紫色的沉甸甸葡萄偶爾會跨過牆面,去到男舍那一邊。另一邊,則是蓋亞和卡洛王子的蘑菇屋。」
「那間?不行,不行,那間很久都沒人住了……很髒……再給你找個乖巧的舍友……」
「就那間吧,好嗎?」
柳余雙手合十,用水汪汪的眼睛看著舍監。
「上課!」
舍監回答她的,是把她往門外輕輕一推,「哢啦——」門鎖上了。
蓋亞又一次接住了她。
她順勢一把抱住他脖子:「我腳還是疼,蓋亞,你抱我去。」
少女軟軟的聲音裡藏了一絲羞赧,她像是鼓足勇氣般,將頭枕到了少年的胸膛。
只要不拒絕她……
蓋亞彎腰,一聲不吭地將她抱了起來。
「蓋亞,其實……你還是有一點點喜歡我的,是嗎?」
柳余問。
蓋亞將她往上託了托,手小心地避開了她的臀部:
「貝莉婭,我不清楚什麼是喜歡。」
她發現他抬頭回「看」了眼,目之所及處,只有她住的那棟蘑菇屋。
「蓋亞,你在看什麼?」
柳余納悶地問。
「黑暗力量……」
他呢喃了一聲,搖搖頭,而後,抱緊她大跨步走了起來。
而另一邊,路易斯揮揮手,讓暈乎乎的瑪麗走了。
就在他如往常一般消失後,娜塔西從轉角走了出來,她看了會路易斯消失的地方,也轉身離開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十九章 破謊術
神殿背倚雪山,與學院隔湖相望。
從學院到神殿,要跨過一座橋。
這橋長達千米,與普通石拱橋不同,橋身狹窄,左星右月,僅供一人立足。
柳余被蓋亞抱在懷中,入眼便是純白色的雕花欄桿,頭微微偏一偏,還能看見波光粼粼的湖面。
「聽聞每座光明神殿與學院之間,都有這樣一座星月橋相連……」柳余問,「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
「據《光明紀要》載,神降之日,腳踏日月,頭頂星河,方有星月橋。橋落之時,神跡再臨。此後,神殿就以星月為徽,踏星月之橋。至於僅供一人立足……大概是因為,朝聖的路,總是孤獨的。」
不,親愛的萊斯利先生,這是您的陰謀。
柳余撇了撇嘴,沒與他爭辯,神無處不在的圈養與洗腦——任何一個優秀的農場主,都精於此道。
這時,橋上已經沒有其他人了。
靜得只能聽見橋下叮咚的流水聲、游魚捕食聲,以及蓋亞胸口強而有力的心跳聲:
噗通,噗通,噗通……
神捏出來的這樣一具身體,連心跳聲,都跟人類如此相像。
還是說人本身就是神創造的?
既然可以造人,那能不能……造神呢?
柳余漫無目的地想著,如果此時她的想法能被人窺得,恐怕第一個就會被架上絞刑架,當做異端燒死一萬次。
一時間,空氣陷入安靜,只餘規律的腳步聲,柳余眼皮漸漸耷拉下來,她被沉沉的睡意湮沒,直到少年一聲「到了」,才恍然醒了過來:
「到了?」
蓋亞將她輕輕放到地上:
「到了。」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白塔建築。
純正的巴洛克風格,尖尖塔頂,連那頂上的星月權杖,都無比光輝燦爛,炫得人睜不開眼睛——
權杖上,有一人高的水晶球。
「水晶球是真的。」
蓋亞似是看出她的想法,解釋道。
……香油錢很足啊。
柳余邊想邊上了台階。
大門左右分別站了位腰佩長劍的黃金騎士,他們朝她看了一眼:
「貝莉婭‧弗格斯?」
「是。」
「進去吧。」
柳余穿過高高的拱門,回頭時,見剛才還對她不苟言笑的英俊騎士們右手置於左胸,彎腰向蓋亞行了個禮,基於崇敬的、下對上的一禮:
「萊斯利先生,早安,很高興見到您。」
而在她面前從來溫文爾雅的少年,卻好似對這樣的禮節習以為常。
他略一點頭:
「早安。」
而後雲淡風輕地抬腳過來了。
裹在白綢褲、黑馬靴裡的雙腿長而有力,即使他身上的白綢衫不夠筆挺、燕尾服有些皺,可依然讓人覺得,這世間的一切禮遇,對他來說,都太過失禮——
他值得更好的。
這難道……就是屬於神祇天生的氣場嗎?
明明在神殿,他還只是個位於食物鏈最底的……神眷者啊。
「走了。」
蓋亞經過她。
「嗯。」
柳余跟了上去,走出老遠時忍不住回望了一眼,那兩位黃金騎士依然彎著腰,久久未起。
她收回了視線:
這就是……神嗎?
真令人嚮往。
「怎麼了?」
「沒什麼。」
他們走的是神殿後門,不需要經過信徒來來往往的前殿。順著標識一路往前,繞過一個雕滿星月徽紋的大廳,再轉一個彎,就到了這次神術課的課堂。
課堂內人坐得滿滿當當。
柳余拉著蓋亞進去,瑪麗一抬頭就看見了她。
畢竟,那麼英俊的萊斯利先生旁邊,杵著個金髮麻袋,誰都忽略不了。
她盯著貝莉婭,萬分確定她一定度過了非常火熱的一晚,否則,怎會如被滋潤過的玫瑰那樣嬌豔迷人,而這一晚,明明是該屬於自己的。
她費了那麼多的心思給萊斯利先生下藥,卻在關鍵時候聽歌聽出了神,最後便宜了貝莉婭‧弗格斯——
這真叫人惱火。
柳余朝小瑪麗露出了個甜甜的笑容。
從她剛才一瞬間的心虛和憤怒來看,路易斯的催眠術成功了。
卡洛王子朝他們熱情地招手:
「萊斯利先生!弗格斯小姐!這兒!我給你們留了位置。」
瑪麗悄悄伸出了一條腿。
柳余過去的時候看到了,她面不改色、連步子的大小和頻率都沒變過地走了過去。
只要蓋亞聽見瑪麗「關於下藥」的心聲……
她就還是那個純潔、無辜、善良的貝莉婭。
「啊……」
柳余驚呼一聲,「成功」地被瑪麗絆倒,揮舞著雙手摔了下去。
蓋亞伸手接住了她。
少女四處亂揮的手不小心碰到他縛眼的絲絛,經了一夜原就鬆垮的白色緞帶落了下來。
全場安靜了下來。
瑪麗摀住了嘴巴:
「萊斯利先生,您的眼睛……」
柳余一愣,回頭看,只見原來黑窟窿眼的地方,竟然生出了一雙淺淺的碧水一樣的眼睛。
微狹而長,極漂亮精緻的輪廓,只是那眼睛上蒙了一層陰翳,死水一樣黯淡,這難免讓人有白璧微瑕的缺憾感——
柳余見過它完整的樣子,那是超越世俗的美麗。
不過,即使如此,這殘缺的、迷離的、矇昧的美,依然震住了在場所有人。
「瑪麗‧卡洛——」
蓋亞將柳余按在身側,「請您停止繼續傷害弗格斯小姐的行為。卡洛王子,也請您管教好自己的妹妹。」
柳余微微笑了。
她確定,蓋亞一定聽見了瑪麗的「心聲」。
她的嫌疑,被洗脫了。
而瑪麗,她從未見萊斯利先生用那樣冷酷的表情面對自己,這一刻,她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
「萊斯利先生,我……」
「哇,好熱鬧,小萊斯利,很少見你這麼生氣。」
這時,從外進來一行人,為首那位,正是柳余曾經見過的布魯斯主教。
他依然穿著一身星月奧輝道袍,持著星月權杖,眾星拱月。
「怎麼樣,孩子,眼睛還好嗎?」
「托您的福,不錯。」
布魯斯這時看向被蓋亞攬在身側的金髮少女,微微一笑:
「又見面了,孩子,看來你也與神有緣。」
少女臉紅彤彤的:
「感謝神。」
「感謝神!」
教室內所有人齊聲喊道。
柳余:……
布魯斯主教被簇擁著上了前台講桌,身後本來空空如也的白牆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星月投影。
「這一節的神術課,由我來給你們講,怎麼樣?」白髮白鬚的老者朝台下眨了眨眼睛。
台下一陣激動。
「大家知道,神術是什麼?」
「是神賜予信徒保護世界、驅逐邪惡的力量!」
布魯斯搖搖頭,又點點頭:
「不,沒人知道。」
「……二十萬年前,當黑暗力量崛起,艾爾文大陸、索門大陸和菲西尼大陸陷入連綿戰火,神殿力量傾巢而出,無數神職人員在戰爭中化為灰燼,聖女埃西亞、聖子卡羅拉以鮮血為祭,打開聖殿之門、請神降臨,才結束了這場持續三十年的戰爭,那是第一個神臨之日。」
「是!我知道!神臨那日,神祇輕輕嘆息了一聲,他說:審判。從此後,黑暗力量,就從世界的主舞台消失,他們如過街老鼠,再不成氣候。」
「孩子,你說的沒錯。」
布魯斯以一種古老的語言緩緩道,「……神走後,我們在聖殿之門,找到了神賜予我們的聖杯、神諭和一冊神卷。聖杯傾倒,就成了聖池。每一個大陸出生的臣民,都要接受聖池洗禮。」
「那神諭呢?」
布魯斯神秘地笑笑:「這,是個秘密。」
「……而神卷上,則記載了至高無上的術法。只可惜,神的語言太過晦澀難懂,到現在,我們也只破譯了一小半。可這,也足以讓我們不再經受戰爭的痛苦。」
「感謝神!」
「感謝神!」
「感謝神!」
柳余混在狂熱的人群中,一起吶喊。
等喊完,回過頭時,發現蓋亞面上的神情有些奇怪。她有些心虛地轉過頭去。
「那今天,我們先來個簡單點的,怎麼樣?光明彈。#%@^&%$#*&^#@……&*¥#……」
他極快地念了一通口訣,那發音晦澀,柳余聽著,都覺得舌頭好像快打成死結了。
不過,她還是靠著從前的強記方法,先記了下來。
「布魯斯大人,這太難了……您能再說一遍麼?」
台下一片苦相。
布魯斯微微一笑,他朝蓋亞親切地招手:
「小萊斯利,你來試試。」
「布魯斯大人,這聖靈體和舌頭、記憶可沒關係……」
有來聽課的司長好像跟主教熟稔,笑道,「當年我們中最快的,也花了一個小時。」
「是啊,舌頭都捋不直……」
在一片亂糟糟的教室內,突然出現了一團圓潤至極的白光。
那光球「嘭得」飛升天,在半空像煙花一樣,炸了開來。
光球升起的地方,正好是蓋亞坐的位置。
柳余是眼睜睜看著蓋亞如何流利地將她念都念不順的口訣一下子念出來的——
那大概不是人類所能擁有的舌頭。
布魯斯大人在台上說:
「噢,光明神在上……我可沒教過他。」
主教面上的神色不死作偽,有人問:「萊斯利先生,您事先學過嗎?」
蓋亞茫然地看著自己的手,光明力從手指流出的一剎那,那種感覺太過熟稔,好像在過去試過無數回。
「我、我也不知道。」少年茫然地搖頭,「我不記得過去了。」
「……哦,」驚訝的人又轉過頭去,「也許在什麼時候學過。」
總有那麼些不守規矩的神使大人,將術法外傳。
蓋亞又順利地發了個光明彈。
這次,他甚至沒有用口訣。
這回,布魯斯主教是真的驚訝了。
掌握默法瞬發的,三塊大陸上,只有聖殿的大主教還有這個能力。
「蓋亞‧萊斯利——」
布魯斯以權杖在空中迅速劃起來。
柳余念口訣時,順便看了眼,只覺得眼睛都快被晃花了,就在她感應到光明力在體內的感覺時,布魯斯蒼老的聲音在教室中響起:
「這個字,你認得麼?」
「謊言。」
蓋亞說出口的同時,一道白光從他指間射出,化成了無數細碎的光影,最後,在他手掌,生出一道白色的雪蓮花。
布魯斯捋著鬍鬚微笑起來:
「不錯,神留下來的第三道術法,破謊。說謊之人,在這道術法下,無所遁形。」
「萊斯利,你可以選一位問他你最想問的問題。她如果說謊,將被這破謊之術揭穿。」
柳余注意到,蓋亞的眼睛,朝自己看來。
他那雙水綠的眼睛明明看不見,卻讓她分明感覺出,他要問的是她。
「貝莉婭,剛才在你房中的,是誰?」
少年認真地問她。
他長長的睫毛,如豐茂的水草,垂下時一下子就收斂住了那雙弧度優美的眼睛。
晶瑩的雪蓮花飄到她的頭頂。
柳余的心卻劇烈地跳動起來,她像被泡在了滾燙的岩漿裡,很快就要化為灰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章 光明彈
柳余可不會天真地以為,自己能對「破謊術」免疫。
神聆聽不到她的心聲,也許是因為她不信神,也許是因為她不屬於這兒——
可這與術法不同。
當初她能被路易斯的黑暗術法困住手腳,現在就能被蓋亞的光明神術叫破行藏。
這一問,幾乎將她逼進了絕境裡
柳余攥緊拳頭,尖利的指甲幾乎一下子刺入肉裡,疼得她一個激靈。
「斑斑!」她急中生智,「我房間裡的,是斑斑。」
「斑斑?」
少年優美的眉毛蹙了起來。
「我養的那隻灰斑雀。」
柳余笑了。
腦筋急轉彎都是怎麼答的?
避重就輕,聲東擊西,似是而是,模糊焦點……
錯了嗎?
沒錯。
畢竟蓋亞的原話是,「剛才在你房間的,是誰」啊。
她話落瞬間,雪蓮花就「嘭」的一聲,碎成了片片晶瑩的雪花,將她整個籠罩住了。
柳余只感覺,自己像浸在了一片溫暖的泉水裡,毛孔舒展開,一點點光明力進入,這光明力,比她剛才感受到的要純淨的多得多……
她睜開了眼睛。
發現蓋亞已經端端正正地坐了回去:「布魯斯大人,我已經問完了。」
布魯斯主教搖搖頭:
「小萊斯利,我得忠告你一句,這破謊術不能總用,尤其是試探情人的忠貞。」
「……是。」
蓋亞抿緊了嘴唇,柳余幾乎能感覺,他一下緊繃的下頷骨,似乎……有一絲窘迫。
可再看,有沒有了。
應該是錯覺。
不過……那麼敏銳的人,會察覺不到這個答案的漏洞嗎?
她忍不住看了蓋亞一眼。
少年雙手規規矩矩地放在膝上,眉目沉靜,看不出思緒。
「好,現在開始練習光明彈!」
「記住了,在對付黑暗使徒時,神術不是越厲害越好,往往越強大的禁咒,需要花費的準備時間和精力越多。反而是這些不起眼的術法,能在某些關鍵時候,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布魯斯主教似乎累了,他朝蓋亞點點頭,又持著光明權杖出去了。
留下一位年輕的白衣神使監督授課,司長們也悄悄從後門溜走。
柳余沒關注外界。
她嘴裡嘰裡咕嚕地將這段咒語念來念去,只是大概原身這舌頭天生平直,總在某個音打結,一不小心,已經咬了好幾下。
她吹吹,又重新開始。
比起前世的求學環境,這樣可以不擔憂生活、不擔憂學費,無負擔地開始一門學習,已經是一種恩賜。
至於其他——
天賦,悟性,她不求。
一次不行,就百次;
百次不行,就千次,萬次。
總會有行的那一日。
不知過了多久。
「啊!我成功了!」
娜塔西驚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指間冒出了一個拇指大的白色光球,騰地飛到空中,又消散不見。
「娜塔西,恭喜你。」
卡洛王子指間也發出了一道光球,他的要比娜塔西的稍微大一些,成人拳頭大小。
瑪麗不忿地看著兩人,再看看貝莉婭毫無動靜的手指,心裡瞬間平衡了。
「貝莉婭姐姐,我成功了。」
娜塔西對前排的金髮少女道。
她知道自己這樣不好。
貝莉婭姐姐毫無動靜,還在咕嚕咕嚕念著她十來遍就通順的口訣,她又聽到她不小心咬到了自己舌頭……
一定很痛。
可娜塔西發現自己竟然有點高興。
這可不太對。
善良高貴的人,不應該因為別人的不足而感到快樂,她應該替姐姐揪心才是。
可……
這是她進入弗格斯家後,第一次贏過貝莉婭姐姐。
口訣那麼簡單,舌頭輕輕一捲就成功了;難的,是怎麼將外界的光明力吸入身體,再釋放出去——
可她也成功了。
而貝莉婭姐姐卻還困在那一段口訣裡。
娜塔西小心翼翼地看了安靜的銀髮少年,小聲說:
「我成功了,萊斯利先生。」
萊斯利先生似乎並沒聽到,而是彈指放出了個幾乎佔據大半天花板的光球。
頓時,整個教室都安靜了。
緊接著,是轟然作響。
卡洛王子嘆了口氣:
「萊斯利先生,您這一手可真漂亮,我們恐怕一輩子都追不上。」
萊斯利先生是不同的。
娜塔西想,她忍不住又看了眼毫無動靜的貝莉婭,那一點喜悅……悄悄地放大了。
柳余對外界的動靜一無所知,她全身心地投入到光明彈的口訣裡,不斷地念著那一段滾瓜爛熟的口訣——
百遍?
千遍總是有了。
終於,在某個瞬間,舌頭像通了電,一下子順暢地念了出來:「……%¥@#……*&……%¥#@……%¥#」
一個臉盤那樣圓潤的光球,從她指間升了起來,飛到半空,「嘭的」炸成了煙花。
「你成功了,貝莉婭 。」
旁邊蓋亞那雙黯淡的眼睛,印了「煙花」的碎影,看起來像有了顏色。
「是,我成功了。」柳余突然摀住了眼睛,「是的,我成功了。」
「貝莉婭……」
柳余一下子抱住旁邊的少年,她緊緊地抱住他,像抱住自己賴以生存的珍寶:
「難……真難啊……蓋亞,真的難……」
誰也不明白,她說的難究竟指的是什麼……
少女滾燙的淚水一滴滴落到他的脖頸,蓋亞遲疑地抬起手,在她背上拍了拍:
「貝莉婭,你……做得很好。」
「是,我做得很好。」少女揩了揩眼淚,直起身,「再好不過了。」
直到這一刻,柳余才有命運被顛覆的真實感。
她確確實實成為了一個神眷者,她成功度過了十五天的必死之劫。
「蓋亞,未來會越來越好的,對麼?」
她睫毛上還掛著淚,唇角卻已經綻開,這一刻,她簡直閃閃發光。
蓋亞點了點頭。
他彎了彎眼睛,看起來溫柔極了:
「會越來越好的。」
「恭喜你,弗格斯小姐。」
卡洛王子也在旁笑,指了指頭頂剛炸開的光球,「比我還大了一圈。」
而這時,娜塔西的指間,升起一個比成人拳頭大一些的橢圓光球……
她才興起的那一點喜悅,像火星子一樣熄滅了。
「貝莉婭姐姐,恭喜你。」
「謝謝。」
「矯情。」
不過是個大點圓點的球而已。
瑪麗撇了撇嘴。
柳余沒跟她計較,而是重新沉下心來繼續。
第一回的成功過後,第二回就簡單多了。
舌頭好像記住了剛才的感覺,很順溜地念了出來,光球甚至還比剛才的大了一些。
柳余感覺到,光球的成因,與口訣無關,口訣只是為了帶動體內的竅門,真正起作用的,是光明力在體內行走的軌跡,以及體質。
體質越純淨的神眷者,對光明力就越具有親和力,發出的光球也就越大。
依照這個觀點,她的體質在班內應該能排第二——
第一,自然是那個天生的外掛:光明神化身,蓋亞‧萊斯利。
她靜靜體會口訣念動時,竅門內氣機的流動,並努力一一記住,到臨近下課時,即使舌頭偶有打結,也並沒有再耽誤光明球的形成。
柳余決定,等身體完全記住這種感覺後,她再來試試默法。
「鐺——」
「鐺——」
「鐺——」
神殿的鐘聲,和著唱詩班的歌聲一併響起,授課神使宣佈解散,神眷者們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地散了。
「萊斯利先生,下午沒課,要不要去喝一杯?」
卡洛王子朝蓋亞提出邀請,「噢,還有弗格斯小姐一起。」
「抱歉,那恐怕不行。」柳余蒼白的臉色極富說服力,她朝卡洛露出個歉意的微笑,「萊斯利先生暫時歸我。」
卡洛聳了聳肩,朝兩人露出個心領神會的笑:
「……噢,那可真遺憾。」
柳余其實挺喜歡這個溫和又不失人情味的王子,比起瑪麗來說,卡洛王子的涵養實在好極了。
「不過卡洛王子,您恐怕也不能去喝酒。」
她笑眯眯道,「你得為您親愛的妹妹付一筆賬,您知道的,我們弗格斯家……不算富有。」
瑪麗對她怒目而視:
「什麼賬?」
柳余她將房間內自己東西遭破壞的情形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卡洛王子。
他沉著臉對著瑪麗喝了聲:
「閉嘴,瑪麗。這不是你的索倫王宮,即使是,你也不能對一位尊貴的神眷者如此失禮。父王對你的寵愛,讓你忘記了真正的規矩。」
「哥哥!」
「再有下一次,即使弗格斯小姐要與你決鬥,我也不會阻止。」
瑪麗臉都嚇白了。
她的光明彈下課前才成功使出,一根小火柴的火焰都比它大。如果貝莉婭‧弗格斯要和她決鬥……
「為您帶來不便,很抱歉,弗格斯小姐。您可以將您的損失列一張清單,我卡洛王室絕不賴賬。」
卡洛王子右手置於左肩,朝貝莉婭行了個大禮,「……另外,您缺少的東西,也可以轉托門衛,卡洛王室的僕從一直等候在附近。他會為您帶來您需要的東西。」
「不過……一來一回,被子恐怕來不及在今天送達,如果弗格斯小姐不嫌棄的話,我這還有一箱備用的——」
「——不必。」
蓋亞拒絕了。
他彎腰托住柳余的膝彎,無比自然地將她抱了起來。
柳余將手環住了他的脖子,她看著蓋亞朝卡洛王子禮頷首,提出告辭:
「卡洛王子,先走一步。」
她也朝後擺擺手。
「蓋亞,你剛才是不是有點生氣?」
「生氣?為什麼?」
「嗯,卡洛王子說要將枕被給我的時候……」
「沒有。」蓋亞斬釘截鐵地回答,「當然沒有。」
聲音漸漸消失在轉角。
卡洛王子、娜塔西和瑪麗並排站著,突然,他道:
「他們很相配,對不對?」
瑪麗哼了一聲,到底才被親愛的哥哥罵過,嘟囔著道:
「要不是、要不是我……哼,真是便宜了貝莉婭‧弗格斯!」
「瑪麗!」
「知道啦……我最近不去招惹她,不就行了。」
娜塔西看了她一眼,似欲言又止,過一會,又摸摸轉過頭去,看著漸漸變成墨點的人群。
「卡洛王子,如果、我是說如果,你發現兩個親近的人背著你做了一件壞事,你會怎麼樣?」
「很壞的事麼?」
「嗯,很壞很壞的事。」
「這樣啊……」卡洛王子嘆了口氣,「我會努力讓他們改正。」
娜塔西的拳頭漸漸握緊了,她迷茫的眼裡開始有了神采:改正麼……
「很好的主意。」
她說。
而在另一邊,被蓋亞抱在懷中,晃悠悠踏上星月橋的柳余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冷麼?」
「嗯,冷。」
蓋亞將她往懷裡抱得緊了些。
柳余發現,發生過親密關係的男女,即使情感上分離,可身體的記憶卻還存在。
他們,總是要比旁人親近一些的。
至於那些懷疑,總需要時間,來一點點消除。
兩人走到女舍前時,神眷者們已經三三兩兩地回來了。
蓋亞將她放了下來。
柳余已經略略恢復了些,雖然走路還是扯著疼,她扶著門框要進去,突然被叫住了。
「貝莉婭,對不起。」
少年抿了抿唇,看起來道歉這件事對他來說有些生澀,白玉似的耳朵尖都紅了,「我知道了,下藥的……不是你。」
少女的眼睛突然紅了,連著鼻子一起:
「蓋亞,你終於知道了。」
她甕聲甕氣地道:
「我當時……很傷心,很傷心。」
「對不起。」少年直挺挺地站著,「我很抱歉。」
「那你答應我三件事 。」
她理所當然,又嬌嬌俏俏地道,豎起三根手指,「三件事。」
「我只能答應我辦得到的事。」
柳余:……
倒真是滴水不漏。
「放心,蓋亞,我怎麼會問難你呢。」
她道,「第一件事,你先幫我說服舍監,讓我搬到那間葡萄藤架下的蘑菇屋,好不好?」
「好。」蓋亞答應了,「這是第一件。」
少女揚起唇角,開心地笑了。
真棒,柳余。
她告訴自己,萬里長征,你終於跨進歷史進程的第一步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一章 小石像
「噢,弗格斯小姐,您來了!」
舍監目光落到金髮少女的旁邊,那兒站了位英俊的紳士,她驚訝地張大嘴巴,「萊斯利先生,您的眼睛……」
「布魯斯大人給我配了藥。」
「恭喜,那您以後就能看得見這藍色的天空、碧綠的草地,和清新的世界了~~」
「那恐怕不行。」
蓋亞笑了,他好像並不為這件事感到困擾。「不過,這也沒什麼。」
「噢,這……可真叫人遺憾。」
舍監痛心地看著他,多麼英俊的小夥,怎麼偏偏就看不見了。
柳余在旁邊尷尬地看了看天,又看了看地。
對於造成這一切的原身,她也感到很抱歉:那樣奪天地造化的一雙眼睛,她怎麼捨得下去手——
只能將一切歸咎為想作死的,總會一路狂奔在作死的路上。
「行了,是為弗格斯小姐的新房間而來?」舍監「唰得」從背後摸出一本大冊子,「可以從這挑挑看,都很不錯!舍友也很乖巧。」
「不不不,舍監,我還是想要葡萄藤架下的那間屋子。」柳余雙手合十在胸前,「舍監,嗯,好嗎?」
少女蔚藍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水汪汪的,配著她雪白的皮膚、鼓鼓的腮幫子,看起來可愛極了。
可這一點都沒打動冷酷的舍監:
「不行!那間屋子已經好幾年沒住人了,塵土飛揚。」
「可我就喜歡那個葡萄架,我可以自己打掃,打掃得乾乾淨淨,絕不會讓您費工夫。」
「反正不行!」
舍監揮揮手,要趕她走。
「舍監,」蓋亞擋到柳余面前,用那雙蒙了一層陰翳的、水一樣綠的眼睛看著舍監,「貝莉婭真的很喜歡那一間。」
舍監看了他一會,竟然臉紅了。
她敗下陣來,攤開手:
「好吧,如果萊斯利先生堅持的話。」
柳余:……
她再一次感覺到了這個世界對她的深深惡意。
在她面前的hard版本,一到蓋亞‧萊斯利面前,就自動變成了easy版,還是新手進村自動送分的那種。
她吃檸檬了,很多很多的檸檬。
「還有個請求。」
「說說看。」
「貝莉婭沒有被子了,能麻煩您給她一套嗎?噢,還有枕頭。」
柳余能感覺到舍監的嘴角都要僵了:
「當、當然可以,萊斯利先生。」
「最後,還能再麻煩您一件事嗎?」
少年對提出要求十分坦然,他甚至也不認為自己會被拒絕——他彷彿天經地義該享受這些優待。
而事實也確實是,沒人拒絕得了他。
舍監並未不耐煩,她高高興興地道:
「噢,當然,萊斯利先生的請求,我當然可以滿足。」
「貝莉婭身體不舒服,我想進去幫她打掃一下。」
柳余:……
這下,輪到她驚訝了。
她不太明白……
她下意識轉過頭,身旁的少年還穿著昨天的燕尾服,扣子扣到頂端一絲不苟,唯有褶皺的白綢衫和頭頂支棱著的一小撮銀髮、顯示出一絲不同尋常。
他為什麼……
蓋亞好似察覺到了她的目光。
他轉過頭來,無焦距的眸光空落落地對準「她」,明明黯淡無光,卻彷彿有股似水的溫柔:
「貝莉婭?該走了。」
「啊?哦,好的。」
柳余回過神來,跟著他從門房往外去。
走了一段,她才開玩笑般地道:
「我還以為,你之前拒絕卡洛王子,是想將被子給我,然後自己蓋卡洛王子的被子。」
「為什麼?」
「……我以為,是你不願意我用別人的被子,別的人。」
蓋亞啞然,又道:
「貝莉婭,男人的被子,給一位淑女蓋,這可不太紳士。」
「只是這個原因?所以,你請求舍監允許你幫我打掃房間,也是因為這個原因?」
柳余停下了腳步。
她認真地觀察他,陽光穿過稀疏的綠意,照在少年安靜的側臉,他突然轉過頭:
「貝莉婭,你想證明什麼?」
「我……」
她張了張嘴。
「醫師說,你要多休息,貝莉婭,我弄傷了你……」
陽光在他眼瞼留下優美的剪影,少年看向遠處,那裡,是她原來蘑菇屋的方向,「總是要負責的。」
「負責啊……」
很合理。
少女點點頭,提起裙擺,俏皮地行了個禮:
「那今天就拜託親愛的萊斯利先生了。」
有來有往,才有進一步的可能嘛。
就跟借書一樣,有借有還,再借不難。
「我的榮幸。」
蓋亞彎腰,也向她行了個極其優雅的紳士禮。
兩人相視一笑,晨間的那些尷尬好像散了些去。
柳余無比自然地將手放入他攤開的掌心:
「現在,就由尊貴的弗格斯小姐為您帶路。」
屋內瑪麗公主還沒回來,地上的東西散得一地都是,柳余才要進門,就被人一把橫抱起。
她回頭看了眼一臉嚴肅的少年,「咯咯」笑了起來。
「蓋亞,不必這樣,我能走。」
少年小心將她放到唯一沒被摔壞的椅子上。
「要拿什麼?」
「藤箱,三個藤箱。」
柳余還是站了起來,指揮著蓋亞將角落的三個空藤箱帶走,那些綢緞衣服、寶石……
「很貴的。」
她可惜地嘆了口氣。
「還會再有的。」
「你不懂。」
柳余心疼地看著地上碎裂的紅寶石、香薰球,破破爛爛的絲綢裙,「……我很喜歡的。」
院長媽媽說,每個孤兒院長大的人,內心都會缺一塊。
柳余不知道自己缺了什麼,但如果她不高興,就會去買一堆的漂亮衣裳,把它們掛滿整個衣櫥——
她的購物癖,有時候甚至會嚇到自己。
當她看著衣櫥裡滿滿當當的衣服時,那顆空蕩蕩的心,就會滿了。
所以,她其實一眼就喜歡上了貝莉婭的衣櫥,她將它們從弗格斯帶來,卻沒想到,最後被絞成了破爛。
就在這時,頭頂突然被輕輕按了按。
蓋亞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了她面前:「如果你喜歡的話……」
「那你要送我嗎?」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
「也不是不可以。」
「嗯,我們說好了。」
柳余伸出一隻手,又強迫性地拿起蓋亞的手,跟他摁了下,「等你賺了第一筆盧索,就要送我一份禮物。」
「當然,親愛的萊斯利先生,我賺的第一筆盧索,也會用來給你送禮物。」
「……哦,謝謝。」
少年一臉被強迫的笑。
柳余也朝他甜甜地笑:
強勢介入,與溫水煮青蛙,哪一個效果更好呢?
她不知道——
不過,結合起來用,也許效果不錯。
蓋亞來回走了兩趟,將所有的藤箱搬去了葡萄架下。
又打橫抱起柳余,她驚呼了一聲,提起鳥籠的那隻手悄悄攥了起來。
那裡躺著一隻犬牙。
「走了。」
清瘦高挑的少年,抱著金髮少女行走在綠草如茵的女舍,像是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經過的女孩們時不時地用曖昧的眼神看著兩人,等看到蓋亞的臉時,又紛紛羞紅了臉。
她們和他打招呼:
「萊斯利先生!」
「萊斯利先生!」
「萊斯利先生!」
柳余再一個個瞪回去。
蓋亞倒像是習以為常,到了目的地,才將她放下。
舍監拿了鑰匙、掃把和一箱棉被等候在門口:
「弗格斯小姐,我已經將您登記上了。不過今天您和萊斯利先生恐怕要累一些。房子很久沒人住了。」
「沒關係。」柳余笑眯眯地,「我就住這間。」
「那行。」
舍監將東西放下就走了。
門一打開,灰塵裹著潮濕的悶氣就沖了出來,嗆得柳余一陣咳,她被蓋亞帶到了葡萄藤架下。
他還從裡面拿來張椅子,擦乾淨:
「貝莉婭,你就在這等吧。」
「那不行,這是我的事兒。」
柳余假模假式地要站起來,卻被蓋亞按住了。
「不,淑女不用幹這個。」他道,「坐。」
柳余又推了兩次,才坐下來。
陽光輕輕穿過葡萄架灑下來,她看著屋內笨手笨腳打掃的銀髮少年,看著他白色的絲綢襯衫染得灰撲撲,看著他從一個乾淨毓秀的少年,變成了灰撲撲的刷牆匠,輕輕哼起了歌。
「以光明之名,
神的子民,
神的子民,
這裡種滿鮮花,這裡灑滿美酒,我們載歌載舞。
生命譬如朝露,死亡迫切來臨,可我們毫不畏懼。
正義,自由,我們嚮往光明……」
這是蓋亞的歌。
蓋亞在屋內也聽到了,他跟著哼了起來:
「以光明之名,神的子民,神的子民,……」
陽光美好,熏得人幾乎要醉了,可也只是幾乎。
柳余用手遮住陽光,微微眯起了眼睛:她想,光源氏養成裡有一樣,其實是對的。
她要蓋亞對她費心思,越多越好。
當花費的心思越多,投入的時間和精力越多,那麼,抽身而出的概率,就會越小。
她現在要做的,就是佔據他的時時刻刻,讓他所有的第一次,都是和她的。
就像氪金游戲一樣,投入越大,A的時候,才會越不捨得。她當然不會主動去幫忙——
讓蓋亞幫她忙一會兒,把她當做可憐可愛的小女孩兒……
有什麼不好呢?
就在天擦黑,蓋亞將房間打掃得窗明幾淨時,柳余進來了。
「親愛的萊斯利先生,我給你帶了博餅,牛奶,可可餅,還有煎羊排,你要哪一樣?」
蓋亞轉過頭來。
少年臉上的灰被汗漬化成了水,像隻斑斕的花貓,柳余「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噢,蓋亞,你看起來……」
「不太好看,對麼?」
蓋亞接過柳余遞來的盈滿薔薇花香的手帕,擦了擦臉,「 我要煎羊排,牛奶。」
「手帕等我洗乾淨還你。」
「嗯。」
柳余微笑了起來。
兩人就著一張桌子,吃今天份的晚餐,食物的香氣盈滿不大的房間。
床、桌、壁燈,還有一隻鳥……
一切,都看起來不同了。
蓋亞率先吃完:
「我再檢查一下。」
他順手拿起旁邊的抹布,繞著房間轉了一圈,連衛生間也沒有放過,尤其在牆角停留得最久,十分認真仔細。
柳余咬了口博餅,抬頭看了會,發現這人連擦東西的動作都賞心悅目,優雅動人。
不愧是天選之子。
柳余收回了多餘的思緒:
「蓋亞,你不要再多吃些?我拿了很多。」
「不,不用。」
少年將抹布收了起來,他走到上下床的梯子邊,靠著梯子,閉上眼睛。
他看起來有些累。
柳余吃完站了起來,她唇角還沾著牛奶的一點泡沫:
「蓋亞。」
「嗯。」蓋亞睜開了眼睛,「你……」
少女突然踮起腳尖,吻住了他。
這吻沾著牛奶的香氣,可可餅的甜味。
蓋亞推開了她:
「貝莉婭——」
少女打斷了他:
「——蓋亞,我想到第二件事了。我的要求是,你為我雕一個小石像。」
「雕像?」他蹙緊了眉,「我不會。」
「你可以學,這不難。」
對光明神的信仰遍佈艾爾倫大陸,無數信徒都是出色的雕刻家。
他們喜歡一遍又一遍地雕刻出他們心目中光明神的樣子。
「可是,我看不見。」
蓋亞依然拒絕。
柳余執起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臉上。
她帶著他劃過她細細的眉毛:
「這是我的眉毛。」
她帶著他撫過她漂亮的眼睛。
「這是我的眼睛。」
她帶著他撫過她挺翹的鼻子。
「這是我的鼻子。」
她帶著他,在她柔軟的唇瓣長久停留:
「這是我的嘴唇。」
「耳朵。」
「頭髮。」
「鎖骨。」
「……」
她的指間一點點下滑:
「蓋亞,這對你來說,並不難。」
蓋亞靠在梯子上,水綠的眸子浸了壁燈的倒影,像突然沾染了世俗的色彩。
「好,貝莉婭,這是第二件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二章 誰的吻
壁燈幽幽。
少女執著少年的手,兩人幾乎緊挨在了一處。
身體的記憶,是長效而敏感的。
柳余幾乎立刻就憶起了昨夜如藤葛糾纏時,拂面的晚風和凝結的寒霜。
當汗水淋漓而下時,那炙熱和滾燙似乎要灼穿她的一切。
她感覺到了疼痛。
她下意識放開,卻又握緊。
「那我們說好了,蓋亞。」她說,「不許反悔。」
背靠著上下鋪的長梯,少年「嗯」了一聲:
「不反悔。」
「等你將雕像給我,這件事,才能算完成。」
「是的。」
他又道。
少女高興地幾乎跳起來,雙手緊握在前:
「噢,蓋亞,我真的太喜歡、太喜歡你了。」
「那我們從什麼時候開始?」
「現在嗎?」
「噢,不不不,不行——」她高興地幾乎語無倫次了,「還得去買刻刀、石像、筆……」
蓋亞扯開她的手:
「貝莉婭,我該走了。」
「這麼快?」
少女看起來依依不捨。
「明天見,貝莉婭。」
蓋亞率先邁開腿。
他高瘦頎長的身體很快就消失在門背後,少女追了出去:
「明天見!蓋亞。」
蓋亞走後沒多久,卡洛王子派人的人也來了。
她帶來了瑪麗公主新買的幾條裙子,裡面甚至還包括兩條換洗的襯裙、一面鏡子,和一盞香薰燈。
「卡洛王子說,您先用著,清單上的東西,他已經讓人去採購了,只是時間不夠,恐怕需要明天才到。如果您需要別的,也可以吩咐我。」
「替我謝謝卡洛王子。」
柳余接過東西,讓人走了。
[噢,一會是路易斯大人,一會是卡洛王子,還有這位偉大的萊斯利先生,噢,貝比,你們人類真復雜。]
斑斑攤了攤翅膀,還擅自給她取了個名字。
她往它籠子裡添了點清水,加了蕎麥:
[為什麼只有萊斯利先生前面加了「偉大的」?]
[一靠近他,我的心就「噗通噗通」亂跳,貝比,我想,我戀愛了。]
斑斑翅膀捂著臉,柳余居然在那雙黑豆眼裡看到了……嬌羞?
「斑斑,別忘了,你是隻雄鳥。」
柳余語重心長地告訴它。
[雄鳥怎麼了?雄鳥就不能擁有愛的權利了嗎?!]斑斑很恨地向她控訴,[雄鳥才不像你們人類一樣狡猾!貝比,你還讓他給你刻雕像!萊斯利先生一定想不到,貝比你的不純潔!]
斑斑拍拍翅膀:
[下次萊斯利先生來,我一定要告訴他你的陰謀,你希望他天天用那雙聖潔的雙手撫摸你,一點點刻出你的樣子,狡猾!你們人類真狡猾!]
柳余得意又狡黠地笑了:
「這主意很棒,對不對?」
等雕完石像,她的樣子也就牢牢刻在他的腦中了。
[是,貝比,你們人類最無恥最狡猾!]
斑斑不忿地大喊。
「所以,現在是你被關在籠子裡,而不是人類。晚安,斑斑。」
斑斑很恨地撇過頭:[我想娜塔西。]
柳余很想跟這隻沒節操的鳥講一講三姓家奴的故事,可惜,她太累了。
她點燃香薰燈,在淡淡的薔薇花香中,翻了個身,沉沉地睡去了。
暴曬過的被子,散發出蓬鬆的陽光的味道。
她夢見自己變成了一朵玫瑰。
玫瑰只有四根刺,卻總是高高興興的。
穿著黑色燕尾服的小男孩細心地灌溉她,他為她除草、替她捉蟲,他還搬來玻璃罩,為她擋風。
玫瑰長大了,開花了。
她也長成了小男孩心中那朵獨一無二的玫瑰花——
她是小男孩唯一灌溉過、捉過毛毛蟲,還蓋過玻璃罩的玫瑰,她和世界上千千萬萬朵玫瑰不同。
……
柳余是帶著笑從夢中醒來的。
「斑斑!斑斑!」
[早安,大懶蟲。]
「早安,斑斑。」
陽光透過七彩窗戶灑了進來,柳余掀被起床,照鏡子時發現,嘴角還翹著。
一定做了個美夢,可惜,不記得了。
洗漱、梳妝,換衣服。
瑪麗的裙子有些短,不過款式卻是索羅城邦最時新的。
金色大波浪抓得蓬鬆披散下來,純白色嗆了金絲的蓬蓬裙,白羽腕飾,搭配起來有種高貴而慵懶的美感。
可惜,少了把遮陽傘,手上的傷口,也不能戴手套——
柳余出門時,還有些遺憾。
她喜歡將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這通常會帶給她一天的好心情。
「貝莉婭。」
女舍門口站著位高瘦頎長的少年。
他換了一身神職人員才有的白色星月袍,寬大的法袍、水銀般的長髮,當那淺綠雙眸朝她「看」來時,竟恍惚讓她想起了記憶珠中那個踏星月披河山的神祇——
「你哪來的這件衣服?」
她好奇地問。
「布魯斯大人派人送來的,包括前幾天的那些。」蓋亞走過來,「貝莉婭……你今天好一些了嗎?」
「藥,」他頓了頓,「抹了嗎?」
柳余想起昨晚躲在被子裡一點點抹藥的模樣,饒是皮厚,也忍不住紅了臉:
「嗯,抹了。」
「還疼嗎?」
「……疼。」
「要我……」
「不用,我自己能走。」
最關鍵的是,這蓬蓬裙如果抱起來,花瓣一樣的裙擺被壓皺,就不好看了。
蓋亞沉默地「看」了會她,彎起手肘:
「走吧。」
柳余將手搭進了他的臂彎,兩人並排往食舍走。
「上完擊劍課後,親愛的萊斯利先生打算做什麼?」
「去神殿祈禱,再去那邊的圖書館消磨時光。」
「圖書館?」
光明神殿的圖書館,是艾爾文大陸藏書最豐富的地方。
少女笑了:
「那我也去!」
柳余因為「重傷」,不被允許參加劇烈的馬術課和擊劍課,只能在旁邊坐著看。
她沒想到的是,蓋亞竟然直接「跳級」,被馬塞爾教授批准,去和第二階司長們一起上擊劍課。
「貝莉婭你——」
「——我跟你一起。」她打斷他,「你瞧,反正我現在什麼也動不了,不如去跟你見識見識。」
司長們的擊劍課,就不再是純粹的擊劍了。
柳余這才知道,黃金騎士與白衣神使的分界,其實在第二階就開始了:
原理等同於高考的文理分班。
體質強健、劍術拔尖,而神術又不那麼靈光的,發展成為光明騎士。
光明神殿內的騎士,其實已經經過第一輪的篩選。
黃金騎士之下,有白銀騎士;黃金騎士之上,還有聖光騎士——
聖光騎士,只在光明聖殿才有。
而體質偏弱、手腳不夠靈活,卻又擅長神術的,則會選擇成為神使。
白衣神使之下,不叫神使,叫神僕,他們往往神術低微,有些成了吟遊詩人,更多的,被派往個個小教堂傳教。而白衣神使之上,則是紅衣主教,再之上,就是聖殿大主教——
「那如果既擅長擊劍、又擅長神術呢?」
柳余問旁邊的司長。
「這……恐怕得神知道。」司長聳了聳肩,「一個人怎麼可能既擅長擊劍,又擅長神術呢?」
「為什麼不能?」
「反正我沒見過。」
大部分艾爾文大陸之人,要麼體魄強健,勉強能發出一光明彈;要麼,擅長熟練使用各種神術,卻連一把劍都揮不起來。
能兩者兼修的,一個手掌都能數得過來,而且——
都在聖殿當聖光騎士了。
「那您今天恐怕要見識一位了。」
柳余指著正被教授叫去的高瘦少年,笑眯眯地道。
她絲毫不懷疑,蓋亞有這個能耐。
滿級大號削號重來,就算是個樣板兒,屠個新手村,實在不是什麼難事兒。
「他?小萊斯利?別逗了,這可不是選美!他恐怕連我們班最差的莫托都打不過。」
「莫托,站起來!讓弗格斯小姐瞧瞧你的肌肉!」
全場轟然大笑。
一位小山樣的壯漢赤紅著臉,手足無措。
教授笑眯眯地看著:
「小萊斯利,馬爾塞說,你的本事不錯,怎麼樣?要不,你跟莫托打一把?」
司長們起鬨:
「莫托,快!給他一個好看!」
「小萊斯利,咱們來點彩頭,怎麼樣?誰贏了,誰就獲得我們弗格斯小姐一個真誠的吻,怎麼樣?」
蓋亞抿緊了嘴:
「不怎麼樣。」
「噢,小萊斯利不捨得了?那我們這兒也貢獻一個,莫麗,你上去,誰贏了,你也上去獻一個吻。」
一個比貝莉婭要嬌小得多的女孩被推了上來,她有一頭青色的短髮,站在小山一樣的莫托旁邊,顯得十分嬌俏可愛。
她朝蓋亞眨眨眼睛:
「當然,如果萊斯利先生要是贏了的話,做別的,我恐怕也不會反對。」
柳余的臉都快黑了。
她的肉才吃上一口,怎麼就有人迫不及待要上來分了。
畢竟——
蓋亞勝出,簡直是毫無懸念。
他贏,她吻他,莫麗也要吻他。
他輸,她就得當著蓋亞的面,吻那座小山。
怎麼想,這都不是一筆好買賣。
柳余甚至想拉著蓋亞掉頭就走——
可在這種情況下拒絕戰鬥,是十分失禮的行為。
這個世界,貴族間還遺留著某種野蠻的習俗。
當人對你扔下白手套、提出決鬥時,要麼認輸,要麼戰到死。
拒戰之人,會被一世認為孬種。
所以,那些自尊心強的倔強之人,在貴族史上,死了不少——不過他們求仁得仁,都揚了「不屈」的美名。
莫托朝蓋亞挑釁地抖抖胸肌:
「嘿,可愛的羔羊,為了美麗的弗格斯小姐,可不會讓著你。」
蓋亞安靜地站著,他銀色的長髮垂落在星月袍,這一刻,顯得他過分的縹緲,好似不在此間。
他伸手從劍塔裡徐徐抽出長劍,朝對方做了個「請」的姿勢:
「莫托先生,請。」
兩人幾乎同時動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三章 吻腳尖
莫托像座大山一樣,「轟隆轟隆」碾壓過來,細長的劍在他手中,就像根筷子——
眼看筷子要戳到人,那穿著星月袍的少年腰身輕輕一側,人已經像隻鹿,不,像豹子一樣靈巧地彈跳起來。
銀髮在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弧度,長劍往後一遞,莫托的喉嚨就像是自動送上去一樣。
長劍劍尖抵在莫托的頸前,眾人還沒反應過來,戰鬥就結束了。
「這、這就完了?」
有人如夢初醒:才一個回合……多簡單的招啊,莫托這傻大個兒就敗了?
莫托本就赤紅的臉膛這時更是像烤過的蝦子一樣。
劍泓如水,劍芒吞吐不定。
莫托羞愧地低下頭:
「我輸了。」
「……喂,莫托,昨晚瑞琪是不是把你榨乾了,腿上沒勁兒?」
莫托撓撓頭:
「昨天瑞琪在塔塔那兒,不過……」
他轉向蓋亞,態度比之前恭敬了許多,「萊斯利先生,請問為什麼您那一劍我怎麼也躲不開?」
「是勢。」教授拍了拍莫托的肩膀,「行了,下去吧。」
「大家看明白了嗎?」
「沒有!」
「這就是天生的劍感,我們稱之為『勢』。聖光騎士,每一個都有這種『勢』,不過,像萊斯利先生這樣,才一接觸劍就能產生『勢』,讓對方手中之劍臣服的,整個艾爾文大陸史上也沒幾個。」
「一定是莫托太沒用了!不過,願賭服輸,莫麗,上去親萊斯利先生一下,噢,還有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您真幸運,可以同時獲得在場最漂亮的兩位姑娘的吻……」
底下起鬨聲,夾雜著懊惱聲,越來越沸騰。
莫麗率先邁開大步伐,走到英俊的少年面前:「噢,萊斯利先生,我很高興贏的是你。」
她張開雙臂,想要擁抱他。
誰知少年用冰冷的劍柄抵住了她:
「抱歉,莫麗小姐,我想作為勝利者,我有權利拒絕享用這個彩頭。」
這時,柳余恰巧走到他身邊,聽到這一句——
她高興地笑了。
她怎麼就忘了,在小樹林裡那樣的情況下,依然有著近乎頑固堅守的少年,怎麼會接受一個陌生女人的獻吻?
當時她下了四滴藥,借著之前那一點「救命之恩」的親近,才軟化了對方啊。
柳余拉起他的手腕,踮起腳尖,也想來個甜甜的獻吻——
「也包括您,弗格斯小姐。」
冰冷的劍柄同樣抵在她身前。
柳余:……
她的笑僵在了臉上。
不過,也就一瞬,她立刻振作精神,提起裙擺優雅地行了個禮:
「好吧,我親愛的萊斯利先生。」
莫麗跺了跺腳:
「萊斯利先生,您拒絕我,難道是因為我不如弗格斯小姐美貌?」
「我是個瞎子。」
司長們在旁邊齊齊一聲「噓」:
「萊斯利先生,不用自謙,您比我們都強!」
教授拍拍手:
「這件事,到此為止!今天……我們要講如何將光明力附著在長劍上,讓它無堅不摧……」
柳余在擊劍場上坐著。
她也沒閒著。
這幾天她馬術課、擊劍課都上不了,唯一能上的,就是禮儀課、理論課和神術課。
她乾脆在旁邊練習光明彈。
光明彈是最基礎的神術,只對黑暗生物起作用——
對其他生物,效用大概等同於一千瓦的燈泡,除了照個亮,實在沒什麼用處。
不過,柳余沒有因此輕視它。
隨著熟練度的提高,光明彈會越變越大,召喚的時間也會越縮越短。
而她,有更大的野心,她想試試默術。
網游裡,法師的讀條會被刺客打斷,而這念口訣才能召喚出的神術有什麼不同?
沒有騎士的保護,一塊小石頭,就能打斷吟唱。
她一邊念口訣,一邊感受光明力在聲腔與胸腔震動時,流經各竅、又在指間迸發的感覺……
練習疲累時,還會停下來看一會擊劍。
司長們的擊劍,比起一階神眷者們的擊劍術,有了許多不同。他們開始注重技巧和身法的配合——
不過,其中,最醒目的,還是蓋亞。
神祇化身在運用神力方面簡直是天生本能,在教授剛說完的當下,他已經成功地將神術附著在了長劍上。
長劍「嗡」地一聲,竟然斷了。
教授看了會,似想起什麼,將自己的劍丟過去:
「路卡斯宗師打造出的精鐵劍,萊斯利,試試。」
蓋亞順手接住,挽了個漂亮的劍花。
瞬間,代表著光明力的白光鋪滿整個劍刃,白芒吞吐不定,一聲清脆的「啪——」,據說無堅不摧的精鐵劍身上,出現了無數道蜘蛛網似的裂紋。
教授心疼地搶過去:
「萊斯利,你在這等著!」
而後拋下無數學生們,火燒眉毛地拿著劍跑了,邊跑還不忘邊說:
「在這等著!萊斯利,你別跑!」
蓋亞沒跑。
他乾脆就在場邊「看」司長們練劍。
大約大半個小時,教授回來了,他手裡拿著一柄刻滿星月徽紋的銀劍,劍泓如綴滿星辰,耀目至極。
他丟過來:
「萊斯利,你再試試這把!」
司長們「嗷」了一聲:
「教授!這、這是不是布魯斯大人上次從聖殿帶回的星辰之劍?!」
「聽、聽說聖殿大主教一年前得到神的旨意,說艾爾倫大陸將出現一個偉大的神徒,這星辰之劍,就是為他準備的,難道,這個神徒就是……萊斯利先生?!」
「噢,光明神在上……」
人人看望蓋亞的眼神,就像是看到了一座稀世珍寶。
神徒在光明史上總共也就出現過兩次,沒有哪一次不是如星辰般耀眼。
教授已經顧不得其他學生的眼神了,他緊張地看著蓋亞:
「萊斯利,試試看。」
少年握緊長劍,神力再一次鋪開,星辰之劍在這一刻迸發出猛烈的白光——
他揮動長劍,白芒驟然離劍,以石破天驚之勢破空而去。
「轟——」
白芒爆開。
擊劍場的天花板破了一個大洞。
在一片塵土飛揚裡,司長們和教授都傻了。
「尊貴的萊斯利先生……」
教授張了張嘴,他正好在大洞下,被落了一身的碎木屑,「……您還是去三階的擊劍課看一看吧。」
柳余:……
蓋亞將星辰之劍呈上去:「教授,劍還你。」
「不,布魯斯大人說,它歸你了。」
教授揮揮手,看著自己佈滿蜘蛛網的精鐵劍,想哭。
少年眨了眨眼睛,柳余在這時候,正好彈出一個光明彈,光明彈像一捧白色的煙花,在天花板炸開。
她綻開一抹大大的笑容:
默法,她做到了!
就在蓋亞揮劍的一剎那,她彷彿摸到了某種只能意會、不能言傳的領域。
「你剛才……」莫麗從剛才就一直很在意這個比她美貌的弗格斯小姐,「是不是沒念口訣?」
「你看錯了。」
柳余微笑著道。
「……哦。」莫麗撓撓腦袋,心想自己是看錯了。
「那……弗格斯小姐,咱們將各自的情人交換一天,怎麼樣?只需要一天,你看,那是我的,希爾。」
莫麗招招手。
旁邊一位手心撐地坐在地板上看熱鬧的金髮青年看過來,他朝兩人揚了揚手掌,五官硬朗,笑容爽快,看起來十分陽光。
柳余:……
換夫俱樂部?
她真的很難適應這個過於奔放、愛慾至上的西方習俗。
她搖搖頭,「不了,莫麗,這世上——」對著走來的少年笑,「誰也比不上我的萊斯利先生。」
少女用甜甜地、充滿著無限愛意的聲音道。
「貝莉婭,該走了。」
萊斯利先生似乎並未聽見她的滿腔愛意,若無其事地將她扶了起來。
星辰之劍就配在他的身側,與他的銀髮、星月袍搭在一起,讓他看起來像是從古老的神話中走來。
「去哪兒?」
「三階的擊劍課。」
「……哦。」
這飛升的速度,太快了。
——————
三階擊劍課總算裝下了蓋亞這尊大佛,不過按照柳余的判斷,他恐怕也不用上幾堂,就可以從這畢業了。
下午是在光明神殿的食舍吃的。
和她想像的不同,神使們並不忌諱吃肉,後廚的小格子裡,裝滿了大塊大塊的羊排、肉餅、牛肉,還有各種小甜點 ——
只要吃得下,都可以敞開吃。
「布魯斯大人很愛吃這裡的煎烤小羊排。」
食舍的神僕親切地告訴她。
柳余不由想起在弗格斯家中聽弗格斯夫人眉飛色舞提起的一樁舊事:
去年神誕節,索倫王國國王為了表達對神的敬意,對主教的崇敬,甚至跪下親吻布魯斯主教的腳尖,虔誠地舔過他的腳趾:光著的。
……吃肉的人,腳味是不是要大些?
柳余無法控制自己往這邊想,再看到那邊快活地帶著娜塔西領食物的卡洛王子,眼神難免帶上了點異樣。
「貝莉婭?」
蓋亞奇怪地看著她。
柳余「哦」了一聲,端著盤子選了個位置坐下,思緒還停留在弗格斯夫人那張無比歆羨的臉上。她想 ,如果給弗格斯夫人一個機會,她恐怕願意用口水將對方整個腳背都淹沒。
這個世界 ,真他媽重口味。
蓋亞拿過她的盤子,替她將煎羊排一塊塊切好,推過去:
「貝莉婭,一會我要先去布魯斯大人那——」
「——蓋亞,你也舔過布魯斯大人的腳趾嗎?」
柳余有點控制不住自己喉嚨的癢意,如果蓋亞說「是」,她決定將嘔吐的原因推給這塊煎羊排不夠新鮮,並且以後再也不主動親吻他的嘴唇。
「沒有,」蓋亞安靜地,又無比坦然地道,「只有你的。」
「唰——」
柳余的臉一下子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四章 十杯血
蓋亞吃完,就去找布魯斯主教了,柳余則去了圖書館。
光明神殿的圖書館,是整個艾爾倫大陸上佔地最大藏書最豐富的圖書館。從外面看,它就像堆疊在一起的被打開的書,還是三本疊在一塊的。
意外的是,圖書館裡的人不多。
在外界十分受人敬仰的白衣神使倒是看到了十來個,他們看到她,都很親切地打招呼,叫她「小弗格斯」,並祝福她能盡快畢業進入神殿——
「你們都認識我?」
少女驚訝了。
自從來了學院和神殿,她就發現,這地方沒有不認識她的:連在犄角嘎達打掃的神僕都能準確地叫出她的名字。
「噢,當然,索倫城邦的帶刺玫瑰誰不認識?不不不,別這麼看著我,我們神使其實也是有一點點兒……嗯,你知道的,」年輕英俊的神使手撐在桌後,朝她眨眨眼,「人嘛,都這樣。」
「而且,路比從索倫學院回來,就說那邊又出現了一個光明體質十分純淨的神眷者,我們就稍微……做了點功課。」
「好吧,我接受。」
柳余卻想起了舍監那本密密麻麻的小冊子。
她朝神使們擺擺手,就去了二樓。
一樓的書大都是講國計民生、農業畜牧的,甚至還有羅馬數字,十分實用主義,不過——她柳余打算找點記錄歷史的書打發打發時間:
要瞭解一個世界,當然要從它的歷史開始。
可惜,她只找到了一屋子的光輝燦爛的……馬屁。
厚重的充滿著年代感的立式書櫃整齊排成列,頭頂天花板,腳踏地面,將偌大的房間塞得滿滿當當,可就是——
沒一本能看的。
人卻意外得多,他們或站或坐,每個人手裡都捧著一本書如痴如醉地看,看一會,還要用手在胸前畫個「一」字:
「感謝神。」
「聖光無所不在。」
柳余:……
「一群被圈養的無知的羔羊,噢,真可憐。」
突然,一道熟悉的帶著點磁性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黑髮黑瞳的青年靠在書架的一角環胸向她看來。
「不過,你不太一樣,弗格斯小姐,你天生屬於黑暗。」
他朝她笑。
「不,我屬於光明。」
柳余無時無刻不忘向光明神表明忠誠。
「虛偽。」 路易斯支著額頭低低笑了,「弗格斯小姐,我敢打賭,您的祈禱,神聽不見。」
「這你管不著。」她低低地道,「你來這兒做什麼?人來人往,很危險。」
「弗格斯小姐是擔心我?」
路易斯站站直身體,走了過來。
書櫥的陰影遮住了他大半的身形,他的黑綢衫、黑綢褲,像是要隱入一片黑暗裡,配上他那過分蒼白的皮膚,以及濃夜般的黑髮黑瞳,整個人看上去 ……
柳余發現,他的側臉有幾分肖似蓋亞,成熟版的蓋亞。
「不,我在擔心我自己。」
柳余退了一步,讓自己退出被他強勢控制的陰影區。
比起這陰晴不定、隨時會暴走的吸血鬼,她確實更喜歡蓋亞——起碼,他不會將她吸成人乾兒。
「別擔心,你那敏銳的小情人在布魯斯主教那兒,一時半會出不來。至於其他人……如果他們的權杖在,我恐怕還需要顧忌一下。」
路易斯隨手抽出一本書,翻了幾頁,又丟回書櫥,在柳余打算轉身就走時,「十杯,弗格斯小姐,今晚記得準備好。」
「我會死的。」柳余咬著牙,「而且當初我也沒說,要一次性兌現。」
「放心,偉大的路易斯十世不會讓你死的。在你血流乾的一剎那,我會為你注入新鮮的血液。」
「我不想當吸血鬼。」
柳余看著他。
「永世的生命,永葆的青春……」路易斯笑了,「為什麼不?路易斯十世很挑剔,從不輕易發展族人,你該感到榮幸。」
「不。」
「為什麼?」
柳余指間開始酥酥麻麻的,並決定如果路易斯過來,她一定要趁機用光明彈轟炸他的腦袋:也許效用寥寥。
「我不願意,路易斯,沒人能替我選擇;除非我死。」
「噢,真傷腦筋,女孩兒一旦固執起來,就不可愛了,還是我的娜塔西好……」路易斯嘆了口氣。
「既然喜歡娜塔西,為什麼不將她發展成你的族人?」
柳余左右看看,附近沒人過來,她才稍稍放下心。
「娜塔西純潔善良,一點兒也不適合,如果要讓她喝血,我想……」路易斯苦惱地攤手,「她大概會一直哭、一直哭,將眼睛哭瞎。我不喜歡她的眼淚,而且,她喜歡陽光。」
「你?你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呢?
她也喜歡陽光啊。
她也不喜歡喝同類的血啊。
憑什麼就不一樣了呢?
柳余心想,大概是一直以來,她哭得不夠用力、活得太過難看。
「啊,有人來了……」路易斯朝她神秘地張嘴,做口型,「送、你一、份、大、禮。」
「歡迎加入黑暗陣營!」
他稍稍揚聲,而後消失在黑暗裡。
穿著標準白色宮廷制服的卡洛王子從轉角出來,他看著柳余:「弗格斯小姐,剛才那人是誰……」
而後驚訝地發現,一向面帶微笑的弗格斯小姐竟然哭了。
她哭得無聲無息,眼淚卻爬滿了臉頰,像是他宮牆外爬滿牆壁的藤蘿。
「卡洛王子,您都聽見了,對不對?」
卡洛王子溫和地笑了笑:
「那人說……什麼黑暗陣營,弗格斯小姐,您可以解釋下嗎?」
柔弱的少女哭得不能自已,像是藏了無數傷心的心事:
「無論我說什麼,您都會信麼?」
她蔚藍色的眼睛,雪白的皮膚,和金子一樣燦爛的頭髮,讓她看起來像不小心墮入人間的天使。
「以光明神之名,如果弗格斯小姐所言屬實的話。」
卡洛王子微笑著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五章 一個吻
「弗格斯小姐?」
「我、我……」少女捂著臉痛哭起來,「我也不知道那人是誰,他出現時,總戴著黑色的斗篷,不讓我看見……」
「在這之前——」卡洛王子打斷她,他從口袋取出一張熔拉卡,「恐怕要對弗格斯小姐失禮了。」
他將熔拉卡遞了過去。
這個舉動卡洛王子做來依舊風度翩翩,可對一個淑女來說,卻有些不近人情,就像將白手套丟到對方臉上,說:自證清白吧,否則,決鬥。
柳余卻覺得正常。
從小被一國當做王儲培養的卡洛王子當然有他自己的操守,他對王國和神祇的敬仰,足以讓他拿起劍捍衛,只丟一張卡片,已經是看在同窗之誼了。
只是,她表現得卻像是要崩潰了,抖著手接過卡片,像任何一個受到侮辱的貴族那樣:
「卡洛王子,我以為我值得信賴。」
「很抱歉。」卡洛王子深深地垂下頭,「只此一次。」
熔拉卡片上的金色太陽並未變色,依舊閃閃發光。
卡洛王子長舒了一口氣,看著少女越加蒼白的臉色、 顫抖的肩膀,他張了張嘴:
「可弗格斯小姐,您又怎麼會和……」
少女猛地抬起頭來,淚水盈滿了那雙蔚藍色的眼睛:
「卡洛王子,我、我是被迫的……請相信我……」
她用柔弱的、像是隨時會熄滅的聲音道:
「……有、有黑暗使徒纏上我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我誰也不敢說,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怕拖累瑪麗公主,我甚至搬出來一個人住……卡洛王子,您不能理解,我太痛苦了,我根本找不到信任的人可以說,您,您會幫我的,對麼?」
絕美的少女仰著頭看他,彷彿他是拯救她出苦海的英雄。
卡洛王子的喉嚨哽住了。
他像是看到了又一個娜塔西。
「有黑暗使徒纏著你?」
「是……我也不明白為什麼,偏偏是我……」
柳余說到這,鼻子竟真的酸了。
對啊,為什麼偏偏是她。
誰要當陰溝裡的老鼠?她好不容易看見些曙光,路易斯就想拖著她一起進萬劫不復的深淵……
做夢。
他做夢。
少女聳著肩哭得太過真實,以至於卡洛王子接下來的話,都被堵在了喉嚨口。
「……卡洛王子還記得瑪麗公主的那一鞭嗎?」
卡洛王子點頭,愛德華教授用熔拉卡測出了灰色,後來那裡就被圍起來了:
「我想,我們該找……」教授他們。
少女已經開始訴說了。
「那時候就開始了,也不知道他從哪裡來……他神出鬼沒,捉摸不透……他說我是他見過的最美貌的女人,他喜歡我……」
她仰起頭:
「卡洛王子,難道美貌是一種罪惡嗎?」
卡洛王子失語了。
美貌不是罪惡,可過分的美貌,如憑借一己之力攪起兩國紛爭的索菲亞公主那樣,它是。
而眼前的少女,分明擁有很富餘的罪惡。
「……看來連您也是這麼認為的。」
少女灰心喪氣地道。
「抱歉。」
卡洛王子手抬了抬,又縮了回去,他從褲子口袋中取出一塊繡了金絲的帕子遞過去,「擦一擦。」
她接了過去,她還在抽噎,只是抽噎的頻率減緩了:
「他誘惑我,可我已經有萊斯利先生了……他希望我同他一起墮入深淵,我不願意,他就故意陷害我、讓卡洛王子您誤會,他想讓我在光明陣營待不下去……他逼迫我,我有什麼辦法……」
她抬起頭:
「我該怎麼辦?」
淚水從她的眼裡汩汩往下流,卡洛王子從不知道,一個女人會有這麼多淚。
是啊,她有什麼錯呢。
她不過是太迷人了。
如果真的跟黑暗勢力有關,只會像地下的老鼠一樣躲躲藏藏,又怎麼會故意叫出來。
「我們這去告訴主教大人和教授們,他們一定有辦將這個邪惡的黑暗使徒找出來——」卡洛王子說著要走,卻被一股力量拉住了。
少女拽住他的絲綢袖口,搖頭:
「……那我還有活路嗎?卡洛王子……他們會說,噢,弗格斯小姐跟黑暗使徒有染,她天性邪惡,果然……而且,我還被他、被他……」
她似是無地自容,再次捂臉痛哭了起來。
卡洛王子的心,像被一股巨大的悲傷擊中:
她多麼無助啊,就像是隻迷途的、被逼到絕境的羔羊。
羔羊中了獵人的槍子兒,難道他就有資格逼迫她嗎?
「我、我不能讓萊斯利先生知道,他、他一定會嫌棄我,噢,這叫我痛不欲生……我被玷污了……我偉大的神啊,我不該活在這世上……可我不捨得,我不捨得……我不捨得這個世界的花香,不捨得這個世界的陽光,不捨得母親,更不捨得萊斯利先生……」
卡洛王子的手,情不自禁地落到了貝莉婭柔軟的金髮上:
「弗格斯小姐……」
他的聲音溫柔極了:
「沒人會傷害你的,我保證。」
「那您、您……會替我保密的,對嗎?」
這一刻,蔚藍色的眼睛與那琥珀色相接,卡洛王子喉嚨動了動——
這時,「你們,在做什麼?」
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銀髮少年踏過明與暗的邊界,繞過重重的書櫃,向兩人走來。
他水綠的雙眸一片黯淡,卻準確地落到兩人之間:
「貝莉婭,還有……卡洛王子?」
卡洛王子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了手,手心還殘留著髮絲柔軟的溫度,像是一縷縷纏繞的蛛絲。
他手背到身後,乾巴巴一笑:
「萊斯利先生,您從布魯斯大人那回來了嗎?」
「卡洛王子。」
蓋亞輕輕地頷首,「娜塔西在找您。」
「好,好的,」卡洛王子撓撓頭,「那我這就去找他。」
「那再見了,卡洛王子。」
金髮少女祈求地看著他,卡洛朝她點點頭,又看了眼一無所覺的萊斯利先生,整整被扯皺了的衣袖,邁開步子走了。
快到樓梯口時,他往回望了一眼,那兩人已經不在原地了。
隱隱只能看到被書櫃掩藏住的白色裙擺,卡洛摁了摁心口,搖搖頭,又往下去了。
——————
面對蓋亞,柳余幾乎提起了一百倍的警惕——
他可不像卡洛王子那麼好糊弄。
路易斯要保護娜塔西,所以,卡洛王子只會聽見他特意揚起的最後一句話。
可蓋亞呢?
風是他的耳朵,光是他的眼睛。
他聽到了多少?
又感覺到了多少?
讀心術雖然只能讀到一瞬間的想法,可……
柳余心裡像盛起了一口鉗鍋,不斷地咕咚、咕咚往上冒著熱氣,她提著心,等最後一隻鞋落下。
「貝莉婭?」
蓋亞已經走到她身前,他什麼也沒問,只道,「要不要……去三樓看一看?」
「三樓?」
柳余手忙腳亂地擦去眼淚。
「三樓,」她鼻音濃重,「蓋亞……你什麼都不問麼?」
蓋亞看著她,那湖綠色的眼睛像是一汪永無波瀾的死水。
於是,柳余知道了,這個話題到此為止。
「走吧,我帶你去三樓看看。」
「不讓上。」她道,帶著點含糊的說不清的情緒,恐懼、怯意,或者別的什麼,「他們說,三樓是禁地。」
蓋亞向她攤開了手掌。
玉質的掌心紋理分明,上面躺著一塊六芒星樣式的鐵牌。
「走吧。」
他率先向前邁開步子,繞過重重高大的書櫃,向掩在後方的銅漆大門而去。
柳余頓了頓,振作精神追了上去。
她像從前一樣伸手牽他,蓋亞並未拒絕,她又將手塞進他的手心。
「所以……蓋亞,你剛才去找布魯斯大人,就是為了這個?」
「嗯,我有一點疑惑需要解答。」
「蓋亞也會有疑惑嗎?」
「是,很多很多。」
「……」
走到門口,蓋亞將六芒星鐵牌插入了銅漆大門的凹槽裡,只聽一聲「哢啦啦——」
門開了。
一排排古樸而厚重的書架陳列,偌大的空間被分割成一小塊一小塊,陽光艱難地穿過書架的罅隙,與飛塵在空中輕舞。
書架並沒有擺滿密密麻麻的書冊,反而只有零星幾卷,羊皮卷、象牙、龜甲——
甚至還有殘軼。
大門又從後「哢啦」一聲關上了。
整個空間開始黯淡下來。
柳余跟著蓋亞往裡走,看他隨手拿起一卷,又很快放回,甚至連擺放的角度都一模一樣,於是十分確定他有輕微的強迫症。
「你看得見字?」
「這裡的書冊不一樣,」蓋亞告訴她,「你可以拿起來試試。」
柳余隨手拿了一卷。
羊皮卷輕薄柔軟,她一觸,就感覺到了不同。一行一行的字像小蜜蜂一樣「嗡嗡嗡」飛到她面前,有序地排著隊,向她問好。
即使閉上眼睛,這些小蜜蜂也還在跳舞。
這感覺玄妙而神奇,不過——
她不識字。
柳余苦著臉將羊皮卷丟回了書架上,重新拿起了一冊:噢,還是不認得。
接連幾冊都是如此,象牙、龜甲……
文盲。
文盲。
文盲。
她大概是個文盲了。
柳余鬱卒地趴到書架與書架之間擺放著的小桌上,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蓋亞已經坐在那了,面前攤開了幾十冊書,羊皮卷、紙樣書籍,目測每一冊的小蝌蚪都不大相同。
他撫過一冊,手指停留十幾秒,又向下一冊去——
興許是她停留的目光太久,蓋亞轉過頭來:
「貝莉婭,怎麼了?」
「這些……你都認識?」
「嗯。」
「幾十種不同時期不同國家的……」
語種哎。
她怎麼忘了,這人是神,初始設置就跟一般人不一樣。
柳余趴了過去,兩人手臂挨著:
「蓋亞,你在看什麼?翻得這麼快,能記住嗎?」
「會……記不住嗎?」
少年疑惑地眨了眨眼睛。
陽光穿過書架的罅隙落到桌面,又反射到他水綠色的眼睛,這麼近,他的眼睛像突然蘊上了一層淺淺的碎光,驟然有了靈魂。
多溫柔啊,如果不去觸摸他真實的溫度。
柳余將頭枕到他的肩膀,懶洋洋地閉上了眼睛。
剛才哭得太用力,她腦袋有點疼,現在什麼都懶得想。
蓋亞不動,他用另一隻手翻起了書頁。
沙沙聲響在耳畔,伴著這午後的陽光,讓人想起前世安靜的大學圖書館,她漸漸生出些睡意,可又睡不著。
一閉眼,就是路易斯的笑。
他朝她招手:「貝莉婭,你天生屬於黑暗。」
呸。
鬼才屬於。
柳余將臉悶在蓋亞肩上,使勁聞了聞,直到少年如雪如松的清冽氣味再一次將她覆蓋,才覺得舒服了些。
如跗骨之蛆的黑暗漸漸被沖淡了。
蓋亞又拿過來一冊羊皮卷。
「蓋亞……」她戳了戳他,「你看的什麼,跟我講講吧。」
「……宣烏一磅,蛇膽半顆,加金水半……」
「這是什麼?」
「煉金術。」
「可以煉出萬能藥的那種煉金術嗎?」
「這世上沒有萬能藥。」似是感覺她的話語可笑,少年嘴角彎了彎,「如果有,也在神那裡。」
「……哦。」
柳余「哦」出長長的一聲。
她枕著他肩膀,覺得不過癮,又拉開他胳膊,「滋溜」一下,整個人縮進他的懷抱。
蓋亞總是不動的。
他不迎合她,卻也隨便她,就好像她只是隻撒歡的貓。
他安靜地坐在那,專注地翻過一頁一頁的書卷,好像那裡藏著的東西,比世間的任何一切更吸引人。
柳余沒有放任自己休息太久。
時間對她來說格外吝嗇,命運在她身後追著她、攆著她,她唯有不斷往前,才有可能躲開那隨之而來的重壓。
不過,柳余依然枕著蓋亞的腿——
她不斷彈指,往外丟出一個又一個的光明彈。
每次在他身邊,她凝聚來的光明力總是格外純淨,練起來也事半功倍。
蓋亞翻書的動作停了停:
「貝莉婭,你會默法了?」
「嗯,」少女洋洋得意,「怎麼樣?」
「不錯。」
「那有獎勵嗎?」
「你想要什麼?」
蓋亞翻書的動作徹底停了下來。
他垂頭,少女從他懷中坐了起來,她雙手環住他脖子,拉長聲音:
「我要你……主動吻我。」
「就像那天晚上一樣,熱情的,」她湊到他耳邊,「激烈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六章 木頭人
柳余微微直起身子。
她認真地觀察著面前這張臉,果然在那平靜如水的面上找到了一絲拒絕——
「貝莉婭,這不行。」
他道。
「為什麼不行?蓋亞,一個吻而已。」
他拉開她的手,她又不依不饒地纏上來。
「貝莉婭。」
「蓋亞,你答應我的。」
「是的,一個吻而已,一塊盧索而已,一塊麵包而已——每一個墮入深淵的開始,都是這樣。」
「蓋亞,你太過分了。」
少女愕然地睜大眼睛,她帶點傷心地質問,「你是說……我是深淵?吻我,是墮入深淵的開始?」
「太過分了,你真的太過分了。」
她哭泣似的道。
「不,貝莉婭,我的意思是……」蓋亞撫摸她的頭髮,「你可以克制。」
「克制?克制對您的愛嗎?」少女攀著他脖子的手落到他的臉頰,撫摸著他絲緞一樣光滑的皮膚,「抱歉,我做不到。」
她一低頭,親了上去。
蓋亞「唔」了一聲:
「貝莉婭……」
柳余趁機像調皮的魚兒一樣鑽了進去。
溫暖潮濕的熱氣,夾雜著微光和塵,將兩人攏住。
厚重的木櫃散發出老舊的氣味,這氣味又與積年的墨香、無所不在的薔薇花香混合在一處,發酵成一種奇特的不知名的味道。
她柔軟的髮絲如水草一般輕輕搔過——
蓋亞挪了挪頭,卻碰到冰冷而厚重的書櫃。
他停了下來。
她以唇瓣研磨著他,他的嘴唇帶著些微的冰冷,就像他這個人一樣,柔軟的,卻又冰涼的。他的溫度一點點上了來,可那扇緊閉的石門一直未曾向她打開。
她淚水掉了下來,黏糊在兩人相觸的臉上,他靠著書櫃,一動不動。
她往後退開,托著他的臉頰,虔誠地,又卑微的,像無數陷入痴情的單相思少女那樣:
「蓋亞,我是真的愛你,很愛很愛。」
「貝莉婭。」
他微微嘆息,面上的神情,就像是養的奶貓不小心調皮打翻了牛奶,無奈地,卻又微微容忍的,「我說過,要克制。」
「可是蓋亞,我沒有辦法。」
少女拉著他雙手,摀住自己的臉。
淚水肆意流淌在他的手心:
「我貝莉婭‧弗格斯也是有自尊的,你以為我沒嘗試過嗎?可我沒辦法,我真的沒辦法……這世上,最無法掩飾和克制的,除了呼吸,就是愛情……」
「我愛你啊,蓋亞。」
「不要對我那麼殘忍。」
蓋亞閉了閉眼睛,她一下子就撲到他的懷裡,緊緊抱住他。
少年嘆息了一聲,輕輕撫摸著她柔軟的頭髮:
「貝莉婭,你……」
感受著那一下下輕柔的安撫,柳余嗚咽一聲,揪緊他的衣襟,將潮濕的、滿是淚水的臉埋了進去:這次他沒有真正拒絕,那麼下一次,一定也不會。
她肯定。
蓋亞就著這個姿勢重新拿起書卷,一頁一頁撫了過去。
紙張的沙沙聲在這不大的空間裡響起,柳余枕著他的胸口,直到臉上的淚水全部乾涸,才擦擦臉坐起來:
「對不起,我剛才太失禮了。」
她又練起了光明彈。
一捧一捧白色的煙花在空中炸開,她突然問旁邊專心致志的少年:
「蓋亞,書裡有寫怎麼對付黑暗生物嗎?」
「有。」
蓋亞微微側過頭來,「黑狗血,銀十字架。」
「黑狗血?」
學院裡是弄不到,不過銀十字架,卻是不會缺這些的。
少年又補充道:
「……用塗了聖水的銀十字架插入黑暗生物的心口。」
「……這樣啊。」
柳余笑眯眯地道,「我知道了。」
蓋亞又重新轉過頭去。
「那明天還能來這兒嗎?
「如果你想來的話。」
「想來!」
少女高興地道。
蓋亞輕輕「嗯」了一聲。
一個午後,就這樣在一個人翻書、一個人練習中悄悄過去了。
——————
暮色再一次籠罩住大地,月亮升了上來。
蘑菇屋前的葡萄架上,藤蔓被風吹得輕輕舞動,斑斑撲棱著翅膀小聲叫喚:
「斑斑!斑斑!」
[晚安,貝比。]
「晚安,斑斑。」
[來陪大爺聊個天吧,一塊盧索的。]
「哦,你有錢?」
柳余驚訝了。
夜色下,斑斑那雙黑豆眼簡直閃閃發光:
[嘿嘿,瑪麗公主那兒很多,誰叫她要剪斑斑的翅膀!欺負斑斑的人,終將得到懲罰!]
欺負最多的柳余:……
「哦 ,我要睡了。」
她翻了個身,正對牆壁。
另一邊是蓋亞的蘑菇屋,中間隔著一堵厚厚的牆。
一會路易斯要來,他要向她討那十杯血。而從他在圖書館、借著向卡洛王子揭破的機會,逼她進黑暗陣營看來——
他們短暫的聯手,被打破了。
她永遠不可能進黑暗陣營。
如果他一定要十杯,那麼……今天只能搏一搏了。
柳余告訴自己。
她伸手到枕畔下去摸了摸,確定東西還在,才閉上了眼睛。
斑斑氣地拍籠子:
[貝比!你不跟斑斑聊天,你會後悔的!斑斑,斑斑知道一個秘密!]
「秘密?什麼秘密?」
柳余睜開了眼睛。
[斑斑現在不想說了!再見!]
灰斑雀兩隻翅膀抱在了胸口,黑豆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柳余跟它對視了一眼:「你有眼屎。」
斑斑唰得收回翅膀,跳腳:
[哪呢?哪呢?]
「噢,這麼晚了,弗格斯小姐您這裡還是很熱鬧啊。」
就在這時,無邊的黑暗中突然顯現出一團黑影,黑影散開,路易斯那張蒼白英俊的臉露了出來。他又披上了他那件斗篷,渾身裹成連黑夜,連同他黑色的長髮。
他看了眼籠中的斑斑:
「弗格斯小姐的鳥兒,也同樣很有生氣呢。」
斑斑驚恐地將自己往籠子後躲了躲。
柳余不動聲色地坐了起來:
「大人白天送我的禮物,讓人印象深刻。」
「這是我的誠意。貝莉婭,你該到我身邊來。」
他緩緩向她走來。
「娜塔西呢?」
柳余手從枕下拿了出來,悄悄攥緊,她跟他討價還價,「不管做情人還是手下,我貝莉婭‧弗格斯,都必須做那個唯一。想要我成為你的族人,娜塔西你就必須捨棄。」
「噢,弗格斯小姐,您一如既往的貪心——這點,您可比不上您的妹妹。」
「您看上的,不就是這樣的我嗎?」
這時,路易斯已經快走到她床前。
他高大的身軀幾乎將她整個罩在陰影裡,陰影中,她蒼白的皮膚、防備的蜷縮的姿態,讓她看起來像隻楚楚可憐的、被獵人追得無處可逃的羔羊。
他皮下的血液再一次沸騰起來。
「弗格斯小姐,」路易斯蹲下來,與她平視,「我來取報酬了,十杯。這您總不會抵賴吧?」
十杯。
柳余從他黑色的瞳孔裡看出他的勢在必得。圖窮匕見之機已到。
「那當然,弗格斯家從不抵賴。」
吸血鬼吸血時,是他神智最為放鬆的時候。
多喝一些,血也會讓他微醺——
那時,就是她唯一的機會。
柳余起身下床,繞過他,取過壁櫥上的琺琅杯,割破手指俐落地放血。
濃稠的鮮血滴滴答答地落進藍色的琺琅杯裡,卡洛王子新賠來的這隻杯子明顯比她原來那隻要好,鮮紅的血落進藍色的杯子,蕩開,有股濃豔的綺麗。
路易斯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著,杯子遞過來:
「一杯。」
他仰頭,一飲而盡。
甘醇的血液在喉嚨爆開,絲滑地順著喉嚨往下,流經他的四肢百骸,路易斯眯著眼睛,遞回琺琅杯:
「再來。」
「第二杯。」
傷口已經流不出血了,柳余面無表情地又割了一刀:
「第三杯。」
「第四杯。」
「第五杯。」
「第六杯。」
手上的傷口被撕開,再撕開。
路易斯靠在了牆上。
他感覺到了無以名狀的快感,這比和娜塔西做愛還要讓他暢快,他突然有些可惜,一旦變成血族,她的血也同樣變得腥臭不堪——
柔弱的少女又一次站到了他面前:
「第七杯。」
這時,她不單單是臉,連嘴唇都白了,露在睡裙外的小腿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傷口,灰斑雀在一旁不安地拍打翅膀,時不時「斑斑,斑斑」叫上兩聲。
這一杯血,接得格外得慢。
路易斯知道,她快要乾了。
少女倔強的臉晃過他的眼前,他難得感覺到了一絲憂傷,他對食物從未有過這樣復雜的情緒——
他接過琺琅杯,再次一飲而盡。
血液在舌尖沸騰,無上的享受……
可惜,以後恐怕沒有了。
路易斯閉上眼睛,這時,心臟傳來一陣尖銳的疼痛,他睜開眼,愕然地發現以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手心攥著一把十字架,狠狠往他左胸鑽——
「噗嗤」,鮮血噴濺出來。
濺到她蒼白的臉上,反倒給她添加了一絲血色。
路易斯留意到了那雙眼睛。
鮮血噴濺在她的眼周,那雙蔚藍色的眼珠裡燃燒著的東西,讓她看起來跟平時很不一樣:
很美,就像是……他做人時曾見過的、在獵人槍口下拚命奔跑的麋鹿。
路易斯都不知道,隔了那麼多年,他竟然還記得。
「唔——」
十字架往肉裡又鑽了一層。
她似是氣力不夠,兩隻手都握了上來,一個有成人大小的光明彈落到他身上,爆開。
路易斯突然間大笑起來,他笑得斷斷續續:
「弗格斯小姐,您總讓我大吃一驚。」
「……默法光明彈,十字架……」他咳了幾聲,一張口,鮮血不斷從口中流出,可他還繼續笑,「……聖水……真叫我傷心,弗格斯小姐竟然這麼恨我,我可是很喜歡弗格斯小姐的。」
「恨?我不恨你。可為了我自己,您得去死。」
「噗——」
少女雙手猛地往前,最後一層隔膜破了。
她像是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整個人鬆懈下來,萎靡地坐到地上。
路易斯卻站直了身體,「噹啷——」
插在他胸口的銀色十字架掉了下來。
他咳了一聲:
「抱歉,弗格斯小姐,我還死不了。」
那猙獰的傷口開始迅速地蠕動、結痂,柳余絕望地看著眼前一幕:
她不明白……
他為什麼沒有灰飛煙滅,明明那一下,她已經刺穿了他的心臟。
「斑斑!斑斑!」
斑斑淒厲地叫了起來。
路易斯掐住她脖子,提了起來。
柳余拉扯著他鐵鉗一樣的手掌,蹬腿掙扎了起來。
一個又一個光明彈落到他的頭上,路易斯毫髮無損。
他輕輕撫過她的眼睛:
「你的眼睛真美。知道嗎?我以前見過一隻很美的麋鹿,它的眼睛跟你一樣,我太喜歡它了,最後,我就把它的眼睛挖下來,做成了標本。你的……」
少女咬著唇,眼淚狂亂地落下來。
她像是害怕極了,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
「斑斑!斑斑!」
淒厲的鳥鳴迴蕩在蘑菇屋。
「這隻鳥真吵。」
路易斯隨手一揮,鳥籠就掉在了地上,斑斑從籠裡出來,沒頭沒腦地拍打著翅膀,向路易斯攻來。
「啪——」
斑斑被拍到了牆上。
柳余眼角的餘光,只看到斑斑趴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底下一灘血。
「斑斑,斑斑……」
[貝比,貝比……]
斑斑虛弱地喃喃。
柳余掙扎起來,她咳著道:
「我跟你走,你別傷害它。」
「就為了一隻鳥?弗格斯小姐總讓我出乎意料。不過……」路易斯看看左右,「這裡確實有些麻煩,我們換個地方。」
他將她放下,一扯,柳余就踉踉蹌蹌地跟了上去。
斗篷展開,黑霧將兩人籠罩。
「劈裡啪啦——」
像過電一樣,路易斯突然顫抖著倒了下去。
柳余沒了支撐的力量,一下子摔了下去。
他黑色的斗篷像隻包袱皮一樣,將他緊緊包裹。
整間蘑菇屋都亮了起來,純淨的光明力開始充斥整個房間。
路易斯咬著牙:
「弗格斯小姐,我小瞧你了……」
柳余莫名地看著周圍。
牆角、地面,無數細沙一樣的白芒,它們以一種玄奧的方式振蕩,而每一次振蕩過後,房間裡的光明力也就越純粹。
就在這時,葡萄架那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噗通」。
緊接著,一陣熟悉的、最近聽過無數回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比平時要急一些、快一些,還有一聲「噗通」……
柳余爬過去,將斑斑抱在了懷裡。
小小的鳥身一抽一抽:
「斑斑,斑斑……」
[斑斑說,有一個秘密……這個秘密就是,偉大的萊斯利先生……上次在替你打掃時,掉了很多、很多這樣的東西……斑斑猜,一定、一定是要給貝比……一個驚喜,原來是、是這樣……的驚喜啊……]
柳余看著房間越來越多、越來越純淨的光明力,以及漸漸顯現出的六芒星,終於明白過來:
蓋亞在她房裡,設了一個魔法陣。
傳說中的魔法陣。
「斑斑,不要說話了。」她溫柔地摸了摸它的腦袋,怎麼也沒想到,一隻平時不怎麼對付的鳥兒竟然願意替她出頭,她道,「留點力氣。」
斑斑僵直著身體,一動不動了。
她眼淚掉了下來:
「斑斑,對不起……對不起……」
這時,門從外「吱呀」一聲,開了。
穿著星月袍的少年匆匆趕來,他掉了一隻鞋子,銀色的長髮胡亂地披散在腦後:
「貝莉婭,你要不要緊?」
卡洛王子隨後進來,他一眼就看到了跟牆壁一樣慘白的少女。
她神思不屬地抱著一隻灰斑雀,眼神溫柔而哀傷。
純白的睡袍上噴濺了許多血,連臉上也有,更讓人觸目驚心的是,露出的胳膊、手腕,以及小腿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傷口,那傷口像魚鱗片一樣,血卻像是流乾了,只剩一點點在慢悠悠地往外滲。
她看起來像是要枯萎了。
卡洛王子張了張口,突然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這時蓋亞已經半蹲下來:
「貝莉婭,沒事了,我帶你去醫師那兒。」
他要將她抱起來,誰知她卻突然伸手,將那隻灰斑雀塞到他懷裡:
「蓋亞,你救救斑斑,好不好?」
她流著淚道:
「它快死了。」
「沒事的。」蓋亞摸了摸灰斑雀,「它的心跳很強健。倒是你,貝莉婭,你的氣息很微弱。」
「真的嗎?」
「真的,萊斯利從不騙人。」
柳余不由自主地相信了他。
蓋亞將灰斑雀塞給了卡洛,一把將柳余抱了起來。
「卡洛王子,接下來,拜託你了。」
「放心,我剛才已經通知神使大人和教授們了,弗格斯小姐看起來傷得很重——」
「——我知道。」
蓋亞將她輕輕往裡託了托,聽到細微的一聲「嘶」後 ,垂頭問:
「很疼嗎?貝莉婭。」
柳余將腦袋輕輕枕到他的肩膀,她輕輕啜泣:
「……很疼,蓋亞,疼得像是要死了一樣……」
這時,她才有時間去思考:
他……為什麼要在她的房間設下一個魔法陣?
還是瞞著她的……
他是……懷疑她了嗎?
而屋內的卡洛王子,驚訝地看著地上被掀開的斗篷:裡面空無一物,只有一個枯木做的木頭人。
風一吹,木頭人化為齏粉,散在了空中。
徒留地上的斗篷,像是張大嘴,對他發出巨大的嘲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七章 挑刺兒
娜塔西突然睜開了眼睛。
一團黑色的陰影如濃霧般罩住她,她下意識張嘴,等意識到對方是誰,又閉上了:
「路易斯大人?」
她壓低聲問,還抬頭往上看了一眼。
同舍的女孩睡得無聲無息。
路易斯那張英俊而高貴的臉漸漸在黑暗中顯現出來,他沒有披著他的斗篷,臉色蒼白,眼神冷峻。
「路易斯大人,您怎麼現在過來……」
娜塔西舒了口氣,劇烈跳動的心漸漸緩和下來。
「噓,別說話,娜塔西。」
路易斯「比」了下,食指輕輕摁住她的嘴唇。
娜塔西乖順地閉上了嘴巴。
她注意到他的呼吸過於急促,手指比平時還要涼,涼得像一塊冰——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乖女孩,這樣才對。」
路易斯滿意地看著她,這才是他鐘愛的女孩。
溫順的、乖巧的、無害的,就像隻兔子,而不是剛才那不馴的、桀驁的、會揮舞著爪子傷人的野貓。
——只可惜了他唯一的一隻替身娃娃。
「路易斯大人,您……受傷了?」
娜塔西鼻尖聞到了一股濃重的血腥味,這味道她並不算陌生。
她伸出手,卻被捉住了——
路易斯抱歉地看著她:
「娜塔西……」
「路易斯大人,無論您做什麼,我都是願意的。」
娜塔西溫柔地看著他。
她躺在那兒,就像一隻純潔的羔羊。
路易斯感覺到了無限的愛意,她總是這樣對他的胃口。
牙齒熟練地刺破她頸間的肌膚,年輕女孩的血從血管汩汩流入他飢渴的喉嚨,填補空落落的胸口,被銀色十字架攪過的、焦灼而疼痛的傷口慢慢開始緩解。
力量重新進入他的身體。
而娜塔西感覺到了快樂。
她像是陷入了一團彩色的雲裡。
雲裡有甜美的糖果、有漂亮的衣裳,有慈愛的父親,還有……
「……萊斯利先生。」
她甜甜地笑著,緊緊地摟住她頸間的青年。
路易斯突然停住了。
「路易斯……大人?」
娜塔西恍惚地看著他,臉上還染著淺淺一層紅暈。
「不太一樣。」
他只說了一句她聽不懂的話。
「什麼……不一樣?」
娜塔西歪了歪頭。
「沒什麼,」路易斯溫柔地撫摸著她的頭,「娜塔西,你不用操心這些。」
他低下頭,冰冷的牙齒重新刺入那個傷口,可娜塔西卻覺得,路易斯大人似乎有點心不在焉,他對她並不像從前那樣迫切,反倒像是被什麼問題困擾住似的——
「路易斯大人,你是在想貝莉婭姐姐嗎?」
她突然問。
路易斯睜開眼睛,牙齒還抵著她的脖子,直到又一聲「悶哼」,牙齒才從她脖間拔出。
他伸手撫過,傷口奇跡般地消失了。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女孩:
「娜塔西,不要嫉妒,那樣……就不可愛了。」
女孩的眼睛垂下了。
她的嘴角彎出一個乖順的弧度:「路易斯大人,我不嫉妒,您……別不要我。」
「乖女孩,我怎麼可能會不要你。」
路易斯溫柔地道。
————————
而另一邊,值班的女醫師匆匆披上外套:
「誰啊?」
她點亮壁燈,打開門,發現門口站著一位美貌驚人的少年。
他銀色的長髮凌亂披散,一隻腳赤著,懷中還緊緊地摟著一位金髮少女:
「醫師,請幫忙看一看。」
「這……?萊斯利先生,是你?」
女醫師忍不住抬頭看了眼窗外,明月高掛,沒錯,是半夜。
她讓到一邊,少年抱著女孩匆匆經過,將她輕輕放到了診療室內唯一的一張床上。
女醫師跟過去。
昏黃的燈火下,女孩的睡裙上濺滿了黏稠的、猩紅的血液,她裸—露在外的胳膊和小腿,滿是鱗片似的傷口,傷口裡幾乎滲不出血,慘白地往外翻捲。
「噢,光明神在上……萊利斯先生,您到底對她幹了什麼?」
她甚至還在女孩的脖子上發現了一條紅腫發青的勒痕,猙獰而恐怖。
「萊斯利先生!上一回我就說過,不希望再在這兒看見您,您忘了嗎?……這樣折騰一個愛你的女孩,絕不是紳士所為……噢,天哪……這是虐待,是謀殺!我要向布魯斯主教告發你,甭管您是什麼星辰騎士,還是什麼聖靈體,傷害女人就是不行!」
「麻煩您替她看一看。」
少年溫和地堅持。
他對她的質問置若罔聞。
雪白色的床單上,暈染出一個紅色的清瘦的人形。女孩像隻折翼的天使,耷拉在上面。
「噢,我沒有辦法!」女醫師捧著腦袋,「我沒有辦法!她體內的血已經快流乾了,我沒有辦法!噢,光明神在上……這到底是……」
「那您替她清洗一下傷口,包紮一下。」
少年始終平靜。
「滾!滾!」誰知這一幕像是激怒了女醫師,她隨手拿起手邊的一樣東西扔了過去 ,「滾出這個地方!凶手!殺人凶手!」
「維拉尼卡,你還是一樣的暴脾氣……」
這時,一隻大手抓住了飛到半空的「投擲物」。
白髮白鬚的老者出現在門口,隨著他的出現,白衣神使和黃金騎士也潮水一樣湧現,把這不大的房間擠得滿滿當當。
叫維拉尼卡的女醫師恭敬地垂下頭:
「布魯斯大人,您來了。」
「這跟萊斯利可沒什麼關係,維拉尼卡。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布魯斯大人手持權杖,走了進來。他轉向床上的女孩:「弗格斯小姐,您感覺怎麼樣?」
「她恐怕聽不見,失血過多,導致了暈眩。」
女醫師憐憫地看著床上的少女:「她全身都是傷口,應該是用小刀一刀刀割的,幸虧小刀還算俐落,不然恐怕在送過來之前,就已經痛死了……」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
布魯斯大人嘆了口氣:
「那還有希望嗎,維拉尼卡?」
「如果現在送到聖殿,讓我的姐姐奧薇來醫治,還有可能……」她低低地道,「抱歉。」
「不——還有希望。」
少年打斷她。
他彬彬有禮地走到布魯斯主教身邊,右手置於左胸行了個禮:
「布魯斯大人,萊利斯想拜託您和神使們一件事。」
「噢萊斯利,你知道的,我永遠不會拒絕你。」
布魯斯看著他,眼神睿智而溫柔。
「我想請神使們出手,為弗格斯小姐施加一次『聖光祝福』,她會好的。」
「聖光祝福?」
神使們左右看了下,「萊斯利先生,這恐怕不行。布魯斯大人年事已高,他已經無法再主持這麼龐大的祝禮,而且……一旦失敗,弗格斯小姐立刻就會死去。」
聖光祝福,是最高等的神術。
每一個信徒,都以能受「聖光祝福」為榮,可整個艾爾倫大陸,受過聖光祝福的人,不超過兩個,其中一個,還是當時只是個嬰兒的布魯斯主教。
當時布魯斯主教已經奄奄一息,最後是聖殿大主教出手救了他——
主持一次「聖光祝福」,需要三十個神使合力,而主持之人必須神力龐大,整個世界,也就聖殿大主教和三位神殿主教能做到。
而布魯斯大人顯然年事已高。
「試試看。」
布魯斯慈祥地道,「他們信任我們,才把孩子託付到我們手裡,總要試一試。」
「布魯斯大人,可——!」
「——不,我來。」
蓋亞看向床鋪,「布魯斯大人,我來主持。您將口訣告訴我。」
「萊斯利?孩子,這樣太冒險了。」
布魯斯溫和地看著他,「雖然你很有潛力,可……」
「布魯斯大人不也在冒險?我有信心——」少年抬起頭來,他看起來並不如何傷心,卻也因這份沉靜顯得可靠而值得信賴,「我能夠做到。」
「萊斯利,你承受得住一旦失敗,弗格斯小姐會立刻死去的結果嗎?也許,你會為此愧悔終身。」
「不,不會失敗。」
維拉尼卡在少年回答時,忍不住抬頭看了他一眼。
他當然是精緻的、美貌的,可這份精緻在這時,倒因他的沉靜和堅持,顯出一分堅毅的、分外不同的面貌來。
「好,你來。」
布魯斯大人拍拍他的肩膀,讓開了。
神使們回神殿去取聖杯、聖水和光明權杖,黃金騎士們腰佩長劍,將附近隔離起來,還有一部分,散入無盡的黑夜,地毯式地搜索起那本該被抓住的黑暗使徒。
柳余並非像女醫師說的那樣完全喪失了神智,她模模糊糊地睡了一會,又醒來。
只是眼皮太沉重,黏糊在一塊撕擼不開。
周圍嗡嗡嗡聲不斷,嘈雜得像一個鬧場,腳步聲、吟唱聲混雜在一——
她揮揮手,想將煩人的蒼蠅趕走,可那蒼蠅變本加厲,她惱了,一急,眼睛就睜開了。
她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雪白的床上,頭頂是不盡的夜空。
床不大,翻個身就能摔下去,耳邊的「嗡嗡」聲——
不,不是嗡嗡聲。
一首她從未聽過的歌在夜色中飛揚,那音色如令人心醉的大提琴。
她轉過頭,白衣神使們在不遠處排成一個奇怪的陣列,他們低眉肅目,權杖高舉,一團又一團白色的光籠從權杖飛出,以一個極為玄妙的韻律落到陣列前方——
蓋亞,正站在那裡。
純白色的星月袍被鮮血點染,少年赤足而立,她看著他的銀髮從腰一路往下瘋長,瘋長……直至長及腳踝。
風吹起他水銀般的長髮,冰雪般的少年安靜地站著。他睜眼,那綠眸像是集了一春的綠,幾乎能照見人的影子。
柳余下意識閉上眼——
在那一剎那,她幾乎以為他能看見了。
一團又一團的光明力進入她的身體,她像是沉入了一潭溫暖的水裡。
綿綿密密的疼痛再一次被喚醒,緊接著,是酥酥麻麻的癢意,那光明力不斷地修補著她破碎的身體,而每一個修補過的地方,似乎能感覺……更好了。
生機勃勃,燦若朝陽。
這是一種微妙的、說不清道不明的直覺。
柳余想撓一撓,被抓住了:
「別動。」
她眼皮一跳,睜開來。
蓋亞蒼白而疲倦地坐在她床邊,一隻手握住了她:
「別動。」
「斑斑……呢?」
她一張口,發現聲音啞得要命。
「這兒。」蓋亞將右手邊的鳥籠提了過來,「它很好,比你好。」
灰斑雀撲棱著翅膀:
「斑斑斑斑斑斑斑……」
[貝比,早安,你睡得像一隻豬。]
柳余嘴角翹了翹:嗯,斑斑,早安。
[貝比,你可真幸運。斑斑也想像你一樣,躺在溫柔的萊斯利先生懷裡,讓他親自照顧……噢,斑斑快嫉妒死你這個幸運的小傢伙了。]
柳余微笑:
是啊,真幸運。
她還躺在她的蘑菇屋,她沒死,斑斑也沒死。
不過,她摀住臉:
「蓋亞,別看我,我一定很醜。」
少年微微嘆了口氣:
「貝莉婭,你忘了,我看不見。」
「可我一定變得很醜很醜,」她哭喪著臉,撲到他懷中,「就像個巫婆,我現在慶幸,你看不見我。」
「貝莉婭……」
少年無奈了,「我該走了,這是女舍,不合規矩。」
「可我害怕,蓋亞,那黑暗使徒……死了嗎?」
柳余怯怯地問道。
這時,門被「叩叩」敲響了。
「抱歉,」卡洛王子的聲音傳來,「弗格斯小姐醒了嗎?他們有一些事,需要當面向她確認。」
終於來了。
總會有這一遭的。
柳余下意識看向蓋亞。
窗外已經是白天,天光明媚,他銀色的長髮束成一束,像銀色的月光傾瀉在她床上,原來還有些少年氣的五官,竟開始顯出英挺的輪廓。
是……高了些嗎?
不過,在這之前——
柳余將頭枕在他的肩膀,悶悶地道:
「蓋亞,你就沒什麼要問我的麼?」
「沒有。」
他依然說沒有,神色溫和。
「可我有,蓋亞,你為什麼在我的房間設下魔法陣,又為什麼瞞著我……」
「弗格斯小姐,您醒了嗎?」
敲門的聲音又大了些。
「蓋亞……」少女咬著唇,「你是不是……是不是……一直都……」
「算了,」少年牽起她的手,打開門,「我隨你一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八章 鴻門宴
卡洛王子又敲了敲門。
門內開始有了動靜。
女孩嬌軟的、似乎在跟情人撒嬌的聲音,與偶或一兩句優美的男音混雜在一起,傳出門外。
卡洛王子幾乎立刻就能想像出對方的樣子。
她必定用那雙會說話的眼睛看著精靈似的少年,她依偎在他身邊,虔誠地、炙熱地訴說著想念——
「卡洛王子,再敲一次。」
身後的人咳了一聲,催促他。
卡洛王子又敲了兩聲。
這時,緊閉的門「吱呀」一聲打了開來。
一位蒼白而倦怠的少年站在門邊,銀髮在光下蘊出淺淺碎影——當他抬眸時,卡洛幾乎以為他看見了自己。
「稍等,卡洛王子,神使大人。」
少年淡而有禮地點頭。
旁邊的金髮少女緊緊地拽著他的胳膊,大概是不適應猛然而至的陽光,那雙蔚藍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睫毛無辜地彎下,這一刻,像極了午後酣睡而醒的貓。
她純白的裙角被風吹起,露出纖細光潔的一雙小腿——
再沒有昨晚瀕死時的蒼白無力,裸露在外的肌膚彷彿安迪山脈最淨的一捧初雪:
不,也許比那還要晶瑩。
傷口都不見了。
簡直是神跡。
「弗格斯小姐,您看起來好極了,比從前還要好。」
「多謝。」
少女朝他甜甜地笑了。
卡洛王子卻忍不住想起昨晚。
那場盛大的儀式他也在場,他是親眼看著,那一場宛如神跡的「祝福」是如何降臨到這傷痕纍纍的少女身上,又是如何讓她煥然一新、宛若重生的——
想到這,卡洛王子朝蓋亞行禮的姿勢更加鄭重。
「萊斯利先生,您請便。」
「謝謝。」
卡洛王子察覺到,自從那一場儀式過後,萊斯利先生就變了不少。
他的銀髮驟長,少年式的柔和開始變得俊挺,漸漸顯示出一個男人初步的棱角——
冷峻的,挺拔的,當然,仍然溫和而有禮。
「卡洛王子,我和弗格斯小姐會一起去,勞駕兩位等一等。」
「萊斯利先生的要求,我們自然聽從。」
卡洛王子身後的神使也恭敬地彎下了腰。
「蓋亞……」少女依依不捨地看著他,一隻手還牽著不肯放。
蓋亞朝她看了一眼:
「換身衣裙,我在門口等你。」
他大跨步地走了。
陽光在他背後剪下一道朦朧的光影,柳余收回視線,也朝卡洛王子笑了笑:
「卡洛王子,不介意我換套衣服吧?」
卡洛王子當然知道這時候上門有多討人嫌:
「弗格斯小姐,當然。」
柳余退後一步,將門關上了。
斑斑在鳥籠子裡踱來踱去,時不時用黑豆眼瞅她一下,似乎在探究她的情緒。
「斑斑!斑斑……」
[貝比,那大黑壞蛋你打算怎麼辦?可不要將娜塔西供出來哦。]
柳余瞪它一眼,戳戳它腦袋。
「一僕不侍二主,一鳥也不認兩個主人,斑斑——」她拉長聲音,「忘了娜塔西。」
[噢,貝比……]
斑斑用翅膀捂著腦袋,試圖逃避問題,[斑斑偶爾也會懷念弗格斯家那塵土飛揚的小閣樓,懷念娜塔西溫柔的手掌……]
柳余高高地抬起下巴:
「既然懷念你的娜塔西,為什麼還要捨身來救我?」
斑斑眨巴眨巴黑豆眼:
「斑斑?」
[一時……腦子發熱?]
鳥腦袋上立刻挨了一記。
[那大壞蛋居然欺負一隻雌性!一隻雌性哎!這在我們鳥類,都是要好好保護的存在……再說了,貝比你可是唯一能同斑斑聊天的稀有雌性,很珍貴的!……]
斑斑灰撲撲長滿了毛的臉上,隱隱顯出兩團紅暈。
其實……它也弄不明白,自己是更喜歡偉大的萊斯利先生一些,還是更喜歡面前的這隻雌性一些:
明明她既沒有鮮豔的羽毛,也沒有漂亮的大翅膀;脾氣還特別壞。
「哼。」
[貝莉婭,你看起來,好像一隻氣鼓鼓的河豚噢。]
斑斑呆呆地道。
柳余:……
「反正——斑斑,不許你喜歡娜塔西。你是我的鳥,就不許記著她。」
[你以前也不這樣啊?]
斑斑歪著腦袋,被她弄糊塗了。
「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現在——」少女傲慢地宣佈,「你是我的鳥了。」
[可斑斑……之前就是了啊?]
斑斑用翅膀摸摸腦袋。
它的小腦瓜注定它不會理解,一個從未有過親朋、有過好友的人,這句話的份量。
柳余去了衛生間。
漱口洗臉。
手伸到水下時,才發現,胳膊上那些被她割出來的傷口都消失了,拉起裙擺,小腿上的傷也沒有了。
比任何一場祛疤手術都來得強,這是一場魔術——
而在昨晚,她幾乎以為自己沒救了。
「……還自帶光子嫩膚效果。」
柳余看著鏡中吹彈可破的皮膚,不由想起夢中的場景。
一團又一團的光明力籠罩住蓋亞,他銀髮赤足,彷彿是世界的中心,權杖一落,那些光明力又從他那兒、降臨到她身上。
純淨的,舒適的,讓人忍不住想起冬夜的溫泉,溫暖的襁褓。
她隱約有種感覺,身體似乎發生了某些變化——
好的變化。
洗漱完,照照鏡子,臉頰過分紅潤,嘴唇太過鮮妍——
柳余又拿來珍珠粉,在兩頰和嘴唇上各撲了一些,指腹輕按,再看,鏡中儼然出現一個大病初癒、楚楚可憐的少女。
斑斑:
[貝比!這樣不好看,像生病。]
柳余將東西收好,從衣櫥內找了條最素的裙子穿上,珠寶首飾一律不戴,套了雙平底的棉布鞋。
「斑斑,人類很狡猾的。」她道,笑盈盈的,「特別是我。」
[斑斑不懂。]
「你不需要懂。」
她推門出去,一地陽光灑進來,卡洛王子轉過身,她滿意地看到對方眉目中的驚豔、和瞬起的憐惜——
女人的武器,不單單是美貌,還有適時的、偶爾的示弱。
「弗格斯小姐,請跟我來。」
卡洛王子優雅地屈身,右手置於腹前,「萊斯利先生已經在門外等您。」
「謝謝。」
柳余向門外走去。
蓋亞站在舍外一棵巨大的槐樹下,女孩們嘻嘻哈哈地經過他身邊,又回過頭看他。
稀疏綠意下,那一頭銀河般的長髮如墜淺淺的星光。
他聽到動靜,抬眸向她看來:
「貝莉婭。」
柳余狡黠地笑了起來。
她提起裙擺奔了過去:
「蓋亞,你真的在。」
她想,拋開所有彎彎繞繞的試探和過程,只看結果——
蓋亞肯陪她去,就說明,他對她不忍心。
容忍和憐惜,即使不是愛情的開始,卻也比冷漠、蔑視、仇恨,好得多。
她的開局,不賴。
現在的問題是,怎麼淌過這一看就不大容易的局——
如果,對方使用「破謊術」,她該怎麼破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一卷 懵懂 第二十九章 懵懂心
光明神殿偏殿。
「馬蘭大人,弗格斯小姐到了,還有萊斯利先生一起。」
引柳余進來的白衣神使對著偏殿上首彎腰行了個禮。
「見過馬蘭大人。」
柳余提起裙擺,落落大方地行了個禮。
坐在上首位的,是位穿著黑星月袍的青年神使。
他面目冷酷,有一雙鷹隼般的眼睛,當用那雙眼睛看人時,彷彿要將人整個看穿。
這是一個完全不符合光明氣質的人物——
他看起來過於陰森,板起臉時甚至能嚇哭過孩子,可柳余卻記得他。
在整部小說中,以絕對反派形象出現的馬蘭‧塞西爾,最後卻是為信仰而死。
她還記得那一段:「……馬蘭‧塞西爾看了眼頭頂,湛藍的天空還殘留著光明神的神跡,他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他終於為光明而死了。」
而柳余印象更深刻的,卻是馬蘭在刑罰、逼供上的天賦——
當然,還有他對「異端」的極度冷酷。
他對光明神的信仰,是極端中的極端、狂熱中的狂熱,也因此,他無法忍受任何褻瀆神靈的行為,包括對光明神有愛欲之心:原書中,馬蘭也是灰姑娘一路順風順水的生命裡,少數幾個頑固的不被感化的絆腳石。
所以,當柳余看到馬蘭‧塞西爾時,就知道今天這關,沒那麼容易過去了。
這是一個心細如髮、又極度冷酷之人。
他是艾爾倫大陸光明神殿中的光明左使,掌管刑罰。
似乎她的不安,被身邊的少年發現了。
蓋亞看了她一眼。
「弗格斯小姐,萊斯先生。」
馬蘭‧塞西爾起身,右手置於左胸,鄭重地朝兩人,確切地說,是朝蓋亞行了個禮。
「馬蘭大人。」
蓋亞也朝他行禮。
馬蘭高坐殿堂,而柳余、蓋亞、卡洛王子和其他神使們都站在台階之下的殿中央。
「弗格斯小姐,很抱歉,本該讓您多休息一陣,不過……」
馬蘭‧塞西爾的態度比柳余想像中好很多,只是她卻不敢放鬆警惕,這可是原小說中髭狗一樣的人物,一旦發現不對、咬住就不鬆口的狠角色。
馬蘭繼續:
「……不過,這件事對光明神殿、對艾爾倫大陸都至關重要,希望弗格斯小姐配合。」
「那當然。」
要取悅一個狂熱信徒,最好的辦法是什麼?
比他更狂熱,更虔誠。
「……光明神在上,我貝莉婭‧弗格斯被黑暗使徒纏上,簡直是罪孽深重,應該上絞刑架死傷一萬次才對——」
少女面色蒼白,像是受到了極大的侮辱,羞憤欲死。
馬蘭‧塞西爾卻並未被她的表態打動,他打斷她:
「弗格斯小姐,麻煩您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再詳述一遍,特別是當晚的情形。」
「……那天上馬術課,我的馬兒挨了瑪麗公主的一鞭子……」
少女眉目微蹙,她似乎陷入可怕的記憶,喃喃道,「那時,馬馱著我跑得飛快,我以為自己要死了,誰知道,被萊斯利先生救了下來……後來,一個穿著斗篷的黑暗使徒糾纏我……」
她將順序變了變,事情就完全兩樣了。
並且看向身後的卡洛王子:
「這件事卡洛王子也能作證。」
馬蘭大人看向卡洛王子:
索倫王國的王位繼承人,光明神世代的忠實信徒——似乎值得信賴。
卡洛王子點頭:
「是,愛德華先生那時還用了熔拉卡,叫了許多白衣神使過去,弗格斯小姐險些喪命——這件事,許多人都知道,包括愛德華先生。昨天白天,那位黑暗使徒還在圖書館糾纏弗格斯小姐,他逼迫弗格斯小姐加入黑暗陣營……」
「昨天為什麼不報告?」
馬蘭‧塞西爾突然問。
這個問題相當得尖銳,一個答不好,連卡洛王子都要受拖累。
「這……」
卡洛王子怎麼能說,自己是因為一位少女懼怕的眼淚而退縮了。
「因為我害怕。」
柳余回答。
「神聖的光明信徒,怎麼能害怕黑暗?」
馬蘭‧塞西爾看向少女的眼神,輕蔑而冷酷。
卡洛王子下意識皺眉。
他看了眼蓋亞,發現他不動如山地站著,即使心愛的情人羞愧到快無地自容,也並未流露出其他的情緒。
他感覺到了一絲不滿:
這樣的痴情,說到底,不過是不想讓萊斯利先生知道那些不堪而已……
卡洛王子注意到蓋亞向他「看」了一眼。
而那邊,柳余似是鼓起勇氣。
「我原先是有些害怕……可我後來不怕了。那位黑暗使徒相當敏銳,他既然能在神殿潛伏如此之久,就說明他十分謹慎。而作為光明神最虔誠的信徒,即使豁出性命,也要將那黑暗使徒殺死。」
少女突然露出抹甜蜜的笑,「馬蘭大人,我也成功了,不是麼?」
卡洛王子內心突起一絲不忍,而這不忍,隨著她的笑容,發酵壯大。
他的心,像被一陣酸雨澆過。
弗格斯小姐還不知道,她豁出性命留下的黑暗使徒……跑了。
「抱歉,那位黑暗使徒跑了。」
馬蘭‧塞西爾告知她這個事實,並成功地看到少女臉上的笑戛然而止。
「請詳細描述一下那晚的情形——」
「馬蘭大人,您這樣苛責,對一位劫後重生的淑女來說,並不紳士。」
卡洛王子道。
「光明神利益高於一切,我對當一名紳士並無渴求。」
馬蘭‧塞西爾冷冷道,「還是卡洛王子能為弗格斯小姐的無辜作保?」
卡洛王子不說話了。
他當然覺得弗格斯小姐無辜,可未來……
未來誰說得準呢?
「可弗格斯小姐倘若跟黑暗有染,又怎麼會在昨晚跟他戰鬥、瀕臨死亡?」
「也許是與黑暗使徒玩得太沒分寸了。」
馬蘭‧塞西爾從不害怕用最壞的猜測,來獲取事實。
他看著柳余:
「請將那晚的情形詳述一遍。」
少女眼圈發紅,不知是因為黑暗使徒跑了,還是因為馬蘭毫不留情的質疑。
她握緊拳頭:
「……那晚,黑暗使徒突然出現在我的房間,他向我要十杯血……作為虔誠的光明信徒,我深知自己的力量太過微弱,可又不想錯過這次機會,就用小刀給自己放血……血餵過多會微醺,果然在第七杯時,抓住機會,用銀色十字架刺入對方的心口……」
「銀十字架?」
「是,馬蘭大人。昨天離開神殿前,我向一位神使借了銀十字架,您可以叫來問一問,他的名字叫歐文;另外,我還拜託萊斯利先生,向布魯斯大人要來了一杯聖水。」
什麼樣的話能取信別人?
三分真,七分假。
可要取信馬蘭‧塞西爾這樣多疑之人,那就起碼得八分真。
她現在一句假話都沒有,而是有選擇地、有偏向性地說真話,甚至拉下卡洛王子、萊斯利來為她的真話作證——
不對嗎?
對的。
這些事都發生了啊。
她拉卡洛王子、蓋亞、甚至是給聖水的布魯斯下水——
會使得這番話,更為可信。
起碼,馬蘭‧塞西爾臉上的深沉少了許多:
「卡洛王子、萊斯利先生,是這樣嗎?」
「是的。」
「是的。」
兩人一同道。
他權杖一點,一道白光籠罩住柳余:
「破謊術。」
「第一個問題,你發誓,你剛才所言句句屬實。」
「我發誓。」
這時,白芒化成點點碎光照在柳余身上,不知道為什麼,沒有蓋亞的那道舒服。
「破謊術。」馬蘭大人似乎對慢慢聆聽失去興趣,「第二個問題,你和黑暗使徒的關係。」
「仇人。」
白芒依然成功地化成細芒落到她身上。
柳余於是知道,破謊術和當時的心境有關。
她現在恨路易斯的逼迫,把他當仇人,所以破謊術不會拆穿。
她成功地看到馬蘭‧塞西爾遲緩下來的情緒。
他對她的懷疑,被打消了。
「破謊術。」馬蘭權杖一點,「最後一個問題,你的身體是否被黑暗使徒玷污過?」
作為極端的光明崇拜者——
馬來‧塞西爾不能接受任何與黑暗陣營有染之人,即使是被強迫。
柳余愣了愣,她下意識往旁邊的蓋亞看,卻只看到少年精緻的、過分靜謐的側臉。
他似乎毫不意外——
卡洛王子只見金髮少女本就蒼白的臉,一下子慘白得可以跟身後的牆壁媲美。
可憐的弗格斯小姐,她拚命捂著的、不願意被萊斯利先生知道的秘密……
殿內沉默良久。
「馬蘭大人,」就在這時,一直沉默近乎於緘默的蓋亞突然伸手一點,一道白光將那代表破謊術的白霜包裹、消融,他道,「當弗格斯小姐願意向黑暗使徒使出屠刀時,就足以證明她的心屬於光明。」
「光明絕不能接受骯髒!」
馬蘭‧塞西爾一下子站了起來,「還是萊斯利先生願意為弗格斯小姐作保,證明她一直身心純潔,從未被那黑暗使徒玷污過——」
「——馬蘭,夠了。」
偏殿的門,突然從外打開了。
布魯斯大人站在門外,慈靄的雙目看著眼眶發紅的少女:
「弗格斯小姐,讓您受委屈了。回去吧,這本該是大人做的事。」
「可她……」
馬蘭不肯。
「馬蘭‧塞西爾,別忘了神的旨意。仁慈,寬容,忠誠。您的那一套,不要伸到學院這些可愛的孩子們身上。好了,弗格斯小姐、萊斯利先生,卡洛王子,你們該走了。」
布魯斯大人讓他們先走。
少女似是無地自容,捂著臉衝了出去,卡洛王子追了幾步,見蓋亞‧萊斯利還是步態從容,忍不住道:
「萊斯利先生你……」
「卡洛王子想說什麼?」
對著這樣一張冷淡的臉,卡洛王子什麼也說不出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出了大殿。
少女等在門外,眼睛紅得像兔子,她沒走,反倒倔強地站在門外:「昨天在圖書館,你就知道了,對不對?」
「是。」
蓋亞從不欺騙。
卡洛王子遲疑地停下腳步,很快,又邁開腿迅速離開,他想,這種時候,驕傲的貝莉婭‧弗格斯必定不願意別人看見。
「那你……後來不肯主動親吻我,是因為……嫌棄我、我被黑暗使徒玷污……,你聽見了卡洛王子的心聲,對嗎?」
她像是不堪重負,摀住臉蹲了下來,失聲痛哭。
少年微微地嘆息一聲:
「不是。」
「不!是的!」
她抽噎著道,「……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知道了……你看著我,像個傻瓜一樣,上躥下跳……所以,你瞞著我……你在我房間設下魔法陣……因為你不信我,你以為我跟黑暗使徒有……蓋亞,我太傷心了……像馬蘭大人說的那樣,我這樣的人,就不配活著……就該去死……」
一道溫暖的手,覆到了她的頭上。
少女抬起頭,隔著一層淚霧,蓋亞蹲下與她平視:
「保護,我設下魔法陣,只是為了保護。」
「保護……麼?」
少女愕然地道。
柳余也為這個出乎意料的答案驚訝了。
可神從不撒謊。
他的化身,也絕不會撒謊。
「為什麼?」
蓋亞坦然地、又無比溫柔地道:
「貝莉婭,你還只是個孩子。孩子,值得一個原諒的機會。」
細細密密的一層雨突然落了下來。
柳余抬起頭,順著屋簷,順著高高的柱子,生平第一次感覺到茫然。
從來沒有人說過,你還只是個孩子。
從來沒有。
真實的……蓋亞,到底是什麼樣的呢?
是面前這個溫柔的少年嗎。
他到底知道了多少?
她掩飾得很好,即使露餡,也只會是在光明學院……他知道的,不過是她跟黑暗使徒有交集……所以,才要保護她。
柳余面前像是彌漫起了大霧。
「所以,你是關心我的?」
她無法推翻自己在卡洛面前撒的謊,否則,必將牽出她和路易斯之間的交易——比起和黑暗陣營做交易,被強迫似乎更讓人來得能接受。
可在這個固守忠貞近乎執拗的光明神面前,她這個「不夠忠貞」的人——
還有機會嗎?
柳余決定試探一下。
蓋亞拍了拍她腦袋:
「貝莉婭,該回去休息了。我替你教授請假。」
「蓋亞……你不嫌棄我的,對嗎?」
她伸出手,試探地抓住他的手腕,又漸漸往上,直到勾住少年的脖子,「我腳麻了。」
蓋亞輕輕替她擦乾眼淚:
「別總是耍脾氣。」
「我腳麻了,走不動了,你背我。」
「貝莉婭……」
「我還只是個孩子。」
少年轉過頭去:
「上來。」
柳余高高興興地爬上了他的背。
她確信,他對她十分有耐心。
而在這之前,他否定了嫌棄,又承認了關心。
沒有一座險峰是容易攀登的。
柳余在頃刻間拿定了主意:「我不會放棄的,蓋亞。」
蓋亞沒有回答她。
良久:
「蓋亞,你會跟一個孩子……做嗎?」
「……貝莉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