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Loeva -【春光裡】《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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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00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六十九章 嘲諷與洩露

  崔曼如才幾日不見,整個人便憔悴了許多,臉色黃黃的,連粉都沒好生擦,頭髮也輸得不夠服貼,頭上的釵環差得有些凌亂,跟上回見時精心打扮的模樣差別不小。春瑛暗忖她這副落魄模樣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她找上門來,總歸是個麻煩。

  果然曼如一聽她問,便紅著眼圈開了口:「妹妹......不,春瑛姑娘,往日是我有眼無珠,得罪了姑娘,還請姑娘大人有大量,別與我計較,若真的生我的氣,要打要罵隨你,只求你消氣就好......」委委屈屈地說完這番話,她提了提裙子又要下跪。

  春瑛正聽得莫名其妙,見狀忙避到一邊:「還不快起來?!你如今可是二少爺眼前的紅人,我哪裡當得起你這一跪?叫人看見,知到的會說崔姑娘不懂規矩,不知道的,還以為我仗勢欺人呢!」

  曼如卻哽咽道:「不是我不懂規矩,只是想求姑娘開開恩,高抬貴手......」

  春瑛越發聽不明白了,但聽她的話頭,似乎在指責自己做了什麼壞事,便沉下臉:「你起來!把話說明白了!我哪裡招惹了你?好好的又跑來說這些古怪話做什麼?!」

  曼如哭道:「我娘前些日子只是進府看了我一回,因衝撞了姑娘,就被攆去洗馬桶了。若是正經差事,我也不敢說什麼,可如今府裡人人都在看我的笑話。我娘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哪裡經得起這個?求姑娘開開恩,饒了她吧......」

  春瑛這麼一聽,就猜到了幾分,不由得大怒:「這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母女倆自個兒惹出來的事情,怎麼牽扯到我頭上去了?!」

  曼如還在那裡抽答:「我不敢牽扯姑娘,只求姑娘在二太太跟前說句好話......」

  春瑛氣得笑了,她現在才明白了,那天曼如跟花姨娘起了衝突,崔寡婦想必是有違規處的,結果被上頭攆去洗馬桶,曼如就以為是自己在二太太跟前上了眼藥,可這也太傻了吧?她冷笑道:「我哪裡有這空閒?還特地到二太太跟前告你們的狀?你有膽子跟花姨娘拌嘴,就忘了二小姐如今可管著家務呢!你把責任推到我身上,究竟是真糊塗,還是不敢找二小姐質問,便柿子找軟的捏?」

  曼如怔了怔,目光有些閃爍:「我......我以為是你......」

  春瑛忍住翻白眼的衝動:「哪個有空裡你們?!你們衝撞的不是我,找正主兒求去!」說霸甩手就走。

  曼如卻又飛快地再次攔住她,春瑛板起臉:「你又要幹什麼?!」

  曼如吱吱唔唔,過了好一會兒才軟軟地道:「好姑娘,好妹子......你......你能不能幫我說一句......」

  「沒空!」抬腳就走。

  「別這樣!」曼如再次跪倒,哭道:「我知道從前都是我不好,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我娘是被我連累的,妹妹好歹看在咱們兩家十幾年鄰居的交情份上,救一救我娘吧!她在那裡不但幹活辛苦,還常常遭人欺辱,別人見二少奶奶不待見我,為了巴結,都拿她取笑出氣。我娘的性子,妹妹是知道的,只有死忍的份。她年輕守寡,辛辛苦苦把我拉把長大,還沒過上一天好日子呢!妹妹只當可憐我們孤兒寡母,發發善心吧......」」

  春瑛聽著聽著,臉色放緩了些,只是還不鬆口:「雖然你說得可憐,但這種事哪有我插手的份?你那天敢帶著一幫人跟花姨娘對峙,就沒想到這一茬?你如果沒跟花姨娘吵架,你娘就部會受這個苦。現在弄成這樣,你不想個法子,到二少爺那裡求個恩典,跑來跟我一個東府的丫頭說這些有什麼用?!」

  曼如咬咬唇,她何嘗沒試過向二少爺求情?可惜,她才開臉不到半年,二少爺對她的寵愛就一天一天地淡了,更何況這件事關係到他的生母和親妹子,二少奶奶更是一天到晚冷嘲熱諷,引得二少爺也不耐煩了,幾天都沒到她房裡,她只能想別的法子了。她楚楚可憐地望著春瑛:「好妹妹......如今二太太在侯府理事......這樣的小事,她只需要一句話......你在東府那樣體面,只要你開口,二太太必定點頭的......她是長輩,發了話,二小姐和花姨娘多少會看在她的面上,不會駁回來......」

  春瑛冷下臉:「少打這個主意!我們二太太為什麼要為了你,惹二小姐和花姨娘生氣?!」再次抬腳。

  曼如再次大哭出聲:「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怨我......我知道上回你挨打的事,是我錯了,可是妹妹仔細想一想,難道我調唆太太打你的?若不是太太自己生了氣,便是我有再大的本事,也沒法說服她發話呀?!我不過是順著太太的口風附合幾句,哪知道她會發這樣大的火?我那時還勸太太,你和十兒都是表小姐最寵信的人,若發落了你們,將來表小姐知道,心裡一定不樂意的。可太太不聽,我又有什麼法子......何況那日我也一樣挨打了,過後受的罰比你和十兒兩個都重!你們只是丟了差事,我卻被關了一個多月......我即便是有再多的不是,你也告了我的狀,這也算扯平了吧?!」

  春瑛挑挑眉,不怒反笑。崔曼如這是在幹什麼?辯白嗎?

  只聽得她繼續哭道:「我也不知道我們幾時變成今天這樣的......小時候我們最要好了,住在一個院裡,天天都在一處......我進了府,也沒忘記你,你進府當差,還是我好不容易在三少爺跟前求來的恩典。你進府後,吃的穿的,玩的用的,大到辦的差事,小到一針一線,我都時常照應著,生怕你吃了虧。後來我們雖然生分了,但我對你仍舊很好呀!後來......你出府那事......我知道你心裡記恨,可我也是被逼急了......」她手攥絹帕,往臉上擦個不停,眼淚卻依然嘩嘩流著,「我從小就跟我娘相依為命,孤兒寡母的,也沒個依靠,吃了無數苦頭。我想要進府,想要出人頭地,叫我娘享福,過好日子......我沒有別的法子,只能拚命了......妹妹,我不像你這樣能幹,那時候我除了那個法子,真沒別的路可走......」心裡又對春瑛有些埋怨,就算從前得罪過她,她如今這樣風光,還有什麼可生氣的?若自己當初沒做那些事,春瑛哪裡有這樣的福氣?

  而春瑛一路聽下來,不知為何,一點感動都沒有,甚至還覺得可笑。她當初不想進府的,本來憑路家的家境,沒被分配到差事,也在情理之中,她還寧願在外頭自由自在呢,貨不是崔曼如多事,她何至於吃那麼多苦頭?若是說到小時候兩家有多麼好,就更是諷刺了。

  她涼涼地道:「若你那時真的無路可走了,後來又是怎麼解決的?連二少爺這樣霸王似的人物,都被你趕出府去了,我哪裡比得上你能幹?至於別的話,就不必說了。你們母女倆幾時吃過苦?有那麼多人供你們吃喝呢,其中還有我們家那份!你哪裡知道吃苦是什麼滋味?!你是餓過肚子,還是缺了衣裳?是遭了打罵,還是幹過重活?少說這些有的沒的,好像自己有多委屈。你要是在說從前你和你娘對我很好,我倒想問個清楚,為什麼我昏倒在院子裡吹了半個時辰的冷風,差點兒被凍死,你們娘兒兩在屋裡對著個大窗戶就愣是沒發現?!事後倒是撿了個大便宜去!」

  曼如臉色一白,神色淒楚無比:「我......我......我......」

  「你什麼你?!」春瑛抬頭望了望天色,覺得自己在路上耽誤的時間夠長的了,「少說自己有多可憐了,我討厭你,可不僅僅是為了那朵珠花和那頓打。後街助的人裡頭,孤兒寡母的不止你一家,兩府裡想向上爬的丫頭,更是多了去了!只是別人再拚命,也沒把其他人踩死了。都像你這樣,這府裡還有幾個丫頭能活下來?你倒是不怕半夜三更有冤死的鬼來敲你的門?!」忽然想起了小蓮花,自打去年被攆到莊上,就沒再見過她了,不知她最近如何?聽說她是被分派到別處去當差了,回頭找找從前認識婆子打聽一聲。

  春瑛撣了撣袖子上看不到的灰塵,施施然往東府方向走,無論曼如哭什麼,她都不理會了。

  曼如見狀心中大急,但是春瑛說的幾件事,都是她最心虛的地方,她實在是無言以對,又擔心逼得急了,春瑛會對她母女二人不利,只得一邊跟著春瑛走,一邊絞盡腦汁想說服的理由。忽然記起一件事:「好姑娘,只要你幫求一求,我就把一件密事告訴你,事關你們四小姐!」

  春瑛停下腳步,皺了皺眉,回頭望她:「什麼事?」

  曼如欲言又止,春瑛轉身抬腳就走,曼如急得忙忙拉住她:「我說我說!是......是二少奶奶跟身邊的丫頭說的......我無意中聽見,也不知道有幾分真......」

  春瑛沒回頭:「你直說就是,我自會斟酌。」

  「我聽見二少奶奶說......說她姐姐跟她提起,四小姐不小了,跟恪王府的世子倒是差不多年紀,模樣兒家世都好的......」

  春瑛冷笑:「胡說!我們四小姐跟二少奶奶是一輩兒!配她外生?錯了輩了!」

  曼如忙道:「我那時在窗外偷聽,也聽不真切,只隱約聽到這幾句話,後來二少奶奶又提到幾位交好人家的少爺小姐,接著又提到四少爺呢。二少奶奶對著丫頭好一頓埋怨,說她姐姐不知為何,偏偏抬舉東府。然後那丫頭便說,二好爺跟幾位大將軍都交好,本身又是大才,王府看得起他,也在情理之中,還勸二少奶奶別跟二太太鬧生分了,有空多去找四小姐說說話,將來說不定能親上加親呢......」

  春瑛心中震驚不已。二老爺的作用真的重要到這個地步了嗎?他與侯爺是堂兄弟,雖隔了一層,對兄弟一家越來越親近了。那恪王府憑什麼認為,能利用兒女親事把二老爺拉攏過去?無論是二老太太、二老爺還是二太太,都不會糊塗到把兒女跟那種隨時都會倒台的人家聯繫到一起!更何況,恪王府想要乒權做什麼?肯定是造反!

  不行,那麼穩重懂事的雅君小蘿莉,怎麼能被這樣算計了去?!怪不得最近恪王府總送帖子來請四小姐去做客呢!必須盡快讓二太太知道!

  曼如還在那裡喋喋不休地:「......常聽說恪王與咱們侯爺不和,這回定是想要挑播離間,見二老爺高昇了,便把人拉攏過去,故意氣咱們侯爺。明明跟二小姐、三小姐關係更親近,她們卻看中了四小姐......」

  春瑛不耐煩地打斷了她的話:「二少奶奶和那丫頭當時還說什麼了!有幾人知道這事兒?!二少爺知道麼?」

  曼如愣了愣:「這......我不知道......我就是......」咬咬唇,「聽過這麼一回......」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人?!太太不是最寵你的麼?哪怕是告訴太太!」說不訂三少爺會聽到,那小子在勾心鬥角的事情上還是有點本事的。

  曼如眼圈一紅,低下頭,死死咬著唇不說話。平時被三少爺逼著,將映月堂的事報上去,她就夠害怕的了。這種不相干的事,她敢嘛要說?要是被二少爺和二少奶奶發現她將他們的事告訴三少爺,還不把她打死呀?

  春瑛撇撇嘴,扭開了頭。她對曼如的心思不敢興趣,只是猶豫著,要不要直接帶曼如去見二太太。難得曼如有可能打探到更多的信息,要是直接去見二太太,二小姐也在場,隨時都有可能把這顆旗子廢了。可是不把人帶去,她若是有說漏的地方,指不定要誤事的。

  考慮再三,春瑛心一橫。她只需要讓二太太知道這件事就好了,應對辦法自有人去想。這些古代的貴族男女,對爭權奪利勾心鬥角的事,可比她擅長多了,她幹嘛要多事?!

  於是春瑛便伸手拉住曼如,緊緊地握緊她的手腕,翹了氣嘴角:「你想要求二太太把你娘放出來?不如親自去求如何?」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章 擺平

  春瑛一路拽緊曼如的手腕,拉著她往二太太理事的院子走。曼如越想越害怕,不停地掙扎哀求:「好妹妹,好姑娘……你饒了我吧……要是叫我們少爺奶奶知道,我哪裡還有命在?好姑娘,求你了……」

  春瑛不為所動:「別怕,我真的是一番好意,你不是要救你娘麼?我一個丫頭,不過是我們老太太、太太抬舉,才有點臉面,其實呀,還是個丫頭!不像你,將來穩穩當當地就是二少爺的姨娘了。你是半個主子,比我有臉面,說的話也更有份量。你要是擔心二小姐攔著,盡可以放心,我要叫人打聽了,等她不在的時候,再去稟報我們太太。你別掙了,當心扭傷了手,或是磕著碰著,二少爺見了心疼」!

  曼如又急又怕,偏又掙不過手。她一直在內院侍候,壓根兒就沒幹過什麼重活,就算小時候有點力氣,現在也變成纖纖弱質了。而春瑛之前在莊上生活了半年,又練按摩練出了力氣,加上平日常常走動,身體倍兒棒,一隻手牢牢地鉗住曼如的手腕,任她再怎麼掙扎都沒法脫身。等來到了有人來往的地方,曼如見眾人都好奇地望過來,生怕她們會起疑心,也不敢再掙扎了,只是一直小小聲地苦求著。春瑛只是笑著,並不鬆口。

  終於到了目的地,春瑛走進院門,遠遠地看見屋裡隱約有幾個人影,在院中等候回話的婆子媳婦們都散得差不多了,看這時辰,應該快要吃午飯了,二小姐向來是不在這院裡吃的,便轉到狼下,叫過一個東府跟過來的婆子:「太太現下可得閒?屋裡還有誰在?」

  那婆子忙答道:「太太在裡屋呢,還有兩個媳婦子在回話,等她們走了,就該傳飯了。孟明和青鸞兩位姑娘都在屋裡侍候,二小姐三小姐也在。」

  春瑛暗一琢磨,便笑道:「多謝媽媽了,等兩位小姐走了,你替我遞個話吧,我有件事要私下回稟太太。」

  那婆子也笑道:「姑娘放心,我理會得。」卻根本不去看曼如,只是老老實實地回到屋外等著,直到二小姐宜君和小姐惜君帶了一幫丫頭婆子離開,方才進屋去。

  春瑛死死拉住曼如的手,站在角落裡,可以感覺到二小姐出來時,曼如身上便微微發起了抖。她嘴角翹了翹,心裡十分爽快,見那婆子再次出來向她招手,忙拖著曼如進屋去了。

  卓氏見她拉著人過來,有些意外:「你不是回府去了?有什麼要緊事,不能等到晚上再說?」

  春瑛先行了個禮,便指著曼如笑道:「太太,這是二少爺屋裡的崔姑娘,小時候原跟我住一個院子,只是這些年不來往了。前些天因她母親進府來看她,與花姨娘起了衝突,她母親被趕去洗馬桶了,她哭著求到奴婢跟前,奴婢實在為難得緊,只得來請太太的示下。」說罷走上前去,在卓氏耳邊,把曼如聽到的秘事一一言明。

  卓氏聽得臉色都變了,咬牙切齒地擠出幾個字:「原來如此!」又打量曼如。

  曼如自從見了禮,便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一邊暗怨春瑛話裡有編排自己的意思,一邊又擔心在場的丫頭婆子會把自己今來過來的事傳出去,滿心糾結之下,只能跪在地上磕頭。

  春瑛一說完話,便閉嘴站在一邊,不再插嘴。卓氏看著曼如,抬頭看了鳳鳴一眼,後者馬上會意地帶了其他人出去,只留自己與青鸞,還有兩個從東府帶過來的媳婦子守門口。

  卓氏淡淡地道:「你是哪一日聽到這些話的?你們二少奶奶事後可有再提及此事?最近幾天……是否提過她要出門做客?」

  曼如心裡惴惴的,想著這些都不是什麼要緊事,忙一一回答了,其中就有提到,三日後二少奶奶梁氏打算去看望長姐恪王妃,而且要帶兩位小姐去,只是二小姐拒絕了,也不許三小姐去,二少奶奶就沒再提下文。

  卓氏冷笑,又問了一些二少爺夫妻的日常起居,甚至問二少爺是不是與岳家親近,平日有沒有經常見面之類的事。

  曼如嘴上回答著,心裡去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當她聽到卓氏問二少奶奶的陪嫁丫頭平日裡閒談,是否提過主人娘家父兄姐妹們在做什麼事時,不由得大驚失色,連連搖頭:「二太太,我真的不知道這些……求您饒了我吧……」說罷哭著伏地拜倒。她想不明白,明明只是二少奶奶的姐夫家裡與侯爺在朝廷中不和,想拉攏東府與侯爺作對,為何事情越發發向詭異的方向去了?她把二少爺夫妻的秘事外傳,本就是大罪過了,要是被二少奶奶發現自己上報了這些事,還不把她撕了?!

  想到這裡,曼如對春瑛更埋怨了幾分,哭道:「我只求姑娘看在往日情份上,救救我娘,姑娘為何要害我?!」

  「真是胡說!」春瑛瞥了她一眼,「你要救你娘,我就帶你來見二太太,我怎麼害你了?」

  卓氏已經考慮完畢,拿好主意,便問:「平白無故的,你娘也不會挨罰,究竟她是犯了什麼事?!」

  曼如愣了好一會兒,咬咬牙,哽咽道:「我自打成了二少爺的人,便再沒見過我娘,那日我求了二少爺點頭,把我娘接近府聚一聚。我想著如今也算有些臉面了,好歹叫我娘享享福,便特地把自己平日存下來的幾件衣裳首飾包了送出去,讓我娘穿載了進來,正正經經喝一回茶,叫她也看看我過得好日子……免得她聽信別人的流言,以為我在這裡受苦……沒想到我娘進來時,在院子門外遇上了侯爺,侯爺只是好奇問了一句是誰,我娘回了話,花姨娘在後頭看見,便生氣了。她不敢對侯爺說什麼,卻背過身就命人找我娘的晦氣。我只得帶我娘避開,改去逛花園,結果在園子門口就被帶人來堵上了!姨娘是我長輩,若她只是罵我,我再無怨言的,可她罵我娘,我哪裡忍得住?才辯白了幾句,春瑛……姑娘就過來了,叫管事娘子來調解,後來……二小姐身邊的丫頭來勸走了花姨娘。我以為無事的,誰知晚上有人傳話進府,說我娘被攆去洗馬桶了……」她淚水漣漣地哀求道:「二太太,我自知無禮,情願到姨娘跟前向她磕頭賠罪,求二太太把我娘放出來吧!」

  卓氏陰沉著臉,萬想不倒是這樣的小事,也沒了耐性:「這件事我知道了,回頭我會跟二小姐提一句,什麼大不了的事?!」叫過春瑛:「你回府去,打發人去學裡請四少爺回來,說我有要緊事要跟他商量,讓他直接到這兒來,但別驚動了老太太。」

  春瑛一愣,但立刻便想到,事關朝政,二老爺不在家,二太太不方便直接跟侯爺商量正事,讓四少爺陪著,就沒問題了,忙應了聲,轉身離去。」

  曼如眼巴巴地看著春瑛離開,二太太卻再沒理會自己,她跪在那裡,開始懷疑自己是被算計了。

  不一會兒,便有人帶她去吃飯,等到她回來時,二小姐宜君已經回轉了,整跟二太太說話,見她來,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才對二太太道:「雖然嬸娘發了話,就這麼辦吧,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讓崔陳氏洗夠時添馬桶,就給我滾!免得做滿一個月,還要發她一份工錢!」

  曼如大喜,忙上前磕頭謝恩。宜君沒理他,恭送二太太出了門,才回頭皮笑肉不笑地道:「崔姑娘今日可是出盡了風頭啊……我如今協理家務,不過是發作了一個無職無差的媳婦子,你就敢鬧到嬸娘跟前,真真把我們家的臉都丟盡了!我懶得教訓你,回頭等我哥哥來處置!」曼如頓時如喪考妣。

  春瑛回來後,找人去通知了四少爺,便再沒理會底下的事了,晚上二太太回來後,鳳鳴過來跟她打了聲招呼,說崔寡婦過幾天就回去,她就把崔曼如拋到腦後。到了第二日晚上,鳳鳴卻好笑地提起,西府的二少爺昨夜發了好大一場火,把平日寵愛的屋裡人打了個頭破血流,二少奶奶還罰那丫頭脫了外頭衣裳,只穿著小衣,頭頂水盆,在前院跪了一夜。往來的丫頭婆子都看見了,甚至有來回話的小廝們經過時偷看呢。

  春瑛眨眨眼,小聲問:「他們是不是知道了?」

  鳳鳴是知情的,也跟著眨眨眼:「我們太太才不會這麼糊塗呢!不過是在二小姐跟前抱怨兩聲,說二少爺太不懂規矩,二少奶奶又沒本事壓制屋裡人,才會讓那丫頭求到她跟前,叫她為難。」

  春瑛笑了笑:「可不是麼?他們夫妻主僕之間的糊塗賬,鬧到咱們面前,真叫人為難,說到底,那與我們有什麼相干?」

  然後她就像是忘了這件事似的,每日仍舊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偶爾幫四小姐跑跑腿,只是心裡仍然惦記著,四小姐,或者說是整個二房,被人算計這件事。

  卓氏彷彿沒事人似的,四少爺除了偶爾發發呆,也沒什麼變化,仍舊每日來向祖母請安、練字、背書,四小姐也照常管家,而且越來越老練了。

  又過了半個月,四小姐雅君忽然把春瑛請了去,拿出一個精緻的小匣子,地到她跟前,道:「這個是送姐姐的,我年紀小,初學管家,有許多事做不好的,多虧姐姐時時提點……」說罷壓低了聲音,「姐姐警醒,救了我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忘的……」

  春瑛起初嚇了一跳,但仔細一聽,便猜到是恪王府的麻煩解決了,不知東府的幾位主人想得是什麼法子?心裡這麼想著,她嘴上謙虛了幾句,只說是本份,不肯收小主人的謝禮。

  雅君急了,紅著臉道:「這是我親手做的,不值什麼,只是一份心意。姐姐若不收下,就是嫌棄我做得粗了。」

  春瑛只好接過匣子,打開見裡面一方淨白絲綢手帕,角上繡著雅致的蘭花,四道邊上是淡綠的卷草紋,忙誇了幾句繡得好。雅君只是紅著臉笑。

  春瑛拿著這份謝禮回屋,又翻來覆去地看,歎了口氣。雖然小姑娘的針法還有些稚嫩,但她沒有直接賞銀錢珠寶,而是親手繡了塊帕子送自己,也算是難得了,雖然對自己沒什麼用處,但也希望她能逃過恪王府這幫人的魔爪吧!

  這件是無聲無息地過去了,春瑛甚至拿不準,二老太太是否有所知覺,但她覺得平時的工作似乎越發得心應手,交待人做事,幾乎就沒人不聽令的,辦完了差,二老太太和二太太也常有賞賜。她把東西收好了,等到清閒時,便請了假,往二叔家裡去,請他捎給家人,好幫補一下,順道打聽胡飛的情形。只是大海茫茫,哪裡有什麼消息?只有一個剛從南洋回來的船隊人員曾提過,在舊港(今印度尼西亞蘇門答臘島巨港)一帶見過他們。

  春瑛一邊回憶舊港的位置,推測胡飛現在到哪裡了,一邊慢慢地回到東府。進了松頤院,回到房間,還沒來得及坐下歇口氣,百靈便過來找她了。

  百靈低頭道:「春瑛姐姐,秋雁姐姐如今在家裡養了許久,也不見病情有起色,這屋裡的活都沒人做,我姐姐如今在針線房甚是清閒,能不能……把她調過來頂替些時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02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一章 人事傾軋

  春瑛有些詫異的看著百靈,仔細想想,覺得也有些道理,但秋雁與自己還算相得,他又是外頭買來的,就算有個乾娘,也比不的家生子,如果沒了差事,豈不是很可憐?況且他只是鬧肚子,想來能有多大事?過些天就好了。

  想到這裡,春瑛便道:「秋雁得病到底是怎麼回事?真的看過大夫、吃過藥了嗎?為何總不見起色?」每次這裡派人去問,秋雁的乾娘總說他還沒好,卻沒說具體的情形。

  百靈有些遲疑:「這事我也不清楚,碧鵑曾去看過他,回來說他病得不輕,一張躺在床上沒法起身,渾身沒力氣,連飯都吃不下,請了大夫來瞧,也看不出是什麼毛病。」

  春瑛又問:「碧鵑?我記得他是專門侍候茶水的,十天前才請了半日假,就是那時候去的麼?他與秋雁相厚?怎的平時也不見他提起?他去探望過秋雁幾回?若是十天前去的,興許如今已經好了也未知。」

  百靈低下頭去,看不清神色:「碧鵑的姨媽就是秋雁的乾娘,她雖只去探過一回,但老子娘和哥哥嫂嫂都在府裡當差,平日裡要知道秋雁的情形,也是極容易的……」

  春瑛瞇了瞇眼,覺得有些不對勁。

  東西府同樣都是以家生子家族為主的大宅門,男女僕役聯絡有親,牽一髮而動全身。碧鵑是剛從小丫頭升上來的二等丫鬟,在松頤園的丫鬟中並不起眼,容貌才幹都很平庸,倒是嘴巴挺伶俐,很會說話討人歡心,偶爾遇上二老太太心情好的時節,到那一眾祖孫婆媳跟前端茶倒水,插幾句討喜的話,也能得些賞錢。但二老太太對手下的丫頭向來管得嚴,這種時候是不多的,十天裡頂多有一兩回。碧鵑平時跟院中其他丫頭的交情也是平平,除了主人,在大丫頭們跟前也不算慇勤,從前秋雁在時,並不見她們特別親近。若秋雁的乾娘就是他姨媽,這倒有些奇怪。

  春瑛叫過給自己打下手的小丫頭鸝兒:「你去問問,院裡有誰最近探過秋雁的病?可知道她病情輕重?」

  鸝兒應聲去了,百靈忽然有些不安:「春瑛姐姐……你這是……」

  春瑛只是笑笑:「沒什麼,我不過白問問。想來秋雁在老太太跟前也服侍幾年了,脾氣也好,對小丫頭們又一向照顧,難道除了碧鵑,就沒人去探望過她?我是才來不久的,倒也罷了,你們從前一處共事的人,怎麼也不關心一下?」心裡還添了一句:而且看人病得久了,便惦記起人家的位置來。

  百靈漲紅了臉,嚅嚅地不知該說什麼,半晌才擠出一句:「我也是怕......她惦記折老太太的差事......不能安心養病......」

  春瑛微笑著點頭,沒再說什麼,兩人正相對無言時,忽然有人跑了進來,喘著斜了百靈一眼,便沖春瑛笑道:「方纔聽說姐姐打聽秋雁的事兒,姐姐可是要派人去看她?我家住在她赴進,求姐姐賞我半日假,讓我順道回家去看看爹娘吧!」卻正是碧鵑。

  春瑛不動聲色:「你十天前才回了一次,等幾天再說吧。」說罷便表示自己要換衣裳,請二人出去。

  碧鵑只得照做了,出得門來,咬咬唇,便目中帶怨地瞥了百靈一眼,百靈原本板著臉個臉,見狀有些惱了:「你看我做什麼?!不過是件小事,犯得著才聽見個聲響,便急急跑來攔著麼?!」

  碧鵑臉一白,但又慢慢漲紅了:「我攔什麼了?你這話我聽不懂!只是方才聽說,你想把自己姐姐調進來頂秋雁的缺,憑什麼?!你姐姐不過是西府三小姐院中專做針線的,連端茶倒水都不會,侍候的又是那麼個上不了檯面的主兒,能調到咱們府裡當差,就是上輩子燒了高香了!還想肖想老太太跟前的差事,別做夢了!」

  百靈冷笑:「也不知道是誰在做夢呢!平日裝成個老實樣子,其實一肚子壞水!真該叫春瑛姐姐瞧瞧你如今這個樣兒!按理說,咱們院裡也該好好整頓整頓了,才回了京,什麼人都能進來侍候,老太太、太太和四小姐都是寬仁憐下的,卻慣得底下人都不知道禮數了!說話行事沒個尊卑!」

  碧鵑心中大怒,她與百靈是一播提上來的,百靈不過是長她一歲,平日裡做事勤快些,侍候老太太又小心,因此大丫頭們一出嫁,老太太、太太居然就把百靈升了一等,而自己卻只能當個僕通丫頭。這回她看準了機會,等著要在老太太面前討個好,頂下秋雁的位子,沒想到這百靈居然橫插一槓!她不由得忿恨起來:「你是個知道尊卑的,因此總在四少爺跟前獻慇勤,我不如你!」

  百靈臉色一白,便哭起來:「你說的什麼混賬話?!我不過是聽老太太的差遣給四少爺送過幾回點心,話都不敢多說一句,哪裡就獻了慇勤?!青天白日,說謊的人,叫她嘴上長滿惡瘡!」

  碧鵑氣急了:「你這人怎麼這般惡毒?!平白無故咒人?!」

  百靈一邊抽泣一邊罵道:「我咒的是說謊的人,你心虛什麼?可見你是撒了謊的!」

  碧鵑一揚下巴:「你不心虛,咒我做什麼?!我知道,你是嫌棄春瑛姐姐新來就佔了你的好位子,因此心裡不樂意,方才說什麼人都能進來侍候,只怕是在諷刺她吧?」

  「你們都給我住口!」春瑛換好了衣裳,走出門來,狠狠瞪了她們一眼,「你們都是老太跟前侍候的人,光天化日之下,在院裡吵鬧,還說些不三不四的話,也不怕人聽見!你們不嫌丟臉,我還替你們害臊呢!」這兩隻都當她是聾子嗎?在她房間門前大呼小叫!

  百靈碧鵑都低下頭,氣鼓鼓地不說話。百靈時不時抽泣一下,眼圈都紅了。

  春瑛見狀便上前柔聲勸道:「你老太太跟前也有些日子了,老太太自然知道你的為人,況且四少爺抄書的地方這樣近,老太太都看在眼裡的,別為了其他人幾句渾話,便在那裡生氣。」

  碧鵑臉色都變了,暗暗低頭咬牙。百靈的神情則放鬆了些,哽咽道:「多謝姐姐的話,我方才真沒有諷刺姐姐的意思。」

  春瑛笑笑:「我知道,你不是這樣的人。」頓了頓,又勸她:「你想讓你姐姐來頂替秋雁的位子,雖是私心,但為親人著想,也是人之常情。只是你想得太容易了,秋雁若真的好不了,她的位子自然是從這院裡的二等裡頭選人頂上,要不然,就是老太太看中了誰,或是太太指一個過來,這都不是我們能做主的。只是你姐姐才進了針線房,這院裡又不缺做針線的人,若是出了什麼差錯,豈不是害了她?」

  百靈聽得低頭順服:「原是我想得不周到......只是我心裡有些不甘,若是叫碧鵑得了那個缺,倒不如便宜我姐姐。」心下卻有些懊悔,如果真讓姐姐過來了,那碧鵑在背後下黑手,不但保不住差事,隨時都有可能吃大虧呢!她抬眼看看春瑛,目光中隱隱有些感激:「多謝姊姊提醒。」

  春瑛笑了笑:「你快回房去洗個臉,等會兒還要到老太太跟前侍候呢,別叫人看了笑話。」百靈瞥了碧鵑一眼,輕哼一聲,聽話地去了。春瑛這才轉過頭來看碧鵑。

  碧鵑一身冷汗,目光閃爍,吱唔道:「姐姐若沒什麼吩咐......我......我也去了......」

  春瑛淡淡地道:「先別忙著走人,有句話要告訴你。」

  碧鵑正往外挪動的腳步只得停下來,眼神卻禁不住往正屋方向瞟:「姐姐請吩咐。」

  春瑛也不在意:「有些話不是你該說的,西府裡無論哪位小姐,都是主人家的親眷,沒有上不上得了檯面的說法。」

  碧鵑收回視線,縮了縮脖子:「是是是......我說錯了......」

  「女兒家的名聲最要緊,你少嘴沒遮攔地說些沒影子的事,要是傳到老太太、太太耳朵裡,拿了人去一問,知道百靈無辜,都是你在胡說八道,倒霉的是你!」春瑛伸出手,微笑著替她裡了裡鬢髮,「只要是有規矩的人家,哪個主人願意留下一個愛嚼舌頭的丫環?你嘴上伶俐,原是好事,但太伶俐了,就惹人討厭了。」

  碧鵑被她弄得心裡發毛,只得唯唯諾諾地應了。

  這時鸝兒跑了過來,有些好奇地看了碧鵑一眼,才向春瑛報告:「漿洗上的蘇五嬸前兒才去看過秋雁姐姐,說她只是臉色蒼白些,身上沒什麼力氣,其他都還好,說話也清楚,只是她乾娘不讓人進屋看她,蘇五嬸是在她家後院牆根兒的小窗處見到人的。」然後遲疑了一下,才道:「秋雁姐姐說......她乾娘不許她吃飽飯呢......」

  「少胡說!」碧鵑慌忙打斷鸝兒的話,「你知道什麼?!這是大夫交待的,秋雁姐姐是吃壞了肚子,要敗火,況且又不是不許她吃飯,不過吃得少些,免得沖了藥性!」

  春瑛清了清嗓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你還真清楚呀!」

  碧鵑訕訕地說:「我......我也是聽我姨娘說的......」

  春瑛抓了一把松子給鸝兒,又給了她二十個錢,把她打發走了,才對碧鵑道:「秋雁實在養得太久了,老太太正念叨呢,既然她沒什麼大病,這兩天就能回來了吧?」

  碧鵑正想說什麼,忽然看到春瑛的眼神,忙住了嘴,不甘心地糾結了半天,才吐出一句話:「姐姐說得是......」

  第二天傍晚時,秋雁果然回來了,帶著蒼白的臉色,但精神還好。老太太見了很高興,便道:「若是身上還未好全,也別累著了,再好好歇兩日?」秋雁的確需要歇兩日,忙磕了頭謝恩。

  到了晚上,秋雁特地來找春瑛,鄭重向她行了大禮,春瑛忙扶她起身:「你這是做什麼?身體還沒好全呢,當心頭暈!」

  秋雁紅了眼圈,含淚道:「若不是姐姐救我,我只怕冤死了都沒人知道!我滿心孝敬別人,哪知別人會害我......」

  春瑛猜到了幾分,也不說什麼,只是道:「我知道你委屈,但你還是忍了吧,也別跟他們鬧翻,只是心裡警醒些。你在這裡沒根沒基的,即便告倒了一兩個人,也沒法斬草除根,倒不如留下這個把柄,且看他們怎麼應對,再想以後的事。」

  秋雁點點頭,又紅了眼圈:「我也沒想過......真能把她們怎麼樣......只是無論如何,得想個法子把她們的差事換一換才好。這回乾娘算計我,就是因為我不肯幫著他們在採買的賬上做假。看在她是我乾娘的份上,我才沒想到太太跟前告發,只是見她們貪得太狠了,便叫他們不許再做,沒想到他們懷恨在心,面上答應了,背地裡卻害我......」

  春瑛心中暗歎,知道這些是大宅門裡的弊端,革也革不絕的,只得勸道:「這也是常事,你看不慣就當沒看見吧,若是過分了,就勸幾句,但你明擺著攔他們,他們怎能不惱你?沒狠心要了你的命,就算你走運了。這大戶人家的水深著呢,你慢慢看著學吧。我從前何曾沒吃過虧?」

  秋雁點點頭:「我也不想擋人財路,遭人記恨的,只是他們打的是我的名頭,若將來事發,他們有家有室,又有親戚幫著說情,能逃得過,我是一個人在這裡,豈不是只有死?只要他們借不了我的名兒,我也懶得管他們!」

  當下無事,只是沒過幾天,春瑛就尋了個錯,把碧鵑調到別處去了,又拉上秋雁與百靈在四小姐面前進言,把松頤院的專項採買並入工中,從工中負責採買的人裡挑了一個老實的婆子負責,錢則由原本從松頤院的賬上出,改為公中出錢,算做是四小姐對祖母的孝敬,但實際上等於變相地把秋雁乾娘的差事給免了。

  這兩件事,都是四小姐發話辦的,又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因此無人敢說什麼,二太太複查時,也只是問了兩句,便默認了。

  二老太太更是完全沒有異議,甚至很為四小姐的孝心高興。即便有人在她面前暗示春瑛做事太霸道,越過主子處置人什麼的,她也不為所動,反而還說:「那丫頭是個明白人,何時做過沒規矩的事?照你這麼說,我豈不成糊塗人了?」那人頓時不敢再說什麼。

  春瑛常常懷疑,其實這些事二老太太都是知道的,只是冷眼看著不出聲罷了。她暗暗慶幸,幾件事她都是站在維護二老太太利益的立場上做的,因此對方不阻攔,不過今後再遇到這種事,就得小心處理了。

  這其實只是一場沒能成功造成影響的風波,許多人根本沒有察覺照它曾經發生過,只有少數人記在了心裡。春瑛仍舊像往日那樣做事,卻能察覺到其他三個大丫頭隱隱將自己當成了領袖,連本來獨善其身的翠翎,都待他親熱了許多。有時候她想請假出府探望二叔夫妻,或是偶爾想偷一偷懶,她們也會自動幫忙幹活或遮掩,倒讓她覺得好笑,不過心裡倒是對她們親近了些,常常關心她們是否有困難,二老太太或二太太賞下了好菜或衣料,也拿去跟她們分享。

  春光匆匆過,轉眼又是暮春時節。春瑛與秋雁陪在二老太太跟前,把一幅幅輕薄的夏裝料子拿給她看,偶爾提些建議,好預備做些新夏裝。二老太太甚至還打算給孫子孫女也做幾身。

  忽然外頭傳來陣陣喧嘩聲,隱約聽到有幾個女人聲音在吵鬧。春瑛見二老太太皺眉,便起身出去吩咐小丫頭去打聽。不一會兒,小丫頭回轉,稟報說:「是水仙姑娘跟鳳鳴吵起來了,她丫頭攔著不讓人走,還有一個女人硬拉著鳳鳴,鳳鳴帶著兩個婆子便跟她們吵起來。」

  春瑛幾乎把這個女人給忘了,想不到她還會跳出來提醒人她的存在。二老太太板著臉,叫過春瑛:「去正院裡看一看,你們太太可回來了?叫她來管!鳳鳴丫頭也該說她幾句,跟這種人吵什麼!出門看到徐家的,讓她把那叫什麼水仙的,連主帶樸的一併捆了,送去正院發落!」

  春瑛應了,放下料子出門,先通知了徐大娘,轉入正院,卻看到屋裡有人在說話,門外站著幾個丫頭,青鸞居然並沒有屋裡侍候。她悄悄走過去,扯了扯青鸞的袖子,後者忙回頭噓了一聲,躡手躡腳拉著她往廊上拐角處來。

  春瑛忙問:「屋裡有客?你怎麼不在裡頭侍候?」

  青鸞小聲道:「太太不大高興呢,來的客人有些古怪,你道是誰?就是寄住在西府裡的那位范小姐。」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二章 別人的心思

  范熙如?她來做什麼?

  春瑛離開侯府久了,雖偶爾回去辦事,到底不如從前在侯府裡住時知道的事情多,想著這位范小姐參加完選秀,已經在京中耽擱一年了,不是說跟幾個郡王府打得火熱,要嫁去其中一家做世子妃或王子妃的麼?怎麼還在侯府住著?就算是親戚借住,也太不客氣了。她父親是在任的地方大員,家裡又是世家望族,跟《紅樓夢》裡的寶姐姐不一樣,為什麼不在外頭買宅子?雖然侯府十分看重范家這門姻親,家裡也有足夠的地方人手招待,可她不會覺得這樣太不方便了嗎?

  春瑛小聲問青鸞:「你可知道她來做什麼?」

  青鸞搖搖頭:「她在屋裡說了半天好話,都是誇太太的,她的丫頭也跟著一唱一和,卻都不說來意,誰知道她要做什麼?」頓了頓,抿嘴笑著對春瑛道:「我可聽說了,你最近做了一件大事呀!」

  春瑛眨眨眼:「大事?」

  「可不是麼?」青鸞一副打趣的模樣,「不聲不響,就把一場風坡給平息了,還救了人回來。太太說不定要賞你呢!」

  春瑛便猜想氏秋雁的事,這些大BOSS們果然是知道的,大概是因為牽扯到家生子家族,影響比較大,所以對她低調處理的方式感到滿意吧?她眼珠子一轉,笑道:「哪有什麼大事?定是別人以訛傳訛呢,你別理他們!對了,我過來是有事要稟報太太的,鳳鳴不知為什麼,在松頤院附近跟那個花水仙吵起來了,老太太聽了生氣,叫我來告訴太太,要好好說鳳鳴幾句,回頭徐大娘會把花水仙主僕幾個捆了來,讓太太發落。」

  青鸞吃了一驚:「鳳鳴那丫頭,怎的老是跟那個女人生氣?我這就去稟報太太!」走出兩步,忽然停下,回頭對春瑛小聲道:「方纔我說的話都是真的,太太是真的有心賞你,只是如今你在老太太身邊當差,凡有恩典,都是頭一份,再賞就要惹人閒話了,倒不如賞給你家裡人。你想法子給家裡捎個信,想要什麼恩典,快快商議了,來告訴我,我去跟太太提。」

  春瑛訝然:「青鸞,你這是......」

  青鸞微微一笑:「我跟秋雁都是在南邊買來的,無父無母,孤身一個在這裡,她得你相救,我看著也......」沒再說下去,只是低頭轉身進了屋。

  春瑛在原地暗歎。東府倒是有好幾個在南邊時買來的丫頭,個人際遇不同,但在京中都是無依無靠的,她幫秋雁,本來只是打著留一個容易相處的同事,避免讓心思不正的人上位的主意,卻沒想到意外地獲得了青鸞的認可。青鸞在二太太身邊不如鳳鳴得寵,但也是二太太倚重的心腹之一。這回能得到對方的幫助,對她來說,可算是意外之喜了。

  只是這個恩典,該怎麼選呢?她倒想直接球出府,可是太太明言是給她家裡人的恩典,是讓父母回京,還是求他們出府?或者是放了小弟......

  春瑛糾結了,她早想過無數遍,只要找到合適的時機,不管胡飛回來沒有,都能藉口回家備嫁,求二老太太放自己出府。她自從到了松頤院,就一直在為那天做準備。而父母那邊,則最好是歇一歇,再由姐姐姐夫以奉養老人的名義接出去,如果姐姐再懷上一胎,也可以拿做理由。最麻煩的是小虎,他快滿七歲了,馬上就是能進府侍候的年紀,如果他的名字上了管家的名冊,就算她和父母都出去了,他也要留下來的。

  既然是二太太要賞恩典,不如跟父母商量一下,先把小虎弄出去?

  春瑛猶自思索著,便聽到腳步聲往屋外來,抬眼望去,原來是范熙如帶著雕欄出來了,臉上還帶著甜蜜的笑,回身請二太太卓氏留步:「二太太不必送了,熙如不敢當,今日得您款待,改日熙如定要做東,請二太太也嘗嘗我們家鄉的點心,還請二太太千萬賞臉才是。」

  卓氏在門檻內停下了腳步,臉上笑得親切:「早聽說侄女兒從家裡帶來的廚子做的好點心,想來定是美味無比的。」卻沒答應什麼,也沒拒絕。

  徐大娘帶著幾個婆子,捆著三個女人進來了,最前面那個儼然就是水仙,鳳鳴則一臉氣憤地跟在後頭。只是徐大娘見有外客,忙示意婆子們將人帶到一邊,然後拉過鳳鳴肅手靜立。

  卓氏見狀,忙三兩句打發了范熙如,又命兩個媳婦子送客,便讓徐大娘帶了人進屋,目光掃過春瑛,頓了頓,笑道:「辛苦你跑這一趟了,你回去秉告老太太,說我會好生教訓她們的,請她老人家放心。」

  大老婆要處置小老婆,心腹丫頭還牽涉在內,想必不希望有太多人圍觀吧?尤其不是自己手下的人。春瑛也沒興趣旁觀,很有眼色地笑著應了,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

  春瑛沒走出多遠,便看到范熙如與雕欄等在路旁,似乎在讚歎附近一叢花樹的美麗,送客的兩名媳婦子暗暗互視一眼,其中一人的神色便帶了幾分不耐煩。春瑛腳下有些遲疑,心想莫非她們在等自己?

  果然一見到她出來,雕欄便笑著迎上來道:「春瑛姐姐,好久不見了!我早就聽說你在這邊當差,只是沒得空來看你。」然後有些埋怨地回頭看了范熙如一眼:「都是小姐!說什麼太唐突了,春瑛姐姐很忙的,不許我過來看你,其實我想你想得緊。」

  范熙如瞪她一眼:「你當誰都像你這樣清閒呀?春瑛姐姐要做的事多著呢?」然後又甜甜笑著對春瑛道:「姐姐在二老太太屋裡當差?我正想去向二老太太起安呢,前些日子我家裡有事,總不得閒,她老人家去了侯府幾回,我都沒好生陪著說過一回話,心中實在不安。不知二老太太今日精神如何?現下可有空閒?我想去看看她老人家,姐姐能不能替我帶個路?」

  她們不是準備要走人嗎?春瑛不知道她們為何忽然對東府慇勤起來,之前她們一直是禮到人不到的,不過維持著親戚的禮數,今天倒有些奇怪。只是范熙如的語氣這樣謙卑,倒叫人不好拒絕了,春瑛只得道:「請范小姐別見怪,我因出來辦差事,也不知道如今老太乏了沒有,還要回去看一看才知道。」

  正院裡傳來女人尖叫聲,倒把眾人都下了一跳。范熙如立刻笑道:「我好像還是太唐突了,跟著二太太從侯府過來,是一回事,但想去向二老太太請安,應該事先打聲招呼的。如今已經將近飯時,請春瑛姐姐回去替我說一聲,待二老太太歇過午覺,我再來打擾。不知申正(下午三點)如何?」

  春瑛心中暗歎她有眼色,面上自然是笑著應了,恭敬地陪著走了一段路,便交待兩個媳婦子要把客人安然送上馬車,才轉回松頤院的方向。

  離院門還有二三十步路時,春瑛忽然聽到有人在說話,其中一人似乎是百靈。她心中嘀咕,百靈不是正在二老太太跟前侍候嗎?怎麼跑出來了?

  這是松頤院門前拐角的地方,有幾棵茂密的大樹立在道路左旁,與兩塊四尺來高的假山形成一個小小的死角,院中的小丫頭或婆子媳婦們想要說些什麼私話,總會跑到這裡來,因此春瑛也沒多想,只是逕自往前走。

  然而,一陣風吹過,帶來了幾個字,春瑛聽見其中有「銀錢」、「好處」之類的字眼,皺皺眉,飛快地避到了一根粗大的樹幹後。

  這種事雖然很久沒干了,但她的動作還是挺熟練的......

  百靈正跟一個三四十歲的媳婦子說話,對方似乎是她姑媽,正勸她什麼:「......既是你管著,你悄悄兒拿些用了,別人也不知道。老太太天天吃參,考了幾條參須,難道還會去數不成?!」

  百靈為難地道:「不成的,若是以前道還罷了,如今太太命改了新規矩,我們個人管的小庫房,每日取什麼用什麼,用了多少,都要詳細記下來,十日一查,每月一盤點,若是叫人發現東西少了,我就別想在這院裡立足了!姑媽別逼我,若實在缺銀子,我這裡還有老太太賞的幾件首飾,姑媽拿去當了,換了銀子去外頭買就是了。」

  她姑媽哂道:「幾兩銀子頂有什麼用?!老太太用的都是好參,換了我們這樣的人,有再多的銀子,也沒處買去!我可沒逼你,這都是為了你爹的病,也是怪他沒福,明明是奴才命,卻偏偏生了這麼個富貴病,光是每劑藥裡的人參,就能吃誇一家子!若不是看在都是親手足的份上,我何必費這個心?!不是我說,你這丫頭守著個寶庫,明知道你爹受罪,也不願意救他一救麼?!」

  百靈低下頭不說話,她姑媽生氣了,跺腳道:「我知道你為難,這都是那個叫春瑛的丫頭惹的事!明明是西府的人,卻偏到我們東府來佔肥差!如今還把我們的財路都給斷了!你們幾個又不是死人,怎的就叫她給轄制住了?!快想個法子把她弄走,免得她誤我們的事!

  春瑛臉色一沉,盯著百靈,等著聽她怎麼說。

  只見百靈冷笑道:「姑媽定是聽了碧娟的挑撥了,我勸姑媽別跟她家來往得太勤了,說是親家,其實不過是她哥哥去了三嬸的內侄女兒罷了,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你念叨人家,人家可未必把你放在眼裡!姑媽怎的不問問,她說了我什麼壞話?!若不是春瑛站在我這邊,你侄女我說不定就壞了名聲被攆出去了!她家本來就是採買,一年下來也不知道混了多少由水,若不是人心不足,也不會落得這個地步。如今仍有他們一份,春瑛和秋雁算是手下留情了,她倒好意思說人家壞話!」

  她姑媽撇撇嘴:「若不是如今生計艱難,我才懶得理她!只是如今太太去西府代管家務,府裡四小姐管得鬆些,趁著機會難得,我們趕緊從採買上下點功夫,也好賺幾個辛苦錢。本來說給你姐姐找份好差事,到時候支幾個月的月錢,你爹吃藥就有銀子了,如今差事泡湯不說,你還得罪了碧鵑,豈不是叫我們為難?!」

  百靈咬咬唇,低頭道:「我會想法子的,你明兒再來。」

  她姑媽無奈地看著她:「一點點人參真不算什麼!要不咱們花錢買些次一等的換下來?太太要查,也查不到的!」

  百靈不說話,她只好再囑咐幾句,便轉身走了。百靈站在那假山後,好一會兒,才驚醒過來,歎著氣往院中去了。

  春瑛從樹幹後走出,心裡有些鬱悶。她倒是不知道百靈父親病重,原本還因為對方圖謀秋雁的位置,而產生了看法,看來真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但是百靈如果真的被迫做出糊塗事,她也會連帶地被認為管教不力吧?看來還是得想個法子幫幫百靈才是。

  不過在幫人之前,春瑛得解決自家的大事。在成功攏絡到守二門與外院的婆子以後,春瑛迅速聯繫上了二叔,並把一封急信送往了大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05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三章 解決了一個

  興許是知道事關重大,路有貴一接到信,便找了個理由再次日趕回了京城。春瑛接到二門上傳信後,連忙向二老太太討了假,趕到二叔家。

  路有貴見了女兒,有些激動地問:「你在信裡說的事可是真的?!真能讓小虎脫籍出府?!」

  春瑛忙點頭:「這是太太身邊的大丫頭私下跟我的,我近日立了幾個不大不小的功勞,太太有心要賞我,又覺得賞得多會惹人閒話,便打算賞我家裡人。那丫頭答應幫我說項,叫我回來跟你和娘商量。我琢磨著,不知該為你門三個一起求,還是先把小虎弄出去?」

  「當然是小虎!」路有貴立刻下了決定,「我和你娘如今都有差事在身,年紀也不老!放了我們倆,太太還要另找人來頂替我們的差事,太費事了,倒不如先把你弟弟弄出去。畢竟他年紀小,又還沒進府當差,對太太來說,放他是再容易不過的,更何況照你的說法,你的功勞也沒那麼大,太太要是因為你的請求就答應放了你一家人,往後府裡人人都這麼做,規矩豈不是亂了?」

  春瑛也是這麼想:「爹說得對,就算咱們心裡再急切,也不能強求一蹴而就,要多為以後著想。」不然得罪了主人家,就算離開了,也會有後患的。想當年,男燈紅玉夫妻倆,不就常常受到二少爺指使的混混騷擾,結果幾乎無法謀生嗎?現在東府越來越有權勢了,小老百姓不敢招惹,她得讓二老太太和二太太都心甘情願甚至是高高興興地放了她們一家才行。

  跟父親商量定了,春瑛又去看了二叔二嬸一回。青檸要臨盆,路二叔總覺得心慌,連哥哥家裡的事也沒心情管了。路有貴倒沒放在心下,還特地囑咐春瑛,這些日子遇到什麼事,能不來麻煩二叔,就不要來麻煩他了。

  春瑛忙答應了,又安慰了二叔夫妻幾句,後來見他們小院裡還有一個婆子和一個小丫頭照顧孕婦,幫著做活,才放心離開。

  春瑛心裡拿定了主意,便覺得鬆了口氣,心情也好多了。回到松頤院,在二老太太跟前報告過,她便去找百靈了,結果在存放藥材的房間裡找到了人。

  百靈正對著冊子查看藥材,春瑛在門口見她對著人參盒子發呆,心裡不由得一沉,輕咳一聲,把百靈驚醒了,後者飛快地蓋上參盒,收好冊子,回頭擠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姐姐回來了?找我有什麼事?」

  春瑛看了看門外,見沒人經過,便反手關上門,走到百靈身邊,拉她在旁邊椅子上坐下,輕聲道:「昨兒我聽說你正在想辦法籌銀子,可是有什麼急用?怎的也不跟我們說一聲?」

  百靈吃了一驚,萬沒有想到自己的事會被春瑛知道,又暗忖自己昨天只是朝素來要好的三兩個丫頭開過口,沒想到會有人洩露出去,不由覺得有些難堪,低頭道:「叫姐姐見笑了,不是什麼大事,原是……原是我家裡需要一筆銀子。」

  春瑛歎道:「你還瞞我?我都知道了,你父親病重,等著花錢抓藥治病,這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何必藏著掩著?」

  百靈臉色忽地一白,目光閃爍:「這種事……說了有又什麼用?誰家裡沒過病人?嚷嚷得眾人皆知,倒叫人笑話我輕狂了……」忽然很不安地抬頭望向春瑛:「姐姐,你……」目光掃向方才看得發楞的參盒,猛地煞白了臉。

  春瑛忙輕輕拍著她的手背,道:「你別慌,我知道你的為人。」又從袖理掏出一個錢袋來,外加一張紙條,「本來我手裡有些銀子,偏偏已經送回家裡了,只剩了這些,你先拿去,別的我們再慢慢想法子。這張條子,是我央我二叔寫的。西府的大少爺在龍福寺附近新開了一家藥鋪,名叫安和堂,有不少好要賣呢,只是好東西都不擺出來。你拿了這條子去,上頭是我二叔的筆跡,藥鋪的人看的就會拿好要給你看,價錢也會實惠些。」

  百靈呆呆地接過錢袋,打開裡面都是碎銀,足有五六兩,再看看條子,忽然眼圈一紅:「春瑛姐姐……」

  「什麼都不必說了。」春瑛柔聲道,「都是一個院裡當差的,有難處說出來,咱們姐妹之間也好互相幫助。我沒什麼大能耐,頂多是知道什麼消息,告訴一聲罷了。還有,上回你不是跟我說,你姐姐在針線房很清閒麼?我想著你們家為了你爹的病,定是花不少錢的,正好大少奶奶陪嫁的繡莊向來習慣向外頭雇好繡工幫做活的,你姐姐若有這麼意思,我便帶她去一趟。小時候我娘也幹過這個,我還認得人呢。只是她家對繡活要求很高,不好是步收的,若好了,她們還會加倍給錢,你姐姐得心裡有數,別為趕工,就做得粗了。」

  百靈忙道:「多謝姐姐告訴我,我姐姐繡活極好的,我馬上就……」忽地哽咽起來,「以往都是我不好……我雖面上聽姐姐號令,其實心裡也有些不服氣的,想必姐姐也有知覺,想不到姐姐仍真心待我……我便是死了,都不會忘記姊姊的恩情!」

  春瑛忙掏手帕替她擦眼淚,又道:「你先別忙著感激我,我還有一句話要囑咐你。」

  百靈忙一手拿帕子,一手抬袖,胡亂擦乾了眼淚,肅然正坐:「姐姐請分附。」

  春瑛笑了笑,道:「秋雁前些日子病了,這院裡的採買便交給了你和你表叔,如今雖歸到了公中,但你那位表叔,想必也仍舊分得幾宗差事去吧?」

  百靈有些不安地結巴道:「姐姐的意思是……」難道想分一杯羹?不,她不是這樣的人,或者打算轉給她家裡人去做?

  春瑛說出的話卻大大地出乎她意料之外:「我知道這些差事定有不少貓膩的,因此勸你提醒家裡親人一聲,別再插手進去了。掙錢的法子多的是,別陷在泥潭裡,當心最後叫上頭查出來,幾輩子的老臉都保不住了。」

  百靈頓時坐立不安:「姐姐這麼說,可是知道些什麼?」越想越怕,「莫非是太太知道了?!」

  春瑛忙按住她:「別慌,不是這樣的。只是我平日看四小姐管家,府中眾人似乎不大信服,做事也鬆懈許多,也有人想趁太太不在,便趁機混水摸魚。只是四小姐不是吃素的,我猜用不了多久,她必會發現府中賬目有問題,到時候來一回大查賬。你是老太太跟前的人,正好拿來做靶子,萬一你親戚犯的錯牽連到你身上,即便老太太再喜歡你,你在眾人面前也抬不起頭來了。

  百靈含淚點頭:「我知道了,多些姐姐提醒,我馬上回去告訴他們,讓他們快停手……姐姐的大恩……」

  春瑛忙抬手指住她:「你也不用老念我的恩,我也不是全為了你,你是這院裡的大丫頭,平日多是我管著,若你出了事,我也一樣沒臉,因此我只是怕別人說閒話罷了。」

  百靈笑了笑:「不管姐姐說什麼,我都心裡有數。」

  於是百靈真的給家人親戚捎了信,命他們別再貪墨工中的銀錢了,當心叫上頭發現。她娘見了銀子,又有地方買藥,便丟開手不理;她姑媽半信半疑,捨不得銀錢,卻又怕真被主人家知道,便暫時收了手,看看情況再說;只有她表叔仍舊不為所動。百靈擔心自家會受牽連,便把採買的事情全數交回秋雁,自個兒專心做本職工作,閒暇時趕做些針線去賣,除了自家親人外,連表嬸表姐妹們來找,她都避而不見。

  不久,真被春瑛料中,四小姐管家時受了些氣,便拿定主意要給家中管事們來個下馬威,叫他們知道自己的厲害才好,待問過祖母和母親的意見後,她頭一件事就是公開查賬,凡是發現有錯漏之處,便立刻讓人去找相關負責人,不到三天,便發落了十幾個家人,其中不乏有頭有臉的管事娘子。眾人這才怕了,再不敢敷衍這位小主人。

  百靈的表叔與秋雁的乾娘在這次風波中被查出來,丟了差事。有人想要牽連到百靈和秋雁身上,但百靈早就不插手這種差事了,秋雁被乾娘一家子困住的傳聞也有不少人知道,因此最後不過是挨了四小姐不冷不熱的幾句訓話便脫了身。事後四小姐還私下找上門向她們陪不是,兩人都笑著把事情輕描淡寫地帶了過去。

  這件事後,春瑛、秋雁和百靈三個更親近了,反倒是翠翎對她們冷淡了許多,卻與幾個二等丫頭交情更好。春瑛冷眼瞧著,覺得她既然沒再亂來,自己也就睜隻眼閉只眼了,於是仍舊非常和氣親切地對待每一個人,叫人找不出短處來。上面的BOSS們看在眼裡,都心裡有數。

  一日,二太太卓氏命人把春瑛叫了去,照舊問候了一番二老太太的起居飲食手,卓氏道:「前些天范家小姐過來時,你也看到了。近來她倒是往我們府裡跑得勤。你是再西府侍候過幾年的,她到底在那邊寄住多少日子了?」

  春瑛忙答道:「她是去年春天時來的,自打進京,便一直住在侯府,除了進宮選秀那段日子,就沒在外頭住過一夜。」

  卓氏皺皺眉:「她叔叔也是這樣?他們沒提過要搬出去?侯府也沒人提?」

  「范三老爺倒是曾經在外頭住過,好像是有朋友請他去小住,但真的沒說過要般。本來有傳聞說侯府太太曾提過要不要送他們一座宅子,只是老太太和侯爺說了,都是自家親眷,只管在府裡住著便是,有事彼此也有個照應,搬出去倒顯得生分了。」春瑛一邊回答,一邊心下暗想,難道范家惹惱了二太太?

  卓氏倒沒惱,只是暗暗搖頭。范家雖是大族,在京城卻沒什麼根基,他們把女兒送到京城選秀,想來是有所圖謀的,若是自家在外頭宅子住著,別人只看到的便只是地方大族的名頭,在京城算得了什麼?倒不如住在侯府,借一借慶國侯的勢,讓人覺得他們是侯府的親戚,還能高看幾分。只是這范家竭盡心思,不是個安分的,侯府因為已經去世的元配,被人這般利用,還無所覺,反而盡心盡力為人謀劃,時在是太不智了。

  春瑛在一旁看卓氏神色,小心地侍立在旁,一個字都不敢說。方才青鸞給她使過眼色,表示在二太太跟前已經提過小虎的事了,她現在不能出任何出錯。

  不一會兒,卓氏醒過神來,對春瑛笑笑,道:「這件事我知道了,你也不必跟人說起。」

  春瑛低頭一禮:「是,奴婢什麼都不知道。」

  「你這丫頭。」卓氏笑道,「也未免太小心了。不過你這份小心倒也難得。--我記得你有個小兄弟是不是?幾歲了?如今跟你老子娘住一塊兒麼?」

  春瑛心倒「來了」,忙回答:「奴婢的弟弟滿六歲了,今隨奴婢爹娘住在莊子上。本來想要送去姐姐家,讓他去學堂讀書認字的,可那學堂的夫子嫌他是奴僕出身,不肯收他,因此如今跟在奴婢爹爹身邊認幾個大字。」

  卓氏有些訝異:「你爹認字?是了,他是管事,又做過掌櫃,自然是認得的。不過他讓你弟弟這麼小就學認字,倒是難得。」

  春瑛恭謹道:「雖說奴婢的小兄弟也是家生子,但因是獨子,在家也是寶貝似的,奴婢爹娘簡直把他當成心肝一樣寵,滿心期望他將來能有出息,因此特地送他去學堂,只可惜先生不收。」心裡暗暗向小虎的老師道歉。

  「這有什麼難的?」卓氏早就聽過青鸞的建議,爽快地開了口,「你是個好丫頭,也是你父母教得好,我就讓他們沾沾你的光。叫了徐總管來,就說我說的,放春瑛的小兄弟出府,明兒就到官府上檔,將來他有了出息,叫他一輩子感激你這個姐姐。」

  春瑛大喜,忙磕頭拜謝:「謝太太恩典,他將來有了出息,該感激的是太太才對!」

  卓氏笑了笑,心裡還是很高興的,又囑咐了春瑛幾句,春瑛立刻表示會更加盡心盡力地服侍二老太太、二太太和四小姐,並小心地沒添上四少爺,卓氏更滿意了,覺得自己果然有眼光,這丫頭是個懂事的。

  春瑛奉承了半日,退出房門,高興地翹起了嘴角。

  解決了一個,接下來就是......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四章 接踵而來

  二太太卓氏的命令很快就得到了執行。第二天,外院便傳來消息,徐總館已經派人去了衙門打招呼。因小虎年紀太小,還未登錄在家生子名冊上,須得先找出他父母的奴籍文書,證明他的身份,才能再行銷除。當徐大娘通知這件事時,春英也不去打攪近日坐臥不安的二叔了,立馬就雇了人送信去大興莊上。路家夫妻連夜帶著兒子到了城外,天一亮便進了城。

  事關重大,春瑛也顧不得二老太太這邊了,在她面前奉承了半日,見她歡喜,便趁機討了假,陪著家人上徐總管家拜訪。這一回,她吸取了教訓,親自拉著母親準備了外表不起眼內裡卻價值不菲的禮物,帶著一起出門。

  也許是因為外表不起眼了,徐總管與徐大娘起初也沒當回事,等路家人走了,徐大娘翻看禮物,才發現裡面有好幾幅上等的生紗與金壇葛布,還有兩對塞了金銀錁子的精緻繡花荷包,以及青玉鐲子腰佩和一對沉甸甸的金五事。這些貴重物品,都淹沒在用薄麻布包好的十二對繡花鞋面、十二包彩色絨線、大興莊上出產的新鮮桑葚以及二三十個雞鴨蛋之中。

  徐總管夫妻面面相覷,徐大娘變皺了眉頭,「老路兩口子這是在做什麼?!把我們當什麼人了?!春瑛平日看著是個好的,怎麼也糊塗起來,不勸勸她老子娘?!」

  徐總管倒是有些明白路家人的心思:「興許也是怕了,你看他們家,從前比現在強多了,可打點得不夠周到,便被人攆到了裝上。此事關係到老路兒子的前程,他只怕是寧可多送些禮,也不想出什麼事的。罷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東西,就叫他安心吧,橫豎太太已經發了話了,我就利索些,替他盡早辦成了吧。」

  徐大娘還是有些不高興:「要是傳出去,府裡的規矩就被敗壞了!再有人送禮給我們,央我們辦事,那該如何是好?這些年因老爺太太不在家,我們夫妻在府裡守著,不知遇到了多少難處,得罪了多少人!若不是行事足夠公正,也堅持不到今日,要是這回被人拿住把柄,告到上頭,太太定要生氣!」

  徐總管擺擺手:「這是兩回事,一來老路一家並沒提要我們辦什麼事,二來太太發話在先,他家送禮在後,咱們是為了太太辦事,而不是為了他們!這跟別人送禮來央我們辦事大不一樣。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但如今老太太、太太回來了,有主人撐腰。咱們沒什麼可怕的,你若覺得不妥,便告訴太太收了這麼一份禮就是了。

  徐大娘抿抿嘴:「索性還回去是正經!」

  徐總管搖頭:「他家就這一個兒子,小小年紀,能脫了奴僕的身份,正正經經地過活,換了是你,你能放心丟開手不管?我看老路沒別的意思,叫路家人安安心,等到端午節下,咱們也送一份禮去,比著這個準備就是了。」

  徐大娘這才罷了,待認真查看禮物,才發現那些生紗葛布都是自己喜歡的顏色,輕軟通爽,正適合夏天做了衣裳來穿;鐲子適合了自己雙腕大小的,腰佩也跟丈夫平時待習慣的那只很像,只是玉質好些。她不由得暗歎:這定是春瑛幫著準備的,可見這丫頭心細!又覺得春瑛平日是個再老實貼心不過的人,服侍主人也很用心,想必是擔心弟弟,才會送這麼一份禮來的,便把先前的幾分惱意都丟開了。

  春瑛哪裡知道這些事?見弟弟的放奴文書兩天就到了手,心裡高興得不行,立刻就拿去姐姐家給父母瞧了,一家人都高興不已。小虎還懵懵懂懂地,不知道爹娘姐姐姐夫們在高興什麼,但一聽說自己要留在大姐家裡,像以前一樣讀書認字,便不幹了:「我要回去!莊上好玩!我還要賠爹娘呢!」

  路媽媽一掌拍了他腦袋一記,恨鐵不成鋼:「臭小子胡說什麼?!能上學堂是好事,你剛去莊上時,不也鬧著要回來上學麼?!」

  小虎抱著腦袋蹲下來不說話了,春瑛笑道:「你是捨不得莊上好玩自在,還是想陪在爹娘身邊?」小虎見她對自己眨眼,忽然很機靈地抱住母親,道:「當然是為了見爹娘!爹白天不在家,娘可悶了,我要給她解悶!先生以前說了,這叫彩……綵衣……淤青?」

  「是綵衣娛親!」春瑛笑著說,「你瞧瞧,你學問還差得遠呢,要是真想讓娘高興,你就好好讀書,等學裡沒課的日子,再請姐夫送你去莊上陪爹娘住兩日,如何?」

  小虎猶豫著,後腦勺又挨了路媽媽一記:「就知道貪玩!以前沒指望就算了,如今你出來了,我可得好生督促著,讓你認認真真讀書才行!不許偷懶!不然我就打斷你的腿,看你還敢不敢偷跑出去玩!」小虎這才消停了。

  春瑛看了好笑,扭頭去逗小外甥,秋玉在旁問些她當差時的事,她一一說了,秋玉又指點了幾條要領,然後歎了口氣,道:「如今弟弟算是出來了,你自己的事可有了章程?胡小哥到底什麼時候回來?你年紀也不小了,十兒與你同歲,都要出嫁了呢!」

  「我也聽說了,十兒的大喜日子,是訂了哪一天?」春瑛故意略過前面的問題,那種事她也不知道,說出來反惹得姐姐傷心,「我已經被下了一份禮,娘回去時,記得千萬要捎上。惡些日子我請的假太多了,估計起碼兩個月內是不能再討假了,不然,就算老太太不說,太太心裡也會不高興的,底下人更要說閒話了。」

  秋玉無奈地看了看她:「罷了,你想必自己也有主意,但我有一句話囑咐你,千萬別耽擱太久。」

  路有貴也在旁道:「你大姐說得有理,如今最要緊的,是把你自己弄出來。至於我和你娘,倒是不急。換到東府,幹了些時日,倒覺得這邊比侯府要輕鬆些,人也沒那麼難相處,我就算在東府再干幾年也使得的,只是擔心你出嫁時名頭不好聽。但無論如何,你自己的前程最要緊。」

  春瑛心裡有些感動,忍住鼻子的酸意,應了一聲,回頭拉過弟弟,鄭重地道:「小虎,如今你的身份不一樣了,未來的命運也不一樣,不管你是要讀書,還要學手藝,都要認真去做。愛玩不要緊,只要別把正事丟下。爹娘、大姐和我都盼著你出息呢,你要懂事些,明白麼?」

  小虎似懂非懂,但也感覺到二姐是在說一件很重要的事,也跟著鄭重點了頭。

  春瑛這晚回了東府,特地向秋雁、百靈兩個問了問二老太太心情,才到跟前請罪,請她原諒自己為了家裡耽誤了差事。二老太太心情正好,囑咐幾句話就算了。春瑛在這之後便很長時間都沒再請假,專心做著自己的工作,就算有人產生過不滿,也很快就消失了。

  因為二太太在京中認識了幾家女眷,平日時不時有來往,偶爾也有幾位夫人上門品茶,有時候還會帶上自家女兒或侄女。四小姐管家之餘,也結交了幾位閨中密友。同時,隨著這種交際活動的進行,京城裡的各種小道消息也輾轉傳進了東府人們的耳中。

  首先,是後宮接連傳來喜訊,皇后生了一位皇女,還沒滿月,便有一位選侍和一位淑女懷了龍脈,皇帝為此把她們的位分都升為才人,還許諾如果有人生下皇子,便會再升一級。消息傳出後,沒過多久中一位才人便落了胎,然後又有消息傳出,說太后娘家選進宮的那位劉才人嫌疑最大。

  劉才人雖家勢顯赫,又有太后撐腰,無奈就是不得皇帝喜歡,眼看著自己之下的低等嬪妃先有了龍胎,又升到與自己評級,甚至將來還會高於自己,劉才人十分不滿,平時便有些風言風語傳出來,結果這回就被人告到皇帝面前,說她殘害皇裔。

  劉才人自然要喊冤的,太后和她娘家人也跟著喊冤,劉太后還要從嚴處置那些嚼舌頭的宮人,但不知怎的,事情居然傳開來了,有御史上書皇帝表示要嚴懲這種行為,還牽扯到劉家人頭上。被冠上殘害皇裔的罪名,就算是劉太后,也不能隨便混過去了,更何況是劉家?他們苦苦哀求了好多天,做出無數讓步,才得到了皇帝的一份明旨,說宮妃流產是因為意外,朝野不得私下妄議云云。劉家鬆了口氣,收拾心情進行事後總結時,才痛心地發現自家在讓步過程中損失巨大,卻只能打落門牙和血吞了。那個劉才人,也被他們放棄了,等於是變相打入了冷宮。整件事中,皇帝是最大贏家。

  接著,北方戰事終於出現了新的發展,清國求和了。邊境守將上本請求朝廷派人去談判,而幾位立下軍功的年青將領也進入了京城權貴的視線,同時,東府二老爺李彥同樣是有功之臣,雖然皇帝尚未下指,但高昇已經是定局了。

  東府一下變得炙手可熱。在這種情況下,卓氏反而淡定了,無論別人說什麼好話,都一概保持謙卑的態度,絕不以功自傲。

  進入五月份後,京中各世家大族極為專注的洋務司正式開衙辦事,幾位被選重的協理官員,除了幾個擁有船隊的世家派出的代表外,還有一些不熟悉船務卻身家不菲、手眼通天的人物。讓人吃驚的是,其中居然有范家三老爺的名字!

  侯府立刻就轟動了,消息甚至還傳到了東府和後街李氏族人那裡,還有傳聞說范家小姐要嫁入王府了。春瑛聽說後,半信半疑,畢竟這種消息早就在傳了,可將近一年的功夫裡,也沒見有動靜。

  二太太卓氏聽說後,想了一會兒,便笑了笑,命人不要在議論此事,在二老太太跟前,也只是說:「她是女孩兒家,聽了這種傳聞,豈不是羞死了?若真的成了事,咱們再賀她不遲。」

  二老太太點點頭:「這倒是正理,既如此,便丟開手。她若再來請安,你們也別打趣她。先前說的要給敦哥兒請先生的事,到底怎麼樣了?他天天在族學裡混,總不是是兒,我聽說族學裡有很多調皮孩子,都無心讀書的。」

  卓氏忙道:「媳婦都托給侯爺了,昨兒傳了信來,說是已經找到了一位,約好了明日上門。」

  「那就讓敦哥兒明寺別去上學了,專心在家裡等先生,若這個是好的,以後咱們也能鬆口氣了。」

  卓氏忙應是,春瑛從門外走進來,拿著張帖子,有些驚訝地笑道:「老太太、太太,靖王爺下了帖子,說請我們四少爺明日過府喝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07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五章 老師與伴讀

  二老太太與二太太聽了都十分驚訝,後者忙問:「可有說是什麼緣故?是單請敦哥兒一個,還是連西府的人一起請?」伸手接過了帖子。

  春瑛答道:「王府的人來說,是單請我們四少爺一個的,好像是為了四少爺拜師的事。」

  二老太太與二太太卓氏互相對視一眼,都難掩面上的異色。

  靖王府雖是侯府的女婿,算起來也是東府的侄女婿,但彼此並不算親近。靖王妃出嫁前,東府幾乎一直在外任官,即使小時候曾經親近過,也早就淡忘了,因此兩府之間只是維持著一般親戚的關係,靖王府要請王妃的娘家堂弟、堂妹過府,向來是與侯府的正經弟妹們一起請的,單請卻是頭一回,而且卓氏還發現,下帖子的人不是王妃,上面的戳的分明是靖王爺朱順煁本人的私印!她不由得產生了一絲不安,生怕十五歲的兒子也會被捲進朝中爭鬥裡去。

  二老太太倒是很鎮定:「既然是靖王開恩,替咱們敦哥兒請先生,那可是極大的體面,比敦哥兒他伯父出面要強多了。你也別擔心敦哥兒小孩子家沒見過世面,會在王爺跟前失禮,咱們娘兒兩教了他這許多年,這點子事她還是能應付的。春瑛,去請了四少爺過來。」

  春瑛應聲去了,路上還在想,莫非是因為二老爺在北方邊境立的功勞很大,所以靖王府也來拉攏了?但靖王不是皇帝那派的嗎?這究竟是皇帝的意思,還是靖王自己的決定?雖然這個世界已經跟歷史不同了,但傳統禮數的影響還是很大的,所謂天地君親師,正式拜的老師,是僅次於君王與父親的權威存在,關係重大。四少爺是二老爺獨子,他拜的老師可不是學裡的夫子能比的,對東府而言,那份量非同一般啊......

  四少爺李敦聽了春瑛的話,忙忙趕到正屋,給祖母與母親行了禮,面上雖有些不安之色,但表現得還算鎮定:「敦兒已經聽說了,大姐夫要為我請先生,必是好的,他既然特地下帖子傳召,我明日必去!只是伯父那裡......」

  這話提醒了二太太:「那邊叫你娘去說就是,你不必擔心。明日出門,叫你的丫頭打點好你的衣裳,媳婦兒再選幾個妥當人跟著侍候,敦哥兒自己也要多加小心,要遵守禮數,萬不可無禮!」

  四少爺乖乖應了,卓氏雖然有些憂鬱,但還是把事情一一打點妥當,次日一大早,又親自送兒子出了二門,看著他上馬離開,方才回來。

  春瑛這一日跟在二老太太身邊,發現她總是心不在焉,知道她多半是在擔心孫子,便說些輕鬆有趣的小事,或是把針線房為少爺和小姐們新作的夏衣拿來給她過目,好引開她的注意力。二老太太漸漸覺得好過些了,又挑剔些衣裳來,每人四件新衣,就有三件被打回去修改。

  但二太太卓氏從侯甫理完事回來後,氣氛又恢復了沈鬱,連四小姐都有些無精打采地,不想跟丫頭們玩耍,又不想說話,只能跟母親一起,沉默地陪著二老太太。

  隨著時間的流逝,這祖孫三代開始著急了。

  中午時李敦沒回家,跟去的隨從回府來報,說是靖王妃留飯,畢竟兩人是親近的本家姐弟。可這一留,就到了傍晚時分,李敦仍未回來。卓氏也顧不得跟去的五六個長隨都是身強力壯練過拳腳功夫的男子,靖王府又是至親,在那裡一個勁兒地擔心兒子是不是路上遇到了意外,派了好幾撥人沿路找過去,後來是聽見春瑛在那裡輕咳,又看到婆婆臉上的郁色,才忽然醒過神來,重新端坐在位,羞愧地說:「叫母親笑話了,媳婦兒一遇到敦哥兒的事,就......」

  二老太太微笑著擺擺手:「部要緊,我也跟你一樣擔憂。你再派人去靖王府問一問,別老在路上找,興許敦哥兒與靖王爺聊得高興,一時忘了時辰呢?」

  卓氏忙連聲叫人,春瑛瞥見院門外有一對燈籠在晃,似乎正往這院裡來,心中一動,叫道:「好像是四少爺回來了!」卓氏聞言忙站起身,外頭秋雁已經打了簾子進來,笑道:「四少爺回來了。」

  屋裡眾人都鬆了口氣,轉眼間,四少爺李敦便進了屋,先給祖母和母親請了安,又問妹妹好,二老太太見他風塵僕僕,面有倦色,忙叫他去梳洗了,便盡快睡下,卻另傳了跟出門的人來問話。

  隨從回話說,四少爺在靖王府待了一早上,吃過午飯後略些了些,又叫靖王爺親自帶著,去拜見新老師,並在老師家裡用了飯,才會耽擱了這麼長時間。如今在老師跟前已經磕過頭了,並且領了一份功課回來,先預習預習,兩日後正式上課。

  春瑛還在那裡暗道這位老師很有效率,四少爺已經梳洗完,換了乾淨衣服,再度回轉,向祖母和母親說起今日的經歷。四小姐年紀小,又要理事,二老太太打發她去睡了,便專心聽孫子說話。

  原來四少爺新拜的這位老師,名喚劉禮愷,但並非是太后族人,他是正經科舉出身,官至翰林院從四品侍講學士,因父喪丁憂在家,三年未滿,又遇母喪,便接著丁憂了。現再他終於守完了孝,偏偏翰林院的侍講學士又滿了額,因此暫時處於閒置狀態。這位學士大人學問極好,滿腹經綸,對《尚書》尤其有研究,據說年輕時考科舉曾連奪「解元」和「會元」,但當時在位的先帝覺得他太年輕了,還需要磨練,便點了他探花,沒讓他實現三元及第。這位學士性子沉穩謙和,行事低調,從不參與朝廷紛爭,專心做學問,年初他所著的《古今尚書註疏》油朝廷刊行,在文壇大獲好評,身得天下學子敬重。

  這麼一位老師,份量可不輕。

  別說四少爺還是個小少年,連二老太太和二太太這樣久經世事的,都覺得是天外飛來一個大餡餅砸在自家頭上,也顧不得細想靖王此舉背後是否有什麼身意了,就算是真有深意又如何?有了這麼一位老師,李敦將來要走科舉大道,只要本人不是笨蛋,就肯定是一路光明了。

  二老太太立刻便吩咐媳婦去準備束修,又再三叮囑孫子,要十二分用心讀書。李敦乖乖點頭應了,春瑛在旁瞥見她臉上倦意漸濃,便小聲對二老太太耳語:「老太太,四少爺似乎困了,今天想必也累得很了,明兒還要早起讀書呢,不如讓四少爺先去歇息吧。老太太也該早些歇下了,不然明兒又要嚷頭疼。」二老太太覺得有理,忙打發孫子去睡覺了。

  卓氏見兒子走了,又要服侍婆婆些息。二老太太見她神情似乎有些為難,便問:「你這是怎麼了?難道這老師還不好?」

  卓氏忙道:「母親誤會了,敦哥兒能得到劉學士為師,是天大的福分……只是……媳婦忽然想到,有了這位老師,西府那邊……」

  二老太太擺擺手:「推了就是,任他是誰,難道還能比劉學士強?直接說給人家聽,那位先生自然就知難而退了。」卓氏覺得有事,便恭謹地服侍婆婆梳洗,細緻周到得比丫頭們還用心。春瑛和百靈在旁建了,都暗暗點頭,後者索性轉去鋪床了。

  一晚無事,第二天,卓氏去侯府時,便特地派人向侯爺去說明情況,再三謝過他的好意。侯爺倒沒怎麼生氣,只是過了幾天,又忽然提起,願意送一個人來給侄兒做伴讀。

  卓氏見了那位伴讀的名字,起初還想不起來是誰,聽說是在侯府外書房侍候的,還以為是哪位管家的子侄,想著兒子要去上學,帶兩個書僮幫著拿書磨墨也很平常,侯爺推薦的人應該不會有問題,便隨口應了。

  待回來跟婆婆提起,二老太太才道:「這不就是周家的孩子麼?」

  春瑛正給她捶腿,聞言手上一頓,又接著捶下去。

  二老太太還在那裡繼續道:「可憐見的,小小年紀就沒了父母親人,自己還被送去做苦工。我在南邊就聽說了,敦哥兒他伯父念著舊日情誼,想方設法地把人弄了出來,明面上是把官奴轉成了家奴,其實仍舊當他是自家子侄似的養在家裡,不是說他家案子要平反了麼?怎的還在侯府?」

  卓氏有些變色,也記起來了。丈夫小時候也曾與那周父一處讀書玩耍,只是周父與侯爺交情好些,丈夫那時與兄長不大合得來,便也跟周父疏遠了,年輕剛成婚的時候,還曾抱怨說兄長待周子鴻比對自己這個兄弟還要親近。

  只是那家人,可是犯了重罪的!不管李周兩傢俬交如何,周念仍是個官奴!卓氏心裡有些彆扭,讓一個官奴給兒子做伴讀,要是叫劉學士知道了,心裡生氣可怎麼辦?

  不過如果不提周念的出身背景,家中奴僕給小主人做伴讀,也是有的,拿這話去駁回侯爺,只怕行不通。卓氏悶悶地道:「不知道這孩子學問如何?既是伴讀,又是舊交之子,就不好拿他當書僮使換了,只是我們敦哥兒已經學了好幾年功課,正要向劉學士請教深一些的學問。這周家孩子既是吃了許多苦頭,不知學問可跟得上?」

  二老太太聞言也不說話了,舊交情誼什麼的,終究比不上孫子的功課前程要緊。

  春應在旁聽得有些著急,周念雖然沒能幫她脫籍,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都是把他的許諾當成支柱,鼓勵自己忍耐的。她終究覺得他是個非常好的人。現在情況有了變化,她再不用依靠他的幫助了,但聽到他的消息,還是忍不住想幫他說兩劇話,於是便道:「這位周公子,在西府也有好幾年了,前些時候就聽說打了平反的官司,本來都快要成了,結果後來有人從中攪和,又把這事兒給黃了,不然他早就恢復身份了。聽說他學問是很好的,自小學了詩書,這幾年又一直在外書房,沒丟下過。」

  卓氏神色放緩了些,問:「你是怎麼知道的?難不成侯府把他的事到處宣揚不成?!」

  春瑛笑道:「到處宣揚倒不會,只是多少有些風聲。他在後街有一處小院子,離我家很近的,從前我在三少爺裡侍候過的,因三少爺與他交好,還曾吩咐過我去給他打掃屋子呢。那時我看他屋裡塞得滿滿的都是書,有詩詞歌賦,也有律法刑名,想來定是位很有學問的人吧?」

  二老太太道:「他既有些根底,便叫他來跟敦哥兒見一面,試一試再說。若是真好,留下也使得。」

  卓氏隨應了,命人去西府傳周念,又叫兒子去外書房見他。

  春瑛低頭給二老太太一下一下地垂著腿,心裡卻升起了一個念頭:不知周念現在如何了?侯爺薦他來東府伴讀,究竟是個什麼打算?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六章 再見

  周念來拜見四少爺李敦時,春瑛正在松頤院做事。因會見是在外書房進行的,她也沒法前去,心裡念叨著這件事,面上也不敢露出來,只是一邊將春天的衣裳細心地收入櫃中,一邊教訓小丫頭們衣服應該怎麼摺疊,零碎的配件又該如何存放等等,而夏天的衣裳,早已拿出來放在常用衣物的箱櫃裡了。

  中午開飯前,四少爺回到院裡,向祖母和母親稟報會見的經過。二太太卓氏也特地將侯府的事務交給了二小姐宜君,藉口家中有事,早早回來了。春瑛從負責茶水的丫頭手裡接過茶盤,親自給老太太太太少爺小姐們上茶,順便聽聽四少爺怎麼說。

  四少爺李敦是個老實孩子,一本正經地將他與周念的對話一一複述完畢,才道:「孫兒覺得他學問真不錯,一點也不像是做了多年苦工的,倒像是讀了二十多年書的學子,胸中頗有丘壑。若說有什麼不足之處,就只有一點,我瞧他對四書五經雖也能背誦,講解上卻不大經通,倒是對詩詞韻腳極擅長,再來就是對朝廷大事與律法十分熟悉。與他談了一席話,孫兒頗覺眼界開朗,從前圖先生教的一些人情道理,本來不明白的,也能明白了。

  春瑛暗暗鬆了口氣,聽四少爺這語氣,周念的伴讀資格應該沒問題了吧?反正四少爺是要去進修四書五經的,兩人都不熟悉不精通,正好可以一起學習。雖說周念在侯府也挺好,但那邊的外書房人多嘴雜,他遲遲未能平反,搞不好要受氣呢!四少爺是個好孩子,絕不會給人氣受的,而且新拜的這位老師又極有來頭,說不定見周念聰明卻命苦,還會幫上點忙。

  想到這裡,春瑛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侯爺突然把周念薦來做四少爺的伴讀,莫非也是打著這個主意?畢竟周念年紀比四少爺大太多了,通常伴讀都是找年紀相仿的人吧?

  二老太太聽了孫子的話,沉吟片刻,微微點頭:「如此說來,倒還罷了。只要不是個淘氣的,跟你相處時,彼此又能有所進益,才是伴讀的好處。」接著又有些欣慰:「小時候我也曾見過這孩子,聰明伶俐,聽說功課每每將敞哥兒比下去,如今落得這個境地,也是可憐,但他仍不忘讀書上進,實在難得。周家世代書香,果然是不錯的!」

  卓氏確有些不同的見解,問兒子:「你說他像是讀了二十幾年書的學子,想必年紀不小了吧?」又轉頭去看春瑛。

  春瑛知道她是在問自己,忙答道:「奴婢不知道周公子的確切年紀,只是當年十一二歲時,遵從三少爺之命前去給他打掃屋子,那時他看起來至少有十七八歲了,如今想必有二十三四歲年紀吧?」

  二老太太點點頭:「我估摸著也是差不多,他與敞哥兒是同年,但比敞哥兒要小幾個月。」

  卓氏便道:「這麼說來,他年紀至少比敦哥兒長上七八歲!哪家的伴讀有這麼大?瞧著倒像是個長隨!他到底是舊交之子,家裡雖壞了事,但侯爺仍拿他當子侄般,叫外人看見咱們拿舊交之子做奴僕,豈不是說咱們落井下石?劉學士是位品德高尚的君子,看見了定會心有不悅的。」

  春瑛心下著急,卻忍住了沒開口。四少爺李敦則在旁邊道:「我也覺得他不像是個伴讀......結交為友倒是不錯。」他轉頭問春瑛:「不是說他的案子差點兒平反了麼?姐姐可知道是為什麼不成的?」

  春瑛這倒沒法回答了:「具體如何,奴婢也不知道,去年夏秋之交時,還聽說他家的案子很順利,後來接連有幾件大事,二少奶奶進門,霍家表小姐出嫁,奴婢一家人又去了莊子上,等京裡傳了消息來時,他家的案子已經被駁回了。咱們底下人弄不清詳情,奴婢回京後,也不好去打聽。」就算打聽也打聽不到什麼內容,當年她能知道那麼多事,還是多虧了三少爺轉述。

  別人猶可,卓氏便先聽明白了。春瑛一家被攆到莊上後,周家的案子才被駁回,可見春瑛是不可能知道更多了。她又細細想了幾遍,想起西府二兒媳婦梁氏進門那日,其兄曾在侯府放火,鬧得很大,事後被皇帝革了功名,難道梁家因此懷恨在心,便想藉周家案子的事打擊西府?她今天在那邊已經派人打聽過些消息,越想越覺得這種可能性很大。

  這麼一想,卓氏就更不樂意了。周念無論其人品行才學如何,已經捲進朝廷爭鬥中去了,若是讓他當自己兒子的伴讀,又陪著一起去留學府上求學,豈不是把自家和劉學士也捲了進去?說不定劉學士會為此惱了兒子也未可知。

  只是二老太太顯然有照顧故人之子的意思,又有侯爺的臉面,卓氏不好明說,只得到:「周家的案子有些說不清,將來結果如何,還不知道呢,咱們家真不好拿那孩子當奴僕的,還是敬著些好,況且他年紀也太大了,不適合做敦哥兒伴讀,還是另找吧?」

  二老太太不置可否:「你大伯子已經薦了人來,你已經應下了,人又挑不出什麼毛病,若不留下,要如何回覆?」

  卓氏本想說留在外書房做老本行,但轉念一想,自家丈夫在邊城為官,身份敏感,留這麼一個人在外書房,也不太妥當,便道:「先拖一拖,待媳婦兒想好了法子安置,再讓他過來不遲。」

  二老太太雖覺得這樣不好,但事關全家前途,也不再開口了。四少爺則有些遺憾,但母親發了話,他也覺得有道理,便閉口不言。

  春瑛在旁看著,心裡不由得替周念著急,但她也知道這種事做丫頭的沒有立場說話,唯有安慰自己:周念就算不過東府,在侯府也能過得很好的。

  過了一會兒,四小姐雅君帶著洗色輕輕鬆鬆地進了門,立刻就感受到屋裡氣氛有些不對勁,忙收斂了喜色,恭恭敬敬地向祖母和母親請安,又向哥哥問好。

  卓氏問她:「什麼事情歡喜?」她忙回答:「九如托人送了信來,她和她妹子同一天出閣,要在附近新開的喜福樓擺席,請我們去喝喜酒呢!」

  春瑛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那不是十兒的姐姐嗎?那即是她們姐妹倆一起擺酒了?

  卓氏皺眉道:「你的丫頭出嫁,你看在多年情份上,去賀一賀也使得,只是為何不在男方家裡擺酒?在外頭酒樓裡設席面,你女孩兒家怎好拋頭露臉?!」

  四姐面上的興奮之色頓時消失了:「真不行麼......她們姐妹都是嫁給府裡的家生子,都不是外人,想必也知道規矩的......」看著母親的神色,她也知道是不可能的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那我到王家跟她說幾句話就好了,讓歡喜她們陪著我......」

  卓氏表情和緩了些:「那倒還罷了,只是命婆子和小丫頭們跟緊了,到時候還要清場,別叫人衝撞上。」

  四小姐低頭應是,二老太太笑道:「你母親說的是正理,也沒什麼捨不捨得的,你若真想見九如,喜事過後傳進來說說話就是了。她又不是出了嫁便不再進來的,當了媳婦子仍能在內院當差不是?」四小姐這才笑了。

  春瑛忙抓緊時機插嘴:「老太太,奴婢想向您討個恩典。那九如的妹子十兒,原是從小兒和我一處長大的,又在一處當差,後來一起去的莊子,情份與別個不同。原本奴婢想著,她出嫁時,奴婢要在老太太跟前侍候,是不能送她的了,如今倒是個難得的機會,請老太太賞奴婢一個臉面,讓奴婢也能去道個喜吧?」

  二老太太笑了:「那你就跟四小姐一起去,回來了,把席上的新鮮事跟我說說。」春瑛大喜,忙應了。

  王家姊妹是從後街王家院子裡出閣的,黑家自有宅院,木管事也給小兒子在後街弄到了兩間廂房,分別整修一新,準備接新娘子。只是無論王家、黑家還是木家,都沒有足夠的場地容納所有賀喜的賓客,加上幾家人都想要體面些,一合計,便把後街街頭處的酒樓包了下來,專門接待來賀喜的親朋同僚。

  春瑛跟在四小姐後面,與她屋裡的大丫頭歡喜坐一輛車,由四個婆子、四個媳婦子和四個小丫頭陪著,又有六個男僕跟車,磨蹭了半日,才來到王家院子。跟車的把院裡的男子都趕走了,只留下王家幾個有頭臉的女眷,才請四小姐下了車,與王大嬸說了幾句話,議由她陪著進屋去尋九如了。春瑛下車後左看右看,只認得一個王二嬸,先是寒暄幾句,才進了十兒的房間。

  十兒一身大紅,頭上插著滿滿的金花珠翠,生來頭一回打扮得如此華麗,臉上更滿是脂粉,春瑛差點兒就認不出來了。她見了春瑛大喜:「我還以為你不能來了呢!這是怎麼說的?」

  春瑛笑著拉她的手,幸好你跟你姐姐在同一天出嫁,四小姐來賀,我便厚著臉皮討了恩典,跟著來了。讓我瞧瞧,呀,新娘子果然是最漂亮的!」

  十兒被他說得滿臉通紅:「胡說什麼呢......」兩人笑鬧幾句,十兒便道:「你快給我說說,你在東府日子過得如何?」

  春瑛正想說話,王二嬸卻進來道:「時辰到了,外頭聽見鼓樂聲了呢,快蓋好蓋頭!」春瑛和十兒側耳一聽,果然聽到鼓樂聲漸漸進了,不由得大為遺憾。春瑛暗暗埋怨四小姐身邊的人排場太大,出門時花太多時間了,只怕沒工夫跟十兒詳談,忙道:「正是要緊,以後你再來找我,咱們有的是時間說話。」又拿過繡花紅蓋頭給十兒。

  十兒點點頭,接過蓋頭:「多謝你今兒來賀我,以後見了面,咱們再好好說話。」這時王大嬸領著兩個婆子進來了:「快快快,端坐好了!花轎馬上就到!」又向春瑛陪不是:「今兒實在是怠慢了,侄女兒莫生氣,到前院喝杯水酒,也是個意思。四小姐馬上就要走了,侄女兒要不要趕過去侍候?」春瑛只得再捏了捏十兒的手,向眾人行了禮,便出去了。

  跟車的婆子趕過來道:「瑛姑娘,花轎要來了,小姐需得馬上走人,咱們也快些吧。」春瑛忙接過王家媳婦遞過來的酒喝了兩口,便跟著婆子上了車。

  一溜兒大車小車離了王家大院,結果正好跟迎親的隊伍堵上了。來的是黑家的花轎,聽說是東府的小姐,忙忙指揮眾人讓道,只是後街本就不寬,那裡容得下這麼多人轎車馬?可花轎回頭又太不吉利了。

  有路邊的人家也是家生子的,忙打開大門迎四小姐的車駕進門。四小姐很不好意思,便是一自己一行人轉向避讓。

  於是她們一行人掉了個頭,往街尾方向去了,黑家的花轎才得以順利來到王家門前。迎親的媒婆和黑家新郎都趕上來向四小姐請安告罪,又有人向王家報信,好讓新娘子準備好。春瑛坐的車子便停在路中央,她想著這裡是後街,便忍不住掀起簾子,去看黑家人幾時才能囉嗦完。

  一個熟悉的人影映入她的視野,她忙抬頭望去,見周念走在街邊,略停了一 停,便繼續往前走了。

  他似乎瘦了許多,整個人透著一股黯然與憂鬱,想來過得並不好。

  春瑛心下不由得難過起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13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七章 援手

  周念一向是個溫文君子,春瑛剛認識他的時候,她雖然眉間有郁色,但跟現在的神情相比,也還是有一股生氣在的,對人說話時也會帶著微笑。可如今的他,卻給人一種異樣的感覺,像是絕了希望,又或麻木了般,神色間透著一種茫然,看得春瑛心裡發酸。

  周念木木地向他在街尾的小院的方向走著,卻有兩個婆子迎面過來,彼此邊聊邊往王家院子瞧,一時沒提防,其中一人的手臂便撞上了周念,倒把他給撞醒了,低頭鞠躬給那婆子賠不是。那婆子卻瞪了他一眼,開口便大罵,說他衝撞了自己,無禮又狂妄云云,言談中還數次提到他是卑賤的官奴,是朝廷的罪人。即使另一個婆子拉她,她也不理,仍舊在那裡罵。

  春瑛看得心頭火起,又覺得那婆子很是面生,也不知道是哪裡當差的,周念雖然是官奴的身份,但實際上卻是侯府世交之子,侯爺與三少爺一向待他甚厚,怎會容底下人如此輕侮?!偏偏周念向是聽不到別人的斥罵似的,只是低頭聽著,也不反駁,春瑛看得直著急。

  「我還倒姐姐在看什麼呢,原來是看瘋婆子罵街。」耳後傳來雙喜的聲音,接著她便靠了過來,挨著春瑛的肩頭往車外看,「那婆子是哪家的?吵吵嚷嚷的成什麼樣子?!四小姐在這裡,她是瞎的不成?!」

  春瑛眼珠子一轉,便笑道:「我也不認得這婆子,只是那一位我確知道是誰。前兩天不是說,侯爺給咱們四少爺薦了個伴讀,是從前的舊交之子麼?就是這位周少爺。」

  雙喜吃了一驚,忙縮回腦袋,接著又偷偷笑了笑,再小心往車外看:「瞧著……長相頗端正嘛……就是精神不大好……」

  春瑛道:「他從前不是這樣的,也不知道如今是怎麼了。這倒罷了,就是這婆子可惡!人家不過是沒留心撞了她一下,已經賠了不是了,她還要抓著人罵,也不聽旁人勸阻。若是平日倒罷了,今兒王家嫁女,家家都來賀,四小姐也在呢,她就這樣滿嘴胡言亂語的,到底有沒有把咱們放在眼裡?!」

  雙喜忙道:「我也是這麼說的,咱們打發人去罵她!」說罷便轉向另一邊車窗,掀簾子叫過一個婆子,囑咐她去趕人。春瑛趁她不備,再掀起簾子去看周念,卻正好看到他轉頭望過來,四眼相對,他先是一怔,繼而面上浮現淡淡的笑容,可惜這笑容只是一閃而過,他便轉過頭去,繼續沉默地聽人斥罵了。

  春瑛微微皺了眉,覺得她的情況似乎真的很不少。

  東府的婆子走過去,對那罵人的婆子說了幾句話,春瑛本來還以為那婆子會聽話地閉嘴的,誰知道她卻撇撇嘴,面露譏諷地反駁回去,從馬車上可以隱約聽見她說的是「我不是你家的下人,你管不著我」、「這麼大一條路,誰都能走,憑什麼不許我呆在這裡」、「哪家小姐這樣大的架子,還敢來教訓老娘」之類的,聽得春瑛和雙喜都眉頭大皺。後者冷笑道:「好大的口氣!聽她這話,原來不是底下侍候的?又是哪裡來的瘋婆子在這裡撒野?!」

  跟車的一個媳婦子嗤笑道:「姑娘聽她胡說?她怎麼不是底下侍候的了?她是西府二少奶奶的奶娘,陪著嫁過來的,什麼東西!不過是仗著太師府的勢罷了!」

  雙喜冷笑:「原來是那位主兒的人,我道是誰呢,有這麼大的福氣,能養出這樣體面的奴才!」

  從王家院子那邊走過來一個婆子,瞧著很有威嚴,冷著臉對那罵人的婆子斥道:「你是什麼牌面上的人?!對著我們本家的小姐如此無禮?!既然你說你不是我們家侍候的人,那索性回明瞭老太太、太太,請嬤嬤回自個兒家去吧!省得委屈了嬤嬤!」那婆子聽了生氣,想要再罵,但王家的婆子卻不理她,回頭對先前跟她說笑的那個婆子道:「你不是該著今兒的班?跑到這裡來了?要是偷懶,我也顧不得咱們家在辦喜事了,等孩子們出了門,咱們一塊兒去見二太太,省得鬧出事來,我還要替你背黑鍋!」那婆子縮頭縮腦地,硬是將二少奶奶的奶娘拖走了,省得她在跟人吵架。

  這時後面四小姐的馬車傳來幾聲吆喝,看來是黑家的人終於囉嗦完了,前頭的幾輛小馬車聽見聲音,便紛紛催馬往前行駛,春瑛所坐的馬車也開始前行,她只來得及再瞥一眼周念,可惜他沒再抬眼望過來,只是木然地退到路邊,低頭恭送馬車過去。

  春瑛幾乎要掩飾不住心頭的詫異了,他這樣到底是怎麼回事?!

  雙喜沒發現他的異狀,因為她又看到了新鮮事:「那個人不是從前西府王總管的兒子麼?聽說他家放出去了?今兒是跑來賀喜的?哎呀……居然吵起來了,這可怎麼收場……」跟車的婆子勸道:「雙姑娘,這街上來往的雖說大都是自家人,到底還有男子在,快放下簾子,安靜坐車吧。」雙喜撇撇嘴,重新坐好了,春瑛勉強笑著安慰道:「王家人自有主張,你也別擔心了,真想知道,過後再打聽吧。」

  她滿懷心事地回到東府,雖然沒什麼心情,但職責所在,只好到二老太太面前說笑,將這次外出的經歷都說了一遍,本想把周念的事說出來的,但轉念一想,又覺得這樣有些危險,便瞞了下來。二老太太被她說的馬車與花轎堵上後,黑家人上來囉嗦的賠罪的情形逗樂了,見孫女兒梳洗過上來來請安,便特地問了這件事,四小姐苦著臉將細節都補充上了,祖孫倆又樂了一番。

  春瑛勉強陪著說笑了半日,回到房間時,已經很累了。簡單梳洗過後,她爬上床,卻翻來覆去地想了半日,才得出一個結論:周念家的案子平反失敗,他一定是灰心絕望了,所以沒了精神,而二少奶奶那邊則趁這個機會來欺負他。

  只是不知道侯爺與三少爺為什麼不干涉?還是他們干涉了,二少奶奶的人卻仍舊我行我素?那個罵周念的婆子是二少奶奶的奶娘,應該是有點地位的,可憑她地位再高,也高不過侯爺和三少爺去。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三少也最近都在幹什麼?!他最好的朋友變成這個樣子,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怎麼就不來管管?整天光想著要把丫頭們送給誰坐妾!

  春瑛忿忿埋怨了一通,又想了半個晚上,第二天起來直打哈欠,但總算想到了一個法子,忙忙爬起一邊梳頭,一邊盤算著什麼時候向二太太進言。誰知道正想瞌睡就遇到了枕頭,吃過早飯不久,二太太便叫了人來傳她去。

  見到二太太后,春瑛先是一番見禮,接著便站在邊上聽候吩咐,二太太卓氏大方地賜了個腳踏,才問:「西府的那位姻親,范家的小姐,在京裡住了這麼久,你可聽說過她選秀後要嫁入王府的傳聞?」

  春瑛有些遲疑,便點頭道:「傳聞早就有了,只是一直不見有動靜。」

  「那你覺得這傳聞有幾分真?京中的王府,是不是跟范家人真有往來?」

  「有是有的。」春瑛道,「去年范小姐入京後,曾經由靖王妃娘娘引見,認識了幾家王府的王妃、世子妃和郡主等女眷,有兩家王府似乎挺喜歡范小姐,時不時接她去作客,不過婚事倒是從來沒提過,也許是提了的,只是奴婢們並不知曉。

  卓氏沉默下來,春瑛試問:「太太問這個做什麼?想必范小姐是真要嫁入王府了?」

  卓氏笑了笑:「她會嫁到什麼人家,我是不知道,只是昨兒她打發了人來見我,說她叔叔已經找到了房子,正在收拾,等收拾好就要搬出去了,因此我心裡疑惑,難道是因為婚事定了,才打算搬出去?」畢竟她有家有父母有親人,是不能從親戚家出嫁的。

  春瑛不知如何回答,只得沉默地低了頭。卓氏再想一想,又笑了笑,便要打發春瑛回去,春瑛忙做出欲言又止的表情,她見了便問:「還有什麼話要說?」

  春瑛忙站起身,低頭恭謹道:「奴婢前日收到家信,說姐夫已經為弟弟找到一個學堂,那先生學問好,又肯收下弟弟,因此奴婢心中又是高興,又是感歎。昨兒夜裡,想到王家的見聞,奴婢便想起一件事來。」

  卓氏問:「是什麼事?你弟弟能正經讀幾年書,也是好的,只是你們家的境況,倒不如學些手藝是正經。」

  春瑛不去反駁,笑著應了:「太太說得是,奴婢家裡只是想著,哪怕進不了學,認幾個字總是好的,讀了書,才能懂得道理。」頓了頓,扯回正題:「奴婢見王家的小子們,大的十歲出頭,小的三四歲,都圍在街上玩耍。年長些的還好,年紀小的,幾乎像是野孩子似的,整日只知道玩,奴婢的弟弟,以前也是這麼淘氣,鄰居家的小子們更是沒幾個斯文的。進府當差前就識字的,十個裡也找不出一個來!奴婢想著……既然外頭的先生不願意收奴僕為學生,為何咱們不在府裡找一個識文斷字的人,給小子們上上課?並不是要教他們四書五經,只是念些三字經百家姓之類的,再讓他們學學算數,將來進了府,不管是在老爺、少爺們跟前侍候,還是在門上、書房、賬房裡當差,也能知道些基礎,省得再重頭調教,花費工夫。」

  卓氏皺起眉頭:「這……有必要麼?門上、書房裡當差的,自然要挑識字的人,只是要調教的可不僅僅是識字而已,真要請人花時間調教,豈不是比人進府後再叫還要費事?況且咱們家裡哪裡去找這樣的先生?但凡識得幾個字的,都派了差事了。」

  春瑛知道關鍵時刻來了,忙湊到卓氏跟前:「太太可記得那位周少爺?侯˙爺把他薦了過來,太太又覺得他年紀太大了,不適合做四少爺的伴讀,可他本就有些學問,不如就讓他當這個先生如何?」

  卓氏眼中閃過一道精光:「說下去!」

  「這位周少爺的身份,實在是尷尬,說起來他是官奴轉成的家奴,實際上仍然官奴名冊上,候爺禮遇。是候爺仁厚,可要是心人想挑剔,也是個麻煩。

  只是若真要把他當奴僕使喚,憑兩家的交情,又有些失於道義。再則,他家的案子,說不定還有希望平反,將來他得了自由,若咱們府裡曾經怠慢過他,豈不是更加尷尬了/給奴僕之子做先生,雖比不得外頭正經的夫子體面,卻也是為人師表了,說出去並不丟臉。太太也是必擔心候爺會有想法。」

  這個法子是春瑛花了很找時間才想出來的,但其實有利有弊。她不知道候爺與三少爺現在對周念是個什麼看法,不過有了學生,周念也可以有個精神寄托,忙碌起來,又哪裡有功夫再胡思亂想?他在後街的處境也會好很多,再有人欺負他,也有人替他出頭,又能避開二少奶奶的人。畢竟,只要他進了東府,就沒二少奶奶什麼事了。

  卓氏則想到,這個法子倒是體面又乾脆,既末食言,又能將兒子和周念隔絕開,更有了借口不讓周念去劉學士府,候爺挑不出什麼來,將來若周念出了什麼事,再找人替下他便是了。只是事情有些麻煩,族人也許還會有異議。倒要想個法子好生解決了。若做的好。自己也能得個好名聲。

  怎麼想著,他便笑了:「姑娘果然時有好點子的,我這便請了徐總管和徐大娘來。咱們好生合計合計?」

  春瑛微微鬆了口氣,只望自己這個法子,真能幫上周念的忙。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八章 往事不可追

  二太太卓氏坐言起行,沒過兩天,便跟二老太太商量好了奴僕子弟學堂的事,並且請了族長夫人來透露了口風,見長輩與族裡都沒什麼反對的聲音,便打發人去通知侯爺,請周念過來了。

  侯爺非常意外,心裡還有些不大高興。他本來是想著,周念年紀雖大了些,但才學還是有的,伴讀只是個幌子,關鍵是讓劉學士見到周念,只要周念能引起對方的注意,進而詢問來歷,憑周念之父當年的才名與耿直脾氣,以及周念的風骨與才學,多半能引起劉學士的同情。

  劉學士不是手握實權的權貴,卻在清流中地位尊崇,只要他在言談中為周家冤案說兩句好話,哪怕僅僅是透露出一點意思,也能成為周家翻案的籌碼!周家的案子,其實朝中人人都知道冤枉,只是因為恪王扣緊了一個「先帝所決」的字眼,聲稱當今聖上一但更改,便是不孝,就壓住了一切平反的可能。加上案子年代久遠,當年與周家交好的人家,多半都在那場風波中敗落了,其他人則是害怕被牽連,因此躲得遠遠的。連清流中人,也忌諱那「不敬先帝」的罪名,不敢開口說公道話。侯爺盤算著,劉學士是公認的經學大家,在朝野備受尊崇,要是他透露一點口風,自有門生故舊去琢磨,只要朝中有了風向,他再拋出「先帝是受奸臣所惑才會做出這個判決,為先帝聖明而誅奸邪才是大孝所為」的說法,周家案子何愁不能平反?而他自己,為了好友雪冤,而且這位好友還是清流的一員,又長年撫養好友血脈,加上為聖上想法子駁回了恪王的非難,聲望必定能再上一個台階!

  其實侯爺心裡有數,他到了這個年紀,這個地位,已經不必求什麼名利了,但子孫們的前程,他還是要爭一爭的。長女雖然貴為王妃,又生有世子,但這兩年,女婿靖王爺相繼納了幾房小妾,長女雖氣惱,但那些妾都是宮裡賜下來的,她毫無辦法,偏偏有沒能再生一個兒子,這樣下去,將來若有閃失,自家小兒子起不是失了臂助?再想想自家,長子已經分家出去了,次子又結了門糟糕的親事,因為擔心這個兒子會被連累,他遲遲不敢再提分家。兩門姻親,不管是范家還是母族的海家,都幫不上忙,范家最近還有些目的不明的異動。他要是再不為慶國侯府爭些籌碼,將來他死了,這個家必定要衰落的!

  難得兄弟爭氣,在外任上做得好,官聲才能都不錯,又受重用,可惜年輕時他不懂事,對這個兄弟有些疏遠,只能盡量彌補了。可他不能將希望完全寄托在兄弟一家頭上!現在他正在韜光養晦,暗地裡想辦法結交緩手,既然有機會能讓侯府接觸到清流文官一脈,為了讓周家平反的死局變活,更為了給自己一家人天幾個助力,他無論如何都要試一試的!

  可是,任他打算得再好,弟妹不配合,也是無用的。若他真的讓周念去做那個什麼教書先生,即便教會成千上百個奴僕子弟,也對周家的案子毫無幫助!更沒法結交劉學士!這怎麼能行!

  也許……還有希望?比如讓周念在教書之餘,跟侄兒交流交流學問?

  卓氏對大脖子的糾結一無所知,只是把一切事物都準備好以後,便直接叫人來上差了。本來就是侯爺提出的要求,總不能把人送出去後,人家不拿來當伴讀,卻叫他去教書,就反口不肯吧?卓氏十分理直氣壯,又是口口聲聲顧念舊交,不肯怠慢芸芸,侯爺衡量再三,最終勉強讓周念去了東府,但還不忘囑咐他,一定要找到機會見劉學士,或是想辦法與侄兒李敦結交,爭取讓侄兒在劉學士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周念自從那次偷聽到侯爺與梁派官員結交,心中對這位從小敬愛尊重的長輩就有了猜疑,而後又在外書房遭到其他清課與書僮們的排擠嘲諷,再被梁氏陪嫁的僕人欺負幾回,心中極是難過。他大病一場,回到外書房繼續受人排擠,卻又不願把這些委屈告訴侯爺和李攸,於是處境越發難過了。加上李攸因為被父親勒令讀書,減少了來見他的次數,侯爺又整天忙個不停,很少見他,周念隱隱有種感覺,自己應該是被放棄了吧?後來侯爺忽然告訴他有了個機會,能讓他接觸到劉學士這樣的大家,不但能受其教導,還有可能爭取到一的大援,周念是非常激動的。他傾盡全力去表現自己,不料卻被東府拒絕了,眼見期望成空,看著侯爺緊皺眉頭的模樣,他真是萬念俱灰。

  如今機會再來到他面前,他已經有些麻木了。他本來就沒抱希望,只是在好有李攸和春瑛的鼓勵下,產生了要盡力一試的想法,這幾年才將全部精力都放在這件事上,也許他命中注定是要當一輩子官奴了。有先帝的名頭壓著,誰敢給他家平反?!東府讓他去教奴僕子弟識字,他就去吧,至少,他是在教化授業,而不是與人為奴,任人輕侮。

  既接了差事,周念要到東府磕頭謝恩,聽從徐總管的訓導與安排,準備授課要用的一切物事。因是舊交之子,二老太太特地召了他去見面。他去了,因屋裡都是女眷,他一直低著頭,安安靜靜地回話,偶爾略抬起頭答話,卻見到了二老太太身邊的春瑛,不由得大吃一驚。

  春瑛不是被輾到莊子上去了麼?!他跟李攸說了好幾回,李攸起初答應得好好的,後來不知為何就不耐煩起來。他猜想是不是李攸對自己的情誼隨著平反的失敗而有了變化,只好忍住不再開口,沒想到會在這裡見到春瑛。這就竟是怎麼回事?!

  周念臉上的驚訝一閃而過,雖然迅速鎮靜下來,還是讓眾人看在眼裡。二太太便坐在邊上笑道:「我早就聽說春瑛姑娘從前替你打掃過屋子,想必是記起了故人?」

  周念不知該如何回答,春瑛生怕被人猜疑,便笑著開口道:「周少爺可是忘了我是誰?從前您剛回到京城時,住在後街的小院裡,三少爺曾命我去給你打掃過屋子的,我那時才十一二歲呢!」

  周念侷促地笑笑:「是……我想起來了……當年勞煩姑娘了……」他聽出了春瑛的暗示。

  春瑛偷偷打量了二老太太與二太太一眼,見她們臉上並沒有不豫之色,才繼續笑道:「我離了侯府後,轉到東府來侍候二老太太了。聽說周少爺要給咱們家的學堂做先生,為人師表可是件大好事。桃李不言,下自成蹊,我在這裡先向您道一聲賀,請周少爺一定要好聲教導學生,可別辜負了咱們老太太、太太的一番美意。」

  周念已經完全鎮靜了下來,聞言向二老太太躬身一禮:「周念絕非忘恩負義之人,必不負老太太、太太的托付!」又拜二太太。

  二老太太與二太太婆媳倆雖沒指望他會真心感恩,但見他禮數周到,態度恭敬,還是很高興的,前者見他長得削瘦,身上穿的衣裳也舊了,便命人賞了他十兩銀子和幾身新衣,讓他好生添補些東西,養養身體。

  因為二老太太又賞了藥材,為了通知百靈,春瑛不等他們說完話,就半途退出屋去了。東西是直接送到周念家中去的,春瑛清點過後,便命人去送了,正要回正屋去,便看到周念迎面走了出來,想來是結束了會見,正打算離開。

  周念見到她,便停下了腳步,只覺得腳有千斤重,一肚子話不知該怎麼說,又想到自己落得這般情況,春瑛當上了有頭有臉的大丫頭,會不會看輕自己?這個念頭一升起來,便立刻被打了下去。春瑛從未有過這樣的想法,她自然是與別人不同的,這種想法,簡直是看輕了她!只是……周念看了周圍一眼,這裡畢竟是內院,又有別人在,若使他單獨與春瑛說話,會不會對她的名聲有害?猶豫這個,猶豫那個,周念簡直不敢開口了。

  春瑛倒是落落大方。她雖然知道在古代男女私下交談會招惹閒話,但一來她在大BOSS面前已經提過與周念相識,若是避開,反而顯得心虛,二來嘛,她也想知道周少爺的近況,安慰幾句。於是她便上前笑著到了個萬福:「周少爺,真是好久不見了,您最近好像有些清減,還請您萬事看開些,船到橋頭自然直,未到絕日,何必灰心?」

  周念見狀,向著春瑛在這裡當差,既然敢主動開口,可見是有所憑依的,便也不再顧忌,苦笑道:「無望之事,再想也是無用的。如今這樣很好……」心中一動,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忙望著春瑛問:「二太太本已讓我回去了,忽然又讓我去教學生……莫非是你……」

  春瑛笑了笑:「這個麼……總之你只要記住,是我們老太太、太太的恩典就行了。我不過是個丫頭,可不敢領這個功勞。」

  周念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忽然記起當初自己聽說春瑛受罰後,猶豫著不敢去救她的事,不由得羞愧難當。當日春瑛有難,他只想著自己,沒去施以援手,事後又無能相助,結果他今日處境艱難,卻是春瑛的提議拉了自己一把。

  這叫他怎麼有臉見她?!

  春瑛見他臉紅,心中疑惑,還以為他是為自己的話趕道難堪,忙安慰道:「我不知道你現在過的日子怎麼樣,只是想著,教書先生怎麼也比做個跟班小廝強,二老太太、二太太也是好主人,從不苛待下人的……我知道你一向有自己的看法,又有胸有大志……也許是我多事了?」

  周念連忙搖頭:「不、不……」頓了頓,又是苦笑:「姑娘救了我了……你又救了我了……可我卻……我卻……我真對不起你……」

  春瑛不知道他在說自己受罰這件事,還以為他指的是沒能在平反後助自己脫籍,便笑道:「那有什麼?你自己都還為平反,又能做什麼呢?我不是那麼小氣的人,何況以後的事,我早就打算好了,不必再借助你的幫忙,以後你就好好教書吧,那也是一件很好的工作!」接著放低了聲音,「一切皆有可能,不要灰心,說不定將來機會呢?」說罷又為笑著行了一禮,往正屋去了。

  周念留在原地,怔怔然,忽然苦笑。他究竟還是沒有勇氣坦白說出來……也許,往日的快樂時光,再也沒法回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16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七十九章 流言傳來傳去……

  周念回到自己的小院時,發現三少爺李攸正坐在書桌前等自己,一見自己進門,便抬頭望過來:「如何?事情成了?」聲音裡有著幾分急切與關心。

  周念不由得心中一暖,覺得往日冤枉了這個朋友,其實他也跟春瑛一樣,是真心真意關懷自己的,便微笑道:「成了,往後我就換另一個地方當差了,東府的老太太還特地召了我去見面呢。」

  說話時,送賞的人到了,來人看到三少爺在場,也不敢造次,客客氣氣地將衣服藥材銀錢等物一一放下,報了個數,捧了周念幾句,連賞錢都沒討,便迅速離開。

  李攸漫不經心地翻揀著那幾件衣服,撇撇嘴:「倒也罷了,我二嬸娘向來辦事時極周到的,底下的人也不敢剋扣。」頓了頓,裝作不經意地:「你既然去了叔祖母那裡磕頭,可有見到什麼熟人?」

  周念微微一笑:「是春瑛麼?見到了,還說了幾句話。說起來我能得到這個差事,還多可有她的美言呢,不然另嬸定會直接回絕的。」說道這裡,他便有些黯然:「當初那件事,只怕她還不知道呢,我沒能救她,她卻幫了我一個大忙……我實在對不住她。」

  李攸一聽他的話,便決定渾身不自在:「都過去這麼久了,還提它做什麼?!何況春瑛也沒吃什麼虧。你當時不是去她家報信了麼?若不是你的報信,她還指不定會怎麼著呢!你已經救了她了,別的就不要放在心上了!」一說起春瑛挨打的事,她便想起了那個叫胡望山的,本來見其對春瑛有意,便好心要促合二人,沒想到春瑛不識抬舉,胡望山也是個不知好歹的,居然理都不理會他的好意,逕直拋下一切出洋去了!春瑛事後還對自己冷嘲熱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事生氣,可最應該生氣的不是他麼?!費了這麼多心思,結果全都落了空,連人都丟了!

  心裡埋怨了幾句,他悶聲道:「春瑛那丫頭,上回在叔祖母那裡碰見,我就知道她當上了一等大丫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叔祖母寵著,便小人得志了,居然敢給我臉色瞧!沒想到她待你倒是不錯,還記得替你說好話……」

  周念聞言怔了怔,見李攸臉上忿忿地,猜想春瑛大概惹惱了他,便勸道:「她那回挨打,說起來受了冤枉,你事後也沒怎麼補救,任人被送到莊上去了。她從小就是你的丫頭,又替你做了這麼多事,受了這樣的委屈,心裡難免會不高興的。這有什麼可生氣的?你屋裡的丫頭,不是說從前一直給你臉色瞧麼?怎的也不見你厭了她?」

  李攸知道他說的是胭脂,不由得臉一紅,撇開了臉:「那如何一樣?!我那個丫頭如今柔順著呢!可春瑛……她、她明明是我的人,卻跑去當了叔祖母的丫頭,我要質問她,她居然拿話來堵我!還調唆了弟弟來教訓我!叫我如何能忍?!我本來好意替她安排了好前程,結果她居然說,她已經定了親了,叫我不必費心,你聽聽,她有把我放在眼裡麼?!」

  周念愣了愣,忽然感覺有些複雜:「她定了親了?」頓了頓,才繼續道:「既是已經定了親了,你再為她安排日後的事……就不合適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麼?定是見她不肯順著你的意,你變惱了,話裡話外不叫人待見。」

  李攸撇撇嘴:「本來就是她的錯!她是我的丫頭,即便是她父母,也不能越過我給她做主!」

  周念扯了扯嘴角:「她原是你的丫頭,可後來不是服侍你表妹去了?如今更是成了東府的人……你前兒還跟我說,等我去了東府,梁氏的人就不敢再對我無禮,那為何春瑛去了東府,你還要替她做主?」

  李攸一窒,漸漸有些生氣,一板臉:「我跟你這麼多年的交情,只因為那丫頭替你說了幾句好話,你就這樣堵我?!任她恩情再大,也……」忽然發覺自己失言,忙住了嘴。

  周念無奈笑笑,心中難過,面上只裝沒聽見:「你何必為這些小事生氣?春瑛如今就像你們家老太太手底下的大丫頭一樣,你們家的人,婚姻大事尚且不由你做主,更何況是你叔叔家的?只當她是一時生氣,才惱了彆扭。你待底下人一向寬仁,為何就只是跟她過不去?她年紀小,又受了委屈,寬容一二也便是了。她若真的是小人得志,不念舊情,又怎會幫我說好話?」

  李攸方才說錯了話,正後悔呢,如今聽他這麼說,也將對春瑛的忿意減輕了幾分:「既如此,以後我見了她,不再罵她就是……」又放緩了神色對周念道:「……………………」

  李攸方才說錯了話,正後悔呢,如今聽他這麼說,也將對春瑛的忿意減輕了幾分:「既如此,以後我見了她,不再罵她就是……」又放緩了神色對周念道:「你去了東府也好,那邊不像我們家,事事都是有規矩的,人口又簡單,沒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況且我二嬸既然想出了這個學堂的注意,自然會辦的妥妥帖帖的,絕不會叫人笑話。你且安心教幾日書,父親那個算盤,我看未必能成,你也不必著急。等過些時日,我想法子叫人把這個學堂的事傳出去,添上些教化世人,有教無類的好話,總有讀書讀傻了的御史或者學官會上心的,到時候,只要他們一來查訪,自然就知道了你的好處。一傳十,十傳百,等你的才華在京裡人盡皆知時,咱家再出面呼籲,還有什麼事情辦不成的?這豈不比一個劉學士可靠多了?!」

  周念淡淡一笑,只是聽了就算,並沒有把這番話太過放在心上。從前他已經抱了太多希望了,可惜每一次都只有失望……

  很快東府的奴僕學堂就開課了。說是學堂,其實就是把周念的小院子打掃清理了一番,把東廂房修整好當做教室。拿木板釘了簡單的桌椅,供學生使用。另外在春瑛的提議下,拿零碎木料做了十來個方形淺口木盤,裝上細沙,加上樹枝為筆,便省下了文房花費。住在後街隸屬東西兩府的家生子弟來上課時免費的,但食宿自理,其他族人家中的奴僕之子,則要另付周念一份束修。學堂每日只上兩個時辰的課,學的是幾百個常用字,以及簡單的算數,還有為人奴僕的禮儀、回話的方式、簡單的技能等等,都是春瑛建議的實用課程,二太太又添上了家規族規,以及忠於主人的思想政治課。當然,這些課程就是由府中老資格的退休管事來教導了。課程沒有限定時長,只要學生被派了差事,就要中止,但在學堂裡表現優異的孩子,卻能比其他人更受重用。

  誰不願有更好的前程?本來這個學堂只是招收四歲以上、八歲以下的家生子兒童,以及八歲以上、十四歲以下卻未當差的男孩子,但沒想到開學幾天後,便有那些二三十歲甚至四十來歲的僕役借口來看自家或者親戚家的孩子,都擠上門來旁聽了。

  周念一概微笑以對,從來不趕人,而且對這些成年學生一樣耐心,又沒有忽視小學生們。有學問的人總是受人尊敬的,隨著時日漸長,周念在後街行走,時不時便能聽到別人尊稱他一聲「周先生」,學生家裡有了好酒好菜,也會請他一起去享用。他感慨之餘,心情日漸平靜,反而覺得這樣的日子比在候府內為朝中爭鬥耗盡心力要充實多了。

  東府的奴僕學堂越來越得好評,連帶的讓明面上的倡導者卓氏也獲得了好名聲。雖然族中有人說酸話,言道族中正經主人都還未保證個個能讀上書,結果現在反叫奴僕們佔了先。沒過多久,便有關於這個學堂的好話傳到外面去了,二少爺在外頭結交的朋友,才曾經問過他這學堂是不是他家建的。

  卓氏在這件事上得了好名聲,自覺臉上有光,對提出建議的春瑛,更加看重了,在二老太太面前也時常誇獎。春瑛生怕二老太太會起猜疑之心,忙將這些功勞都推到兩位貴婦人身上,只說:「奴婢只是一時興起,才把這個念頭說了出來,具體怎麼實施,都是太太做的主,奴婢怎敢居功?更何況,奴婢會有這個想法,也是因為時常受到老太太的教導。老太太寬仁憐下,待院裡的小丫頭們向來愛護,連奴婢們見了都忍不住吃味兒,還是老太太教訓了奴婢們,那些小丫頭都是小小年紀就離了父母,到府裡來當差的,年紀小不懂事,做錯了什麼,慢慢教就是了,誰都是從什麼都不懂的生瓜蛋子,漸漸歷練成老油條的,何必跟些孩子過不去?奴婢時時聽老太太訓誡,才會有這個想法,可不敢說自己又什麼功勞!」

  二老太太邊聽邊笑,瞪了她一眼:「我可不敢說自己會調理人,瞧你如今嘴裡溜成這樣!你太太指不定心裡笑話我呢!」二太太樂呵呵的道:「媳婦怎敢笑話母親?她雖嘴裡油滑些,說的確是實話,母親就是咱們家的頂樑柱,別說底下的丫頭們,只說敦哥兒和雅君兩個孩子,若沒有母親教導,如今能成什麼樣子?!」

  二老太太明知她們在合夥奉承自己,心裡卻還是很高興的,只是嘴上免不了謙虛一下:「你是個會教孩子的,不比太謙了。」又想起另一件事,「敦哥兒年紀不小了,又拜了老師,每日早出晚歸去上課,也免不了要結交幾位朋友。他在我這裡住著,又是內院,又有他妹妹在,很是不便,索性在前頭給他收拾出一個院子來,趕在端午前讓他搬進去吧。除了原先在他屋裡伺候的那幾人外,再撥些妥當的人手過去。」

  卓氏早有此意,只是顧慮婆婆的想法,所以不敢提出來,此刻聞言連忙答應了:「媳婦兒原本也是這麼想的,打算等敦哥兒說親時便提出來,因此已經叫人收拾好了東邊的套院,那裡地方大,屋子足夠多,離老太太這裡近,去外書房也很方便,而且院裡有那幾顆老樹,夏天住著也不會太熱,老太太覺得如何?」

  二老太太覺得還算滿意,春瑛在旁邊聽著,自然免不了要贊幾句,小小的拍一下二太太的馬屁,又因聽到她提起四少爺要說親,便笑道:「老太太總說四少爺還是個孩子呢,沒想到已經是要說親的年紀了。」

  二太太笑了:「可不是麼?昨兒夜裡,我還夢見他小時候的情形,這日子過的可真快啊……?」頓了頓,轉向兒媳,「你可有了人選?我聽說西府裡的攸哥兒也在選人家是不是?」

  二太太忙答道:「嫂子是這麼說的,只是我看她選了幾十戶人家,左挑右撿的,壓根兒就拿不定主意。裡頭有幾家也是媳婦兒看好的,偏又不好跟他家爭。」

  「這倒罷了,這種事也不是她想怎樣就怎樣的,人家也會挑揀。」二老太太不以為然的擺擺手,「只是我怎麼隱約聽見人說……范家那閨女跟攸哥兒看對眼了?」又轉頭看春瑛,「你那天不是說,范家正打算跟王府結親嗎?」

  春瑛愣住了,范小姐幾時跟三少爺鬧起了緋聞?她不由得看向二太太卓氏,後者面上也是一陣愕然。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章 看不見的交鋒

  怔了一會兒,卓氏詫異地笑道:「母親是打哪裡聽來的消息?媳婦兒只知道范家的女孩兒很可能要嫁進王府了,近來她叔叔正忙著收拾房屋,要把她接出侯府去呢,卻從沒聽說過……她跟攸哥兒又什麼瓜葛。」

  二老太太道:「昨兒幾個老人家來給我請安,閒談時說起的,說是西府裡都傳遍了。范家閨女早就對攸哥兒有意思,攸哥兒也對她很是傾慕。我雖納悶著,他倆兒平時一點兒痕跡都看不出來,不像是彼此有情的模樣,但想到范家閨女那模樣,還有那討喜的勁兒,倒也覺得不稀奇了。只是他倆都是大家出身,恪守禮儀,從不忘了分寸,因此別人才看不出來罷了。

  既然看不出來,又是怎麼傳得闔府皆知的?春瑛只覺得不對勁,便道:「奴婢也不曾聽說這樣的話,從前在那府裡時,三少爺待范小姐並不十分親近,要說是恪守禮儀……他待霍家表小姐就親切多了……」忽然覺得這麼說不妥,立刻添上一句,「凡是二小姐和三小姐有的,霍家表小姐定會有一份,在大老太太跟前,也極有長兄風範,可他對范小姐卻一向是客客氣氣的。」

  二老太太笑道:「這也不奇怪,他與霍家丫頭是親表兄妹呢,自然比范小姐親近。不過照你這麼說,這消息就有些古怪了。」她轉向兒媳:「若真有這種傳言,你也去打聽打聽,是怎麼回事,你如今管著那府裡的事,若是有什麼不好的傳聞叫外頭知道了,你也臉上無光,你那嫂子,越發該說你管不好加了。」

  卓氏放應了下來,也覺得自己居然對這種傳言一無所知,實在是太失職了些,當即便吩咐下去,讓人去打聽,都是什麼人在傳這種話,又是怎麼傳出來的。

  打聽了幾天,報回來的消息卻越來越詭異了。原來所謂的滿府皆知,是打了折扣的,起初只有幾個婆子這麼傳,後來一傳十,十傳百,全侯府最低層的粗使丫頭婆子們都聽說了,本來只在內院流傳的閒話,也有向外院散播的趨勢,並且在傳播過程中,添加了一些所謂的佐證或目擊證人,比如說親眼看到范小姐送東西給三少爺,說話時臉上猶帶紅暈;或是三少爺命人將新開的玫瑰花送到范小姐房裡;還有說三少爺去給老太太請安時,與范小姐眉來眼去的;甚至有人言之鑿鑿,說親眼看到三少爺與范小姐的貼身丫頭為他們傳遞信件,一天來回四五次……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但許多人都似乎有一種默契,誰也不肯把話告訴有頭臉的一二等大丫頭們,也不叫管家娘子們聽見,只在私底下八卦閒聊,因此正主兒們一無所知,連管家的人都過了好些日子,才隱約聽到了風聲,這時候消息已經傳到後街去了。

  卓氏聽完了底下人的回報,立刻叫了人去打聽,結果這些所謂的佐證真有其事,只是實情與傳聞差別不小。

  范小姐送東西給三少爺,其實順路替二小姐捎的,她當時臉有沒有紅,誰也不記得了;三少爺送玫瑰花,從老太太、太太到幾位小姐們,連靖王妃都得了一份,自然也不可能漏了身為客人的范小姐;三少爺去老太太處請安,有時會遇上范小姐,但兩人一向是規規矩矩的,後者還會起身回必,兩人有沒有眉來眼去,誰也說不清;三少爺院裡的丫頭,有兩個跟范小姐身邊的雕欄要好,因此時常來往,侯府裡當差的丫頭要上別的院子串門,通常都會領個送東西或傳話的差事,免得被主人家說偷懶,因此她們手裡往往拿了東西,可這些東西是不是李攸與范熙如二人的情書,別人又如何得知?

  卓氏越發警惕起來,這些傳言,其實有三分真,只是滲了五分假,又添了兩分「聽說」,記便有人反駁,也能以「道聽塗說不知真假」為由推托,究竟是什麼人傳出了這些話來?

  這時又傳來了另一個消息,溫郡王府的王妃過生日,范家叔侄送了厚禮去,還親自登門賀壽,兩日後,郡王府送了回禮來,別的都不過是應景兒的東西,只有一樣是郡王妃特地叮囑的,單送給范小姐一人,卻是一對玉鐲子,據說是郡王妃的陪嫁。這份禮物的份量可不一般,才送進范小姐的院子,當晚她的丫頭便把鐲子的珍貴美麗以及郡王妃對她們小姐的喜愛到處宣揚了。

  溫郡王府向來是行事低調的,但因為男主人前不久出了洋,在京中火了一把。

  他家有三個兒子,嫡長子兼世子已經定了親事,女方是位致仕老翰林的孫女兒,是聖上親自賜的婚,最小的庶子又只有十歲,卻有一個嫡出的次子,剛滿十八歲,尚未娶親。人們迅速從那對鐲子聯繫到這位小王爺身上,紛紛猜測這位應該就是范家要攀親的對象了。

  卓氏又從侯府的老太太那裡聽說一件秩事,據說溫郡王妃很喜乎范熙如,她身邊的人提議她認了乾女兒,她卻沒有應。

  范熙如這樣出身望族的女孩子,名聲不錯,人又討喜,為什麼郡王妃不肯認乾女兒?自然是打算要娶回家當兒媳婦的了。

  這個傳聞迅速壓倒范小姐與三少爺的緋聞,重新成為侯府的八卦頭條。卓氏稍稍鬆了口氣,敲打了侯府的婆子媳婦們一頓,命她們不許再私下議論客人,

  二老太太皺眉道:「這事兒可不妙,若是范家閨女跟攸哥兒的謠言傳到溫郡王府那裡,這婚事可就未必能成了。范家雖在京中沒什麼根基,好歹是官宦世家,范家閨女的父親還是地方大員。兩家是姻親,向來親近,可別因為這件事,兩家結了仇才好。

  卓氏忙道:「媳婦兒已經發了話,命底下人不許在胡說亂傳了,連咱們府裡,也下了禁口令!」

  二老太太輕輕點頭:「只怕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你別掉以輕心。」卓氏應了,但又有些為難:「媳婦兒到底不是西府的主母,只怕未必能壓得住那些人呢。」

  春瑛侍立在旁,小心地插了句嘴:「太太雖然不是侯府的太太,可這件事連繫到三少爺和范小姐的名聲,若出了什麼事,同屬一族,咱們家多少是要受影響的。」

  二老太太忙道:「這話有道理,別為西府的事,連累了咱們敦哥兒和雅君的名聲!敦哥兒也到了說親的年紀了,女孩兒的閨譽更是要緊,別叫人以為是李家門戶不嚴,才會讓客人鬧出那樣的事來。」

  卓氏鄭重起身應下,才提起別的事」敦哥兒的院子已經收拾好了,母親什麼時候閒了,是不是過去看一看?還有他院裡新添的丫頭,也要母親過一過目才好。雅君年紀小,辦事未必妥當的。」

  「雅君辦事還算不錯,要是真不妥當,你做母親的多看著點兒就是了。」二老太太雖這麼說,但還是帶著丫頭們去看了一圈,又親自檢閱過丫頭們。雖然四少爺身邊本來也有幾個不錯的丫頭,卻都是二等的,二老太太便決定從自己身邊的人裡挑一個過去,帶領著其他人服侍孫子,料裡內務,比別人更讓她放心。

  春瑛自然是不會去淌這渾水的,秋雁也很冷淡,只有百靈和翠翎兩個有些意動,又以後者最為積極,最後翠翎勝出,成為了四少爺院裡的一等管事大丫頭。她還想辦法說服了二老太太,帶了松頤院的一個婆子和一個小丫頭過去。

  春瑛冷眼看著,留意到翠翎表面的安靜溫順下,雙眼隱隱流露出的一絲野心。她不由得暗暗冷笑,根本不擔心翠翎會在四少爺的院子裡掀起什麼風雨。做丫頭的想要向上爬,無可厚非,只是方法要選對。東府有精明厲害的主母坐陣,二老太太也不是個吃乾飯的。若翠翎老老實實的,將來未必不能如願,但她如果愚蠢地想要走捷徑,二太太第一個不會饒她!

  二太太這樣的人,表面上看起來好像很賢惠和氣,實際上頗有手段,比如二老爺身邊的妾,數量雖不多,卻也有幾個,但沒一個能生下兒女,除了二老太太賜的喜鵲還算得寵外,其他妾不過是隱形人。那個將軍府送來的花水仙,上回犯了錯,便被勒令待在自己房間裡反省,到今天一直沒再出現在眾人視野中,而她帶來的幾個下人,則統統命人伢子來領走了。以後任這個水仙再鬧騰,沒有了幫手,也鬧不出什麼事來,如果因為受了氣病倒,搞不好就從此消失了呢。

  賢惠和善的二太太,該有的手段一點不缺,別以為在她眼皮子底下能搞出什麼花樣!

  春瑛很淡定地看著百靈向二老太太提議,從二等丫頭裡挑一個上來補翠翎的缺,面上微微笑著。以後翠翎會如何,對於遲早要離開的她而言,就是那浮雲啊!

  東府準備著四少爺李敦搬家的事宜,三少爺李攸卻忽然上門了,說是來賀弟弟喬遷之喜的,特地送上了一副名貴的文房四寶以及兩件擺設。李敦本來有些惱他對祖母的丫頭不尊重,但事情過去這麼久了,又不是什麼大事,也就淡忘了,又見兄長今日禮數周到,對祖母很尊敬,對丫頭們也很客氣有禮,便消了氣,親親熱熱地跟他說起話來。

  李攸獨居一個小院已有多年,經驗豐富,當即便傳授了許多小竅門,諸如傢俱該怎麼擺,什麼季節放什麼花好,哪個方位最適合讀書寫字,等等,連處理手下婆子小丫頭們紛爭的方法都說了,聽得李敦雙眼圓睜。這些事從前都是祖母、母親和妹妹替他管著,他哪裡知道這些?當下有些惴惴的,不知道能不能管好手下人,又想起祖母的大丫頭在跟前當差,才鬆了口氣。

  李攸卻不同意他的想法:「若是你從小用慣的人,交給她便罷了,這丫頭既是叔祖母新近賜下的,年紀又大,未必能服侍你很久,光靠她一個不頂事的,倒不如讓你身邊的人多歷練歷練。」

  李敦對哥哥越發信服,堂兄弟倆說話,說著說著,便從新房整理聊到了書房,從書房聊到最近學的功課,從最近學的功課聊到了在老師家裡學習的情形。李敦並不是天天上門去求學的,平日裡上課的也不只他一人,劉學士家中,從來不缺少受他賞識的年輕人,這些青年學子才學出眾,自有一股傲氣在,對軍功勳爵之家出身的李敦不大看得上眼,讓他犯愁不已。

  李攸問明具體人名,便如數家珍般,將這些青年絕子的出身、來歷、性情通通說了個遍,從中擇選出三個可以為友的人告訴了弟弟,還教他應該用什麼方法與之結交,見李敦點頭點個不停,暗暗得意,又歎道:「哥哥沒福氣,可以向劉學士討教,心裡對弟弟羨慕之極,卻沒想到你在那裡的處境是這般可憐。可惜你沒有伴讀,不然上學時也有個伴兒,也就沒那麼沉悶了。」

  李敦不大同意:「老師家裡,沒有真才實學的都不敢在他面前獻醜,是真正求學問的地方,怎會沉悶?所謂伴讀不過是小廝罷了,幫著磨磨墨、背背書囊,偶爾說說笑笑,我還嫌他吵鬧呢。更何況,若是老師見我連一點小事都要人侍候,指不定怎麼生氣呢。」

  「我指的可不是那種粗使的小廝,你聽我說……」李攸坐正了身體,正打算推銷一下才學出眾的好友,卻被門外來的人打斷了他的話。

  春瑛心中暗罵晦氣,面上卻一派恭敬謹慎,向李攸李敦兄弟倆福了一禮,笑道:「老太太說兩位少爺說了這麼久,也該歇一歇了,她那裡備下了好茶好點心,請少爺們過去坐一坐。」

  李敦忙應道:「我們這就去,多謝姐姐來請。」坐在他對面的李攸卻微微沉了臉,轉頭盯著春英,眼中透出氣惱來,看得春瑛身上一寒,心裡更不高興了:我本來不願意來的,可二老太太發話,我有什麼辦法?你當我很想看見你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21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一章 抹平

  李敦正打算回頭邀請兄長一起去,忽然察覺到屋裡氣氛有些不對勁,又見李攸兩眼盯著春瑛,面色有些不善,不由得起了疑心,又有些生氣:「哥哥在看什麼呢?!」莫非又要對他祖母的婢女無禮了?

  李攸被他一句話叫醒,見他氣惱,忙收斂了神色,忙掩飾般地對春瑛道:「你忽然跑進來,也不叫一聲,差點嚇了我一跳,真真掃興!」

  春瑛皮笑肉不笑地賠了個禮:「是奴婢的不是,因老太太催著,奴婢就心急了,並不是故意掃三少爺興的。」你ㄚ說誰掃興呢?!她是奉命前來,這話是在暗示二老太太掃了他的興吧?!

  李攸又暗自後悔說錯了話,又怕弟弟真個誤會了,忙清了清嗓子,笑著對李敦道:「不知道叔祖母都準備了些什麼茶點?我正好有些餓了。」

  李敦一臉猶疑,過了一會兒才道:「有什麼茶點,去了便知道了。」頓了頓,「這位春瑛姐姐,想必三哥也認得,上回你可是惹姐姐生氣了,我怕祖母責怪,也不敢告訴她,不過三哥想必不會在那樣做了吧?」

  春瑛挑挑眉,轉頭去看李攸,李攸勉強笑道:「那是自然。」又對春瑛作了個揖:「上回是我的不是,唐突了姑娘,還請姑娘別見怪。」春瑛笑瞇瞇地旁移一步,還了禮:「奴婢不敢當,三少爺這話可是折了我的壽了。」

  李敦見兄長真個賠了不是,臉上就帶了笑:「你們別在這裡禮來禮去的了,再不動身,回頭茶點都冷啦!」說罷先走一步,春瑛低眉順眼地退到邊上,一副恭請先行的模樣,李攸咬咬牙,不緊不慢地往前邁步,不嫌不淡地開口搭話:「今兒個……你的氣勢怎麼弱了?上回可沒見你這麼乖呀?」

  春瑛心中冷笑,面上仍舊一臉恭謹:「三少爺這話越發叫奴婢臉紅了,奴婢可從來沒有在您面前放肆過。上回見面時,奴婢也是恭恭敬敬的,只是後來見三少爺不管不顧地要給奴婢拉牽作媒,才一時衝動,頂了兩句嘴而已。三少爺既然還在氣惱,奴婢給您賠個不是就是了。」邊說邊拿眼角去瞄前方不遠處的四少爺,心道你要是真叫我賠罪,我就大聲說出來了,也叫四少爺知道什麼叫出爾反爾。

  李攸一聽這話,就想起了自己的憾事,拉下臉道:「我是一片好意,你不識相,卻反而怪我了?!」

  春瑛微微翹了翹嘴角,那眉毛挑得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嘲諷:「三少爺自然是好意,只是我原本要嫁人為妻的,叫您貶成了妾,不答應就要連累父母親人,三少爺若仍然覺得是我不稱職,那就當是我不識相好了!」

  李攸一瞪眼:「你這話古里古怪的,可見是真怪我了?!分明是你自己不省事!你當時又沒過門,連婚都不曾訂下,那人馬上就成官身了,怎可能再娶你為七?!我原是為了成全你們,才提出將你許給他的,怎麼就成了貶?!即便我那時心急之下,說了些什麼不好聽的話,你做丫頭的,難道還要跟我賭氣不成?!」

  春瑛撇撇嘴:「三少爺怎麼就知道他不能娶我為妻?他自個兒都還沒發話呢!若他真的嫌棄我了,我也不稀罕他!世上的人多的是,我為什麼要委屈自個兒做小妾?!」

  李攸急了:「這不是明擺著麼?!哪裡有做官的娶個丫頭為正室的?!你以為南棋那丫頭嫁了個官,你就能嫁了?!她嫁的那是什麼人?不過家生子出身又是閒散小吏,沒人看得起!況且又是填房。饒是這樣,他男人的同僚們但凡有什麼應酬,女眷們聚在一處,沒一個願意搭理她的!難不成你願意受那樣的委屈?!」

  春瑛冷笑:「做了妾,我只怕更委屈!」

  李攸停下腳步,皺眉盯著她,她迅速掃了正屋方向一眼,低頭故做乖順狀。李攸還不知道她在挖坑,只是不悅地道:「你今兒非要頂撞我是不是?!念哥兒還說你是個念舊情的,我卻一點都看不出來!」

  聽到周念的名字,春瑛臉色放緩了些,心想小孩子就是難搞,便和氣地道:「並不是我故意頂撞您,實在是您的話叫人難受。胡公子當時雖說有可能為官,可說到底,他原是與我們家相識多年的熟人,時時將我們當成恩人看待的。我爹娘都當他子侄一般,若我做了他的妾,豈不是平白低了一等?您那提議著實是強人所難了。」

  李攸板著臉不說話,耳根卻漸漸紅了。

  四少爺從正屋出來,眉間帶著一絲不悅,高聲叫道:「三哥哥,你還不來麼?!再不來我就要吃完了!」

  李攸聞聲抬腳向前邁步,春瑛故意落後幾步才跟上,待進了正屋,前者自去向二老太太請安,她轉向內室,打算避開,卻聽到二老太太叫她:「春瑛,把那幾樣糕點再拿些來。」她只好照做了。

  把糕點送到二老太太跟前,只見她臉帶慈愛的微笑,看著孫子與侄孫喫茶點,邊說方才聊天的內容,偶爾插幾話提點提點,春瑛往外看了看,留意到從這個角度望出去,看不到方才停下來的走廊,不過對面的四少爺卻能看見,便不動聲色地拿起茶壺,給他添了些茶水。

  那邊廂李攸正向二老太太介紹周念的才學與對學生的耐心,李敦趁他們不備,悄悄兒問春瑛:「三哥哥可為難你了?」春瑛搖搖頭:「無事,四少爺不需擔心,可千萬別跟哥哥生氣。」李敦有些遲疑地點了點頭,轉頭去看李攸,只覺得方才表現得那樣親切大方的堂兄,原來是個小雞肚腸的人,為一點小事,就跟個丫頭過不去,實非君子所為,自己本不需對他推崇備至、言聽計從的,便打消了將堂兄引見給老師的念頭。

  陪著二老太太吃過茶點,她老人家便露出了疲態:「年紀大了,精神不行了,難得攸哥兒今日特地來瞧我,我卻不得不歇著去了。攸哥兒別笑話我懶怠,老人家就這樣。你覺得這點心好,我這裡還有,春瑛給他包一些帶回去,慢慢吃,也是來我這裡一回。明兒讀書讀煩了,儘管過來玩,跟你弟弟說些學問上的事,彼此也有進益。」

  李攸有些反應不過來,他在堂弟那裡還沒進入正題呢,春瑛卻迅速應聲轉身去了,忍著笑裝了一匣子糕點,捧到二老太太跟前給她驗看。二老太太滿意地點點頭,仍舊一臉慈愛地拍拍李攸的手:「去吧,只是別貪嘴,吃多了當心吃不下飯!我還有事要叫你兄弟做,讓春瑛送你吧,記得常來玩。」

  李攸勉強露出一個笑容:「叔祖母喜歡,我天天來陪您!」

  「那可不行。」二老太太加了五分力拍了他手背一記,「你還要讀書做學問呢!敦哥兒天天讀書讀到三更(晚上二十三點到一點),早上才到卯時(凌晨五點到七點)又起來了,你只怕也跟他一樣,哪裡有空天天來陪我?偶爾來一回,我就很高興了,得了空就多陪你祖母吧!她如今正靜養著,不能出門,只怕悶得慌,見了你一定歡喜!」

  春瑛將點心匣子用好看的包袱布裹了,恭恭敬敬地捧在手裡,站到李攸身後,擺明了是要送客人出去了。李攸只得安慰自己「來日方長」,笑著與二老太太和李敦告別,便悶悶地走了出去。

  路上走走停停的,李攸似乎在想著什麼事,路也不看,差點兒就撞上柱子了,春瑛連忙出生提醒,才把他驚醒過來,回頭盯著她,語氣不善地道:「你不是生我的氣麼?跟過來做什麼?!」

  春瑛笑道:「奴婢是奉老太太的命來送三少爺的。」將匣子往前一送,「您可別再說我不念舊情擺架子的話了,我聽了真委屈!您仔細看看這匣子裡的東西!」伸手將包袱布掀開,打開匣蓋。

  李攸疑惑地往裡一看,發現匣裡裝的都是他方才吃得比較多的糕點,還有幾樣當時沒見到的,都是他愛吃的口味,臉色不由得一緩:「難為你還記得,倒也罷了。」

  春瑛收好匣子,心裡暗道小孩子真好哄,仍舊笑道:「並不是我不念舊主,實在是……都換了兩任主人了,仍舊念著您,二老太太與霍家表小姐算什麼?總不能叫人斥責我不忠於主家吧?我也不過盡本分罷了。」

  李攸歎了口氣,低頭一想,又歎了口氣。說跟到底,周念的話就是正理,春瑛早就不是他的丫頭了,怪只怪當年曼如那賤婢把人送到了晚香館,不然他今天怎會生這樣大的氣?

  這麼想著,她對春瑛的態度便和緩了許多,也有精神打趣了:「既是盡本份,就別忘了規矩,怎的又是奴婢又是「我」的?你如今可不比從前,當心叫人看笑話你這個姐姐不懂規矩!」頓了頓,又換了肅容,道:「你……你可知道念哥兒在這府裡……二叔一家待他如何?」

  春瑛不大明白:「我……奴婢在府裡,並不知道周少爺在外頭的情形,但聽底下人議論,都說他教學生教得很好,老太太、太太從來不少賞賜的,三少爺在想什麼?」

  李攸躊躇了一下:「我看你在這府裡還算有些體面,在叔祖母、嬸娘和敦哥兒跟前都能說得上話,大可以幫念哥說說情,請叔祖母待他好一些,在讓底下人知道他的為人好處,最好是叫外頭的人也能知道。想來你們東府的家生子,有不少小子都成了他的學生,總不能不感師恩吧?多宣揚宣揚老師的事跡,也叫外頭人知道,東府門下有這麼個學堂在,而學堂也有這麼好先生在,說出去你們臉上也有光。」

  春瑛心中警鈴大作,她跟在二老太太身邊,沒少聽東府的婆媳倆說話,自然知道這種事是不可能成功的,便垂下眼簾,眼珠子轉了兩轉,緩緩道:「奴婢能猜到三少爺的用意,只是……您會不會太心急了?周少爺的學堂開學不到一個月,也看不出什麼明顯的效果來,要想讓人信服,總得過些時日才好,不然別人聽說了,也會覺得這事兒透著虛。而且俗話說,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您如今即便是說了周少爺一車的好話,也比不得讓人們自個兒看出來。周少爺的為人,只要相處久了,誰都能知道他的好,您何必心急呢?若是因一時急躁,叫人對周少爺生了厭煩,豈不是糟糕?」

  李攸歎氣道:「你以為我不知道麼?可如今他那個模樣,若是再不成,只怕他就毀了!我當初言之鑿鑿會幫他,到如今一事無成,心裡也難受得緊!」

  春瑛搖搖頭:「我看周少爺已經看開了許多,不會再胡思亂想的。那麼多年都等過來了,何必著急這幾個月?再說了,不是說那位恪王爺把他家平反的路給堵死了麼?如今才過了不到一年的工夫,您又能做什麼?」

  李攸張張口,又警惕地望望四周,再看春瑛,想著這丫頭其實已經參與了不少事了,還算嘴緊,倒不怕她洩露出去,便壓低了聲音道:「這事兒不難,只要朝中多幾個人願意為他說話,我們家再提出先帝是被奸臣所惑才做出那樣的判決的說法,聖上師出有名,自然就能成事了!」

  春瑛想了想,笑了,搖頭道:「三少爺好糊塗,這種事怎能讓侯府出面?若是叫恪王府或梁太師知道了,反說侯爺別有用心,造謠惑眾,那要怎麼辦?與其絞盡腦汁地宣揚周少爺的好名聲,倒不如叫人悄悄兒在外頭散佈先帝被奸臣所惑處置周家的言論,只是千萬別叫人查出是你們做的!想來御史們都是風聞奏事的,總有人會為了爭一個清名,不懼恪王府仗勢上書皇帝。這樣又能辦成事,又把侯府摘出來了,也省得叫人倒打一耙。」

  李攸眼中閃過一道精光,盯了春瑛幾眼,笑了:「你這丫頭……」然後迅速抓過點心匣子,興沖沖地走了。

  春瑛暗暗吁了口氣,掏出帕子扇了扇風。總算把這小屁孩給穩住了,上回一時氣憤,把他給得罪了,想來雖然不怕,總是有後患的,現在應該不必擔心了吧?

  前方二門外傳來許多人的腳步聲,春瑛瞄見了二太太卓氏的身影,連忙趕了上去。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二章 新客到

  春瑛迎著二太太,回到了松頤院,先抓了個人來問二老太太可歇下了,。那丫頭卻說,二老太太正吩咐秋雁做事呢。春瑛眼珠子一轉,便大膽地請了二太太進屋。

  二老太太果然正跟秋雁說話,似乎是在囑咐晚上給四少爺安排的宵夜,而四少爺則早已不見蹤影了。春瑛上前笑道:「老太太,太太回來了。」

  二老太太便停了口,轉向兒媳:「瞧我,光顧著敦哥兒的事,倒沒看見你進來。」

  二太太笑著請過安,才向東邊下手的椅子坐了,道:「母親今兒精神還好?方才媳婦兒聽春瑛說,您已經歇下了,可別因為媳婦兒打攪了母親的安睡。」

  二老太太擺擺手,:「不過是裝模作樣哄人罷了,攸哥兒方才來過,拉著我說了好些話,我一聽就知道他想幹什麼,沒了耐性,便索性裝裝樣子送客。」接著又問春瑛:「他出去時可曾跟你說什麼話?他是你舊主,想必有話吩咐吧?」

  春瑛笑道:「叫老太太猜著了,三少爺果然有話囑咐奴婢,只是奴婢在內院當差,外頭的事一概不知,即便是有心要幫忙,也是幫不上的。」

  「這就對了。」二老太太點點頭,「倒不是叫你違背他的意思,只是你如今是我屋裡的人,自然是以我的話為先。你也不要怕,他若真叫你辦什麼事,只管拿話哄著,過後再回我就是了。」

  春瑛笑瞇瞇地應了,心中大定。二太太卓是在旁邊聽得一頭霧水,忙問:「這是怎麼了?攸哥兒都說了些什麼?」

  「不過是那周家孩子的事,沒什麼要緊的。」二老太太輕描淡寫,「興許是彼此性情相投,周家孩子到了咱們家,他不放心,便過來囑咐囑咐。其實他是多慮了,我們家可不是那等刻薄之人。」又問兒媳:「今兒回來得倒早,是身上不好,還是家裡有事?」

  卓氏忙道:「都不是,原是媳婦見如今時近端午,又是送禮回禮的時候了,媳婦怕雅君年紀小,又是頭一回遇上大節,總不能事事來問母親,因此不放心,便特地回來幫一把。再說宜君已經漸漸上手了,一般的家務,她都管得不錯,媳婦索性把事情都交給她,自己也樂得輕鬆,總不能把自個兒家的事丟下太久。」

  二老太太微微皺眉:「你該不會是打算抽身回來了吧?把西府的家務都交給一個庶女,也未免太欠考慮了,以往有你坐鎮,你嬸娘和嫂子也不會說什麼,如今都交給宜君,卻是大大不妥。別人不說,你嫂子只怕頭一個就不樂意!」

  卓氏笑道:「媳婦並不是立時丟下西府的事了,不過是漸漸減少去那邊的時辰,讓宜君多分擔些家務。本來還打算讓惜君幫著,只是那孩子的性情,實在是太老實了,不管怎麼教,都是一副低頭怯懦的模樣,叫人看了生氣,媳婦只好不再勉強她。嬸娘那裡,媳婦已經提過了,她老人家倒沒說什麼,平日對宜君又一向疼愛,至於嫂子那裡,媳婦已經親自去說過了。」

  「哦?」二老太太倒有了興趣,「你說服她了?我倒不信,她那樣好強愛爭閒氣的性子,怎可能讓月香生的孩子接手管家大權?先前只是協管,她就已經惱你許久了!」月香正是花姨娘在侯府老太太跟前當丫頭時的閨名。

  卓氏笑道:「媳婦知道她氣惱,只是顧不得許多了,便親自去勸她。雖說眼下是讓宜君管著,但這孩子年紀也不小了,等攸哥兒娶了親,就該預備她出嫁了,她還能管多久?況且她雖然是庶出,近來倒有些進益了,瞧著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氣派,比先前要穩重些。嫂子雖被禁足,又奪了管家大權,但一家主母的身份還沒變,,又是嫡母,宜君膽子再大,也不會公然違禮,對嫡母有所怠慢。若那花姨娘想要借宜君的勢,對嫂子無禮,嫂子只管傳了孩子進去教訓就是。橫豎先前敬哥兒媳婦管家時,她也沒少將人傳去罵!」

  二老太太不由得失笑,歎著氣搖了搖頭:「那也不妥,宜君一個年輕未出閣的女孩兒,有些事不是她能料理的。」

  「母親說得是,媳婦也顧慮著那些事呢。」卓氏低聲道,「因此他們家還是要有大人出來掌控大局才好。敬哥兒已經分了家,不好總叫他媳婦代管;敞哥兒媳婦就罷了,別說她娘家是那樣的,只看她的性子,還有他們院裡的情形,就知道她是個沒成算的;再來是攸哥兒的媳婦,還沒娶進來,遠水救不了近火,即便明日就娶進一位極能幹的千金,要真正接手全甫的家務,沒個一年半載也是不成的。嬸娘年紀大了,到底還是要嫂子出來主持大局。」

  二老太太笑了:「你這話倒有些道理,不像是在哄她了。」

  「本就不是在哄她。」卓氏笑道:「嫂子雖犯了錯,又有些糊塗,但好歹管了二十年家務,總比女孩們兒強得多。大哥心裡生氣,又能氣多久?這都大半年了!興許他不敢將家務全都交到嫂子手裡,但讓她在旁協管,還是不成問題的。如今她是被關在院裡不能出門,可是要相看攸哥兒的媳婦,她就必須出去。大哥是知道輕重的,嫂子重新出來,估計也就是最近這幾天的事了。今天我就收到好幾家給侯府送的帖子呢,都是請女客的。」

  春瑛在旁聽得直想撇嘴,侯府太太安氏那樣的人,居然只叫她鬱悶了大半年,這麼快就要放出來了!真是老天沒眼!

  二老太太聽了兒媳的話,搖頭歎道:「出門應酬與管家務是兩回事,一旦叫你那嫂子重新得了意,只怕西府裡有要起風波了。」

  「媳婦兒今天也勸了她許久,萬不可因為重新管了家,便拿家裡人出氣,畢竟還有大哥看著呢。媳婦兒看嫂子似乎也有些明白了,再三保證不會犯糊塗呢。」卓氏看了婆婆一眼,輕聲道:「說起來倒有一件奇事,母親可記得……嫂子向來對范家十分忌諱,等范家閨女也很冷淡?今兒媳婦在她屋裡坐了一個多時辰,她倒誇了范家閨女十幾回,又是容貌秀麗,又是性情討喜,又是賢淑知禮,又是大家氣派,再加上出身顯赫……倒把媳婦兒嚇了一跳!一問才知道,原來前些時候,花姨娘跟嫂子跟前的芍葯和丁香吵起來了,嘴裡不乾不淨地噴了些話,丁香一氣之下便推了人一把。宜君處置時偏著她姨娘,要打兩個丫頭的板子,范家閨女碰巧在跟前,勸了她一番話,她才僅僅教訓了紹要海棠幾句,便把她們放了。為了這麼一件事,嫂子就喜歡上范家閨女了,時常叫了人去陪她說話喝茶,難為范家閨女耐得住性子。」

  二老太太只覺得好笑:「范家那丫頭,性子是討喜,但要說到賢淑知禮、大家氣派,卻還是缺了幾分火候。」說罷板起臉,對卓氏道:「別人的事,咱們家不需要知道,我只問你,可是打算丟下那府的事務了!若真這麼想了,還當將近來這樁流言案給處置了才好。宜君那丫頭少不經事,又是庶出壓不住場,你嫂子暫時還管不了事,你便乾乾淨淨地料理了,少得連累了咱們同屬李氏一族的其他女孩兒。」

  卓氏有些遲疑:「媳婦兒……正打算把事情都交出去吧,媳婦兒不是他們家的人,總不好越過主人擅自處置侯府僕役。」

  二老太太瞪眼了:「糊塗!事急從權!明知道他家沒個做主的人,男人們的心思又不在內務上,你不管,還有誰能管?!這件事可是關係到咱們敦哥兒和雅君兄妹的前程!休想偷懶!」

  卓氏只得應了下來,又說了一會兒話,才愁眉苦臉地退了出去。

  春瑛一邊旁聽一邊給二老太太捶肩膀,同時一路在心中吐嘈。侯府太太安氏居然誇起范熙如來了!她不是一向「看不起」元配娘家的人麼?不過想到范熙如即將嫁入王府的傳聞,她就淡定了。以安氏的為人,趨炎附勢、捧高踩低,都是非常普通的事,說不定正打算在范熙如住在侯府的最後一段日子將人哄高興了,好等人家成了王妃後幫自己說話呢!再過幾天,搞不好就會認乾女兒,然後自我YY一下,她「女兒」也成王妃了,不比元配差!

  春瑛正YY得起勁,察覺到全頭下的身體動了動,忙收斂心神,放輕了力道,小聲問:「老太太可乏了?還是在軟榻上歇一歇吧,等吃飯的時候,奴婢再叫醒您。」

  二老太太伸手摸了摸腰,點點頭,春瑛忙叫過秋雁,兩人合力將二老太太攙到內室去了。

  興許是婆婆的嚴令起了作用,卓氏在侯府雷厲風行,大力壓制下僅存的流言,然後順籐摸瓜,發現謠言最初流出的地方,是漿洗房與廚房,再查出最早傳話的幾個婆子。卓氏起初盯著這幾個婆子瞧,怎麼也看不出她們有什麼古怪,調了名冊來細看,才發現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原來這幾個婆子,有一個共同點,就是家裡的兒女不是在二少爺跟前侍候,就是花姨娘屋裡的丫頭。卓氏一發現這點,便猜想是花姨娘母子因范熙如幫安氏的丫頭說情,心生不滿,趁機報復的。如果范熙如與李攸的流言傳開,她的婚事就不成了,對自氏甚高的她來說,無疑是個巨大的打擊。

  卓氏猜到這裡,又是好又是好笑。

  這花姨娘想必是糊塗了,認為這種桃色醜聞只會影響當事人的名節,卻忘了整個侯府都會被人笑話,她也有女兒,還是已到出嫁年紀的女兒,她難道就不知道多為女兒著想?!

  卓氏不想把事情鬧大,便叫人穩住這幾個婆子,探聽得沒有其他內幕了,才找了兩三個藉口,分別將她們責打一頓,隔了差事送到莊子上,又瞞著宜君召了花姨娘來,敲打一番,聽得花姨娘連聲許諾絕不會再犯了,最後又扭扭捏捏地,請卓氏幫忙,替宜君尋一個好人家。

  卓氏本想推了,但想到先前為女兒找合適侵事時,也查訪幾位條件不錯的世家子弟,只是年紀太大,因此便索性將那些人明告訴了花姨娘,讓她自己去打聽、選擇,去說服侯爺,便從此丟開手不管了。

  托卓氏雷霆手段的福,侯府頓時平靜了許多。她暗暗鬆口氣,便開始有意識地將大部分家務轉給宜君,好爭取早日脫身。

  她沒等多久,侯爺終於被妻子的眼淚與示弱攻陷了--當然弟媳卓氏的勸說以及世家們的請帖也起了不小的作用--勉強答應讓她出門交際,只是不許在外頭胡說家裡的不是。安氏早些年已經做慣做熟,很快就適應了,又故作和藹地開始「教導」二小姐宜君的家務料理手段。宜君自然不服氣,兩個你來我往,明爭暗鬥,卓氏冷眼在旁看戲,偶爾做個和事佬,但大多數時候,都待在自家裡府裡。

  端午前兩天,馬頭上有人來送信,二老太太的娘家侄兒待了家眷上京來了。他早年中的進士,遲遲沒有輪上實缺,如今京中的朋友送了信去,說是有幾個實缺等著,他見機會難得,立時便收拾了行李趕過來。

  海家人的到來,讓整個東府為之一振,連春瑛都忍不住好奇心,侯府的姻親是那個樣子,不知東府的又會如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25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三章 亂點鴛鴦

  海家來的是二老太太的娘家大侄子,帶了長女和一眾男女僕役,一行足有十五六人,連人帶行李,從碼頭雇了四五輛車才拉完了。

  海老爺進府後,先帶著女兒來拜見姑母,二老太太在春瑛秋雁的攙扶下,顫顫地趕往二門去迎接,雙方一見面,都忍不住紅了眼圈。海老爺哽咽著下跪道:「自打十一年前殿試過後,侄兒便回了家鄉,而後姑母遠赴北地,四年前侄兒再到京城,偏偏姑母又往南邊去了,親人們直到今日才再相見。如今侄兒已經白了鬢髮,所幸姑母身子還康健……」

  二老太太只覺得有萬千話語湧上喉間,卻還是選擇了最想問的一句話:「我很好,你父母可好?」

  「侄兒稟告姑母,家中父母安好。這趟上京,臨行前父親特地囑咐侄兒,帶了許多家鄉的風物來,姑母閒時把玩一二,就當是見了娘家的人了。今晚侄兒就命人送信回家,讓父母知道姑母安好,好讓二老安心。」

  二老太太含淚點點頭:「好、好……」

  在場眾人都在低頭抹淚,只有春瑛見二老太太喉間顫顫,手上也微微發抖,知道她相隔多年後再見到娘家親人,內心一定非常激動,擔心她年紀大了會有什麼差錯,忙輕聲勸道:「老太太,親人見面是喜事,您為什麼要掉眼淚呢?應該高興才是。客人風塵僕僕,一定非常勞累了,不如回屋裡坐下好好說吧?」

  這話提醒了卓氏,她忙過來扶住婆婆:「是啊,母親,咱們回屋裡坐下細說,也好讓表弟父女歇口氣。」二老太太用帕子輕揩眼角,道:「我心裡正高興呢,偏你們來掃興!」

  站在海老爺身後的年輕少女輕聲勸他:「父親,姑祖母年歲已高……」

  海老爺聞言抬頭看看二老太太,在度拜下去:「本該是侄兒前去拜見姑母的,勞姑母親自來迎,折殺侄兒了,請姑母回內室安坐,待侄兒將家裡的事一一詳說。」

  二老太太這才扶著丫頭們往回走了,到了松頤院正房,海老爺帶著女兒再次正式拜見,又命女兒見過表嬸與表弟妹們。

  本來他是男子,是不該進內院的,但他是二老太太親侄,多年未見了,東府的男主人又不在,為了安撫二老太太,才留在正房內陪著說話。卓氏早命人送了信去劉學士府上,將少爺叫了回來,讓他陪著海老爺坐。

  二老太太興許是方才太過激動了,覺得額角有些突突的,又不想耽誤了與侄兒說話,便沒吭聲。春瑛察覺到不對,忙悄悄告訴了卓氏,讓她去請大夫來以防萬一。卓氏嚇了一跳,忙遣人去了,又暗中命人將徐大娘請過來。徐大娘年紀大些,經過的事也多,若是沒有大夫在場,她還能應付些。春瑛則迅速讓其他丫頭倒了定神茶來,勸二老太太喝了幾口,老人家才好了點。

  二老太太開始詢問娘家人的生活起居,得知弟弟弟妹身體安好,生活得也很安樂,心中大慰。海老爺又介紹起自己的情況。

  原來他自打那年考中了進士,卻沒考上庶吉士也沒輪上實缺,便回了家鄉候官。但沒過多久,他妻子生下次子,卻因難產而元氣大傷,之後一直臥病在床,接著他父母也先後病倒,雖然沒有生命危險,但也拖了一段時日。為了照顧家人,他錯過了好幾次得官的機會。女兒滿了十歲以後,一邊照顧弟弟,一邊接過家務,有祖母和母親教導,磕磕碰碰下也漸漸上手了。

  四年前,父母身體安好,妻子病情也有起色,他本來是打算再試一次的,畢竟考中了進士卻遲遲未得實缺,在家鄉也有些底氣不足,可惜那回糊里糊塗的,本來朋友通知他已經輪上的缺,卻被別人得了,他無奈之下,只好回家去。今年春天,妻子換了一位大夫,身體有所好轉,甚至可以重掌家務了,他右得到朋友的轉信,便忙忙帶了女兒趕過來。

  海老爺有些慚愧地道:「四年前那一回,家裡都是必是侄兒沒有打點好的緣故,因此這回一定要侄兒將女兒帶在身邊,有這孩子提點著,興許能少犯些錯。」

  眾人不由得看向海小姐,瞧著清清秀秀、端莊沉默的姑娘,

  想不到有這麼大能耐。海小姐察覺到眾人在看她,既沒惱怒,也沒嬌羞,仍舊靜靜地低頭坐在那裡,彷彿什麼也沒察覺到。

  二老太太歎道:「這有什麼?!前幾年我們家不在京裡,幫不上忙就罷了,但今年我們已經回了京,少不得要替你打點的,儘管交給我們就是。」

  海老爺忙道:「使不得!姑母不必為侄兒費這個心了,侄兒早已托了朋友幫忙!」海小姐抬眼望了望父親,又再低下頭去。

  二老太太十分詫異,倒是卓氏笑了:「表弟不必擔心,不費什麼事,只是讓人去打聽打聽。每年空出來的官缺都是有好有壞的,人人都會事先打聽清楚,免得到苦地方去受罪。若是遇上了窮山惡水,路上難走不說,三年下來,命都丟了一半!還有些地方,或有豪強,或有惡霸,還有民風不好盜賊橫行的,去了這種地方為官,連前程性命都堪懮呢!就怕表弟不清楚實情,把燙手山芋給接下來了。」

  海老爺暗暗鬆了口氣,盯著雙腳前方的地板,拘謹地道:「那倒不怕,既然是要出來做官,自當為民做主,怎能因地方窮困就嫌棄了那裡的百姓呢?」

  春瑛發現卓氏一聽到這話,便迅速瞧了二老太太一眼,後者臉上微微苦笑。想來二老太太也知道吧?她這位娘家侄兒有些死腦筋呀,也許是因為沒有做過官,一直在家待著,因此有些書生氣。春瑛忍不住再望了海小姐一眼,既然海老太爺夫妻倆堅持讓這個孫女跟著上京,應該是相信她能彌補海老爺的缺點吧?

  說起來,這位海小姐單名一個淑字,年紀已經十八歲了,興許是因顧慮到母親身體的緣故,尚待字閨中。她長得不算很美麗,但清秀端莊,一張鵝蛋臉白裡透紅,脂粉施得很淡,髮型首飾都很簡單,明明是大熱天,還穿著一身嚴嚴實實的綠襖藍裙,雖然料子比較薄,卻一點也不透。

  春瑛低頭看了看身上的紗衫,再度望向海小姐的目光中,就帶了欽佩之色。

  卓氏大概是猜到海老爺的性子,也不多說,扯開了話題,誇起了海小姐,又拉著女兒要她多跟海小姐學習,交流交流管家的經驗。

  春瑛站在二老太太身後觀察到她情緒已經穩定下來了,伸手摸了摸定神茶的杯子,端過來命小丫頭去加茶水,卻忽然瞥見外頭有人在來回徘徊,見自己望過去,便不停招手。她認得那是卓氏身邊的管家娘子,回頭看看二老太太,給秋雁打了個眼色,便輕步走到屋外,問:「怎麼了?」

  那管事娘子湊到她耳邊小聲道:「底下人去搬海家的行李,但海家的管事說,他們老爺不叫搬。」春瑛愣了愣,不由得一頭霧水,既然上了京又來報信,應該是要住在府裡的吧?不叫搬是為什麼?

  她正尋思緣故,便聽到屋裡傳來二老太太的聲音:「春瑛在外頭做什麼?」她忙揮手讓那管事娘子走了,回到屋中,小心地試探道:「天色不早了,外頭的管事娘子們來問,應該把客人安置在什麼地方?」

  卓氏忙道:「瞧我,差點兒忘了!咱們家空屋子還是有的,東邊……」忽然記起東邊套院已經給了兒子,但西套院一貫給妾住的,招待二老太太的娘家人稍嫌怠慢了,若是安置在外書房,海老爺和僕役們倒罷了,海淑卻不大方便,不由得犯了愁。

  二老太太道:「橫豎敦哥兒已經搬出去了,讓淑兒道我這東廂房來住,她父親住外書房對面的屋子就好,那裡地方大,進出也方便。敦哥兒若想向他表叔請教功課,也是極便宜的。」

  卓氏聞言忙去安排,海老爺卻慌忙起身道:「姑母與表嫂不必費事了,我已經命人在京裡賃好了房舍,拜見過姑母后,就要帶著行李家人過去。」

  二老太太不悅地道:「你是我內侄,家裡又不是沒有房子,哪有侄兒來了布招待住下,卻把人往外頭趕的道理?快別說這話了!」

  海老爺卻十分堅持:「那房舍離侄兒那朋友的府第極近,來往方便些,侄兒不感叨嘮姑母。」

  二太太幫著勸了好一會兒,見他仍舊固執己見,自己也不大想招呼這麼大一群人住在家裡,便反過來勸婆婆了。二老太太板著臉,半日才鬆口,答應讓侄兒住在外頭,只是侄孫女必須留在府裡。

  海淑跪下道:「淑兒陪父進京,就是為了替父親打點俗事的,沒有丟下父親,自己在姑祖母家裡享福的道理,請姑祖母恕罪。」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雖然不情願,卻也不想硬留下他們,勉強答應了,又命人去看租的房子,家人回報說是半個院子,只有正屋與東廂房,西廂另有一家租客,她便生氣了,堅持讓人在那附近租下一個清靜的兩進小院,還要派幾個家人過去幫忙,不許海家婦女拒絕,最後又命侄孫女時常來陪她。海老爺無奈地一一應下,最後又吃了一頓飯,才帶著女兒出了內城。

  過後二老太太便幾乎每日都遣人去接侄孫女來說話,卓氏也拜訪了吏部侍郎的夫人,略提了提最近來京的親戚,對方笑著答應說定會照應的,接下來就是看海老爺的運氣了。

  侯府老太太聽說東府來了位嬌客,很有興趣。她因為身體不好,不能出門,整日歪在屋裡,甚是煩惱,偶爾閒了,請了族中的老妯娌或晚輩媳婦來說話,沒說多久,又嫌人家馬屁拍得太響。只有東府的二老太太,還沒受過她的白眼。一來兩家血緣親近,二來隨著二老爺官位與個人聲望的上升,二老太太在族中已經隱隱與老太太齊平了。因此在她看來,二老太太是唯一不會巴結她的同輩人,聽說是對方娘家的侄孫女兒來了,又是位端莊清秀的千金小姐,想起自家小孫子還未相定人家,便特地派了大丫頭過來送帖子,請二老太太攙客人前去喫茶。

  二老太太不好駁妯娌的面子,便帶了海淑和雅君過去,春瑛領著大隊丫頭婆子侍立在後。到了侯府老太太的院子,她已經穿載整齊等候客人了,再仔細一瞧,太太安氏與兩位小姐都在場,穿著打扮看起來相當正式。

  開場白自然是一番寒暄,過後雙方開始介紹,自然免不了提到海淑小小年紀就幫著管家和教導弟弟的故事,眾人又是一番感歎。老太太兩眼亮晶晶的,拉著海淑的手,親切地問起了她的生日,以及家裡的情形,甚至八卦起了海家先輩們的官職了。

  春瑛不由得產生了一個念頭:他該不會是打算讓三少爺娶海家小姐吧?這明顯是女大男小啊!

  屋中眾人都隱約又這樣的感覺,而坐在邊上的安氏,則早已黑了臉。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四章 高門大戶不吃香

  侯府老太太似乎很喜歡海家小姐,不但留了飯,還要請她常來家裡做客。海淑十分為難,每日光是到姑祖母家中陪伴,就已經花了不少時間了,還好父親在吏部任職的朋友傳回消息,一切順利,應該打點的也都打點過了,她才能安心前往東府。但陪伴估祖母是一回事,來慶國侯府又是另一回事了,一來這親戚關係有些遠,二來,這樣聲勢顯赫的高門大戶,卻是她父親一直忌諱的。

  原來海老爺性格倔強,又常年在書生堆裡混,受了不少影響,身邊的人都覺得他有些牛心左性。在他眼中,豪門權貴不是紈?就是蠹蟲,反正都是屍位素餐之人,整日不是醉生夢死,就是仗勢欺人,為非做歹,最讓人不待見!

  慶國侯府上因軍功得的爵位,傳承數代,本就足夠顯赫了,家中居然還有南洋船隊這樣掙錢的營生,這不是與民爭利麼?南洋貿易獲利頗豐,若能惠及百姓,自然人人富足,何愁天下不能大同?偏偏這樣的好營生被幾家權貴獨佔了,不辦不能豐盈國庫,百姓也無法得利,唯有那些利慾薰心的大商家可以受惠,真真是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東府這一支,本來在海老爺眼裡也是膏粱紈褲一流,但後來聽其父所言,知道姑父李登興情敦厚,又愛讀書,從無惡行,可為是出淤泥而不染了,才對這門親戚有了改觀。後來從京城的傳言中知道表哥李彥的事跡,他也有幾分自得,覺得表哥是因為有海家教養出來的姑母教導,才能成才的。李彥走的是正經科舉的路子,出仕後從低做起,十多年戰戰競競,政績頗優,官聲又好,海老爺對這位表哥總算高看了幾分。

  抱著這樣的想法,海老爺認為,在自己謀缺的事情上,若是姑母或表弟出手幫忙,雖然不算光明正大,但因是至親,只當是親戚間互相扶持了,但如果牽扯到慶國侯府,他是絕不會答應的!要是他接受了一向看不起的權貴之家相助,即便得了官職,也會損害自己的氣節。因此四年前上京時,即使知道官職不保,他也沒想過向慶國侯府求助。這回雖然知道姑母一家已經回京,但又聽說表哥在任上,想來姑母與表嫂都是深宅婦人,能知道什麼朝廷大事?自然是幫不上忙的,這才很淡定地帶著女兒來拜見。

  可是,住在姑母家卻非他心頭所願。姑母是不知道外頭的事,但如果她因為愛護侄兒,要向慶國侯府求助,那該怎麼?他不能拒絕長輩的好意,卻又不能任憑自己接受權貴人家的援助,百般為難下,又示意女兒去安撫長輩,自己則遠遠避開,三五天才去一回,打算都任命狀下來了,再去向姑母賠罪。

  海淑就是因為這樣,才每天不辭勞苦地兩頭來回。她不明白父親為什麼要如此堅持,能在京城擁有一個強有力的援手,對他們家來說是多麼難得!這些年的際遇還不能改變他的想法麼?自從曾祖父告老還鄉後,海家就再沒出過一個實缺的官了,為了家業,父親這回一定要爭取到一個官職,哪怕是地方偏遠一些,也顧不得這許多。父親總覺得深宅婦人在這種正事上幫不上忙,可她這些天在東府耳聞目染,也學會了許多事,父親恐怕是想錯了。

  但這些話她沒法跟父親說,依父親的脾性,說不定就會認為自己的官侄是靠女眷謀來的了,那比依靠權貴關係更糟!因此她只能沉默著,每日安靜地陪伴姑祖母,想著用不了多久就能把事情了結了,侯府老太太的言行卻徹底打亂了她的計劃!

  春瑛站在二老太太身邊,留意到海家小姐的臉色有些發沉,雖然看上去仍舊一點端莊模樣不走,但不知為何,只讓人覺得烏雲罩頂?

  她小心地探問:「表小姐,可是覺得乏了?」二老太太聞聲望過來,忙道:「今兒累壞了吧?索性在這裡過一夜,如今天色也晚了,這時候回去,城門說不定早關上了。」

  海淑勉強笑了笑:「淑兒多謝估祖母好意,只是父親還在家裡等著呢,淑兒怎麼能不回去?」

  二老太太擺擺手:「叫個人去傳信就是了。秋雁,你去前頭跟徐大說一聲,讓他派個人去海老爺那裡爆信,說我今兒留他閨女住一晚!」

  海淑還要再說什麼,但秋雁已經領命而去,她有些無措地起身,忽然看到四少爺李敦與四小姐雅君從門外笑吟吟地走進來,忙閉了嘴,低頭站立在旁,待李敦兄妹向她問了好,她回過禮,方才坐下了,接著便幾乎沒怎麼吭過聲,一直都盯著雙腳前方的那塊地板。二老太太讓她喝茶,她就喝,雅君跟她說話,她就應幾聲,春瑛來領她東廂房安置,她也乖乖跟著去了。

  春瑛覺得很古怪,這位海小姐雖然在二老太太跟前表現得挺穩重,但有時候說說笑笑地,性子並不算沉悶,有時候說的話還算是有見地的,深得二老太太的欣賞。可是從剛才剛始,她就幾乎成了啞巴,這不是太奇怪了嗎?四小姐跟她是常見的,難道是因為四少爺在場的

  到了晚間,春瑛手上的活都幹得差不多了,正好二老太太準備要洗澡,這個活原本是翠翎負責的,如今交給了從二等裡心提拔上來的錦羽,春瑛看著她將一應用品都準備齊全了,又親自是過澡桶裡熱水的溫度,才親自扶著二老太太進了內室,然後退出來關上門,逕自到外頭院子裡納涼。

  海小姐似乎忽然變成了靦腆性子,今天在東府留宿,除了吃飯和聊天的時間陪在二老太太跟前外,她幾乎就沒出過屋子,也不讓自家丫頭們出門逛,只是討了針線布料來,主僕三人埋頭做女工,連二老太太都說她「太老實了」。

  她到底是為什麼才轉了性子?

  春瑛心中疑惑著,腳協邁一步,挨著東廂房前的廊柱坐下了。這裡通風良好,白天太陽曝曬時,恰好有樹擋在這個位置,在夏天的傍晚,可算是納涼的好去處。

  正偷閒時,忽然聽到房裡傳來一聲驚呼,春瑛忙回頭去看,只聽到屋裡一陣忙亂,忙走過去問:「出了什麼事?」

  屋裡一靜,接著想起了海小姐的聲音:「無事,只是被架子劃了一下,已經包紮好了。」

  春瑛忙回正屋拎了自己做的急救箱--期時不過是些白布條、金創藥、跌打藥酒和參片之類的東西--回到東廂房門外,卻正好聽見海淑的丫頭問:「小姐為什麼整天心不在焉的?難不成是因為慶國侯府那位老太君想給您做媒,您心裡擔懮了?」她腳下一頓,忽然對這件事有了興趣。

  海淑不知到門外有人,仍放低了聲音歎道:「只是擔心家裡罷了……父親也不知如何了。」

  另一個丫頭勸道:「小姐放寬心吧,老爺這麼大一個人了,又有人服侍,況且明日就回去了,小姐何需如此擔懮?倒是那老太君的媒,總要想法子推托才好。」

  先前那丫頭語氣透著詫異:「為什麼要推?那不是頂好的人家麼?小姐年紀已經不小了!」

  「你知道什麼?這種大戶人家,做媳婦的才委屈呢!慶國侯府既是祖上襲的爵,家裡規矩想必很大,何苦去受那個罪?!」

  「快別說了!海淑斥道,「這是什麼話?也是你們能說的?」

  兩個丫頭頓時安靜下來了,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才小心的道:「小姐,我們也是擔心您。老家沒什麼合適的,不如勸勸老爺,索性在京裡找吧?天下這麼大,總能找到配得上小姐的人,您真的不小了……」

  海淑低聲道:「不要再說了……這些都不重要,我只想著把母親照顧好,看著弟弟成材,也就心滿意足了。父親若得了官職,家裡還要我多照應呢。我哪裡有心思想別的?更何況,不管是這裡,還是西邊那個侯府,我都不敢高攀。你們若是聽到底下有人拿我跟姓李的少爺們說笑,一定要替我辯白幾句,不然我的名聲就沒了!」

  兩個丫頭怏怏地應了,海淑忽然道:「我們在這裡說話,也不知道有沒有人聽見,快去看看外頭有沒有經過。」

  春瑛聞言忙後退兩步,加重了腳步衝過來,「氣喘吁吁」地道:「表小姐,你的傷勢要不要緊?我帶了藥和繃帶過來!」

  海淑眼中閃過一現懷疑,但很快就掩蓋了過去,命人接過藥箱,再給簡單報扎過的傷口重新上了藥。

  回到正屋後,春瑛見二老太太洗完了澡,便接過錦羽手上的梳子,小心地替她梳理一頭長髮,緩緩地將方纔聽到的話說了出來。

  二老太太歎道:「難為這孩子,真是個孝順的!只是為家裡的親人誤了自個兒的婚期,卻很不妥當,家李仁也不好受。還是我受累些,替她相看幾戶適合的人家吧。」

  春瑛小聲提醒:「表小姐似乎並不想高攀侯府呢……」興許還有東府。

  二老太太又歎了口氣:「我知道,齊大非偶,如今不比我年輕那會兒,她父親即便得了官,也只是個七品縣令,她做了高門大戶的媳婦,很難討得了好。倒不如在那些年輕有為的學子或官宦子弟裡找,想必也更合她父親的心意。」

  二老太太這麼想著,第二天一早便起來,便命人去找了海老爺來,姑侄兩背著人商量了半日,終於就海淑未來夫家的選擇達成了簡單的共識,首先自然是書香名門裡正派上進的年輕子弟,其次是書香人家出身的有才華的學子,或是海老爺同年、同榜等朋友的兒子,其他人免談。

  二老太太本來把孫女兒選人家的名冊都拿出來了,誰知到侄兒一個都沒看中,不由得有些氣悶,春瑛只得拉著秋雁和百靈說說笑笑,才讓她心情由陰轉晴。

  就在二老太太興致勃勃地為晚輩操心時,二太太卓氏帶回了一個令人驚訝的消息:關於三少爺與范小姐的流言又起來了!這回甚至傳到了外頭。有一位與卓氏交好的官夫人,今日請她去喝茶時,便語焉不詳的向她詢問這樁緋聞。

  這太奇怪了!范家人都搬出去了,先前有好幾個婆子倒了霉,足夠嚇退好事者了,加上花姨娘那邊也警告過了,平白無故的,怎麼會有人將事情往外傳?!而且流言中有許多虛構的東西,幾乎已經算是造謠了!卓氏憤憤地道:「叫我知道是誰在嚼舌頭,定不饒他!」

  二老太太沉聲道:「這件是有古怪!正如你方纔所說,平白無故的,這些謠言是怎麼出來的?!你如今大張旗鼓的,反倒坐實了謠言,那就不妙了。快使了人悄悄兒打聽去!」

  卓氏為難地道:「前兩日媳婦才將大權交回去,只是還有些事務需要交換,因此仍舊每日過去,這會子只怕不方便叫人去打聽。」

  「胡說!你任內出的事,若是不撕擄乾淨,豈不是叫人笑話你?!」二老太太回頭叫過春瑛,「你是那府裡出來的,想必也認得不少人,想法子去打聽一下,總有人知道端倪!」

  春瑛一怔,心中無奈,卻不敢露出來,只能乖乖應道:「是,老太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28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五章 打聽

  既然要打聽侯府的事,自然要找侯府的男女僕役幫忙。春瑛自家是已經搬走了的,關係最親近的二叔又隨大少爺分家出去了,但畢竟在侯府和後街混了這麼多年,當然有自己的關係網。雖然在大事上未必管用,但打聽打聽小道消息還是沒問題的。

  春瑛次日便跟著卓氏到了侯府,在卓氏和安氏與宜君交接並且聊天話家常時,便以「看望舊日姐妹」的名義,拐進了侯府的內院。

  謠言中的兩個當事人,范小姐已經搬出去了,另一個就是三少爺。其實春瑛心裡覺得,如果能到前一次傳出謠言的花姨娘那邊打聽,是最好不過,可惜她跟二少爺一系的人從來都沒什麼交情,即使有過交情的,現在也都不在侯府裡了,只好先往浣花軒去。

  這個院子除了他,地位最高的本來是已經成為通房的胭脂,日後三少奶奶進了門,她肯定要升姨娘的。不過胭脂自視甚高,心情好時,還能跟幾個大丫頭說上幾句話,平日哪裡耐煩跟底下的小丫頭們結交?她一天到晚窩在屋裡,看看書,繡繡花,彈彈琴,擺擺棋譜,自得其樂,除了一早一晚到老太太、太太跟前請安,幾乎足不出戶,自然談不上管束院中的丫頭婆子了。

  立秋雖氏一等大丫頭,無奈資歷不深,院裡多的是待了五年以上的老人,哪裡把她放在眼裡?另一個一等大丫頭,卻是春瑛從前相熟的紫籐。她是個人緣極好的姑娘,又是從太太院裡過來的,平素行事貌似不顯山不漏水,但三少爺就是高看她一眼,在浣花軒中的地位有些超然,因此有不少人對她心懷忌恨,淡紫籐日乎完全沒放在心上,仍舊是那一副笑瞇瞇的嬌憨模樣。再往下的,小凌、容兒等一眾老人,都是從層層風波中存活下來的,能爬到二等位置上,自然不再是小時候的菜鳥了,說話做事都透著穩重,見了人,眼裡便先帶了戒備。只有一個夏荷,仍是那麼沒心沒肺的,偏偏眾人都寵她。

  她見了春瑛來,便高興得一下撲上來,又是歡喜又是埋怨:「春兒姐最壞了!明明回了京城,也不來找我!十兒又出了閣,你們倆都丟下我不管了!」

  春瑛被她撞了個踉蹌,忙穩住腳苦笑道:「你當你還是幾年前的小身板麼?快下來,都快壓死我了!」

  夏荷笑呵呵地放開她,撅嘴道:「我都聽說你回來好幾回了,怎麼不來看我呢?我聽說你常去找二太太,便天天到她院門外候著,卻怎不見你來。」

  春瑛道:「我侍候的是東府的老太太,只有老太太或是四小姐有話要捎給太太時,才會過來一次,要不就是跟老太太過來看這邊的老太太,總共也就那幾回。你不要再去等我了,以後我如果再來,但凡有空閒,必來瞧你。」

  夏荷也知道做丫頭的不可能隨心所欲,便怏怏地應了:「好吧,就依你……」馬上又興奮起來,「你可見到十兒了?聽說她出嫁那日十分熱鬧,迎親的人都快把整條後街塞滿了,是真的麼?!」

  春瑛微笑答道:「我只去打了個轉,沒看見後面的情形,不過那天她是跟她姐姐一塊兒出嫁的,她姐姐嫁的是黑家人,兩隊人一起迎親,想必是真的很熱鬧。」

  夏荷更興奮了,忙追問:「你真見到了?她那天是什麼樣子的?穿著大紅嫁衣?是什麼料子?繡什麼花?戴的什麼首飾?有鳳冠麼?可是向戲文上演的那樣,穿著鳳冠霞帔?」

  她像連珠炮似的拋出一大串問題,春英簡直不知道該回答哪個問題才好,紫籐在旁邊聽不下去了,伸手扯開夏荷:「你這樣問,叫春兒如何回答?還鳳冠霞帔呢!你當我們是千金小姐呀?不過是穿大紅衣裙,帶幾朵紅花,也就完事了。」

  春瑛笑道:「也沒這麼可憐,那天我見十兒時,她雖沒有鳳冠霞帔,但金珠簪釵插了一頭,打扮得也很華麗,只是臉上戴了好多粉,我還是頭一回見她抹了這麼多胭脂哪!」

  夏荷紫籐都笑了,前者還追問一句:「真的抹了很多胭脂?那不是像猴子屁股似的?」後者笑罵一句:「說的什麼傻話?當心待會兒有人來罵你!」

  春瑛正奇怪為什麼會有人來罵夏荷,旁邊的小凌便小聲道:「這倒不致於,胭脂是人人都用的東西,又不是她的本名,即便生氣,也不會來罵我們,只是有人會看不過眼罷了。」容兒在邊上滿懷深意地笑笑,與小凌對視一眼。

  正說著,立秋便過來了,先沖春瑛笑著道了萬福:「姑娘今兒怎麼有空到我們院裡來?」又語重心長地勸夏荷:「早就提醒過你好幾回了,別當著眾人的面叫胭脂姑娘的名字,讓外人聽見了,還以為我們沒規矩呢,豈不是給三少爺丟臉?」

  夏荷撇撇嘴:「哪個叫了她的名字?我說的是十兒出嫁時的情形!」

  春瑛心中一動,笑道:「我離了這裡許多年,也不知道如今是什麼情形,今兒恰好得了空過來逛,便來找舊日姐妹說說閒話,一時高興,也沒提訪防,想必是我犯了什麼忌諱?」

  立秋還未回答,紫籐便先開口了:「哪裡有什麼忌諱?在主人家面前,啥忌諱都算不上,你如今不是這府裡的人了,告訴你,反倒讓你笑話。」又轉頭對立秋笑道:「立秋妹子,你不必擔心,有我看著呢,夏荷沒那麼魯莽。方纔我好像聽見前院幾個新來的小丫頭跟婆子吵起來了,那幾個不省心的,不肯聽我的號令,妹子快去管管吧,除了你,真沒人能壓得住她們。」

  立秋看了她們一眼,勉強衝春瑛笑了笑:「那我就怠慢了,姑娘多坐會子再回去吧。」然後對夏荷道:「好生招待春瑛姑娘,可不能再魯莽了。」說罷才往前院方向走,走出幾步,又回頭看她們一眼,方才出了二進門。

  容兒冷笑道:「可把自己當盤菜了!」小凌迅速扯了她一把,沖春瑛笑了笑:「你別往心裡去,容兒昨兒剛跟立秋拌了嘴,其實沒事。」紫籐斜了她一眼:「你當春瑛是什麼人?從小兒一處長大的姐妹,用得著這樣小心麼?」小凌訕訕地:「我這不是隨便說說麼……」紫籐一哂:「得了,你們從前跟咱們也算不得親近,真要在一處說心裡話,反倒不自在,你們愛幹什麼就干去,也就夠了。別讓不相干的人打攪我們。」

  小凌彷彿被解放了似的,拉了拉容兒,沖春瑛笑笑:「那……我才想起……有件要緊活要干,我們先去了,你有空再來玩。」春瑛笑著點頭:「好,你們去吧。」便看著她們迅速了。

  剩下了三個人又再聊了一會兒,不過是別後的經歷。春瑛想著火侯差不多了,也該進入主題了,便小心地試探道:「方纔進院門,見了許多生面孔,想來都是去年秋天以後新進來的?吵吵鬧鬧的,不成體統,如今有三少爺縱著,還不要緊,等將來三少奶奶進了門,萬一是個厲害的,可該怎麼辦?」

  紫籐笑而不語,夏荷則擺擺手:「不怕不怕,三少爺不會向二少爺那樣娶個母老虎回來的,不是說范小姐會當咱們二少奶奶麼?前兒好像又說起了一位海小姐?是你們東府的親戚吧?都是好脾性的小姐,不會刻薄咱們的。」

  春瑛忙問:「這是怎麼說的?昨兒我還聽見我們老太太跟她娘家侄兒商量海小姐的親事呢,並沒提到三少爺,怎麼三少爺娶妻,還把她拉上了?范小姐也不可能,不是說她要嫁進郡王府了麼?」

  夏荷神秘兮兮地道:「你這就不知道了吧?昨兒我可是親耳聽見,咱們三少爺提起海小姐了!還說她比范小姐強些。」

  春瑛一愣,她想問的是重點是三少爺和范小姐的緋聞,怎麼真牽扯到海小姐身上去了?

  紫籐敲了夏荷腦門一記:「聽風就是雨了,真那你沒辦法!怪不得人人都不敢跟你說心裡話,連玉兒受了委屈,也不敢跟你提。」

  夏荷一聽便跳腳了:「什麼?!玉兒被人欺負了?!」

  「我都叫你別咋咋呼呼的,玉兒沒什麼大事,不過是蓉姨娘生了三小姐的氣,又心疼女兒,便改為打了玉兒幾下,聽說都出血了,我已經備好了金創藥,就放在我屋裡的鏡匣裡,還沒開封呢,你回頭得了空,記得送過去。」

  夏荷也顧不得了,忙向春瑛賠罪:「我先送藥過去,你別急著走,我馬上回來的!」然後急急去了。

  紫籐笑著替她解釋:「玉兒是她堂妹,在三小姐跟前侍候,最是膽小不過的,夏荷一向最疼她,因次才會這樣著急上火。」

  春瑛笑了笑:「你才還對容兒和小凌說,一處長大的姐妹不必那樣生分,如今你倒犯了。你這樣急著把夏荷支開,想必是有話要跟我說?」別以為她看不出來!

  紫籐笑著坐在她身邊,望著頭上的葉子:「你是二老太太跟前侍候的人,二太太平白無事地帶你過來做什麼?也對,你本來就是這府裡的人,各處人頭都熟,要打聽,比東府的人更方便。」

  春瑛見她說得明白,也不拐彎抹角的了:「不瞞你說,二太太借了我來,的確有這個意思,不過我也想順道來看看你們。你也知道那謠言被二太太壓了下去,忽然又起來了,十分古怪。二太太擔心事情傳出去,會有損李氏一族的少爺小姐們的名聲,進而連累了四少爺和四小姐,才想弄清楚是怎麼回事的。依三少爺的脾氣,忽然冒出這樣的謠言,想必也很生氣吧?」

  紫籐想了想,道:「的確是有幾分氣惱。不過夏荷方纔的話也沒說錯,三少爺的確曾提過,海小姐性子沉穩,又熟悉家務,若是門第再高一些就好了,如今只怕侯爺和太太不喜歡。」

  春瑛大驚:「她居然看得上海小姐」

  「那也說不上……」紫籐翹翹嘴角,「他還嫌人家年紀大了些,長得也尋常。其實他說的是:若是將來的妻子是這個性子,這樣的本事就好了。倒是范小姐他一向不喜歡,只覺得人家笑得太多了,又太會哄人,叫他心裡膩歪。」

  春瑛忍住了臉上的嗤笑表情,不管范海兩位小姐有什麼缺點,三少爺的缺點都比她們多得多了!還有臉挑剔別人!只是她有些疑心:「這麼說來,三少爺反而更中意海小姐這種的……那為何謠言裡傳的都是范小姐?都是誰在傳呀?」

  「管他是誰?」紫籐撇撇嘴:「先前傳的時候,許多人都知道,只是後來二太太下了禁令,大家才不提了,若有哪個人一時嘴快說了出去,也沒什麼奇怪的。」

  「還是很奇怪。」春瑛正色道,「若是傳的人一天天慢慢增多,倒也罷了,但是,即便有人嘴快說了出去,也不可能只過一兩天時間,便傳得府外都知道了。如今傳的人這樣多,倒叫人疑心,是有人故意散佈的謠言。三少爺怎麼說?可別不當一回事,范小姐是快定親的人,那是郡王府啊!若是婚事吹了,三少爺不就得罪了一個郡王府麼?」

  這話說得紫籐也嚴肅起來:「三少爺天天在外書房讀書,晚上回來已經累了,我雖跟他提過這件事,他只當作是先前謠傳的後續,並不怎麼上心。晚上我會再跟他說,勉得得罪了大人物,自己還不知道。」想了想,「我雖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害我們三少爺,但我記得……幾個跟人議論這件事的婆子,都跟花姨娘跟二少爺不是一路的,反倒是……」有些遲疑,猶猶豫豫地靠近春瑛身邊,說了兩個字。

  春瑛大吃一驚:「這不可能吧?!太太這是為了什麼?!」

  「噓!」紫籐壓下她的肩膀,「別嚷!若是叫人知道這話是我說的,倒霉的就是我了!」

  春瑛冷靜了些:「對不起,是我疏忽了。可是……這沒理由呀?」

  「我也覺得沒理由,但那幾個人一向是跟正院走得近的。春天的時候,其中兩個婆子被人告發值夜時吃酒,還是太太叫了大少奶奶來罵了一頓,才免去了板子。我那日在正院裡找海棠姐姐說話,親眼看到她們來向太太謝恩。」紫籐往二進門方向望了一眼,「星許是我想錯了,太太無論如何,也沒有害三少爺的道理,大概……只是湊巧?」

  世上哪裡有這麼多湊巧的事?如果只是一兩個就算了,偏偏紫籐說的是好幾個。春瑛看著滿面笑容奔回來的夏荷,滿心都在思索這是怎麼回事,只能勉強陪著她說笑。等到立秋在過來搭話時,她便找了個藉口,急急走了,回到前頭二太太那裡,悄報告了打聽到的消息。

  二太太卓氏精疑不定,又叫了自己手下的丫頭婆子去探聽,從聽到謠言的人那裡順籐往上摸,看他們都是從誰那裡聽說的。本來這個謠言就有群眾基礎,只要有一兩個人偶爾在聊天時提上一提,其他人就忍不住加入進去了。而每次這提話的人,果然都是太太院裡的婆子媳婦,或是她們的親朋好友。

  卓氏不敢再查下去,忙忙帶了春瑛等人回家,上報婆婆。

  二老太太陰沉著臉,半日,才叫了春瑛秋雁過來:「替我換出門的衣裳,我要去見老嫂子!」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六章 勸服

  春瑛心中一動:芍葯被困在安氏身邊那麼多年了,若能趁機把她弄出來,豈不是皆大歡喜?

  二老太太道:「我記得這丫頭是你嫂子的親信,即便她知道,又哪裡肯說實話?」

  卓氏微微一笑:「這倒不難。因嫂子重掌家務,對她母親求恩典的事不大樂意,我便勸她,丫頭們大了,一直留在身邊也不成個樣子,倒不如嫁出去,不管是做管家娘子,還是配了殷實人家,也能給自己添個助力。因此嫂子就鬆了口,給她指了一門親,本來也是件喜事,偏偏那家是陪房的安家!那個小子不成樣子,白糟蹋芍葯了,她心裡只不定怎麼埋怨呢。」

  春瑛大吃一驚,忍不住插嘴:「難道是安四奎?可是……侯爺不是罵過他無用,把他的差事給革了麼?」

  卓氏歎息著搖搖頭:「我也是這麼說的,可你大太太覺得陪房家人才是親信,親信與親信做一對,最是匹配不過,差事沒了可以再安排,可肥水不能留外人田。芍葯是她的丫頭,我不好多勸,心裡卻著實為那丫頭委屈。」

  何止委屈?簡直是天大的冤屈!安四奎那種垃圾貨色,也配得上芍葯?!

  春瑛一旁磨牙,那邊廂二老太太已經同意了兒媳婦的計劃,讓她盡快辦去。卓氏便以詢問其母情況的名義,傳了芍葯來。安氏也沒放在心上,還以為妯娌是看自己的臉面才有意抬舉自己丫頭的家人,心中暗暗得意。

  芍葯到了東府正院,卓氏先是打聽了幾句她母親的情況,許了一個不錯的差事,就讓鳳鳴陪她去廂房裡喫茶,順道遊說。春瑛在松頤院聽到消息,便尋了個送東西的差事,往正院裡去了。

  她到達正院上房後,沒多久鳳鳴就來回話:「芍葯心裡對那樁親事是不勒意的,但怎麼也不肯說大太太的不是。奴婢瞧著,她似乎是默認了大太太的行徑,卻不肯出面指證。」

  卓氏微微鬆了口氣:「默認就好,那事情就是實打實的了,如今只缺人證罷了。」

  春瑛卻急得直跳腳:「她真的不願意?犯什麼傻?!我去勸她!」

  說罷就真去見芍葯,也不多說什麼,劈頭就問:「如今都快到絕地了,你怎麼還對太太這樣忠心?!難道你真要送給那個安四奎?!」

  芍葯起初見她來,是吃了一驚的,聽了她的話,反倒放鬆下來,苦笑道:「這是我的命,好妹妹,別勸了,我不可能幫你們的。若我說了太太一句壞話,脞成了什麼人了?太太吃了虧,我也別想活!」

  春瑛急道:「什麼叫命?別告訴我這就是你的命了!咱們都是一樣的家生丫頭,可是各有際遇,誰說做丫頭的就一定得糟蹋自己?!我姐姐嫁到外頭殷實人家,南棋嫁給了小官,琉璃姐姐她們哪個不是得了好歸宿?連梅香姐姐,嫁在府裡,也有個小陳管事配她!你比別人差什麼了?長得好,人能幹,又向來有體面,那個安四奎是什麼貨色?三等的小丫頭都不屑搭理他!太太怎的就這樣糊塗?你替她做牛做馬這麼多年,她連放你出去嫁人都不肯,如今總算鬆口了,居然就定了這樣一個人!你難道就甘心?!」

  芍葯紅了眼圈,扭開頭:「不甘心又如何?我還能說個不字,你也不是不知道我們太太的脾氣……不過你放心,三少爺已經答應幫我說話了,能不能成還不知道,若是不能,我就認命。本來我已經死了嫁人的心,想著陪太太到老,便尋個庵堂出家做姑子去,橫豎我家裡都安頓好了,弟弟妹妹也都有了出息,我心裡沒了牽掛,嫁不嫁人都無所謂了。如今……也未必差到哪裡去,那個姓安的,我是不會讓他壓到我頭上的。

  春瑛冷笑:「等你進了他家的門,哪裡還由得你?到時候只怕你恨不得死了呢!」甩下狠話,春瑛又有些後悔,放緩了語氣勸到」三少爺從來不會為丫頭違逆太太,你何苦咬緊了牙關不肯鬆口?我們太太沒有壞心,誰也沒真指望能把你們太太怎麼樣,不過是攔著她胡鬧罷了。

  芍葯神色一黯:「那我就更不能說了,一輩子都不能說太太一句不好,不然……別人要怎麼看我?更何況,三少爺將來是要繼承候府的,太太是他親娘,他將來定會恨我,那時我才是一生盡毀呢。」

  春瑛頭疼地盯著她,忽然想起芍葯跟三少爺一向交清不錯,便再勸道:「我知道你為難,但這種小道消息,最是壞人名聲,別人不說,三少爺頭一個就要受到很大影響,外頭人聽說了,只當他是個行為輕薄的人,將來怎麼辦?三少爺還要考科舉呢,萬一考官聽說過這個傳言,對他先有了偏見,批卷子時把他刷下去了,豈不是天大的冤枉,我們都是從小看著他長大的,怎麼忍心讓他受這個委屈?」

  芍葯笑了笑:「他小時候也沒少胡鬧,只怕名聲早傳出去了,如今也不過是再印證一番罷了,能出什麼事?至於范小姐……」她壓低了聲音,「她若嫁到王府,這種事自然是醜聞,可她若成了咱們三少奶奶,別人只會說這是佳話,誰還有閒心去說侯府閨門不肅?更別說會連累你們少爺小姐了,放心吧!」

  春瑛怔住:「你……你是說……」越想越覺得可笑,「難道太太傳這樣的謠言,只是為了逼范小姐嫁三少爺〉!她不是糊塗了吧! 那……郡王府那邊怎麼辦?

  芍葯不以為然地道:「那郡王府只是身份顯赫,其實並不怎麼管事,又沒正式提親,不過是個人私下說說,能不能成還不知道呢,可是以范小姐的家世,配咱們三少爺並不委屈,候府與范家親上加親,往後就更親近了。我聽太太說,先前咱們家的船隊,沒人選進那神麼洋務司,倒是范三老爺進了,得他相助,往後候府就不用擔心被別家比下去。范小姐的父親又是地方大員,對候府只有好處的。」

  春瑛好笑地搖頭:「那也不能這麼干呀?人家可是瞄準宗室王府去的,難道就不怕反目成仇?」

  「范家人已經搬出去了,哪裡知道這些? 」芍葯看著春瑛,微微苦笑,「我也知道這事兒破綻多的很,可是勸了太太幾回,她都不肯聽,我有什麼法子?其實太太也是急了,老太太似乎看中了你們那位海小姐。倒不是說海小姐有什麼不好,只是家世太差了些,年紀又大,太太哪裡樂意娶這麼一個媳婦回來?偏又不能拿家世去說,那就得罪了你們老太太。誰知老太太馬上打發人拿了三少爺和海小姐的八字去問了,太太擔心事情會被定下來,才急著將范小姐拋出去的,她總想著這事兒最初不是我們傳出來的,要追究,也是別人的事。」

  春瑛想不到候府老太太這麼快就找人合八字了,只覺得頭痛不已,忽然又想起,原本是要勸芍葯爭取婚姻幸福的,誰知被她這通話一轟炸,重點就偏了。但現在顧不了這麼多,解決問題要緊,她扁扁嘴道:「海小姐的婚事,我們老太太早就有了打算,跟三少爺不相干,即使大老太太來說,海老爺也不肯應的,請你們太太放一百二十個心吧!不管怎麼著,先把謠言消除了再說,我們太太要你開口,不過十擔心四少爺和四小姐會受牽連,只要謠言沒有了,自然也就沒事了。別以為這事於三少爺關係不大,小時候的事,一句幼時頑劣也就完了,可長大以後再鬧這樣的事,名聲真的很不好!如今不比往日,三少爺要正經考科舉的,總不能向二少爺那樣天天混日子吧?你跟三少爺也相熟,若是勸不動太太,不如去勸三少爺?她又不喜歡范小姐,難道就心甘情願娶她了?不是我說,三少爺一向是個有主意的,只怕心裡對將來的妻子想法與太太不一樣呢?」

  芍葯頓了頓,遲疑地道:「那我就去找他說說。」春瑛盯著她道:「若是看著你嫁了那種人,什麼也不幹,姐姐定要罵我了。太太要的是能幫忙的人,安四奎又什麼用?還要靠太太抬舉呢,爛泥扶不上牆的東西,倒不如找那些能幹又有才的,哪怕是留在府裡做管家娘子,也要讓自己過得好!你不如去問問三少爺,候爺那邊,或者三少爺手下,可有適合的人選?」

  芍葯紅了臉:「這……這……沒這個道理……」

  春瑛不以為然:「什麼是道理?這是你一輩子的大事,你若害羞,什麼都不敢去做,將來吃苦,也怪不了別人。要是真不好意思,就讓你家裡人去說,不然托其他姐妹也成。」芍葯低了頭,扭著帕子不吭聲。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笑聲,鳳鳴走了進來,親親熱熱地扶住芍葯的手,笑道:「還以為你在煩什麼呢,原來是這個,放心,我們太太不會叫你為難的。既然你不方便,那就算了。回去多勸勸你們太太,或者讓三少爺多勸勸你們太太,做事多斯涼鞋,別莽莽撞撞的,闖出禍事來。」又叫小丫頭捧了個匣子來,說是卓氏捎給安氏的禮物,另有一對合抱,使給芍葯的。

  芍葯心裡知道事情就算暫時過去了,再看一眼春瑛,握了握她的手,便拿著匣子回了候府。

  春瑛回到松頤院,見二老太太與卓氏都在座,忙行禮賠罪,「方纔是奴婢魯莽了。」卓氏擺擺手,:「不要緊,反倒幫了我一把,如今事情總算弄清楚了。」又問婆婆:「母親覺得該怎麼辦」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冷靜下來,我氣也消了許多,也罷,到底都是姓李的,帶了人證物證去告狀,反倒鬧僵了。只是該勸得話還是要勸的。春瑛預備衣裳,再備一份禮,明兒一早,咱們往候府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31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七章 老太太們

  這回是真要去了,再沒人攔著。次日,而老太太帶了兒媳,還有春瑛秋雁等一群大丫頭,外加婆子媳婦一大堆,坐了車浩浩蕩蕩地往侯府來。

  她們走得慢,消息先一步到了侯府,老太太聽到底下丫頭來報,說妯娌是穿了大衣裳過來的,這樣大熱天,難道是有什麼要緊事?當下也不敢怠慢,叫人給自己換了見客的衣裳,端端正正坐在上座,等了一會兒,還沒見到人影,有遣人去卡嗎二老太太一行到什麼地方了。

  這時候的東府一行人,卻是叫一場鬧劇給攔住了。

  二少奶奶梁氏又在鬧正妻折磨小妾的戲碼,只是這一回,她是當著正頭婆婆安氏的面打罵崔曼如的,雖然那話裡口口聲聲都在收,曼如「丟了太太的臉」,他要代替婆婆教訓刁奴,但那指桑罵槐的勁頭,卻叫安氏氣得眼前發黑。

  安氏厲聲道:「曼如縱有千般不好,她也是我賞給你男人的,你打她,就是在踩我的臉!誰家有這樣的媳婦?!敢當著婆婆的面,這樣無禮!倒要說出去叫人評評理,所謂太師府上的家教,原來是這樣的!我不敢有你這樣不懂規矩的媳婦!」

  梁氏在侯府待的時間長了,對這個家的情形也有所瞭解,知道這個婆婆只是面上厲害,其實己身不正,有許多不合規矩的地方,又被太婆婆與公公奪了一回權,如今也只是掛著「協理」家務的名頭,偏還自以為不起,所謂的當家主母的威望,在就不剩什麼了,因此也不怕他,變冷笑道:「婆婆既有這個想法,不如跟侯爺說去?只要你們李家給我一封休書,我二話不說,立刻走人!只是當初你們拿聖上賜婚為借口,硬是將我抬進了家門,沒有聖上發話,就要休妻,我是一定要告御狀的!若聖上不肯為我做主,我就去求太后娘娘!看是誰不懂規矩!」

  安氏聽她這麼說,倒有了退縮的心思。她自然知道,當年的賜婚,皇帝有讓侯府「為君分憂」的意思,製藥梁太師一脈一天不倒,侯府就不能休棄這個媳婦,鬧到太后跟前,更是討不了好。自己好不容易才重掌家務若是因為一點小事與這個兒媳爭閒氣,又惹惱了婆婆與丈夫,那豈不是得不償失?

  梁氏見狀,恥笑一聲,眼中滿是不屑。安氏見了惱火,又發作不得。瞥見曼如跪在一邊,想到今天就是為了他,才把自己先到這個尷尬境地的,便索性將怒氣都發洩到他和身上:「你這丫頭怎的總叫人不省心?這都多少回了?你就不會小心些,規矩些,好好服侍你們少爺少奶奶?!一個通房丫頭,正經連姨娘還沒掙上,倒學會跟正房奶奶爭寵了?!」更叫人生氣的是,他居然沒爭贏,自己的一番心血都白費了!

  曼如跪在地上,滿腹委屈。她如今別說爭寵了,只要能有一天安靜日子過,就已經是天大的福分了。自從那回挨了二少爺的打,他臉上帶傷,有病了一場,自然沒法服侍男人,就叫幾個新來的丫頭給奪了寵去,二少奶奶不去發作那些人,卻偏偏來折磨他,只要見了面,不是打就是罵,他身上的傷就沒有消失過。好不容易等太太重掌家務,她每日過來請安侍候,還能得享片刻安寧。誰知陪太太走在路上,也會遇到二少奶奶?她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只不過是太太想要教訓二少奶奶,她就成了人家出氣的耙子,她真是冤枉死了!他這樣的美貌與才幹,千般柔順,萬般慇勤小心,滿府裡有幾個丫頭比得上?為什麼她就這樣命苦?!

  聽著安氏的斥罵,她漸漸開始麻木,怨恨卻不可抑制地湧上心頭。說到底,自己今天的悲慘際遇都是拜太太和三少爺所賜,不然她現在說不定早就當上三少爺的姨娘了,可恨的是,因為自己打探到的東西不多,他們不滿意,甚至不肯出面維護她,任憑她被人欺辱!就連太太身後跟隨的那些丫頭婆子們,從前總是跟在她後面奉承討好,現在卻只當看不到。她將來若能出頭......

  安氏罵道口乾瞥見梁氏正面帶譏諷地斜眼望過來,心裡又是一陣怒火:「你那是什麼眼神?!」梁氏輕蔑地笑笑,「婆婆且別急著罵人,我可不是大嫂子那樣的軟性子,您要訓我的晦氣,也該有個說得過去的名頭才是。」安氏恨得要打人,丫頭們見情形不妙,忙上前拉的拉,勸的勸,當中的芍葯忽然看到二老太太一行人就站在不遠處,都陰沉著臉望過來,心中咯?一聲,迅速對安氏道:「太太,二老太太和二太太正看著呢!」

  安氏馬上停了手,轉頭一曲,果然連二老太太和妯娌卓氏都在,而且一大幫丫頭婆子都看到了,不由得面紅耳赤,迅速整了整有些松亂的頭髮,擠出一個微笑,走過去向二老太太請安。

  二老太太和二太太卓氏方才站在那裡,已經看了一段時間,後者不動聲色,不提方纔的事,也沒理會安氏的眼神,只是眼觀鼻,鼻觀心地垂目望向地下。前者則一直盯著安氏,直盯到她身上發毛,才收回視線,淡淡地道:「何苦這樣不尊重?你做婆婆的,居然容許兒媳婦這樣頂撞你,別人知道了,恐怕都以為是笑話呢!」

  安氏咬咬牙:「嬸娘,都是小輩們不守規矩,讓您見笑了!你今兒是來看望我們老太太的?」二老太太沒回答,只是拿眼去盯著梁氏。

  梁氏認得她是誰,雖然沒好氣,但也還是照禮數上來拜見了。

  卓氏見婆婆不吭聲,安氏表情很是尷尬,便代為回答:「天長無聊,隨便拉拉家常罷了。」春瑛在旁邊輕輕扯了扯二老太太的袖子,後者察覺到了,便收回了視線,道:「屋裡人犯了錯,做正房奶奶的,在自家院子裡教訓就是了,何苦要鬧到眾人跟前,叫人看笑話!」說罷就繼續往目的地走。梁氏不服氣,要再行爭辯,誰知東府的人魚貫而過,沒人搭理她,氣得她滿面通紅。

  安氏忙帶了人跟上來,曼如跪在地上哭,忽然發現眾人都走了,梁氏正目光不善地望過來,忙不迭也起身追了上去。

  到了侯府老太太的屋子,老太太早已等得不耐煩了,才彼此見了禮,坐下寒暄幾句話,她便急急問道:「方纔是怎麼了?我早就知道你們進府了,怎的耽擱到這時候?有人跟我說,似乎看到老二媳婦跟你們在一塊兒?」

  不等東府婆媳倆說什麼,安氏便哭道:「老太太,請您給媳婦兒做主,媳婦被老二媳婦欺負到頭上來了!」她將梁氏在路上相遇時如何無禮,還把那「休妻」的言論都一一說了出來。

  老太太氣得直發抖:「她真是這麼說的?!」她可憐的二孫子!從小兒沒受過這樣的委屈,什麼叫硬將她抬進門?!她以為慶國侯府很樂意娶她這樣的媳婦?!小小年紀,就心高氣傲,膽敢勾引皇帝,又是奸臣之女,他們慶國侯府氏為了皇帝的大計,才勉強娶她進門的!」

  安氏還在那裡添油加醋:「嬸娘和弟妹都在場,許多人都聽到了。母親,並不是媳婦不願體貼孩子,實在是……敞哥兒兩口子的言行叫人傷心啊!」

  「行了行了!」老太太一聽她這話,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心中膩歪得很,只是一頭望向老妯娌,便覺得臉上辣辣的:「叫弟妹看笑話了,這真是……家門不幸!」

  二老太太非常淡定地道:「小孩子家不懂事,教教就好了。侄兒媳婦何必傷媳婦兒扶你嫂子回屋歇歇,多開解一下,我陪你嬸娘說說話。」

  卓氏會意地應了,笑著拉走了安氏,春瑛則收到二老太太的眼色,把跟來的人大都打發到院裡去了,只有秋雁跟她留了下來。

  老太太一見這個架勢,便知道妯娌是要說正事了,忙將身邊捶腿、倒茶、遞手巾等一眾丫頭也都打發出去,只留下瑪瑙和琥珀,然後命暖玉守住門口。

  等眾人各就各位,她才對二老太太笑問:「弟妹可是有話要與我說?」

  二老太太點點頭:「你可知道近日有傳聞,說你們加攸哥兒跟范家閨女兩情相悅的?如今越傳越玄,後街上的人家都知道了,連外頭也有人知道。我媳婦在別家做客,就聽到其他女眷在議論這件事。」

  老太太大吃一驚:「此話當真?我可一點沒看出痕跡來!」又有些惋惜,「熙如是討人喜歡,可我們家的情形,恐怕還是弟妹那個娘家侄女兒更合適些。」

  二老太太臉色有些冷:「擾子就不必惦記了,淑兒的親事,她父親已經有了主意,不敢高攀慶國侯府。只是這個謠言不是真的,真真切切,攸哥兒壓根兒就沒看上范家閨女!」

  她將自己所知道的來龍去派簡單說了一遍,卻沒點出安氏是背後黑手,只說議論的人裡,有不少是安氏身邊的人:「興許是侄兒媳婦平日裡不謹慎,漏了口風,叫旁人聽了去,誤以為攸哥兒跟范家閨女有情,也不是不可能。只是這樣的事,鬧出來了,為免叫人笑話我們李家沒有規矩,親戚家好好的女孩子,到了咱們家裡,就出了有損名節的醜事。攸哥兒小時候頑皮,名聲在京中說不上好,如今再出了這件事,往後就叫人誤以為是輕浮浪子了,想要再求學問,爭個好功名,只怕也入不了那些有學問的人的眼!若是族裡知道,還不知道有什麼話說呢。」

  老太太也是積年的老人了,怎麼可能聽不出她話裡的潛台詞?當下臉就黑了,沉默了半日,才冒出一句:「這麼說來……攸哥她娘……是看上熙如了?」

  「誰知道是不是呢?」二老太太歎道,「范家女兒不是說,要跟王府定親麼?就怕這事兒鬧出來,會壞了她的姻緣。兩家是姻親,我知道嫂子有疼先前那個媳婦,也不好說什麼,若是兩家人因此生分了,著實可惜。其實那孩子我看了還好,若真能嫁給攸哥兒,倒也是好事。你可別再提我那侄孫女兒了,淑兒年紀大了些,容貌也不出眾,倒是孝心難得,不忍拋下父母兄弟的,只怕要在原籍找人家呢。」

  老太太閉了嘴,旁邊聽得發呆的瑪瑙忽然想起一件事,只是不知該不該說出來,面露難色,前者發現了,便皺了眉頭:「有話就說!」瑪瑙忙道:「前幾天晚上……老太太叫奴婢將一封信拿到二門上,奴婢在那裡遇到太太了,奴婢囑咐那人時,太太還看了奴婢一眼。」

  老太太一聽,便知道是自己將孫子和海家女兒的八字送出去問人的事被兒媳婦知道了,頓時心中酸澀無比。難道是自己的急切導致了事情的發生?

  想了想,她才慢慢地道:「這件事……是章兒媳婦疏忽了,我會教訓她的,只是事情該如何處置,弟妹可有什麼章程?」她半是試探半是詢問地看看妯娌。

  二老太太知道她在猜忌自己的用意了,淡淡一笑:「我能有什麼章程?這件事說到底是嫂子的家事,只是我媳婦先前管著家,出了這種事,她雖難辭其咎,加上消息傳出去,對我孫子孫女的婚事也有妨礙,才多管了閒事罷了。該如何處置,自然是嫂子拿主意。」

  聽她這麼說,老太太倒不好意思了,忙扯開了話題:「其實我也煩惱得緊,這件事說到底是章兒媳婦的錯,若不是她冒冒失失的,哪有這許多麻煩?」

  二老太太正色道:「話雖如此,只是如今不是追究責任的時候,還是趕緊將謠言止住,才是正理,不然范家閨女的親事有礙,侯府也跟郡王府結了怨,咱們兩府裡的孩子,還不知道要受多少連累呢!只怕靖王妃娘娘知道,心裡就更難受了。」

  老太太連忙點頭:「弟妹說得是。」便叫過琥珀:「去把你們太太請來。」

  安氏回來時,眼圈還是紅的,卓氏見過禮,便退到婆婆身後去了,只留下她一個站在堂中,看到婆婆老妯娌倆都端坐在上,面無表情地看著自己,屋裡只留下四個大丫頭,還有兩個丫頭在門口守著,外頭的人一個也不許親近,顯然是有大事發生。她心中惴惴的,乾笑地問:「母親這是……有什麼吩咐?」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八章 訓誡(上)

  春瑛心中叫好。二老太太這話,明面上似乎不再追究安氏的責任了,但實際上,幾乎已經確定是她幹的。這所有的後續安排,都是在這一前提下進行。老太太婆媳倆唱雙簧,想要將事情糊弄過去,二老太太不想跟她們打嘴仗,所幸直奔主題--她們東府的人過來,不是為了教訓安氏,而是為了消除謠言!

  老太太沉默片刻,輕輕點頭:「弟妹說得是,就這麼辦吧,只是……你那侄女兒……」

  安氏瞪大了眼,想要開口,二老太太接下來說的話先一步堵住了她的嘴:「淑兒已經在看人家了,她父親自有主意,只怕跟攸哥兒沒什麼緣份,我看就算了吧。」

  安氏鬆了口氣,乾巴巴地道:「嬸娘的侄孫女兒其實也不錯,穩重知禮,又是書香人家出身,就算嫁不進咱們慶國侯府,也能嫁個好人家的。」

  二老太太眼皮子都沒動,權當聽不到。老太太老臉掛不住,斥道:「你還好意思對人家評頭論足?!都是你鬧的!聽風就是雨,如今攸哥兒被你連累了,名聲不知道會壞到什麼地步,從沒見過你這樣的母親!以後攸哥兒的親事,我會做主,你就給我閉嘴吧!」

  安氏大驚失色:「母親這是什麼意思?攸哥兒的名聲怎會壞了?他如今天天都在苦讀詩書呢!侯爺前兒還說,他大有進益,明年下場,十有八九是能過鄉試的。媳婦正打算好好給他選一位名門閨秀為妻,等他一中舉,就立刻完婚……」

  老太太恨鐵不成鋼地盯著她:「你問問你嬸娘和你弟妹,你把兒子的名聲連累到什麼地步了!若不是為了孩子們的名聲,她們怎會特地跑這一趟?!」

  安氏轉頭去看二老太太,後者看了媳婦一眼,卓氏便上前替婆婆開口:「說起來,嬸娘與嫂子必會生氣,只是這件事非同小可。我前兒在張尚書府上,聽他夫人說,京裡已有有人在議論,說攸哥兒小時候就愛美人,如今遇著一位美貌的表妹,同住一府,天天見面,怎會無動於衷?小孩子家沒什麼定力,只怕心思都不在課本上了。嬸娘,嫂子,這還是張夫人與我交好,因此說話客氣些,想想那些與我們兩府不合的人家,還不知道會怎麼偏排攸哥兒呢!」

  安氏急了:「這可了不得!我要跟她們說清楚!」老太太大喝一聲:「給我住嘴!」才把她嚇住了。老太太越想越氣,她還是頭一回聽說這件事,不由得心疼起孫子來:「可憐攸哥兒還在用功呢,他最近越發瘦了。」又罵安氏:「你當母親的不好生想著給他補補身子,邊要鬧這種妖蛾子,你也配當他母親?!」

  安氏哭著跪倒,辯解道:「媳婦真不是有心的,媳婦只是一時疏忽……媳婦……聽說母親要將海家女兒聘給攸哥兒,就急了。不是媳婦嫌棄海家女兒,實在是她門第太低了些,攸哥兒將來是要出人頭地的,若是能得一個好岳家,自然能省力不少……原本媳婦也想過找別家的女兒,只是見了那些有女兒的人家,不是說已經定了親,就是已經看好了人家正準備定下,媳婦也是沒辦法啊……范家好歹是名門望族,況且……母親和侯爺不是喜歡她家的家教麼?想來也是滿意的……」

  她哭得一肚子委屈,老太太卻無語了,連春瑛站在一邊,也很是無語。京城裡那麼多人家,哪有可能這麼巧,家家的女兒都定了親?想必是因為之前霍家產業的事,安氏壞了名聲,人家不想把女兒嫁過來吧?

  果然老太太也說了:「你既然遇到這種事,為何不告訴我?我去見人家,只怕這會子都定下來了!」

  安氏停了哭聲,恍然大悟,不由得大怒,但又不好當著長輩的面發火,只好咬牙道:「媳婦……想著老大和老二的妻子都不是我選的,平日不知給了我多少氣受,這回親生的兒子娶妻,好歹……」

  老太太洩了氣,頭疼地揉揉額角,這個媳婦是真沒治了,自己為什麼會看中海淑?就是因為海淑穩重知禮,知所進退,又擅長管家,一過門就能接手家務,范熙如……家教是不錯,只是一直以來都不知道她在管家上才幹如何,況且又有那傳言……慶國侯府到了今日,已經不需要聯姻高門大戶來增添財勢了,有一個能掌控大局、守住家業的好媳婦,才是最重要的事。只可惜,兒媳並不明白這個道理。

  安氏還在那裡哭訴:「敞哥兒媳婦出身高,天天仗著娘家顯赫,不把我這個婆婆放在眼裡。母親只管問嬸娘,方才來的時候,在路上敞哥兒媳婦還當著我的面指桑罵槐呢!若是真娶進一個家世平平的兒媳,只怕她越發得意了……」

  二老太太也不耐煩聽她繼續哭訴了,便對妯娌道:「敞哥兒媳婦的確過份了些,憑他娘家是什麼來頭,嫁進咱們李家,就是李家的媳婦了,沒有公然頂撞婆婆的道理。嫂子身體不好,想必也沒空教導她?為何不讓敞哥兒去勸他媳婦?」

  老太太虛弱地道:「我倒有心叫他去,只是他如今也很是為難,他丈人給他尋了個工部的差事,偏他父親不許,還勒令他留在家中讀書,不准出門,他就把自個兒關在小書房裡不出來了。他父子二人鬧脾氣,我有什麼法子,只等我明兒閉了眼,也就眼不見為淨了。」

  卓氏一聽便皺了眉,她為丈夫在京中結交援手,對朝廷上的事比較瞭解,工部是梁太師、恪王府一脈的勢力範圍,有傳言說,他們把持著幾筆興修水利的銀子,暗中吞了不少,皇帝卻因為沒有證據而奈何不得,李敞若是進了他門的地盤,萬一被捲進那幾件大案,說不定要當替死鬼的。她暗暗心驚,當即便決定回頭讓兒子送一封密信給侯爺,千萬不能讓李敞進工部。

  卓氏猶自在那裡想著,二老太太已經親自湊近去妯娌的情形,見她精神委靡,便道:「該教導的還是得教導的,嫂子若沒有精神,就借一個平日有體面的丫頭給我,我叫人去跟他們說。」

  老太太苦笑一聲,叫過瑪瑙:「你去吧,敞哥兒待你還客氣些,若你二少奶奶肯聽,你就來回我,若她是那樣,也不必告訴我了,省得我生氣。」瑪瑙忙應了。

  二老太太便叫過春瑛:「你們幾個裡頭,就你最有膽氣,你跟瑪瑙一塊兒過去,找到二少爺和二少奶奶,把為人子女的道裡告訴他們,讓他們日後不許再對嫡母無禮。」

  安氏見婆婆與嬸娘都要為自己出頭,不由得一喜:「她們是丫頭,知道什麼?不如我親自去教導他們?」

  老太太怒喝一聲:「給我消停些吧!」安氏瞠目結舌,結結巴巴地應了聲:「是……」再不敢開口了。

  春瑛萬萬沒想到這種事會落到自己頭上,有些遲疑。二老太太卻道:「你放心,有我呢,敞哥兒還沒大膽到無視她祖母和我的地步。」春瑛悄悄瞥了瑪瑙一眼,見她面上並無懼色,便安下心來:「是,奴婢遵命。」

  老太太又虛弱地命琥珀將戒尺拿來,讓瑪瑙帶上,春瑛盯了那舊木尺一眼,才跟瑪瑙相攜退出門去,往映月堂方向走。

  路上,春瑛回頭看著後面跟著的幾個婆子媳婦,小聲問瑪瑙:「姐姐,我還是頭一回做這種事,該怎麼說呀?」

  瑪瑙微微一笑:「不怕的,你只管說些大道理就行,只是用詞委婉些。齊十二少爺犯的錯不少了,小時候琉璃姊姊沒少代老太太去訓他,他欺負了四少爺,二老太太也曾派人去教訓過。我們是替兩位老太太說話,他們做晚輩的,只是乖乖聽訓的份兒。」又壓低了聲音,指了指懷裡抱著長條布包,「這個戒尺代表老太太,若是他們無禮,我還能打他們呢,當然,只是輕輕碰一下,不敢真打。」

  春瑛大概明白了,心裡安定了許多,臉上也帶了笑,。她現在很得二老太太的寵,又是奉命行事,待會兒只要跟著瑪瑙行動就行了,才不用怕二少爺那個變態!

  她的淡定心情,才進映月堂,就被打掉了。映月堂內亂成一團,二少爺和二少奶奶互相扔著東西大聲對罵著,丫頭婆子們爭相走避,整個院子鬼哭神嚎的,連瑪瑙見了,都把原本的鎮定功夫丟到一邊:「二少爺,二少奶奶,你們這是幹什麼?!快住手!」

  忽然東廂房裡傳來一陣尖叫,接著一個小丫頭跑出來哭喊:「崔姑娘上吊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36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八十九章 訓誡(中)

  整個院子靜了一靜。

  春瑛首先反應過來,往東廂房奔去,邊跑邊喊:「哭什麼?還不快去叫大夫!去回老太太和太太!」那小丫頭驚慌失措,懂得在那裡哭,還好跟著春瑛與瑪瑙來的婆子有醒事的,立刻就調頭去回報了,瑪瑙又叫了幾個婆子媳婦跟在春瑛後面幫忙。

  春瑛一進東廂房,便看到北邊房樑上吊著個人,看衣裳儼然就是方才路上見過的崔曼如。她傷身上的衣裳前襟髒了一大片,晃悠悠地選在梁下的布帶上,由在微微掙扎著,雙手緊拽喉間的布帶,兩隻眼珠子突得老大,吐著鮮紅的舌頭,整個臉發青發紫。懸空的腳下,是依只歪倒的圓凳。

  春瑛二話不說,跑上前抱住她的腿往上舉,又有幾個婆子上前來幫忙,七手八腳地將布帶解了,把人抱下來,放到床上,但崔曼如的臉色仍舊帶著紫。

  春瑛過去在學校讀書時,是進修過急救知識的,但隔了這麼多年,也記不大清了,只根據記憶將雖曼如的枕頭挪開,讓她躺平了,托起她的頭讓她張嘴,又鬆開她的腰帶、衣領,讓她呼吸順暢些。見她似乎還喘不過氣來,春瑛拍著腦門,使勁兒回想以前急救課上的內容,上吊的人要怎麼急救來著?她靈光一閃,坐到床腳,雙手向上推擠著對方的上腹部,推了好幾下,終於聽到一聲急促的吸氣生,一個婆子叫道:「好了好了,她順過氣來了!」崔曼如的臉色終於慢慢好轉。

  人終於救回來了,春瑛抹了一把汗,見屋裡擠了一大堆人,便道:「媽媽嫂子們別都擠在屋裡,先去向老太太、二老太太她們報信,大夫那裡,也得有人去催催。府裡若有知道醫理的人,快先請了來瞧瞧。再者,二少爺二少奶奶那邊只怕還在等信兒呢,哪一位去告訴一聲吧?如今天熱,這屋子小,各位都聚在這裡,想必也悶得慌,還請各位媽媽嫂子各領了差事去。」

  於是跟過來的婆子媳婦們有的去催大夫,有的去向老太太報告事情後續發展,有人去告訴二少爺夫妻,只剩了兩個婆子幫著春瑛,倒茶的倒茶,打扇子的打扇子,其中一人還伸手去掐崔曼如的人中。

  崔曼如起初目光呆滯,明明臉色已經恢復過來了,她還一點反應都沒有。春瑛湊近瞧了瞧,隨手點了一支蠟燭過來,見她眼珠子動了動,顯然有反應,便沒好氣地道:「若是清醒了,就吱一聲。什麼大不了的事,你還尋死覓活了!」

  崔曼如眼珠子一輪,盯上了春瑛,眼圈漸漸紅了,從喉嚨深處響起一句嗚咽,接著便大哭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脖子受了傷,她聲音有些沙啞,還邊哭邊咳個不停,眼淚鼻涕口水都混在一起了,嗆得更厲害,又伸手過來抓春瑛的裙擺。

  春瑛慌忙一躲,她抓了個空,愣了愣,便抓住上的床鋪,哭得更大聲了。兩個婆子對視一眼,都撇了撇嘴,小聲嘟囔著什麼。

  春瑛被崔曼如哭得心煩,回身去她上吊的房梁,再撿起那根布帶,發現是條羅制的汗巾。府裡的丫頭夏天時愛將這種汗巾繫在腰間,既兼了手巾功能,又輕薄涼快。只是這種織物不大牢靠,不耐拉扯的,只要開了一個小口,一使力,就能從中撕開兩半。春瑛當年在石掌櫃那裡見過這種織物,知道將它捲成條狀,能增加強度,此刻見那汗巾邊緣處破了一處口子,只是不巧捲成了條,不由得產生了一個想法。

  她拿著汗巾回到床前,冷冷地問道:「崔姑娘,你拿這種汗巾子上吊,不會是故意裝個樣子的吧?你又在算計誰?」或許這回的目標不再是丫頭小妾之類的小角色了,難道是二少奶奶?

  崔曼如哭聲頓停,猛地抬頭看她,正對上那條汗巾子的破口,眼神閃爍,又轉頭去看旁邊的婆子們,見後者面露古怪的神色,神情更慌張了,再望回春瑛,沙啞著聲音哭著:「我差點兒就丟了性命!你這話也太傷人了!難不成我會拿自己的命去害人不成?!那即使我真的害了人,自己命都沒了,又有什麼可高興的?!」

  春瑛笑了笑:「這麼說你是真的想死羅?可見你平時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孝順,做什麼事都是為了讓你娘享福,一切都是迫不得已什麼的……都是在撒謊!你死了,你娘一個寡婦,還有什麼指望?你這是要逼死你娘呢!」

  曼如渾身一震,大哭出聲:「我從來沒有這個想過!實在是逼不得已……我如今沒了活路了!二少爺天天沒個好臉,二少奶奶見了我就打罵,這院裡連個小丫頭都不把我放在眼裡,我去求太太,太太只顧著自己哭,隨口就把我打發回來了。我一進門就被摔了一身滾茶,見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吵架,不過略勸幾句,二少爺就惱了,要把我賣到窯子裡去。若我真的淪落到那種地方,還不如死了乾淨!」哭了幾聲,又叫娘:「女兒命苦,不能再孝敬娘了,娘只當女兒死了吧!」

  若是看到別人遇到這種事,春瑛也許會心生同情,但對於慢如,興許是因為被騙太多次了,她始終同情不起來,就算是真的,她也會當做對方裝假,於是丟開手巾,沒好氣地道:「哭什麼?二少爺隨口這麼說罷了,難不成還真能把你賣到那種地方去?你是家生子,要買要賣都得太太點頭。你不是太太的愛將麼?有什麼可擔心的?!」只看曼如能迅速想到裝上吊的法子,就知道她其實並不怎麼驚慌。再說,憑著曼如知道的秘密,春瑛才不信侯爺和太太會賣掉活的她。

  春瑛想了想,覺得無論曼如真的要上吊,還是在作戲算計別人,都跟自己沒關係,何必摻一隻腳進去?反正救回一條人命,她就已經對得起自己的良心了,下便對兩個婆子道:「媽媽們都是見多識廣的,不知崔姑娘如今情形還要不要緊?若沒事,我還有事要辦呢。」其中一個婆子會意地笑道:「姑娘去吧,這裡有我們呢,回頭等大夫看過診,我們自會去回老太太和太太。」

  春瑛道了謝,便往外走,曼如一看急了,忙叫道:「春瑛,好妹子,你且慢走!」春瑛也不理她,逕自走出遊廊,往正屋方向走。

  院中擠著幾堆丫頭婆子,都在看熱鬧,私下交頭接耳,議論紛紛,當中夾雜著幾個穿著打扮華麗些的年青女子,一臉知粉勾勒得各外妖嬈,面上或是幸災樂禍,或是冷漠,或是嘲諷。春瑛猜想她們大概都是二少爺的通房或小妾,心中暗歎,忽然瞥見廊角綠衣一閃,一張有幾分熟悉的臉迅速消失在人後,不由得腳下一頓,再仔細望去,早已不見人影了。她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才冷哼一聲,走進正屋內。

  瑪瑙坐在正位下手的椅子上,抱住那把戒尺,面上有些氣惱。她上位坐者李敞,眼角帶著瘀青,下巴還有一道血痕,頭髮凌亂,衣袍下擺處沾著墨汁與茶跡,好不狼狽。

  一見春瑛進來,瑪瑙忙起身問:「如何?救回來了麼?」春瑛點點頭:「幸好她才吊上去不久,已經喘過氣來了,也能說話,就是喉嚨傷著了。外頭大夫還沒來?」

  「出了這樣的事,總得請老太太和太太發話才行,不然找了那不知根底的大夫來,還不知道外頭會怎麼亂傳呢!」瑪瑙回頭看李敞,「二少爺也太魯莽了,到底是為了什麼事,把人逼到這份上?!真要鬧出了人命,您也討不了好!」

  李敞板著臉道:「誰逼她了?分明是她自己不懂規矩!成天不守婦道,望想勾搭別的爺們!當我不知道呢,她前兒一天,便往浣花軒走三回了!這樣水性楊花的女人,不處置了,我的臉往哪兒擱?!」

  裡間傳出梁氏的冷眼冷語:「都是你寵得那小蹄子不知天高地厚,居然敢尋死覓活甩臉子了,照我說,立刻賣了倒乾淨!」李敞大罵:「你給我閉嘴!」

  瑪瑙微微紅了臉,她還是沒出閣的姑娘家,有些話實在不好意聽,更別說講了。春瑛倒沒那麼多顧忌,又覺得二少爺夫妻說話很過分,便道:「二少爺這話糊塗,我方才聽說了什麼賣到窯子裡的話,還以為是別人胡說的,想不倒真是二少爺親口所講,就這麼賣到了那種地方,叫人知道了,您的臉難道就有地方擱?越發連侯府的臉面都丟盡了!」

  李敞微微皺眉:「你是叔祖母的丫頭?我怎麼覺得你有幾分眼熟?」

  「奴婢小時候在這府理當過差。」春瑛知道對方不會記得她這種小丫頭,便把自己的來歷一句帶過,「今日本來是因為我們老太太過府看望大老太太,路上遇見二少奶奶跟大太太起了口角,大老太太知道後很生氣,身上不大爽快,我們老太太留下安撫她老人家,便命我和瑪瑙姐姐二人過來勸二少爺和二少奶奶幾句。」接著轉向瑪瑙:「姐姐可說過了?」

  瑪瑙有些悶悶地道:「說是說過了,只是二少奶奶不肯出來聽!」春瑛順著她的目光望去,只見裡頭站了一溜兒丫頭,圍得嚴嚴實實的,隱約能看到她們身後有一顆珠翠滿佈的頭,正背對著她。她再轉頭看李敞,她還在一邊吸氣一邊摸著臉上的傷口,眉間憤怒未消,恨恨地道:「她得意,連禮數都不顧了!我必定要跟岳父大人說的!」

  「你敢說就去呀!」梁氏在裡間聽得分明,冷笑出聲,「別說我小看了你,你想要做官,就給我客氣些!真當自己是個人物了?我呸!三甲的同進士出身,唬誰呀?還自詡是個才子了?!那這世上的才子也未免太多了!我這樣的家世,這樣的容貌,你一個小小的庶子能娶到我,簡直就是祖上積德,上輩子燒了高香了!剛成親時,你嘴上說得好聽,不過三五個月,就東納一個,西收一房,如今院子裡都快住不下了!你捫心自問,可對得起我!」說到後頭,不由得悲從中來,已經帶了哭聲。

  李敞卻不願接受她的斥責:「少拿你的出身和美貌說事!哪怕你是個天仙,天天板著個臉,端著架子,誰受得了?你是太師千金,我也是侯府之子,我還嫌你家是爆發的配不起我呢!但凡京中有些根底的人家,哪個子弟不是三妻四妾的?難道你老子沒有?!分明是你不賢慧,整天捻酸吃醋,也不好生照應我日常起居,倒好意思來怪我?!」

  「當然要怪你!你既嫌棄我,當初為什麼要來招惹?!我好好的太師千金,本來可以平步青雲的,結果一輩子就叫你這個登徒子毀了!」梁氏又氣又委屈,當即就叫過丫頭,「收拾東西,我們回家!讓父親給我做主!我定要將你們李家踩到泥裡,才能洩我心頭之恨!」

  裡間傳來翻箱倒櫃了聲音,氣得李敞渾身顫抖:「好啊……果然……你心心唸唸想的就是進宮,你既然一心要去侍候皇上,就去好了!我這就去寫休書!」

  「你要寫就快寫,別又厚著臉皮來求我!我還巴不得呢!」裡間又砸了一個杯子。

  春瑛見他們越說越不像話,看了瑪瑙一眼,瑪瑙為難地上前勸李敞:「二少爺,別鬧了,老太太知道,越發生氣了!」「生氣就生氣吧,我是忍受不下去了!」李敞轉身往躺椅上一倒,背過身去,就不管不顧了,急得瑪瑙直跺腳。

  春瑛看了又好氣又好笑,從牙縫裡擠出一句:「二少爺,二少奶奶,你們都消停些吧!」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章 訓誡(下)

  李敞吃驚地看著春瑛,似乎是想不到叔祖母的丫頭會這樣對她說話。雖說這些長輩身邊侍候的婢女向來有體面,但當面斥責年輕主子,還是很少見的,他祖母身邊的大丫頭,包含從前的琉璃和現在的瑪瑙,要訓誡自己時,都是用常常和緩的語氣。

  春瑛也知道這句話語氣重了些,但很快就掩飾過去了:「你祖母還病著呢,為著你夫妻二人的事,都氣得頭疼胸口疼,說話都不利索了。

  哪怕是這樣,她老人家還惦記著你這個孫子,特地派瑪瑙和我過來。你倒好,跟二少奶奶吵翻了天,丟下一句休妻的話,就不管不顧了,連老太太生氣也不在意。你捫心自問,可對得起老太太?!她老人家從小寵愛你,你就是這樣回報她的?哪怕是我們做丫頭的,都看不下去了!」

  她的表情配合著她的語氣,表現出十足十的痛心疾首、苦口婆心,二少爺很快就將那點不悅拋開,臉紅起來。他自然知道母對自己有多寵愛,但這種寵愛愛也是有限度的,他在外面受苦時,祖母可是依侄沒吭聲,他心裡有怨,卻又不能表現出來,現在他在這個家裡,最大的倚仗就只有祖母了,父親待他始終不如弟弟,說不定什麼時候,就會把他趕出家門。這麼想著,他又有些惱羞成怒,斥道:「你知道什麼?!如今是我不孝敬祖母她老人家麼?是梁氏蠻橫無禮,成天惹長輩生氣,我休掉這個妻子,另娶一位賢淑來,才是孝敬祖母呢!」

  裡間「匡當」一聲巨響,不知摔了什麼東西,梁氏冷笑道:「好!你儘管去試試好了,看這滿京城還有誰家肯把女兒嫁給你!還賢淑呢!你們家本就沒規矩,當家主母卑鄙無恥,成天算計親戚家的產業錢財,全京城有誰不知?!少爺們整天游手好閒,也不見做什麼政事;小姐們一個個小裡小氣的,外頭七品官的女兒都比她們強!嫡不像嫡,庶不像庶,底下人不是想著挖主人家的銀子,就是讓女兒勾搭少爺們!成天標榜自個兒是皇親國戚,眼睛長著頭頂上!其實誰不知道呀?不過是飽了皇帝的大腿,拿銀子換臉面罷了!即便出了個做王妃的女兒又如何?滿京城裡,出王妃的人家到處都是!我姐姐也是王妃,我還差點兒做了皇妃哪!」

  李敞氣歪了臉,隨手抄起一個茶壺就大力扔過去,裡間傳出尖叫聲、痛呼聲與茶壺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他還在罵:「你那麼想做皇妃,就儘管做去吧!」

  瑪瑙忙拉住他道:「二少爺,別鬧了,若你真個休妻,老太太第一個就不饒你!這種事傳出去,豈是好聽的?我們慶國侯府祖上,從來沒有過休棄元配妻子的前例!」

  李敞甩開手:「我倒是不想休妻,可是這種心心唸唸要進宮做妃子的妻子,我也要不起!」

  春瑛皺眉聽著裡間梁氏罵人的話,提高音量道:「二少奶奶,你有什麼不滿意的,盡可以說,但這種當皇妃的話還是不要再提了。有夫之婦拋夫另嫁,別說李家如何,只怕你們梁家也未必拉得下這個面子,更何況是要進宮?!當初你和二少爺的婚事,就是聖上御賜的,若你能當上皇妃,早就當上了,聖上也不會把你賜婚進慶國侯府,你如今再說這樣的話,不過是叫人笑話罷了!」

  梁氏一把掀開繡簾從裡間進來,梳高的髮髻帶著幾絲凌亂,簪釵東倒西歪的,兩隻眼睛紅腫得像核桃似的,只是臉上的表情大大減弱了楚楚可憐的風姿。她叉著腰,一點儀態俱無,努力睜大雙眼瞪春瑛:「你是哪根蔥?!敢對我說這樣的話?!什麼叫我當不上皇妃?!當初我都快進宮了,是你們二少爺橫插一槓害得我落到今日這個境地的!」

  春瑛笑笑:「二少奶奶,想來你也是個聰明人,何必這樣騙自己?二少爺不過是好心救了你一回,皇上若真有意思,怎會在意這種小事?本來這是二少奶奶你自個兒心理的念想,我們做丫頭的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可你若真要把事情鬧到宮裡,我倒要提醒你一聲了:今兒我們來,是為了你不敬婆婆的事,兩位老太太要訓話。這種不管到那裡,都是休妻的好理由,可你總不能在皇上和太后面前說,因為你是要當皇妃的,因此不用敬著如今的公婆?」

  梁氏氣歪了臉,手上都在顫抖,裡間鑽出一個丫頭,一手捂著額角,手指間滲著血,臉清唇白地顫聲道:「胡說……我們小姐待侯爺向來是禮數周全的……誰說我們小姐不敬公婆了?!」

  春瑛扭頭叫人:「來看崔姑娘的大夫到了沒有?若是到了,請一位過來,這裡也有人受了傷!」聽到有人應聲去了,她才回過頭來輕描淡寫地道:「照你這麼說,難道做人媳婦的,只要敬著公公就行了?不必敬婆婆?恐怕你在太后面前這麼說了,太后自個兒就先不樂意了!」說罷也不理會她們主僕,逕自走到李敞跟前,正色道:「二少爺,我們老太太訴日不常出門走動,只是閒了才會過來陪老妯娌說說話,饒是這樣,還幾乎每次都遇上二少奶奶教訓屋裡人。本來嘛,這是您院裡的內務,我們老太太也沒心思去管,只是看不慣做晚輩的在長輩面前工然無禮。兩家本是至親,大老太太的話您已經聽過了,我們老太太這裡還有幾句話,還請二少爺也聽一聽。」

  李敞聽說是長輩訓話,雖然猜到是老生常談,也不情不願地直起身,收起了幾分散漫,見身上狼狽,隨手拂幾下,垂手肅立。

  春瑛便道:「但凡正經人家,都講究個長幼有序,禮不可廢。大太太是二少爺的嫡母,禮數段不能缺的。二少奶奶是新進門的媳婦,不清楚規矩也是有的,還請二少爺多多提醒。」

  她正要繼續往下說,卻冷不防聽到梁氏插了一句:「他自己個兒就不敬嫡母,整日在背後說太太閒話,我若太守禮,他還要罵我胳膊往外拐呢!」

  李敞飛快地甩過去一記眼刀:「你給我閉嘴!我自領叔祖母的訓誡,與你何干?!」梁氏冷笑一聲,扭過頭去。

  春瑛也不以為意,繼續道:「大老太太身上不好,還念著二少爺,二少爺實在不該叫她老人家生氣。平日哪怕是妻間有了口角,也該平心靜氣地解決才是。這樣大打出手,還差點鬧出了人命,老太太如何安心?您已是有了功名的進士老爺了,修身齊家也事一個好官員應該做好的功課。讓上官知道您把家裡人管好了。也會放心將正經差事交到您手上不是?」

  後面這幾句是她加的,但看著李敞嘟囔的模樣,顯然沒有超出他的容忍底線,她見好就好,又轉向梁氏:「二少奶奶,不管您在娘家時如何,現在也是李家的媳婦了,太縱著自己的脾氣,對您也沒什麼好處。奴婢大膽說句,您現在覺得自己有理去鬧,可是……若真的鬧得人盡皆知,難道別人就會認為你是賢慧的好媳婦了?要是因此影響了您娘家的名聲,那可怎麼辦?」

  梁氏臉色一變,狠狠瞪了她一眼:「那也用不著你管!」

  春瑛笑笑,便不再提了。這女人雖然有些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只覺得二少爺三妻四妾地讓她受不了,可如果她真的進了宮……難道她就受得了了?說不定要時候連抱怨一句的權利都沒有呢!

  她退後幾步看向瑪瑙,瑪瑙無奈地歎了口氣,道:「好了,二少爺,二少奶奶,你們都……」話還未說完,外頭院子已經響起了喧嘩,幾個小丫頭跑進來道:「老太太和二老太太來了!」春瑛與瑪瑙連忙迎上去。

  東西府的兩位老封軍果然都到了,其中侯府的老太太臉色蒼白,才進門坐下,眾人見過禮,她便氣喘吁吁地問李敞:「到底是怎麼回事?!我怎麼聽說你屋裡人上吊了?!」

  李敞忙上前道:「只是孫兒屋裡一個丫頭貪玩,吊著嚇人的,誰知道就弄成了真?如今已經放下來了。」春瑛站在二老太太身後,飛快地看了他一眼,又去看瑪瑙,後者輕搖了搖頭。

  老太太盯著孫子,無力地閉上眼睛:「是麼?人呢?」「在她屋裡呢,已經請了大夫去瞧了。」李敞答得順溜,誰知道這時候外頭有婆子來回話:「大夫已經到了,請老太太示下,是不是放人進二門來?」

  老太太揮揮手:「放吧……叫丫頭門避開。」那婆子領命而去,前者望向孫子,李敞臉上火辣辣的。瑪瑙挨在老太太身邊,簡單地事情介紹了一遍。她聽得鬆了口氣,望向春瑛的目光帶了幾分慶幸,卻沒誇春瑛,只是轉頭去向二老太太道謝:「弟妹有個好丫頭呀,若不是她,只怕今天我們家真要出人命了!」二老太太微笑道:「她哪有這樣大的能耐?是嫂子福氣大,連閻羅王都不敢輕易勾了家裡人的魂去。」春瑛低頭一臉乖巧狀,輕聲道:「其實也是多虧了瑪瑙姊姊鎮定,芣責奴婢一定會驚慌失措的。」

  老太太「嗯」了一聲,看了看瑪瑙,點點頭,卻沒說什麼。瑪瑙沖春瑛微微一笑。

  老太太盯著孫兒孫媳,苦口婆心地教訓著,說到激動處,便咳個不停,唬得丫頭們忙成一團,二老太太也十分關切。李敞與梁氏兩人自知理虧,便老老實實地站在那裡聽兩位長輩的訓話,至於有沒有記在心裡,就只有他們才知道了。

  過了一會兒,外頭有人來報說,大夫已經看過診了,並無大礙,只是說話要受些影響,好生養個十天半月,也就好了。老太太這才鬆了口氣,命人給了賞錢,派人將大夫送出去了,又叫曼如來見。

  兩個婆子挾著崔曼如,從廂房過來了。崔曼如脖間有一條深紅色的勒痕,看得人觸目驚心。她一進來就跪下,眼淚叭叭地掉,沙啞著聲音哭道:「老太太,求您發發慈悲吧!奴婢雖是丫頭出身,也是好人家女兒,若二少奶奶要將奴婢賣到窯子裡,奴婢是寧可死了都不去的!」

  老太太臉色都黑了:「是誰說這種話的?!誰要賣你?!」

  李敞自然不會招供說是自己,見曼如識相,也樂得將責任推到妻子身上:「方纔孫兒與孫兒媳婦吵架,她也是一時生氣……」梁氏在旁重重冷笑一聲,他訕訕地瞥了她一眼。

  老太太還有什麼不明白的?揉著額角,再看一眼曼如,便移開了視線,道:「主子們吵架,一時脾氣上來了,自然不會有好話。你就憑這樣,哭鬧著尋死覓活的,知道的人明白你是受了委屈,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拿自個兒的命要狹主子呢!往後給我安份些,自然虧不了你!若你實在受不了,就回家休養些日子吧。」

  曼如大驚失色,忙匍伏下身:「奴婢不敢!奴婢……」老太太也沒心思聽她說話了,回頭慚愧地對二老太太道:「難得你來一回,卻叫你看了笑話,難為你不在意,還幫我教訓晚輩。」

  二老太太笑笑:「嫂子不嫌我多事就好,我也是見嫂子身上似乎不大爽快,才厚著臉皮管上一管的,其實也沒想到事情會鬧到如今這個地步。」她略伸了伸手,讓春瑛扶住她的手臂,站起身來:「時候也不早了,敦哥兒想必快回來了,我也該回去了。敞兒侍候你祖母回院子去,往後不許再胡鬧!家和萬事興,整天吵吵嚷嚷的,連書都沒法讀,還談什麼日後?」

  二老太太抬腳往外走,春瑛連忙扶穩了,路過曼如邊上時,掃了她一眼,眼中微微露出一絲嘲諷,又有些可憐她。她大概以為,把事情鬧大了,到了老太太或太太跟前,會讓梁氏吃個大虧吧?也許到了太太手裡,事情還會這樣發展,但老太太腦子還沒糊塗。

  到了外頭的院子,春瑛又一次在走廊的角落裡看見了那張臉。

  晨兒,幾乎已是她記憶中的人了,想不到她在這個院裡待了這麼久,曼如的悲摧境地,不知是否有她的一份貢獻?

  晨兒遠遠衝她瞇眼笑了笑,扭腰進房去了。春瑛收回視線,扶住二老太太出了映月堂的院門。

  當年曼如害了晨兒,今天晨兒反害了曼如,這不知道算不算是報應?...<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40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一章 無題

  回到東府松頤院,眾人坐下,都鬆了口氣。

  春瑛和秋雁招呼著百靈她們,張羅二老太太與二太太的茶水。

  二老太太歪在榻上,對春瑛道:「今兒亂成一團,我也鬧不清楚敞哥兒屋裡究竟出了什麼事,那丫頭怎的就上吊了?那個上吊的丫頭,我記得幾次去西府,都看到他被敞哥兒媳婦斥罵,好像還隱約聽見……她是你大太太賜給敞哥兒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你跟我好聲說清楚些。」

  春瑛忙將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自然沒隱瞞那根汗巾子的事。卓氏聞言,不由得皺眉:「照你這麼說,那丫頭其實並不是真的要上吊,不過是做做樣子,好在嬸娘面前訴苦的?!可我看她脖子上的傷痕,倒不像是假的呀?」

  春瑛忙道:「是真是假,奴婢也說不清楚。只是那條汗巾子的材質,咱們府上的丫頭也常用的,就是輕薄的紗羅,剪一個口子,用力一撕,只要一吊上去,掙扎兩下那汗巾子就斷了,人自然也死不了。只是她將汗巾捲成條,就結實了許多,斷還是會斷的,就怕在它斷開之前,人就先斷了氣。」

  卓氏歎息著搖了搖頭:「興許是怕被人看出破綻。可見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若不是你趕巧過去了,馬上將她救下來,她這條小命可就真的不保了。」

  二老太太淡淡地道:「這樣的丫頭,留著也是禍害,只是怕壞了西府的名聲罷了。從前你大嫂子在時,何曾有過這樣的荒唐事?自打她去了,又續娶了如今這位,他家的規矩就一天比一天了。咱們家長年在外,徐大一年幾次遣人送信送東西,說起他家的閒話,哪年不出幾條人命?可見娶媳婦也是極講究的事,若只聽了別人的傳言,或是看人家世容貌,也不細查其品行,就隨便娶進了門,必生隱患的!」

  卓氏忙道:「咱們家多虧有母親坐鎮,才沒出過這種亂七八糟的事,這都是托了母親的福。」

  二老太太笑了:「你要奉承我,也用不著這麼說,我知道你平日管家有功勞。你跟你嫂子有不一樣的,我雖老了,心裡也有數。」

  卓氏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春瑛打量著她們婆媳倆心情好轉了,便小聲問:「老太太,眼看著快到午時了,您看……是請太太留下來一塊兒吃,還是……」

  卓氏忙道:「如今在叫人去做倒費事了,少不得媳婦厚著臉皮,在這裡求母親賜一碗飯吧。」二老太太樂呵呵地說:「這話聽著可憐,既如此,就叫人多舀一碗白飯吧,那些肉啊菜啊什麼的,就免了!」眾人都笑成一團。

  春瑛忍著笑去吩咐了飯菜回來,屋裡已經平靜下來了,二太太在分析李攸與范熙如的緋聞:「嫂子原來是看上了范家女兒,照理說,這是樁好姻緣。只是范家既然已經舉上了王府,萬一因為這些謠言,婚事吹了,只怕將來兩家就結怨了。為著大嫂子死得早,范家多年來除了每年給大侄女送東西來,就沒怎麼跟侯爺來往因著這回熙如上京選秀,兩家關係才恢復了親密。嫂子怎麼就犯糊塗了呢?用這種法子娶進門的媳婦,心裡哪會心甘情願?」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本來范家是個好人家,熙如那丫頭,平日看著雖然天真活潑些,禮數卻從未出錯,只要管家的本事有從前你大嫂子的一半,西府就不必愁了。」

  卓氏想了想,道:「前些日子范家搬出西府,入住新居,還請了親戚朋友去吃酒,媳婦也去了。看他家的宅子,門面雖小巧,但裡頭至少是三路四進的大小,都收拾得乾淨整齊,花樹都栽上了,人手也齊備,丫頭婆子進退舉止都有規矩。來的人有男客也有堂客,裡外席面都有二十多個人聽候使喚,人那樣多,卻是一絲不亂的。我聽說范三爺的家眷剛剛從山東起程,還要過些時日才能到京裡呢,犯三爺也不像是會管內務的人,想來是熙如操持的?在西府住著時,倒看不出她有這樣的本事,若日後真的嫁了過來,西府的家務,想來她也是能應付的。」

  二老太太淡笑著搖搖頭:「你且看吧,若她順利地嫁進了溫郡王府,倒是件幸事,若婚事不成,她要嫁給攸哥兒,那才是真麻煩呢!她越是有本事,西府就越容易亂,還不如娶個安安份份、普普通通的女孩兒,只要不是笨蛋,誰還學不會管家呀?」

  卓氏有些後悔,才誇范熙如能幹,倒像是在暗示海淑不如她似的,想來婆婆定是不高興了,忙扯起了別的話題:「方纔在西府時,看著敞哥,似乎並不是真心悔過。我看他對嫂子是真沒什麼孝順的心思,難怪他媳婦也不學好。」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他家也是捨不得孩子,不然,像敬哥兒那樣分家出去,三五天來請一次安,倒沒這些鬧心事了!只可惜敞哥兒娶了這麼一位媳婦,我看哪,侯爺八成是怕他分家出去後,會被媳婦拉到丈人家去,才遲遲不肯下決心。所以說,當初他就不該結這門親事,可惜敞哥兒鬧得太大了,連聖上都下了旨,再改不了了。只望日後她媳婦娘家出事時,別連累的咱們李家人就好。」

  卓氏忙道:「那倒不至於,一來這婚事是聖上親賜,二來咱們兩府都是忠心耿耿的,聖上斷不會犯這個糊塗。」

  二老太太搖頭:「不管什麼法子,若能叫他疏遠了丈人家就好了,只是我看他糊塗得很,只怕心頭#著呢,未必肯聽他老子的話。」

  卓氏聞言不由得想起了梁太師要給李敞安排工部官職的事,忙告訴了婆婆,二老太太大吃一驚:「你怎的不早說?!趕緊讓人請了侯爺來!」頓了頓,又叫住了眾人:「罷了,這種事連你都知道,侯爺怎會不知?!」又唉聲歎氣,說李敞糊塗。

  春瑛擺好了飯菜,又命人去請四小姐,回來看到這個情形,便小心翼翼地問:「老太太,午飯已經備好了……」二老太太卻沒心情吃飯了。

  春瑛方才也聽到幾句,低頭想了想,笑道:「老太太何必煩惱?二少爺和二少奶奶都吵到這個份兒上了,哪裡還會跟妻子娘家親近?奴婢倒覺得,他其實是想當官罷了,這也容易。工部的官不好做,那就找個好做的官職,既堵住了別人害二少爺的路子,又能叫二少爺知道親人的好。況且,有了官職,他就算是成家立業了,那以後……想必能比如如今穩重些?」其實她更想說分家也更有理由,但想到這話好像不該她說,便改了說法。

  二老太太笑了,拍了拍她手背,挪著起身:「好了,這都是別家的家務事,咱們還是少管吧。吃飯了,雅君呢?」卓氏也心情很好地沖春瑛笑了笑,然後回答:「已經讓人去叫了,想來馬上就到的。」話音剛落,便有丫頭在門外報說:「四小姐來了。」順便打簾子。東府一家三代女性便和樂融融地開始了用餐。

  春瑛站著服侍完她們用過午飯,再侍候二老太太午睡,見她睡著了,便叫過一個小丫頭接手打扇子的工作,回到自己的房間,只覺得身上累得慌,立刻就撲上了床。

  這侯府的事真是複雜,本來有太太安氏、二少爺李敞和崔曼如這幾隻地雷在,就夠麻煩的了,還跟梁太師做了姻親,那可是必死無疑的主兒!只要現在的皇帝把龍椅坐穩了,梁家就逃不過一個死字,皇帝要是仁慈些,興許不會殺太多人,但沾親帶故的人家總是會受影響的。

  現在二少爺夫妻感情還算好,將來出事,只要休妻就能斷絕關係,萬一有了孩子,那才是造孽呢!

  春瑛躺在床上,開始盤算,為免將來侯府受姻親連累,繼而連累到東府,自己還是進快想辦法離開吧,當然,自家父母那邊也要加緊動作了。主家入罪,奴僕都是要發賣的,就算有姐夫在,也保不住有意外……

  於是,她一邊小心服侍二老太太,一邊托人送信給父親。近來二嬸產期臨近,二叔已經沒心思管別的了,連大少爺府裡的事務都交給了屬下,她也不好去打攪,只好請父親想辦法在近期回京一趟。她感覺到,現在自己在二老太太和二太太面前越來越受看重了,也許那個贖身的計畫可以提前進行,不過這件事必須好好籌劃,盡可能一次成功,但提出申請的方式必須謹慎又謹慎,免得招來兩位大BOSS的反感,那以後想要再試就麻煩了。

  就在春瑛心急地等待著父親回音的同時,侯府有了新傳言。侯爺似乎是發現了自己平時對次子的忽視,心生愧意,加上小兒子的勸說,他決定發動關係網,給次子謀一個官職,最後在大女婿靖王的幫助下,給次子裡敞求倒了一個禮部儀制主事的位子。

  這是個六品的小官職,負責教離駙馬的。

  如今皇帝的公主還沒滿週歲,先帝的公主只有兩位,都出嫁多年了,駙馬自然是不用再教,因此這個儀制司主是不過是個閒差,每天只需要上禮部點個卯就行了,李敞倒是喜出望外,他只是想要個正京官職,說出去好聽罷了,倒不是真心要做什麼官,雖然這個位置沒什麼實權,也沒油水,但難得卻是個六品,比起童年的狀元公,還要高上半級呢!他立刻就四處發信通告,還盤算著要去拜訪幾位在翰林院供職的同年。至於妻子娘家捎過來的信。他一想到妻子梁氏的罪狀,便氣不打一處來,也不看信,隨手往書桌上一扔,便尋通房丫頭們和樂去了。

  沒過幾日,又有消息傳來,說溫郡王府的王妃認了范熙如為乾女兒,還把自己年輕時戴過的一對金鑲玉簪子送了她,於是關於溫郡王府要娶范家女為媳的謠言便漸漸平息下來,倒是有人記得,范家女兒跟侯府的三少爺似乎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事,想來她是要嫁侯府的了?這下即使沒有安氏的推波助瀾,京中人家也議論起這件事了,卓氏幾次要闢謠,成效都一般,只好回家向婆婆和嬸娘請罪。

  二老太太只是歎氣,沒說什麼,侯府的老太太則教訓了府中嚼舌的男女僕役一番,還親自罵了花姨娘一頓,下令她禁足,也不許二少爺和二小姐見她,甚至不顧她的哭求,禁止她出席二少爺李敞新官上任的慶功宴。另一方面,安氏又「病」了,大少奶奶荊氏因為身體痊癒已久,再度被太婆婆召回侯府主理家務。同時,老太太還跟兒子私下商議了半日。第二天,侯爺便正式向范家提親,求娶范熙如為嫡子正妻。

  外頭傳言沸沸揚揚的,春瑛都沒什麼心思去管。她收到了來自二叔家的口信,二嬸生產了,同時,她父母也回到了京城。她立刻就去求二老太太,得了一天的假日,回家探親。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二章 路家大計

  路二嬸生了大胖小子,出生後三天,身上的緋紅已經褪盡,顯得白白胖胖、玉雪可愛。春瑛小心翼翼地抱著小堂弟,輕輕香了一口他滑嫩的小臉,惹得他張大嘴打了個呼嚕,從小鼻孔裡噴了個泡泡出來,便扁扁小嘴扭開了頭。

  春瑛笑呵呵地回過頭對路二叔道:「二叔,小四真可愛。」路二叔兩隻眼睛的視線就沒離開過兒子,聞言大為驕傲:「那當然,也不瞧瞧是誰的兒子!」

  路媽媽掀了簾子從裡間出來,忍不住笑話他:「我倒覺得孩子像娘,只有兩條眉毛向二叔你!阿彌陀佛,菩薩保佑,幸好是像娘多些,長大了也能出落個俊秀模樣,不然都像你似的,豈不是又要老大年紀才討得到媳婦?」

  春瑛和路大都笑了,連在裡間陪坐月子的女兒的親家母也大笑出聲,道:「年紀大些有什麼要緊?年紀大些,才懂得疼媳婦呢!只要兩口子和和氣氣的,就是有福氣了!」

  眾人又笑了一場,路有貴才問弟弟:「如今我們只知道孩子乳名是小四,大名是什麼,你可想好了?依我說,不如等過了週歲,再起一個也不遲。」

  路二叔道:「前兒孩子才出生,我跟他外公就商量過了。我覺得大福大壽都好,他外公則喜歡「榮」字,說是路榮路榮,就是福祿壽的祿,又有榮光,必有大福氣的。我想起霍家的表少爺,不就叫榮哥兒麼?平日偶爾也來拜見大少爺的,重了他,叫人知道倒不好,便請大少爺賜一個,大少爺說,那就索性福壽榮祿俱全罷,起了個名字叫四全,又依了孩子的乳名。我聽著還行。」

  「路四全?」路有貴想了想,「這倒罷了,還算吉利,只是聽著老成些。」他有一句話沒說出口,就是這名字太過像僕人的名字了,如果小侄兒將來是在大少爺府裡當差,那當然是好名兒,但若是像小虎那樣,脫籍成了良民,將來讀書識字的,為免聽著有些土氣。弟弟剛得了兒子正高興,他也不好潑人冷水,便沒說什麼。

  春瑛卻不大樂意:「路四全?好像不大好聽,路榮倒是不錯,若是擔心重了親戚家的少爺,再想別的也好,為何一定要福祿壽喜這些字眼?」

  路媽媽笑道:「你女孩兒家哪裡知道這些緣故?新生兒起名,字眼吉利的最好,不然就起賤些的名字,圖的是孩子好養活,你和你姐姐剛出生的時候,不過是大ㄚ二ㄚ地叫,你姐姐進府出差時,才得老太太改了個名字叫秋玉,你叫春瑛,是順著你姐的名字,請接手擺朋代寫家書的老秀才幫忙起的。小虎的名字是從他屬相來,將來要講學時,自然會請先生再起一個文雅些的。」

  春瑛聽得滿頭大汗,心想自己要是真叫路二ㄚ那可就土得沒邊了,忙扯開了話題笑道:「那就順著小虎的名字,給小弟弟起名兒吧?反正將來還要再起,現在暫時起個土氣些,路小福?路小……不然叫路榮壽什麼的,也比四全強呀?」暗暗擦了把汗,心想千萬不要叫小壽就好……

  路有貴朝女兒揮揮手:「搗什麼亂?!大少爺都賜了名了,還想什麼?家裡人叫小四就好,將來的事,將來再說!」

  春瑛撇撇嘴,低頭一看,小堂弟不知幾時已經睡著了,忙交給母親,路媽媽輕手輕腳地接過,便抱回裡間給弟媳照顧去了。

  路二叔伸長了脖子,目光一直追了出去。

  春瑛重新坐回炕邊,笑著問他:「二叔,姐姐他們可來過來?」

  「昨兒來過了,兩口子帶著康哥兒和小虎一起來的。」裡間放下了簾子,路二悻悻收回目光,答道,「可惜他們今兒沒到,陸家這幾天要收房租了吧?你姐姐能來一回就不容易了。若早知道你會過來,我就一大早派人去接他們了。」

  路有貴擺擺手:「算了,她們姐妹都在京城,想要見面,有什麼難的?不過是秋姐家裡事多,春兒又要在東府內當差,時間不湊巧罷了。陸女婿如今家裡的營生也不輕鬆,等傍晚時我們夫妻還要去他們家裡過夜,順道幫幫他們小兩口的忙呢。」

  路二叔十分吃驚:「我只知道他家裡租房子給人住,又開了車馬店,倒不知道他有這麼忙。」

  路有貴笑了笑:「先前我跟你嫂子有些積蓄,因不敢露財,便陸陸續續買了幾個院子,賃給別人注,平時讓女婿替咱們管著,一年下來,也有五十兩銀子呢。陸女婿自己也有幾個院子要照管,一忙起來,便顧不上家裡了。你嫂子心疼閨女要帶幾個孩子,還打算搬過去照應呢,我怕上頭知道了要罰,才攔住了她。」春瑛一聽,就知道自家老爹又買院子了,不過外城房價不算很高,應該花不了多少錢。

  路二叔先前早有耳聞,但從那五十兩銀子的收入推測,就知道兄長買進來的院子空怕不是一兩間,不由得大吃一驚:「哥哥哪裡來的這許多銀子?!當心叫上頭知道!」

  「不怕的,都在女兒女婿名下呢,即便上頭查出來,也是無妨的。」路有貴微微一笑,「我這銀子都乾淨的,可不是從府裡貪來的,你怕什麼?」

  路二叔稍稍鬆了口氣:「這倒罷了,只是有銀子為何總買宅子出租?要是我,寧可到鄉下買地,有了地,才算是有了底氣。」

  春瑛道:「田地固然好,只是我們身上有差事,沒法當出門去照管,況且天時不定,若是遇上不好的年景,田地失收,那銀子就打了水漂了,倒不如賃房子給人住,平時就算冷清些,遇上科考之年,或是有官員上京、客商來做買賣什麼的,一年的進項,除去平日所費,倒也有不少盈餘。」

  路二叔不由得失笑:「你這孩子,年紀越大,算盤就打得越好了!不過這都是外頭百姓人家才做的,我們這樣的家生子……即便有些家財,也不是自己的,何必費那心思?」

  路有貴道:「不是她算盤打得好,是你從來沒這麼想過。」頓了頓,壓低了聲音,「你素來是個精明的,早年跟著大少爺東奔西走時,還想著將來如何如何,為什麼如今倒縮手縮腳了?」春瑛也跟著附和:「是呀是呀,記得當年二叔你講過,大少爺答應你,分了家就放你為民的,怎麼沒聽你說起後文?」

  路二叔苦笑著抹一把臉:「並不是大少爺不可遵守約定,是我……我一直沒膽子再提。真奇怪,從前做小伏低時,就想著將來一定要出府,要出人頭地!可如今成了大少爺府裡的總管,主人家又寵信非常,有妻有子,吃穿不愁,家裡有人服侍,天天都能使喚一大群人手……我脫籍的念頭就淡了。我從前不想做奴僕,是因為日子過得不好,如今這樣,脫籍與否,倒沒那麼要緊了。」

  春瑛忙道:「二叔,這怎麼一樣呢?咱們生來就頂著奴僕,主人家好就算了,若主人家不好呢?天天挨打挨罵的,難道你就甘心?!況且這是關係到子孫後代的事,你三十幾歲才有了兒子,難道還想讓兒子去侍候別人?像小虎這樣,可以自由自在地讀書,將來若讀得好了,也可以去考試做官,不想做官,去做生意什麼的,也方便的多。你可別在這種事上犯糊塗!」

  路有貴點點頭:「春兒這話說得在理,若是不改賤籍,將來家財再豐厚,子女也未必有好前程。我們莊上,原本的曹管事,家裡也有銀子,附近鎮上一般的人家都沒他有錢,可那又如何?因他是被趕出府去的,並沒有脫去賤籍,本來有好人家看中他大兒子,想要將女兒嫁過去,聽說他家不是良民,便再沒提起了。我原本也像你這般,想著日子安穩富貴,便足夠了,無需非要爭一個良民的名頭,可自打小虎被放出來,我就改了想法。良民到底還是比奴籍強得多的。」

  春瑛一路聽一路點頭,心裡別提有多歡喜了。老爹終於徹底改變想法了,她這幾年多不容易啊!

  路二叔低頭想了想,再測耳聽聽裡間傳來的兒子的依呀聲,心便軟了,道:「也罷,我去探探大少爺的口風,想來憑我們主僕間的情份,給小四求一個恩典還是不成問題的。」

  春瑛忙道:「最好是連你的恩典也求了。二嬸是從繡坊來的,原本就不是奴籍,要是二叔你也成了平民,小四將來就跟尋常人家的孩子沒兩樣了!若真捨不得大少爺,留下來繼續管家也行,侯府從前不也有被放出去的家生子繼續給主人家辦差事的麼?」

  路有貴見弟弟在認真考慮,便示意女兒跟自己出去,讓弟弟自己想清楚。

  春瑛出了門,左右見沒什麼人,便拉著父親的袖子到廚房,小聲道:「爹,我想跟你說,若是可以的話,盡早準備贖身的事吧。」

  路有貴起了警惕:「這是什麼緣故?難道你在東府出什麼事了?」

  春瑛連忙搖頭:「我很好,老太太和太太還越來越器重我了。正因為這樣,我覺得形勢大好,找個機會求恩典,說不定老太太和太太看在我的份上便答應了。如今管家的是四小姐,又待我一向很客氣的,只要有好理由,就算到了太太面前,也是不怕的。」

  路有貴大奇:「那你為何如此心急?」

  春瑛想了想,才到:「我總覺得……東西兩府裡的事太複雜了,我怕會被捲進去,將來脫不了身。」想到侯府的政治危機,她決定還是不告訴父親了,這種事跟他說了,他也沒辦法,反而會添了擔憂。

  路有貴想了想,搖頭道:「不成的,我如今有差事,又正值壯年,有什麼理由贖身出去?別看老太太、太太寵你,若她們知道你一心想將全家人弄出去,未必會喜歡呢,求一次不成,將來想要再求就難了!」

  春瑛道:「我怎會不明白這個理兒?只是機會這種東西,錯過了就未必會再有了,若是因為準備不足沒趕上,豈不是太糟糕了?我知道現在沒法馬上求到恩典,但事先做些準備總是可以的。」她壓低了聲音:「莊上那個秘密的買賣……爹你仍舊有參與嗎?我記得太太已經知道這件事了。」

  路有貴也跟著壓低了聲音:「雖然我也一路當著照看,但他們做買賣時,我從不插手。如今他們掙的銀子也少了許多,聽說有別的莊子也在做這行呢。因曹管事丟了差使,卻仍佔了一份,曾家人抱怨過幾回。我們都私底下猜想,太太那邊之所以能聽到風聲,很可能就是曾家人告的密,幸好趙家的把話圓回來了。如今我們也不敢有大動作,生怕太太會過來猜看。」

  春瑛低下頭考慮了好一會兒,才道:「既然如此,爹不管參與到什麼程度,都不要在參加下去了。索性想個理由告病吧,不用說是重病,只說是腿風啊、頭疼啊頭暈什麼的,多多在人面前做出「犯病」的模樣。先裝上兩三個月,再跟姊夫打個招呼,找好時機,趁老太太和太太高興,就去求恩典,提一提病情,再說是奉請岳父岳母回家榮養。有我幫著說話,應該不成問題,如果能弄到大夫的診書或藥方子什麼的,就最好不過了。」

  路有貴覺得有理,有些欣喜地點點頭,又問:「那你呢?」

  春瑛笑了:「爹真糊塗,我不是更好辦麼?只要你們都出去了,我過些時日再找機會,藉口說未婚夫有信來,要開始準備婚禮了,那樣要求出府,就是再順理成章不過了。」

  「可是……胡小哥才去了不到一年!」

  「準備婚禮罷了,準備個一年半載也是正常的,東府的人又不知道他要去幾年。況且咱們只要能出府就好。」春瑛見父親面露不同意的神情,便小聲補充,「知道啦,我會盡量謹慎些的。其實我出府是早晚的事,我早就跟老太太和太太提過,我是訂了親的,將來要嫁出去的,因此最麻煩的是你和娘。」

  路有貴笑了,摸摸她的頭:「好孩子,我和你娘的事,我們自會辦好的,你在府裡好生當差吧,別總想著我們。總說老太太、太太寵你,可有時候丫頭太得寵了,也不容易脫身,那些秘密的事,不要去聽,不要議論,更不要去做,只要你平平安安熬到胡小哥回來,爹就放心了。」

  為什麼一定要等到熬到胡飛回來?春瑛不以為然地想著。如果能早點出去,胡飛回來知道了,想必也會為她高興吧?不過父親的警告,她還是牢記在心了,回想近日所做的事,倒出了一把冷汗,決定以後要再低調些。

  抬頭看看父親,春瑛微笑道:「爹,家裡不是還有銀子?要不要先買些田地?最好是在外地買,去沒人認識我們的地方!那咱們家將來也是財主了」!

  路有貴笑笑,抬頭磕了她腦門一下:「爹自有主意!」說罷轉身回屋裡去了,春瑛訕訕地跟了上去。

  在二叔家玩去大半天,又回後街去見了十兒一面,春瑛回到東府時,已經快要天黑了。她正聽手下的丫頭們報告一天的工作情況,忽然聽到前院方向傳來一陣喧嘩,忙走到門邊看是怎麼回事。

  只見徐總管有些狼狽地急奔進來,跪在正屋階下,喊道:「老太太,宮裡來人了……有聖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43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天使到

  有聖旨到,東府所有人都感到十分意外。事先根本沒聽說過風聲,怎的就忽然有聖旨來了?況且現在已經是晚上了,有什麼事不能白天說?通常連夜頒旨的,倒有一多半是壞消息。二老太太與二太太都勉強掩飾住面上的驚慌,匆匆叫人去擺香案、接天使,再迅速換好禮服前去迎接。

  因為是晚上頒旨,二老太太與二太太擔心是壞事,也顧不得按品大妝了,只叫丫頭們侍候著換上體面的大衣裳,便帶上孫女兒匆匆往前院大廳裡來。

  春瑛剛忙完二老太太的穿衣打扮工程,便隨手整了整頭髮和簪花,和秋雁兩個一人一邊扶著二老太太走。到了大廳,門外站了一溜兒的兵士,腰上還挎著刀,看得她心裡一顫,心想自己不會那麼倒霉吧?才跟家裡人說了要開始實施贖身計劃,晚上主家就出事了?!她小心肝撲騰幾下,忙做了個深呼吸安慰自己:別自己嚇自己了,聖旨嘛,傳旨的太監有幾個帶武器的士兵做跟班,也是很正常的。東府又不是侯府,全家人都戰戰兢兢,老老實實的,也沒跟朝中黨爭拉上什麼關係,皇帝有什麼理由要對付他們?

  廳中,宮中來使已經坐了一會兒了,正不緊不慢地喝著茶。他是個看上去三十來歲的男人(太監?),面色白皙,沒有鬍子,穿著一身青袍,看長相,五官都還端正,嘴角含笑,倒有些和氣的模樣。他對面坐的是個官員,看衣裳是七品的,瘦瘦小小,頭髮都花白了,只是坐著悶不吭聲。旁邊坐著心神不定的四少爺李敦,李施身後彎腰站著侍候的是徐總管,兩人客氣地回答著那宮使的問話,眼睛卻頻頻往門外瞧,一見二老太太與二太太來了,都暗暗鬆了口氣,忙起身來迎。

  二太太面帶微笑地向那位使者請安問好,那使者也不囉嗦,笑瞇瞇地道:「多謝夫人關心了,只是今兒咱家是奉命來頒旨的,不如先把正事辦了,再說別的不遲?」

  二老太太一聽,便知道這人是個嘴緊的,恐怕不好應付,忙命媳帶了家中眾人下跪接旨,自己則站在最前面拜下去。春瑛扶著她下拜,然後迅速退到了後面。有聖旨來,全府上下都要跪迎,她身為大丫頭也不例外,按照徐大娘的示意,她和秋雁排在主人後面,是奴僕行列的第三排,前面跪的都是府中的管家,因為一會兒還要去扶二老太太,她們被分配到了邊上方便走動的位置。

  那聖旨駢四儷六、引經據典的,洋洋灑灑一大篇,春瑛在底下聽得頭暈,只大致猜到了意思,說是有人告發東府的男主人李彥,說他在江南為官時,有龕腐的行為,為了明正典刑,暫時停職,命大理寺派人到李家清查賬冊庫房,看他是不是真的貪了。

  春瑛心中大驚,她記憶中,在江南那種地方為官的人,就沒幾個是乾淨的,能好好辦事就不錯了,更何況,這種事要如何證明?若是清貧書香人家,一見家中沒什麼錢財,自然就能證明他清白了,可是東府雖沒有爵位,卻也是侯府子弟,家裡本就有不少產業和錢財,要證明這些東西不是二老爺貪的,那可不是一兩個月就能解決的,更何況這大理寺派的人想必就是那個同來的官了吧?只有一個人人,年紀又不小了,他要查到什麼時候呀?!

  她又想到二老爺現在邊關任職,還跟清國正在進行戰後談判,如果忽然停了職,會不會影響到北方的戰局?她不由得暗罵皇帝,這種時候犯什麼糊塗?!別說二老爺未必真的犯了法,就算犯了,現在也該先穩住,等北方談判結柬,局勢穩下來了,再把人召回京,想怎麼查都行!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出妖蛾子,到底是抽的什麼風?!難道說…

  可是東府沒聽說得罪過什麼人呀?長年在外的人家,才回到京城幾個月,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又多是女眷,能跟別的人家起什麼衝突?若論最有可能報復的,倒是恪王府。恪王府接連兩次向四小姐雅君發出邀請卻被東府拒絕了好幾回,難道是因此懷恆在心?春瑛不由得眉頭大皺,心想如果皇帝再因為恪王說幾句陰陽怪氣的話,為了撇清自己,顯示自己是個明君,就委屈大臣,那他遲早會人心盡失的!

  春瑛在那裡胡思亂想,另一邊,聖旨已經宣讀完了,那使者笑瞇瞇地對著滿頭大汗的二老太太道:「老夫人,李大人不在,您就是一家之主,您請接旨吧?」

  二老太太只覺得眼前發黑,勉強磕了個頭:「老身代子接旨,謝萬歲。」然後接過了那卷黃綢,在兒媳的攙扶下搖晃著站起身,便覺得手中的聖旨象鐵砣一樣重。

  卓氏盯著那聖旨,眼圈立刻就紅了。四小姐雅君年紀雖小,卻已知道好歹,死死咬著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哭出來。四少爺李敦則愣愣地望著聖旨,有些不自在,但又帶了些討好的神色,朝那使者行禮道:「公公,家父在外為官,向來是戰戰兢、規規矩矩的,從不敢有負聖恩,不知道這是哪裡來的謠言?實在叫我等……傷心難過……」

  那公公笑道:「咱家也說不明白,既然聖上下了旨,小公子只管安心等待結果便是。放心,聖上絕不會冤枉了好人,只要查出來李大人是清白的,自然就無事了。」

  李敦是鬆了口氣,但卓氏卻臉色白了白,顯然也想到其中問題所在了,忙望向婆婆,二老太太卻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她慌忙扶住。春瑛在後面隨僕從們一同起身,看著不好,也跑上來幫忙。

  那公公眼眉一挑:「老夫人可是身有不適?難道是咱家說錯了什麼話?」

  這話可不好接,一個不小心,就成了心虛的表現。卓氏賠羞笑,正在想理由,春瑛生怕東府真被安上貪腐的罪名,連累自己,眼珠子一轉,便小聲對二老太太說:「老太太可是腿麻了?待會兒奴婢給您揉揉吧7」卓氏眼睛一亮,忙道:「正是呢,您老人家近日正血氣不順,想來是方才跪得久了,忽然起身,才會覺得腿麻。」

  二老太太緩緩點頭,又向那公公賠罪:「讓您見笑了,老身年紀大,不中用了,才跪了這麼—小會兒,就已經吃不消了。」

  那公公笑道:「老夫人身體康健,是有大福氣的人,一點點小毛病,也沒什麼要緊。」眼睛卻往春瑛瞄來。

  春瑛察覺到異狀,不由得打了個冷戰,暗悔自己又出了風頭,卻留意到那位公公的視線在她腕間停留了好幾秒,似乎對她戴的那只鐲子很有興趣。那是胡飛臨行前送她的鐲子,交待了不讓她離身的,她除了洗臉洗澡睡覺時會暫時脫下來拿帕子包好塞在枕頭底下外,基本都會戴在手朧上。這只鐲子有什麼特別之處嗎?為什麼這個會盯著它看?

  沒等春瑛想明白,那公公已經收回了視線,因頒完了聖旨,便打算回宮覆命去了。隨他同來的那個官,則乾巴巴地提出要查賬冊和庫房,結果那公公走出兩步又回頭笑道:「大晚上的,難為張大人跑這一趟,只是大人瞧這是什麼人家,那賬冊庫房豈是一晚上就能查完的7熬壞身子倒不好了,不如叫人封了庫和賬房,明兒一早再來?」

  那官本來不高興要加夜班,聞言大喜,忙謝過他,便命士兵們去封賬房與庫房。

  二老太太稍稍緩過氣來,見家裡人臉上都帶了驚惶,只得撐住了,對那張大人道:「公公與張大人連夜頒旨,著實辛苦了,只是老身請大人明鑒,小兒為官,從來不敢有違國法,還望大人盡早查明真相,還小一個清白。」

  張大人仍舊乾巴巴地開口回答:「下官自當不辱君命,只要李大人是清白的,就沒人能冤枉得了他。」

  二老太太歎了口氣,叫過李敦:「公公要回宮覆命,你去送一送。」又向那公公賠罪:「老身年邁,還請公公別見怪。」

  「好說好說,老夫人不必客氣。」那公公似乎笑得更親切了些,甚至還拍了拍李敦的房膀,「小公子年紀輕輕,就一表人才,氣宇不凡,出口成章,端得好學問,好氣派。咱家瞧著,倒比李大人年輕時要穩重些,果真是『雛鳳清於老鳳聲』了!」

  他忽然冒出這麼一句恭維話,倒叫眾人都感到意外了,不過他沒再說什麼,便在李敦的陪同下邁出門去。卓氏命徐總管帶了那張大人去封賬房庫房,自己親自扶了婆婆,回到松頤院坐下,便再也忍不住委屈的淚水:「這是為了什麼緣故?!好好的,怎麼就……」

  二老太太也想不明白,只是淡淡地道:「沒事的,近來雅君學管家,已經把賬理了一遍,清清楚楚,並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咱們家庫房裡,也沒有違禁之物。你老爺在北方邊城為官,正是要緊的時候,皇上不會貿然辦他的。回頭那張大人興許還要查封內院的財物,我這裡有些銀子和衣料、首飾什麼的零碎東西,春瑛你快去揀出來收好,預備明後天的打點花費。封了庫房,咱們家能動用的東西就不多了。」

  春瑛忙應聲去了,也不敢把東西全都收起來,只專找那些款式普通又厚實值錢的首飾,用小匣子裝好了,又忽然想到,官員耒查封東西的話,自己的私人物品怎麼辦?要是一併被搜刮走了,那可就太虧了!就算將來查明東府清白,衙門交還財物,也未必會把自己一個小丫頭的東西算進去。她正要想辦法回房去收拾,秋雁卻走了過來:「春瑛,我把尋常送人的幾款衣料拿了十二匹出來,不知夠不夠用?」

  春瑛忙按捺下心思:「拿夠二十匹吧,這東西太大了,咱們另外找些小件又值錢的東西出來。」秋雁應了轉身出房門,春瑛在那裡糾結片刻,再掃一眼門外忙碌的丫頭婆子們,歎了口氣:這時候還是低調些好,反正自家不缺那點錢…

  待回到正屋覆命時,二老太太和二大太的臉色已經沒那麼驚惶了,她們都叮著送完客人回來的李敦,生怕地說的話只是自己聽錯了:「你說的是真的?那位真這麼說了?!」

  李敦忙點頭:「是真的!他說,這只是做給別人看的,只要堵住恪王府和梁太師一派的嘴,不然也不會讓大理寺派個小小的主簿來便完事。大理寺如今已經很少查案子了,只是翻翻案卷罷了。北邊的好消息已經到了,過兩天等封賞的旨意一下,這邊自然會報上去純屬誣告,父親不會有事。只是我們需得安份等著,別叫人拿住了把柄!」

  二老太太當機立斷:「春瑛,將方纔揀出來的東西都放回去.咱們用不著!」

  春瑛聽了好消息,心裡也高興,忙應了「是」,便轉身出門。

  原來只是虛驚一場,她就如道,皇帝又不是傻子,怎會犯這種錯誤?那個太監雖然有些古怪,但他願意好心提點,倒不是個壞人呢。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四章 讚賞

  虛驚一場,平靜下來後,二老太太開始察覺到一些不對勁的地方,忙叫過孫兒低聲問:「今兒頒旨的這位公公……看著有些眼生,他又不肯與我們攀談,先前你陪坐時,可曾請教過他姓甚名誰?」

  四少爺李敦答道:「他說他姓丘,平素是在御前聽用的,只是少辦外差,別的就沒提了。」頓了頓,有些遲疑,「只是聽那個張大人與他交談……似乎他在聖上身邊已經侍候很長時間了……」

  二太太卓氏忙道:「這就是了,我記得從別人那裡聽說過,今上喜用舊人,幾個寵信的內監,大都是從小就在身邊的,老成些的,都派了外差,如今還剩了幾個年輕的在宮裡聽用,當中就有一位丘公公,名叫丘安達,想來就是今日這位了。」

  二老太太沉吟:「這樣的人物,恐怕從耒只有別人奉承他們.除了聖上,誰也不放在眼裡的,今兒忽然對敦哥兒說那些誇獎的話,真真古怪得緊。況且先前他連跟咱們多說幾句話的心情都沒有,如何忽然好心提點起咱們來?」

  眾人都百思不得其解,最後還是卓氏笑迸:「罷了,咱們再怎麼想,也想不明白的,既然他好意提點了咱們,等將來老爺清白得證,咱們家厚厚地送上一份謝禮便是了。如今還是老爺的案子要緊,雖說不妨—事,但究竟是誰告的狀,總得打聽清楚,免得日後再遭暗算。」

  二老太太肅然道:「這話很是,咱們這些天要安份,不好做什麼,你派個靠得住的家人去西府說一聲,請侯爺代為打聽。」

  卓氏應了,旁邊一直沉默的雅君卻忽然道:「祖母、母親,雅君猜想……會不會是上回得罪了恪王府的緣故?不是說,恪王府十分有權勢麼?」

  眾人都是一怔,李敦旋即驚呼:「這話有理!我在老師那裡,聽其他學生閒談,人人都說那位恪王心胸狹隘,不能容人的,只要有人落了他的臉面,必遭報復!只是……我們家好歹有大姐姐在,伯父又是候爺,他怎敢這樣誣告?!」

  二老太太與卓氏的臉色都有些難看,四小姐雅君紅了眼圈,跪下道:「這都是雅君惹的禍,若不是為了我,父親也不會遇到這種事……」

  卓氏心疼女兒,想要叫她起來安慰,又不知道婆婆的心思,小心的問:「母親,您看……」

  二老太太歎道:「快起來吧,也不一定是他們搗的鬼,況且即便真是他們鬧的,又與你什麼相干?明明是恪王府算計我們家在先,為洩憤誣告在後,你父親是清白的,皇上自會還他公道。」

  丫環們忙上前扶雅君起身,春瑛轉回來報告:「老太太,東西都放回去了,我還交待了底下的丫頭媳婦們,自己的東西都收拾好,別亂放混放,免得有兵士進來時撞見。又另外知會了太太院裡的青鸞和四小姐屋裡的人。」

  二老太太點點頭:「你想得很周到,再裝幾個荷包,預備羞請士兵喫茶,免得他們翻壞了東西。這裡畢竟是內院,住的都是女卷。」

  春瑛又應聲去了,卓氏望著她的背影,忽然記起丘內監來頒旨時,曾經盯著春瑛看了好一會。

  照理說春瑛容貌雖還秀氣,卻不是驚艷的長相,丘內監更是閹人,顯然不是為了什麼風花雪月的緣故,可是仔細想來,丘內監似乎就是在盯著春瑛看之後,才改了態度的。難道兩人是舊識?可是瞧春瑛的反應,又不像。

  卓氏心裡裝著這件事,考慮到春瑛是婆婆跟前得用的大丫頭.便沒說什麼,回正院料理了事務,又聽得婆子們回報大理寺的人已經離開了,方才命人去叫春瑛來。

  春瑛才忙完了公事,趕回自己房間去收拾私人物品,貼身衣物自然要拿包袱包好放進櫃裡的,首飾和零碎銀子留一些做門面,其他的通通包嚴實了。她正在想這些東西究竟塞到什麼地方才夠安全,便聽到了二太太的召喚。無奈之下,她只得把東西往床腳的被鋪裡一塞,表面撫平了,便匆匆趕過正院去。

  她也不知道二太太找自己是為了什麼事,便老老實實聽候吩咐,誰知道對方只是一直詢問老太太的起居安排,又誇她臨危不亂。她聽著對方的口風,覺得應該是真心話,便笑著謙虛迸:「奴婢不敢居功,奴婢只是盡本分而已。」

  卓氏對她的回答似乎很滿意,又問:「說起來……今兒來的那位宮中使者…好像跟你是舊識呀,你認得他?」

  春瑛吃了一驚:「太太怎會這麼想?奴婢並不認識那位。」說實話,其實她心裡也有些不解,只能猜對方大概是見過自己手上戴的鐲子。難道這鐲子真有什麼來歷?卓氏笑了笑:「我見他盯了你好一會兒,還以為你們是舊相識呢。興許是你忘了?」

  春瑛賠笑道:「太太,若那位公公真認得奴婢,早就認出來了。或許……是因為奴婢當時多了一句嘴,那位公公覺得奴婢沒規矩吧?」

  卓氏想想,覺得這也有可能,畢竟當時丘內監那話怎麼聽都不像是好意,春瑛的提醒卻給自己解了圍。可這不能解釋丘內監事後的好意提點。

  她百思不得其解,春瑛生怕她再懷疑到自己身上,忙道:「太太,老太太那裡還有事呢…」卓氏驚醒,歉意地笑笑:『那你去吧。」春瑛躬身一禮,便退了出來。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在摸挲著腕間的鐲子,知道這必然是個有來歷的。那個太監好像是姓丘,如果是姓胡,還可以猜想是胡飛認識的那一位,但他顯然不是,或許是胡內監的熟人?可胡飛送她的鐲子,又跟他們有什麼關係呢?想了半日,春瑛也想不出個所以然,索性晃晃腦袋,把這個問題甩到一邊,暫且不管它,只是暗暗決定,在東府風波平息前,都一直戴著鐲子。

  大理寺的張主笫帶士兵封了東府的賬房、庫房,又帶走了收支賬冊,但沒有進後院來。他雖然年過半百才做到主簿這個位置,日後也不會有機會升得更高了,但在大理寺為有多年,什麼規矩都知道些。這些高門大戶的內眷,若是見了外男,被士兵們驚嚇一番,名節必會有損。既然皇上沒有對付李家的意思,李家又是靖王妃的娘家族人,他何必把事情做絕了?又見徐總管非常合作地命家人於他方便,還讓人慇勤端茶倒水送點心,再悄悄兒塞點辛苦費,連士兵們也沒落下,他也就很寬容很和氣地交待了許多忌諱的地方,然後不到二更天,便帶著人走了。

  接下來的幾天,東府上下深居簡出,十分安分,除了侯府的人外,所有耒客,一概閉門不納,也不出門,連四少爺李敦,也遣人向老師劉學士說明原委,表示不願意牽連了老師與同窗們,因此暫時不去上課。劉學士自是允了,因想到這個學生平日的勤奮乖巧,便讓來人捎了個口信回去,當中有不少安慰他的話,讓他不必擔心,安心在家溫習功課,還說相信他父親定會平安無事的。李敦拿到祖母與母親面前一說,她們更加覺得,那天丘內監的話果然不假。

  春瑛等大小丫頭們都被勒令不許出府,連在府裡串門子都受到了限制。春瑛本人的心思都在這件事對自己一家贖身計劃的影響上,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其他小丫頭和婆子們卻有些沉不住氣了。卓氏生怕走漏風聲,不許大丫頭們洩高二老爺平安的消息,因此府中有不少人都以為,主人家一定會倒霉的,都怕自己會遭罪,私底下議論紛紛,一時間,告假的人便多起來,還有人家急著想將女兒嫁給不在東府當差的人家,急急跑來求恩典。

  卓氏又好氣又好笑,偏偏聖上的旨意一直不下來,庫房賬房又一直未解封,她自己還在擔憂呢,哪裡有閒心去處置這些人?只得命鳳鳴將人名一一記下,等將來事情結束了,便來秋後算賬。

  一日近午,她過來陪婆婆用飯,才走到廊下,便聽到春瑛在附近教訓小丫頭:「你昨兒已經歇了半日,怎的今日還要歇?若是身上不好,我說要請大夫來,你又說不用,瞧你的臉色也不像是生病的,為何總要討假?太太說了,除了採買米面肉菜的人外,所有人都不許出府呢,你又出不去,討假做什麼?該不會是想偷懶吧?」

  那小丫頭哭道:「姐姐,我害怕……若是要砍頭怎麼辦?我想回家去看父母,他們一定也很害怕…」

  春瑛歎了氣,道:「有什麼可怕的?咱們老爺必會平安無事,別想那些有的沒的了,快把花給澆了,不然明兒老爺沒事,你卻有事了,耽誤了正經活,其他姐姐可不像我這麼好說話。」好說歹說,才把那丫頭的眼淚勸住了。卓氏遠遠看著,暗暗點頭,到了婆婆跟前,先是例行的請安問好,方才道:「春瑛那丫頭,我看是越發老練了,我進來時還聽到她在教導小丫頭們,聽說她遇到拿老爺的事說三道四的婆子,總是當場駁回去,但又不是一味斥罵,還和和氣氣地說道理,因此別人都信服。近日府中的人心定了許多,想來其中也有她的功勞。」

  二老太太笑道:「可見當初留下她是留對了。這丫頭是個有主意的,不用人操心。」

  「可不是麼?她雖把人心安撫下來,卻也沒洩露口風,算是難得了。媳婦看其他人對她也還算信服。」

  「的確是信服的。」二老太太點點頭,「她本就在差事上用,,院裡能及得上她的丫頭也不是沒有,可她有一個好處,就是在我這裡從不搗鬼。這就難得了。她跟其他丫頭婆子相處得很好,不管哪一個討了我的歡喜,她都不妒忌;有誰想討好我,她從不攔著;有人說她的壞話,她就算再生氣,也頂多就是辯解幾句,卻不會貶低那人,有誰求事求到妲跟前,她能幫就幫,不能幫的都會明說,也不肯收別人的禮。我瞧她做事很是磊落,在丫頭裡,品行算是拔尖的。」

  卓氏聽得連連點頭:「可惜她只能留兩三年功夫,若是能多侍候幾年就好了。」

  二老太太笑著搖搖頭:「人家已有了好姻緣,你攔著人家做什麼?況且,她一家人若都在府裡當差還好,偏又有個姐姐嫁到外頭殷實人家,她父母自然盼著小女兒也有這樣的福氣,她本人見了姐姐的情形,心裡只怕也是有想法的。若我留她下來,賞了恩典,她也未必領情。何苦鬧得大家都不痛快?等她要出嫁時,大大方方地放人,再賞一副嫁妝,她心裡感恩,日後自然與咱們親近。別人看在眼裡,心中艷羨.日後也肯用心服侍了。」

  卓氏低頭聽教,笑道:「還是母親看得明白,媳婦兒只知道能幹的人都該留在身邊,卻忘了別人心裡也有想法了。」

  二老太太微笑:「你已經得很好了,其實如今這樣也不錯,春瑛進府時,就說了是來調教小丫頭的,我看她教的人都挺好,老老實實的,也不呆板,做活雖然生疏些,卻比別的生手要妥帖。春瑛在這上頭倒有耐心,那些小丫頭也都服她,等近日的煩心事過去,便多挑幾個新人進來,或是買些小丫頭,都交給她調理。等她走了,屋裡也不少人使喚。」

  卓氏應了,又陪著說了一會兒話,便告退了。沒兩日,東府終於盼來了期待已久的聖旨。...<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45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五章 改變

  東府閤家鬆了一口氣。

  這回的聖旨不但明確了東府男主人李彥的清白,還誇獎了他在北方戍邊、安定民心的功績,賞賜了許多財物,其中有一根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的馬鞭,金絲纏繞成的鞭身,翠玉做的柄,上頭還嵌著五顏六色的珠寶。來頒旨的丘內監把東西用托盤盛好,小心翼翼地交到二老太太手上,還添了一句:「這東西金貴得緊,老夫人當心些,別碰壞了。」

  二老太太呼吸一緊,鄭重接下托盤,交到兒媳手上,然後客客氣氣地跟丘內監說話。丘內監跟他們家已經打過幾回交道,也和氣許多,笑著說了一會兒閒話,恭維了遠在北方的男主人幾句,方才告辭。

  卓氏指揮著管家擺放供桌,將金鞭與聖旨小心放上去供奉。二老太太盯著那金鞭,神色晦暗不明。春瑛正在疑慮方纔那丘內監又掃了自己幾眼,自己卻完全不知道對方是什麼意思,見二老太太臉色不太好看,便問:「老太太可是累了?先回院休息吧?」

  卓氏在旁聽見,忙走了過來:「母親累了麼?都是媳婦兒的不是,只顧著接旨,卻忘了母親身體不堪勞累。」

  二老太太笑笑,擺了擺手:「我沒事,只是想著皇上的旨意......」頓了頓,「你把事情安排好,便來見我,我有話要說。」卓氏不解,只得先應下,二老太太便扶著春瑛回去了。

  回到松頤院裡,二老太太還是板著臉。春瑛想了又想,疑心是方纔的聖旨有什麼地方讓老人家不高興了,想要試探地問一句,卻又覺得那聖旨聽起來沒有毛病,如果暗示了些什麼,那也是跟朝政有關的秘事了,她何必多管閒事?便只送上二老太太平素愛吃的茶果,然後靜靜退下。

  不一會兒,卓氏過來了,二老太太摒退眾人,壓低聲音對兒媳道,「咱們家祖上雖是軍功出身,卻是讀書人家,你老爺做的又是文官,即便在北邊多年,跟軍事沾上了關係,他做的仍是文職,不過是農事、稅賦、刑的名之類的,聖上今日賜下卻是金馬鞭,那向來是武將才會得的賞賜,卻給了咱們家,你說......是不是有古怪?」

  卓氏怔了怔:「這......不會吧?興許聖上只是見老爺立的是軍功,因此賞了馬鞭?」

  二老太太沉默片刻,才道:「兩國談判成功,立功得封賞的人定不止我們一家,去別家打聽打聽,都得了什麼東西。」

  卓氏依言遣了人去探聽,結果第一批受賞的都是在北地駐守多年的文臣武將,賞的東西種類不一,有得一對玉馬,也有得一副金弓箭的,還有人得了皇帝的墨寶,又幸運兒接到旨意高昇回京。這些人家無一例外,都有女眷得封誥命。相比之下,東府只有賞賜而已。

  接下來第二批受賞的人家,都是戰事開始後才開撥錯過去的武將,或是談判過程中立有功勞的官員,他們得的多是財物,其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而且家中女眷也沒有得誥命,倒是有兩三個人升了官。

  卓氏也察覺到不對了,忙回稟了婆婆,道:「雖說老爺是臨戰前才匆促上任的,但他在北邊微官多年,若不是他勸農有功,屯下充足的糧草,這次戰事也未必能這麼順利。可聖上的旨意,卻把他當成是後來才去的人了,這......事不是有忌憚的意思?」

  二老太太瞥了一眼過去,卓氏立時便住了嘴。前者歎道:「有些話咱們娘兒倆私下說說便罷了,當了人的面兒,絕不能吐一個字!」卓氏低頭應是,二老太太才道:「其實也沒什麼,咱們家才被人告了一狀,雖說查明清白,總歸名聲不好聽,這時候安安靜靜便好了,何必去冒那個尖兒?況且......我方才聽了你的話,琢磨出個意思來了,得了玉馬和金弓箭的人家,都跟咱們家差不多,祖上是以軍功起家的,忌憚的意思也有,但聖上並沒有怪罪的意思,賜下的這幾樣東西,雖然都是武將之物,但其實不過是擺著好看的,只能供起來,不能真用,聖上的意思......你可明白了?」

  卓氏想了一想,恍然大悟,又有些傷心:「這是怎麼說的?老爺向來忠心耿耿......」

  「這也不是壞事。」二老太太直起腰身,端起茶碗喝了一口,發現是紅棗枸杞泡的茶水,心裡很是受用,心情更好了些,「給你老爺送信去吧,把聖上賞賜的東西告訴他,他自然就會明白了。咱們跟他已經分離了小半年,怪想念的,還是盡早一家團圓才好:「若他能留在京中任職,事事都比外頭要方便些,也好跟族人親戚們多來往。我年紀大了,走不動了,敦哥兒和雅君也到了說親的年紀,老是待在外頭,也不是個事兒。」

  卓氏又悲又喜,感覺十分複雜,半晌,才應了一聲,自回房去寫信了。

  東府平安度過危機,還額外得了封賞,京中有傳聞,二老爺李彥很快就調回京城陞官了,消息傳出,所有親朋好友都前去恭賀,卓氏漪邊忙著接待來客,安排收禮回禮,一邊還要為先前丈夫的冤情得以昭雪而四處打點謝禮送人,忙得頭昏腦脹,索性把女兒拉出來幫忙,順便讓她多認識幾家女眷。

  她心裡還念著一件事,那就是丘內監的態度為何突然轉變,他看春瑛的那幾眼是什麼意思。她特地交代了徐總管,去送禮時探探口風。

  外院的熱鬧也傳到了內院。二老太太院裡幾天都沒停過客人,有時是族中的妯娌或晚輩們,有時是京中其他世家的女眷。二老太太不慣見客,且年紀也大了,一天下來,便累得話得不想說。春瑛覺得這樣下去不行,悄悄告訴了卓氏,卓氏忙來勸道:「母親何避勉強自己?若是有個好歹,老爺心裡必會自責,便是媳婦兒也覺得羞愧難當。還請母親為了子孫們多多保重身體。」

  二老太太笑著看了春瑛一眼,春瑛忙道:「這是太太的一片孝心,老太太便應了吧?」二老太太歎息著搖了搖頭:「罷了,我是真吃不消,想來該來的人也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人家便讓媳婦兒去接待吧。」

  沒兩天,上門來祝賀送禮的人便漸漸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後續的陞官旨意一直沒下來的關係,東府的主人們倒是沒怎麼在乎。卓氏帶著女兒管家,手把手傳授自己多年的心得,四少爺又去上課了,二老太太最近對說書有了興趣,時不時叫女先兒近來說上兩出,跟丫頭們說說笑笑議論幾句,一天便過去了。

  這時候,海家和侯府大少爺家方才送了賀禮來。海老爺得了武昌轄下一個縣令的缺,地方不大,上任也算方便。他心滿意足地帶了女兒來送賀禮,順便告別。

  二老太太囑咐了他許多話,又私下問起海淑的親事。海老爺道:「吏部幫了侄兒大忙的那位同年,有個兒子今年十九歲,因去年初沒了母親,便耽誤了婚事。侄兒瞧那孩子倒是個知禮的,看了八字也跟淑兒相合,便跟那位同年交換了信物,給孩子們定了親。如今且帶著淑兒回家向父母稟告此事,等上任時,就送過來完婚。」

  二老太太有些不悅,覺得這個侄兒定得太倉卒了,居然沒知會自己一聲,又疑心他堅持在外頭住,會不會是早就抱有跟人家定親的意思?只是見侄兒滿面喜色,海淑也未有異狀,便沒說什麼,只打定主意要派人去打探那家兒兒子的品行為人。

  另一方面,大少爺的賀禮份量十足,他本人還帶了兒子過來,非常恭敬地陪著二老太太說笑。二老太太雖不喜歡他的母親,卻對這個低調的侄孫有幾分欣賞,見了可愛的小曾侄孫兒,更是添了喜意。秋雁百齡等丫頭們久不見年紀這樣小的少爺,只覺得他怯生生說話的模樣十分可愛,便拿了糖果點心去逗他。春瑛看得好笑,卻忽然察覺有人在扯她的衣袖。

  她回過頭一看,認得是大少奶奶身邊的丫頭,興許是被派來照顧小少爺的,便微笑著問:「有什麼事?」那丫頭小聲道:「路二爺今兒也來了,在外院呢,他好像有話要跟姐姐說。」

  春瑛忙去向二老太太請示,後者心情正好,笑道:「既是你叔叔,便去見見,我這裡有秋雁她們呢。」春瑛謝過退出來,便跑去見二叔了。

  路二叔正看著人搬禮物,見了她一喜,拉著她到角落裡,道:「先前東府出事,你爹娘在外城一聽說,顧不得回去,便趕過來打聽,偏偏二太太下了死令,他們打聽不到什麼東西,都快急死了。」

  春瑛慚愧地道:「是我疏忽了,我該想辦法給他們捎個信才對,他們現在安心了吧?」

  「還好,因為莊上還有事,他們一聽說二老爺升了官,知道你沒事,便先回去了。」

  春瑛鬆了口氣,笑道:「多謝二叔告訴我。若爹娘再來信問,您就告訴她們,我一切安好,但我那天說的事情,恐怕要加緊進行了。」

  路二叔點點頭,又壓低了聲音:「今兒我找你,不為別的,是因為前些天,大少爺四處去打聽二老爺的事,跟溫郡王府的人見了面,聽說了一件事,就是他家王爺同行的那支船隊......」

  春瑛的心一下就被提起來了:「怎樣?!船隊怎麼了?!」

  「沒事,只氏南洋最靠西的一個港口近日傳了消息回來,說是他們的船隊正在那裡休整,看日子,如今只怕已經離了那裡。這兩個月海上風大,船隊走走停停,也算不準行程,不過若一切順利,中秋前後就能抵達西洋了。我想起胡小哥就在船隊中,怕你一直沒得他的消息,心裡擔心,又不好意思跟我們說,就來告訴你一聲。」

  春瑛心中歡喜。中秋前後就能到達印度的話,在那裡滿打滿算,也不至於逗留上一年,那麼胡飛最遲明年秋天前就能起程返回中國了,前後日子加起來,可能還不用三年!春瑛深呼吸一口氣,告訴自己,計劃真的要加緊進行了!

  就在春瑛為胡飛的消息而心懷喜悅時,二太太卓氏也從徐總管那裡聽到了一個讓她難以置信的消息:「你確定麼?春瑛的未婚夫......當真是那位胡內監的侄兒?!」

  徐總管道:「說不清是不是親侄只兒,只是聽說也姓胡,倒是好人家出身。聽丘公公說,那個姓胡的後生曾經救過胡內監的命,本人也很有本事,差點兒就進了洋務司,跟戶部的人也教好,春天時跟著溫郡王爺一起下西洋去了。溫郡王府裡得了信,說是路上老往爺生病,也是這個後生在照料。

  卓氏低頭沉思片刻」:「這跟春瑛的話......倒也合得上,只是那丘內監怎能看出春瑛是那胡家後生的未婚妻來?」

  「他說春瑛姑娘手上帶著信物,因此認得。那是一隻內造的鐲子,因皇后娘娘嫌接口不好,分賞下去,胡內監得了一對,都送給了那個侄兒,與胡內監相熟的幾位內侍都認得。那鐲子遠看平常,其實打造得極精緻,花紋一看便知道不同,丘內監只一眼便認出來了,想來那個胡家後生是把鐲子送給了未婚妻。」

  卓氏吁了口氣,點點頭:「我知道了,這件事你不必告訴別人。我自有打算。」

  徐總管施禮退下,心中卻在感歎春瑛的好運氣,決定要讓外孫媳婦多跟春瑛親近。

  而卓氏則細細考慮了御前內侍、溫郡王府、洋務司三者之前的關係,以及對自己一家的好處後,臉上露出了微笑。也許以後,她對春瑛要稍稍改變一下態度了......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六章 年關已近

  春瑛將手攏到面前呵氣取暖,又緊了緊身上的坎肩,這是二老太太賞下來的東西,醬紫色的綢面,一斗珠的羊皮裡子,在這大冬天裡是難得的御寒衣物,因為本來是給二老太太做的,因此用料格外講究,穿在身上,只覺得又輕又暖。托了它的福,她雖然穿著厚厚的棉襖,但行動卻仍舊靈活。

  春瑛正要到西前院去。如今已經進了臘月,東府名下各處莊子、店舖的管事們紛紛前來上供,大興李家莊自然也不會例外。自從王大與趙大先後被調任其他莊子以後,李家莊便只剩下曾家與自家父親管著了。

  春瑛本來並不知道父親是否會來,但方纔二門上的人悄悄來報信,說來的正是父親,她便尋了個空跑出來。二老太太才歇下,老人家愛午睡,沒個把時辰是不會醒的,她不必擔心二老太太會找自己,何況還有秋雁和百靈她們呢。

  「春瑛姐姐!」左前方傳來一聲細細的叫喚,春瑛停下腳步,轉頭望去,便笑了:「小蓮花?大冷天的跑出來做什麼?可是四小姐有事叫你辦?」

  小蓮花有些怯怯的站在樹下,袖著手,面上有幾分愧色。

  春瑛看的奇怪,便走過去:「你是來找我的?」伸手摸了摸她身上的棉襖,「穿的太單薄,當心凍著。前兒我叫人送去的藥,你可得了?」

  小蓮花紅了眼圈:「多謝姐姐,我昨兒把藥送回家去了,我娘讓我千萬要來謝謝姐姐。若不是姐姐,我還在侯府的大廚房裡干重活呢,哪裡能像如今這樣輕鬆體面?」

  小蓮花原是霍漪在侯府時使喚的小丫頭之一,與春瑛甚是相得,安氏因霍家產業之事遷怒春瑛等一眾曾侍候過霍漪的丫鬟婆子,春瑛與十兒被攆到莊上,其他人都被派了苦活,小蓮花則被分配到大廚房洗碗盤,日日勞累不已。這些丫頭婆子,多是家生子,七大姑八大姨,總能跟侯府的管家們扯上點親戚關係,熬了一兩個月,見安氏失勢,便想法子疏通了門路,換了差事,只有小蓮花和銀環兩個,無人可求,才留在了原位。春瑛從十兒那裡知道她們的情況,加上自己又在東府站穩了腳跟,衡量過自己的能力後,便拉著十兒一起說服了徐大娘,趁著東府再進新人的機會,將她們要了過來,小蓮花到了四小姐的新院子裡做個粗使丫頭,銀環則去了那位臥病多時的姨娘屋裡侍候。

  春瑛念著舊日同事的情分,時時照拂她們,見小蓮花面露難色,知道她定是有所求,又不好意思說,便笑問:「可是抓藥的銀子不夠用了?」

  小蓮花忙擺手:「不是不是,前幾天才發了月錢,四小姐還賞了我幾件首飾,看病抓藥儘夠了。我只是……我只是……」扭捏了一下,才道:「昨兒回家去……碰上了子規她們……她們過的不大如意,知道我在東府侍候,很是羨慕,便讓我回來問一問姐姐,能不能……給她們也……」她聲音越來越低,最後簡直說不下去了。

  「子規在花姨娘那裡做粗活,柳綠……上個月丟了差事,如今閒在家裡,她原本是在茶房裡侍候的……」小蓮花忽然紅了臉,偷偷抬眼看春瑛,「她們想像我和銀環一樣,在少爺小姐或姨娘屋裡侍候……」

  春瑛對著自己的手呵了呵,又問:「銀環知道你來麼?」

  「知道……」小蓮花低下頭,「她叫我別跟姐姐說,還罵了子規柳綠她們,可是……子規在蓉姨娘那裡常常挨罵,柳綠家裡還盼著她掙些錢給她哥哥娶親……她們也不容易…………好差事是不能的,若姐姐方便,,隨便給她們……」

  誰都不容易!春瑛歎了口氣,道:「我當初是見你們實在過的艱難,才出手幫忙的。我又不是什麼大人物,不過是借了徐大娘的勢,才辦成了一回。我一個丫頭,三番五次弄人進來,就算沒私心,別人也要疑心的,更何況是送到少爺小姐的院裡去?銀環倒罷了,你能得現在這個位置,還是太太親自見過你,才點的頭,少爺那裡,我可是一點都插不進手去,也不想插手。銀環吃了一回虧,如今也知道人情世故了,因此不讓你來跟我說。你細想想,這種事是我能辦成的麼?」

  小蓮花低下頭紅著臉:「對不起……姐姐……我只是……想著大家是曾經一處共事的姐妹們……我原本也說過有難處,但她們說我攀了高枝便眼裡沒人了……」

  春瑛搖搖頭:「小蓮花,你心底善良,這是好事,只是有時行事太軟和了,你哪裡攀了高枝?不過是在四小姐院裡做個粗使丫頭,因性子討了四小姐喜歡,才得了一兩回賞。兩府裡像你這樣的丫頭多得是。子規柳綠兩個,當初是一同受罰,可她們有了門路,便自己走了。我記得子規跟你都是分配到大廚房洗碗的吧?她離開時,可曾想到過你?」

  小蓮花又紅了眼圈,哽咽道:「是我錯了……我不該幫她們說話的……」

  春瑛掏出帕子來擦去她的眼淚:「你是好人,因此不忍見人吃苦。不過她們再苦也苦不到哪裡去。蓉姨娘比起花姨娘,已經是好侍候的了,不過是為人挑剔些,卻從不隨便打人;家生子丟了差事閒在家裡的,多得是門路賺錢,柳綠的哥哥有手有腳,為何要靠妹妹掙錢?只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如今想進東府的人很多,她們是見別人議論我們老爺要回京高昇了,才想辦法擠進來的吧?」

  小蓮花想了想,漲紅了臉:「我……我去回絕了她們!」春瑛忙拉住她:「急什麼?你且安心當差吧,她們在外頭,想要探聽消息也不是那麼容易的。咱們東府可不像侯府,隨便就能放人進來。等下回你回家時見了她們,只說托了人,沒辦成就好。她們在外頭,需得當心惱了,找上你家撒氣。」

  小蓮花目帶感激的看了春瑛一眼,點點頭:「我知道了,多想姐姐提醒。」春瑛笑笑:「快回去吧,四小姐想必有事讓你做呢。平日裡多跟銀環說話,她在這些事上頭,比你老成些。我知道你進了東府,總透著一股心虛,其實你比別人不差什麼,別想太多了,跟別的丫頭多在一處玩耍,混熟了就好了。」小蓮花抿著嘴點點頭,便三步一回頭的離開了。

  春瑛鬆了口氣,有些頭疼。自從夏天以來,她在東府裡彷彿忽然成了大人物,二太太對她很是寵信,常叫了她到身邊幫忙看帳或挑選送人的禮物什麼的,二老太太也沒表示反對,甚至松頤院進新人,都讓她一個人做主去挑。她心裡有些警惕,擔心自己風頭太盛會招來是非,因此一直保持低調謙遜,從不受人請托辦事,沒想到反而因此更受信任了。

  老實說,小蓮花求的事,她不是辦不到的,但她不想做。當初小蓮花和銀環的處境實在太糟,她又想在東府中添一兩個熟悉的小丫頭,好給自己打下手,才把她們弄了進來,也是因為信得過她倆的品行。沒想到她們反而被太太看中了,各派了一處差事。她現在已經教出了一批人,再把熟人招進來就沒必要了,況且子規柳綠這兩個,本來就有些牆頭草,才能也平庸,若進來東府,做錯了事,丟到是自己的臉。她必須克制住自己多管閒事的衝動,有時候,善良不是對每個人都適用的。

  想到父親還在西前院,她便加快了腳下的速度,到了二門上,早有婆子笑吟吟的迎上來:「姑娘來啦?不必著急,前頭還忙著呢,你爹要過好一會兒才能得空。」

  春瑛鬆了口氣,向那婆子道了謝,又塞了幾個錢過去,托她弄壺熱茶。那婆子屁顛屁顛的去了,不但煮了茶,還弄來一小碟鹽水蠶豆,給火盆加了炭,見路有貴往這邊來了,有讓出自己的避風的小屋子,還問要不要那個手爐來,不等春瑛回答,便把自己用的半舊白銅手爐塞了過來。

  春瑛過意不去,便給了幾個錢,路大拄著枴杖往屋裡一坐,又給了那婆子一小塊碎銀:「嫂子們打二兩酒暖暖身子吧,我想跟我閨女說說話。」那婆子笑得更歡了,忙不迭的應了去。

  春瑛關上門,回頭看父親的腿,「爹,你一直在裝?」路有貴忙不在乎的丟開手杖:「沒外人時就不裝,年紀大了,前幾年去南邊時,在船上受了濕氣,加上鄉下地方冬天裡冷,才落下了毛病。」他朝女兒擠擠眼睛,「我這麼一說,人人都信了!我每次去你姐姐家,就說是進城看大夫,他們也不知道我去沒去。」

  春瑛笑了,給父親倒了杯熱茶暖手:「這都裝了三四個月了,該知道的人也都知道了,如今已是臘月,要不趁過年時上頭高興,讓姐夫來求恩典?」

  路有貴想了想,搖搖頭:「還不是時候,老王調走了,莊上的事一直是我管著,我怎麼裝病,姓曾那龜孫子都沒肯接過去,一天到晚就知道盯著那檔子買賣。

  其實如今附近的莊子做這個的人不少,咱們莊今年入夏以來,掙的錢才不過二百多兩,跟從前比可是差遠了。加上太太已經知道了實情,落到咱們手裡的銀子越來越少,我幾次勸他收了,他都不肯,老曹如今丟開手不管了,老王和趙三去了別的莊子,若我把差事卸了,莊上就得換新管事,姓曾的肯定不樂意。若是逼急了,萬一他把咱們幾家的事抖落出來,夠咱們喝一壺的!得想個萬全的法子才好。」

  春瑛聽得眉頭大皺:「那怎麼辦?我也不明白,太太為什麼會點了您當了莊頭?明明曾家才是老資格不是麼?如果你當副手,興許早就脫身了!」

  路有貴笑著喝了口熱茶:「一樣!只要剩了我跟老曾,他都不會放人的。老王倒是躲了過去,他跟趙老三混的不錯,我在前頭見了他們,還說好晚上去吃酒。我試著跟他們提一提,看有沒有法子制住姓曾的。」

  春瑛低頭想了想,歎了口氣,都到這份上了,臨門一腳踢不出去,真叫人鬱悶。忽然,她發現父親臉頰下方有一道紅色的傷痕,不由得大吃一驚:「你受傷了?!」湊過去一看,勃然大怒,「這是……鞭子抽的?誰抽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gigi1433 發表於 2010-12-29 12:48 PM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七章 圍魏救趙

  路有貴忙拉住女兒:「別嚷嚷!沒事兒,不過是皮外傷,被鞭尾稍掃了一下,回頭擦點藥,過兩天就好了。」

  春瑛仔細看了看傷口,鼻頭一酸:「是誰抽的?誰打我爹?!」

  「還有誰?」路有貴倒是不大在乎,「不就是那些大戶人家的少爺公子們?整個秋天,南苑就沒些下來過,那些貴人們嫌苑裡悶氣,就跑到外頭來撒野。鎮上算是遭殃了,離鎮子近些的那幾塊地,都快到收成的時候了,還被糟蹋了不少去,好些人家都在悄悄哭呢。沒人攔得住他們,不過是死忍罷了。雖說我們是大戶人家的家奴,背後的主人都有來歷的,他們也沒放在眼裡,一句話說不攏,鞭子就過來了。我這還是好的,只是稍稍挨上了鞭梢,老子曾那小子,被人一邊抽在背上,本來都走到鎮上了,愣是被送回莊裡休養去了!不然回城這樣的大事,他怎麼肯落下?!」

  春瑛皺緊了眉頭:「我也聽說了,上回您來的時候,就提過那些公子哥兒跑到鎮上找樂子,鬧得烏煙瘴氣!可那時候還是秋天!正是遊獵的季節,倒也罷了。如今大冷天的,又是風又是雪,他門是太閒了麼?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撒歡?」

  路有貴道:「打我們的人並不是來遊獵的,不過秋天時的確是常來,聽說是那時候玩上了癮,便在附近置辦了產業,閒了就過來小住幾日。」頓了頓,神色變得嚴肅,「他們一過來,周圍的莊子就要遭殃!冬天裡冷,他們不知從哪裡找了些……粉頭小唱的,自莊子裡飲酒作樂,膩了就騎馬在附近瘋跑,撞著人是小事,一時興致來了,還去拉扯人家女孩子。我們跟他們的莊子隔著七八里地,還能避開些,跟他相鄰的兩個莊子就慘了,前兒還聽說臨莊有個小媳婦因為不肯跟他們走,被他們的馬踢了一腳,兩個月的身子沒了,還好人救了回來,她家裡人想要去告狀,愣是被地保給勸了回去。沒辦法,來頭太大了,即便要告,也沒人敢接狀子!」

  春瑛睜大了眼:「不至於吧?是哪家的公子哥兒,來頭這麼大?!」

  「說是太后娘娘的娘家親眷,我也說不清。」路有貴想了想,「是了,常跟他在一處玩樂的幾個官家少爺,其中有一人買下了咱們旁邊的莊子,就是彭老漢家旁邊的桑樹林子過去那一片,琛咱們莊上隔著一大塊菜地,十來頃地的小莊子。他家管事的還來問我們,願不願意將莊子賣給他家呢,說是他家少爺嫌莊子太小,想要把兩邊都買下,建個大練武場,可以跑馬的那種。我跟他們說了我們主家是誰,他才沒再來。我手下一個後生跟他家的長隨聊了一會兒,告訴我說他們家主人算起來也跟咱們東府是親戚,他們老爺是西府二少奶奶的娘舅舅。」

  春瑛心中一動,緊張地上前兩步:「爹是說……買下咱們臨莊的是……二少奶奶的娘家舅舅之子?!那就是梁太師夫人的娘家侄兒了?!還有用鞭子打你的人,跟他交好,是太后娘娘的娘家子弟?!」

  路有貴點點頭,歎道:「我們雖是身份卑微的奴僕,這些大人物的糾葛卻也聽說過洩。二少奶奶家跟侯府幾乎算是仇人了,這些公子哥兒說是親戚,其實都是冤家!我早就交待了莊裡的人,沒事別往那幾個莊子去,別招惹那些公子哥兒,見了他們出門來玩,便遠遠地避開,免得惹禍上身。我也想不到,不過是押送年貨上京,居然會遇到他們來玩,馬車讓路略慢些,鞭子就過來了。還有一車貨物被他們撞翻了呢,還好徐總管是明事理的,並不計較。」

  春瑛低下頭想了想:「為什麼他們要在那裡買莊子?大興一帶,良田也有,但他們買的都是一般的田地。若只是為了去南苑方便,在鎮上買宅子就夠了呀?居然還要修練武場?他們又不是將門子弟。」

  她這麼一說,路有貴也覺得奇怪起來:「說得也是,他們還特地派了管事,帶了許多男女僕役過來打點。哪怕他們沒來,那些人也在莊裡忙活,秋末時為了修房子,還招了我們附近幾個莊子的壯丁去幫忙呢,可惜只管一頓飯,一個錢也沒有,我們不去他還不樂意!」

  春瑛慢慢踱了個來回:「爹,若我想要打聽他們去那裡的用意,該找誰去打聽呢?」

  「你打聽他們做什麼?避開些就是了。」

  「不是這麼說的。」春瑛斟酌了一下,「你和娘在莊理,跟他們當了鄰居,若他們再繼續為非做歹,遲早要欺負到你們頭上。你是莊頭,這種事是免不了的,咱們老爺……雖說要回來了,但論權勢,還是差了一截。有些事還是應該早做準備比較好。」更何況……她剛剛想到了一個計劃,打算來個圍魏救趙,徹底讓父母從這個差事脫身出來。

  路有貴雖然不知道春瑛想幹什麼,但這一年下來,對這個女兒是越來越放心了,便道:「你要打聽事情,可以找門房的人。小丫頭裡,總有家裡人是在門房裡當差的。那裡的人雖然常年困在門上,但每逢有外客來,那客人的跟班都要在門上等的,夏天裡喝茶水,冬天裡烤火,一來二去的,免不了要拉拉家常,許多小道消息都是這麼傳的。咱們府上因太太管得嚴,從不說主人家閒話,但對京中其他大戶人家的閒事,就松乏多了。侯府那邊的門房比咱們消息更靈通,兩家的僕役常在一處說笑的,包管知道許多小道消息。」

  春瑛將這件事暗暗記下,便改而問起了母親與姐姐一家的情形,直到後來有人來催路有貴去吃酒,她才笑聲道:「出城時,跟姐夫打聲招呼吧,若我這裡送了信過去,他便要在三天之內來求恩典,接你和娘出府。你和娘這些日子就扮作腿風犯了,盡量待在家裡,等我的好消息!」

  路有貴心中疑惑,但還是應了。囑咐了好些話方才離去。

  春瑛回到松頤院,翻出給父母做的幾雙棉鞋和給弟弟和小外甥縫的虎頭帽,用塊包袱皮包好了,叫來一個小丫頭:「小鵲,我記得你爹是在門房裡當差,是不是?能幫我一個忙麼?」

  小鵲忙道:「姐姐有話儘管吩咐,我一定辦成!」

  春瑛笑笑,將包袱遞給她:「方纔我爹來過,這會子又跟別的莊頭出去了,這是我給我爹娘做的幾件針線活,你替我捎到門上,請那裡的人幫個忙,等我爹回來,就交給他,好不好?」

  春瑛又從自己的首飾盒裡拿出一個絳紋石戒指:「多謝你了,我記得上回你說喜歡這個,就送了你吧。」見小鵲遲疑,便笑道:「又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我不愛載這些,白放著可惜了,倒不如給你們玩兒。」

  小鵲歡歡喜喜地接受了,抱著包袱離開,過了半個時辰回來,說:「已經送過去了,正巧,路管事在門房裡跟人說話呢。」

  「辛苦你了。」春瑛倒了茶給她,「方纔老太太賞了幾塊點心,還熱著呢,我嫌太甜了些,你不是愛吃棗泥餡兒麼?索性拿回去跟姐妹們了吧。」

  小鵲高興地道了謝,接過點心碟子回了房,拉上幾個姐妹分享了。

  她本是春瑛一手帶出來的丫頭,對她一向敬服,這下更親近了幾分,到了第二天,春瑛透露出對父親傷事的擔心,她一聽說是西府二少奶奶的表兄弟,便道:「了不得!那位主兒幾乎沒把西府給翻了個個兒!順天府這麼大,她表兄弟偏跑到咱們家莊子邊上買地,真真奇怪,說不定有什麼陰謀呢!」

  「我也擔心這個。雖說外頭的事跟咱們做丫頭的沒關係,但是我爹娘就住在那附近呢,若是那人真有歹意,我爹娘豈不是首當其衝?春瑛懮心地抓住小鵲的手,「你說他們到底是打什麼主意呢?你爹在門房裡當差,想必是消息靈通的,不知道可曾聽說過些什麼?」

  小鵲立時便自告奮勇,去向父親打聽,又過了幾天,便回報說:「說來奇怪,外頭都在傳,說最近有好些人家都在京郊買莊子,打算退隱田園呢。我只不信,二少奶奶的娘家表兄弟,難道也是為了這個才買的莊子?他明明還年輕!」

  退隱田園?說不定是想以退為進,或是靜待時機呢!梁太師到了這一步,為了活命,是不可能退的,還是說……這只是障眼法?說得也是,若是真心想退隱,幹嘛還要縱容家中子弟在鄉里為非作歹?!

  春瑛心中有數了,一邊讓小鵲繼續去打聽,一邊準備了幾件針線,尋了個空兒,便往正院裡來。

  青鸞正盤腿坐在西耳房炕上縫一件披風,見春瑛進來,笑道:「呦,幾天沒見了,今兒怎麼有空來?」

  春瑛笑道:「老太太想著老爺快回來了,這幾天晚上都沒睡好,連帶的我們也沒睡好,倒是得了空,把你托我的東西給做成了,你瞧瞧可還能用?」說著便把針線活遞了過去。

  青鸞打開瞧了瞧,笑道:「件件都做得精細,我算服了,怪不得別人說你手巧呢!」

  春瑛笑了笑,忽然歎了口氣。青鸞瞧了奇怪,便問:「你怎麼了?有什麼煩心事?」

  「我瞧著老太太掛念老爺的情形,就想起我爹娘來了。你不知道,前幾天我爹來時……」如此這般,將父親受的傷誇大了幾分,告訴了青鸞,末了還揩了揩眼角。

  青鸞又驚又怒:「那人是怎麼回事?!居然這樣大膽?!咱們家可不是那些小老百姓,他就一點顧忌都沒有麼?!」

  這時外頭正屋門口傳來腳步聲與人聲,春瑛知道定是二太太卓氏理完家務回來了,忙拉了青鸞一把,走了出去:「給太太請安。」

  卓氏脫鞋上炕,笑道:「怎麼來了?老太太今日可安好?昨晚睡得好歇了麼?」

  「還是老樣子,請太太過去勸一勸吧,老爺至少還要過上十來天才回到家,這樣下去,老太太怎麼熬得住?」

  卓氏歎了口氣:「她老人家將近一年都沒見到兒子了,知道兒子就要回來,哪裡坐得住?我何嘗沒勸過呢?可她不聽啊!」

  春瑛嚴肅地道:「老太太不聽,就多勸幾回,雖然多勸幾回,雖然知道她是思子情切,可旁人不能縱容呀!若是不得已,太太不如請一位太醫來,開些鎮靜的方子,讓老太太睡得安穩些,養好了精神,也就不怕了。老爺回到家,也更希望看到老太太身子康健不是?」

  卓氏想了想,點點頭:「這也好,不然繼續下去,老太太定會傷身的。這就吩咐廚房,做些安神的湯,送到老太太那裡去。」又對春瑛笑了笑:「還是你想得周到。」忽然發現春瑛眼圈有些發紅,彷彿剛剛哭過,忙問:「這是怎麼了?方才誰給你氣受了?」又轉向青鸞。

  青鸞忙把春瑛方才說的事都稟報了卓氏,道:「太太,這樣的是真是叫人吃驚!那人明明知道那是咱們家的莊子,還二話不說就甩鞭子打人!曾管事都叫他傷得趴在床上起不來了!」

  卓氏眼神一冷:「春瑛仔細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春瑛便將父親的話添上油,加幾滴醋,再送到二太太跟前,看著她臉色越來越難看,便趁機道:「太太,奴婢父親的傷是小事,只是這新來的鄰居……實在叫人放心不下。他們若繼續這樣為非作歹的,若是牽連到咱們莊上……該如何是好?」




第六卷 雲散 第二百九十八章 釜底抽薪

  卓氏沉思著,慢慢端起茶碗,啜了一口:「那都是些權貴子弟,再大膽也有分寸,升斗小民奈何不了他們,他們才敢這樣大膽,但咱們家這樣的……彼此又是姻親,想來他們也不敢做的太過。」

  春瑛怎會讓她放心?忙道:「話雖如此,可是……僅僅是讓開道路時慢了一點,他們就隨手甩了鞭子過來,若是不認識的人家,倒還可以說是不知道身份,可先前為了買莊子的事,他家人明明還上門找過奴婢的父親與曾管事,如何不認得?既認得了,

  為何還要為了一點小事動鞭子?奴婢的父親只是受了點小傷,可曾管事卻連起床都不能了。太太說這些少爺們是有分寸的,奴婢看了實在不像。這幾位年輕的哥兒,從小兒就是過慣了高高在上的富貴日子,又正好是年輕氣威的年紀……」

  眼見卓氏漸漸改了神色,春瑛忙加了一句撇清自己:「奴婢並不是因為父親受了點小傷,就在太太跟前訴苦,實在是心裡害怕。承蒙太太抬舉,奴婢也學了些管家的皮毛,加上從前在西府裡聽人議論過的,對外頭的事,多少知道一點。這幾位哥兒背後的大人,跟西府的候爺向來不是一路,況且先前老爺被告狀的事,也跟他們幾家脫不了干係,想來竟都是結了仇怨的!大興一帶,並不是什麼肥沃的良田,鄰莊地方又小,為何他們這樣高門大戶子弟,偏愛在那裡買莊子?」

  卓氏放下茶碗,拿著帕子慢慢地擦了擦嘴角。屋裡的其它丫頭似乎是感覺到了氣氛有些凝重,知道這是在商議正事,便悄悄退了出去。

  青鸞是卓氏親信丫頭之一,倒是沒走,她望望卓氏,又望望春瑛,乾笑了聲,道:「興許只是湊巧?那莊子離京城有幾十里地呢,雖說是咱們府名下的產業,可產業不豐,主人又不住在那兒,他們就算有歹心,又能做什麼?」

  春瑛搖搖頭:「怕的不是他們想做什麼,而是……有他們在,莊裡的事……只怕是瞞不住的!」

  卓氏立時就想起來了,李家莊上跟南苑的「秘密」交易,雖說實際上已經不是秘密了,但畢竟是有違律法的,若叫丈夫的政敵知道了,捅出來,也夠丟臉的。若皇帝信任丈夫,這點小事只能算是無傷大雅,還可以自污以取信於皇帝,但問題是,皇帝對她丈夫似乎有些猜忌之心,正值丈夫回京等候新任命的當口,鬧出這種事,就大大不妙了!

  她當即立斷:「這件事不能拖!快請徐大娘來!」青鸞立刻轉身去了。春瑛見屋裡只剩下自己與卓氏,便再底開口:「太太,即便是收了那買賣,也會留下蛛絲螞跡的。不過那裡附近的莊子,做這個買賣的不少,其中還有宗室皇親呢。真要鬧出來了,這些人家多半無事,底氣差些的人家才會被揪出來問罪。咱們家有靖王府做靠山,也算是皇親國戚了,應該無事,請太太不心太擔心。不過……那些公子哥兒們胡鬧,已經騷擾到百姓了,萬一沒有制止,鬧出人命,皇上指不定要以火呢!就怕那些人到時候不甘心認罪,反咬一口。」

  她表面上是在勸慰卓氏,其實是把危險性又加重了幾分。經歷過那兩次天使降臨,春瑛那裡還會不知道皇帝對東府男主人存有猜忌之心呢?況且與候府相比,東府與靖王夫妻又隔一層,說來只能算是靖王妃的娘家族人罷了,離皇親國戚還差得遠。皇帝又對二老爺懷有忌憚之心,說不定會拿這個當借口,將二老爺投置閒散了。

  看著卓氏似乎被自己說動的神情,春瑛本來還想再加一把力,但話到嘴邊又嚥了下去。做事還是要講究火候的,說得太多,反而有可能引起二太太的懷疑,到時候不但達不成目的,還會惹禍上身呢。反正現在她幾乎可以肯定,卓氏一定會勒令李家莊上下停止與南苑的秘密交易,曾管事又受傷,想要轉明為暗,也沒那個能力了。等這妝事情收一收,他就沒有了威脅父親的借口。那等二老爺回來,二老太太、二太太一高興,應該會對府中上下大加賞賜,到時候范姐夫再來求恩典,沒有不應的。

  春瑛略一斟酌,已經盤算好了接下來的計劃,便悄悄打量卓氏的神情,靜候她的吩咐。

  卓氏則一直沉默著,眼神不定,目中隱有憂色。

  不一會兒,青鸞與徐大娘回來了。後者才見過禮,卓氏便吩咐道:「大興的莊子,不是跟南苑那邊做著買賣麼?你且去跟徐總管說,傳急信過去,命他們即刻停了!一應禽獸獵物,全部清理乾淨,養殖所用的窩棚也都拆光,務必不留一點痕跡!此事關係重大,讓徐總管派上兩個可靠的家人去督辦,越快越好!」

  徐大娘面露詫異,但那一年兩三百兩銀子的買賣她還沒放在眼裡,便很乾脆地應了,正要去辦,卻又被卓氏:「別鬧出太大的動靜,別讓外莊的人知道,就連咱們自家莊上的人……」她頓了頓,才繼續道:「就連莊上的人都盡可能少驚動。

  等東西清理乾淨了,就放出風聲去,咱們索性把這個莊子賣了!」

  春瑛在旁暗暗吃了一驚。她本來只計劃讓二太太發出明令,停止李家莊與南苑的買賣,沒想到對方會乾脆地賣掉莊子。想到莊上那裡純樸和善的人們,她有些遲疑了。正有一幫無法無天的紈褲子弟在那附近鬧騰呢,若沒有了東府靠山,他們會不會受到欺負?

  低頭想了想,春瑛小心地道:「太太……若是賣莊子……莊裡做項買賣也有年頭,莊上的佃戶多少都知道端倪,若是叫人哄著說出來……」

  卓氏板起臉:「不賣了怕,賣了也怕,倒不如賣了乾淨!佃戶有什麼要緊?他們難道還能告發我們?!」

  春瑛見她似乎有些不耐煩,忙賠笑道:「原是奴婢想得太多,心想官民有別,一般的百姓是沒那膽子的。只是奴婢想著鄰莊新來的主家……就怕他們有心算計老爺太太,威逼利誘那些佃戶胡說八道什麼的……不過賣了莊子,的確省心多了,若是買主是那些公子哥兒也不敢招惹的人,那就更好了。」

  卓氏失笑:「那裡找這樣的人家去?若是個良田莊子,倒也罷了,偏偏這莊子一年四季,除了粳米和桑葚好些,別的出產都平常,那些高門大戶那裡看得上?難道賣給西府?」說到這裡,她心中一動,覺得這法子也不錯。候爺的聖眷比自家丈夫強多了,不會因此吃大虧的!

  春瑛原本也想過候府,但又想到當初東府主人在外時,候府派人管著大興的莊子,也沒搾出什麼油水來,要他們花錢買下,就算花費再少,只怕也是不樂意的。於是她便道:「就是桑葚結得好!每年到了結桑葚的季節,京中賣這果子的,也就只有咱們家和另個兩家出產的最好,聽說宮裡的貴人們吃的就是另兩家供貨!奴婢聽說這件事後,就在想,若是能跟宮裡的司苑局搭上關係就好了,咱家的莊子專供宮裡所有的桑葚那該多體面?雖說是做夢,但這東西連宮裡都愛吃,那些皇親國戚,想來也有好這口的,聽說咱家賣莊,一定會來買!」

  卓氏心中一動,隱隱有了個想法。旁邊的徐大娘已經彎下腰來,在她耳邊道:「太太,上回丘公公遺人來家時,就曾提過咱們府送過去的桑葚好,連宮裡也沒這樣新鮮的……她與司苑局掌印太監……似乎相熟……」

  卓氏給她使了個眼色,便道:「你先去傳信,別的……我們回頭好好商量!」徐大娘應了,轉身深深看了春瑛一眼,便迅速離去。春瑛瞇了瞇眼,裝作不解的模樣問道:「太太……您不是說要賣莊子麼?」卓氏見她不明白,笑了:「我是要賣的,只是這買主……先找定了,不是賣得更容易麼?」春瑛裝作恍然大悟的模樣:「是奴婢糊塗了。」

  該說的話說完了,春瑛陪著卓氏又聊了一會兒,見她有些疲累,便幫著捶捶肩膀、鬆鬆骨頭,同時示意青鸞站近些看自己手法。不一會兒,卓氏舒服了,青鸞也學會了,接手揉了一會兒。前者挻滿意:「早聽說你有這手絕活,倒是頭一回享用。為何不早些教會我的丫頭?也叫我早一日受用。」

  春瑛笑道:「今兒也是湊巧,才想起來的。鳳嗚和青鸞都是侍候人的好手,奴婢可不敢班門弄斧。您瞧青鸞學得多快呀!做得比奴婢還好,奴婢就不獻醜了。」青鸞回頭嗔了她一眼。

  卓氏剛剛決定了一件大事,心情正愉快,聽了春瑛幾句話,忍不住笑道:「你也太謙虛了,我的丫頭辦事是把好手,若論服侍人,末必及得上你們幾個,你出來有些時候了,老太太只怕正想找你呢,快回去吧,多勸勸她老人家,晚上我叫人送安神湯過去。」

  春瑛應了,恭敬退下,回松頤院的路上,都要強忍著嘴角上翹的慾望。

  沒過幾天,她便從青鸞那裡聽到消息,二太太將大興莊子賣出去了,買主不是司苑局,卻是一位姓胡的內監,丘內監充當了中間人。至於胡內監跟司苑局之間是否有協議,則不得而知。但可以肯定的是,這位胡公公是御前得用的人,那幾位權貴子弟再混蛋,也不敢招惹到他頭上去。而春瑛想到胡飛跟他交好,便覺得他為人應該信得過,有了這位主家,李家莊上的村民不會吃大苦。加上胡飛買的宅子在清潤店鎮上,離莊子不遠,將來……來往也算方便……

  春瑛低頭掩住臉上的緋紅,繼續跟青鸞拉家常,然後「不經意」地提到了父親「腿風」:「興許是天太冷,受了寒氣的緣故,好像越發加重了。

  還好如今莊子賣掉了,他不用看莊務,才得了些空閒在家休養。可是冬天裡搬家回城,也太累了些,我家後街的房子又早就沒了。」

  青鸞道:「這有何難?跟太太提一聲,那怕是跟徐大娘說一聲呢,自有人給你爹娘安排屋子。不過後街上屋子不多了,兩府都買了新僕役,要找地方安置的。李氏族中又有幾位少爺分家獨過,都要住後街一帶。若你們家想要住寬敞些,恐怕要在遠一點胡同裡安家了。你二叔不是住狗尾巴胡同麼?那附近應該還有屋子的。」

  春瑛歎道:「我覺得很難,我二叔是因為大少爺家裡當差,後街……恐怕是真沒什麼空房子了,就算有也是一兩間的小地方。我想讓爹娘住得好些,你覺得……若是把那些沒人住的舊屋子重新翻新,要花多少時間?」

  青鸞十分詫異:「那至少要等冬天過了才能動工,難不成叫你爹娘在鄉下過年?還是在你姐姐姐夫那邊過?」

  春瑛忙道:「你能幫我問一聲麼?如今老爺快到家了,又是臘月裡,太太與徐大娘都忙,我不好意思去煩她們。屋子夠我爹娘和我,還有我弟弟一塊兒住,便夠了,想來……應該要有三間房吧?」

  青鸞去打聽了,打聽到的結果自然是讓人失望的。連在一起的三間屋子,能住人的,又配得起路有貴前莊頭身份的,全後街都找不出來。春瑛自然是表示不要緊,但是「偶然間」聽到消息的卓氏,自然就想到:原來兩府的男女僕役人數已經多到這個地步了嗎?應該削減一下人手了。

  她才跟身邊的丫頭們提了提,春瑛很快便知道了,立刻捎了信給姐姐姐夫,接下來就是等候二老爺歸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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