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龔心文 -【放開那個反派讓我來】《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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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12:26 PM

第十五章

  葉裴天走得很快,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可笑的小丑,逃一般地離開了熱鬧繁華的春之城。

  他的耳邊彷彿還能聽見那種驚恐地咒罵聲。

  「惡魔,殺人的惡魔。」

  「滾,滾出我們的城鎮。」

  「魔鬼,人魔,為什麼要來到這裡。」

  葉裴天把蒼白的指關節搓得生疼。

  他的體內彷彿有流不完的血液,不斷地滴落在地上,在他迅速移動的身後留下一串長長的血腳印。

  在遠處,隱隱約約跟著幾個貪婪的窺視者,那些人自以為隱蔽了行蹤,就能悄悄地墜在他身後,甚至搶奪起了那些遺留在地面的血液。

  葉裴天懶得搭理這些螻蟻,他只想只想快一點回到沙漠中的城堡裡去,那裡好安靜,靜逸得讓人心安。

  不像這裡這樣充滿各種令他厭惡的煩躁雜音。

  他的腳踏上了沙漠的邊緣,身後那些煩人的聲音終於漸漸消失。誰也不敢在一片沙漠上招惹或是跟蹤他這位黃沙帝王。

  葉裴天走了很久,來到了荒蕪人煙的沙漠中心。

  今夜的月光很亮,冷冰冰地散落在連綿的沙丘上。銀白的沙粒被微風吹動,在起伏的沙地上蕩漾起一層層細細的波紋。

  他伸出了搖搖欲墜的手臂。

  大地開始晃動,沙漠中拱起了巨大的沙丘,流沙紛紛自頂端滾落,一座被掩埋在地底的城堡慢慢從砂礫中升起。

  巨大的建築在月光中顯現,覆蓋其上的沙粒如水流一般迅速地流走,展露出了一整座乾乾淨淨的沙堡。

  在過去的漫長歲月中,葉裴天日復一日地獨自待在這個黃沙砌成的囚籠中。這是人魔的囚籠,也是最讓他最安心的軀殼。

  他伸出手,扶住城堡的門檻,身軀晃了晃,身後又傳來了一陣輕微細碎的腳步聲。

  總有那種不知死活的貪婪者,要把性命送到他的手中來。

  葉裴天冷笑著側過臉。

  濃稠的血液從頭頂上流下,滑過了眼簾,透過那血流的縫隙,他突然看見了荒漠的邊緣出現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一張在他記憶中出現無數次的臉。

  那人似乎也有些被發現了的緊張。

  二人隔著一片荒蕪的砂礫,遙遙相望。

  不知道為什麼,葉裴天心裡突然就湧起一股委屈。

  被同類驅逐,被無數人掠奪了身軀血肉的時候,他麻木的心甚至都沒有升起過的委屈之情,就在此刻突然洶湧地湧上心頭。

  葉裴天一言不發地別回臉去,推開了城堡的大門,沾滿血跡的手扶著黃沙砌成的牆壁,一步步地走進昏暗的城堡。

  他像一隻傷痕纍纍的野獸,充滿委屈地獨自走回自己的巢穴。但他的精神卻緊繃著,豎著耳朵聽身後那道細細的腳步聲。

  那個聲音沒有遠離,在小心地向著這裡一點點的靠近。

  他心裡亂成一團,不知道自己該歡喜還是該拒絕,但心底的那根弦就鬆了,身軀晃了晃,終於倒下地去。

  身後響起一股疾風浮動的聲音,一張柔軟的手掌,及時接住了他。

  那人接住了他失血過多的身軀,把他抱了起來。

  他在混沌中感到了是那個曾經令他安心的懷抱,因此放任自己的意識流散,不再掙扎起反抗的心思。

  這座城堡像是巨大而堅硬的外殼,用來收藏他柔軟又殘破的肉體。是他無數次受傷之後,獨自舔著傷口的巢穴。

  他從沒有讓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一個生物進入過這裡。

  此刻有人打開了這座堅硬的外殼,肆意地抱出了其中傷痕纍纍的他,使得他柔弱又可憐的模樣就這樣地暴露在那個人溫和的目光中。

  葉裴天感到羞恥又難堪,但似乎又在心底渴望和嚮往。他閉上了眼,任由那人把他一路帶上樓,放在沙石砌成的床上。

  她的腳步離開,很快又跑了回來,不知道去哪裡找來的柔軟的被縟,用那些溫暖的東西圍住了自己冰涼的身軀。

  葉裴天不記得自己的城堡裡有這樣的東西。

  他的臉轉向牆壁,餘光隱約看見一個人的身影,在床前的椅子上坐下,那個人找到了存儲的水和一些麻布,開始手腳麻利地處理他身上的傷口。

  「有藥品嗎?」那個聲音在問。

  魔鬼需要什麼藥劑,這裡從來都沒有藥品。

  輕輕的一聲嘆息過後,那柔軟溫熱的手掌接觸到他額頭冰涼的肌膚。

  因為貪念這一點溫度。他滯留在了人類的世界。

  葉裴天閉上眼,眼前混亂地交錯著一張張面孔。

  朋友,店鋪的老闆,得到他恩惠的孩子,白髮蒼蒼的老人……那些笑著招呼,滿面感激的面孔,在知道了他的身份之後,無一不立刻變成厭惡又畏懼的模樣。

  「殺人的魔鬼。」

  「別靠近他。」

  「人魔,來我們春城有什麼企圖!」

  那些聖徒的面目猙獰,眼中閃著貪婪的光,卻又帶著對他的深深畏懼。

  他厭惡那種目光,為了讓那種眼神消失,他已經把自己化身為魔。

  永遠獨自待在這個死一般寂靜的牢籠中,才是自己這個魔鬼應得的懲罰,他就不應該愚蠢地靠近人類所在世界。

  葉裴天把臉轉向了牆壁,「離開吧。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那個人只是輕輕地嗯了一聲。

  「你走吧,我什麼也不需要,讓我一個人待著……」葉裴天說完這幾句話,從口中咳出濃厚的鮮血,身體很疼,心臟似乎也在疼,沒有一個地方不疼。

  他合上了眼,陷入真正的昏迷。

  ……

  等他從昏睡中清醒過來的時候,天光已經大亮。

  明亮的陽光透過巨大的窗戶照進臥室——這座城堡內每一間房間都有著寬大的窗戶。

  他的床前擺著一張椅子,椅子上空無一人。

  那個人走了,是自己叫她走的。

  葉裴天從床上滾落下來,扶著牆壁,勉強撐起虛弱的身體,慢慢向著樓下走去。

  客廳裡隱隱傳來一些動靜,他心中莫名就忐忑焦慮起來,他想要走快一點,失血過多的雙腿卻綿軟無力,使他幾乎要從樓梯上滾落下去。

  這是一間敞開式的廚房,楚千尋站在整齊的櫥櫃前,背後是寬闊的餐廳。

  廚房裡什麼設備都有,鍋碗瓢盆擺放得整整齊齊,灶台下甚至有一罐罕見的液化氣罐子。

  那些過於一塵不染乃至簇新的各種設備,彰顯著它們從來沒被使用過的命運。這裡就像是黃金年代售賣的那些樣品房,井井有條的一切不過是為了讓空間顯現出生活氣息的擺設而已。

  楚千尋的廚藝很糟糕,她一般只能把一鍋東西放在滾水中煮熟,在便捷迅速的情況下,最大限度地保持食物的營養。

  在這個朝不保夕,物質匱乏生活緊迫的時代,大部分人都和她差不多,很少有人能夠奢侈地講究烹飪技巧。

  難得的齊全烹飪設備也不能給她帶來什麼幫助,她找到一個精緻的不鏽鋼小鍋,拆開標籤洗刷乾淨,放在照台上煮沸了一鍋水,把翻找出來的幾塊顯然放置了很久的麵餅丟進鍋裡。雖然沒有找到其它配料,但不管怎麼說能有精細的麵條吃,就算是十分不錯的一餐了。

  楚千尋輕輕哼著歌,等著鍋裡的白麵煮熟,隨意打量著這座城堡的大廳。

  黃沙被凝結成夯土,砌出了平整的牆壁和地面,以及桌面和椅子。

  城堡的主人的生活顯然枯燥而單調,視線所及之處一塵不染。光潔的桌面和所有檯面上幾乎看不見任何多餘的裝飾品,一片肅穆的淺黃。

  事實上,昨天晚上,楚千尋把葉裴天帶進來的時候,甚至找不到他平時睡覺的屋子,每一間開個門的房間都只有光溜溜硬邦邦由沙土砌成的床榻,沒見到任何鋪蓋寢具,以至於她不得不拆卸了一個房間的窗簾臨時應急。

  除了廚房和二樓書房內堆砌著大量的圖書外,這座城堡幾乎看不見任何生活的痕跡。

  葉裴天這都是過得什麼日子,楚千尋攪動著鍋中裡咕咚咕咚的麵條。

  他明明隨手就可以送出數量驚人的高階魔種,卻好像要刻意折磨自己一般,住在荒蕪人煙又毫無生活氣息的城堡內,過著苦行僧一樣生活。

  正想著,樓梯口響起一凌亂的腳步聲。

  靠近餐廳的樓梯口跌跌撞撞地出現了一個人。先是蒼白的手指掰住門框,隨後是凌亂的額髮覆蓋下的失去血色的面孔。

  他喘息著,死死盯著楚千尋看了一會,彷彿終於鬆了一口,撐不住身體,靠著門框滑坐到台階上。

  「怎麼了?跑下來做什麼?」楚千尋走過來,伸手把葉裴天扶起來。

  那身軀又冰又冷,因無力支撐而止不住的微微顫抖。

  「傷得這麼重,跑下來做什麼?」楚千尋放柔聲音,再說了一遍。

  葉裴天低垂著眉眼,不說話。

  楚千尋想起他昨天昏迷之前曾讓自己離開,也許他不習慣讓陌生人住在自己家裡。

  但因為他傷勢過重,為他處理傷勢,不知不覺就磨蹭到了天明。雖然在這樣生活艱難的廢土時代,大家的臉皮都練得很厚,一般不會介意他人的隻言片語,但楚千尋心中還是略微有些不好意思。

  她把葉裴天扶在餐廳的椅子上,關了灶台的火,盛出一碗麵端在他的面前,

  「吃得下嗎?」楚千尋把一雙筷子放進葉裴天的手中,他的手可真涼啊,不知道流了多少的血,「趁熱吃一點,你別擔心,我馬上就走。」

  葉裴天沉默了片刻,伸出手,把那碗麵向前推了推。

  楚千尋露出疑問的表情。

  「你……」葉裴天迴避了她的視線,清透的眼眸在纖長的睫毛下波動了兩圈,「你先。」

  楚千尋終於聽懂了他是在謙讓自己的意思,而不是趕自己離開。

  她心情在一瞬間就明媚了起來,她把碗推回去,去鍋裡另外裝了一碗麵,和葉裴天面對面的坐下。

  「還有呢,一起吃啊。」

  葉裴天修長的手指蜷在桌面上,斟酌了片刻,終於展開來,拿起那雙筷子,慢慢從碗中挑出麵條。

  麵湯很淡,沒有什麼味道,因為沒用提前用白水撈過,甚至還有一點臭麵氣。

  但楚千尋不介意這個,她吃得津津有味,這年頭能夠吃到這樣白麵做成的麵條已經不容易了。

  她突然想起記憶中的葉裴天是一個烹飪技術特別好,能夠做出,也愛好做各種美食的男人。這樣的清湯白麵他肯定吃得很不習慣吧。

  楚千尋悄悄抬起頭看了葉裴天一眼。

  葉裴天低著頭,吃得很安靜,烏黑的筷子夾著一掛掛的白麵,大口吞嚥著,彷彿那是什麼難得的人間美味。

  城堡內的光線很好,到處都透著光,秋日早晨的陽光從窗口透進來,打在葉裴天柔軟的頭髮上。

  一點水光,在陽光中晃動了一下,掉落進了熱氣騰騰的碗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4:32 PM

第十六章

  楚千尋眨了眨眼,懷疑自己看錯了。

  但那滴在陽光中一晃而過的淚水,已經憑空落進了楚千尋的心裡,輕飄飄地在她禁錮已久的心門上敲了一下,就把那道厚重的大門敲開了一條縫。

  葉裴天卻迅速地別過頭,一手撐著桌子,站起身來,他似乎想說點什麼掩飾一下,終究還是沒有說,帶著點慌亂扶著牆壁向著樓梯走去。

  他踉蹌地往樓梯上走,在樓梯口絆了一下,那一直摀住腹部的手狼狽地抓住了樓梯的把手,才勉強沒有讓自己摔倒在地上。那染著血的手掌在扶梯上留下了一抹鮮紅。葉裴天腹部的傷口一直在流血,但他不在乎這些,此刻他只想盡快逃回自己的屋子裡去,用最快地速度把自己這副狼狽軟弱的模樣藏起來。

  楚千尋看著那個慌亂行走的背影,不管經歷過什麼,這個男人的內心深處依舊靦腆羞澀而柔軟,自己卻眼睜睜看著他獨自在痛苦的沼澤中掙扎,甚至沒有伸手拉他一把。

  她走上前去,伸出手扶住了葉裴天的胳膊,那隻手溫暖,有力,堅定地撐住了這個男人此刻虛弱的身體和慌亂的心。

  葉裴天的身軀瞬間僵硬了一下,但他低下頭,抿著嘴,沒有開口說話,也沒有再表現出拒絕的意思。

  兩人安靜地登上樓梯。

  來到二樓,葉裴天沒有回到昨夜的臥房,他慢慢走回自己的臥室。站在了臥室門口,他伸手扶住了門框,背對著楚千尋猶豫了片刻,抬起一隻手掌。

  蒼白修長的手指在空中一鬆一緊,城堡四處瞬間響起了悉悉索索的響動聲,那是大量的沙粒在迅速流動的聲響。

  這棟城堡內有無數的房間,大部分房間的門都被黃沙封閉,在這一刻,所有屋子用黃沙砌成的門都在一瞬間潰散,化為沙流消失不見。

  楚千尋看著長長的走廊兩側,一間間敞開的屋門,讀懂這個寡言少語的男人所表達的意思。

  這些房屋都對她可以肆意出入,隨意使用裡面的物件。楚千尋把這理解為一種邀請和挽留。

  葉裴天做完了這個動作,似乎更加的虛弱,他以手撐著門框,微微喘息了幾下,沒有再回頭看一眼,獨自走進了自己的屋子。

  那是一間特別細長而狹小的屋子,牆面上有一扇大大的窗戶。狹小得過分的屋子內只擺著一張床和床頭一個小櫃,床沿頂住三面牆壁,幾乎佔據了整間屋子的空間,櫃子上擺放著幾本磨損得有些破舊的書籍,以及一盞油燈。

  那張由砂礫累砌的硬床上什麼都沒有,不要說床墊被縟,就連個枕頭都看不見,葉裴天卻習慣地坐上那張冰冷又空無一物的床榻上,在靠近牆角的位置躺下,略微蜷縮起身體,不再動彈。

  倒在角落裡入睡的這個男人,他住著寬大的城堡,卻只睡在如此狹小的一個空間內,嚴寒酷暑都躺在這樣一張沙床上,時常身受重傷卻從不準備藥品。

  楚千尋搖了搖頭,不明白他為什麼要自我懲罰似的虐待自己。

  既然葉裴天表示她在這裡可以隨意行走,楚千尋就在城堡內翻找起睡覺用的床上用品和藥劑。

  她沿著長長的走廊走了很多房間,發現這裡的大部分房間內除了黃沙累砌的床或桌面。無一不是空蕩蕩的沒有任何擺設和物品。

  整棟別墅內,只有廚房的設備算比較齊全。另外在葉裴天睡覺的臥房邊上,有一大間擺滿各種書籍的書房。除此之外,整座城堡乾淨整齊的幾乎就像沒有人居住一般,除了牆壁和各個角落裡數量過於多的油燈以外,沒有任何生活用品,也沒有一件雜物或一點點的裝飾品。

  重復的房間,空闊單調,是這棟建築的主要基調。

  這裡的主人就像是一個囚徒,把自己囚禁在這棟巨大的空無一人的監獄中。

  楚千尋在一個房間內,發現了一屋子隨意丟棄在地面上的魔種。那些令人豔羨眼饞,能讓無數人為此豁出性命的各等階魔種亂七八糟的混雜在了一起,隨意地撒了滿地。

  楚千尋差點被這樣的財富驚嚇到,她相信大部分盤踞一方的大佬手中的財富都無法和這間屋子中的魔種數量相比。

  而這些都只屬於葉裴天一個人,他甚至絲毫不在乎地把它們丟棄在這個沒有任何防備的空屋子內。

  楚千尋在巨大的寶石堆中翻撿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出幾枚最低等階的魔種,帶著它們離開了城堡。

  ……

  葉裴天的恢復能力遠遠異於常人,太陽開始落山的時候,他從沉睡中醒來,身上那些早晨還看起來猙獰恐怖的傷口,已經基本癒合,只有腹部一道巨大的貫穿傷,因為武器特殊的腐蝕效果,還在不斷在癒合和被腐蝕之間反復。

  他從床上坐起身,此刻天色已經接近黃昏,窗外是廣袤無垠的沙漠,一輪紅日正慢慢地沉入地平線,橘紅色的陽光,斜斜照進屋子,在屋中拉出了長長的斜影。

  葉裴天伸手理了理自己的頭髮,感到了心臟在胸膛中緩緩跳動,他不知道怎麼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但他知道自己此時此刻的內心已和平日裡的古井無波完全不同。

  城堡中還有另一個人,另外一個活生生的存在,那個人既不害怕他,也不會對他露出憎惡的神色。

  她會輕聲細語地對著他說話,還會沖著他笑。為他包紮傷口,還給他準備熱氣騰騰的食物。

  葉裴天感到自己的心臟在胸膛中有力地跳動著,那裡有一種呼之欲出地雀躍。

  他打開房門,帶著一絲欣喜和期待向樓下走去。

  客廳內昏暗一片,沒有一絲的燈光。

  殘陽的餘暉斜斜地從各處的窗口拉進來,拉出牆壁昏暗的影子。

  長長的黑影和已經開始冷卻的夕陽餘暉,在整個空闊無物的大廳內留下斑駁的黑紅光影。

  葉裴天呆呆地駐立在寂靜無聲的大廳內,認真仔細地聆聽了很久,連一絲細微的聲響都不願意錯過。然而除了沙漠中嗚嗚的風聲,和細沙浮動的聲響,周圍始終一片寂靜。

  他終於邁開腿在寬闊的客廳內慢慢地走了起來,平日裡到了這個時候他會開始點起油燈,把遍佈在整棟城堡內每一個角落的所有油燈點亮,讓這裡燈火通明。

  但此刻,他突然連這一件日日必做的事,都失去了興趣。

  不論是被黑暗吞噬,還是會被寂靜掩埋,他都懶怠動手,只是慢慢在空無一人的城堡中走著,穿過一道黑一道白的光影,走過廚房,走上旋轉的樓梯,走過那些長長的走廊,走廊的兩側一間間的屋子開著門,屋內空無一人。

  那個人已經走了。

  這本來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沒有人會留在這樣寂靜的城堡中,和一個魔鬼待在一起。

  他的心彷彿瞬間空了一個洞,剛剛有了一點點溫度的心臟就這樣落入了深深的谷底。

  最終他走回了餐廳,坐在早上的那個位置。

  夜幕籠罩下來,城堡內陷入了黑暗的世界。

  葉裴天從懷中掏出了那盞小夜燈,他的手指微微撥動了兩次,才打開了開關,白色的微光亮起,照亮了有限的空間,把他攏進了那一圈淡淡的光芒中,才讓他那快要窒息的感官略微好受了一點。

  他摀住還在流血的腹部,那種本來習以為常的疼痛在此刻卻猶如附骨之疽,痛苦得令人難以忍受,卻怎麼也無法擺脫。

  明明早就習慣了獨自一人的生活。只因為那人出現了短短一夜。這種孤獨和寂寞突然就變得如此深刻,如此的無法忍耐,但他也只能忍耐。

  葉裴天長久地坐在夜色中,暗淡的目光凝望著桌面的那盞小夜燈。蒼白的燈光閃了一閃,變得忽明忽暗起來,這黑暗中唯一的光似乎也要離他而去了一般。

  一道疾風的聲音伴隨著輕快的腳步在大門外響起。

  葉裴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他瞬間抬起頭。

  楚千尋手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一把推開了城堡大門。

  她氣喘籲籲:「哎呀,這裡最近的鎮子都離得那麼遠,我來回一趟天都黑了。」

  「怎麼這麼暗,為什麼不點燈?」

  「哈哈,我買了好多吃的,晚上好好煮一頓給你吃。」

  「我還買了被子和藥劑。你這裡怎麼連被子都沒有,睡覺不冷嗎?」

  大廳內依舊昏暗一片,但葉裴天的心似乎卻瞬間被光亮給填充了,在那些嘰嘰喳喳的話語中明亮了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4:45 PM

第十七章

  「我買了好多吃的。」楚千尋點亮的大廳內的幾盞油燈,星星點點的燈火照映在她因為一路奔跑而泛紅的臉頰上,映在她笑盈盈的眼眸中。

  窗外的天空越來越暗,漫天星斗升起。

  「晚上煮什麼東西吃呢?」她一邊嘮叨一邊鑽進了廚房。廚房裡很快也亮了起來,暖黃色的燈光搖曳晃動著,填充了空蕩蕩的餐廳。

  葉裴天就坐在那一點燈火延伸出的餘光中。

  平時的晚上,他喜歡把整棟城堡所有的燈都點亮了,點得每一個角落都燈火通明。他坐在一片輝煌耀眼燈火中,時常依舊覺得心中空落落得慌。

  這一次,隨著那個人的進入,一路點亮小小幾盞油燈,他就覺得心莫名就被什麼東西填得滿滿的,滿得幾乎就要溢出來。

  那個女人背對著他,在搖曳著火光的廚房中,叮叮噹噹忙碌著。不時轉過臉來沖著他笑一笑。

  「很快就好啦,你再等一等。」

  一種特殊的香氣在空中彌漫,那是人活在世間才會產生的煙火味。

  葉裴天覺得他很願意就這樣坐在這裡等著,不論等多久都行。

  但楚千尋沒有讓他等太久,她很快端上來兩盆的熱騰騰的麵疙瘩。這個東西做起來很簡單,用麵粉調成糊,絆入肉丁,香菇,青菜末,放點食鹽雞精等調味料,等鍋中燒滾了水之後,把一勺勺的麵糊倒入沸水中,就會形成很有嚼勁的不規則可口小麵團。

  這個東西楚千尋在記憶中見過葉裴天做過無數次,想來是他喜歡吃的東西。因為操作起來不難,所以她也就嘗試著做一下。

  要不是看見葉配天的財富實在富裕得過分,她是絕不可能捨得買白麵,生菜,鮮肉這些奢侈品的。

  「來嘗一下。」楚千尋帶著期待看著葉裴天,她自己先嘗了一口,覺得湯有點死鹹,麵團好像也不夠熟,但不妨礙她覺得這是一頓難得的美食,只是不知道葉裴天覺得怎麼樣。

  葉裴天舉著楚千尋塞給他的湯勺,嶄新的勺子擱在瓷碗上猶豫了一下。

  他低下頭,一點一點的吃了起來。他吃得很慢,很安靜,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楚千尋忍不住看著葉裴天擺在桌面上的雙手,

  那雙手的手指骨節分明,形狀修長漂亮,可惜在昨天的戰鬥中被異能的火焰嚴重燙傷,在他強大的癒合能力下,已經基本恢復,新舊肌膚更替,表皮脫落了大半,掛著一層層殘缺的死皮,顯得有些可怖。

  他似乎注意到了楚千尋的目光,捧起湯碗,迅速把碗底最後一點湯喝完了,然後輕輕放回桌面,把手指收回了桌子下面,抿了一下嘴,低垂著視線,凝視著空了的碗,一句話也沒有說。

  「還要嗎?」楚千尋試探地問了一句。

  坐在對面的男人遲疑了片刻,默默點了一下頭。

  楚千尋嘴角就忍不住彎起來,不論什麼樣的廚師,都喜歡別人對自己做的食物捧場。

  同時她發現了葉裴天的這個小動作,每當他心中想要又不好意思說出口的時候,那雙漂亮的眼眸總會不自覺地來回波動一下,最後把視線停留在左下角。

  於是她就站起身,給二人各自添了滿滿一大碗。

  「太好了,我不太會煮,還怕你覺得不好吃。」她說。

  擺在葉裴天面前的碗漂浮著一個個白白胖胖的麵疙瘩,湯面上浮動著青翠可人的蔥花,和幾點亮晶晶的香油,白白的熱氣蒸騰上來,濕潤了他的眉眼。

  上一次她煮了帶著甜味的麥片,是自己最愛吃的食物,可以說是一種巧合。

  這一次,不論是煮法,配料,都是他從小熟悉的胃口,他從還沒鍋台高的時候,就站在椅子上無數次地煮過這種食物。

  他不太敢相信這是一種巧合。但他不想開口詢問,他的手指在桌下一點點的摩挲著。

  已經太久沒有人這樣和他說著話,陪他一起吃飯,陪他渡過黑夜,沖著他笑。

  無論她想得到什麼。

  都不要緊。

  葉裴天在心裡說。

  只要她是真的。

  一個溫柔的女孩,毫無目的的待在惡魔的城堡中,陪著他這樣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讓他會有一種生在幻境中的不安,讓他害怕自己只是陷入了敵人的幻境中還未曾醒來。

  他的心中微微有些不安的刺痛,他沉默著吃完食物,起身慢慢向樓上走去。

  回到了自己那張床上,細細聆聽,從來寂靜無聲的城堡內,響起著細細的雜音和腳步聲。

  不多時,那人個腳步聲慢慢順著樓梯走上來,在他的門外輕輕敲了兩下。

  「我買了魔藥,抗腐蝕效果很好。」

  楚千尋手上提這一大袋的藥品,外傷,燒傷,內服,抗出血,抗腐蝕,林林總總,輕輕放在葉裴天的床頭的櫃子上。

  葉裴天抬起眼睛看她。他的眼眸黑黝黝地帶著一點楚千尋看不懂的期待。

  「需要……我幫忙嗎?」

  楚千尋以為已經行動自如的這個男人會拒絕,但想不到等候了片刻,那個人輕輕嗯了一聲。

  楚千尋就笑了,她不知道葉裴天在糾結著什麼,但她有點高興葉裴天能夠接受她的幫助。

  她很俐落地拔出隨身的小刀,著手消毒,處理傷口是每一位在這個時代生存的戰士的必備技能,像她這樣時常征戰沙場的戰士已經不再會因為傷口的猙獰而有下不去手的時候。

  坐在她面前的男人微微彎著脊背的身軀,異常的消瘦,蒼白,但卻像鋼鐵一樣堅韌。

  鋒利的小刀割去腐肉的痛苦,不僅沒讓他發出半點聲音,甚至那份平靜的臉色都沒有起一分波瀾。楚千尋的刀沒有絲毫猶豫,她手下這副年輕的身軀和磐石一般的穩,沒有讓出現半分的顫抖。

  「疼嗎?」

  那男人薄薄的雙唇動了一下,「我是永生者。」

  「我知道你不會死,我問的是你會不會疼。」楚千尋說,

  葉裴天就抿緊了嘴。

  「疼的話就說,我盡量輕一點。」楚千尋麻利地清理傷口,塗上藥劑,再在他的腹部一圈圈繞上白色的繃帶。

  「這些都是用你自己的錢買的,所以也不用謝我。」

  楚千尋站起身,她抬手看了一下自己的手背,那裡有些灼燒的痛感,處理傷口的時候,不小心濺到了一點點傷口的腐液,那些腐液果然十分霸道,她手背上迅速腐爛了一個小塊,正向著肌肉的深處腐蝕下去。

  只是濺到了一小滴就疼成這樣。她想像不到葉裴天那道貫穿了腹部的傷口該有多疼。如果不是有著強大恢復能力,被那柄刀貫穿了腹部,不要說可以好好地走路吃東西,只怕整個人現在都腐蝕殆盡了。

  楚千尋甩了甩手背,隨手抹了一點藥劑在上面。準備轉身離開。

  她的手被人拉住了,

  葉裴天伸出手從楚千尋手中拿過那柄小刀,在自己的手掌心劃了一道口子,然後他牽過楚千尋的手,用染血的手指把自己的血塗在楚千尋被腐蝕的手背上。

  那道不斷深化的傷口立刻就止住了,葉裴天的手指在那道傷口上來回滑動,紅色的血液不停順著蒼白的手指流淌到了楚千尋的手背,直到那傷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失了,葉裴天才蜷起手掌,收回了手。

  他赤著上半身坐在床沿,身上纏繞著一圈圈雪白的繃帶,柔軟捲曲的黑髮柔順地披散在那張蒼白的面孔上,蓋住了大半眉眼,看不清他的表情。

  「啊,謝謝。」楚千尋才反應過來,她的手上染著那個人的血,瞬間就治癒了自己的傷口,此刻剛剛深可見骨的傷口已經一點都不疼了,手背上還殘留著那手指觸摸過後的觸感。

  葉裴天放下手,沒有回答。他沉默了半晌,慢慢背著著楚千尋躺回了床上。

  楚千尋回到自己睡覺的那間房間,這個房間很大,窗戶也開得特別大,可以清晰地看見漫天的星斗。

  她在堅硬冰冷的床榻上鋪上柔軟的墊被,蓬鬆的枕頭,舒舒服服鑽進被窩,給自己蓋上溫暖的被子。

  楚千尋閉上了眼,想起葉裴天睡覺的那個狹窄的房間,那個沒有任何鋪蓋的冰冷床榻,那個纏繞著繃帶蜷縮在角落裡的消瘦身軀。

  第二天早晨,楚千尋是被一陣香味喚醒的。

  一陣誘人的奇香從樓下傳來,喚醒了她的腸胃。

  楚千尋光著腳從樓梯上跑下來,廚房的灶台前站著一個男人,那個人顯得有些過度消瘦的上身搭著一件寬鬆的外套,正面對著鍋灶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聽見楚千尋下樓了,他不過側過臉看了一眼,就不再說話。

  楚千尋胡亂洗漱了一通,一屁股坐到了餐桌邊有些期待的等著。

  她知道葉裴天廚藝很好,但沒想到自己也有幸有嘗到的一天。

  沒多久,她的面前擺上了一鍋清清爽爽的白粥,煎得嫩嫩的雞蛋餅內捲著火腿,被切成的整齊的小卷拼成了一盤子。另有一小碗拍碎了的新鮮黃瓜用鹽醃了,調上老陳醋和紅紅的辣椒段,嫩嫩秋耳和准山炒成一碟,還有一份水靈靈的蒜蓉生菜。

  材料很簡單,都是楚千尋昨天買回來的,但經過不同的人手處理,就顯現出了在廚藝天分上的天差地別。

  楚千尋喝了一口粥,就一口小菜,覺得全身毛孔從上到下舒適得叫囂了一遍。

  這個男人的手藝瞬間征服了她的胃。

  即便是在魔種降臨之前的黃金時代,她好像都沒有吃過味道如此之好的早餐。

  「太好吃了哇,人間至美。你的手藝真是絕了。」楚千尋不遺餘力地吹捧。

  葉裴天抬起眼眸,看了她一眼,低下頭去默默喝粥。

  他的話可真少啊。

  但這並不影響楚千尋愉悅的心情。

  「你吃得這麼斯文可不行,要是在我們隊裡,就你這吃相,基本才拿起筷子菜就沒了。」

  「不過沒事,還好是和我一起吃。我吃得也不快。」楚千尋睜著眼睛說瞎話。

  如果不是認識不久,需要顧及一點形象,她幾乎可以一瞬間幹掉這整桌的飯菜,誰也別想和她搶。

  楚千尋一口氣喝下了三碗粥,才忍耐著放下筷子。

  「你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今天就回去了。」本來是一句很正常的告別,說出口的時候,楚千尋竟然發現心中隱約有些不捨。

  這句話說出口的時候,她看見對面那持著筷子的手瞬間就頓住了,過了半晌,那手指才微微動了動,緩緩把手中的筷子放了下來。

  他明明一句話都沒有說,楚千尋今天突然就有些不忍,好像自己做了什麼特別殘忍的事情。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到只要自己離開這裡,這個人又會過上那種極致孤寂的日子,從不開火做飯,從不與人交談,每日蜷縮在那間小小的屋子內,徹夜不眠。

  「要不我再待一天,你看你這裡什麼也沒有,你是不是不方便出去買東西,你要不要我幫你去買點什麼?」楚千尋給自己硬憋了個理由,自己都有些不太好意思。

  「有,有很多。」

  低沉的嗓音非常快地回復了這一句,卻並沒有具體說需要什麼。

  等到中午楚千尋大採購回來的時候,桌面上已經整整齊齊擺了一桌子的菜。

  各種花色,極盡復雜,幾乎讓楚千尋懷疑這個看起來不動聲色的男人花了整個早上的時間,用來準備這一頓午餐。

  他沉默地坐在桌邊,面對著十幾碟的菜餚,等著自己回來。

  常年冰冷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但楚千尋硬從那副毫無表情的面孔上,讀出了他的挽留之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4:51 PM

第十八章

  因為白天實在吃得太飽,楚千尋破天荒地在半夜把自己撐醒了,她揉了揉消化不良的腸胃,起身去洗手間。

  走廊上亮著燈,樓梯上亮著燈,一路都點著暖黃色的燈火。葉裴天的臥室更是燈火通明。

  楚千尋揉著眼睛走了過去,葉裴天身上纏繞著白色的繃帶,肩上披著一件外套,正靠在床頭專注地翻看一本書。

  他的床上鋪著楚千尋買回來的被縟和枕頭,勉強有了一點人住的樣子。

  楚千尋看了一下腕錶,凌晨四點。那個男人似乎一點睡覺的意思都沒有。

  「怎麼還不睡?」楚千尋輕輕敲了一下門。

  那個男人抬起頭來看她,他的臉上已經看不見任何傷疤,眉目乾淨而清爽,日常掛在眼下的黑眼圈也因為這兩日白天充足的睡眠而消失不見。

  因為有著強大的恢復能力,他帶著傷熬夜到深夜,還能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樣。楚千尋不知道他平日裡是怎麼樣天天熬夜才能留下那樣濃重的黑眼圈。

  楚千尋知道葉裴天懼怕黑暗,他曾經被鎖在一間黑暗的倉庫中,被迫和凶殘的魔物一起待了三個月之久,因而患下了嚴重的黑暗恐懼症。他害怕一個人待在黑暗中,害怕在黑夜裡睡著。

  但她沒想到這個人是這樣日日徹夜不眠來渡過每一個黑夜。

  葉裴天合上了書,沒有說話。

  「你還是傷員,應該多休息。」楚千尋在他的床邊坐了下拉,拿起了他剛剛放下的書,「你睡吧,我在這裡陪你一會。」

  《one hundred years of solitude》一本寂寞而又孤獨的書。

  她抬了抬手,一陣輕微的旋風捲過,熄滅了屋內和走廊的數盞燈。

  屋內的光線柔和下來,楚千尋翻開書頁,坐在葉裴天的床沿讀起了書中的段落。

  「我們趨行在人生這個亙古的旅途,在坎坷中奔跑,在挫折裡涅盤,憂愁纏滿全身,痛苦飄灑一地。我們累,卻無從止歇;我們苦,卻無法迴避。……」

  巨大的窗戶外,天空很高,漫天璀璨的星斗,永恆地注視著人間的一切。

  沙漠裡的深夜寂靜得很,楚千尋輕柔的朗讀聲伴隨著沙漠深處的風聲,散散漫漫地遠去。

  葉裴天慢慢躺進溫暖的被縟中,被子既柔軟又舒適,包裹著他的身軀,讓他有一種被照顧著的幸福感。

  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就一點一點地放鬆了精神,沉入了睡夢中。

  在夢中他站在一片無邊的荒漠中,無窮無盡的黑暗從荒漠的邊緣湧來,迅速地將銀白色的沙粒浸染,向著他的腳下侵襲過來。

  他一路的後退,直退到陡峭的懸崖邊上,懸崖的對岸,開滿了柔美的白花,瑩瑩亮的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那個人就坐在花叢中,翻著一卷書,郎朗讀卷,她的聲音如冬泉似春澗,動人心弦。

  葉裴天心中升起強烈的渴望,渴望能夠走到她的身邊,但他們之間橫著的是巨大而深不見底的鴻溝。

  他只能站在懸崖的最邊緣,遙遙看著那人低垂的眉眼。

  抬起頭來看我一眼吧,如果她願意看我一眼,我就是從這裡跳下去也願意。

  他在夢裡這樣想著。

  「生命中曾經有過的所有燦爛,原來終究,都需要用寂寞來償還」那個人卻低頭淺笑,緩緩讀出了書中的話語。

  黑暗蔓延到葉裴天的腳下,順著他避無可避的雙腿爬上了他的身軀,覆蓋上他的面龐。

  葉裴天從夢境中醒來。

  天已經亮了,楚千尋坐在他的床邊睡著了,她歪著頭靠著床頭的櫃子,睡得正香,那本書還翻著攤在她的膝頭。

  葉裴天視線凝望著她沉睡的面孔,又落到她的手掌,

  她的手搭在書頁上,正好露出書頁的一行話,「只有用水將心上的霧氣淘洗乾淨,榮光才會照亮最初的夢想。」

  葉裴天久久凝視著那隻手,和手指前的那句話,那手指很纖細,勻稱,卻布滿了不該有的各種新舊傷痕。葉裴天伸出自己的手,小心地圍在那小巧的手掌周圍,他靠得很近,幾乎已經能感覺到對方肌膚傳出的溫度,但他始終沒有最後握下去。

  我真的有資格,牽住這樣的手嗎?

  他閉上了眼,收回了自己的手掌。

  在離這個城堡不算太遠的地方,有一處小小的綠洲,稀疏的灌木叢中圍繞一彎清澈的水源。

  楚千尋一大早,提著兩個水桶到湖邊來打水。

  她不知不覺中就在這裡居住了好幾天,葉裴天的傷勢早已經好得不能再好,但這個男人的廚藝實在過於精湛,每天都能變著花樣煮出讓楚千尋垂涎三尺的飯菜。在廢土時代吃糠咽菜了五年的楚千尋實在受不了這個誘惑,忍不住待了一天又一天。

  每一日她都對自己說,這是最後一日,明日必須回到自己家中。但第二天清晨,當廚房裡飄上來的香味把她從睡夢中喚醒,都會讓她忍不住再給自己找一個理由多留一天。

  每天夜裡,那個男人都會帶著一種克制的期待,坐在屋中等她,於是她養成了習慣,臨睡之前都去他的床邊為他朗讀一段圖書,直到看著他進入沉睡。

  「這樣好吃懶做下去可不行。」楚千尋看著湖水中的自己,就著冰涼的湖水給自己洗了一把臉。

  稀鬆的低矮灌木圍繞在湖水四周,湖水的邊緣突兀的橫著一段損毀了的高架橋,大半的橋柱深埋在黃沙中,只露出了一小節被黃沙侵蝕了的路面,和那些插在道路兩邊鏽跡斑斑的路燈,顯示這這片無人的沙漠地區,曾經在黃金時代也是人口繁密的生活區。

  這裡是方圓數十里內唯一的水源,清晨的湖水來了不少沙漠中的野生動物。

  有探頭探腦的狐狸,也有體型巨大的駱駝,甚至還有幾匹野狼。

  它們並不畏懼楚千尋,當然楚千尋也不畏懼它們,她甚至興致勃勃準備捉一兩隻狐狸回去,給今天的午餐加點肉。

  她住在葉裴天的城堡中,名義上是想照顧一下那位身受重傷的朋友,無奈葉裴天十分勤快,不但包辦了三餐,連整棟城堡的衛生也能輕易動用異能清理乾淨。

  導致不太好意思的楚千尋也就只能做些打打水,買買菜之類的小事。

  魔種降臨之後,星球上人類的數量銳減,高度的工業化文明一夕毀滅,整個星球的卻得到了很好的恢復,從前見不太到的野生動物,如今在野外卻很容易找到。如果不是那些隨處可見的恐怖魔物,以如今的人口數量,依靠採集捕獵生存,都不會生活得太過艱難。

  湖水的對面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一位身著鎧甲,背負長弓的年輕男人分開灌木叢鑽了出來。

  楚千尋和他面面相覷,彼此都露出了戒備的眼神。

  不遠處的高地上,站立著悄悄跟隨前來的黃沙帝王,看見陌生的敵人突然出現在楚千尋面前,他的臉色沉了下來,手掌凌空握緊。

  「這種地方怎麼會有女人,喂,你是不是那個人魔的女人?」年輕稚嫩的戰士開口說話。

  那差一點就要攻向年輕戰士的黃沙因為這一句話及時在地上打了個轉,潰散到了沙土中。

  「你這個人怎麼說話的,我是巴郎基地的村民,當然到這裡來捕獵取水。」楚千尋在廢土時代摸爬滾打了五年,練就了一身張嘴說瞎話的拿手本領,「倒是你我從沒見過,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巴朗的村民都敢到沙漠中來嗎?」年輕的男人果然一下就被楚千尋忽悠住了,開始跟著楚千尋的思路走,「這裡是人魔葉裴天的住處,你們難道不怕觸怒那位黃沙帝王嗎?」

  「我們不怕他的,你不住這裡不知道,葉裴天雖然號稱人魔,其實倒也並不胡亂殺普通人。」楚千尋彷彿放下了戒心,開始輕鬆地攀談了起來,只是那別在身後的手臂卻已經小心地握住了刀柄,「這位還時常來我們鎮上買東西,每次給的魔種都比別人多。我們住在鎮子上的人都對他習慣了。」

  「哦?真的如此嗎?我怎麼聽說那是一位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年輕的戰士撓了撓頭,「既然如此,你知道葉裴天的城堡在哪裡嗎?」

  「人魔的住處危險得很,我可不敢去。聽說那座城堡的位置時常變化,一般人很難找到。」楚千尋笑語盈盈的說話,「你一個人到沙漠中來找人魔的城堡做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4:58 PM

第十九章

  楚千尋彎腰打水,她帶來了兩個一米來高的桶,準備放在一片滑行板上拖著走。年輕的戰士沿著湖邊走過來,伸手幫她打滿了水,

  「看你這個樣子,等階很低吧,連水都打不動。」

  「我是風系,才二階。你呢?」楚千尋笑著問,一般在外人面前她習慣把等階往低了說。越讓別人不容易防備自己越好。

  「我是火系聖徒,剛剛升上八階了。」年輕的戰士挺起胸膛,因為自己已經邁入人類公認的強者的行列而自豪,忍不住炫耀了一下。

  果然,面前的這位女孩就露出了崇拜的神色,「哎呀,那您可真是了不起。我們整個基地都沒有八階的聖徒,聽說春城的城主也不過八階而已。」

  楚千尋打量著眼前的這個男人,他年輕而熱情,不是什麼高深的人,幾乎一眼就可以看透喜怒情緒。身上穿的鎧甲,靴子手套,都是由同一種類的魔物身軀製作而成,鎧甲上鑲嵌了魔種,還銘刻著精緻的花紋,以及楚千尋沒有見過的標誌。

  這很可能是一位由大型的公會或者教會組織全力培養出來的戰士。很少出門走動,因而有些缺乏社會經驗。

  甚至不用楚千尋過多的套話,他自己就已經開始述說起自己的來歷目的。

  「我叫孔浩波,是從北方的創世公會來的。」

  這位年紀和自己相近的女孩,衣著樸實,性格溫和,明明等階才二階,依舊自力更生地外出獵食,給孔浩波留下的印象很好。

  「神愛在和人魔的戰爭中敗落,遷移到了更北的地方,他們在北鎮,魔城周邊秘密進行了大量的人體實驗。這些研究所來不及遷移,裡面的許多怪物都逃離了出來,為禍人間。不少人求告到我們創世公會,會在特命我等前來調查此事。」

  「最近你還是不要單獨走出基地來得好。」二人一道離開湖邊。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我會注意的。但這和人魔葉裴天有什麼關係嗎?」

  孔浩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神愛最大的研究成果聖血,就是來至於葉裴天的血肉,但這個秘密大部分的普通百姓並不知情。

  葉裴天曾被神愛秘密關押,研究長達一年之久。

  這一次他們追查神愛遺留下來的研究所,發現了不少詭異的事件,所以盡管他的隊員們不太讚同,他還是決定來到這片沙漠,看一看那位使得神愛興起又衰落的源頭,到底是怎麼樣的存在。

  來到一座高聳沙丘下,楚千尋和孔浩波分道揚鑣。

  臨走之前楚千尋開口勸了一句,「你別在向裡走了,不久之前,春城的城主和麒麟傭兵團的團長雙雙敗在了葉裴天的手中。你這一去未必有機會出來。」

  她對這個年輕的男人並沒有什麼惡感,但對於一個執意要殺葉裴天的人,她也沒有過多的好心阻止他前去送死。

  楚千尋的身影剛剛離開,孔浩波突然就感到後背一陣寒毛聳立,一個高瘦的年輕男子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他的身後。

  他的反應十分迅速,瞬間就向後方退了十來米,一手按上了腰間的刀柄,

  「你就是人魔?我……」

  他的話還沒說完,地面的沙地裂開,把他的整個身軀吞噬下去,巨大的壓力從四面八方湧來,用力一絞,幾乎壓碎了他的五臟六腑。

  葉裴天是從屍山血海中淬煉出來的人魔,出手就是殺招。而孔浩波卻還沒有養成一言不發就殺人的習慣。

  本來孔浩波雖然等階上低於葉裴天,但也不至於一招敗落。

  但高手之爭,往往爭得就是毫釐之間的時刻。一招輸了,可能送的就是命,再沒有翻盤的機會。

  沙漠中央,一根又一根的火柱騰空而起,那綻放在天地間的紅色火焰,彷彿在開在沙漠中的一朵巨大的蓮花。

  然而這洶湧澎湃的火焰沒能持續多久,很快緩緩暗淡了火光,沙丘之上狼煙裊裊,護著人魔的沙壁散開,露出了毫髮無損的葉裴天。

  葉裴天一抬手,把骨骼碎裂的孔浩波從沙丘中提了出來,丟棄在地上。

  平日裡,來殺他的人很多,至於他要不要對這些人趕盡殺絕,全憑他那一天的心情。

  葉裴天看著腳下昏迷不醒的敵人,這小子運氣好,他今天一點不想弄髒自己的手。

  他輕輕哼了一聲,轉身向城堡走去,心中開始琢磨起今天午飯的菜色。

  「獄火紅蓮?」

  遠處的楚千尋回首望著那些幾乎接連天地的火焰。在另一個世界裡,她有一位十分仗義的摯交好友,那人的成名大招就是獄火紅蓮。

  可惜的是這個世界已經沒有那位朋友的身影,只有他創造的招式還遺留在人間。

  當時的自己和這些強者並駕齊驅,毫不落後。但此刻,自己卻只能遠離這些人的戰場,根本咩有參與的資格。

  吃午飯的時候,楚千尋終於正式和葉裴天提出告別。

  「下午,我就回去了。」楚千尋勉強笑了笑。

  午飯葉裴天做了板栗雞,用砂鍋煲得香酥可口的板栗,圓溜溜地滾在鮮嫩多汁的雞塊中,湯汁入味,鹹香可口,是楚千尋最愛吃的一道菜。葉裴天話很少,卻是一個十分心細的男人,不過短短幾日,他已經很能摸到楚千尋的口味。

  這樣一道本來令楚千尋垂涎三尺的菜餚,因為分別在即,都讓她有些提不起胃口。

  等回到春城,哪裡還找得到這樣好吃的食物?楚千尋想起自己日常吃的黑餅和豆粥,瞬間就覺得更加沮喪了。

  一雙烏黑的筷子夾著一塊醬香濃鬱的雞塊,停滯在空中猶豫了一下,最終放進了楚千尋的碗中。

  楚千尋一頓飯吃的風捲殘雲,坐在對面的人沉默著不停為她布菜。

  「春城離這裡不遠,我一定經常回來看你。」楚千尋說。

  一直沒有說話的葉裴天一下抬起頭來,雙眸微動,瀲灩有光,雙唇微分,輕輕問了一句:「真的?」

  他明明說得很輕,但不知道為什麼楚千尋的心裡卻有些難受了起來。

  她不可能一直待在這棟城堡,葉裴天大概也不會願意再去到春城,他們即便能像朋友一樣相處,但卻不方便時常見面。楚千尋用這五年的時間,學會了自私和冷漠,但現在她願意從新開始學著替他人著想,願意替這位飽受磨難的男人多考慮一些。

  「真的,我保證。」她說,「只要沒出去獵魔,我就過來找你。」

  楚千尋伸出手,和葉裴天放在餐桌上的手輕輕交握了一下。

  那雙手永遠既冰又涼,握在她溫暖的掌心,那冰涼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再沒有做出任何反應。

  楚千尋離開了這座黃沙砌成的城堡,靴子踩在沙漠上,發出細細的響聲,在身後留下長長的一串腳印。她走了很遠,終究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

  廣袤無垠的沙漠中,那座巨大的城堡顯得孤獨又渺小,城堡的大門依舊開著,這裡已經太遠,不知道城堡中的那個人是否還站在遠處凝望著她的背影。

  回到春城,熱鬧喧嘩幾乎撲面而來,楚千尋在極安靜的地方待了幾天,幾乎要被這份過於濃鬱的煙火氣息給熏了個倒仰。

  賣豆餅的老頭騎著他的小破三輪車,敲著手上的一塊金屬鐵,從筒子樓的大門外路過,用他那獨特的唱腔大聲吆喝:「豆餅嘞,賣豆餅,新出爐的豆餅,一魔種一袋囉。」

  住她樓下的「瘋婆子」正站在一樓的一戶人家口前收債,砰砰碰碰地把那戶人家的大門拍得震天響。

  楚千尋從樓道上密密麻麻掛著的濕衣服底下鑽過去,幾滴衣服上的水滴到了她的脖頸上,冰冰涼涼順著衣領鑽了進去。

  一個留著半長髮的男人穿著條褲衩背心,雙手插著兜搖搖晃晃從楚千尋對面經過,他呸掉口中叼著的牙籤,油腔滑調地說了一聲,「矮油,哪裡來的靚女,三顆魔種幹不幹?」

  高燕從後面一腳把他踹了個趔趄,開口就罵,「死癟三,千尋可是四階聖徒,你先撒泡尿你看看清楚自己吧。」

  「不願意就算了唄,我這不是一下沒認出來。」男人面對兩位四階聖徒,被踹了一腳也不敢怎麼樣,口中叨叨著走了。

  高燕拉住了楚千尋的手,向樓上走去,「千尋你這是跑哪兒去了。那天突然就跑了,幾天都不見人影。」

  二人回到楚千尋的屋子,高燕一屁股在床邊坐下,「老實交代,你這是幹啥去了?皮膚一下變得這麼好,你看連手上的傷痕都全不見了。」

  楚千尋疑惑地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因為常年上戰場,她的手上留下了各種大大小小的新舊傷疤。神奇的是,不知道什麼時候這些傷痕全不見了,雙手的肌膚光潔平整,瑩白細膩。

  這才後知後覺地發現,葉裴天在她的飲食中做了什麼手腳。

  楚千尋掏出了顆自己在戰場上得到的五階魔種,托在手心,看了半晌,抬起頭看高燕,

  「燕姐。我準備越階了,你守著我。」

  所有聖徒,一旦決定升級,等待著自己的只有兩種命運,跨入下一個等階成為更強者,或是越階失敗,將會變為食人的魔物。成為同伴們獵殺的對象。

  因為越階魔化的概率很大,大部分人在越階的過程中,會邀請自己最信賴的朋友守護。如果越階失敗,將由朋友親手砍下自己的頭顱,使得自己還有機會以人類的身份死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5:06 PM

第二十章

  高燕看著躺在床上的楚千尋,她半長的頭髮被汗水黏在了臉上,因為痛苦而蜷縮成了一團。

  在高燕的記憶中,楚千尋性子有些冷淡,行事果決,給人一種堅韌剛強的印象。

  此刻,她才發現躺在床上的這個朋友,個子並不太高,四肢甚至還帶著一種少女特有的纖細。

  和自己一樣本質裡是一個柔軟脆弱的女人,只是因為生活在這樣的亂世,才不得不給自己套上一層又一層的硬殼,使自己得以駐立在風沙中,同那些魔物的利爪相抗。

  高燕不由回想起魔種降臨之前,那時候,她的朋友很多,性格也比如今溫和。隨著天降魔種,吃人的怪物在世間橫行。那些朋友死亡,魔化,離散,背叛。

  有多少是死在魔物口中,又有幾人的頭顱是被她親手砍下?她已經記不清了。彼此的感情越深,生死離別之時受到的痛苦也越多。所以她就漸漸的學會了拒人於千里之外。

  在楚千尋白皙的脖頸上,浮起一道道恐怖猙獰的綠色紋路,那血管一樣的綠色線條在皮膚下鼓起,搏動,相互交織著向臉頰蔓延。

  她後背的肩胛骨甚至生出了蝶翼般的薄膜,透明的薄膜從衣領中鑽出來,濕漉漉地在空氣中顫抖地準備展開,那將會是一對巨大的翅膀。

  這是開始魔化的象徵,如果撐不過來,床上這位片刻之前還和自己笑著交談的朋友,就會徹底化為一隻吃人的怪物。

  高燕伸手握向了自己的劍柄,發現自己手心全是汗,黏膩得甚至握不住劍柄。

  她慌亂地在衣服上拚命擦著自己的手心,覺得自己幾乎就要哭了。

  她已經孤單了太久,這是她唯一的朋友,好不容易才交上的朋友。

  高燕一把抽出手中的長劍,她的劍既細又長,瑩瑩泛著藍光,鋒利的藍色刀刃架上了楚千尋的脖頸。

  「楚千尋,你給我醒過來,不然老娘可把你的腦袋給切下來了!」眼前的視線被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的東西模糊了,高燕抹了把臉,「你聽見沒有,死女人!我叫你醒過來!」

  在她刀鋒下白皙的脖頸一動不動。

  白皙?

  高燕擦了擦眼睛,驚喜地發現盤踞在楚千尋脖子上的綠色脈絡已經開始消退,後背鼓出來的薄膜皺巴巴地開始萎縮了起來。

  楚千尋睜開了眼睛看了她一眼,「吵……吵死了。」

  高燕一把抱住了勉強爬起身的楚千尋,「死女人,我就知道你能過這一關的。」

  楚千尋的下巴擱在高燕的肩膀上,她剛剛升級的她五感和神志分外清晰敏銳,但身體還有略微有一些使不上力氣,

  「燕姐,你是不是哭了。」

  「胡說,你想得美。誰會為了這麼點事就哭,少了你,我朋友還多得很。」

  「有朋友的感覺真是好,一個人孤孤單單地真的很無趣。」楚千尋閉上了眼睛,「我好像聽見你在哭,聽見你和……另一個人在哭。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們哭,所以我就醒了。」

  楚千尋升上五階的消息很快就在筒子樓內傳開了。

  畢竟在這樣一棟小樓內,五階,就已經算得上是略有些牌面的存在了。

  在春城裡,普通人或者那些等級低下又派不上用場的輔助系聖徒,大多混居在黑街那樣雜亂無序,生活條件惡劣的區域。

  而像是楚千尋和高燕這樣數量龐大的中低階戰士,比那些人卻又好得多,根據各自的能力,有機會在這樣磚混結構的樓房裡分到一小間獨立的空間。

  住在這個筒子樓內的,大多都是三到五階的中低階聖徒。雖然大家等階差別不大。但是眾所周知,四階是一個難越過的坎,能升到五階,也就意味著這個人將來或許有了無限的可能。在這個時候多結交一下,總是沒錯的。

  因而這兩日,不管是熟還是不熟,也算是來了幾位恭賀或是套近乎的人。就連住在樓下一向摳門的瘋婆子都手捏著一小袋餅乾上來象徵性地坐了一下。

  「千尋,你將來要是發達了,可不能忘了咱們這些一起熬過來的姐妹啊。」滿臉雀斑的瘋婆子單方面把楚千尋升級到了姐妹的位置,把那一小袋只有半個巴掌大的,過期了不知道多久的餅乾留在桌面上。

  相比之下林勝帶來的禮物就闊綽得多了,如果說曾經的這位力量系聖徒對楚千尋的態度還有些含蓄曖昧,如今得知了楚千尋也同樣升級為五階的他,已經按捺不住地表現出明晃晃的追求之意了。

  林勝出身在農村的一個經濟不太好的家庭中,黃金時代的他因為缺少文化知識,只能在城市中的建築工地依靠出賣體力勞動生活。

  他力氣大,個頭高,幹活十分勤快,拿著建築隊中頭一等的工資,收入也並不比那些坐在辦公室中的小白領差多少。但他心中總藏著一股自卑,覺得自己和這座燈紅酒綠的城市格格不入。每天從工地下來,一身土灰的他擠在公交車上,周圍那些衣著光鮮的城裡人看向他的目光似乎總帶著鄙夷和厭惡,讓他覺得難堪而侷促。

  誰知魔種突然降臨,那些高高在上的城裡人,突然一起從雲端中跌落,和他一樣滾在塵埃裡,每個人都搞得灰頭土臉。他們會的那些英文,電腦,在這個世界再也沒有作用。只能像他當初那樣,在陌生的環境中茫然無措地適應,反而是林勝這樣具有一身力氣,還會著不少手藝的男人在這個時代大受歡迎。

  他還得到了力量系的異能,黃金時代對他不屑一顧地的,城市中的那些漂亮女孩子們,也圍著他林哥林哥地叫著,放下了她們清高的模樣,對他百般討好。

  林勝覺得很滿足,他甚至不像其他人那樣想再回到過去的時代。

  當然,雖然過去這些女孩是他想都不敢想的對象,但如今他已經大不一樣,自然要好好的挑選一翻。

  人有時候就是這樣,送上門的不喜歡,得不到的卻加倍心癢難耐。樓下的小娟,人長得水靈,身材也好,無數次半夜悄悄摸進自己房間過。但林勝偏偏放不下同一支小隊裡,對他不理不睬的楚千尋。

  也許是因為楚千尋是一位女大學生,身上帶著股他曾經求而不得的知識分子的味道,在他心底總能覺得能讓這樣的女人做自己的婆娘才是最暢快的事。

  何況千尋如今是五階聖徒,掙的魔種一點不比自己少,娶了她,不僅能夠伺候自己,還能給家裡帶來多一半的收入。林勝決定一定要把這個女人拿下。

  為此,他咬牙花重金買了一袋白麵和韭菜,親手包了一盤子的水餃。雖然賣像不怎麼樣,但是這年頭,白麵和蔬菜可是稀罕物,普通人過年都未必吃得起。何況他這樣一個大男人,親手下廚煮東西,哪一個女人看了不得感動得要命?

  林勝端來了這樣的食物,自以對楚千尋十拿九穩,看著楚千尋的眼神炙熱得幾乎都不需要掩飾了。

  楚千尋看著林勝那熱情如火的模樣,感到有些吃不消。

  林勝的身材高大強壯,濃眉大眼,表面上看起來帶著股農村人特有的樸實憨厚,又是五階力量系聖徒,在這棟樓內受不少女性的歡迎,但楚千尋對他沒有什麼特殊的好感,已經不止一次明確地表達過自己拒絕的意思了。

  可是這個男人似乎看不懂別人留給他的那一分顏面,反而在這幾日死纏爛打起來。

  楚千尋也就不打算再打算給他留有餘地,她伸手攔住了門,甚至沒有讓興致勃勃的林勝進屋。

  「林哥,」楚千尋說,「無緣無故,我怎麼好接你這麼金貴的食物。心意我領了,東西還是帶回去和小娟妹子,或者其他什麼人一起吃吧。」

  「千尋你別這麼客氣,這怎麼是無緣無故呢,我這是真的為你高興。」林勝還要興致勃勃地往裡面闖。

  楚千尋把住門框的手沒有動,臉色已經放下來了。

  林勝這才明白了楚千尋是真正在拒絕他,而不是他以為的女孩子的那些嬌羞或者欲擒故縱的手段。

  「千尋,你這是什麼意思?」林勝急了,「你是不是聽了什麼閒話,我和小娟沒什麼,我只對……」

  「林勝,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楚千尋把話挑明了,「我對你沒有意思,至於你對什麼人感興趣,那也和我沒有關係。」

  林勝整張臉一瞬間漲紅了,他端著那一盆水餃,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周圍的說話聲很雜,似乎還有人在笑。聽到他耳朵裡,就覺得整圈樓道的人都在對著他指指點點,看著他的笑話。這幾年受人尊敬的日子在這一刻都消失了,他彷彿回到了魔種降臨之前那個被別人鄙視的年代。

  林勝的肌膚曬得很黑,小平頭,一口大白牙,笑起來的時候帶著點憨厚的模樣,但沉下臉的時候,那油亮的肌膚抖動起來,就透著股深藏在心底的戾氣。

  他突然一把握住楚千尋的手腕,把楚千尋推進屋子中,反手砰一聲關上了門。

  林勝是力量系聖徒,他知道這個女人在力氣上遠遠不如他。

  「臭婊子,你要是對我沒意思,平日裡幹嘛總笑嘻嘻地對我說話,把爺的胃口釣上來了,又想假裝清高把爺甩著玩。」

  筒子樓裡裡外外悄悄看著這場熱鬧的人可不少。有些人搖了搖頭關上門,有的人卻興致勃勃豎著耳朵聽屋子裡的動靜。

  「還是給林勝這小子進去了啊。看來這小子今天豔福不淺。」

  「女人嘛,都是要裝一裝的。」

  「對女人就是要用打,兩耳光下去,就服服貼貼的只知道哭了。」

  幾個猥瑣的男人盯著那扇薄薄的木門議論起來。他們甚至遐想起門內的光景。

  砰地一聲巨響,門扇被巨大的氣流沖開,碎裂的木屑連同那幾個黏糊糊的水餃一起砸到了這幾個男人身上。

  林勝一臉鐵青一步步倒退著從屋內出來,他的額頭和手臂被割開了數個血口,細細的血流糊了半邊面孔。

  楚千尋一手握著刀,一手捲著細細的風刃,站在敞開的屋門口。

  四階的時候,她對風的理解,一直是操縱盡可能多,盡可能大的風壓向敵人進攻。突破了四階之後,她對空氣流動的掌握突然就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她開始能夠更精準地掌握空氣的流動,壓縮小範圍內的空氣達到極致,以同時形成細小而靈動的無數風刃,令敵人防不勝防。

  初次領教到這招的林勝一時不備,立刻就吃了虧。

  「難得我升上五階,既然林哥想和我練練,那我們就在這裡練練。」

  楚千尋的聲音很平淡,但林勝知道她的殺意不淡,只要他有所舉動,這個一招就在他身上見紅的女人,沒準真的會切下他的腦袋。

  當男女在體力上力量懸殊的時候,男人往往會在女性面前表現出強勢,霸道,或是英勇無畏的模樣。

  但在能力相當的情況時,這些人未必就能如他們想像中那樣比女性更勇敢而不計生死。

  那幾個剛剛討論著女人不打不服的男人,捂著被砸腫了的腦袋,一聲不敢吭地縮進了自己的屋子中。

  林勝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最終還是沒有勇氣和楚千尋動手。只得強忍著怒火灰溜溜的離開了。

  高燕聽說了這件事回來的時候,楚千尋已經找了一塊新的門板在安裝自己的房門。

  「既然和林勝鬧僵了,明日的外勤你可得小心點,畢竟一個戰隊的,擔心這個小人在背後給你下絆子。」高燕幫忙楚千尋扶著門板。

  「知道了。」楚千尋頭也不抬的安裝螺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6:47 PM

第二十一章

  從天而降的魔種,毀滅了人類千年來的文明,同時也正在改變著這個星球上的一切。

  人們逐漸發現,伴隨著每一隻魔物的死去,以魔物的巨大身軀倒下之處為圓心,方圓數公里內的所有植物和微生物都彷彿得到了滋養一般,開始展現出蓬勃旺盛的生命力,以異常的姿態迅速茂密生長起來。

  時至今日,經過多年人魔之間的反復戰爭,黃金時代人類大規模修築在星球上的城市,道路,房屋等建築物已經大部分被生命力旺盛的植物所掩埋。如今不過偶爾能看見茂盛的林木中露出一星半點鏽跡斑斑的身影,證明了人類曾經的輝煌。

  但想要在這片肥沃的土地上採集和種植,卻並不是容易的事情。

  離開防禦堅固的基地,荒野之外四處游動的魔物會追尋著人類的氣味而來。種植和捕獵變得十分危險。

  在緊鄰基地的金色稻田中,無數的農夫緊鑼密鼓地搶收著豐收的糧食。

  盡管缺乏精心照顧,但只要春耕播種之後豐收基本都是必然的,最大的困難反而是收成並且運輸回基地的這個過程。

  因為汽油的緊缺,機械化的農業設備已經沒辦法使用。但收割的速度依舊快捷且迅速,一些身具植物系異能的聖徒,站在稻田中間,抬起手臂,大片大片金色的稻穗在異能的驅動下齊齊倒伏。

  除了普通人,不少低階的速度系和力量系的聖徒們,也在這個時候加入了搶收的過程。

  田野四面巡視著身著鎧甲手持武器的戰鬥系聖徒們,以防備著隨時有可能被人類吸引過來的魔物。

  幾乎春城內的每一支傭兵團隊在這個季節都會接到防禦和護送秋收的任務,楚千尋所在的紅狼兵團也不例外。

  楚千尋和高燕坐在田埂邊一處矮矮的屋頂上,秋風拂過二人的臉頰,吹起她們的鬢髮,吹入了無邊的稻田中,掀起層層麥浪。

  她們當做椅子坐在身下的,是一個鏽紅色的屋頂,這棟建築已經基本整體被泥土掩埋,地面上只露出了這矮矮的一點鏽跡斑斑的屋頂,屋頂上留有半個髒兮兮的黃色字。彷彿在完全消失殆盡之前,掙扎著告訴世人,他們腳下的這片土地,曾經是高速公路上的一個服務區。

  放眼望去,一片金燦燦的稻田中,突兀矗立著數棟這樣只剩下頂樓的建築,那些曾經高懸在道路上的指示牌,如今半埋進了土地中,依稀還看得見上面寫著黃金時代的城市名稱和公里數。

  楚千尋看著就在腳前不遠的一塊藍色路牌發愣,那塊沾滿泥土的路牌右邊寫著北鎮,左邊寫著巴朗。

  巴朗。

  楚千尋的心思被這兩個字挑起,思緒順著無邊的稻田,越過那邊陲小鎮巴朗,進入那廣袤無垠的沙漠。

  在那荒漠的中心,孤零零的城堡內,有著一個孤獨又寂寞,深深被世人所畏懼的人。

  那個人終日枯坐在狹小的房間內,低垂著眉眼,與書卷為伴。

  楚千尋發覺在自己荒廢已久的心田上,不合時宜地鑽出了一枝小小的嫩芽,在這蕭瑟的秋風中掙扎著破土而出,想要開出朵粉色的花來。

  「千尋,你看那邊。」高燕的聲音打斷的楚千尋。

  楚千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林勝坐在不遠處的角落,他那張臉扭曲著,看向楚千尋的目光充滿了怨恨。像他這樣曾經過於自卑,又驟然受人追捧的男人,更加不能忍受挫折,幾乎把被楚千尋當眾拒絕的那件事,當做了人生一大恥辱,梗在心中不肯忘懷。

  「你看他的眼神,像是要把你吃了一樣。這種男人的氣量特別小,你一定要小心。」高燕靠近楚千尋的耳邊,「如果他在戰鬥的時候使小動作,你也不要手軟。我幫你。」

  楚千尋冷冷哼了一聲。

  在法制時代,年輕的女孩們遇到這種騷擾有可能一籌莫展。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不論性別,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運用武力解決問題。如果這個人心懷不軌,楚千尋也不打算對一個向自己釋放出恨意的人手軟。

  她們所在小隊的隊長王大志走了過來,王大志看了一眼楚千尋和林勝,把林勝拉了起來,單獨叫到一邊。

  「勝子,紅狼的規則你不知道嗎?外面你想要什麼女人沒人管你,團隊裡的姑娘不能碰。」王大志的臉色不太好。

  林勝把臉撇到一邊,鼻子裡輕輕發出嗤的一聲。顯然沒有把王大志的話聽進去。

  紅狼在春城,算是一支規模不太大的中型傭兵團隊,紅狼的團長韓傲是一位七階聖徒,兵團內的小隊伍有七八支。小隊長多由五六階的聖徒擔任。王大志的等階只在五階後期,有點壓不住小隊裡的成員,特別是林勝等幾個已經到了五階初期的成員。

  「你如果一定要這樣,我只能和團長申請把你調到別的隊伍。」王大志徹底生氣了。

  獵魔本就是刀口上舔血的行為,團隊之間的配合十分重要,一個不慎,丟的可不止一兩個人的性命。林勝和楚千尋之間鬧出來的事讓他這個隊長十分惱怒。

  林勝這才低下頭,勉強回答了一句,「知道了,我以後不招惹她就是。」

  忙碌的農夫們在田埂中彎著腰,手腳麻利地把收割下來的稻穗捆紮起來,堆上等候在田邊的一輛輛馬車上。

  這些大部分都是普通人,平日裡三餐不飽,餓得面黃肌瘦,但勞作了一天的他們,沒有一個敢放慢動作。他們在和時間賽跑,野外,隨時都有可能出現恐怖的魔物,即便有這些聖徒的護衛,作為防禦能力低下的普通人,依舊會在戰鬥中輕易的死亡。

  「應該可以回去了。今天還算是順利。」

  看著已經進入尾聲的收割工作,高燕略微鬆了一口氣,她甚至已經看見遠處其它小隊的隊長向著這裡傳遞過來收隊的手勢。

  山的那一邊突然轟了一聲,數道示警的煙花彈伴隨著警戒人員刺耳的慘叫聲,交錯升起劃破天空的晚霞。

  一張巨大的臉從山壁後轉了出來,

  那是一張漂亮而完美的人類女性形態的面孔,巨大又毫無表情,居高臨下地從山壁後方望過來。

  它那漂亮到詭異的面孔歪了一下,鮮紅的嘴巴正不住咀嚼著。

  那個腦袋之下沒有身軀,無數細長的管道一般的頭髮垂落在地上,那些管道末端攀附著土地山崖上蠕動,速度卻是意想不到地敏捷。

  紅狼的團長韓傲拉下頭盔的面罩,率先衝上前去。

  「一二隊,跟我上!其他人守好!」

  魔物密集的頭髮紮入了土地中,跨過一段地面,突然從攻擊隊員腳下的土地激射而出。

  當即就有戰士躲避不及,被串在了那些鋼鐵一般的黑色管道上,汪汪鮮血從山坡上一路蜿蜒流下,滲入金黃色的田地中。

  殘陽如血,風吹麥浪,豐收的田野中,戰士們和巨大的魔物生死相搏地的靜激起了漫天草葉。

  躲避不及的普通農夫被魔物的利器穿刺,甚至被聖徒們的異能波及慘死在道路兩側,人群慌亂地騷動起來,但很快就恢復了秩序,開始迅速避開戰場撤離。

  楚千尋和高燕等人緊張地護著車隊和非戰鬥系的人員向著後方撤退。人群拉著馬匹,推著車輛,跟著車拚命地跑,這是過冬的糧食,除非萬不得已,是絕對不捨得隨意丟棄的。

  路邊的叢林中,草木一陣搖動。

  昏暗地林木間隙中,緩緩露出現了一張血紅色的面孔。

  一隻血紅色的魔物從森林中出現,這隻魔物四肢爬行,渾身沒有肌膚,額頭上伸出一支又尖又長的利角。

  這是眾多魔物中被人們熟知的游蕩者,它身材不大,攻擊和防禦都不算特別高,唯獨有著令人膽戰心驚的速度。

  「頭上有角,五階了,速度非常快,大家小心!普通人全部後退。」隊長的話還沒喊完,那隻五階游蕩者的身影晃動了一下,在原地留下殘影,而真身已經出現在了林勝面前。

  林勝大喝一聲,舉起手中的盾牌,巨大的衝力砰一聲撞上了他的盾牌。

  他是力量系異能者,這個衝擊雖然因為游蕩者的速度而顯得巨大,但他依舊勉強撐得住。就在這時,這個男人的餘光瞥到了楚千尋,他的心思一動,心底深處湧上了一股惡毒的想法。手就向一側偏了偏,游蕩者的利角在巨大衝力下順著盾牌滑過去,向著林勝後方不遠的楚千尋衝去。

  即便同是五階,但楚千尋的速度遠遠跟不上以速度著稱的游蕩者,在這麼短的距離和時間內,她只能勉強偏轉身體,避開迎面而來的攻擊。

  但她的身後是高燕,如果她躲開了,四階的高燕無論如何也躲不開。

  楚千尋猶豫了一瞬間,這一瞬間就已經來不及了,她幾乎是眼睜睜地看著那隻血紅色的利角刺穿了她的肌膚,穿透了她的腹部,在高燕的驚呼聲中把她甩到了空中。

  楚千尋被甩落在地上,她一手摀住腹部,勉強穩住身形。她已經竭盡全力在最後時刻避開致命的要害,但身體內巨痛襲來,她清晰地感到灼熱的液體從指縫間大量流出。

  她強忍著疼痛,緊皺著眉頭,抬起手臂,一股颶風憑空捲起,將那隻在隊員們密集攻擊下依舊魅影般游動的游蕩者掀翻在地。

  高燕的重力異能配合著及時壓下,把來不及起身的魔物壓倒在地面。颶風和重力同時死死控制住倒地的魔物,任憑它的四肢拚命掙扎,也一時無法掙起身來。

  一道細小的風刃發出銳利的聲響,在空中一閃,準確無誤地切開了魔物的後脖頸,露出了一點綠瑩瑩的顏色,那是魔種所在的位置。

  「好!壓制住它,我來取魔種。」魔物附近的林勝喜出望外。

  按照獵魔的規則,所得的魔種和魔軀,會分配給戰鬥中出力的隊員。而最終取得魔種的那位,不僅能夠分得較高的比重,甚至還有優先挑選的資格。對五階的林勝來說,他最需要的正是五階魔種,這隻瀕死的魔物竟然恰巧落在他的腳邊,真是天賜良機。

  林勝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向著魔物的脖頸抓去。

  就在他的手即將觸到魔物,嘴角已經開始露出笑容的時候。一直壓制魔物的重力場突然消失。

  血紅色的魔物一躍而起。

  眾人的眼睛一花,再次看清楚的時候,魔物的長角已經穿透了林勝的心臟,把他釘在了一棵粗大的樹幹上。

  林勝的眼睛眨了眨,不可置信地看著近在眼前可怖的魔物,他又抬起頭,看著遠處被高燕扶著起身的楚千尋。

  他心中充滿害怕和慌亂。

  在臨死前的一刻,人生中過往的種種畫面從眼前閃過,在工地上幹活,雖然髒一點累一點,但是日子過得很充實而安穩。工友的女兒小翠對他很好,那女孩臉蛋紅撲撲的,看著他的眼神總帶著一股仰慕和欣喜,不像眼前的這個女人,看著自己的眼神冷冰冰的,沒有一絲溫度。

  ……

  伴隨著兩隻魔物的轟然倒下,十幾位戰士和普通人的性命也永遠地留在這裡。

  沒有時間悲傷,甚至來不及為他們收斂屍體,所有的人迅速收拾好染著血的稻穗,把用性命換來的糧食,帶回了春城。而那些在戰場上死去的生命,他們被遺留在荒野肥沃的土地上,同魔物的身軀一起回歸到大自然的生息循環中去。

  林勝死了,楚千尋也傷得不輕。經過治療,依舊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

  過於忙碌的時候,人們一般沒心思悲春傷秋。但一旦閒暇下來,特別是在床上一躺大半個月,心思就免不了左右浮動。

  有時候在夜裡,看著掛在天空的明月,楚千尋會想起沙漠中所見的月夜。

  也許是因為葉裴天怕黑,那個城堡內每一間房間的窗子都開得特別大,躺在屋子中睡覺,可以清晰地看見夜晚大漠中的漫天星斗。

  不知道那個人此刻在做些什麼,楚千尋會時常忍不住這樣想,他是不是還是徹夜不眠,坐在那間狹小的房間內,借著燈火讀書。

  自己沒能守約前去看望他,他有沒有因此生氣。

  經過了這些時日,楚千尋幾乎可以確定,她所夢見的那個世界,絕對在某一個地方真實存在著。高燕刻薄冷漠的外貌下深藏的溫柔,江小傑出手成冰的招式,葉裴天惡名之下的柔軟,特別是他那個幾乎一模一樣的廚藝。絕不可能只是夢境中的一種巧合。

  但不管在那個夢中的楚千尋和葉裴天有多麼親密的關係,在這裡,他們依舊只是兩個陌生人。他是一位聲威赫赫的九階大佬,獨居在荒漠的城堡中。如果自己向他靠近,注定只能成為一朵被守護在城堡中的菟絲花。

  楚千尋認清了現實,在心中嘆了口氣,伸手把心田上剛剛萌生出來的嫩芽掐了下來,珍惜地摸了摸,讓它隨風散去了。

  晨曦從窗口透進來的時候,高燕提著一個食盒,推開門走進來。

  「快看,我今天給你帶了什麼?」

  她獻寶一樣打開蓋子,端出了兩碟小菜,倒出兩碗稀得可以照見人影的白粥。

  一小碟用鹽抓過的拍黃瓜,和一碟煎得發黑的雞蛋餅。

  「怎麼樣,稀罕吧,白粥,黃瓜和雞蛋。快趁熱吃。」高燕給楚千尋分了一雙筷子,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

  這幾樣東西確實稀罕,楚千尋一下來了興致,坐起身來,夾了一筷子拍黃瓜送進口中。

  「啊,好鹹。」楚千尋抱怨,「這也太鹹了。」

  本著不能浪費的原則,她囫圇吞嚥下去,連喝了幾大口清粥。

  「你怎麼回事?這麼好的東西你還抱怨?」高燕不幹了。

  她自己舉筷吃了一口,差點沒呸出來,「確實鹹了點。我這不是想著難得有蔬菜,做鹹一點能多吃幾頓嘛。」

  楚千尋慢悠悠地喝著粥,有一口沒一口地配著鹹得要死的拍黃瓜和糊了的煎蛋,腦海中想起了那個黃沙砌成的餐桌。

  那人端上來的菜色總是既鮮香又可口,鹹辣適中,完全像是就著自己的口味做的。

  那端菜的手指白皙又漂亮。端菜的人也好看。

  做菜的時候他背對著自己站在灶台前面,一雙腿修長而筆直,微微低著頭,細軟而捲曲的頭髮晃動著,露出光潔而漂亮的後脖頸。

  楚千尋剛剛掐死了的心田上,噗呲噗呲地又鑽出了四五枝嫩嫩的小芽,不知死活地在風中招搖起來。

  中午高燕再上來的時候,楚千尋就不見了,桌子上壓了張紙條,

  「離開幾日,勿念。」

  楚千尋的傷勢沒有痊癒,不敢大意,跟著從春城出發的商隊來到巴朗,又從巴朗進入沙漠。

  到達那座黃沙城堡的時候,正好是傍晚時分。

  荒漠的地平線上橙紅的夕陽緩緩下沉,斜陽晚照,就連空氣中都浮動著一層橙色的光輝。

  楚千尋伸手敲了敲城堡的大門,心臟忍不住雀躍地跳動,屏住呼吸,聽了半天,城堡內卻毫無動靜。

  她又敲了敲,伸手在門上推了一把,門沒有上鎖,吱呀一聲慢悠悠地開了。

  大廳內有些昏暗,細細的塵埃在斜斜照進來的光束中上下飛舞。

  葉裴天坐在那淡淡陽光中看著她,把楚千尋嚇了一跳。

  楚千尋離開的時候,他就是坐在這個位置。

  如今前後接近一個月過去了,如果不是他更換了衣物,楚千尋幾乎就要懷疑他都沒有離開過那個位置半步。

  葉裴天容色憔悴,眼下沉澱著濃濃的黑色素,盯著楚千尋的目光說充滿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楚千尋走了進去,正要開口說話。

  葉裴天突然就把視線移開了,死死盯著左下角的地面。

  隨後乾澀嘶啞的聲音響起,「你走。離開這裡。」

  「怎麼了?」楚千尋有些愣住了。

  葉裴天不看她,蹙起眉頭,閉上了眼,

  楚千尋心裡有些難受,但她已經不是那種青春期盲目衝動而情緒化的女孩,她不想因為賭氣或者沒解釋清楚等原因,造成本來相處融洽的兩個人之間的誤會。

  「你先冷靜一下,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我沒能按照約定來看你,是因為我在戰鬥中受了傷,不得不修養了半個月。」她盡量語氣溫和地解釋。

  葉裴天聽到這裡,猛的抬起頭,他眸色波動,微抬了一下手,似乎想說點什麼。

  但隨後他又緩緩垂下睫毛,放下了手,「走吧,立刻離開,再也別來我這裡。」他說

  楚千尋向前走了兩步,她不明白為什麼。

  葉裴天抬起目光,眼眶中透著一股赤紅,一瞬間那個溫柔的男孩子就像是名副其實的嗜血魔王。

  「離開這裡,再前進半步,我……」他幾乎是咬著牙說話,暴戾的殺意幾乎充斥了整個逐漸昏暗的大廳。

  楚千尋不明白為什麼,但她明確了葉裴天要她離開的意思。她沉默了半晌,最終轉過身體,離開了這裡。

  一步步踩在冰涼的沙粒中,楚千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覺得那裡既酸澀又難過,被游蕩者洞穿了腹部的時候,身體似乎都沒有這麼不舒服。

  不應該的,只是一個男人而已。什麼難事都經歷過了,還能在乎這麼點小事嗎?她對自己說。

  地平線上,夕陽的光輝在慢慢消失,那裡漸漸起了一股異樣的煙塵,有著大批人馬從四面接近之時,才會能夠揚起這樣的陣仗。

  楚千尋的身後響起急促的腳步聲,她轉過頭,葉裴天從城堡內一路飛奔出來,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臂。

  「來不及了,你跟我來。」那個男人似乎又沮喪又難過。

  楚千尋就這樣不明所以地被葉裴天一路拉著跑回城堡。

  二人回到城堡的大廳,來不及喘口氣,葉裴天抬手一揚,城堡的大門砰一聲關上了。

  城堡的內部沙粒簌簌滾動,一道道黃沙砌成的牆體,在所有的門窗處同時升起。隨著所有的通風口被封住,大廳內的光線迅速地黑下來。

  地面開始緩緩搖動,整座城堡都在下陷。

  山搖地動,天翻地覆,葉裴天的目光只是死死看著眼前的楚千尋。

  這一刻楚千尋突然就讀懂了,讀懂了他眼中的不捨和悲哀。

  「是不是有敵人來了,你要做什麼?」她拉住了葉裴天的胳膊。

  高高的窗戶最後一絲光線即將消失。

  葉裴天從懷中掏出了一盞小夜燈,撥亮了。他把楚千尋的手拉下來,小心地把那盞燈放在了楚千尋的手中。

  他低垂的目光流連在那盞廉價的塑料小燈上片刻,抬手一揚,牆面上砂礫分開,他從中穿了出去。

  楚千尋向前追了兩步,牆上的縫隙在她眼前迅速合攏。

  腳下的大地搖晃地越發劇烈起來,甚至產生了一種失重感。楚千尋知道自己在隨著整棟城堡深埋進地底。

  不知下沉了多久,一切從歸寂靜,她只能聽見頭頂的大地傳來隱隱約約的響動聲。

  在那裡,正發生著一場激烈的殊死搏鬥。

  但她所在的整棟城堡寂靜而安穩,漆黑無光,所有的門窗被黃沙封閉,這裡是地底深處,空氣也不能支撐很久。

  楚千尋手中托著那盞微微亮著的小燈,摸著牆壁向前走去。

  眼前的牆壁出現了一個圓形的小孔,那小孔越變越大,逐漸成為一個可供一人勉強穿行的隧道,隧道向著前方無盡的黑暗延伸。

  楚千尋知道這是葉裴天的意思,他是叫自己沿著這條隧道走。

  那個人在地面上同眾多的敵人交戰,卻還分著心,讓自己逃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6:54 PM

第二十二章

  月夜之下,葉裴天獨自站在空闊的沙漠上。

  冷風拂過,帶起薄薄一層銀沙,如同波濤一般,在連綿起伏的沙丘上蕩漾遠去,發出一種大漠中獨有的鳴響。

  無數身著鎧甲,手持武器的聖徒,把他包圍在一個巨大的圓圈中心。

  那些高階魔軀精心打造出來的武器,在月光下隱隱反射著各種顏色的亮光,強大而冰冷。

  但它們的主人此刻卻不像它們一般冷靜鎮定。

  這些人數眾多的圍攻者,不得不承認自己面對眼前這唯一的敵人的時候,心裡依舊充滿了緊張和畏懼。

  葉裴天一直獨自居住在這片沙漠中心,但他那座黃沙砌成的城堡在無邊的沙漠中時隱時現,位置時時變換,琢磨不定,很難組織起有效的圍剿。只有這一次,不知為什麼,不僅那座城堡在同一個位置駐立不動了一整個月時間,就連葉裴天本人都沒有在他們圍攻的時候遁走,而被他們堵了個正著,省卻了他們撒網搜尋的麻煩。

  一位身材魁梧的虯髯大漢越眾而出,

  「葉裴天,你這個殺人如麻的魔鬼,今日我王偉就要為春城桓城主和眾多死在你手上的兄弟討一個公道。」

  王偉是春城獵豹傭兵團的團長,桓聖傑死了之後,他的心思浮動,想要爭一爭這城主的位置。因而此刻,他頂著壓力第一個站出來挑釁人魔葉裴天,一席話說得大義凜然,威風凜凜,同行的隊友們都配合著喝了一聲彩。

  王偉挺著胸膛,看上去即便在面對恐怖的人魔之時也依舊英勇無畏,事實上他一說完話,就繃緊了身體,全力以赴地戒備著,握著巨大盾牌的手心甚至微微在出汗。

  他嚥了一下口水,準備隨時迎接葉裴天的攻擊。

  誰知獨自一人站在包圍圈中心的葉裴天卻毫無反應,他的神色既不像畏懼,也沒有憤怒,而是微微側著頭,視線落在空無一物的沙地上,彷彿在專注思考著什麼,一點都沒有把自己當前的狀況放在眼前。

  ……

  楚千尋爬行在一條細長而黑暗的隧道中。

  這裡是地底深處,小夜燈照亮了她身邊一小塊範圍內的景象,她的身後是一路走過漆黑的隧道,身前的道路是堵死的,手掌觸及到眼前的土壁,土壁上帶著點濕潤,微微有些冰涼。

  隨著她向前爬行,眼前的土壁一路後退,為她開拓出前方的道路。

  楚千尋行動得很快,她只希望盡快到達地面,能夠看一看上面的情形,然而那條隧道卻只是不斷地向著前方延伸,不知延伸了多久,才終於改變方向開始向上傾斜。

  直到隧道內空氣不流通造成的氣悶感已經越來越明顯的時候,周圍的沙壁終於變得鬆軟了起來。

  前方出現了一片亮光,隧道通了。

  楚千尋從沙洞中鑽了出來,眼前是無盡的沙丘和漫天的星斗,沒有任何人,也沒有城堡。她知道自己離開葉裴天所在的位置已經很遠了。

  身後的天空亮起一道又一道的光,傳來異能巨大而沉悶的轟鳴聲。

  楚千尋迅速爬上了附近最高的一座沙丘,舉目眺望,她這才知道葉裴天把她送出了多遠。

  在不久之前那座城堡所在的位置上空,黑壓壓的雷在空中翻滾,銀蛇般的閃電不時從雲中劈下。地面上燃燒起一道道接連天地的火柱,火光幾乎映紅了那整片沙丘。

  期中交織閃爍著無數各種形態的異能光芒,更有一隻巨大的銀色眼睛圖騰,高懸在戰場邊緣。

  楚千尋趴在沙丘頂上,默默地看著那轟轟烈烈的戰場,一動也沒有動。她做不了任何事,只能趴在這裡,忍耐著,等著戰鬥的結束,等一個自己不能左右的最終結果。

  楚千尋第一次在心底開始怨恨起自己的弱小和無能。

  ……

  葉裴天終於倒在了沙丘上,輪番圍攻他的敵人們在那一刻幾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們已經戰鬥到幾近麻木,天知道他們為了這一刻,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死了多少人,又有多少人在暴虐的黃沙中身負重傷。

  事實上在葉裴天倒下之前,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心中產生一份恐懼,對於眼前的這個敵人似乎永遠也不會倒下的驚恐。

  那殘缺了的肉體彷彿鋼鐵澆築地一般,就那樣一直站立著漫天黃沙中,無論怎樣鮮血淋漓,似乎都不能給他帶來一絲痛苦和軟弱。

  王偉把提在手上的半塊盾牌狠狠砸進沙地裡,這是他傾盡所有打造的高階防禦武器,卻在這一戰中損壞。

  他隊中的兄弟死傷大半,甚至連自己都負了不輕的傷。王偉心中恨極,大步上前,一腳將葉裴天的頭踩進沙地裡。

  他彎下腰,看著被他踩在腳下的人,臉上的橫肉抑制不住地抖動起來,「為了抓你一個,填了我如此多兄弟的性命。如今你落到了我的手中,爺爺總有辦法讓你後悔投胎做了人。」

  「抬起你的腳。」一道清冷的聲音傳來。

  說話的男人不像王偉這樣身材魁梧粗壯,反而有些斯文柔弱的模樣。

  他帶著一副眼鏡,身後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兩位防禦性戰士。

  他們從人群後走了過來,所有的人都迅速恭敬地讓出一條道。

  此人正是麒麟傭兵團的團長辛自明,九階的精神系聖徒。

  九階,是如今已知的人類聖徒等階中最高的存在,達到這個階段的人鳳毛麟角,少之又少。即便是王偉也不敢違抗這位的意思,他收斂起張狂的態度,微微彎下脊背說話,

  「辛團長,我這不是太氣憤了嗎?您看,為了這鬼東西我們死了這麼多兄弟,要不是有您來主持大局,今日還不知道能不能拿下他。」

  「他這樣強大的男人,你可以傷他,但不能折侮他。」辛自明冷淡地說。

  這話聽到王偉耳中,他在心底不屑地嘲笑一聲,辛自明本身就是一個毫無原則的人,折磨起對手來是出了名的心黑手狠。想不到他也好意思裝模作樣地說出這樣冠冕堂皇的話來。王偉在心中敲響了警鐘,覺得辛自明這是為了搶奪葉裴天在惺惺作態。

  辛自明看著躺在沙地上受傷的野獸。

  這個身受重傷的男人半埋在黃沙中,眼睛微微睜著看著眼前的沙粒,一動不動,毫無表情,似乎對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毫不在乎。他的身軀下正洇出大量的血液將成片的沙地染紅。

  辛自明身後走出一位麒麟的成員,那人手中提著一個不知用什麼材料製作成的黑色項圈,恭敬地請示:「團副?」

  麒麟的隊員一向都稱呼辛自明為團副,因而外界一直有一個傳言,認為麒麟的內部還有一位從不出現在世人面前的正團長,只是從未有人見過這位團長的廬山真面目。

  辛自明點點頭:「鎖起來。」

  那人蹲到了葉裴天的身邊,將啞黑色的項圈套在了葉裴天的脖頸上,隨著一連串細微的機關響動聲,那個毫無光澤的黑色項圈,主動調整大小,紋絲合縫地鎖住葉裴天的脖頸。

  「這是我親自設計的鐐銬,用的是偶然得到的一小節十階魔物的魔軀淬煉,戴著它一旦你使用異能,或是你企圖外力破壞,它的內圈都會彈出數條鋒利的長刺,瞬間就能取你性命。」辛自明說。

  躺在地上的那個男人毫不抵抗,幾乎是任憑他人擺布,給自己要害之處鎖上鐐銬。

  辛自明沉默了片刻,蹲下身,「你曾經對我手下留情,但我卻不可能放你走。只要你不再抵抗,我可以保證,不會讓你痛苦,也絕不讓別人折辱於你。」

  葉裴天毫無反應,也不知道對他的話聽見了沒有。

  辛自明不再搭理他,站起身來,做了個手勢,「給他包紮一下,帶走。」

  兩位治癒系的聖徒走上前來,簡單處理了一下葉裴天的傷口,抬過一架擔架,就要把人架上去。

  「辛團長,這和說好的可不一樣啊?」王偉攔住了那些人的動作。

  準備離開的辛自明停下了腳步。

  「辛團長,你這就有點不地道了吧?」王偉眯著眼睛,露出是笑非笑的笑容,「咱們出發前可是說好的,好處大家均分,您這意思,難道是想要獨吞嗎?」

  在他身邊周圍一圈其它傭兵團的團長開始點頭附和他的話。在巨大的誘惑面前,即便得罪了麒麟的團長他們也顧不得了。

  辛自明推了推眼鏡,冷笑了一下,「怎麼,我就是要獨吞了,你還想在這裡和我們麒麟再幹一場?」

  王偉臉色很難看,在剛剛的大戰中,因為辛自明是精神系聖徒,一直帶著團隊站在戰場的遠方。麒麟的隊員幾乎沒有受到什麼嚴重的損傷。反觀他們這些一起到來的春城傭兵團隊,傷亡慘重,異能消耗巨大。

  辛自明那無孔不入的精神控制能力,實在令人膽戰心驚,即便是集合眾人之力,他也沒有什麼把握。何況這些人中,又有哪一個不是心中打著自己的小小算盤呢。

  王偉死死盯著地上的葉裴天,臉色一陣青一陣白,放棄葉裴天是不可能的,但是叫他和麒麟拼一場,確實也毫無勝算。

  就在這時,他看見葉裴天的雙唇微微動了一下,依稀聽見他說了一句:「用不著搶,人人都有份。」

  隨後套在那個恐怖的男人脖頸上的黑色項圈突然就激發了,尖銳的長刺刺穿了他的脖頸,鮮血從那蒼白的脖頸湧出來。

  大地開始劇烈晃動,整個沙丘彷彿被顛倒傾覆,一時昏天暗地,飛沙走石,腳下的沙丘裂開了一道無底深淵,一口將停留其上的所有人吞嚥下去。

  王偉施展異能,拚命想從不斷下陷的沙丘中掙脫出去,但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雙腿被一股凝固的流沙死死纏住,那本應柔軟的黃沙就像一雙鐵鉗,緊緊鉗住他的雙腿,將他一路拉進深淵。

  他的周圍一片鬼哭狼嚎,無數的同伴哀嚎著,向著天空掙扎伸出雙臂,絕望地同他一道沉沒入黃沙地獄。

  被黃沙徹底湮沒之前,他看見了葉裴天就在他身邊不遠之處,那個製造了這一切的恐怖魔王,凝望著天空著的明月,帶著無數被他抓獲的生靈,陪著他一道沉入地獄的深淵。

  飛沙走石中,辛自明身邊一位隊員,後背張開一雙鷹翼,及時抓住了辛自明和自己的另一位同伴,拼盡全力向高空飛去。

  而他的另外一位同伴抬手張開了透明的球形結界,擋住鋪天蓋地砸下的黃沙。

  不知過了多久。這地獄般的景象才緩緩終結。

  沙漠再度恢復了平靜,光潔圓滑的沙丘上銀白的沙粒依舊在月色下緩緩流動。似乎它並不曾剛剛吞噬了眾多的生命。

  辛自明在同伴的攜帶下從空中緩緩降下。

  沙丘的邊緣,一些劫後餘生的倖存者們小心翼翼匯聚了過來。

  「團……團副。」辛自明的同伴雙腿發軟,驚魂未定地清點了一下身邊的人數,「幸好我們的人都離得遠,基本都逃出來了。」

  「我們要不要挖下去,葉裴天也埋在下面。」

  辛自明摘下了被沙塵糊住的眼鏡,「不是幸好,是人家留了手。」

  他戴上擦乾淨的眼鏡,看了眼那片死寂的沙丘,率先轉身離開,

  「走吧,以後葉裴天的事,我們麒麟不再參合。」

  ……

  楚千尋躲在遠處等了很久,沙漠中的天突然灰暗了,即便在如此遠的距離,漫天飛舞的黃沙依舊吹得她睜不開眼,

  她忍著心中的焦慮,一直等到一切天翻地覆的動靜安靜下來,才悄悄靠近那片戰場邊緣。

  那個在大戰中徹底變換了地貌的沙丘上,匯聚了一些人,那些人正在拚命挖尋著什麼,他們從沙堆中挖出了一具又一具的屍體,辨認之後,都棄之不顧。

  楚千尋知道,能讓這些人如此瘋狂趨之若鶩的東西只有一個,但很顯然他們目前沒有找到。

  葉裴天到底情況如何?楚千尋隱蔽在暗處,她很想知道葉裴天的情況,但又擔心那個人被這些貪婪無恥之徒發現。

  從沙漠之外趕來的人越來越多,人人都想要得到那個人的身軀,想要找到他埋藏在地底的城堡。他們撒網一般鋪散開,掘地三尺,幾乎把整個沙丘都翻了過來,但始終沒有人得償所願。

  楚千尋心中突然一動,她慢慢從潛伏處退了出去,轉身就向著一個方向跑。

  腳下的沙粒隨著她的奔跑,發出整齊的聲響,楚千尋覺得自己的心加速跳動起來,她越跑越快,一路狂奔到了自己從地底鑽出的那個位置。

  隧道的洞口早已被黃沙掩埋,楚千尋在小範圍內控制著風系異能,掘開沙地一路向下挖去。

  旋轉的小型旋風不停捲起黃沙,越挖越深的沙坑中露出了一隻手掌,那手掌的肌膚上佈滿灰色的塵土,但依舊可以看出肌理勻稱,指節修長,

  是葉裴天的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7:00 PM

第二十三章

  楚千尋挖開黃沙,把葉裴天整個人從地底深處挖出來。

  他渾身混雜了黃沙和血跡,冰涼一片,已經徹底失去了生命體徵。

  楚千尋伸出手,輕輕碰了碰他,他的腦袋無力地倒向一邊,嘴角全是乾了的血跡。楚千尋握起他的手搖了搖,那本來十分白皙而漂亮的手掌此刻灰漆漆的,指甲縫裡滿是血污和黃沙,毫無反應地耷拉在楚千尋的手上。

  楚千尋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此刻自己的感受,這些年一路走來,她所見到的死人不計其數,她從最初的驚懼萬分,嚎啕大哭,逐漸變成了麻木和漠然。

  但這一刻,看著眼前這具冷冰冰的屍體,她那顆自以為麻木的心臟好像被什麼東西攥住了,升起一股快要窒息的痛苦。

  ……

  葉裴天感到一陣痛苦,大量新鮮的空氣在瞬間湧進肺泡,感官逐漸清晰起來,四肢百骸傳來的疼痛感越來越清晰。

  他知道自己又一次死而復生了。

  他似乎躺在一輛平板車上,車身在不停搖晃著,可以聽見車輪滾在地上發出碌碌的聲響。

  葉裴天勉強自己睜開沉重的眼皮,進入視線的是天空中不斷後退的綠蔭,藍天白雲,陽光特別好,樹葉的縫隙間漏下點點金光灑到了自己身上。

  他的身旁坐著一個人。

  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葉裴天剛剛喘過來的心臟驟然又收緊了。

  他小心翼翼地側過頭,如願以償地看見了想像中的那個人,那人正挨著他坐在車頭,一手拉著韁繩,一手掛在車欄邊,口中叼著一根細細的青草,專注地趕著拉車的騾子。

  兩側的樹木飛快的後退著,不時有一兩片黃葉從空中飄落。葉裴天凝望著身邊的人,有些回不過神,他的脖頸很疼,身軀很疼,手腳臟腑無處不傳來清晰的疼痛,只有一顆心彷彿被泡在了溫水中,變得既酸澀又柔軟,那滋味讓他簡直不知如何言述。

  楚千尋轉過頭,看見葉裴天醒了,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笑容。

  「終於醒過來了。」她欣喜地說。

  她伸出一隻手,探查了一下葉裴天額頭的溫度,扯了扯蓋在他身上的毛毯,給他蓋緊了。

  「沒事了,我們已經離開沙漠很遠。南面不停過來的人太多了,我們先往北走,繞一圈躲過這些人再說。」

  楚千尋是真的高興,儘管她也曾聽說葉裴天是不死之身,但看著那冷冰冰的身軀,慢慢恢復溫度,最終睜開了眼睛。她才真正地鬆了口氣。

  「你需要點什麼,想不想喝點水?餓嗎?要不要吃點東西?」

  「對不起。」沙啞又乾澀的聲音在她身邊響起。

  楚千尋手中駕著剛買來的騾車,側頭看了身邊的人一眼,以為他在說之前城堡中的事情。

  「你不必向我道歉,我知道你是察覺到了即將到來的敵人,怕牽連到我,才急著趕我走的。」她輕輕嘆了口氣,「只是,以後如果再遇到這樣的事,你能不能盡量告訴我事情的真相。」

  以後,以後我應該遠遠地離開你的身邊才對,葉裴天在心中酸澀地想,像我這樣的魔鬼只會給自己身邊的人帶來危險。

  事實上這一次在將楚千尋險險地送走之時,他一度下決心再也不隨便接近這位唯一對自己溫柔過的人。

  但此刻,他的喉嚨中好像堵住了一團乾澀的棉花,把那句「你走吧」死死地攔在了喉嚨口,無論他張了幾次嘴,都沒能說出口來。

  新生的他滿身疲憊和虛弱,他真的很貪戀有人陪伴的這種溫暖,很渴望能在這個人的身邊多留一會。

  他一面深深因為自己的自私而愧疚,一面又沉浸在一種莫名湧起的快樂中。一顆心在自責和愉悅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中浮浮沉沉。

  楚千尋眼看著身側的那雙清透的眸子反復抬起,看了自己好幾次。最終那沾滿黃沙的腦袋微微向著自己的方向挪了挪,那一頭柔軟而微微捲曲的頭髮小心地向著自己靠過來了一些。

  她第一次看見這雙眼眸的時候,這雙眼睛冰冷又暴戾,充滿著對這個世界的恨。但此刻,在這林間小道,點點陽光下,這雙不住舉眸向自己望來的眼睛,不再只有了無生趣的灰,濕漉漉的雙眸彷彿裝滿了想要向自己傾訴的委屈。

  楚千尋的心就軟了一塊,不由地想要舉起手輕輕揉一揉那毛茸茸的腦袋。

  先前,葉裴天對她來說不過是一個令她有些愧疚的陌生人,她出於對病患的照顧,反而在肢體接觸上沒有過多的介意。

  但此刻她心態起了點微妙的變化,就覺得這樣的小動作,有些不太妥當。

  她伸手指了指葉裴天脖頸上的枷鎖,「這是怎麼回事?拿得下來嗎?」

  葉裴天輕輕嗯了一聲,「不要緊。」他說。彷彿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因為他越來越強大的再生復原能力,那些前來抓捕他的人為了能夠囚禁他,不是砍斷他的手腳,就是用具有持續傷害效果的武器重傷他的身體。甚至還製作了這樣特殊的鐐銬。但對他來說這算不上什麼大事,只要他拼著死上幾次,這個東西總能從脖頸上取下來。

  「不能用蠻力,我可不想再看到你死一次。」楚千尋就像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樣,打斷了他的思緒,「這種枷鎖我見過類似低階的,很是麻煩,我們慢慢想想辦法,總能解開的。」

  她伸出手指,在那道細細的黑色項圈上摩挲了一下,指腹不意間觸碰到了葉裴天頸動脈的肌膚,在那裡留下了若有若無的觸感。

  「對了,我是不是還沒告訴你我的名字。」她彎腰看下來,在葉裴天的期待中說出葉裴天一直繞在心頭還沒有問出的答案,「楚千尋,我的名字叫楚千尋。」

  葉裴天閉上眼,抿住了嘴。

  千尋。

  他把這個名字捂在心裡,反復念了幾遍,珍而重之地銘記起來。

  楚千尋駕駛著騾車,警惕地戒備周圍的動靜,她要在天色暗下來之前趕到下一個人類聚集地。為此甚至來不及停下腳步進食。

  她從背包取出隨身帶著的乾糧,邊走邊果腹。

  攜帶著的是一種手指粗細的烘製過的乾糧,名為稷餅,長條狀,便於食用,不易腐敗,容易飽腹,雖然過於粗糙味道不太好,卻是最受獵魔者喜歡的外出必備乾糧。

  此刻,楚千尋就拿著這麼一條稷餅投餵躺在車上的葉裴天,剛剛從死亡狀態恢復過來的葉裴天需要大量的能量修復身體,十分好說話,餵什麼吃什麼,薄薄的雙唇含著餵到嘴邊的食物,一口口咀嚼著。

  自從他醒過來,楚千尋聽見他說的話不超過十個字,但不知道為什麼楚千尋好像就是能察覺出葉裴天對自己的親近之意,她甚至總是感覺這個男人鬢髮遮蓋下的耳廓在微微泛著紅。

  不管是不是誤解,她的心情都隨之雀躍了起來。

  秋季的野外,碧雲天,灌木成蔭,黃鸝隔葉歌唱,看起來輕鬆而愜意,但卻少有人類的活動的痕跡。

  如今野外是魔物的天下。

  一隻蒼白的魔物從樹幹後轉了出來。

  楚千尋按住想要起身的葉裴天,抽出刀就迎上去了。

  這隻魔物的塊頭很大,肌膚因為缺失了血色素而顯出病態的青黃色,它的肩膀上頂著兩個咧著血盆大口的頭顱,肚子上是層層贅肉。襯得和它戰鬥在一起的楚千尋分外纖細小巧。

  楚千尋被魔物肥大的手掌一掌拍落在地,撞斷了路邊的一根樹幹。大樹轟然倒地,但她卻毫不停留地一躍而起,握著銀刀的手背擦了一把嘴角的血液,眼中沒有絲毫退縮的意圖,腳下一蹬翻身再戰。

  葉裴天撐起身軀,看著半空中翻飛戰鬥的那個身影。

  自從她離開城堡之後,自己的生活似乎再也恢復不到從前。

  時間流淌得格外緩慢,他形單影隻地居住在空曠的城堡中,早已習慣了的枯燥和單調突然就變得有些難以忍耐。每一天他都在大廳的那把椅子上坐很長的時間,靜靜聽著門外的動靜。他壓抑著心中焦躁的情緒,期待那扇大門突然被推開,那個人會提著大包小包闖進來,笑著同他說話。

  他在那裡坐了不知道多久,太陽的光一日日從東邊的窗戶打進來,又從西邊的窗子落下,時間彷彿過去了一整個世紀,門外才終於響起了輕輕的敲門聲。

  就在此時,他控沙的異能傳來示警,有大批人馬踏上了這片沙漠。

  有那麼一刻,葉裴天是絕望的,他看著那張探進門來笑盈盈的面孔,真的很想不管不顧地拉著她和自己一起逃亡。但他知道這不可能,具有探索生命屬性的聖徒,很快就有可能追到他們的行蹤。

  像他這樣的魔鬼,只會給自己身邊的人帶來危險。

  強迫用冰冷的話驅逐她的時候,葉裴天覺得自己的一顆心差一點被生生撕裂了。

  自己這樣趕她走,她肯定不會再原諒自己了。

  那時候葉裴天在心裡絕望地這樣想。

  但是這個人依舊跑回來,把他從地獄中挖了出來,還像這樣擋在自己身前戰鬥。

  楚千尋滾落在地上,雙刀架住魔物凌空砸下的拳頭。

  在公認的常識中,人類的戰鬥力普遍不如平階的魔物,這隻魔物的等階甚至略高於楚千尋,魔物強大的力量處處壓制了她,使她戰鬥起來十分吃力。

  楚千尋咬著牙,半跪在地上,同魔物角力。

  一道腿風掃過,穿著黑色短靴的長腿踢在魔物的胸膛上,把魔物遠遠踢飛了出去。

  有一隻手掌伸過來,接過了楚千尋的一把銀刃。

  「讓我來。」那個身影擦著楚千尋身邊過去,低沉的嗓音留下了這句話。

  在楚千尋的夢境中,葉裴天的異能屬於控制系,戰鬥的時候他操縱黃沙控制魔物,保護隊友,是團隊中不可或缺的戰鬥力量,但他並不擅長近戰。

  此刻在她眼前和魔物纏鬥中的葉裴天,雖然沒有使用異能,但刀如月,腿如風,每一招每一勢既準又狠,出手必是凌厲的殺招。

  想必在這個世界裡,他不知道經歷了多少場戰鬥,才把自己磨練成了這樣一位千錘百煉的格鬥高手。

  楚千尋舉刀迸發風刃,凌空亂捲的強勁風刃,架住了魔物猛烈進攻的雙臂,葉裴天借此良機會,一刀深入,切開魔物的胸膛,掏出那顆綠瑩瑩的魔種。

  他喘息著,以刀點地,撐著自己的身軀,在楚千尋走過來的時候,伸出手臂,張開手掌,遞上掌心那顆漂亮的魔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7:25 PM

第二十四章

  層層疊翠的山林中,伴隨著大量煙塵轟然升起,一隻巨大的魔物倒下地去。

  一個身材魁梧的戰士切開魔物的尾椎,從那裡取出一顆五階魔種,才長長地鬆了口氣。

  他的幾名同伴從密林中跑出來,興高采烈地圍上前查看他們的戰利品。

  雖然戰鬥得很艱險,但收獲也十分豐盛,他們不僅得到了一顆珍貴的五階魔種,這隻魔物後背那兩片堅硬的甲片也是製作盾牌的好材料。切割下帶回基地可以賣一個好價錢。

  隊長樂常摸著下巴在考慮要不要自己留下一塊甲片,好替換掉手中的這塊使用已久的四階盾牌。

  但他又很想留下那顆五階魔種,再次提升一下自己的等階。這樣的話自己的積蓄恐怕就不太夠,家裡的老婆孩子沒準得要跟著自己餓幾天肚子。

  隊裡的治癒系聖徒薊小雨已經慇勤地跑過來,「常哥,你受傷了,我給你治療一下。」

  薊小雨容貌秀美,身材傲人,說起話來嬌滴滴的,因為不需要直接參與作戰,一身的肌膚依舊光潔細嫩,跑動的時候引得隊伍中幾位男性隊員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隊裡的另外兩位女性隊員相互交換了個神色,露出不屑的表情。

  「東西拿好,收隊收隊,這一票搞下來,大家分一分,冬天至少就不愁吃喝了。」樂常一邊接受著薊小雨的治療,一邊指揮著眾人收拾魔軀。

  眾人齊聲應和,他們心裡清楚,隊長所謂的冬天不愁過,指的是分配下來的戰利品可以換取勉強溫飽的食物。但除了吃飽肚子,如果他們想要繼續戰鬥,就還得修理裝備,更換武器,更需要魔種提升等階。

  這樣的生死搏鬥,還必須堅持一次又一次。

  但不過無論如何,這一次的行動沒有死人,成功獵殺了一隻五階魔物,已經算是大有所獲。所有人興致高昂地收拾東西往回走。

  沿著山路轉過山坡,山的另一頭傳出一聲轟鳴聲。巨大飛蛾形態的翅膀從樹林中朗朗升起,那薄膜狀半透明的蛾翅,遮蔽天日,兩翅上各有一個低垂著眉目的人面,隱隱透著七彩的光華,翅膀微微扇動,扇得林海濤聲陣陣。

  「六階魔物。」樂常判斷出了魔物的等階,「這是有人在和它戰鬥,走,我們靠過去看看。」

  一行人摸上山頂,潛伏在樹木間向下觀看。

  同魔物近身搏鬥的是一位年輕的男性,他既沒穿鎧甲,也不持盾牌,硬抗六階魔物那些銳利的尖足卻毫不落下風。

  動如疾風,勢若雷霆。手中一柄銀刃,幻化出數十道銀色的刀光,在空中翻飛閃現。

  如飛雪似流星,令人嘆為觀止。

  「媽勒,我們白馬鎮有這樣的高手?」同樣是近戰系的隊長樂常咋舌,

  「不能吧,咱們這是小基地,高階聖徒就那幾位,這麼厲害的,不可能不認得。」他的一個隊員接話。

  「最近神愛在附近小周村的研究所暴露了,各路人馬都往這裡靠,我們鎮上也多出不少外人,這兩位估計是外面來的。」

  「嘖嘖,兩個人,就挑六階魔物。要是能推倒,那他們可就發了。」

  「女的是風系,五階左右,技巧不錯。只是這男的到底是什麼系的聖徒,我怎麼看不出他的異能?」

  「傻啊,肯定速度系的唄,速度那麼驚人,我眼睛都接不上。不是速度系還能是什麼。」

  「速度系能做近戰主力?他們的防禦不是都特別差嗎?」

  「人家刀法好,敢拚命,有啥不行的。」

  隊伍中男性的隊員被葉裴天凌厲的招式所攝,佩服地低聲討論起來。

  魔物翅膀上的人面張開口,噴吐出無數銀色的絲線,纖細的絲條看似柔軟無害,在空中輕舞,卻有眼睛一般齊齊向戰鬥中的葉裴天纏繞過去,數道月牙形的風刃交錯疾衝,一道道破開空中絲絲縷縷的銀線。發出尖銳的交銼聲響。

  楚千尋站在附近,施展異能配合攻擊。葉裴天借著那些風刃破出的空隙,抽身躍起,逃出銀絲的圍困圈,落在一顆粗大的樹幹上。

  他的鬢髮隨風揚起,眼神鋒利如刀。出腿掃開魔物攻上來的細長肢節,在空中轉身,刀光再起。楚千尋短促而強勁的風刃不斷出現在他左右,精準地為他帶走圍繞上前的銀絲。

  「啊,他好帥啊。這身手也太好了。」旁觀的女性隊員開口。

  「是很帥,個子又高,不說別的,光看那腿就夠了。可惜蒙著臉,真想知道口罩底下長得什麼樣?」

  「別想了,他和那女的是一對吧?配合得真默契。」

  「肯定是,不讓他能這樣放心地完全把防禦交託給那位風系聖徒?那不就等於是把自己的性命交在別人手上,說不是夫妻我都不信。」

  在魔物和葉裴天激戰到白熱化的當口,楚千尋的身影閃現到魔物的身後,一刀切開了它的後脖頸,挑出綠瑩瑩的魔種。

  瀕死的魔物細長的腿足在空中顫抖,兩張面孔同時噴吐出大股的絲線,葉裴天避無可避被層層銀絲纏繞住手足滾倒在地。

  魔物巨大的身軀從空中緩緩倒下,那遮蔽天日的粉白翅膀被一柄長刀破開,楚千尋從裂口中穿出,拖上葉裴天一連跑了數步,險險避開了被魔物龐大的身軀壓到的命運。

  「沒事吧。」楚千尋替葉裴天割斷捆束在身上的絲線,「你的傷沒好,都說了讓我主戰,偏偏不肯聽。」

  那銀絲捆得很緊,韌性又強,不易割斷,楚千尋怕傷到葉裴天,只取一柄匕首,低下頭,小心地運用異能一縷縷挑斷。

  葉裴天輕輕嗯了一聲,事實上他沒聽清楚千尋說什麼。

  在他的視野中,楚千尋的雙頰因剛剛的激戰而紅霞未消,那眸中有著瑩瑩秋光,整個人神采奕奕,在陽光中幾乎有些爍爍生輝了起來。偏偏還靠得這麼近,低著頭專注地將目光滯留在他的身上。

  葉裴天忍不住挪動了一下。

  「別亂動,小心傷到你。」

  那種溫溫和和的聲音就在他耳邊響起,一下就溜進了他的耳中,一路鑽進他的心田,在那裡若有若無地撩撥了一下。撥得那麼輕,那般細,在他的心田掀起層層波瀾。

  楚千尋割斷銀絲,把魔物臨死前最後吐出的這股絲線收起來,這是製作防具的好材料。

  山坡上遠遠地走下一隊人馬,那些人攜帶著剛剛割取的大塊魔軀,顯然也同為獵魔者。等階不高的獵魔者,多會在基地附近行動,也就說明了這附近有人類的聚集點。

  為首的隊長很熱情,遠遠的就鼓掌祝賀,「厲害厲害,兩個人就拿下六階魔物,實在令人佩服。」

  這支小隊是駐紮在附近白馬鎮的獵魔小隊,隊員等階都在四五階左右,處在目前聖徒數量最多的主流階層。

  隊長樂常十分健談,楚千尋也正好打算找尋就近的基地休整裝備,雙方通過攀談熟識起來,樂常領路,帶著楚千尋和葉裴天向附近的白馬基地走去。

  治癒系聖徒薊小雨伸手捲了捲髮梢,有意無意地把領口的拉鏈向下拉了一節,靠近葉裴天的身邊,

  「你好像受傷了,我是治癒系的,我為你治療一下呀?」

  她的容貌看起來清純秀氣,身材卻十分傲人,有一種對異性獨特的吸引力,很少有男人拒絕過她的親近。

  但那個面戴著黑色口罩,沉默地走在隊伍中的男人只是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說了一句,「多謝,不必了。」

  聲音清冽,低沉,帶著點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反而更勾起了薊小雨的興趣。

  「嗨,你看。」走在隊伍中的一個女性聖徒抬了一下下巴,對她的同伴說道,「那個女人又來這套。」

  「別理她,她就喜歡勾引有婦之夫,綠茶錶,狐狸精。」她的同伴翻了個白眼。

  熟悉薊小雨的人都知道,她有個癖好,就是喜歡勾搭那些已經有主的男人,似乎從她人手中搶奪到的東西,才能讓她有勝利的快感。

  薊小雨走在葉裴天身邊,手上泛起了一團白色的光,照在葉裴天胳膊的一處傷口上,

  「剛剛看那麼多血,還以為很嚴重,沒想到只是這麼小的傷口,一下就治好了。」薊小雨語氣中帶著關切,透著股女性特有的溫柔體貼。

  「那位是你太太嗎?她性格真是大方,一下就和我們隊長混熟了,我就喜歡這樣外向的性格,可是我自己卻做不來。」

  「她也是有些粗線條,你受傷了都忘記來看一下,只顧著和我們隊長聊天呢。」

  一言不發走在她身邊的男人突然停下腳步。

  這個男人個子很高,額髮被帽簷壓著,在眼眶處投下了明顯的陰影,那雙冷清清的眼眸從陰影中轉了過來,居高臨下地看了薊小雨一眼。

  彷彿被什麼恐怖的存在盯住了,薊小雨在那一瞬間渾身寒毛聳立,她縮著肩膀,慢慢退到了退伍後面。

  「呦,咋啦?我們團花也有失手的時候?」隊伍中和她一向不太對付的女隊員奚落道。

  「哼,還以為什麼人都吃你那套呢,狐狸精。」

  薊小雨顧不上搭理同伴的嘲諷,她經歷過無數男人,很清楚剛剛那個男人的眼中除了厭惡還帶上了有如實質的殺意。

  不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一眼看下來的時候,她總覺得再說下去這個人下一刻就有可能真的殺了她。

  走在隊伍前列的楚千尋渾然沒有注意此事,正和同行的樂常打聽基地內的消息,

  「你想找鍛造者啊,我們基地很小,也沒有什麼高階的鍛造者。我平日打造鎧甲武器,都找西巷的老郭,你可以去看看。」樂常這樣說道。

  一行人抵達白馬基地的時候,夕陽的餘暉還在,基地裡華燈初上。

  在這個時代,電燈因為缺少電力已經失去它的作用,一盞盞玻璃油燈掛在街道兩側,明黃色的燈火搖曳在半空中。

  晚霞中的燈火迎接著一隊隊平安歸來的獵魔人,這個時候是這條街一天中最為熱鬧的時候,人們在街道兩側擺開攤位,售賣或兌換辛苦狩獵取得的戰果。吆喝兜售聲,討價還價聲混雜在一起,人群接踵摩肩,川流不息。

  葉裴天看著熱鬧的人群,在街口站住了腳步,悄悄握住了身側的拳頭。

  走在前方的那個人心有靈犀一般在燈火闌珊處轉過頭來,沖著他笑了,

  「怎麼了,一起進來吧。」

  楚千尋轉過頭輕輕拉起他的手,攥住了,把他拉進了熱鬧的人群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7:34 PM

第二十五章

  楚千尋跟著樂常他們走進熱鬧的街道的時候,回首看了一眼。

  葉裴天沒有跟上來,他停下腳步,獨自站在騎樓的陰影下。

  前方是燈火輝煌,人聲鼎沸的塵世,他偏偏站在了一個最昏暗的角落,消瘦而孤獨的身影像是久居在黑暗中的幽靈,畏懼著人世間的煙火。

  楚千尋湧起一股衝動,轉過身,伸出手將他一把拉了出來。

  人群有些擁擠,楚千尋走在前面,葉裴天就慢慢在後面跟著。道路兩側是暖黃色的燈光,身邊不停有人挨著肩膀擠過去。

  有些是從戰場上歸來的戰士,回到了安全的基地,鬆懈下來,和戰友們相互勾搭著肩膀,高談闊論。

  追逐嬉鬧的孩子,在成年人的身邊游魚一般穿過,嘻嘻哈哈地遠去。

  有一對情侶,走在走在他們前面,在華燈初上的夜市中,兩個年輕人頭挨著頭,手拉著手,親親熱熱地走著。

  楚千尋反應過來自己的拉著葉裴天的手走了太久,她帶著點尷尬準備鬆開手,手指驟然被葉裴天握緊了。

  楚千尋詫異地轉過頭,看著身後的葉裴天神色慌亂,如臨大敵,但攥住她手的力度卻沒有放鬆,以至於楚千尋甚至感到了一點疼痛。

  想起了這個男人所經受過的那些非人的虐待,和他把自己禁閉在沙漠中過的那種日子,楚千尋心裡就軟了一塊。

  算了,他肯定很不適應這裡,既然他想要,牽著就牽著吧。

  他們來到樂常介紹的西巷。

  這裡的人少多了,燈光也暗。那些陰暗的小弄堂口偶爾可以看見幾個依靠出賣自己為生的人。這些人有女人,也有男人,他們的目光在走進巷子的楚千尋和葉裴天身上轉了一圈,看見他們相互交握的手,失去興趣地撇開眼。

  長長的巷子很安靜,大部分人捨不得點燈,只有一間亮著燈的雜亂鐵鋪裡傳出有規則的金屬敲擊聲。

  鋪子裡一位五十餘歲的矮壯男人,精赤著上身正在打造一柄長劍。此人就是樂常介紹的鍛造師傅,擁有三階鍛造異能的老郭。

  看見有客人來了,他頭也不抬,專注將一團溶解為液態的青色魔軀懸在空中,一絲絲凝練進他手中漆黑的劍身,並反復用一柄鐵錘錘煉,直到那漆黑無光的劍身上勻稱布滿了青色的紋路,才勉強停下手來。

  老郭用一條污黑的毛巾擦了把汗,隨手撿了撿胡亂丟在櫃台上的幾塊魔軀,「說吧,要打什麼?」

  「想請您把這雙刀淬煉一下,再打一把單手劍。」楚千尋把自己的雙刀擺在了櫃台上,這雙銀刀陪她征戰多時,刀身布滿了細小的崩裂缺口,已經不太能用。

  老郭提起來仔細打量一番,用手指在刀身上輕輕一彈,側耳聽了聽迴蕩在空中的刀鳴,搖了搖頭,「它只是三階的魔器,你如果天天帶著它去砍五六階的魔物,練得再好,遲早也只有毀了的份。」

  鍛造師水平的高低,不僅僅表現在他們的等階上,那些大公會用魔種堆砌出來的高階鍛造師,卻未必能打造出真正的神器。老郭的一句話,讓楚千尋知道這是一位鍛造武器的行家。

  她從背包中取出一大捆暗銀色的絲線,

  老郭的眼睛一下就亮了,飛快接了過來,愛不釋手地來回撫摸著那些看似不太起眼的絲線。鍛造者想要提高自己的等階,需要不停接觸鍛造高階段的魔軀。但白馬鎮上高階聖徒很少,五階以上的魔軀他向來很難接觸到。這對這位痴迷於冶煉鍛造的男人來說,是一件十分鬱悶的事情。

  「這可是六階噬魂者狂化之後吐出的銀絲?哈哈,好,太好了,我一直想要熔煉一次這種等階的銀絲。快說,要我打成什麼?」

  「我想打一副遮目,和一身輕甲。」楚千尋把葉裴天推上前,「就按他的身形來做。」

  「小姑娘還是有點見識。這噬魂者的銀絲,最適合的就是做遮目。做輕甲還浪費了些。」老郭拿到心儀的魔軀,變得十分好說話,「只是這六階魔物的東西熔煉不易,需要個幾天時間,你們如果不放心這材料,可以在我這裡暫住幾日。」

  所謂遮目,是一種用特殊魔軀打造的,佩戴在眼睛上的防具,佩戴上這種魔器,旁人將看不見佩戴者的上半張面孔,但佩戴者從內,卻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的景物。它除了能夠在戰鬥中保護面部和雙眼之外,最大的作用是能夠防禦或是減弱精神系聖徒的攻擊。

  當然,楚千尋的主要目的,是為葉裴天打造一個可以遮擋面目,在戰鬥中又不容易損壞的防具。

  郭鐵匠就住在鐵鋪後面的一座四合院中,大院裡住的人很雜,三教九流都有。郭鐵匠把自己隔壁的雜物房收一收,靠牆擺開兩條長凳,架上幾片床板,再丟一套被縟,自我感覺已經很慇勤周到了。

  「廚房在院子裡,是公用的。要用水的話出門左拐走上五百米有個水井,可以排隊打水。屋子裡的器皿隨便用。」

  兩個年輕人帶來了他難得接觸到的六階魔軀,鍛造費也給得很足,因此一向脾氣不太好的他,也算勉強改了態度。

  「你坐著別動,我先去打點水回來。」楚千尋考慮到葉裴天傷勢未癒,把他按在床邊,自己提上兩個桶就出去了。

  「小老弟,你這媳婦找得不錯。手腳麻利知冷知熱。」老郭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葉裴天的肩頭拍了拍,「要我說啊,婆娘就得像小楚這樣有個婆娘的樣子,不管到哪,先緊著把自己家男人伺候好。不像現在的那些個女人,自以為有了點異能,就不把男人放在眼中,連飯都不會做,莫得要。」

  他這裡說著,卻看見這位自來了以後,一直冷冰冰的年輕人,從隨身的背包中翻出一塊舊布,抖了抖繫在腰上,又從背包中取出一袋白麵,裝在一個盆子中,端起來就向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彷彿想起什麼,轉過身對著老郭,

  「有調料嗎?」

  晚飯時分,整個院子中都飄散著一股獨特的麵香,引得歸來的住戶們,都忍不住向老郭的房門張望,好奇那位向來生活得十分邋遢的郭鐵匠家裡,竟然也能傳出這樣的飯菜香味。

  老郭捧著一碗拌麵,蹲在門檻上,吃得眼淚汪汪,

  「哎馬,小老弟,你這也太能了,這幾天,你如果三頓都做這麵給我吃,鍛造的費用我就不收你們了。」

  「郭叔你別和我們客氣,明日我去買點好菜,讓林非給你露一手。」楚千尋笑著接話。

  葉裴天的名字不方便對外說,楚千尋建議他起個假名的時候,他把楚字和裴字各截取一半,湊成了林非兩個字。幸好楚千尋沒有多想,讓他暗自帶著點欣喜用上了這個稱呼。

  到了晚上,楚千尋怎麼也不讓葉裴天再亂動了,燒了熱水照顧他洗漱,還給他身上的傷口換了藥。

  自從沙漠的混戰之後,二人一路逃亡了數日,這是第一次安頓下來。雖然居住的環境簡陋,但終歸到了安全的基地內,有一個遮風擋雨的小屋,不必露宿荒野徹夜戒備著那些隨時出現的魔物。

  楚千尋手中盞著燈,查看葉裴天身上的傷,

  「真是太驚人了,那麼嚴重的傷,幾日就好得差不多了。只是脖子上這個要怎麼辦?」

  葉裴天側躺在床板上,看著眼前的牆面上搖曳的燭光中,有一個影子彎下腰來,在牆面上和他的影子重疊到一起。

  一股溫熱的呼吸,就吹到了他脖頸的肌膚上,那個人的手指在那鐐銬上來回摩挲,甚至擠進那個項圈,小心觸摸它的內部。那種麻麻癢癢的觸感,不時在他頸部最為敏感的位置不經意地碰觸。

  葉裴天的手指,悄悄攥緊了床上的被縟。

  楚千尋研究著鎖在葉裴天脖頸上的枷鎖。這一圈細細的鐐銬,看起來並不起眼,卻是出自於辛自明那個武器設計鬼才之手,擁有著致命的殺傷力,而且極難解開。

  她府下身,凝視著這道難題專注思索,在她的眼前,啞黑色的項圈鎖在那白皙的脖頸上,嗯,那脖子的線條很漂亮,黑色的項圈上方,那喉結隨著她的目光來回滾動了一下,再下面是清晰而性感的鎖骨。

  一層霞紛色,從黑色項圈下蒼白的肌膚內透出,在她的視線中一路延伸上去,連那背對著她的耳廓都一道紅了起來。

  楚千尋咳了一聲,收起自己不小心凝視過久的視線。

  她找了兩條板凳拼在一起,跳上去準備湊合一晚。

  葉裴天從床上半坐起來。

  「你睡,你睡。」楚千尋飛快地揮揮手打斷他準備說的話,「我什麼地方都能睡得著。」

  ……

  葉裴天知道自己陷入了夢境中。

  他發覺自己又被禁錮在了那張時時出現在噩夢中的手術台上。四周是無盡的虛無,不知從哪來的蒼白燈光,打在他的身上。

  一個穿著白大褂的人從黑暗中走出,手中端著恐怖的器械,靠近了手術台,黑暗籠罩著她的臉部,看不清面目。

  葉裴天閉上眼,等著自己從噩夢的痛苦中掙脫。

  一雙溫暖而熟悉的手,輕輕在撫摸他的髮頭。

  葉裴天驟然睜開眼,看見了站在床邊的人,那個人手持著鋒利的刀具,冷漠而無情地看著他,冰涼的刀鋒切割開衣服觸碰到了他的肌膚。

  「千尋?」他的心突然害怕起來,「不,千尋,你別這樣對我。你想要什麼,我都願意給你。」

  那雙手撫摸著他的臉頰,順著脖頸往下,那個人俯下身,貼近他的臉,在他耳邊輕輕說,

  「把你整個人,都給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7:40 PM

第二十六章

  楚千尋被葉裴天的動靜吵醒,在半夢半醒中伸出手把他推醒,「醒醒裴天,你是不是又做噩夢了。」她迷迷糊糊說完這句,手掌在葉裴天的肩頭拍了拍,又睡著了。

  在野外露宿的幾日,她和葉裴天輪流守夜,知道這個男人在夜裡時時噩夢纏身,於是已經習慣在這種時候打斷他的夢,把他喚醒。

  葉裴天猛然睜開眼,按住自己的胸口,心臟已經快跳到嗓子眼,他倉皇四顧,發現自己睡在郭鐵匠那間昏暗的雜物間裡。

  桌上專門為了他點了一盞小油燈,楚千尋就睡在他床邊的椅子上。

  那個女孩為了照顧他,睡在了兩張椅子拼成的床上,一手枕著腦袋,一隻手垂落下來,朦朧的燈光打在她沉睡的面孔上,那張面孔清秀單純,給他帶來過無限溫暖。

  自己竟然敢坐那樣的夢。

  葉裴天悄悄坐起身,腦海中揮之不去的全是夢境中的畫面。

  夢中的那個人紅唇瀲灩,眉目生春,而自己……

  葉裴天伸手摀住了自己滾燙的臉,如果不是怕吵醒千尋,他恨不得能打自己一個耳刮子,再裂開大地,用黃沙把自給埋了。

  蒼白的手術台,被禁錮的自己,和那個對自己為所欲為的人。初時的極度驚恐交織著後來極度的快樂,難以言訴的體驗幾乎要將他凌遲處死。

  楚千尋醒來的時候,葉裴天的床鋪已經空了。

  她收拾收拾自己走出屋外,看見葉裴天背對著她獨自坐在院子內的欄桿上。他的頭髮濕漉漉的,顯然一大早就洗了個澡,蒙著面低垂著眉眼,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楚千尋剛剛打了個招呼,那個男人雙耳驟然間紅了,他甚至沒有轉過身來,手一撐從院牆上翻出去,消失不見了。

  老郭從屋內出來,喊住了楚千尋,

  「千尋,你來得正好,林非把早餐都準備好了,說他吃過了叫我們兩一起吃。」

  早餐很清爽,有炸得香酥的油條,和熱乎乎的白麵饅頭。這兩樣東西看起來簡單,卻要提前很長時間做準備功夫。楚千尋懷疑葉裴天半夜沒睡覺就爬起來折騰了。

  那個男人今天是怎麼了?

  楚千尋咬了一口油條,「哇靠,這個太好吃了,郭叔你悠著點,多留點給我。」

  「就是這個味,多少個年頭沒吃到了。」老郭吃得滿嘴是油,話都說不清楚了,「林非是個好小夥,廚藝了得人還勤快。一大早起來把我這裡裡外外都收拾乾淨,連水缸都給裝滿了。」

  他和楚千尋把最後兩個饅頭瓜分了,確定空蕩蕩的盤子中已經沒有需要搶奪的食物了,這才開始放心地說話,

  「你這個女娃娃上輩子肯定是拯救了全世界,不然不能夠這麼好命,林非這樣肯給老婆做飯的男人,在我老家那是找不出來的。」

  混熟了以後,楚千尋發現這位看起來脾氣暴躁的老郭,其實有著一顆屬於中年男人八卦的心,特別愛滿嘴跑火車。

  他壓低聲音湊近楚千尋,「你可得看緊一點,早上林非回來,我看到對面站街的吳莉莉就想去撩他,你想不想知道他怎麼反應?」

  「哦?怎麼反應?」楚千尋很配合。

  「嘿嘿,你放心,他一點都沒有憐香惜玉,吳莉莉想黏上去,被他一把推得差點掉溝裡。」他揮了揮手中的幫個饅頭,「這男人靠得住,你就好好的跟他過。」

  楚千尋本來想解釋一下她和葉裴天不是夫妻,也不是情侶,但不知為什麼,話到嘴邊最後還是沒有說。

  算了,這樣也有利於隱藏葉裴天的身份,她愉快地給自己找了個理由。

  老郭笑容突然淡了點,「曾經我也有婆娘的,還有個娃娃。可惜嘍。」

  楚千尋不知該說些什麼,時至今日,悲慘的記憶幾乎人人都有,完整的家庭已經極其少見。

  「其實也沒啥,不管在哪,日子都還是要過的,他們娘倆在另外一個世界,也許過得比我還好。」

  老郭回到操作台,撿起昨夜加工了一半的鎧甲武器,揮動起巨大的鐵錘,鐵鋪中發出規律枯燥的叮叮噹噹。

  白馬鎮世一個不大的小型基地,但由於地理位置處於幾個大型基商道的交匯點,往來的流動人口多,集市也就十分熱鬧。

  楚千尋穿梭在人群中,採購一些接下來旅途需要的補給用品。

  街道上多了些著幾個衣著打扮都十分獨特的人。他們和鎮上的居民顯然不同,穿著統一的制式長袍,臉上帶著一個嘴上是突出的鳥嘴的面具,身上佩戴著一種工會的標誌。

  他們三五成群地或湊在街邊,或穿梭行走。

  楚千尋隱隱聽見一些關於「神愛,研究所,人體試驗,」等斷斷續續的話語。

  「別理他們,那些都是創世的人。」賣菜給楚千尋的大嬸一邊打包著蔬菜一邊開口說話,她看著楚千尋出手大方買得又多,於是熱情地套著近乎,「小周村,就之前被神愛封閉起來的那個。最近神愛走了,有人進去一看,媽勒,全村的人都變成半人不鬼的怪物。」

  「怎麼回事?」楚千尋打聽起來。

  「聽說神愛在村裡設置了研究所,用整個村子的人做人體試驗,把村民全都改造成了還保留著人類的心和意識,卻有著魔物身軀的怪物。」

  「那些變態,竟然幹這種事。」

  「誰說不是呢,簡直喪盡天良。打神愛撤離了,這個村子暴露出來,咱們這裡來往穿行的人就變得一日日多起來。要我說啊,這些一個個打著為民除害害得旗號,其實都沒安什麼好心。」

  楚千尋提著菜回到西巷,剛進巷子口沒兩步,就被一個年輕的男人伸手攔住了。

  男人的容貌很秀美,一雙桃花眼帶著點水光,斜眼看人的時候天然就帶著點勾引的調調。

  「我只要一顆魔種。」他用只有楚千尋能聽得到的聲音低低地說。

  楚千尋立刻就知道他幹的是什麼營生。

  在這個時代從事這種營生的人很多,為了很多人活命殺人放火都幹得出來,何況只是捨棄自己的尊嚴。

  楚千尋沒有搭理他,錯開身位向裡走,那人後退兩步,跟在楚千尋身邊,「我知道你有男人,這會他不在,你難道不想換個口味試試?」他再度攔住楚千尋,聲音帶著魅惑,「我肯定比他好,我什麼都會。」

  他伸手鬆開襯衫的前兩顆扣子,想要向著楚千尋靠近一點。

  一柄冰冷的刀鞘頂住了他的胸膛,「我說了,不需要。」楚千尋回答的很乾脆,沒有任何拖泥帶水的餘地。

  看著楚千尋走遠的背影,站在對面弄堂口陰影中的一個女人發出了毫不掩飾地嘲笑聲,「哈哈哈,怎麼樣,我們西巷第一帥哥小穆都失手了呀。」

  名叫小穆的男人呸了一聲,「吳莉莉你笑個屁,我好歹還說上了話,你連話都沒來得說,就被人家推到地上去了。」

  吳莉莉的沉下臉不悅地哼了一聲。

  她看著那個一直和自己不對付的小穆,手插著兜又開始在街上游蕩著,吳莉莉知道他已經在開始物色下一個獵物。

  經過一個小巷子口的時候,一個帶著口罩的高瘦男人突然出現在他的面前,伸手將他一把拖了進去。

  緊接著吳莉莉就聽見巷子裡響起了沉重的拳腳聲,和小穆殺豬一般的求饒聲。

  「呸,揍死活該。想撬人家老婆。」吳莉莉解氣地罵了句,完全忘記了自己也一樣幹過類似的舉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8:06 PM

第二十七章

  麒麟基地內,辛自明坐在一張寬大的工作台前,低頭翻閱著桌面上的文獻。

  一位下屬站在他桌前匯報著收集來的信息,辛自明頭也不抬,只在聽到下屬說道周邊各大勢力團體把沙漠挖了個底朝天也沒能找到葉裴天的時候,輕輕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團副,我們真的不行動嗎?葉裴天戴著束魔鎖,施展不出異能。現在創世,神愛,榮光……全都派人來了,聽說搜索範圍已經擴大到了周邊各大小基地。」

  辛自明端起手邊的咖啡喝了一口,目光從眼前的文獻上離開,看了眼站在身前下屬。

  「阿凱,之前是我短視了,你有沒想過,我們也許可以得到葉裴天,但我們卻未必守得住。這個人帶來的利益過於巨大,福兮禍兮,一個不慎反而會毀了麒麟。」

  辛自明把溫熱的咖啡杯放下。

  那時候,不過是剛剛抓捕到了葉裴天,為了這個巨大的誘惑,那些三四流的小公會都敢鋌而走險,向他們麒麟發起非議。在那一刻,他突然就意識到自己不應該淌這攤渾水。若是他真正公然囚禁葉裴天,麒麟必將成為眾矢之的,永無寧日。

  阿凱很不服氣:「團副,我們麒麟怕過誰?」

  辛自明擺手打斷了他,「不說別的,就是葉裴天這個人,都難以掌握。他太狠了,不只是對敵人狠,更是對自己狠。我想很難有人永遠束縛他。」

  「況且,」辛自明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撥動佩戴在脖頸上的鱗片,「總歸也算欠他一個人情,姑且先觀望一下。」

  阿凱是從麒麟創立之初,就跟在辛自明身邊的成員,最是清楚他們這位副團長是一位怎麼樣的人。在他們團副面前,是非觀念幾乎是不存在的,對待外人的時候,只要利益足夠,他隨時可以撕毀條約,翻臉無情。自從團長封成鈺離世之後,他還是第一次從團副口中聽見人情這個詞。

  「團副,你……是不是有些同情葉裴天?」阿凱撓了撓頭,想起那個在黃沙中不惜用自我毀滅來和他們同歸於盡的恐怖男人,「說起來,那個人也確實是倒黴。落在了神愛手中可有得他受,聽說神愛早期在小周村的研究所最近暴露了,裡面簡直就和地獄一樣。」

  「同情?」辛自明嘴角勾起一點冷笑,埋下頭去,重新開始研究資料,「自從在葫蘆鎮,團長和兄弟們被不該同情的人害死之後,這個詞就永遠不存在我的字典上了。」

  在一間光線昏暗,裝飾厚重的神殿內,背生雙翼的神像低垂著眉眼,悲憐地看著跪拜在腳下的信徒。

  「聖父。」一位身穿鎧甲的女性戰士來到了他的身後。

  被稱呼為聖父的男人站起身來,轉過身,「懷玉,你是神最忠誠的孩子,這一次,一切就拜託給你了。」

  ……

  老郭的兩個房間都堆滿雜物,騰不出擺飯的地方。

  於是在屋門口的院子裡,支了張小桌子,三個人圍著吃晚飯。

  葉裴天煮了白米飯和紅燒肉。

  切成小方塊的三層肉,在焦糖中著了色,放在砂鍋裡文火煲了兩小時,一塊塊晶瑩剔透泛著誘人的色澤。咬在口中肥而不膩,鹹香得宜,湯汁中微微透著點特殊的辛辣味,就著香噴噴的白米飯,能讓人把舌頭都一起吞下去。

  楚千尋的口味偏重,喜歡吃一點辣,雖然說她吃什麼都不挑,但如果有一個人刻意迎合她的口味變著花樣做三餐,也難免把她的胃口慣起來。有時候她都不太敢去想離開葉裴天以後,怎麼再過回從前那種吃涼水泡麵餅的日子。

  老郭吃得那叫一個氣吞山河,楚千尋毫不示弱地風捲殘雲,她還同時不忘飛快地往葉裴天碗裡夾菜,以便戴著口罩的他一會端回屋再吃。

  轉眼一盆紅燒肉瓜分得個精光,剩下砂鍋底一點流著油的肉汁,老郭和楚千尋一左一右同時伸手扳住了鍋沿。

  「千尋,你這天天都能吃得到,我可就這幾日能吃的了,你就讓讓叔叔我吧,啊。」老郭愁眉苦臉地哀求。

  楚千尋白了他一眼,終於鬆開了手。

  老郭喜滋滋地盛了一大碗白米飯,倒進了砂鍋中拌一拌,讓每一顆飽滿的米粒都裹上晶瑩的肉汁,心滿意足地大口吃起來。

  院子門口出現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過不三十幾許的年紀,渾身卻帶著一股行將就木的腐朽感,她一言不發的穿過庭院,打開一間屋門,埋頭鑽了進去,砰一聲關上門。進去了許久,那間屋子依舊黑燈瞎火,一片寂靜。

  「那女人四階了,但死了老公和娃娃,大概覺得活著沒什麼意思,每天都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老郭給他們介紹院子中的住戶。

  不多時,門口又進來一位身材矮小,形容猥瑣的男人。那男人一左一右摟著兩位美豔動人的女人走了進來。他動作不太乾淨地把一個女人往老郭面前推一把,語帶炫耀,「這妞怎麼樣,老郭?要是看得上眼就說,別和兄弟客氣。」

  老郭對他不怎麼熱情,沒接他的話頭。

  男人把兩個千依百順的美女往邊上趕了趕,湊過來說話,「老郭你聽說了嗎?又有新鮮事了。」

  「咱們這附近除了小周村,又有什麼事?」

  「鎮上來了好幾批人,說要搜索那位——」男人賣了個關子,把手豎在嘴邊,低聲開口,「人魔葉裴天。」

  葉裴天聽到這話,不動聲色地看了楚千尋一眼。

  楚千尋一眼都沒有看他,坐在飯桌邊笑眯眯地用手撐著下巴開口說話:「這位大哥,葉裴天不是住在沙漠裡嗎,又怎麼會到我們這來?」

  「新來的?」男人看了一眼楚千尋,對這位笑盈盈的年輕女性沒什麼戒備,

  「誰知道呢,聽說這附近每一個基地都有人在搜。要是誰能提供那個大魔頭的消息,那可就發財了。」他搓著三根手指,沖楚千尋抬了抬下巴,「足足五顆六階魔種呢。」

  他說完這話,直起身,摟上兩個女人進屋去了。

  「別搭理他,不是什麼好貨色。」男人進屋後,老郭補充了一句。

  楚千尋站起身來準備收拾碗筷。

  大門外跨進來一個鼻青臉腫的年輕男人,那男人一瘸一拐扶著牆壁往內走,猛然一抬頭看見了楚千尋,彷彿被踩著尾巴一般嚇了一大跳,他舉起胳膊擋住臉,彎腰沿著牆角一路溜進了自己的房間。

  此人正是早晨在巷子口攔過楚千尋的小穆,屬於他的那間屋子很快亮起燈,裡面傳出了說話聲,依稀可以聽見一個小女孩軟糯糯的聲音在喊著哥哥。

  楚千尋看了看老郭和葉裴天,對這個人的態度表示疑惑不解。葉裴天一言不發地端起碗回屋去了。

  「也別理他,那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同樣的一句話,老郭的語氣卻大不相同,對這位從事特殊職業的男人反而透著一點寬容。

  「爹娘兩年前就死了,留下兩個半大不小的娃,小的那個女娃娃還總生病。老大成年後就幹上了這行。」他搖搖頭,「這年頭誰都不容易。」

  晚上,楚千尋期待中的遮面就做好了,她高興地從老郭手中接過來,拿著那一片輕薄柔軟的暗銀色遮面往屋裡走。

  「武器和軟甲還沒有好,老郭先幫忙把這個趕出來了。」楚千尋一腳跨進了屋內。

  葉裴天沉默地坐在床沿邊,低垂著視線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凌亂而狹小的雜物間被歸整過了,多加了一張小小的床。那張床正對著葉裴天所在床榻,中間只隔著一隻手臂的距離。床上鋪著一塊洗得乾乾淨淨的半舊床單,一個鬆鬆軟軟的枕頭,還有一條折得豆腐塊一樣整齊的駝色毛毯。

  楚千尋走過去的時候,忍不住伸手在那鋪得一絲皺紋都沒有的床單上摸了一道。

  這個男人的話總是很少,有時候一整天都聽不見他說一句話,但事實上他的那份體貼和細心,無時無刻不從他的一舉一動中滿溢出來。

  楚千尋發現胸膛中的那顆心臟在偷偷地開始加速搏動。她突然想起老郭的那句話,

  這個男人靠得住,你就好好地跟他過。

  「戴,戴上試試。」楚千尋遞過手中的遮面,掩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

  葉裴天有些茫然地抬起頭,略微淺淡的眉目,映在燭火中,看見楚千尋的時候微微顯出一絲無措和慌亂。

  楚千尋伸手摘下了他臉上黑色的口罩,替他換上了紋理精緻的遮面。那一整片暗銀色的布料,擋住了他略微柔軟的眉眼,只看得見鼻樑挺括的形狀,露出了顏色淡淡的雙唇,和線條堅毅的下顎。他整個人的氣質,突然就變得有些堅毅而棱角分明了起來。

  葉裴天的眉眼很漂亮迷人,讓人看他的時候難免會首先被那清冽的雙眸奪取了注意力。

  此刻他坐在床邊昂著頭,眼睛被蒙上了,楚千尋就不由得留意到了他的雙唇,那雙唇有些薄,微微抿著,勾勒的線條感性又撩人,再往下是白皙的脖頸,和滾動的喉結,一圈黑色的項圈卡在鎖骨的上方。

  楚千尋的眼波微動,一時挪不開視線。

  糟糕,她在心底輕輕說了一聲。

  對葉裴天來說,獨特的材料使得他的眼前不過是隔著一層淡淡的銀絲,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面的一切。

  他昂著臉,因為確定了楚千尋看不見自己的神情,終於第一次鼓起勇氣正視著眼前這個人的雙眸。

  令他心中暗暗欣喜的是,他清晰而肯定地看見,那個人低頭凝望著他,那雙眸中帶著光,流轉其間的不是厭惡,也沒有畏懼,而依稀是一種喜愛和讚美。

  葉裴天凝望著那雙眼睛,「千尋,」他輕輕開口,「你有沒有想要什麼?」

  楚千尋沒有明白他的意思,但葉裴天已經飛快地閉上了嘴。

  楚千尋枕著胳膊在自己的床榻上側躺下,看著睡在另外一張床上的葉裴天,「裴天,你這兩天有些不太對勁。你是不是不習慣?突然來到這樣的地方。」

  葉裴天垂下眼眸,昏暗的燭光中傳來他低沉的嗓音,「我有點害怕,怕你不是真的,怕這一切都還是在那個辛自明控制的夢境中。」

  多了許久,他又加了一句,

  「如果這只是一個夢境,請不要叫醒我。」

  楚千尋伸出手,越過兩張床榻間小小的間隙,握住了他的冰涼的手,

  「這絕不是夢,我和你保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8:15 PM

第二十八章

  清晨,楚千尋從暖和的羊絨毯中鑽出腦袋,抱著蓬鬆鬆的枕頭在毛毯內滾了兩圈。剛剛曬過的床單還留著點陽光的味道,舒服得讓她幾乎想就此賴在上面。

  飯菜的香味已經從門外傳進來。

  楚千尋一骨碌從床上爬起。

  推開房門,坐在餐桌邊的葉裴天就抬起頭向她看過來,銀白色的遮面下,薄薄的雙唇微不可查地帶了點向上的幅度。

  院子中充滿各家各戶洗漱的動靜,混雜著各種各樣飯菜的氣味。

  晨曦跨越過院牆,一縷縷一道道撒在院子中的石板地上。

  葉裴天就這樣坐在一片市井喧囂中,昂頭看她,沖著楚千尋露出了那一點點的笑。

  在這一刻,他彷彿不再是月夜下赤紅著雙眼的人魔,也不再是那個囚禁在荒漠中無盡孤寂的幽魂。

  他其實也會笑,會因為一點莫名的小事而臉紅,也會費勁心思地想要努力生活。

  自從走進白馬鎮,進入人群中生活,楚千尋察覺到了葉裴天的不適和不安,但也感受到了他的努力和溫柔。

  也許他也是渴望能夠像現在這樣,回到人群生活。

  「能習慣嗎?住在這樣的地方,會不會覺得很不適應?」楚千尋在桌邊坐下,在這一刻,她的心底升起一股自己也沒意識到的期待,期待他也願意,留在這樣的世界,留在她的身邊。

  葉裴天的眉眼被銀色的遮目擋著,只露出淡色的雙唇,看不出任何表情。他很順手地拿起筷子,給楚千尋碗裡布菜。

  這下麻煩了,這個人本來話就很少,現在就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楚千尋心中有些懊惱。

  「嗯,」葉裴天終於輕輕說,「很喜歡。」

  楚千尋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開心,總之有一股喜悅就這樣從心底滿上來,讓她胃口大開,比平時還多吃了一碗飯。

  早晨的院子,也逐漸開始熱鬧起來。

  住在西北角的那個女人,每天早上這個時候都要在自己的屋子裡哀哀哭泣,自言自語哭訴著自己的悲慘遭遇。

  住在她隔壁的孟老三,會在她的哭泣聲中打開屋門,從裡面走出一到兩個煙視媚行的年輕女人,女人們握著得到手的食物,暗暗地擠眉弄眼,相互之間打了個只可意會的神色,

  孟老三有一個只有他本人不知道的外號叫孟三秒。也許這也正是他越喜歡每日帶著女人回家過夜標榜自己的原因,三階的他獵魔辛苦所得,大半都花在了女人身上。

  大部分人都在這個時候走出門,準備開始一天的忙碌,但也有些人剛剛結束了一夜的工作,回到住處休息。

  小穆從院門外進來,他的嘴角染了血跡,手腕上有著猙獰的勒痕,淤紫了一大片,平日裡帶著點表演人格的他,今日只是扶著牆沉默地慢慢走著,看見了楚千尋和葉裴天,也沒有刻意表現出一驚一乍的模樣。

  盡管被同住在院子裡的葉裴天揍過一頓,但摸爬滾打了多年的他其實很清楚什麼人是真正的下狠手,而什麼人不過只是嚇唬嚇唬他。

  「哥哥?」一個八九歲的小女孩從屋子中摸索著迎出來。

  在她小小的臉蛋上,有一道橫跨過雙眼的傷痕,這道像被利爪所傷的疤痕,不僅毀了那張清秀的面孔,更是使她失去了光明。

  「哥哥,你是不是不舒服?」女孩摸索著拉住兄長的衣物。

  「沒有,」小穆的聲音平靜地聽不出任何端倪,他摸了一把妹妹的頭髮,遞給她一個紙袋,「拿去吃吧。」

  太陽在喧鬧中漸漸升高,秋日暖陽照耀著白馬鎮上的人生百態。

  人類,是一種適應性很強的生物,不過短短數年時間,黃金時代繁榮安逸的生活,已經僅僅會出現在小部分人的午夜夢回中。在這魔物橫行的黑暗時代,幾乎所有的倖存者都在用盡全力,用屬於自己的方式頑強地生活著。

  楚千尋把扛在肩上的一個巨大的長角丟在了老郭的工作台上。那尖銳細長的角上流轉著一種獨特的藍色光澤。

  「這個怎麼樣,郭叔?」她揉了揉受傷的肩膀,斜倚著櫃面,「給林非打一把趁手的長劍吧?」

  「不錯是不錯,五階魔物的角,硬度和延展性能都很出眾,合適做單手劍。」老郭停下手中的活,把那個長長的尖角翻來覆去地看了幾遍,

  「只是你一個女娃娃,整天東跑西跑的獵魔打材料,卻把林非留在家裡煮飯洗衣服。」老郭搖搖頭,掏出一罐外傷藥擺在櫃面上,「嘖嘖,現在的年輕人,咱也不好說。」

  「別這樣說啊,郭叔,我是因為不如他,所以要多練練。」楚千尋把受傷流血的胳膊反手支在櫃面上,給自己上藥。

  在楚千尋的心中,不論是朋友,情侶,還是什麼關係,如果兩個人的層次差別太大,都難以長久地保持平等的相處模式。

  她從未像如今這樣主動地想要提升自己的能力,想要變強的意識在她的心中越來越明晰。這不是為了葉裴天,而是為了她自己,為了能像另外一個自己那樣,能夠活得恣意瀟灑,主宰自己的人生。過自己想過的日子,守護自己想要守護的人。

  「千尋?」葉裴天的聲音從屋外傳來。

  楚千尋嚇了一跳,迅速把受傷的胳膊背到身後,她收了一下手指,卻來不及接住從胳膊上流下的一滴血液,那紅色的血滴啪嗒一聲濺到了地面。

  葉裴天跨進店來,伸手把她背在身後的胳膊拉出來,沉默著看了一眼。

  明明看不見他的表情,只看見微微抿在一起的雙唇,楚千尋卻無端覺得他生氣了。

  「只是一點皮外傷,不要緊的,一會就好了。」楚千尋急忙掩飾。

  「我只是在基地附近溜溜,這附近也沒有什麼厲害的魔物。」

  「我是想閒著也是閒著,不如練練手。」

  「這種等級的魔物對你來說沒什麼意義,所以就沒特意喊上你。」

  葉裴天一言不發地牽著她往屋裡走,楚千尋邊走邊不停解釋,不知道為什麼她莫名就有些心虛。

  進了屋子,葉裴天讓楚千尋坐在床邊,自己在她對面坐下,翻手抽出隨身攜帶的短刃。

  楚千尋一下握住了他的手腕,「不行。」

  葉裴天轉過臉,銀色的遮目朝著她。

  「不行。」楚千尋說得很堅決,帶著種不容拒絕的口吻,「我傷得並不嚴重,為什麼要你傷害自己來治療我。」

  她知道葉裴天的復原得異常地強大,想要流出足夠鮮血,至少要像上次一樣深深劃破掌心。

  「你看,真的只是一點小傷,就蹭破點皮,連骨頭都沒傷到。我好歹也是五階聖徒了,很快就會癒合。」可能是覺得自己太嚴肅了,她又放緩了口吻,「或者,你幫我上點藥。」

  葉裴天僵持了片刻,最終妥協了,他從背包裡翻出藥品,輕輕拉起楚千尋受傷的胳膊,清理傷口,塗上藥劑,一圈一圈地往她的胳膊上纏繞著雪白的繃帶。

  「你如果想要魔種。」他說。

  「不是魔種,我想要變強一些,」楚千尋比劃了一下,「強一點,再強一點,直到有一天能夠並肩戰鬥,不再只依賴你的保護。」

  葉裴天就不說話了,他的手掌很穩,指尖微微有些涼,動作是那樣細致而謹慎,像是生怕弄疼了楚千尋一樣。

  這樣的傷口,對楚千尋來說不過是習以為常的小傷,平日裡在戰場上受了這樣程度的傷,她可能連舔一下都懶。

  但當有人把這事放在心上,這樣小心翼翼地對待的時候,她突然就覺得那道傷口好像變得矯情了起來,那種本來可以忽略不計的痛感,隨著葉裴天手指的觸碰,怎麼就變得那麼敏感而清晰了呢?

  「裴天。有一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說。」楚千尋看著低垂在眼前,專注她傷口的腦袋。

  「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沒經過你的同意,就私自取了你的血。雖然是為了救我最好的一個朋友,但也是不對的。我應該和你道歉。」

  葉裴天持著雪白繃帶的手指突然就頓住不動了,過了片刻,他才輕輕說了一句,「這有什麼……好道歉的。」

  「不,我應該和你說抱歉,所有做了這件事的人,都應該和你道歉。」

  葉裴天的喉結滾動了一下,薄薄的雙唇微微張了張,盡管他迅速別過臉去,但那雙一直很穩的手,卻抑制不住地微微顫抖,暴露了他難以控制的情緒。

  雖然知道了葉裴天的過往,但楚千尋明白,自己永遠無法真正理解那些地獄般的折磨在他的心底留下了怎樣的傷痕,

  楚千尋反握住葉裴天的手,把他拉過來,攬過他的肩,給了他一個擁抱。

  直到感到他那緊繃的後背肌肉慢慢放鬆,楚千尋才聽見一個低低的聲音從擱在她肩頭的那個腦袋後傳出。

  「像我這樣的魔鬼,這些難道不是我應得的嗎?」

  那聲音很輕,帶著一股沒有抑制住的難過和委屈。

  楚千尋輕輕順了順他的後背,「即使現在大家都還不明白,但我明白。」

  「你沒有錯,錯的是那些失去了人心,貪婪險惡的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1-12-2 08:21 PM

第二十九章

  院子內傳來吵雜的爭執聲,二人反應過來,帶著點不好意思地分離開。

  葉裴天侷促地站起身,「我出去看一下。」

  他離開的時候有些慌亂,在床腳絆了一下,險些摔倒在地上。

  院子外站著一個又高又瘦,濃妝豔抹的女人,她手上舉著一根這個時代又重新流行起來的細長金屬煙管,指揮著幾個五大三粗的男人從對面的屋子把小穆拖出來。

  小穆掙脫開那些拉扯他的手,「林姐,我欠你的錢已經連本帶利還清了。你還想怎麼樣?」

  「你說還清就還清?」林姐抬了抬煙桿,抽了口煙,吐出細細的煙圈,「你那是羊羔利,本金得按雙倍的還。」

  「你!」小穆惱怒地往前衝,被兩個彪形大漢一左一右扭住胳膊,按在地上。

  「哥哥。」一個雙目的失明的小女孩摸索著走出門來,滿臉焦慮地喊他。

  「誰叫你出來?回屋裡去!」小穆一下轉過臉,向著小女孩的方向怒斥了一聲。

  小女孩哆嗦了一下,死死咬住嘴唇,慢慢退了幾步。

  看著雙目失明的妹妹,小穆妥協了,他低下了頭顱,「林姐,給條生路。」

  「這還挺上道嘛。」林姐伸出枯瘦的手指抬起他的下顎,在他的臉上噴了一口煙,「去我那做一個月白工,這事就算了。」

  「我不去,」小穆別過臉,露出一臉憤恨之色,「你那裡去的都是些變態。誰也活不了一個月。林姐,寬限我一點時間,我一定把魔種補上。」

  林姐抬了一下眉頭,一雙三白眼居高臨下地睥睨著伏在自己身前的年輕男人,「你還沒搞清楚吧,這個世界,像你這樣的弱者,是沒有選擇的權力的。」

  她直起身,抽了口煙,「給我揍,揍到服為止。」

  院子內響起沉悶的拳腳聲,倒在地上的年輕男人蜷縮著他單薄的身體,抱緊腦袋,沒有讓自己發出一絲求饒聲。

  院門內各家房門都悄悄打開一條縫,院門外遠遠站著路過的行人,人們麻木地窺視著這場暴行的發生,沒有人覺得應該做些什麼。

  「做人留一線,有沒有必要這麼狠啊。」一個女子的聲音從對面陰暗的巷子內傳出。

  林姐抬起眼撇了一眼,朝地上啐了一口,「吳莉莉,你是不想在這行混了?」

  小巷中的聲音彷彿被掐住了嗓子眼,瞬間安靜下來。

  這位林姐本身是一位四階聖徒,在這個沒有多少高段位聖徒的基地內,靠著各種下作的手段,勉強在隔壁花柳巷開了個上不了檯面的小場子,手底下養著好幾個打手,生活在最底層的普通人是不敢隨便招惹她的。

  半天也沒有等到自己想聽到的討饒聲,林姐開始感到不耐煩。

  「行了,打斷雙腿,帶回去。」

  就在她說出這句肆意決定他人生死的話語之時,一個男人毫無徵兆地突然出現在她的身邊。

  那人漆黑的額髮下覆著一片遮目,看不見他的眉目和神情。

  林姐只看見那紋理細膩的暗銀色遮目向自己轉過來,下一刻她身軀傳來一陣劇痛,被人一腳從院中踢飛,整個人撞上街對面的電線桿,掉落在地上痛苦得爬不起身。

  跟隨她前來的一群打手還沒反應過來,那個男人長腿一伸,已經一步跨出院門,空氣中傳出鏘的一聲,利器出鞘的嗡嗡聲迴響在空中,沒人看見他是怎麼拔刀,又做了什麼動作,甚至沒有人捕捉到那一閃而過的刀光。

  只見那根廢棄了的電線桿子,已經貼著林姐的頭皮斜斜斷成兩截,緩緩錯開滑落,轟然倒地。

  電線桿倒地的煙塵散去,人們才看清那位手持長刀的身影,那人立在門檻前,個子很高,戴著銀色的遮面,只露出線條堅毅的下顎和緊抿的唇線,渾身透著一種生人莫近的冷漠。

  他的身形並不壯碩,消瘦中帶著韌性,緊窄的腰身有著一股隨時能爆發出巨大能量的張力。他的手裡握著一柄刀,那只不過是街邊隨處可見的地攤貨,並非什麼神兵利器,但在場幾乎沒有一人有自信能夠從那柄快得捕捉不到痕跡的刀下逃生。

  剛剛還在院子中耀武揚威的大漢們,個個縮起脖子,佝僂著脊背,小心翼翼地貼著院門一溜兒跑出來,直到那個男人轉身回去,砰一聲關上院子兩扇大門,他們才灰溜溜挨到倒在地上爬不身的林姐身邊,把自己的大姐頭扶起來。

  林姐忍著傷痛爬起身,在他們頭上一人揍了一下,卻不敢發出明顯的聲響,忍著羞恨,揮揮手,帶著幾個裝門面用的手下,靜悄悄地撤退了。

  特別喜歡欺凌弱小的人,往往也分外的畏懼強權,在遇到比自己強大的力量的時候,他們時常比普通人還畏縮得更快。

  葉裴天踹了人,甩手關了院門,沒再管其他事,回屋去了。

  大院中所有的門縫都在他回來的時候急忙關上,老郭溜了出來,攙扶起地上的小穆,

  「看不出來林非還是這麼個暴脾氣,看走眼了,嘖嘖。年輕人就是脾氣大。」他一邊把小穆送回屋子,一邊搖著腦袋感嘆。

  小穆低垂著腦袋,從口中吐出一口污血,勉強借助老郭的力道往回走,一句話也沒有說。

  葉裴天回到屋中,重新拉起楚千尋的手,把剩下的繃帶纏好。經過這樣一打岔,剛剛二人之間那股微妙的氛圍已經蕩然無存。

  只是他的肩頭似乎還流連著那種獨特的溫熱觸感。

  就因為千尋的一句話,讓那些深深掩埋在心底多年的情緒,突然翻江倒海湧上心頭。使得他在最重視的人面前,難堪地露出了自己的脆弱無力。

  但千尋卻給了他一個擁抱,一個帶著溫度的擁抱。這麼多年浸沒在深淵中,第一次有人把殘破不堪的他圈進懷裡,輕聲告訴他錯的不是自己。

  他有多眷戀這股溫暖,就有多惱怒那些打擾到他們的人。

  如果不是克制著自己,他幾乎想一刀把那個飛揚跋扈的女人大卸八塊。

  「你這是還在生氣嗎?」楚千尋左看右看,從葉裴天緊繃的唇部線條判斷出了他十分不高興的情緒。

  她有些好笑地拉起這個男人的手,「行了,行了,我今天也不再出去獵魔。我們一起去逛逛街吧?」

  葉裴天飛快地轉過臉來。

  他在期待呢,果然還是應該多抽點時間陪他適應一下環境,楚千尋在心裡這樣想著。

  晚霞漸漸浸染了天邊,集市上人多了起來。

  楚千尋饒有興致地走在前方,葉裴天陪伴在她的身側。

  燈火輝煌的熱鬧從身邊川流而過,卻難以進入他的眼中,他的所有注意力只落在身側的那隻手掌上。目光透過遮目,放心大膽地流連在那人自然垂落在身側,隨著步伐輕輕搖擺的白皙手掌上。

  他知道這隻手有多溫熱,多柔軟。他的心在怦怦跳著,想要把那隻手拉過來,攥在自己的掌心裡,不鬆開。

  但葉裴天不確定自己有沒有這樣親近的資格,在他的心底深處,隱約害怕著自己的親近會給自己珍重的這個人帶來滅頂之災。

  楚千尋來到一個燒烤攤面前,「老闆,來十個串。」

  如今不比往昔,能買十個串的都算得上是大客戶,老闆熱情地應諾,把十根肉串架到碳火上烤著,肉串上的油脂嗞啦嗞啦滴落到碳火上,飄起一陣誘人的肉香,引來路人羨慕的目光。

  本來即使再有錢,楚千尋也捨不得這樣花費,但和葉裴天一起出來,她總是希望能給他再好一點,更多一些。

  「一半放辣,一半不要。」她和老闆交代。

  楚千尋的口味偏重,喜歡吃一點辣,自從葉裴天察覺到這點之後,他做的每一道菜餚都開始傾向照顧楚千尋的喜好。但事實上他自己的口味其實比較清淡,葉裴天想不到千尋也一樣留意到了他的口味。

  「來,快吃。」楚千尋把一半的烤串遞在葉裴天面前。

  不知道為何,雖然只看得到小半張面孔,但楚千尋就是能察覺葉裴天此刻的心情很愉悅,看到他高興,自己的心也就一路飛揚了起來。

  離他們不遠處的街邊,站立著幾位穿著統一制式鎧甲的戰士。他們鮮亮的鎧甲和炫酷的武器上,印著創世公會獨特的標識。

  其中的一位年輕的戰士轉過頭,認出了楚千尋。

  「千尋?真巧,在這裡遇到你。」

  楚千尋辨認了一下,才記起這是曾經在沙漠遇到的,大言不慚想要找葉裴天單挑的火系聖徒孔浩波。

  此刻,這個年輕的男人帶著點他鄉遇舊知的興奮,熱情地走過來同她攀談。

  「是你啊,」楚千尋笑著打招呼,「能看見你平安無事,真是好。」

  「當時應該聽你的勸告,我確實比那位黃沙帝王差得還遠。」年輕的戰士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自大,「幸好那位和你說的一樣,並不是一個窮凶極惡的人,放了我一條生路。否則我們今日都見不著了。」

  他的兩個同伴從後面跟上來,一左一右勾搭住了他的肩膀,

  「浩波,這位美女就是你在沙漠認識得那位妹子?」

  「妹子,多虧了你還好心提醒這個傻x,這小子竟然撇開我們,自己跑去單挑人魔葉裴天。也是傻人有傻福,命大才沒死在沙漠裡。」

  孔浩波被說得不好意思起來,紅著臉撓著頭,「千尋,你怎麼會到這裡來?」

  「我從巴郎過來辦點事,你呢?」

  「附近的小周村出現了大量被神愛改造過的,半人半魔的試驗品,那裡居民的情況十分糟糕。我們前來探查情況,拯救那些村民。」孔浩波說得很真摯認真,不管他們工會的最終目的是怎麼,這個男人的心中可能真心地認為自己是為了拯救而踏上的這趟旅程。

  年輕又英俊的戰士,微紅著臉興奮地述說著自己的征途。漂亮又溫柔地女孩,站在他眼前,笑盈盈地傾聽。

  在火樹銀花的夜市中,這一幕看起來溫馨又登對,但卻刺痛了葉裴天的心。他突然就向前走了兩步,握住了他斟酌了一路卻沒敢握住的那隻手。

  那一刻他是緊張的,手心甚至微微出了汗,他害怕那隻手會表現出抗拒,掙脫開他。

  但千尋只是抬頭看了他一眼,指尖微動,反握住了他的手掌。

  「這,這位是?」這才發現了葉裴天的存在,孔浩波打起招呼都有些磕磕絆絆。

  「這是我的朋友,林非。」楚千尋不願多說,簡單向孔浩波介紹,告辭離開。

  看著二人拉著手隱沒在人群中的背影,孔浩波瞬間萎靡了下來。

  「哈哈哈,難得我們老孔春心萌動,這麼快就被扼殺了,真是可憐。」

  「我就說這麼漂亮的姑娘,肯定有主了。沒事,老孔咱不喪,抬起頭前方還有更好的等著你。」

  他的兄弟們嘻嘻哈哈地調侃他那顆年輕而易動的心。

  此刻,站在白馬鎮外的一處高地上,一隊身著長袍,蒙著面孔的神秘人眺望眼前這座燈火闌珊的人類駐地。

  在他們腳下的土地。冒出了一類犬形異獸的半個頭顱,這個頭顱上佈滿了奇特斑紋的高階召喚獸,是一隻以嗅覺極端靈敏著稱,善於長距離追蹤敵人的召喚獸,平日裡只潛伏在地底行動。

  「一路的血腥味到這附近就消失了。」帶著磁性的獨特聲音從地底傳來。

  「懷玉姐,你看怎麼辦?人有點多。」其中的一個人開口數道。

  「不用介意,為了神的降臨,一點犧牲是必須的。」為首的女子,伸出瑩白柔美的手掌,輕輕一揮。

  立刻有人提來一隻巨大的鐵籠,抽掉四面材質特殊的擋板,籠子內立刻傳出了一股刺耳而尖銳的聲音,籠中關押著一隻被砍斷了四肢和翅膀的高階不眠者。隨著籠子的打開,這隻不眠者的殘缺的軀幹正在迅速地恢復著。

  不眠者特殊的聲波遠遠傳遞出去,遠處的密林開始劇烈搖動,大地也隱隱傳來震動聲,附近大範圍內所有的魔物,都被這隻憤怒的不眠者召喚,向著此地匯聚過來。

  一位男性聖徒,後背生出一雙類似蝙蝠的翅膀,他展翅在空中拍了拍,提起囚禁不眠者的籠子,在空中繞行了一圈,向著白馬鎮上空飛去。

  「探索隊準備。」

  隊伍中的數人,齊齊摘下了被牽制在他們身邊的囚徒頭上戴著的兜帽。這些被限制了行動自由的囚徒,是神愛研究所的產物。他們的臉上都帶著猙獰的傷疤,看不見聽不見也不能說話,被剝奪了五感,刻意鍛煉出了某種搜索的能力,可以在小範圍內感知周邊異能波動的情況,被稱之為犬人。

  「三人一組,把犬人帶進去。一旦發現土系異能者,立刻查驗後匯報。」為首的女性聖徒,佩戴上對講機,開始下達指令。

  身後傳來整齊的應諾聲,一隊隊身披長袍的身影向著白馬鎮疾奔而去。

  「白馬鎮沒有什麼高階聖徒,我們放進去的這隻不眠者召喚來的魔物,應該能使整個鎮子都被衝擊到。葉裴天若是藏身在裡面。必定避無可避。」一位隨行的下屬開口說道。「懷玉姐,這一次,我們一定能夠成功抓到他獻給聖父。」

  傅懷玉冷冰冰地看著眼前燈火輝煌的基地,一夜過後,這裡在大批魔物的襲擊下,可能就會變為一座死城。但這對她來說,似乎只是一件並不足以引起她動容的小事。

  「葉裴天,那個殘忍殺死了我姐姐的男人。我一定會親手抓到他,讓他品嘗百倍於我姐姐的痛苦。」

  夜幕深沉,集市上的人群漸漸稀鬆,熱鬧了一日的基地寂靜下來。

  這裡的人有些同魔物血戰了一日,有些剛剛擺脫繁重的勞動,換取了一份期待中的口糧。他們回到了安全的基地,進入自己的家。雖然居住條件有可能不太好,但至少能讓自己安下心喘口氣,好好休息一夜。

  葉裴天牽著楚千尋的手,慢慢走在西巷裡,這裡的燈光很暗,路面的積水在夜色中倒映出他們交握著的雙手。

  葉裴天只覺得自己的心亂成一團,交織著惶恐不安和幸福甜美,他不知道自己怎麼突然就那麼衝動,做出了這樣的舉動。但那隻手一旦握上了,那暖暖的觸感被他真實地握在自己手中,他就怎麼樣也不願意再鬆開。

  他轉過臉,發現楚千尋也恰巧在看他。

  那雙眸子在深秋的月夜下瑩瑩發亮,透著讓他欣喜萬分的情誼。有一種稱之為幸福的陌生情感,從心底冒著泡泡膨脹起來,把他的整顆心臟塞得滿滿當當的。

  就這樣吧,也許我也能夠這樣生活在她身邊。

  就這樣吧,也許可以和他就這樣走在一起。

  兩個人在心中同時想著。

  在基地的某處,突然響起一聲巨大的轟鳴,一股刺耳的鳴叫聲如潮水一般湧過,覆蓋了整個基地,遠遠地傳了出去。

  大地開始震動,夜空中傳來魔物翅膀扇動的嗡嗡聲。

  寂靜的基地,被突然來襲的成群魔物驚醒。

  睡夢中醒來的大多數居民,驚惶地看著鋪天蓋地來襲的魔物,想起了當年魔種降臨那一日的絕望。

  整個基地內,四處響起驚恐的尖叫和激烈的戰鬥聲。

  經歷了五年時間錘煉,身經百戰的戰士們紛紛披上鎧甲,有些提起武器躍上的屋頂,有些衝向城門參與防守,他們要為了自己的家園而戰鬥。

  巷子對面高高的屋頂上,牆磚掉落,一隻巨大的魔爪抓住了牆壁。隨後那裡爬出一隻猙獰恐怖的魔物,它盤踞在屋頂上的身軀,幾乎遮擋住了巷子上大半狹窄的天空。

  月色中它轉過頭,明黃的巨大瞳孔盯住了巷子中緊扣雙手的二人。

  在他們身後巷子入口的地面,慢慢爬出一隻身形不大,渾身血紅色的魔物,魔物類人的面孔上吐出蜥蜴般的長舌,迅速在空氣中滋溜了一圈,興奮地攀上垂直的樓房外牆,向著二人衝來。

  「一人一隻。」楚千尋說完這句,抽出雙刀迎著面前的魔物就去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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