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知白 -【將明】《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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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21 AM

第八十九章 養狗,養肥了吃肉


    上谷郡,易水河畔,駁牛山。

    山腳下有一片桃林,已經進了十月,桃花早已經落盡,山桃也早已經被摘了個乾淨,就連桃葉也不復嫩綠開始片片凋落。桃林中有一座茅屋,低矮,卻並不破舊。簡單到連院子都沒有,似乎主人懶得去插一圈矮矮的籬笆牆。桃林看起來有些蕭條,而茅屋看起來孤零零,兩者放在一起,整個秋天似乎都變得加倍蕭瑟起來。

    桃林外就是易水,並不波瀾壯闊,卻看不到泛舟河上的漁翁,看不到草地牧牛的孩童,當然也就更看到河畔浣衣的村婦。

    這裡有一座山,一條河,一片桃林,一座茅屋。

    茅屋外的青石板上,坐著一個垂著頭瞇著眼好像睡著了一般的老人,而事實上,他的眼睛一直在動,看似枯坐的老人盯著地上的一段枯枝,枯枝上有一隻迷路的螞蟻正在來來回回的爬。老人坐在那裡,如那段枯枝一樣的手微不可查的顫抖著,似乎是受不了秋風的涼,又或是在替那隻找不到家的螞蟻著急。

    老人的身邊,趴著一隻老狗。

    十月的山中,早已經沒了悶熱,可老狗還在吐著舌頭喘息著,也不知道是剛才追逐那隻頑皮的野兔累壞了它,還是它已經老到閉不上嘴的地步。

    老人瞇著眼睛看螞蟻,老狗瞇著眼睛看老人。

    風從桃林經過,吹響了樹枝,也吹響桃林外的鈴鐺。

    鈴鐺在一個小女孩的手裡,小女孩在一個彪悍男子的懷裡。

    一行五六人,出現在桃林外面。眾人在桃林外下了馬,步行著走進了桃林深處。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個身材瘦削臉上有一道猙獰刀疤的漢子,一身的風塵僕僕。他後面是一個比他還要壯碩幾分的男子,懷裡抱著一個看起來粉雕玉琢般精緻漂亮的十歲左右的小女孩。兩個彪悍男人的後面,則是兩個令人眼前一亮的美麗女子。走在稍微靠前的看起來年紀稍微大些的女子,就好像粉裡透紅成熟的令人垂涎欲滴的桃子。靠後些的那個年紀小的女子,看起來則像是一朵三月中逆著風盛開的山桃花。最後面走著的是個看起來有些懶散的年輕男子,嘴裡還叼著一根已經枯黃的毛毛草。

    夕陽將這一行人的身影拖出去很長很長,在桃林中穿行的影子就好像飄飄蕩蕩的孤魂野鬼。

    他們當然不是鬼,而是幾個有血有肉有情有義的人。

    當老人看到那臉上有刀疤的男子後,瞇著的眼睛瞬間睜大。就連已經彎曲的背脊,也不由自主的挺直了幾分。

    “達溪?是你​​麼?”

    老人抬起頭,有些詫異的問道。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達溪長儒,他看到那老人後釋然的笑了笑道:“你怎麼還沒死?”

    老人孩子般撇了撇嘴:“我記得跟你說過的,我最少能活到八十歲,而你最多只能活到五十歲,你還沒死,我怎麼能死?”

    達溪長儒不留客氣的譏諷道:“你說過的話有幾個能當真的?我記得當年你還是散騎侍郎的時候,還信誓旦旦的跟我說過,那個人會成為被人稱頌萬世的千古一帝來著。如果你說的當真,又怎麼跑到這駁牛山來苟延殘喘?”

    那老人哼了一聲道:“就算如你所說,我好好的在這桃林中等死,你幹嘛又來打擾我的清淨?”

    達溪長儒哈哈笑了起來,指著老人的鼻子道:“你想躲清靜就能躲?老子想找你,別說一座駁牛山,就算鑽進東海裡也休息藏得住。你今年已經六十多歲了吧,我也才過三十歲,所以看見你我就想告訴你,我肯定來得及給你辦一個風風光光的葬禮,燒爆竹,敲鑼打鼓,好好的送你上路。當然,如果你死的比我晚,也可以為我那樣做。”

    “達溪長儒!你要是千里迢迢的跑來只為來譏諷我,那我並不歡迎你。”

    老人一本正經的說道。

    達溪長儒見他認真,於是作出一副同樣認真的表情說道:“我自然不是來譏諷你的,而是來給你送一個聰明伶俐的徒兒的。說起來你應該謝謝我才對,不然你那一身出神入化的醫術只怕都會隨著你一起埋進爛桃葉中,腐朽,發臭,然後被人遺忘。”

    “徒兒?”

    老人愣了一下,隨即怒道:“不要!”

    他顫巍巍的站起來,往前走了幾步指著達溪長儒的鼻子尖說道:“你說讓我收徒弟我就收徒弟?雖然我欠了你一條命,但你休想左右我的想法!”

    達溪長儒根本不理會他,而是對不遠處那漂亮的小女孩招了招手道:“小狄,來,見過這個糟老頭子,以後他就是你師父了,叫師父。”

    小女孩乖巧的跑過來,仰著精緻的小臉一本正經的打量著老人枯葉一樣的臉。

    “不許叫!”

    老人嘶啞著嗓子喊,而伏在地上的老狗也站起來,對那些陌生人露出了已經不再鋒利的牙齒。

    “爺爺”

    仰著小臉瓷娃娃一般的小狄笑了起來,清清脆脆的叫了一聲。那聲音傳出去好遠好遠,讓整片桃林似乎在這一瞬間都充滿了生機。

    老人怔住,身子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你叫我什麼?”

    老人的嗓子更加的沙啞了,沙啞的好像北方風沙洗禮過的漏氣牛角。

    “爺爺”

    小狄的聲音在桃林中顯得那麼空靈,那麼好聽。

    老人情不自禁的彎下腰,抬起枯木般的手指在小狄精緻小巧的鼻子尖上輕輕點了一下。這一刻,刻意被他塵封起來的往事一幕一幕不可抑制的湧了出來。那一年,大隋五十萬雄兵渡過大江,摧枯拉朽般覆滅了南陳。天塹擋不住充滿了朝氣強大無匹的隋兵,更何況已經腐朽不堪的南陳朝廷?

    那一年,國破,家亡。

    那一年,他的兒子,兒媳,還有才五歲的小孫女,都去了另一個世界。

    那一年,他還叫許智藏,是陳國的散騎侍郎。

    “爺爺不哭喔。”

    小狄展開一塊乾淨的手絹,認認真真的將老人渾濁眼中溢出來的淚水擦拭掉。她的動作很小心很小心,輕柔的好像在哄一個比自己還小的孩子。

    “爺爺,我給你看安之哥哥給我留下的東西,你就不許哭了喔。”

    小狄從懷裡取出那本李閒的筆記,遞給老人。老人顫巍巍的將筆記接過來,慈愛的看了小狄一眼道:“好,爺爺看看,是什麼好東西。”

    幾分鐘之後,老人抹了一把鼻涕叫道:“這是哪個瘋子寫的!真他媽的……真他媽的是個天才!”

    小狄嚇了一跳,怔怔的看著老人。

    “哈哈!”

    站在最後面的獨孤銳志得意的笑了起來:“我就說,誰看了​​也會說安之那小子是個瘋子!”

    紅拂和歐思青青同時瞪了獨孤銳志一眼,異口同聲道:“還是天才!”

    ……

    ……

    跋涉上千里,晝伏夜行,李閒帶著千餘人的隊伍繞過州府關卡終於再次回到了燕山上。十八騎離開燕山後奔赴幽州,如今繞了一個大圈子又翻了回來,應該算得上一個小小的不會被人發現的輪迴。文刖和他的龍庭衛早已經離去,山上廝殺地的屍體也都已經掩埋。幾個月後,墳包上已經長出了一層野草。

    燕山這一帶,算是沒有官府管轄的地方。大隋宣布燕山是大隋的領土,所以草原人不敢輕易接近這裡。而處於長城外的部分,隋人也不會輕易越過去。大隋的邊軍不會容忍草原人靠近這裡,因為這是一個強大帝國的邊界,誰不請自來,那就殺了誰。大隋的士兵們都是驕傲的,所以,文刖明明是來追殺李閒的,可當他看到突厥狼騎出現在燕山的時候才會乾脆利落的下令將那些傢伙殺光。

    當然,文刖也不可能將這件事隱瞞,大業皇帝楊廣肯定會知道,卻不會在即將征伐高句麗的關頭對突厥人怎麼樣,所以,殺了人的大隋不會宣揚。同樣的,阿史那去鵠也不會宣揚,除非他想將即將雲集在涿郡的百萬大軍引向草原。

    所以,燕山上現在很安全。

    就在那個與突厥人廝殺的地方,李閒停了下來。

    “就在這裡吧,依著山坡建一座寨子。”

    “這裡地勢似乎並不太好。”

    紀皓天仔細看了看地形道:“這裡一面緩坡,另一側是峭壁,三面中有兩面是密林,一旦有人來襲的話,很難撤出去。”

    “這裡地勢的確不是最適合的。”

    李閒一字一句的說道:“但既然你推我為大當家,就不要質疑我的命令。我說是這裡,就是這裡。”

    紀皓天怔住,隨即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一切聽大當家的吩咐。”

    李閒嗯了一聲,指著不遠處的密林外的一塊大石頭說道:“還有,你可以想辦法把那塊石頭弄走,要不就砸爛,總之我不想看到那塊石頭。 ”

    “為什麼?”

    紀皓天下意識的問,看到李閒的眼神後又緩緩的低下頭:“大當家說弄走,就弄走。”

    他的態度很謙卑,謙卑到……襯托得李閒理直氣壯的指手畫腳顯得那麼可惡。跟在紀皓天身後的幾個親兵眼神裡都閃過一絲憤慨,雖然他們刻意掩飾了,但還是被李閒看了個一清二楚。

    “你問我為什麼?”

    李閒笑了笑,轉身走向別的地方:“因為我看它不順眼,就是這麼簡單。”

    李閒離開的時候,沒有看到紀皓天眼神裡的笑意,那笑意充滿了戲謔。而紀皓天也沒看到李閒扭頭時候嘴角上的笑意,那笑意,同樣充滿了戲謔。

    李閒獨自走到山坡前,俯視山腳。

    “我要在這裡建一片房子,還要把那塊平地開出來種上點糧食。還要種上點花花草草的,再養一隻狗。”

    李閒指著前面山坡,意氣風發。

    “養狗做什麼呢?”

    李閒自己問自己。

    “養肥了吃肉。”

    他說。聲音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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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24 AM

第九十章 說一不二


    “為什麼總是有人喜歡繞來繞去的?明明很簡單的事,卻總是搞得很複雜,然後糾結在各種陰謀詭計中難以自拔?”

    李閒問。

    “因為那些人以為自己很聰明,很有心計,就算做一件很簡單的事,他們也要設計出幾個什麼圈套來顯示自己的睿智。當然,這只是一種很噁心的自戀心理。他們總覺得自己的計策天衣無縫,能戲耍所有人,其實……往往他們都被自己耍了。”

    回答的是他自己。

    坐在大石頭上看著那些新手下們忙忙碌碌的搭建營地,夕陽下的李閒倒是有點百無聊賴。他獨自坐在那裡,擺出一個很騷氣的沉思者的造型。當然,大石頭不是文刖坐過的那塊。那塊大石頭已經被紀皓天帶著人推下山坡了,著實的把二十幾條大漢累了個汗流浹背。

    “接下來會是什麼戲碼?”

    李閒沉思了一會兒,自言自語道:“應該是報了仇的英雄其實是個騙子,不過是想篡奪大當家這個位子罷了。於是眾人大怒,將騙子大卸八塊餵狗?”

    他笑了笑,笑得那麼肆無忌憚。雖然笑聲很輕,但卻很透徹。

    “大當家,什麼事讓您這麼開心?”

    紀皓天走到李閒身前,態度恭謙的問道。

    李閒指著正在幹活兒的士兵們說道:“我只是在想,用不了多久這裡就會建起一大片房子。想想看,還真是人多力量大。千把號人一塊動手,寨子用不了多久就能立起來。”

    他伸手在半空中比劃了一下:“還要伐一棵大樹做旗桿,旗子要做很大,上面寫上你紀皓天的姓氏,是不是挺威風?”

    紀皓天的臉色微不可查的變了一下,但被他垂首的動作掩飾了下去。

    “大當家,燕山寨是您的寨子,兄弟們也都是您的手下,以後千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了。不然我在燕山再也沒有容身之處。我和弟兄們都一樣,尊敬您,就和尊敬孫大當家一摸一樣。”

    李閒笑著擺了擺手道:“這千把號兄弟都是你帶來的,是你的終歸還是你的。我說過,我在這裡呆不了多久,對於這座寨子,對於這些兄弟們來說我不過是個過客。能把他們帶到燕山來總算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不必擔驚受怕的想著哪天被朝廷圍剿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我也有我要做的事,這裡不是我該長久停留的地方。”

    他的語氣很真誠,真誠的到紀皓天使勁聽使勁聽也沒聽出什麼虛偽的意思來。他就那麼垂著頭微微彎著腰,就好像變成了一塊石頭。

    “大當家,如果你拋棄了兄弟們,他們會傷心。”

    紀皓天深深吸了口氣,抬起頭說道:“我知道大當家或許真的沒有興趣帶著兄弟們糊口,但大當家你也應該替兄弟們想想。孫大當家死了,我們這些人就好像沒了娘的孩子一樣。好不容易又看到了希望,您總不能撒手不管吧。”

    “沒娘的孩子?”

    李閒失笑道:​​“這比喻不錯。”

    他笑著說道:“可我不是娘,沒有奶。”

    他站起來,掃視著一片松濤林海,看著不遠處那些正在熱火朝天幹活的人們說道:“沒跟你說謊話,我對當什麼大當家真沒興趣。我這個人自由自在的慣了,冷不丁的讓我養活千把個嗷嗷待哺的孩子,還真難為我了。”

    他在胸脯上摸了一把:“奶-水不夠啊。”

    “再說,我跟孫大當家素未謀面,而你算是他的關門弟子了,說什麼這大當家的位置由我坐著也是名不正言不順。你來坐,大家都心服。”

    他笑了笑,有些感慨的說道:“我還是喜歡四處走走,希望在有生之年把這錦繡河山都看一個遍,也算不虛此生了。”

    “大當家……”

    紀皓天才張開嘴,就被李閒打斷:“別說了,回頭你派人想辦法在那邊的高坡上立一座瞭望塔,那個位置我看過,能看到過來的路。另外,你也派幾個懂些醫理的人出去找些草藥回來,我離開的時候要帶走一些,順道去看看賀若大哥。”

    他擺了擺手道:“你去忙你的吧。”

    紀皓天道:“是,大當家,那我先下去了。”

    李閒嗯了一聲,不再說話。

    紀皓天轉過身子之後,臉上的表情有些疑惑。

    看著紀皓天的背影,李閒嘴角挑了挑。

    “安之,你把我們找來是有什麼事?”

    十七個人都被李閒叫到了山坡邊,圍成一圈等著李閒說話。李閒依然坐在那塊大石頭上,看著這十七個跟自己生死與共的兄長。

    “從今天開始,咱們不能再分開,出則同出,入則同入。吃飯睡覺都在一起。”

    李閒想了想,很認真的說道。

    洛傅臉色變了變,似乎想到了什麼。

    “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相對簡單些的伏虎奴問道。

    李閒笑了笑道:“暫時應該沒事,不過估計用不了多久他也該沉不住氣了。咱們只要一直在一起,他就不好下手。剛才我晃點了他,不過那個傢伙想必不會放心。”

    “紀皓天?”

    伏虎奴終究不是個笨蛋,一點就通​​。

    “我一直想不明白,他既然不是真心的想這千把號人交給你,當初何必態度那麼堅決?咱們要走的時候,他只要不阻攔,怎麼會有這麼麻煩?他是白痴啊,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我從一開始就看那傢伙不順眼,乾脆咱們宰了他得了。”

    李閒微微搖頭道:“出鉅野澤的時候他說了一句實話。”

    “什麼?”

    “他沒把握控制這一千多號人。”

    “安之,你的意思是……他利用了那些士兵們的誓言。”

    洛傅問道。

    李閒點了點頭:“嗯,他之所以不讓咱們離開,並且看起來那麼真誠的推舉我為大當家,其實道理很簡單,他需要我將這一千多號人完完整整的給他帶出來。我之所以說要到燕山​​來,其實也是在試探他。本來他幾乎已經騙了我的,但當我說要到燕山​​的時候他還是露出了馬腳。”

    “對於他來說,千里之外的燕山肯定不是最好的落腳之地。他不熟悉,依著他那個疑心重的性子會放心?為什麼我才說來燕山,他就立刻同意?”

    “因為他本來就希望我能把這些士兵們帶著走的越遠越好,最起碼短期內不能讓他們知道張金稱沒死。這樣,我這個替孫安祖報了仇的人就還能在名義上統帥這些人。而到了燕山之後,只要寨子建起來,他就要心急了。他擔心,時間太久的話士兵們已經習慣了我這個大當家的身份後再想推倒我就很難,也擔心咱們在燕山上還有別的援手,這段日子他一直在觀察,我確信,他已經等不及要下手了。”

    伏虎奴道:“我還是想不通,他何故這麼麻煩?”

    李閒微笑道:“他統御不了全部馬賊,當時如果不推出我來他沒把握讓全部人都跟他走。既然我已經把人給他帶到了燕山,他也就算成功了一半,他只需派幾個人出去,在外面轉悠個把月再回來,然後他立刻就會站出來,說出張金稱還沒死的消息,然後再義憤填膺的指控我是個騙子,欺騙了所有人。”

    李閒攤了攤手道:“人有時候會變得很愚蠢,尤其是當有人刻意引導他們犯傻的時候。更何況,他是拿給孫安祖報仇為理由?到時候,這一千多人的憤怒足以把咱們都給撕成碎片。”

    李閒撇了撇嘴道:“他是這麼認為的。”

    伏虎奴冷笑道:“他也忒小看了咱們,憑咱們十八個人的本事,就那一千多草寇也想攔住咱們?”

    “馬”

    李閒忽然說了一個字。

    “戰馬一定要看護好,不能讓別人來餵。山上馬跑不起來,但只要下了山就是關鍵。”

    陳雀兒道:“你放心,從今天開始我來看著咱們的馬。”

    李閒嗯了一聲道:“另外,從明天開始練兵。”

    李閒有些遺憾的說道:“我本以為他還能玩出什麼漂亮的計謀來,可惜他也就那點本事。他不是怕咱們搶兵嗎,明天開始練兵,讓那些士兵們慢慢習慣聽咱們的號令。其實人是一種真的很奇怪的東西,當他們習慣了一件事之後再想改變就很難。”

    鐵獠狼點頭道:“明天我和小朝,東方我們三個人就把士兵們分營。”

    李閒笑了笑道:“基本陣法什麼的,還是要靠你們三個。格鬥技巧大家都能教,但兵法上的事,你們三個跟著師父的時間久,鐵浮屠的兄長們就比不了你們。”

    “少將軍放心。”

    鐵獠狼道。

    正說著,李閒忽然努了努嘴。眾人轉身,只見紀皓天帶著幾個人朝這邊走了過來。李閒低聲笑道:“咱們聚在這裡,他不放心。”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肆無忌憚。

    紀皓天聽到李閒等人猖狂的笑聲,眼神中凌厲一閃而過。但是很快,謙卑的笑容就又回到了他的臉上。

    走到李閒身前,他微微彎腰道:“大當家,有件事我想跟您請示一下。”

    李閒道:“什麼事,說吧。”

    紀皓天看了一眼洛傅等人的臉色,心中疑惑著剛才李閒等人在笑什麼:“大當家,咱們既然打算在燕山立足,就要把各方面的準備都做好。山中雖然多獵物,但總不能一點糧食都不吃。眼看著就要入冬了獵物越來越少,這件事必須盡快解決。我打算派幾個人出去,看看能不能探出一條路來,從涿郡運糧食進山。還得再派些人到關外去,咱們也需要馬。”

    李閒微笑著點頭道:“好啊,你去安排就是了。”

    紀皓天道:“塞北的事我不熟悉,是不是這幾位好漢走一趟?”

    他掃了一眼鐵獠狼等人,試探著問道。

    李閒擺了擺手道:“這個不行。”

    紀皓天微微皺眉,勸道:“大當家,雖然咱們住在燕山上,但戰馬是必須要多弄些來的。以後想走,也能利落些。高雞泊原來的兄弟們都不熟悉塞外,所以……”

    李閒打斷他道:“沒什麼所以,我說不行就不行。”

    “為什麼!”

    紀皓天猛的抬起頭,眼神變得冷起來:“好歹我也是山寨的副寨主,難道沒權利調幾個人出山做事?”

    李閒見紀皓天終於激動起來,他開心的笑了起來:“他們哪兒也不去,因為我剛才已經下了令,讓他們從明天開始分營練兵。你當然可以調動人,但抱歉啊,你稍微來晚了些。我是大當家,你是二大當家,我是一,你就是個二,所以,說一不二就這麼簡單。從今天開始,他們十七個人哪兒也不去,就在寨子裡練兵。這樣解釋……夠不夠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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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27 AM

第九十一章 鳩占鵲巢


    “大當家,練兵是大事,您怎麼能不和我商量一下?”

    紀皓天皺著眉說道。

    李閒攤了攤手,說了三個字:“我忘了。”

    紀皓天一怔,饒是他心機深沉也不由得變了臉色。剛要發作,卻見李閒那十七個彪悍的手下似笑非笑的看著自己,他又強忍著將自己的怒火壓了下去。李閒說明天開始練兵,這讓紀皓天很震驚。他甚至以為李閒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所以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可是李閒接下來的一句話,讓他又疑惑了起來。

    “我們臨走之前也就還能幫你這點忙,你放心,我這些兄長們都是真正懂得兵法的人,他們也都是在沙場上經歷過無數次浴血廝殺的人。當年我們幽州兵……”

    李閒說到這裡下意識的頓住,笑了笑掩飾住自己臉上的一絲慌亂:“當年我們從幽州出關到塞外去,可是跟草原上那些蠻子狠狠的打過幾次。”

    雖然他收的極快,但絕對瞞不住紀皓天。

    “大當家,你們……你們是朝廷的人?”

    他緊接著李閒的話問道。

    李閒猶豫了一下,有些為難的說道:“我們是什麼人你別在意,因為我們對兄弟們沒有惡意。既然我們能千里迢迢從幽州趕到鉅野澤幫賀若大哥,就不會做什麼對不起兄弟們的事。而且我們最多還能在山裡停留兩個月,這寨子是你就是你的。”

    李閒極認真的說道。

    紀皓天疑惑的看著李閒的臉,似乎想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但李閒這個人是個修煉了兩世心性的妖孽,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端倪絕不是一件容易事。如果說李閒有三件值得得意的事,那麼說謊話不臉紅肯定能算上一件。還有兩件,一個是毅力還勉強說得過去,一個是他總是很臭屁的認為相貌上自己算得上玉樹臨風。

    所以,想和李閒玩心計都智慧,其實從一開始紀皓天就有些失算了。

    他雖然心計深沉,又怎麼比得上從襁褓中就開始承受死亡威脅而不得不學會虛偽的李閒?

    “大當家……”

    紀皓天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閒很隨和的擺了擺手道:“去吧,你該安排什麼安排什麼,糧草補給的事是重中之重,這件事你多費心。既然我現在還是大當家,那就應該替兄弟們考慮周到。咱們現在的戰馬大概有二百匹,是賀若大哥拼死從草原上帶回來的。等個把月,我練出二百騎兵來,再帶著他們出塞去弄戰馬。相信我,練騎兵,我有辦法。”

    紀皓天眼神中的疑惑依然濃郁,但此時卻不能再說什麼。

    他點了點頭道:“聽大當家的,我現在就先安排人手去探探糧道,練兵的事……大當家您親自掌管。”

    李閒嗯了一聲,不再言語。

    紀皓天帶著他的人離開,走到半路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回頭看了李閒一眼。這一眼中所代表的含義很複雜,有疑惑,有詫異,還有掩飾不住的驚懼。

    走出去幾十米後,他身後的親兵壓低聲音問:“大哥,這些人到底什麼來頭?我怎麼聽著,他們好像真的是朝廷的人啊。”

    紀皓天仔細回想了一下那天在鉅野澤李閒他們表現出來的戰鬥力,猛的想到一個可能性。只想到這一層,就嚇出了他一身的冷漢。

    莫非……他們出身虎賁精甲? !

    他回頭看那一眼,正是因為想到了這個可能。除了李閒之外略顯瘦削了些,確實,那些人都個個身材魁梧彪悍,而且控馬技術嫻熟的令人讚嘆。再者,他們那十八匹戰馬都是上等的好馬,每一匹都是百里挑一的良駒。他們弓馬嫻熟,他們有好幾個人善用長槊!

    越想,紀皓天就越是驚懼。

    一柄上好的馬槊,絕對不是普通人家的子弟用得起的。而且,要想練出一手使槊的好本事,沒有十來年的苦功絕對不可能。眾所周知,槊遠比其他兵器難練。而且一桿馬槊造價不菲,一般人根本買不起!他們還有連弩!那是大隋府兵和邊軍精銳才會配備的殺人利器,還有他們的鎧甲,那明顯是制式鐵甲,真要是一夥馬賊,怎麼可能有那麼多府兵才有的裝備?

    想到這裡,紀皓天忽然發現自己忽略了太多的東西。

    原本以為,自己的心思已經足夠細密,可是現在看來,自己還是太疏忽大意了。

    “告訴弟兄們,先不要急著動手……”

    紀皓天深深吸了口氣,喃喃道:“孫安祖什麼時候和羅藝有牽扯了?”

    不是孫安祖!

    紀皓天猛的一驚,發現自己又忽視了一個人。是賀若重山!賀若,他姓賀若!如果李閒他們真的是幽州羅藝的麾下,那麼他們絕不會是來為孫安祖報仇的,而是來幫賀若重山的,那個傢伙和羅藝早就認識!

    幸好沒急著動手,怪不得李閒非得將人馬帶到燕山來。如果自己一個不小心殺了他們的話,若是引來那傳說中無堅不摧的虎賁精騎,自己圖謀的這千把號人還不夠人家填牙縫的。此處距離幽州沒多遠,騎兵兩天之內就能趕到,真要是等不及殺了那些傢伙的話,說不得自己也會給他們陪葬!

    對了!

    紀皓天又想到一件事。

    剛才李閒說最多在山上再待上兩個月。

    為什麼是兩個月?

    兩個月以後就進了正月,那是大業皇帝楊廣下令天下良民子弟從軍齊聚涿郡的日子!

    呼……

    紀皓天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心說幸好自己沉得住氣。想到剛才李閒的話,似乎是故意點出來他們的身份,紀皓天笑了笑,心說這個叫李閒的少年果然好心機,看來自己的想法還是沒能瞞得住他。這麼聰明的少年,怎麼能……留著?

    當然,下手不能在燕山上下手了。

    紀皓天可不想引來幽州虎賁的雷霆之怒,那可是連號稱天下致銳的突厥狼騎都不敢招惹的強悍存在。但也絕不能留下李閒,他知道燕山山寨,他知道自己的心思,萬一他將來帶兵回來的話,自己拿什麼和他拼?

    殺是必然要殺的,可是要好好考慮一下了,什麼時候殺,怎麼殺。

    ……

    ……

    “安之,為什麼你讓紀皓天以為咱們是羅藝的人?”

    洛傅問道。

    李閒笑了笑道:“沒什麼,紀皓天是個自以為心思很細的人,他總是喜歡將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是個陰謀論者,這樣的人甚麼事都會往陰謀上考慮。他不是愛動腦筋嗎,我只是給他找點事讓他好好的想罷了。至於他想成什麼樣子,會不會頭疼,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而且,咱們需要點時間把那些兵抓在手裡,一個謊話就能讓紀皓天有所顧忌,不說白不說。”

    他補充了一句:“反正說謊話,又不遭天打雷劈。”

    李閒的嘴唇微微上翹,乾淨漂亮的臉上洋溢著燦爛:“咱們是來搶人家家底的,要玩自然就玩的認真些。人家動了那麼多心思搞個大陰謀出來,我怎麼也得禮尚往來吧。不過說實話,我有時候真覺得膩歪……”

    他比劃了一下,手刀向下一劈:“什麼時候我懶得應付他了,就直接點。”

    他對眾人說道:“之所以跟紀皓天說什麼兩個月,也是讓他胡思亂想的。兩個月以後,寨子基本上也就建好了,有這麼一個安身的地方我才不會離開呢,雀兒請來了鳩,再想送走可就難了啊。不過說句實在話,再過幾個月我還真想出去一趟。”

    “去哪兒?”

    陳雀兒問道。

    李閒很認真的說道:“去看打架。”

    “很多人很多人打架,朝廷這麼大動干戈的對高句麗用兵,也算得上是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了,我要是不去看看,會遺憾。”

    “咱們一起去!”

    眾人道。

    李閒點了頭笑道:“不過在這之前,第一就是先把寨子佔了,第二,就是得找到我阿爺他們。咱們都去了遼東,總得找個​​老頭子看家不是?”

    正說著,忽然見遠處一個士兵飛快的跑了過來。

    “報!大當家,山下來了人,說是從幽州過來的,要見您!”

    李閒猛地一驚!

    這麼小心,難道還是被人跟蹤了?他站起來問道:“什麼人,有沒有報名號?”

    那士兵道:“他只說是從幽州來的,讓我告訴大當家,只說幽州老友派人帶來一個消息,他說大當家就知道是誰了。”

    幽州老友……

    李閒不由得低聲罵了一句:“羅藝你這個老東西,還在派人跟蹤我。”

    看來自己還是不夠小心,羅蠻子手下的斥候實在厲害。當年離開霸州到漁陽,再出塞,回燕山,好像羅蠻​​子都知道的很清楚。他手下的人跟蹤追查的本事還真是不可小覷,那些在戰場上真正經歷過無數次大戰的斥候當真了不起。李閒暗暗發誓,以後有機會,一定也要成立一個專門負責收集情報的隊伍!

    “請他上來!”

    李閒吩咐道。

    等了一會兒,只見一個身材健壯的男人帶著四五個隨從在士兵的引領下走了過來。李閒發現竟然認得那人,正是帶著兩百虎賁追出幽州的果毅校尉陸十三。

    “少當家,好久不見!”

    等那領路的哨兵走了之後,陸十三抱了抱拳,微笑道。

    李閒瞥了他一眼道:“久?我倒是希望一輩子見不到你才好。羅藝到底一天到晚有沒有別的事情做?他只盯著我?”

    陸十三肅立,很認真的說道:“大將軍就知道你會這麼問,所以大將軍說,他現在多幫你一些,也是為了日後你回報給大將軍的多一些。”

    李閒啞然失笑道:“他倒是真直接。說吧,這次給我送什麼好處來了?你也看到了,現在山裡人不少,你有沒有一千多套鎧甲,兵器,糧草,戰馬什麼的送我?”

    陸十三怔住,隨即嚴肅的說道:“這個真沒有……”

    “我這次來,是奉了大將軍的命令給少當家帶來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

    “張仲堅他們現在在上谷郡駁牛山,如果你想找他們的話,可以直接去那裡。”

    陸十三道。

    李閒愣住,隨即怒道:“他娘的你們都是狗仔隊出身嗎?盯著我也就算了,盯著我家人幹嘛!”

    陸十三自然不知道什麼是狗仔隊,他也不生氣,而是很認真的解釋道:“這個也真沒有……是張仲堅親自找到我們大將軍的,他說他把兒子丟了,讓我們大將軍幫忙傳個話告訴他兒子自己要去什麼地方。他說,你盯著我兒子比我自己盯得緊,我不知道我兒子在什麼地方,但是你肯定知道……他是這麼對我們大將軍說的。”

    “原話?”

    李閒問。

    “原話!我就在一旁聽著。”

    陸十三一本正經的說道。

    李閒忽然笑了,因為他發現陸十三真的是個可愛的傢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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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30 AM

第九十二章 露殺機


    李閒神秘兮兮的把陸十三拉著就走,陸十三被這突如其來的親密舉動弄得有些不適應。他跟著李閒的腳步,也不知道他要把自己拉到什麼地方去。兩個人走了百十米,李閒拉著他攀上一座高坡後站住。

    指著下面正在搭建營地的士兵們,李閒有些意氣風發的問:“陸校尉,看我手下兒郎還雄壯否?”

    說這話的時候,李閒想起了周郎。

    但陸十三肯定不是蔣幹。

    猶豫了很長一會兒,陸十三的臉因為糾結而扭曲的有些難看。憋的滿臉通紅,終究他還是不習慣說謊:“這個……看起來更像是一群難民。”

    李閒白了他一眼後說道:“你這個人甚麼都好,就一樣,恭維話就不會說?”

    陸十三認真道:“說是難民,其實已經恭維你了。”

    李閒笑了笑也不生氣,而是賊兮兮的盯著陸十三的臉看,看得陸十三有些尷尬:“少當家,你這是……要幹嘛?”

    李閒笑嘻嘻的擺手道:“陸校尉,你放心,我對男人真沒什麼興趣。當然,你剛才說我手下兒郎還不如難民我也知道不是謊話,其實我想問的是……這次出來,羅大將軍給了你多長時間?”

    陸十三道:“大將軍只說讓我送了消息便回去,沒規定時日。”

    李閒嘿嘿笑著,就好像一個正準備偷雞的小狐狸一樣。看著李閒的笑容,陸十三心裡漸漸升起一股不祥之感。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看著李閒道:“我是絕對不會從賊的,別想讓我跟著你幹!”

    李閒笑容戛然而止,而是換上一副真誠的面容說道:“陸校尉,你太小看我了,我從來不會做強人之難的事,你是堂堂六品校尉,手下掌管三百虎賁鐵騎,當然不會捨棄了前程,再說,咱們倆也沒那麼深的交情是吧。”

    陸十三連忙道:“對對對,少當家說的實在啊。”

    李閒道:“當然,咱們雖然交情不深,但交情畢竟還是有的。既然羅藝大將軍沒給你規定回去的日期,那你是不是可以留下來個把月幫我練練兵?”

    陸十三的臉憋成豬肝色,最終還是長嘆一聲道:“少當家,我為官軍,你為賊寇,說句實在話,我沒起心思帶兵​​剿了你這山寨就已經感覺於心有愧了。你能不能別說這麼不著邊際的話?若不是大將軍對你頗為賞識,就算我虎賁精甲不會出手,我也要引涿郡郡兵來燕山的。”

    李閒一怔,隨即怒道:“老子就是賊寇怎麼了?賊寇就不是人?再說,引導好了這些人就不是賊寇,而是一群真真正正的士兵!”

    陸十三極認真的問道:“那你告訴我,你練兵有何圖謀?”

    李閒一字一句的說道:“去遼東!”

    陸十三再次怔住,他看妖怪一樣看著李閒,隨即搖了搖頭道:“去遼東送死?”

    李閒笑了笑:“陸校尉,你這句話已經大逆不道了。”

    陸十三正色道:“我不會說謊,有什麼說什麼,或許也正是因為如此,大將軍知道我會得罪不少人才沒有將我放出去任職,而是一直留在虎賁騎兵中做校尉。遼東一戰,我大隋府兵雖然戰力無雙,更有天下良家子弟百萬從軍,但這一戰在我看來確實兇多吉少。”

    “遼東天氣嚴寒,適合征戰也就是從四月份到八月份這段時間,而高句麗已經準備了將近兩年,據我所知遼東城如今已經修建的好像鐵桶一般。那個鬼地方九月就能飛雪,天冷的撒尿都能凍上,大軍一旦被拖住,只能無功而返。少當家,你手下這千把號難民……千把號士兵就算練上幾個月,去遼東也不過是送死罷了。更何況,只怕你到不了遼東就會被朝廷剿了。少當家,看你是個聰慧之人,怎麼會想這麼傻的事?”

    李閒問道:“你認為大隋會敗?”

    陸十三認真道:“敗是不會敗的,卻也不會勝,只怕是勞而無功,徒費錢糧無數吧”

    從這句​​話中,李閒能聽出陸十三身為一名大隋邊軍校尉的驕傲。也對,幾乎沒有人認為對高句麗這一戰會打敗。高元小丑充其量也就能拼湊出三十萬的老弱殘兵,拿什麼和戰無不勝的大隋府兵對抗?李閒很想告訴陸十三,這一戰不是不勝不敗,其實算是敗了,三十萬精銳府兵埋骨他鄉,大隋從此國力大衰。事實上,也正是三次征伐高句麗將大隋這個如初升朝陽般充滿了生機的帝國帶向滅亡的。

    如果不是因為三征高麗,大隋葬送了數十萬堪稱國家柱石的府兵,耗費了無數錢糧,以大隋的國力又豈會這麼快衰敗下去?

    李閒深深吸了口氣,有些傷感的說道:“雖然我也認為大隋此戰取勝的機會不大,但既然生為隋人,總還是希望大隋能戰勝的。沒錯,我是為草寇,但草寇也不是沒有良心。雖然我不忠君,但……我愛這個國家。雖然我沒有多大的力量,但終歸不能做到熟視無睹。哪怕能在暗中幫上一些微不足道的小忙,也算盡了我身為漢人的一份心力。”

    他轉頭看著陸十三道:“陸校尉,或許我會戰死在遼東,或許這些你口中的難民都會戰死在遼東,但,如果你肯幫幫我,他們活下去的希望就大一分。他們也都是被逼無奈才從賊的大隋子民,既然有心為國出力,難道你真的就能忍心眼睜睜的看著他們去送死?”

    陸十三默然,心中觸動。

    “少當家,我還是勸你不要去遼東。”

    李閒擺了擺手道:“既生於世,大丈夫有所不為,有所必為。我心意已決,只求陸校尉相助一二。”

    陸十三沉默了一會兒道:“既然這樣,我就留在這裡一個月,我只能做到這麼多了。少當家……你讓我不得不佩服!”

    李閒感動道:“多謝陸校尉仗義!”

    他負在背後的手,伸出食指和中指比劃了一個二,然後在心裡歡喜道:哇哈哈……又他娘的騙了一個。

    李閒道:“那這樣,明日我派人到上谷郡駁牛山接我阿爺他們過來,也無需定什麼一個月之期,我阿爺他們到來之日,你便帶人離開怎麼樣?”

    陸十三道:“從駁牛山到此處若是趕得急些,一個月往返也差不多了。那好,我應了你便是。”

    想了想,陸十三說道:“今日我幫你之事,還望少當家記在心裡,若是日後我家大將軍有求於你的話,還望少當家千萬不要推辭。”

    李閒正色道:“那是自然,羅大將軍相助之情,某銘記於心!”

    陸十三道:“擊掌!”

    李閒伸出左手道:“盟誓!”

    兩個人連擊三掌,隨即哈哈大笑起來。李閒笑得好像已經偷雞得手的狐狸,可不知道為什麼,陸十三笑得也那麼燦爛。李閒自然是聽不到陸十三心裡的聲音,否則他那種騙人成功的得意立刻就會淡下去。因為陸十三來之前,羅藝就交代過他,李閒如果有什麼要求如果不過分就答應下來,但有一樣,要讓李閒記住,幽州羅藝對他的幫助!

    當然,李閒對盟誓這種事其實完全不在乎。如果有利益,別說盟誓,就算斬雞頭燒黃紙跟陸十三結拜為兄弟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反正在李閒的概念中,說說慌這類的小事肯定是不會挨雷劈。正如他從一開始就有將這千把號草寇搶到自己手裡的打算,但絕對不會表現出赤裸裸的貪欲。既然要搶,就要搶的藝術化,讓這些兵全都死心塌地的跟著自己。

    練就一身好本事自然是保命的重要手段,但手下有勢力,比一身本事還要有用的多。

    第二日,李閒讓陳雀兒和伏虎奴帶了五十名挑選出來的忠心士兵往駁牛山接張仲堅等人,他則開始著手訓練士兵。

    手裡有賀若弼一生征戰的兵法筆記,還有達溪長儒兩年的教導,再看鐵獠狼和陸十三練兵,李閒頗有心得。從最基本的隊列,到布陣,各兵種的配合協調,他詳細的請教陸十三和鐵獠狼,二人也是知無不言。

    ……

    ……

    開出來的校場邊上,紀皓天看著遠處正在練兵的李閒,一臉陰沉。

    這個李閒到底是什麼人?

    他已經派人查看過,山下現在有一支超過五百人的精銳輕騎駐紮,看裝備確確實實乃是大隋的府兵。顯而易見,正是昨日那個來見李閒的人帶來的。看旗號,應該就是幽州兵。由此可見來見李閒的那人最低也應該是個從五品別將,這樣級別的高官,為什麼見了李閒那麼客客氣氣的?甚至,還帶著點謙卑?

    他還從來沒有見過,也從來沒有想到過,一支超過五百人的正規官軍,會明知道不遠處就是匪窩而無動於衷的。燕山上這千把號人,如果全殲的話戰功足夠那個別將再往上升一級。從五品的別將和鷹揚郎將雖然相差只不過一級,但實權卻天差地別。鷹揚郎將,那可是多少人夢寐以求了一生都難以企及的實權高官了。

    他當然不知道,陸十三其實還只是個六品校尉,但,卻深得羅藝信任。

    他更不知道,羅藝的官位還是大業皇帝楊廣前陣子才提為從三品將軍的。

    他也不可能知道,山下的五百輕騎只是一部分人,還有一千五百人已經迂迴到了燕山的另一側。羅藝給陸十三下達的命令是,相機行事,若是李閒有什麼異心,就將這燕山寨屠一個乾乾淨淨。

    因為,羅藝也沒想到,短短一個月,李閒竟然能拉起一支上千人的隊伍!

    ……

    ……

    看著陸十三大聲的喝斥著那些士兵訓練,一絲不苟。李閒微微皺起眉頭,若有所思。

    羅藝……終於露出殺氣了嗎?

    如果不是昨天自己騙了陸十三,如果不是說了什麼願意去遼東送死的屁話,今天的陸十三,還會站在校場上幫忙練兵嗎?雖然自己沒有刻意表現出對羅藝的感激,但陸十三應該已經感覺到了吧。

    李閒在心裡苦笑,這騙人……還真不是光說謊話就成的。昨天陸十三一直盯著自己的眼睛,幸好,用眼神騙人這種事,很早很早之前我就已經學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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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32 AM

第九十三章 謠言止於兇者(一)


    李閒從鉅野澤一共帶出來一千二百一十二個人,算算看,剛好一個滿員的折衝府稍微多些。不過李閒倒是不想按照大隋的軍隊編制來安排,他將這一千二百人分成兩個小旗,每個小旗五百戰兵,其餘的人都是挑選出來的身體素質比較差些的人,歸為輜重後勤。每百人設一名統帶,小旗的指揮為都統。毫無例外的,也是讓紀皓天疑惑不解的是,李閒手下的十七個人竟然真的沒有一個人任軍官。

    所有的軍官都是在那些士兵中選出來的,李閒除了挑選了五十人的親兵隊之外看樣子竟然真的是對這一千二百人一點圖謀都沒有。

    因為山下還有五百幽州精銳輕騎,紀皓天不敢招惹所以對李閒的安排表示贊同,甚至還再三要求讓洛傅等人擔任軍官,李閒只是輕笑著搖頭不置可否。紀皓天現在已經有八成確信李閒就是幽州羅藝麾下的某個將領,可這樣年輕就能讓一個別將對他恭敬謙卑,紀皓天實在想不出李閒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有些時候,紀皓天甚至懷疑李閒是羅藝的兒子。

    這樣想當然也是有依據的,據說羅藝有一子名為羅成。面容俊美,槊法超群,十三歲就已經在幽州軍中幾乎找不出對手來。據傳聞,此子無論是個人武藝還是兵法韜略都深得羅藝真傳,而且,在軍中頗有威望。而紀皓天之所以懷疑而不是確定,是因為李閒用的是一柄長的有些離譜,鋒利的有些離譜的黑色直刀而不是馬槊。

    不過,為了隱藏身份捨棄慣用兵器倒也不是什麼難事。而且虎賁將軍羅藝本身就是刀法大家,其子善用刀也不算什麼奇怪的事。

    正是因為這樣的懷疑,紀皓天對李閒越發的忌憚起來。本來他還打算李閒等人離開燕山的時候派人截殺,可現在既然李閒有可能是羅藝的兒子羅成,紀皓天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胡亂造次。

    每日表面上,紀皓天只是盯著營寨的建設而很少關注校場練兵。但事實上,他一直在留心那個陸別將的練兵方法。只一日,他便確定陸十三的練兵手段真的是大隋府兵才慣用的方式。孫安祖此人出身軍武,而且還曾經做到了府兵的別將官職,對府兵的練兵之道深得其精髓,紀皓天又是靠著一些手段取得了孫安祖的信任,所以孫安祖的本事倒是被他學來七八成。

    每日李閒用心觀察學習的時候,紀皓天其實也在學習印證。

    兩個人其實在某種性格上十分接近,都有一種令人不解的偏執。

    李閒在看陸十三和鐵獠狼練兵的時候,自然不會將賀若弼的筆記拿出來看。他這段日子每晚都秉燭夜讀,那筆記其實他差不多倒是能背下來了。筆記畢竟是死的,寫的再如何精闢也是紙面上的東西。而陸十三和鐵獠狼都是久經戰陣的人,雖然指揮方式上略有不同,但都帶著濃重的大隋正規軍隊的印記。

    李閒每日學習,獲益匪淺。

    現在的燕山馬賊都是孫安祖的手下,而孫安祖練兵就頗為嚴厲遠比一般草寇精銳些。所以,士兵們操練的時候倒是也不會顯得特別生澀。在鉅野澤的時候,張金稱其實是有心將孫安祖手下跟了他的那兩千多人編程一個親兵營的,因為這些人遠比他手下那些嘍囉善戰,可他又害怕用這些人做親兵不安全,所以還是將這些人打散了混進各營加以監視。

    現在,李閒有機會將這一千二百人訓練出來成為自己手下的第一支軍隊,不得不說他比張金稱要有福氣。

    “安之,為什麼要叫小旗?”

    鐵獠狼不解的問道。

    李閒笑了笑道:“按照大隋的正規軍隊編制,行軍的時候每一百人要舉一面戰旗。敵人觀察的時候,往往數數旗子就能知道軍隊的實際人數。當然,也可以多打旗幟迷惑敵人,但敵人偷偷的來觀察也是防不住的,本來這樣做是為了便於指揮,但也有弊端。”

    “你想想看,一千二百人的隊伍只打三兩面旗子,會不會讓人疑惑不定?”

    鐵獠狼點頭,卻對這樣的解釋不怎麼認同。

    李閒當然不會告訴他,小旗其實是明朝時候基本的軍事單位。李閒僅僅是喜歡這個名字罷了,至於藉口什麼的真心扯淡。當然,明朝的時候一個小旗才十個人,一個百戶下轄兩個總旗,十個小旗,共計一百一十二人。千戶,則下轄一千一百一十二人。李閒不喜歡千戶百戶的稱呼,但他喜歡明朝,所以乾脆去了千戶百戶,直接將小旗升為五百人的編制。

    新提拔起來的兩個小旗都統,一個叫牛秀,一個叫劉黑闥。

    說起來,李閒對這個叫劉黑闥的人還確實有些成見。他不知道這個黑塔一樣的漢子是不是就是傳說中設計殺死了羅士信,而且佔據河北半壁江山的那個生猛人物,但就因為歷史上羅士信是死於此人之手,李閒對他就有點不待見。

    當然,他不會因為這個扯淡的理由就不用此人。

    事實上,整個燕山賊一千二百人中,劉黑闥的勇武當為翹楚。而且這個人對兵法上的領悟也遠超其他人,無論陸十三和鐵獠狼講的什麼,幾乎一點就透。這讓李閒不得不對他刮目相看,所以才會將其直接提拔為掌管五百人的都統。燕山賊千二百人的首領現在名義上自然是大當家李閒,但李閒當著全山寨的人面說過將來是要還給紀皓天的。僅僅是這份氣度,就讓中山賊折服。

    而牛秀這個人個人勇武則一般,並不如何出彩。身材相比于魁梧的劉黑闥來說也單薄了許多,但此人的心思十分靈活細密。陸十三和鐵獠狼講解戰術的時候,他往往能舉一反三甚至看出這戰術中的瑕疵。這一點對於一個為將者來說也很重要,甚至有時候比個人勇武更重要。

    當然,李閒對於牛秀這個人也是很感興趣的,不下於劉黑闥。

    當在選拔軍官的比試中,這兩個人脫穎而出的時候李閒著實驚訝了一番。他實在想不到,自己這一千二百山賊中竟然有這麼兩個在​​歷史上聲名顯赫的人物。

    所以,當聽到這兩個名字之後,李閒毫不猶豫的將最重要的兩個官職交給了他們,並且對其禮遇有加。

    劉黑闥,出身貧寒所以沒有表字。牛秀,字進達,曾經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只是後來家境衰敗後遠走投親,卻誤打誤撞跟了孫安祖。

    李閒知道,無論是劉黑闥還是牛進達,他們兩個人如果按照歷史軌跡絕對不會出現在此時的燕山,劉黑闥若是說和孫安祖有什麼牽連還有情可原,畢竟他和孫安祖竇建德都是同鄉,但牛秀此人絕不會出現在孫安祖軍中才對。李閒雖然僅僅是粗知歷史,卻也知道牛進達應該追隨的是李密。

    但李閒才不會在乎這些,從天而降兩員虎將,他高興還來不及,而且,就因為​​這兩個人,李閒對這一千二百人的佔有欲更加的濃烈起來。

    劉黑闥和牛秀本來在孫安祖軍中不如何被看重,被李閒一躍提拔為都統自然十分感激。他們兩個人都是有真本事的人,所以對於能發現自己本事的人往往心存感念。

    李閒雖然年紀不大,但氣度不凡。

    任命牛秀和劉黑闥為都統,李閒根本不管別人如何否定。就連紀皓天都表示此二人威望不足難以服眾,李閒還是不理會。

    任命二人的那日,李閒一手一個拉著牛秀和劉黑闥說道:“休要管旁人如何說,我現在還是燕山寨的大當家,我說你二人行,你們就行。好好的協助陸十三練兵,練出些樣子來給他們看看,堵他們的臭嘴!”

    這段話讓牛秀和劉黑闥兩個人很感動。

    燕山賊每日上午幹活搭建營寨,下午操練,有陸十三和鐵獠狼訓練,再有牛秀和劉黑闥二人輔助,才短短十餘日光景士兵們已經有令人耳目一新的感覺。

    看了半日練兵,李閒收穫頗多,回到自己的房間後才坐下,牛秀和劉黑闥兩個人聯袂走了進來。

    “見過大當家!”

    二人抱拳道。

    李閒笑了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哪裡來的那麼多規矩!坐下說話,不然滾蛋。”

    牛秀出身大家,這些年卻也沾染了一身的匪氣,而劉黑闥更是直來直去的漢子,所以兩個人反而喜歡李閒這種說話的腔調。對於那個張嘴閉嘴之乎者也的紀皓天,兩個人倒是都有些反感。

    摸準了二人脾氣的李閒,自然不會自持什麼身份裝學問人。

    “大當家,先賞口酒喝,嗓子乾得冒煙了。”

    劉黑闥可憐兮兮的說道。

    李閒從桌案上將酒袋子甩過去道:“給我留一口,不然撤了你的都統!”

    劉黑闥嘿嘿笑了笑,扒開塞子一大口就灌了進去。

    李閒看了他們二人一眼,笑了笑問道:“才從校場回來,找我有事?”

    牛秀眼神掃了掃門外,欲言又止。

    劉黑闥卻沒他那麼多顧忌,將酒袋子往桌案上一放:“大當家,我就是看不慣!”

    牛秀站起來,走到門口盯著外面。

    劉黑闥不忿道:“你這酸書生,怕得什麼?咱們燕山寨還是大當家說了算的,怕他個鳥?”

    李閒眼神一變,隱隱猜到了什麼。

    牛秀道:“就你這蠻人莽夫,說話這麼大聲,難道想宣揚給全山寨的人知道?”

    劉黑闥道:“我這不是還沒說嘛!”

    李閒皺眉道:“到底什麼事?”

    劉黑闥看了牛秀一眼道:“這酸書生說話太羅嗦,還是我來說吧。大當家,你還是不要走了。這寨子裡,我只認你一個人是大當家,至於其他人愛誰誰,去他娘的,老子看著就是不順眼!大當家幾次說要讓出這位子,那人表面上推辭實則想坐難道我看不出來?弟兄們都說大當家你是朝廷裡的人,不是跟咱們一路的,所以終歸要走,很多人說了,大當家的心不在咱們寨子裡。人心不穩啊大當家!”

    牛秀轉頭輕聲問道:“大當家,我只問一句。”

    李閒道:“說。”

    “你到底是不是朝廷的人?是不是幽州羅藝的……兒子?”

    李閒肅然道:“不是,我從小被朝廷追殺,怎麼可能是朝廷的人?看到外面那些墳包了嗎?裡面埋著的就有我當初從燕山逃走時候為了保護我而被朝廷殺死的一百多位兄長,至於羅藝的兒子……這就純粹扯淡了。我姓李,名閒,字安之,跟姓羅的沒關係。另外……你問的是兩句。”

    牛秀一怔,隨即苦笑,他對大當家這種性情有時候也頗多無奈。

    劉黑闥詫異道:“那陸將軍他?”

    李閒笑了笑道:“他是羅藝的人,這不假。”

    “那他?”

    “我和羅藝之間有交易,這交易是什麼暫時還不能告訴你們倆。總之,羅藝暫時是友非敵,但難保日後不會刀兵相向。只能說,羅藝現在幫我,是因為他想利用我。等離開燕山寨之前,我會告訴你們是怎麼回事。”

    牛秀長出了一口氣道:“這便成了!大當家,既然你不是朝廷中人,你便莫走了吧!”

    劉黑闥道:“大當家,你都不知道,那個傢伙這些日子,整天散播謠言,說若是大當家你再不離開燕山,山下的騎兵就要殺上來了。他還說,你是羅藝的兒子,之所以跑來這裡是因為和羅藝賭氣,羅藝已經派了大軍前來要你回去,你若不回,便屠了咱們燕山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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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35 AM

第九十四章 謠言止於兇者(二)


    李閒的眼睛微微瞇起,越來越覺得紀皓天這個人有點意思了。

    從一開始李閒能感覺到此人身上的殺機,自己忽悠了他,現在殺機漸漸淡去,倒是開始轉換目標了。利用輿論逼自己走,這個紀皓天手段還真是越來越讓人刮目相看。其實李閒這些天也一直在考慮怎麼能妥善的了結這件事,對於紀皓天這個人到底用什麼方式來來解決,他確實還沒有拿定主意。

    紀皓天在燕山賊中還有一定的實力,有不少人是支持他的。而自己從最初就表示必然要離開燕山,當初這樣做第一是為了穩住紀皓天,其次也是讓所有人都覺得自己對那位子不在意,這樣一來紀皓天想下手也會有所顧忌。同樣的,還是為了讓士兵們覺得自己是個坦蕩之人,也是一種變相的收買人心。

    本打算將兵權抓在手裡之後再解決紀皓天,而且李閒一開始也並沒有打算殺了他。相反,李閒曾經起過收服此人的心思。

    直至今日,李閒還一直覺得紀皓天是個人才。

    紀皓天只是還不夠成熟,或許在高雞泊的時候他真的是一個潛心研究兵法的人,所以施展陰謀的機會並不多,所以他這段日子以來的計策都有些生澀。李閒甚至一直期待著紀皓天能有一個質的飛躍,這樣自己在燕山這段日子也不會太寂寞。

    “或許……”

    李閒嘆了口氣道:“他只是太心急了些。”

    李閒站起來,走向門外:“跟我出去走走。”

    牛秀和劉黑闥兩個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點了點頭跟在李閒身後走出了房間。看著三三兩兩返回營房的士兵們,李閒溫和的一一打著招呼。他是如此一個清秀漂亮的少年,卻並不柔弱。他的修為讓燕山寨的每一個人都很欽佩,而他這段日子表現出來的人格魅力也同樣讓所有人欽佩。

    一身臭汗的士兵們看向這個一個人單挑放倒了十幾個彪形大漢的少年時候的目光,都是敬仰的。李閒在殺出鉅野澤時候表現出來的戰力和他清秀的外表形成了絕對的反差,而最讓士兵們震驚的則是他那神乎其神的射藝。李閒在練兵上一直沒怎麼插手,他是抱著一種學習的心態在觀看。他唯一親手指導的,就是士兵們的射藝。

    而僅僅是射藝,就足以讓士兵們發自真心的欽佩。

    李閒是把他們從鉅野澤帶出來的人,是給孫大當家報了仇的人,是帶著他們到了燕山安身立命的人,雖然他年紀很小,但每個人都漸漸的習慣了這個看起來還有些青澀的少年做他們新的大當家。最近暗地裡的傳言他們都聽到過,有一部分信了,但大部分還是持懷疑的態度,因為他們從來不曾聽說過朝廷的人會和山賊這麼親密。而且,他們也不會相信幽州將軍羅藝的兒子會跑來和他們廝混。

    沿著校場行走,李閒不厭其煩的對每個人點頭微笑。

    他換來的,是同樣多的真誠的笑容和尊敬。

    “大當家,你也看到了,士兵們服你,敬你,該是下決斷的時候了!”

    劉黑闥壓低聲音說道。

    李閒微微搖了搖頭,並沒有回答什麼,他只是緩步走向自己經常坐著的那塊大石頭,然後像往常一樣盤膝坐下來看著夕陽下祥和安寧的山寨。他沉默,站在他身邊的牛秀也保持著沉默。甚至當劉黑闥忍不住張嘴想說話的時候,牛秀搖頭示意他不要打擾這份沉默。劉黑闥耐著性子看著他們倆好像在修閉口禪一樣沉默著,只是他臉上的表情卻出賣了他焦急的心態。

    “黑闥”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李閒微笑著對劉黑闥說道:“你性子太急,這不好。從明天開始,你去營地後面開一塊地出來,種些菜養養性子。”

    劉黑闥一愣,隨即詫異道:“大當家,現在這鬼天氣還能種什麼菜?莫說咱們寨子裡沒有菜種,就算是有也種不活啊?”

    李閒微笑道:“種菜,未必真的要有菜。”

    劉黑闥傻愣愣的站在那裡,實在搞不懂大當家打的什麼啞謎。他出身貧寒,沒有讀過什麼書,雖然聰明但根本理解不了李閒話裡的意思。

    牛秀攔著欲言又止的劉黑闥道:“大當家讓你種菜,你便種菜。”

    李閒笑道:“山泉並不遠,進達你也幫著多擔幾擔水。”

    牛秀卻搖了搖頭道:“山中土貧瘠,我還是負責找些肥料吧。”

    他看著李閒說道:“大當家,你放心,保證都是新鮮的!”

    李閒嗯了一聲道:“挖了坑填了肥,你們倆要商量一下了,這菜園子,誰來管?”

    劉黑闥還是一臉的迷茫,牛秀卻嚴肅的說道:“菜園子是大當家的,我們一個挖坑一個埋土,大當家直管看著就好,我保證我和黑闥把菜園子弄得乾乾淨淨整整齊齊。”

    李閒搖頭道:“我終究還是要走的。”

    “而且……我到現在為止,還是不希望發生什麼不利於寨子裡團結的事。”

    牛秀道:“當斷則斷,大當家,世道將亂,咱們這些人現在窩在燕山中苟且偷生,誰知道將來會不會有一番大作為?咱們寨子裡這千二百號兄弟將來的命運可都在你手裡,大當家仁義,但有時候卻必然要有些雷霆手段。既然我和黑闥今天來找你,就是已經下了決心。”

    他笑了笑道:“我這就和黑闥去後山挖坑。”

    李閒嘆了口氣,站起來看著落日說道:“希望……菜園子裡埋的肥料不會太多。”

    牛秀道:“不多,地不肥!”

    ……

    ……

    “你說什麼?”

    紀皓天一臉不可思議的問劉黑闥:“大當家找你們過去,就是為了在這個時節開一塊菜園子?”

    劉黑闥一臉坦誠的說道:“對啊,大當家還說了,等開出來之後,二當家你派出去探糧道的人就得帶些種子回來了。”

    紀皓天疑惑的看著劉黑闥道:“黑闥,你是知道的,當初任命你為都統的時候是我不遺餘力的舉薦你,我對你是真心實意的讚賞。我也一直把你當做心腹看待,有什麼事你可不許瞞著我。大當家又沒得失心瘋,已經快入冬了,這燕山上風寒地凍,種得哪門子菜?”

    劉黑闥心裡罵了一句,心說你果然是個小人,說謊話就不來臉紅的,當初大當家任命我為都統的時候,也不知道是誰背地裡反對。只是他臉上卻沒表現出什麼反感,反而是一臉的感激。

    劉黑闥極認真的說道:“二當家,我知道你對我照顧。可大當家就是這麼說的啊,你要不信,自己去後山看看就是了。昨天黃昏時候大當家說了,今天一早我便帶了些兄弟過去後山開地,半日光景,已經開出不小的一塊了。下午還要練兵,明天一早我還是要到後山去的。”

    紀皓天猶豫了一會兒問道:“那大當家有沒有跟你說過,要種什麼菜?”

    劉黑闥想了想說道:“沒說,大當家只說要將坑挖得大一些,深一些。要有九尺見方才行。”

    九尺見方?

    紀皓天怒道:“種樹都用不了這麼大的坑,這種的是哪門子的菜!”

    劉黑闥道:“不曉得,大當家如此安排,我便如此做就是了。對了,大當家還說山下有現成的肥料,就是那些官軍戰馬的糞,他安排了牛秀帶人下山去,說弄好了肥料就抬上山來埋進去。”

    “肥料?”

    紀皓天更疑惑了,他甚至覺得李閒是不是瘋了。

    “大當家還說什麼了?”

    “噢!對了,大當家說了,後山菜園,除了他帶來的那十幾個人之外,還有我和牛秀包括我們倆的親兵在內,其他人一律不許進去。”

    “包括我?!”

    紀皓天有些著急的問道。

    劉黑闥撓了撓頭髮道:“大當家沒說,你是二當家,當然可以去的吧。”

    ……

    ……

    “安之,打算下手了?我只是想不明白,你說在後山開菜地幹嘛?難道這樣沒道理的事,紀皓天會上當?”

    洛傅問道。

    李閒笑了笑道:“如果換做一個正常人聽到這麼沒道理的事,會不會以為我瘋了?”

    陳雀兒道:“反正我是認為你瘋了。”

    李閒哈哈大笑:“那麼,要是一個不正常的人聽到這麼沒道理的事,會怎麼想?”

    眾人默然。

    等了一會兒,陸十三臉色有些難看的說道:“少當家,你不會是……想用這麼蹩腳的沒道理的白痴理由把那個人引過去吧。再說,就算引過去,也不能一網打盡啊?我才來時日尚短,不知道你那對手到底是個什麼樣心性的人,反正換做是我的話,最多派幾個身手好的人到後山去探探。”

    李閒道:“我要的就是他去探探。”

    “不明白!”

    眾人異口同聲道。

    李閒笑了笑,低聲說了一遍。

    眾人幾乎同時怔住,心說你繞這麼個大圈子幹嘛?

    第二日,有個秘密的消息開始在燕山寨士兵們中流傳出來。據說二當家紀皓天派了心腹在後山秘密的做一件事,知道他在後山做什麼的,好像只有二當家和他的親信。好像兩位都統也被叫到了後山,但回來的時候臉色都很陰沉。據說牛都統回來的時候還摔了桌子,罵罵咧咧的說沒良心。

    什麼沒良心?

    眾人無法得知。

    有人說,二當家暗中搜羅了一批財寶,打算埋在後山藏起來。還有人說是二當家從山下擄了個美麗女子來,要金屋藏嬌。還有人說看見牛都統帶著二當家的親兵們下山,抬回不少東西去了後山。到底是什麼東西,問那些親兵,卻說是馬糞,當即便有人罵街:“馬糞?你他娘的當我們傻啊。”那親兵無辜的說道:“真的是馬糞。”可惜,卻無人信他。

    又過了幾日,正在自己房中苦思的紀皓天正想著前幾日牛秀叫了自己手下幾十個親兵到山下抬了十幾個麻袋去了後山,據說真的是馬糞都倒在深坑裡了。他怎麼想也想不出這是什麼道理,越想越是頭疼。忽然聽到外面有人叫他。

    “皓天,在嗎?”

    紀皓天聽出是李閒的聲音,連忙起身開門:“大當家,找我什麼事?”

    李閒道:“也沒什麼,這幾日聽說後山上很多野物,打算邀你一道狩獵去,有空嗎?”

    紀皓天下意識的問道:“需要帶多少人?”

    李閒笑了笑道:“只帶你我的親兵,人太多了反而無趣,如何?”

    紀皓天眼神一變,似乎猜到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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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36 AM

第九十五章 謠言止於兇者(三)


    “好,要不要叫劉黑闥先帶人把後山清理一下?”

    紀皓天問道。

    李閒笑了笑道:“不用,這些日子劉黑闥和牛秀一直在後山開菜園子,沒什麼可清理的了。其實我也是想把附近的野物打一打,省得明年開春有畜生禍害菜園。”

    他說的誠懇,就好像真的打算在後山開一塊園子似的。

    “大當家,有件事……”

    紀皓天猶豫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什麼事?你說。”

    李閒點了點頭道。

    紀皓天沉吟了一會兒,整理了一下措辭後說道:“大當家,前兩天牛秀帶著我的親兵隊到山下抬了不少馬糞上來,這事您知道吧。”

    “嗯,知道。”

    “那,大當家,昨天夜裡,還是牛秀帶了他自己的親兵往後山抬了十幾口大木箱,裡面裝的是什麼東西?難道就是劉黑闥說的什麼什麼菜籽?”

    李閒笑了笑道:“肯定不是。”

    “那是什麼?”

    “一會兒去後山看看你就知道了,也不是什麼神秘的東西。”

    李閒故作高深,轉身離去。

    李閒走了之後,紀皓天連忙將忠於自己的親兵召集起來,他不敢否定李閒是不是想在後山對他怎麼樣,但他也不能不去。李閒在後山神神秘秘的開什麼菜園子,紀皓天知道他或許僅僅是想勾起自己的好奇心引自己去而已。說不得李閒真的存了什麼歹毒心思,在後山跟自己來個了斷。但,只要李閒敢動手,他恰好能將計就計。他將親兵們都召集起來,然後吩咐自己的親兵隊正帶了十幾個人先到後山去查看,以防中了李閒的埋伏。

    他在長袍裡面加了一層鏈甲,又特意在心口位置上藏了一個銀盤當護心鏡用。懷揣了一柄利刃,收拾好了一身東西後帶著大概七八十名忠於他的親兵往後山走去。同時,他還派人去找劉黑闥和牛秀,讓他們兩個人集合隊伍到後山狩獵。

    紀皓天安排妥當之後,感覺李閒已經沒有什麼可乘之機這才放心。只是到了後山之後他卻傻了,因為他所安排的一切都是針對李閒要對他下手而準備的。可到了後山一看,竟然只有李閒自己獨自一人的站在那裡,只帶了一柄硬弓,還有他的黑刀,除此之外什麼都東西都沒帶,他手下的那些親信一個人都沒跟著,更別說他的親兵隊。

    “大當家,你不是說咱倆各自帶著親兵的嗎?”

    紀皓天詫異了一下,問李閒道。

    李閒笑著擺了擺手道:“本來是這麼打算的,可是想了想帶得人多了也沒什麼用處。既然你帶了人來,我也就不帶了。反正後山上也沒有什麼兇猛的野物,人太多反而沒有什麼涉獵的樂趣了。走走走,剛才我還看見一隻野鹿逃了,咱們追過去。”

    他笑呵呵的樣子分外的隨和,看起來人畜無害。

    紀皓天有些疑惑的掃了掃四周,先派過來的親兵隊正悄悄對他點了點頭,示意這裡很安全,沒有埋伏。

    紀皓天不露痕跡的點了點頭,隨即笑著對李閒說​​道:“既然大當家今日來了涉獵的興致,那我就陪大當家玩玩。只是大當家可千萬別笑話我射藝低劣,說實話,大當家射藝神乎其技,跟大當家比起來我這箭法簡直就不入流。”

    李閒哈哈笑道:“我不過是個武夫,而且從小便被人追殺,所以對自己的要求有時候過於嚴格了些,射藝,刀法不過都是保命的手段,不值一提。”

    “哦?”

    紀皓天跟在李閒身後一邊走一邊問道:“大當家從小被追殺?怎麼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

    李閒道:“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

    紀皓天見李閒不肯說,心中更是疑惑。他本以為李閒是幽州羅藝麾下的親信將領,甚至有可能是羅藝的兒子。可聽李閒今天這話語中的意思,好像有點他從小就被仇敵追殺不得不浪跡天涯的意思。如果真的是羅藝的兒子,怎麼可能被人追殺?

    “大當家這不說,倒是勾起我的好奇了。哈哈,我這人就是好奇心重,大當家要不就多多少少告訴我些?”

    李閒也大笑起來道:“好奇,人都有好奇,只是有時候好奇心太重,反而會引來災禍。”

    說完,他若有深意的看了紀皓天一眼。

    紀皓天被他這眼神嚇了一跳,下意識摸了摸腰畔的橫刀。李閒的視線帶著點戲謔掃過他的刀子,笑容中透著的不屑深深的刺傷了紀皓天的自尊。這一刻,也不知道怎麼了,心性頗佳的紀皓天竟然有些壓制不住心中的怒意和對李閒的反感,幾乎忍不住就要將橫刀抽出來劈砍。

    李閒的眼神太傷人。

    刺痛了紀皓天某處最脆弱的神經。那眼神,就好像如果李閒想,殺他,隨時都能像碾死一隻螞蟻那麼容易。

    “少當家,你什麼意思?”

    紀皓天幾乎是下意識的問道。

    李閒笑了笑道:“沒什麼,只是信口一說罷了。”

    “對了”

    李閒止住腳步,回頭直視著紀皓天的眼睛問道:“你好像對後山的菜園子格外感興趣?這幾天你已經好幾次偷偷溜到後山查看什麼了,不就是一塊破園子嗎,呵呵,想看,大大方方到後山看就是了。”

    被李閒突然點出這件事,紀皓天的臉色猛的一變。

    “只是好奇,大當家你既然是要種菜,逆了時節也就罷了,挖那麼大那麼深的坑幹嘛?”

    索性,紀皓天將心中疑惑問了出來。他悄悄握緊了橫刀的刀柄,隨時準備下令殺人。雖然山下還有五百騎兵,但既然李閒不是羅藝的兒子他忌諱也就少了一大半。而且,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到了後山之後,紀皓天的心跳越來越快,有一種殺人的衝動越來越濃烈。他幾乎按耐不住,甚至想立刻將李閒一刀砍死。不僅僅是李閒,就連緊緊跟在他身後的親兵,他都越看越不順眼。

    李閒往前湊了湊,幾乎是貼著紀皓天的耳朵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那坑不是用來種菜的,而是用來……埋死人的。”

    紀皓天一怔,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手握刀柄,狠狠的盯著李閒。

    李閒哈哈大笑道:“一個玩笑,二當家至於這麼緊張嗎?”

    沒人看見,在靠近紀皓天的時候他將一個小紙包裡的粉末灑在對方身上。在之前去紀皓天房間的時候,這種粉末李閒已經在他的書桌上悄悄灑了一些。

    此時,眾人恰好走到那幾個深坑邊上,李閒笑呵呵的指了指那幾個深坑道:“二當家,怎麼樣,這坑莫說種菜種樹,棺材都能埋得下了吧。哈哈,這裡面填了馬糞,埋上土明年開春準能種出一茬好菜,蘿蔔什麼的,個個都人頭那麼大!”

    他比劃了下,眼神中的戲謔更濃了幾分。

    “欺人太甚!”

    紀皓天突然怒吼了一聲,刷的抽出橫刀:“李閒!你一再逼我,今日我要個你做個了斷!”

    喊完,他一刀劈向李閒的面門。

    李閒向後一閃,大聲問道:“二當家!你這是要做什麼!”

    紀皓天雙目赤紅,也不說話,只是一刀一刀的劈向李閒,李閒左躲右閃險象環生,卻一直沒有還手。紀皓天的親兵隊正見事態不好,連忙衝上去從後面抱住紀皓天:“二當家!二當家!你這是要幹嘛,是要和大當家比試一下嗎?”

    他大聲的喊道,想提醒紀皓天不要衝動。只是他才喊了幾句,後面的話就吞進了肚子裡再也說不出來。

    紀皓天反手一刀捅進那親兵隊正的肚子裡,隨即掙開那親兵的雙臂,回身一刀將一顆碩大的人頭砍掉。血霧中,那人死不瞑目。

    “我要殺了你!大當家的位子是我的!我的!”

    紀皓天一刀快似一刀,狀若瘋魔。

    “二當家!”

    “二當家!你要幹什麼!”

    後面傳來一陣呼喊,卻是牛秀和劉黑闥帶著數百人已經到了後山。眾人驟然發現二當家紀皓天竟然一刀一刀的劈砍,好像是要殺死大當家李閒!牛秀和劉黑闥大聲呼喊,許多士兵們也紛紛喊叫讓紀皓天停下來。

    這時,牛秀冷不丁的喊了一句:“紀皓天!大當家對咱們有恩,你這人怎麼恩將仇報!上次你讓我在此處挖坑引大當家來殺了他,我就不忍心下手,你這賊子,狼心狗肺!早早的讓人在此處挖了深坑,還派人埋伏,你太狠毒了!”

    他這一聲,將眾燕山賊的憤怒徹底點燃。

    “保護大當家!”

    劉黑闥和洛傅等人交換了一下眼神,隨即大喊一聲率先沖了出去。

    也不知道是誰喊了一句:“殺了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

    一群悍匪就這麼氣勢洶洶的衝了過去。

    紀皓天的親兵奮力的阻攔,但終究人數上太少了些,很快就被憤怒的燕山賊打翻在地,而此時,那紀皓天竟然還在一刀一刀的砍向李閒。李閒嘴角挑了挑,只是躲閃卻並未拔刀。紀皓天那赤紅色的眸子看起來分外猙獰,可是在李閒看來,卻沒有絲毫的威脅可言。紀皓天的刀法說不上爛,但對於李閒來說遠構不成威脅。只是,李閒一味的躲閃看起來倒真有幾分險象環生的意思。

    “大當家!拔刀!”

    劉黑闥大聲喊道。

    數不清的燕山賊湧上去試圖制住紀皓天,卻被他用刀接連砍傷了好幾個。這時,人群中又有人喊了一句:“殺了他!這樣狼心狗肺之徒,大家不必跟他講什麼道義!”

    這句話就好像一針催化劑,徹底將人們的憤怒催發到了極點。

    嘭,一隻老拳狠狠的砸在紀皓天的鼻子上,打人的燕山賊怒目相向。

    嘭!不知道第二拳從什麼地方而來,直接打碎了紀皓天的鼻樑骨。緊接著,數不清的拳頭暴風驟雨般砸了過來,撕扯中,紀皓天的長袍被扯得支離破碎露出裡面的鏈甲,又一柄短刀從懷中掉了出來,這讓眾燕山賊更加憤怒。

    “他是故意引大當家來的!”

    “身穿鏈甲,懷揣利刃,沒安好心!”

    “打死這個王八蛋!”

    鏈甲可擋刀槍羽箭,卻擋不住暴怒人群的拳頭和腳。

    其實,從李閒知道紀皓天不過是想利用自己,甚至想殺了自己立威開始,紀皓天的結局就已經註定。而當他散佈謠言的事被李閒得知之後,他具體到怎麼死也已經註定。謠言止於兇者,而兇者,是所有燕山賊。

    多年後,當劉黑闥和牛秀談起此事的時候,牛秀感嘆道:“我後來才想通,其實紀皓天從一開始就想害了大王。而咱們大王……何嘗不是從一開始就想把那一千二百人的隊伍據為己有?”

    劉黑闥笑道:“紀皓天不過是個跳樑​​小丑罷了,論機謀……”

    牛秀也笑了笑,屈指算道:“我數數,一個,兩個,三個……這些年,莫說紀皓天這樣的小人物,大名鼎鼎的傢伙被咱們大王玩死的還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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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38 AM

第九十六章 憾


    若干年後,史書上是這樣記載李閒在燕山上這次奪權的。

    時隋大業七年十月末,王在燕山聚眾以抗暴隋,紀姓山賊欲奪權,王略施小計剷除,致而鞏固權位,穩握兵權。又三月,王率十八騎奔赴遼東,一戰成名。

    無論是燕山上的這次權力爭鬥還是後來李閒在遼東,史書上的記載都不盡詳細,很多事一筆帶過。這讓很多好奇那段歷史的人想盡辦法去追尋真相,可惜,很多事都已經淹沒在歷史長河中再也尋不到蹤跡。不過令人高興的是,李閒在遼東還是留下了很多傳奇事蹟,一直被人們心口相傳。

    曾有學者感嘆,王之一生,就是一個波瀾壯闊的傳奇!

    ……

    ……

    “少當家,我能不能問你一件事?”

    陸十三看著坐在桌案後面垂首看書的李閒,眼神有些炙熱:“我總是很好奇,紀皓天這樣一個心性不錯的人,為什麼在後山會對你突然下殺手?他應該是明知道打不過你的吧,而且牛秀和劉黑闥是他派人找去的,他怎麼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

    李閒抬起頭瞇著眼睛看了一眼陸十三,然後說了極扯淡的四個字:“無可奉告。”

    陸十三一怔,隨即有些惱火道:“少當家,你這人怎麼如此小氣?這些日子我幫你練兵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就這麼件微末小事你也不肯透露些許出來?”

    李閒微微笑了笑,一臉的高深莫測。

    他越是不說​​,陸十三越是好奇。

    他往前湊了湊,皺著眉頭問:“少當家,你就告訴我吧。你手下燕山賊都被你騙了,你卻休想騙得了我。若是不告訴我,我今日便賴在你這屋子裡不走了。”

    李閒無奈的放下手中的書冊,看著陸十三道:“陸校尉,你怎麼也如此三八?”

    “三八?什麼是三八?”

    李閒笑了笑道:“沒什麼,你不走是吧,那我走。”

    他起身,對陸十三抱了抱拳,然後施施然走出了房間。陸十三怔住,隨即低低罵了一句:“他娘的…….”

    李閒嘴角帶著笑意,緩步走向校場,一路上,過往的燕山賊紛紛對它施禮。李閒不厭其煩的一一點頭示意,面帶笑容。他走向自己習慣坐著的那塊大石頭,心裡不由自主的想起獨孤銳志。算算日子,最多再有十天阿爺他們也就要到燕山了,不知道小狄長高了沒有,不知道阿爺還是不是會天天喝醉,不知道師父臉上的刀疤又難看了沒有,不知道歐思青青是不是出落的越發水靈了,不知道紅拂姑姑是不是還那麼邪惡,不知道……自己把那件事說給獨孤銳志,他是驕傲於他教出一個使毒的高手,還是罵自己笨蛋呢?

    這是第一次下毒算計一個人,實話實說李閒還真有點緊張。

    他不知道自己配置出來的能讓人發狂的藥粉會不會有效果,萬一真沒用的話,那後山上那齣戲就不好演了。幸好,好學如好色般的他,還是成功做到了讓​​紀皓天發狂。那藥其實李閒早已經配製了出來,只是一直沒有找到合適的東西實驗一下藥性。所以使用的時候難免有些忐忑,如果他身上不是有一件紅拂送的軟蝟甲的話,他或許真的要改變一下策略。

    可以配出毒藥,也能配出解藥,這實在是一件很讓人高興的事。

    這種成就感,竟然和抓住燕山寨的兵權一樣大。

    說來說去,李閒上一世的時候可沒接觸過這類東西。他那個時候是個連吃藥都很勉強的傢伙,甚至生病輸液還暈針,可是到了這一世,他的神經已經被鍛煉的強大無匹。上一世殺雞都不敢的人,已經殺人如麻。

    靠在大石頭上,李閒開始考慮接下來自己要走的方向。

    靠著這一千來人的隊伍,在燕山上占山為王貌似也是一件很不錯的事呢。大隋將亂,大廈將傾,這裡處於大隋邊界確實是個避難的好地方。如果李閒是一個沒有野心的人,就這麼在燕山待下去繼承他義父張仲堅的衣缽當一名縱橫馳騁的馬賊頭子,其實算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已經到了十月末,距離大隋第一次征伐高句麗的日子越來越近了。遼東,李閒必須去走一趟,看一看大隋到底是怎麼打輸了這一戰的。從另一個時代而來,既然有機會親身經歷這段歷史,解開這個讓很多人都不解的謎題,李閒說什麼也不會錯過。當然,他可沒有什麼如對陸十三說的那樣偉大而純潔的情操,僅僅是為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罷了。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陸十三追過來站在李閒身邊。

    “少當家,真的不打算告訴我?”

    陸十三一臉可憐的問道:“我這個人要是有什麼事搞不清楚,我睡不著覺!”

    李閒笑了笑道:“怪不得羅藝說你不適合放出去做官,就你這個性子,真要是到了地方上做官,也不知道會有個多淒涼的下場。”

    他瞇著眼睛問陸十三:“真想知道?”

    “真想!”

    “那好,我可以告訴你,但我有個條件。”

    “什麼?”

    陸十三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有些緊張的看著的李閒。這段日子以來,他算是知​​道這個看起來面貌清秀給人感覺很老實的少年到底是個什麼人了,敲詐勒索起來簡直能逼死人,心黑的跟炭灰似的。

    “你帶來了不止五百騎兵是吧?”

    李閒笑呵呵的問,看陸十三,就好像看一隻才長肥了的小母雞。就算不能一口吞了,也要硬生生擠出幾個新鮮雞蛋來。

    “別打我那些兵的主意!”

    陸十三惱火道。

    李閒擺了擺手解釋道:“不不不,我怎麼敢打幽州大將軍麾下精騎的主意?那些人都是你們大將軍的兵,我可不敢要。我的意思是……你看,再過段日子你也要回幽州去了,咱們這些日子相處的也很融洽,你就不打算送我點臨別禮物?比如……留下五百套護甲裝備?”

    “放屁!”

    陸十三終於怒了:“老子寧願不打聽了,也不跟你談這個。”

    他轉身就走。

    李閒從後面揚著下頜喊:“喂,再談談唄,能還價啊!四百?三百?二百行不行?”

    陸十三大步而去,連頭都沒回。

    ……

    ……

    齊郡

    一個身材魁梧健碩面色微黃的漢子,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笑道:“痛快!士信你這槊法怎麼如此刁鑽,饒是我小心應對還是難以抵擋,我自愧不如!”

    這人看起來三十幾歲年紀,身高當有一米八以上。肩寬而臀窄,虎背猿腰,面色雖然稍稍有些黃,卻精神奕奕。他面容說不上俊美,但眉目清晰堂堂正正頗為硬朗,尤其兩道如雲劍眉配著一雙炯炯有神的眸子,讓人看了不得不贊一聲好一條壯闊雄武的大漢。

    他穿了一身薄皮甲,持一桿長槊坐於黃驃馬上,向對面那黑臉少年抱了抱拳。

    羅士信搖了搖頭道:“秦大哥,這段日子你我打了不下十場,若是你發全力的話,也不會是十場平手的局面。秦大哥槊法堂堂正正,比我這野路子練出來的長槊強得太多。若不是秦大哥手下留情,只怕早就被你一槊捅下馬去了。”

    他對面那面色稍微有些蠟黃的壯偉男子,竟然就是在齊郡名聲赫赫的秦瓊秦叔寶!

    秦瓊哈哈大笑道:“我年長,氣力上佔了便宜,若是再過得兩年,只怕在士信你槊下難走三五個回合了。”

    羅士信有些心不在焉的笑了笑道:“秦大哥說笑了。”

    秦瓊將長槊拋給親兵,從黃驃馬上躍了下來。

    “士信,你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他走到羅士信身前問道。

    羅士信一怔,隨即嘆道:“惦念一個朋友,我來齊郡之前他將要赴一場大危險之事,如今已經過去兩月有餘,也不知道他現在……是否還活著。”

    秦瓊道:“既是好友,士信當初為何不出手相助?”

    他面色隱隱有些不快,語氣上也些許的變化。

    羅士信長嘆一聲:“我有志為朝廷效力,所以雖然與那朋友意氣相投,奈何他卻是個賊,只得分道揚鑣。現在每每想起,心裡……真他娘的不是滋味!”

    他一拳打在身邊的木頭柱子上,震得房頂上的塵土飄飄灑灑的落了下來。

    秦瓊怔住,於是詳細的問了一遍。當得知李閒是為了幫朋友報仇而要帶人闖鉅野澤,以十幾人硬漢張金稱麾下上萬賊寇,秦瓊猛的一拍手道:“好一條漢子!若是有機緣,某願意與這樣的好漢子多多親近一番!”

    說完,他忽然頓住,臉色逐漸變得難看起來。

    “士信……”

    “嗯,怎麼了,秦大哥?”

    “上午……我才聽將軍提起過,鉅野澤的賊人們,前陣子傾巢而出,張金稱親自出馬,攻下了鉅野縣城,洗劫了全城百姓。”

    “啊?”

    羅士信猛的一僵。

    秦瓊緩緩道:“既然張金稱還活著……你那朋友……”

    羅士信眼睛驟然變得通紅,狠狠一拳再次砸在那柱子上,震得整座房子甚至都有些晃動,他關節處破了皮,血緩緩流下。

    “張金稱!某誓殺此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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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40 AM

第九十七章 醫痴老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又是十天過去,李閒整日觀看陸十三和鐵獠狼練兵,一個月來,這千餘人的燕山賊隊伍已經在氣質上有了不小的改變。只是從根本上來說,還算不上一支合格的軍隊。拋開裝備和補給不談,僅僅是訓練程度比之於大隋的郡兵都相差太遠。陸十三也坦言,若是想把這樣一支隊伍練成可戰之兵最少需要一年以上,絕不是短時間內能做到的。

    李閒詢問了一下,若是和大隋府兵交戰,需要動用多少府兵能擊敗燕山賊,陸十三猶豫了一下說道:“若是正面交鋒不考慮其他因素,三百人足矣。”李閒問其他因素是什麼意思,陸十三道:“你說過你那個叫吳來祿的朋友帶著一百多人就把鉅野澤七八百人擊潰,這就叫做倒捲珠簾。如果形成這樣的勢頭,二百府兵擊潰你這一千多人的燕山賊也不是什麼神話故事。”

    李閒問:“那有沒有可能我以一千燕山賊擊敗三倍於己的府兵?”

    陸十三笑了笑道:“我就當你是在說夢話好了。”

    李閒沉默,他其實知道陸十三沒有誇大其詞。大隋府兵戰力之強天下無雙,大隋立國至今二十幾年從來沒有打輸過任何一場對外戰爭。府兵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根本就不是隨隨便便一群草寇就能相比的。

    本來對燕山賊寄予厚望,但李閒知道自己要做的事還很多很多。

    “訓練這一個月,雖然有些成就但我還是真心勸你一句,別拉著這些人去遼東,也別再說什麼功名但在馬上取的胡話,這些人到了真正的戰場上只有死路一條。別說建功立業,能保證在戰場上不嚇得尿了褲子就是好事。少當家,如果你一意孤行那麼做的話,就是在造孽。”

    陸十三很嚴肅的說道:“殺孽,還幾輩子都還不清的債。”

    李閒默然,點了點頭道:“我知道了,這段日子多謝你,陸校尉。”

    陸十三笑了笑道:“我也是敬重你的為人才會這麼說,真要說起來你為山賊我為官軍,你們這些人都死了我應該高興才對,可這段日子處下來,你手下的那些兵,正如你所說也都是我大隋的子民,或許真的是迫於生計才不得不從賊為寇,所以我也不希望他們都跟著你去送死。如果你還把我當朋友的話,我就勸你一句,老老實實的在燕山上呆著,哪兒也別去。”

    他看著李閒,若有深意的說道:“天色將暗,若是想在黑暗中活下來,就要有自知之明。”

    李閒知道陸十三的意思,他點了點頭道:“打算什麼時候走?”

    陸十三道:“明天,就不等張大當家他們來了。已經出來了個把月,只怕大將軍已經在罵我了,回去之後說不得一頓皮鞭等著我。”

    “也好,咱們……終歸不是一路人。”

    陸十三站起來,對李閒抱了抱拳道:“上次你跟我說想讓我給你留下些裝備,我看了看,你這破寨子裡倒是有二百來匹好馬。這樣吧,我就留下二百輕騎的裝備給你,就當我送給你這朋友的臨別禮物。說句不吉利的話……”

    陸十三頓了頓:“咱們下次相見的時候,說不定已經是敵人了。”

    李閒怔住,拍了拍陸十三肩膀道:“若是真有那麼一天,如果你贏了,會下手殺我嗎?”

    陸十三點了點頭:“如果是大將軍將令,陸某不得不從。”

    李閒笑了笑道:“如果我勝券在握,我一定放你一次。”

    陸十三哈哈大笑:“你這人就是這麼自大!不過話說回來,如果咱們註定為敵的話,我倒是希望咱們永不相見的好。”

    說完,陸十三轉身走出房門。

    “是藥!”

    李閒看著他的背影說了兩個字。

    “什麼?”

    陸十三站住,回頭問道。

    李閒笑了笑道:“上次你問我的,紀皓天為什麼會突然發瘋,是藥,毒藥。”

    陸十三臉色一變,怔了片刻後嘆道:“現在我知道了,跟你為敵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李閒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第二日一早,陸十三就帶了隊伍離開燕山返回幽州。李閒沒有下山相送,甚至連房門都沒有出。同樣的,陸十三走的時候也沒有向李閒告辭,也沒有對送他下山的洛傅等人說什麼後會有期的話。只是抱拳說了兩個字:“珍重!”

    他離開之後,洛傅帶著人悄悄尾隨了五十里才回來,確定陸十三真的沒耍什麼花招,仔細搜索了一遍也沒發現有斥候潛伏。但李閒他們都知道,陸十三肯定是留下人在山中監視燕山寨的,說不定就藏在距離山寨不遠的林子裡。

    通過對過往兩年經驗教訓的總結,李閒得出兩個結論。第一,羅藝手下有一支專門負責刺探情報的斥候隊伍,也可以說是密探。第二,自己絕對有必要也建立這樣一支隊伍,有大用處。

    既然想到,李閒也沒有耽擱。

    他親自在燕山賊的隊伍中精挑細選了三十個人,準備讓陳雀兒和東方烈火兩個人單獨練這支被暫時定名為飛虎軍特別部隊。陳雀兒在鐵浮屠中本來就專門負責打探消息,東方烈火在這方面的經驗也很豐富。而李閒有意將飛虎軍打造成一隻無所不能的情報隊伍,所以他自己也費了很大的心血親自教導。將自己前世今生所掌握的那些潛伏,隱藏,打探,喬裝各種手段,盡可能多的教給這支規模還很可憐的飛虎軍。

    就在陸十三離開後的第三天,張仲堅等人終於到了燕山。

    當看到已經初具規模的山寨後,打馬賊張仲堅忍不住發出了一聲感慨:“安之,天生他娘的就是當馬賊的料!”

    招惹來眾人一頓白眼。

    “安之哥哥!”

    小狄看到張開雙臂的李閒後,立刻雀躍著跑了過去然後縱身投進他的懷裡。才短短幾個月沒見,小狄已經又長高了不少。已經十一歲了,出落的越發亭亭玉立起來。李閒一個腳步不穩被小狄撲倒在地上,小女孩就這麼坐在他胸口上咯咯的笑。

    “安之……”

    李閒站起來的時候,發現歐思青青已經站在自己身邊了。她昂著下頜輕聲叫著李閒,眼睛裡有晶瑩的淚珠兒在打轉卻倔強著沒有落下來。

    “嗯!”

    李閒應了一聲,隨即拉起歐思青青的手。

    “這段日子,苦了你。”

    他說。

    歐思青青臉一紅,低著頭輕聲道:“沒什麼苦的啊,阿爺他們待我都極好的。尤其是紅拂姑姑和小狄妹妹,對我如親人一般。”

    李閒笑了笑,拉著歐思青青的手走向張仲堅等人。

    當晚,眾人歡宴。

    這近一年來眾人聚少離多,好不容易團聚都十分開心。一頓晚飯,倒是大部分人都喝醉了。其中就包括張仲堅和達溪長儒,還有那個白了鬍鬚白了頭髮的老頭子許智藏,老頭兒酒量不好,卻偏偏喝起來兇得要命。李閒從他喝酒的樣子就能看出來,這個看起來心情好像不錯的老人,心中必然有難以釋懷的淒苦事。

    當夜無話,第二日一早,明明已經喝得酩酊大醉的張仲堅和達溪長儒卻聯袂到了李閒的房間,臉色頗為鄭重。

    喝多了酒的李閒頭還有些疼,看了看大清早不請自來的兩個老男人他揉了揉眉頭,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居然輸給了你們兩個,看來我離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還差不少呢。一覺睡到現在,連早起修煉都耽誤了。”

    張仲堅倒了一杯水遞給李閒,在他身邊坐下來問道:“我聽說你這些兵都是孫安祖的手下?你還去過鉅野澤?”

    李閒一口氣將水喝完,裝可憐的示意張仲堅幫忙再來一杯:“沒錯,阿爺,你兒子牛-逼不?”

    張仲堅一個爆栗敲在李閒頭頂:“白痴!”

    達溪長儒點頭道:“大白痴!”

    李閒訕訕的笑了笑道:“富貴險中求,若是不冒些險,哪裡能得來這些人馬?再說,阿爺,師父,你們還不了解我?真要是有生命危險,我是肯定不會貿然殺過去的。張金稱號稱有兩萬士兵,其實並沒有什麼可怕的。再者……賀若重山的人情,我不能不還。”

    張仲堅嘆道:“你就這點讓人不放心,表面上看起來是個冷靜的人,其實要是衝動起來比白痴還白痴!”

    達溪長儒點頭道:“比蠢蛋還蠢蛋。”

    李閒有些惱火道:“您二位一大早來,不會是專門來罵我的吧?”

    達溪長儒極認真的說道:“本來還想吊起來打的。”

    張仲堅笑了笑道:“說說吧,對今後有什麼打算?”

    李閒同樣極認真的答道:“有人有地盤,有爹有師父,有酒有女人,我打算從今天開始混吃等死,爭取用十年時間達到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幸福生活。”

    “屁!”

    達溪長儒怒道:“老實說!”

    李閒笑了笑道:“其實我把您二位接回來,就是來看家的啊。好不容易有了落腳之處,雖然被羅藝盯著,但好歹是個窩不能再丟了。我打算過了年到遼東去看看,沒人管著寨子,我不放心。”

    “非得去?”

    張仲堅問道。

    李閒點了點頭:“必須去,不然我會一輩子遺憾。”

    達溪長儒道:“那好,答應我們一件事。”

    李閒驚喜道:“莫說一件,十件百件也行啊。”

    達溪長儒道:“你想去看看,那便去看看,只一樣,不許上陣!”

    李閒道:“肯定不會,我還不想找死。”

    ……

    ……

    達溪長儒和張仲堅才離開,李閒起來梳洗後剛要出去練功。小狄扶著走路顫巍巍的許智藏到了門外,一見到李閒,老人就瞪大了眼睛怒視著他:“那筆記是你寫的?”

    “什麼筆記?”

    “手術!”

    “呃,是我。”

    “你是個瘋子啊!就因為你這瘋狂的想法,老頭子我已經很多天沒有睡踏實了。你告訴我,既然你有這個想法,有沒有解決病人痛楚的辦法?”

    李閒訕訕的笑了笑道:“這個……還真是略懂。”

    老人一怔,隨即一把拉住李閒:“快!告訴我!”

    李閒故作高深的一笑,心道還好二十一世紀中藥麻醉已經不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事了,也不可能出現神醫華佗那樣的悲劇。

    “以曼陀羅為主,輔以蟾酥,細辛,川烏,草烏……”

    李閒越說,許智藏的眼神越明亮。

    “你慢些說……小狄,找筆記下來,神醫華佗的麻沸散已經失傳,你所說的手術若是沒有解決病人痛楚的辦法就是死路一條,既然你有辦法,那,你的想法絕對不是空談!”

    老人很激動,拉著李閒的手說道:“今日你哪兒也不許去!”

    李閒尷尬的看了小狄一眼,聲音極低的說道:“那麼……可不可以去拉個便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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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43 AM

第九十八章 往燕山


    自從許智藏老人到了燕山之後,李閒每日的必修課又多了一樣。獨孤銳志已經教了他許多藥理,而相對於獨孤銳志來說許智藏的知識要更加的淵博。李閒開始時候還敢賣弄些來源於後世網絡上的資料,可是越是到了後來越是心虛。老人對於醫藥的痴迷和博學讓李閒汗顏,他終於深切體會到了班門弄斧這四個字的含義。

    但,老人的眼界畢竟有一定的局限,李閒很多天馬行空的想法和來源於後世的資料,都讓老者有耳目一新茅塞頓開的感覺。包括小狄在內的三個人,每天都會抽出一定的時間來研究醫道。

    而老人的知識,讓李閒對於下毒和解毒有了更深切的認識。

    日子如梭飛快,轉眼就進了臘月。

    吃過晚飯,李閒和歐思青青在林間散步。

    “安之”

    歐思青青停下腳步,幫李閒將衣領緊了緊然後把臉貼在他的胸口上。雖然穿著厚厚的棉衣,但她依然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心跳聲。一下一下,撞擊著歐思青青的心田。這段日子以來,因為能和李閒在一起哪怕燕山上生活有些艱苦她也感覺很滿足。她是一個要求很低的女孩,只要每天能看到他,就會感覺到寧靜。

    “嗯,怎麼了?”

    “沒事。”

    歐思青青抬起頭,月色下她的眼睛顯得格外的明亮。她仰著精緻的小臉,在米黃色的月光襯托下,是那麼動人心魄。歐思青青的睫毛很長,而這樣仰著臉的時候,讓她的眼睛微微瞇起,櫻桃小口微微抿著,就好像在等待著什麼。

    “我就想叫你,你答應我一聲,感覺特別踏實。”

    她笑了笑,露出一顆漂亮的小虎牙。

    李閒小腹中沒來由的一熱,忍不住抬起手捧著歐思青青的臉頰然後低頭吻了下去。第一次,兩個人的唇一觸即分。歐思青青慌亂的掙扎了一下,但兩隻手卻環抱住了李閒的腰,抱得很緊。或許是因為月色太浪漫吧,或許是因為天氣太寒冷吧,抱在一起取暖的兩個人呼氣都有些急促。

    只是在歐思青青略微冰涼的唇上碰了一下,李閒的心還是狂跳起來。這讓經歷過無數次大場面的他有些鬱悶,就連殺人都不會緊張的他竟然看著少女桃花般嫣紅的臉而心生慌亂。他呼吸很不平穩,以至於讓歐思青青有些害怕。但這種害怕並不是恐懼,而僅僅是一種帶著期待的緊張。

    終於,李閒再次低頭吻上了歐思青青的唇瓣,然後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發了蠻橫,用舌頭頂開櫻唇,很野蠻的將舌頭霸道的探了進去。

    一吻,直到兩個人都有些窒息才停了下來。

    此時的歐思青青聽不到李閒的心跳聲,卻能清晰的聽到自己如鹿撞一般的心跳。她的臉色酡紅,如酒後美人。李閒的喘息很粗重,就好像剛剛跑完了十幾公里一樣。環著歐思青青纖細腰肢的手臂微微顫抖著,以至於他甚至忘記了感受少女腰肢的柔軟。

    當兩個人第三次吻在一起的時候,李閒的手很自然的抬起……

    然後又放了下去。

    他有些惱火的想著,這樣摸上去是不是很不道德?

    “安之……嗚……嗚”

    這一次的吻更加長久,李閒在她甜蜜的小嘴中不停的索取。甘甜的津-液讓他痴迷,那丁香小舌的味道更是讓他流連忘返。

    “安之……”

    歐思青青發著囈語,神智都漸漸的模糊起來。

    終究,李閒的手還是攀上了那座高峰,自然而然。

    ……

    ……

    “安之,你真的要去遼東嗎?”

    躺在李閒懷裡的歐思青青有些疲乏,之前的熱吻似乎抽空了她所有的力氣。她的身子依然滾燙,柔若無骨。

    “嗯,要去的。”

    “為什麼?阿爺和師父都說,遼東會很凶險……”

    李閒笑了笑道:“放心吧,我不會犯險的。只是去看看,不然心裡會很遺憾。”

    “能不能帶我去?”

    “不能”

    李閒拒絕的很乾脆:“就在寨子裡等著我回來,放心,用不了多久的。”

    “噢…”

    歐思青青點了點頭,難掩失望。

    李閒捧起她的臉頰說道:“好好在寨子裡等我,如果想你耶耶和娘親了,我派人送你回去看看?”

    歐思青青張了張嘴,眼神中閃過一絲悲傷:“還是不回去了,娘親一定還在生我的氣。我怕,我回去了之後就再也回不來。”

    ……

    ……

    幽州

    “師父,我想回草原去。”

    一身白色貂絨長裙,脖子上還圍著一條同樣潔白貂尾領子的少女抬起頭,看著對面坐在椅子上安詳品茶的葉懷袖。雖然穿得衣服有些厚重,但依然難以掩飾​​住少女窈窕的身姿。她的面容看起來並不太艷美,也談不上有多傾國傾城。眉毛略微粗了一些,鼻子也不是很挺翹,五官算不得精緻無暇最多只能說中上之姿,可她看起來偏偏帶著一種聖潔的氣質,與眾不同。她是那種第一眼看上去並不很美,但越是仔細看越有味道的女子。

    她叫阿史那朵朵,她是始畢可汗阿史那咄吉世最疼愛的女兒,她是草原上被萬民朝拜的聖女。

    “怎麼,不滿意?”

    葉懷袖笑了笑,淡淡問道。

    阿史那朵朵微微皺了皺眉道:“師父,父汗讓我來幽州,不是為了什麼談婚論嫁的,而是為了我草原的興盛。既然羅藝無意與我突厥王庭結​​盟,再待下去也不過是浪費時間罷了。”

    葉懷袖點了點頭,依然溫和的笑著:“如果你想回去,那就回去吧。”

    “不過,我想聽你一句實話。”

    她看著阿史那朵朵問道:“羅藝的獨子羅成,年少英俊,而且無論是兵法韜略還是個人武藝都是上上之品,你覺得如何?”

    阿史那朵朵眼神一閃,這是第一次她對葉懷袖的話生出了些許厭惡。

    “師父,如果父汗知道你想做什麼,他會殺了你。”

    阿史那朵朵清冷的說道。

    “哈哈!”

    葉懷袖笑得很放肆:“朵朵,你難道真得入了戲難以自拔?若是阿史那咄吉世知道你的身份,你說,他會先殺誰?”

    阿史那朵朵冰冷的笑了笑道:“或許,死了,我也就不會這麼痛苦。”

    她指了指自己的肩膀說道:“已經疼了十幾年,這種疼,你不會理解。”

    葉懷袖有些歉然的說道:“當初配得藥確實烈了些,以至於傷了你的身子。師父也很內疚,你放心,我會想盡辦法醫好你的。”

    阿史那朵朵淒然一笑:“我就說了,這種疼,你不會理解。”

    說完,她轉身走出了房間。

    阿史那朵朵離開後,葉懷袖陷入了沉默之中。她蜷縮在寬大的座椅裡,輕輕解開自己的衣扣,露出肩膀上那多妖媚艷美的牡丹花。她纖細修長的手指在自己肩膀的花蕊上滑過,也不知道,是在感受著自己身體的冰冷還是感受著別人的疼痛。她的肩膀圓潤光潔,任何一個男人看到她此時的樣子,只怕也會壓制不住犯罪的慾-火。

    不同於阿史那朵朵面容的純潔無鉛華甚至有些普通,雖然她已經不再年輕,但她的臉上看不到哪怕一丁點的歲月留下的痕跡,她的眼角沒有令人厭惡的皺紋,她的面容比天使還要完美無瑕,她的身子沒有一處不散發著成熟性感的美。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她蜷縮在椅子裡的樣子,猛的看上去,就好像有一條露出了毒牙的眼鏡蛇盤在那裡,冷幽幽的盯著阿史那朵朵的背影。

    “怎麼,她不同意?”

    不知道什麼時候,一身寬鬆錦衣的羅藝走到葉懷袖身後。

    他伸出手輕輕的在葉懷袖圓潤的肩膀上撫摸著,就好像在欣賞一件完美的絕世珍品。

    “她想回去”

    葉懷袖輕聲道。

    “我已經給出了誠意,如果阿史那家跟我聯姻,將來,對他們突厥王庭還是對我幽州來說都有好處。阿史那咄吉世不是笨蛋,他應該知道這是最好的選擇。”

    羅藝的手指捏著葉懷袖的耳垂,一邊揉-捏一邊說道。

    “你不了解阿史那咄吉世啊!”

    葉懷袖嘆了口氣道:“你也不了解我這個徒兒,如果我再堅持下去,我和她之間的緣分只怕也要斷了。你知道的,為了那件大事,朵朵對我來說很重要。”

    羅藝笑了笑道:“重要,是因為有用處。如果一個人沒了用處,甚至帶來了威脅,那麼無論她是身份,那就不再重要了。”

    葉懷袖一怔,抬起頭看著羅藝。

    羅藝沉吟了一會兒道:“這樣吧,明天我安排人送她回家去。”

    回家,兩個字咬的很重。

    ……

    ……

    回到自己房間後,阿史那朵朵將無欒叫了過來低聲道:“無欒,收拾下東西,咱們今夜就走。”

    無欒詫異了一下問道:“為什麼,小姐,咱們不和葉大家一起走嗎?”

    阿史那朵朵道:“等出了幽州我再跟你說吧,咱們今夜走,你不要告訴任何人,師父,不能說,就連嘉兒也不能說,明白嗎!”

    她的語氣很凝重,無欒下意識的點了點頭,隨即才意識的或許出了什麼變故,而這變故,讓從來都波瀾不驚的小姐也有了一絲慌亂。雖然阿史那朵朵沒有表現出什麼急迫,但無欒能清晰感覺到小姐的心中隱隱有著什麼恐懼。甚至,她還能感覺到小姐的眼神中,有一種若有若無的傷感。

    “我明白了小姐,現在我就去收拾東西。”

    阿史那朵朵道:“能不帶的就不要帶著,兵器和銀錢必須要帶,其他的能棄就棄了,沒什麼可惜的。”

    “嗯!”

    無欒應了一聲,沒來由的,她心裡忽然緊張的要命。

    於此同時

    李閒和歐思青青攜手往山寨返回,兩個人一邊走一邊說笑著。也不知道為什麼,李閒忽然心裡一緊,隨即往西南方看了一眼。

    “怎麼了?”

    歐思青青問道。

    “沒事。”

    李閒笑了笑:“睏了,我送你回房間。”

    幽州

    無欒將並不厚重的包裹縛在身後,提了自己的長劍又丟下,換了一柄殺人更好用的橫刀在手裡拿了。

    “小姐,往哪個方向走?”

    “燕山”

    阿史那朵朵淡淡的說了兩個字,臉色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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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44 AM

第九十九章 我的地盤


    將山寨的事物都交給了張仲堅和達溪長儒打理,他自己則和洛傅等人準備去遼東的事。只有李閒知道大隋對高句麗開戰的具體時間,算算日子還很富裕不必急著趕路。所以也就沒有必要準備一人雙騎,打算過完了年出發也能先於朝廷大軍到達遼水河畔。李閒打算先過河去等著,不然朝廷各路大軍一到,再想過河也就難了。

    他打算從燕郡渡過遼水,然後就在遼河東岸找個合適的地方藏起來等著大隋的各路大軍開到。大隋伐遼東的第一戰,極為慘烈,高句麗大將乙之文興在遼河東岸佈置下二十萬大軍,大隋在第一天的戰鬥中就損失了老將軍麥鐵杖,這不得不說是一個及其不利的開局。

    除夕當天,李閒帶了弓箭直刀出了山寨,準備和陳雀兒洛傅等人去打些野味給年夜飯填幾道美食。小狄和歐思青青也都跟著,一行十餘人離開營寨往樹林深處走去。

    一路上,小狄拉著歐思青青的手蹦蹦跳跳的快樂的好像一隻小鹿,一大一小兩個美女給嚴冬時節有些肅殺的林子添了不少生機和活力。小狄整日都在許智藏老人身邊學習醫術,竟然比起李閒的刻苦來也幾乎相差無幾。她一個才十一歲的少女,能有這份心性毅力實在讓人敬佩。李閒怕累壞了她,所以這才特意跟許智藏說了一聲帶著她出來好好玩一天。

    前天夜裡下了大雪,山林雪景讓李閒想起了和歐思青青初遇時候。只是多了很多人相陪,少了那隻可愛的雪貂小灰灰。

    小狄的快樂還很單純,一隻陷進雪地中拔不出腿的野兔都會讓她開心好一會兒。燕山上野生動物很多,而下過雪之後對於狩獵來說有著很大的好處。四下裡一片銀白,就算是百米外的野兔逃過也瞞不住眾人的眼睛。

    “安之哥哥!快,幫我把那隻兔子抓住!”

    小狄指著遠處一直笨拙的肥碩兔子叫著,跳著腳催促李閒快去。李閒也懶拉弓搭箭,很囂張的撿了一塊拳頭大的石頭在手裡掂了掂,然後瞇著眼睛瞄準了半天用力的將石頭打了出去。那石頭在半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然後再正常不過的偏了。受了驚嚇的兔子先是僵硬在原地,隨即猛的向遠處跑了出去。

    “安之哥哥好笨喔!”

    小狄失望的說道。

    李閒笑了笑道:“放心,我保證給你抓回來就是。”

    他將黑色直刀交給陳雀兒,身子一矮腳下驟然發力,獵豹一樣猛的衝了出去。雪地飛奔中,踏起的雪沫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一尺多厚的雪能陷住野兔的四條腿,而李閒在奔跑的時候卻輕的好像一條在草尖上游走的蛇一樣,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做到的,除了一開始爆發出的衝擊力蹬碎了一地殘雪後,奔跑中他的雙腳居然沒有在雪地上留下太深的痕跡。

    徒步追上野兔,李閒很拉風一彎腰抓住兔子的耳朵,然後炫耀性的提起來對遠處的人群揮舞了一下,那兔子眼神無辜的看著他,發出幾聲如嬰兒啼哭般的驚叫。李閒屈指在野兔的腦門上彈了一下,自言自語道:“吵什麼吵,今晚上年夜飯就拿你燉一鍋肉吃!”

    那兔子就好像聽懂了他的話似的,拼命的蹬踏著兩條後腿。

    正往回走,李閒忽然感覺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李閒對於這種閃光再熟悉不過,他知道那是刀鋒在陽光下閃爍出的冰冷光芒。他下意識的身手去摸腰畔的直刀,卻發現刀在百米外陳雀兒的手裡。拎著野兔,李閒轉身往側面看去。

    幾十米外的外地上,有一件東西正在反射著太陽的光芒。

    李閒對遠處的人打了個手勢,隨即率先往那裡走了過去。走了十幾步後漸漸的看清,那裡竟然有個人趴伏在雪地中一動不動。或許是那個人撲倒的時候完全失去了控制力,身子近乎都埋進了雪地中。所以李閒直到走近才看到那人,看到那柄丟棄在一邊的橫刀。

    女人?

    李閒皺了皺眉頭,將野兔隨手丟在一邊。

    那隻死裡逃生的兔子蹬著後腿沒命似的逃了,連頭都沒回。李閒摸著鹿皮囊中的匕首,緩步走到那人身邊。那是個女子,並不是很高,後背上的衣服已經被血泡透了,在她後背上有一道刀傷,很深,看樣子卻沒有傷到骨頭。只是刀口太大,血還在不斷的往外滲著,沒有凍住,由此可見這個女子跌倒在這裡還沒有多久。

    李閒發現這個女子的背影竟然有些熟悉,只是一時間卻想不起來是誰。

    確定那女子沒有能力傷人,李閒在她身邊蹲下來。伸手在她脖子上探了探,能感覺到微弱的跳動。李閒先從鹿皮囊中取出金瘡藥一股腦倒在那女子的後背上,然後將她抱起來翻轉過來。

    是她! ?

    當看清那女子面容的時候李閒愣了一下,隨即皺緊了眉頭。

    無欒

    是那個兩次刺殺自己的女子。

    李閒將無欒背後的衣服撕開,又找出一些藥粉倒在上面,撕下一條衣服將傷口包紮上。然後從腰畔將水袋子解了下來,緩緩的往她嘴裡倒了一些。

    清冷的水入口,無欒咳嗽了幾聲後幽幽轉醒。她的眉頭皺的很緊,嘴角動了幾下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才睜開眼四下裡一片白茫茫的看不清任何東西,她只是隱約感覺到自己好像被人抱在懷裡。適應了一會兒,她的視線才逐漸清晰了起來。當她看清抱著自己的竟然是李閒的時候,下意識的掙扎了一下,扯動傷口,她禁不住疼得呻吟了一聲。

    “不想死,就老實點。”

    李閒一邊包紮傷口,一邊冷聲道。

    無欒掙扎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竟然一把抓著李閒的手,近乎於哀求的說道:“求求你,救救小姐!”

    李閒一驚:“小姐?阿史那朵朵還是葉懷袖?”

    無欒急切道:“是……朵朵小姐,羅藝派人追殺我們,小姐往前面林子裡逃了,羅藝手下的人已經追……追上去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姐!”

    李閒沒有動,而是很認真的將傷口包紮好後問道:“先告訴我,為什麼羅藝會派人追殺你們。搞不清楚,我是不會出手的。”

    無欒眼神一變,隨即憤恨的看了李閒一眼:“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救救小姐,隨便…隨便你怎麼處置我,要殺……要殺要刮隨你!我只求你,救救我家小姐。”

    李閒搖了搖頭:“我恨你幹什麼,你有這個力氣還不如把該說的說一遍。羅藝派了多少人,他們過去多久了。”

    說話的時候,李閒看了看腳印的數量。

    “葉懷袖……逼小姐嫁給羅藝的兒子,小姐不答應。羅藝要扣住小姐,逼可汗發兵,我們……從幽州逃出來,有十幾個人追殺我們。”

    無欒喘息著說道。

    李閒鬆開手,無欒撲倒在地上,疼得她緊緊的皺起眉頭,見李閒冷冷的目光,她的蒼白的臉色變得更加的沒了血色。

    “跟我說實話,不然別指望我出手。”

    “最少五十個人,都是……高手。”

    李閒回頭看了一眼走到身邊的陳雀兒等人,指了指無欒道:“小鳥哥,你帶青青小狄,帶著這個瘋女人先回去。我過去看看。”

    “不!”

    無欒掙扎著站了起來,目光堅定的看著李閒:“帶上我!”

    李閒皺眉道:“你跑得動?”

    無欒倔強道:“再給我……一口水喝,你落不下我!”

    李閒面無表情的將水袋子遞過去:“再跑,你會流血過多而死。”

    無欒喝了一口水,緩緩的搖了搖頭:“見不到小姐,我死不了!而且,我和小姐是分頭跑的,我本打算把……把追兵引開,可他們沒上當。如果小姐躲起來了……只有我,只有我知道暗號。”

    李閒道:“你可以告訴我。”

    無欒搖了搖頭,堅定道:“不,帶我一起。”

    ……

    ……

    密林中,阿史那朵朵咬著牙一刀將肩膀上的羽箭斬斷,然後撕開衣服將傷口裹住。她轉頭看了看遠處,隱約有人影已經追了上來。

    無欒

    阿史那朵朵深深的吸了口氣,心中說道:無欒,你還活著嗎?

    遠處傳來幾聲獒犬的瘋狂吼聲,阿史那朵朵臉色一變,站起來朝著密林深處繼續跑了出去,她似乎已經快拼勁了力氣,兩隻腳灌了鉛一樣沉重。身後傳來的狗叫聲越來越大,那些一身白衣的精銳斥候越追越盡。她實在沒有想到,明明已經從幽州連夜逃了出來,可還是沒有甩掉羅藝派來的追兵。

    他們帶著獒犬,自己和無欒無論怎麼改變路線也沒能甩掉他們。好不容易趕到燕山,眼看著就要進入草原了,羅藝的斥候隊伍也終於追上了她們。為了讓自己逃掉,無欒呼喊著往另一個方向跑開,試圖將追兵引走。她來不及阻止,本想追著無欒一起跑,可無欒回身喊的一句話卻讓她停住了腳步。

    “小姐!咱們倆不能都死!你回去,告訴可汗羅藝的居心!”

    只這一愣神,無欒已經跑開。

    阿史那朵朵很後悔,後悔自己沒有追上去。

    告訴可汗羅藝的居心?

    阿史那朵朵淒慘的笑了笑,覺得自己很可笑。不管是羅藝還是那個對自己百依百順的父汗,對自己,他們難道居心不是一樣的嗎?都是在利用自己罷了,還不是因為肩膀上那可惡的所謂狼頭胎記?那父愛真的是父愛嗎?那人,真的是父親嗎?

    她咬著牙往前跑,漸漸的失去了意識。

    她只是機械的跑動著,最後連思想都變成了一片空白。

    一隻巨大的獒犬從後面撲上來,鋒利的獠牙在陽光下反射出藍幽幽的光芒。血盆大口咬向阿史那朵朵的腰畔,那鋒利的獠牙能直接撕下來一塊血淋淋的肉。

    噗!

    血花乍現。

    一朵如梅花般的血花在雪地中綻放,隨著一聲淒厲的嘶鳴,那隻巨大的獒犬脖子上被一支破甲錐貫穿,它不甘心的掙扎著,卻再也站不起來。在獒犬絕望的目光中,那個已經拼勁了力氣的女子向前撲倒了下去。

    六七支羽箭射過去,將不遠處的一身白衣的追兵射翻了好幾個。很快,那些追兵便立刻隱藏起來。雪地密林,他們穿了一身白衣,雖然明知道就在不遠處,可偏偏一時間很難發現!

    一個白衣斥候小心翼翼的從雪地中抬起頭,看向遠處。

    忽然,一個巨大的黑影從天而落,一柄長的離譜的黑色直刀釘子一樣從他的後頸穿了進去釘在地上。

    “在我的地盤上殺人,你打過報告麼?”

    李閒刺死一名白衣人,然後閃身在大樹後面。

    羅藝究竟想幹嘛?

    李閒抿了抿嘴唇,腦子飛快的轉著。

    逼阿史那咄吉世出兵,難道是想將大隋征伐高麗的大軍堵死在遼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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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4-5-3 04:47 AM

第一百章 來不及


    李閒藏身在樹後一動不動,洛傅等人在前面射箭的時候他就在那些白衣人的頭頂大樹上。羽箭吸引了那些白衣人的注意力,所以李閒才能藉機立斬二人。這是李閒第一次和羅藝手下的斥候接觸,李閒確定,這是一群比之於文刖的龍庭衛還要難纏的對手。

    李閒從來不會小看古人的智慧,恰恰相反,他總認為現代人在很多時候思想上缺乏古人的靈動。所以,即便是身處冷兵器時代他也不會低估士兵們的戰術素養。雪地白衣,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支人數不多的隊伍不可小覷。在追殺阿史那朵朵的時候還不忘記根據天氣和地形的變化而換裝,這讓李閒不得不生出幾分敬佩之心。

    之前在大樹上棲身的時候仔細觀察過,追在阿史那朵朵身後的白衣人一共三十二個,如果無欒沒有說謊的話也就是說這一路上有最少十八個人死在這兩個少女手裡。由此可見這兩個看起來柔柔弱弱的女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一路上說不得也玩過逆襲的把戲。李閒一直覺得,女子心狠起來,往往比男人還要匪夷所思。比如,此時藏身在一棵大樹上持了一張硬弓嘴角上還掛著血跡的無欒,受了那麼重的傷勢居然硬挺著跟在李閒他們身後飛馳絲毫沒有落在後面。後背上還在滲血的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少女,咬著牙持弓斃敵的樣子無論如何也會讓人由衷的生出幾分佩服來。

    事實上,李閒對於救不救阿史那朵朵有過短暫的思想掙扎。畢竟那是個外族的女子,而且還是突厥始畢可汗的掌上明珠。不管是出於什麼目的,羅藝要殺她便殺她就是了。這是和自己完全沒有利益衝突的一件事,更何況就在不久前羅藝派來的陸十三還表示出了最大化的善意。雖然李閒知道幽州精騎沒有將燕山寨夷為平地有陸十三個人很大的因素在內,可如果羅藝下了死命令,陸十三肯定會絕不拖泥帶水的帶人殺上山。

    輕騎下了馬,戰鬥力依然要比燕山賊們高出太多太多。

    幽州兵是大隋最精銳的邊軍之一,其戰力之強絕對不是一些烏合之眾能抗衡的。所以說不管羅藝出於什麼目的,畢竟對自己的幫助很大,從道義上來說自己也是欠了人家一份人情,不管怎麼說也不應該去插手人家的事。

    但最終李閒還是決定出手相救,原因很簡單,因為他想不明白一件事,所以他要做出來然後去印證。

    大隋徵集百萬大軍,兩倍於戰兵的民夫征伐高句麗,突厥人怎麼就老老實實的沒有趁機南下?從草原上回來的時候李閒他們陰差陽錯的把阿史那去鵠的木城燒了,可以說意外的幫大隋解除了一次危機。依著突厥人的性子絕對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木城沒了難道他們就沒了對大隋繁華世界的覬覦之心?可為什麼大隋的兵馬都在遼東與高麗兵激戰的時候,突厥人竟然那麼規矩的作壁上觀?

    是不是有什麼人,什麼事,影響了始畢可汗?

    李閒雖然只和羅藝接觸過一次,但他能清晰感覺到虎賁大將軍心裡已經長了一叢叫野心的草,再也不是大隋最堅固的那道長城,甚至已經成了威脅大隋安危的隱患。當一個人的野心已經不僅僅是大將軍這三個字的時候,其實從根本上早已經沒了什麼純粹。如果有可能,李閒不認為羅藝做不出引突厥人入關將伐遼東的百萬大軍堵死在異鄉的事。

    所以,李閒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救那個女子,讓他回草原上去。

    李閒不知道,歷史上是不是有個人影響了始畢可汗,又有一個人影響了羅藝,從而導致第一次伐高麗無功而返的大軍沒有再受到致命打擊。

    是不是有那麼一個人,在扮演著自己現在的角色?又或者說,自己現在扮演的角色,是不是歷史上真的存在?比如,阿史那朵朵被追殺的時候,在燕山上是不是真的有和自己這些人相差無幾的一夥馬賊救了她?從而改變了整個歷史的進程,以至於沒有出現外族大舉入侵的局面?

    如果真的有這樣一群馬賊的話,他們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一件很大很大的事?

    這是一種很有趣甚至很詭異的思考,李閒經常在沒人的時候做如是想。他總覺得,每一個時代都是豐滿的,豐滿到多一個人都會天理不容,歷史上的張三李四王五陳六薛七麻子這些人都是真實存在的,那麼,李閒就想,自己憑空而來,是不是頂替了其中一人?

    如此,李閒就想,他自己現在走的路,是屬於自己的獨一無二?還是……其實在歷史上真的有跡可循?

    有些事想得越複雜,就越容易使人發瘋。

    李閒還沒有瘋狂,是因為他是一個將活下去當成第一目標的人,管他走的是自己的路還是別人的路,都他娘的讓別人說去吧。

    所以,這些年的生存方式註定了李閒的思想會有一成不變的偏執,也會有狐狸一樣的狡猾和狼一樣的兇惡。無所謂善惡,全憑一念為之。

    救阿史那朵朵,如果真的能阻止突厥狼騎大舉南下的話,那麼李閒做便做了,沒有什麼對不起誰的虛偽的負疚。從小就聽著岳家將楊家將的評書故事長大的李閒,當發現自己有機會民族英雄一回的時候他又怎麼會忍得住不去牛-逼一把?這是一種情結,一種在前世憋屈著無法改變什麼現狀神奇的到了這個時代後卻能肆無忌憚釋放的情感,這種情感有個聽起來極扯淡的名字,不叫愛國,與國無關,叫民族尊嚴。

    生在大隋,即便不認為自己是個隋人,最起碼,李閒知道自己還是個漢人。

    看起來李閒行事完全沒有什麼根據可循,其實,在他心裡有一個不可逾越的底線。

    李閒不是個憤青,他只是個有底線的人。

    靠在大樹上,李閒閉上眼回憶了一下剛才觀察的那些白衣人的方位,深深的吸了口氣然後猛的從樹後彈出來,手裡已經赫然多了一張硬弓,就在他騰空而起的那一刻,三個方向的連弩幾乎同時扣動了機括,十幾支​​弩箭迅疾而來釘在李閒身後的大樹上。如鷹隼般躍起的李閒在半空中一箭射出,箭如流星一般將一名露出行跡的白衣人釘死在地上。

    落地之後,李閒貓著腰向前疾馳,連弩突突突的響著,弩箭在他身後不斷的擦身而過。李閒的速度快得驚人,衝到下一棵大樹前面時猛的蹬在上面,身子高高躍起一個凌空翻身再次一箭射出,羽箭精準的找到一名還在發射連弩的白衣人,箭從左眼窩射了進去又從後腦穿了出來,那人來不及發出一聲慘呼隨即向後仰到。

    於此同時,洛傅等人則再次開始對因為追擊李閒而暴露出來的白衣人展開打擊,羽箭精準的飛過去射翻了四五人。

    無欒咬著牙,一箭射穿了一名白衣人的喉嚨。在那人捂著脖子倒下去的同時,她從樹幹上滑了下來。幾支弩箭釘在她之前藏身的地方,若是再慢半拍只怕已經被人射死。她的臉色慘白,緊緊的咬著嘴唇衝過去,拉著撲倒在地上的阿史那朵朵向樹後拖動。幾名白衣人看到了她,隨即將連弩瞄準了過去。

    十幾支弩箭接連而來,直奔無欒和阿史那朵朵射去。就在弩箭幾乎就要射在她們身上的時候,李閒如一隻獵豹一般躍了過來擋在她們身前。向後一腳將無欒踹倒在地,已經換了直刀在手的李閒在自己身前潑出一片刀光。叮叮噹噹的聲音不絕於耳,十幾支弩箭竟然被他精準的劈開。接連十幾刀,快得不可思議!這一刻,李閒砍到的似乎不是弩箭,而是那些自己練功時候劈開的小木棍。

    洛傅等人衝了過來,用羽箭將白衣人壓制了下去,護著李閒將阿史那朵朵拖到了一棵大樹後面。

    “點子難纏!”

    洛傅急促的對李閒說了一句。

    李閒點了點頭:“你們壓制,我過去!”

    簡短的回答了一句,李閒再次從樹後衝了出去。

    洛傅等人因為是出來狩獵,所以沒帶連弩,這種中距離的交鋒顯然羽箭要比連弩差了一些,七八個人同時發箭將白衣人壓制了一下,很快就反被白衣人的弩箭壓得抬不起頭。而就這麼短短的時間內,李閒已經消失在那些白衣人的視線中。

    一個首領模樣的人皺了皺眉頭,回身低聲問道:“那個黑衣少年呢?”

    他手下斥候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沒有注意。

    而此時,李閒蹲在距離他們兩個沒有多遠的一棵大樹後面,緩緩而輕柔的將自己的黑色長袍脫了下來,他將身邊一名已經斃命的斥候白衣脫下慢慢的穿上。然後將自己的黑袍掛在樹後,刻意露出來一角。

    他緩緩的退到幾米外,忽然指著自己掛黑袍的地方低喝了一聲:“在那兒!”

    幾乎是下意識的,幾名潛藏在雪地中的白衣人幾乎同時對黑袍射出了弩箭。李閒嘴角一抿,順勢滾到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名白衣人身邊。

    “射中了嗎?”

    李閒低聲問那人道。

    那人想也沒想的回答道:“應該是……”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李閒也不知道他到底說的是中了還是沒中。因為,在他開口的同時,李閒的匕首已經沒入了他的咽喉中。捂著那人的嘴,李閒伏倒在雪地中。很快,雪就被血染紅了一大片。

    就這樣,李閒悄悄的解決掉了三四名白衣人,然後緩緩的接近了那個裝束略微有些不同的斥候首領。

    就在李閒到了他身後,舉起匕首準備刺下去的時候,那人忽然猛的一轉身,連弩應聲而出射向李閒。距離實在太近了,近到李閒根本沒有辦法躲閃。而事實上,李閒根本就沒有躲閃,任憑幾支連弩打在自己的胸口上,李閒一刀刺進了那首領的太陽穴中,抽出匕首,反手一刀再刺進了另一名白衣人的心窩。

    連殺兩人之後,李閒撲倒在地上微微喘息著。

    他嘴角挑了挑,心說紅拂姑姑送的軟蝟甲真不賴!

    正調整著呼吸準備再次轉移,李閒忽然看到,就在十幾米外,一名白衣人一腳將無欒踹倒在地,然後舉起橫刀猛的刺向昏迷在地上的阿史那朵朵!

    根本來不及相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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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pqoo2000 發表於 2015-5-1 11:59 PM

將明 第一百零一章 兩不相欠

擲刀!

李閑根本就沒有一絲猶豫,將右手的黑色直刀擲了出去!那刀在半空中化作一道黑色的流光,速度快得肉眼近乎跟不上!僅僅是一個恍惚,李閑那柄長得有些離譜鋒利的有些離譜的黑色直刀奔雷般刺在那白衣人的胸口上。黑刀輕而易舉的將白衣人的胸膛貫穿,巨大的力度撞擊下那白衣人身子被打的彎曲著向后倒飛了出去。黑刀從前胸切入,又從后背上穿了出來,刀鋒將后背切開之前將脊椎骨斬斷,那人一時間還沒死掙扎著想站起來,只是才一動,失去了支撐的上半身軟軟的垂了下來。斷了的脊椎骨從刀口中露出來一截,白森森的掛著血,看起來分外的血腥。

李閑擲刀的同時,四五名射空了弩匣的白衣人抽出背后的橫刀沖了過來。李閑本想撿起地上那斥候首領的佩刀,可那些白衣人顯然不給他這個機會。兩個人幾乎同時將橫刀擲了出來,試圖將李閑釘死在地上。這與李閑釘死那白衣人的想法如出一轍,而且彼此做出來都是那麼干脆利落。

李閑是一個從六歲就開始殺人的妖孽,是一個從襁褓中就被追殺的異類,他有層出不窮的殺人手段,而他最擅長的卻不是殺人,而是保命。

看似迅疾無比的橫刀,在李閑眼里其實要比其他人看到的要慢上幾分。他甚至能看清那橫刀在半空中的運行軌跡還有角度上的些許偏離,這歸功于達溪長儒這兩年來近乎于魔鬼般的訓練和他自己妖孽一樣的修煉。眼力,對于一個追求箭術極致的人來說至關重要。而反應,對于一名追求刀術極致的人來說同樣至關重要。而這兩點,李閑全都具備。

他側身閃開一柄橫刀,用匕首將另一柄橫刀輕巧的一磕擋開飛向一邊。那橫刀嗚嗚的旋轉著飛出去,咄的一聲釘在一棵大樹上還在不停的顫抖著。

看似輕松自如,一閃一擋,這兩下普通至極,簡單至極的動作其實是李閑這些年苦練的極致發揮,十幾米的距離橫刀從出手到飛至李閑身前的時間也就是幾秒鐘的事,在幾秒鐘內李閑做出了最正確的判斷和最正確的動作。

有最正確的判斷這只是成功的關鍵要素之一,另外一個,則是最正確的行動。

磕飛了橫刀之后,一名距離最近的白衣人已經到了李閑兩米外,他猛的躍起凌空一刀斬向李閑的頭顱,刀勢竟然帶著幾分風雷之聲。

李閑不退反進,向前跨出一步后肩膀向上一扛。

卡著那人的腋下,橫刀頓時失去了力度。就在這麼短短的時間內,李閑甚至還有心情對那白衣人微微笑了笑。只是他自認為和善可愛的笑容在那白衣人眼里,卻變得分外的陰森恐怖。

匕首沒入那白衣人的咽喉,然后橫著一切。

鋒利無匹的匕首切開頸骨和喉管幾乎沒有受到什麼阻礙,一劃而出,碩大的頭顱在脖子上歪了一下,隨即緩緩的掉落了下去。

下一秒,一股濃稠的血液噴泉一樣從他的頸腔中噴了出來,不身臨其境不親眼所見根本就無法想象這種場景,沒了頭顱的身子竟然還緩緩的往前走了一步,脖子里噴出來的血在陽光照射下形成了一道詭異的彩虹。

一名白衣人不可思議的頓住腳步,看著前一秒還生龍活虎的袍澤這一秒已經變成了一具無頭的屍體。

他是一個殺人如麻的真正的士兵,因為身手矯健行事冷靜而被調入這支只有八百人不到的斥候隊伍。而這次來追殺阿史那朵朵的五十名士兵,則是這八百人的隊伍中的精銳!他們有一個外人並不知道的名字,叫狩獵者。

本以為追殺兩個少女的行動會一如既往的順利,因為任何獵物在他們眼里最終都會變成屍體。

從狩獵者成立至今,還從來沒有一個目標活著逃脫。

從第一次執行任務的緊張和興奮到現在殺人的平靜,他經歷過許多次殺伐。本以為已經殺人如麻的自己,當第一次面對袍澤接二連三戰死的情況他還是不由自主的從心里冒出來幾分恐懼。他已經忘記了自己多久沒有恐懼死亡了,而他也明白,當自己恐懼的時候意味著什麼。

他看到了袍澤瞬間沒了腦袋,然后看到了那凄美如煙花絢爛的血霧。

緊接著,血霧忽然散開,一個白影撞開了血霧撞斷了血虹如從地獄中鉆出來的夜叉般驟然出現,夜叉的手里有一柄寒光閃爍的匕首。

下一秒,匕首刺進了這名白衣斥候的心口中。

當匕首刺進自己心口的時候,白衣斥候的恐懼忽然一掃而空。他甚至理智清晰的想到了自己接受訓練時候校尉說過的話。

“當匕首刺進敵人心臟的時候不要立刻拔出來,為了確保一擊斃敵,匕首刺中之后要在敵人身體內旋轉扭動,這樣才會徹底的殺死敵人!”

想到這段話的同時,他下意識的低頭看了看。

一個雖然滿身血污臉上也帶著血跡的漂亮少年偏偏看起來很干凈,而他同樣沾滿了血的修長而穩定的同樣看起來並不骯臟的手里握著一柄匕首,那匕首刺進了自己的心臟,然后迅速的轉動了幾下。

白衣斥候愣住,隨即笑了笑。

臨死前他想說的並不是什麼扯淡的好刀法,而是這樣死果然很干脆,校尉教的,是對的。

他在倒地前,就已經死的很透徹。

李閑將匕首抽出來,磕開一柄橫切過來的刀子,順勢一腳踹在那白衣人的小腹上,這一腳力度之大爆發力之強,竟然直接將那人小腹中的各種內臟在身體里震成了血糊糊,碎裂開來的絕不僅僅是幾根腸子那麼簡單。

佝僂著好像蝦米一樣,那白衣人悶哼了一聲后向后倒飛了出去。

李閑閃身避開左側切過來的橫刀,再用匕首磕開右側劈砍下來的刀子,抽空對那個揮刀的白衣人說了一句:“自己人!能不能別逼我趕盡殺絕?”

那白衣人愣了一下,隨即爆發出一聲怒吼:“操你祖宗!”

李閑皺眉,一邊格擋一邊很認真的問了一句:“你確定知道我祖宗是誰?”

當然沒有回答,因為匕首已經切開了那人的喉管。血瀑布一樣涌出來,噴了李閑一身。他換上的白衣如今已經被血涂抹的分外鮮艷,遠遠的看起來,就好像一片白皚皚的雪地上有一叢臘日梅花盛開的圖案。

那人捂著自己的脖子倒了下去,嗓子里發出咯咯的聲音是那麼的清晰可聞。血從的手指縫隙里不斷的冒出來,他拼命吸進嘴里的空氣又從斷裂的喉管中噴了出來,以至于,涌出來的血冒出一個又一個血泡。

因為連弩都已經射空了弩匣,所以白衣人索性不再刻意隱藏身形,剩余的十幾個人抽出兵器涌向李閑,此時此刻,李閑在他們心目中就是頭號敵人。任務似乎都變得不再重要了,殺死那個殺死了他們不少袍澤的少年才是他們必須完成的事。他們是驕傲的狩獵者,在燕山上雪地密林中,他們卻成了那少年狩獵的對象。殺死那少年,不僅僅是因為袍澤戰死的悲憤還有他們不能接受的屈辱。

雖然,在李閑看來這種屈辱不值一文。

他們不知道,那個少年已經在過去十四年的被追殺中悄然間轉化成了一個狩獵者,比他們都要合格的狩獵者。

從四歲開始,李閑就沒有讓自己的生活松懈下來一天。

從六歲開始,殺人已經不再是一件很艱難恐怖的事。

而從襁褓中開始,李閑就知道,殺戮將伴隨自己一生。

當獵物變得強大起來,獵人和獵物之間的關系或許在不經意間已經發生了轉換。

對于殺人,李閑沒有什麼心理障礙。當然,他也不嗜殺。在他看來,殺人就是和吃飯喝水拉屎撒尿一樣平常的事,他不抗拒,是因為有時候殺人就像有了尿就要撒出去一樣,尿液蓄滿了就要排出去,敵人來了自然就要殺了。話雖然有些粗糙,但道理就是這個道理,平凡而並不壯闊。而他不嗜殺,同樣是這個道理,沒有人會撒尿上癮,沒有尿也要沒事每天掏出來硬擠三千三百三十三次。

當洛傅等人加入戰團之后,李閑有些緊張的局面徹底改觀。七八個血騎和鐵浮屠的悍勇之士,論殺人技巧絕對要強于那些白衣斥候。全天下最強悍的馬賊鐵浮屠,全天下最精銳的騎兵血騎,能活下來的十八個人,會強大到什麼地步?

殘余的十幾個斥候雖然人數上還占優勢,但這種優勢在絕對的單兵戰斗力面前脆弱的好像一層被風吹了二十年的窗戶紙,不捅,都是破的。

當眾人將十幾個斥候砍翻在地之后,卻沒有一個人發出勝利的歡呼。血騎的人和鐵浮屠的人都一樣,殺人對他們來說也同樣是家常便飯。相反,他們對這些斥候有著絕對的尊敬,以為……直到戰至最后一個人也沒人退后一步。

“可惜了。”

李閑嘆了口氣,緩步走過去將黑刀撿了起來,掃了一眼遍地的死屍,發出一聲充滿了遺憾的嘆息。

洛傅點了點頭道:“確實可惜了,他們不應該死在這里。”

東方烈火嗯了一聲,將一個白衣斥候的眼睛抹的閉上:“殺他們,我沒有一點痛快的感覺。”

李閑點了點頭道:“他們只怕也一樣,會遺憾死在這里。”

李閑指了指長城的方向:“他們應該死在那里的。”

正說著,忽然突起變故!

一個白影猛的從樹杈上躍了下來,一刀刺向還在昏迷中的阿史那朵朵!

李閑一個箭步沖了過去,擋在阿史那朵朵身前。他的刀光驟然間潑了出去,刷的一聲將那白衣人的胸膛剖開。而那人居然嘿嘿笑了笑,並沒有繼續針對阿史那朵朵而是主動硬挨了一刀,隨即雙臂抱住了李閑。

就在這同時,另一道白影從地上猛的跳起來一刀刺向李閑的咽喉!他們等待著,觀察著,知道李閑肯定有軟甲護體,所以選擇了最脆弱的咽喉!

噗!橫刀輕而易舉的刺穿了身體,血,緩緩的流了下來。

李閑瞬間睜大了眼睛,緊接著,一聲不甘而憤怒的咆哮在密林中炸響。

如猛虎怒咆,震碎了整個世界。

躍起來替李閑擋了一刀的,是無欒。

少女的心口被橫刀刺穿,刀冷冽,心冷冽。

她緩緩的倒了下去,回眸凝望,看向李閑的眼神中透著倔強的自豪和釋然,她張開嘴,血如泉涌。

“兩不相欠”

最后的聲音,留在人世間,雪山上,密林中,橫刀下,悠悠回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pqoo2000 發表於 2015-5-2 12:00 AM

將明 第一百零二章 五十人五十命不過是個算計

李閑仰天發出一聲怒咆,臉色瞬間變得猙獰無比。這一刻,他的樣子恐怖至極。黑發隨風而動,血染的白衣在風中獵獵作響。這一刻的李閑,如魔如狂,似冥神降臨凡塵。一聲怒咆之后,他的臉色陰沉的嚇人。
他看著無欒軟軟倒下去的身軀,眼神冰冷的好像極北萬年不化的堅冰。

那胸口裂開了的白衣斥候在看到李閑眼神的那一刻,心跳驟然一停。這一刻,他甚至感覺不到胸口上的痛楚。他本來勒緊了李閑身軀的雙臂因為恐懼而顫抖著,第一次,他感覺自己面對的敵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無法戰勝的死神。李閑身上的冰冷氣息,讓他錯覺自己身上流動的血液都已經被凍僵。

嘭的一聲

李閑雙臂爆發出一股強悍的力度,將那白衣斥候的雙臂掙開。在那個白衣斥候驚恐慌亂的視線中,李閑緩緩的抬起拳頭然后轟然一拳砸在他的額頭上!李閑沒有用右手握著的黑色直刀,而是用左拳直接轟在那斥候的頭顱上。拳頭砸在那白衣斥候的額頭上,竟然直接將那人堅硬的額骨深深的砸出了一個坑!

那白衣斥候的身軀被砸得向后翻了過去,幾乎爆開的頭顱狠狠的撞進了雪地中。厚厚的白雪被他向后彎折的身子砸出一個坑,砰的一下地上的白雪四下里炸開。雪星滿天飛舞,沾在人的臉上分外的冰冷。

那個人的額頭整個塌陷了下去,巨大的壓力下兩顆眼珠子迸發了出來。鼻梁骨也斷了,臉都被砸得血肉模糊。兩顆眼珠子在雪地上滾出去很遠,沾滿了已經被污了的殘雪。李閑的身子前傾著,以為用力過猛雙臂好像斷了一樣的垂著。他抬著下頜,眼神冰冷的盯著那個一刀刺死了無欒的白衣斥候。

此時他的樣子,真的好像從地獄鉆出來的惡鬼一樣。

垂著的手臂上還在往下滴血,向前彎著的身子好像隨時都能折斷一樣卻偏偏看起來那麼詭異的挺拔。看起來,他的雙腿上好像綁著千斤巨石一樣,向前行走的步伐緩慢而沉重。他的臉白的嚇人,看不到一絲血色。因為垂著頭,他看著那白衣斥候的時候眼睛有些向上翻,所以幾乎不能看到他的黑眼球,陰森的如同一具活生生的僵屍。

彎腰,垂臂,緩步而行,氣息如厲鬼,眼神如夜叉。

那白衣斥候竟然嚇得向后跌倒,爬著想要站起來逃走。或許是因為被李閑那恐怖的樣子嚇壞了,又或許是被李閑那一拳打碎頭顱的狠勁嚇傻了,他向后逃,可是雙腿卻完全不聽使喚一樣,蹬著雪就是站不起來。

李閑一步一步走到那白衣斥候的身前,忽然陰寒的笑了笑。

他咧著嘴,牙齒上竟然有血絲。

“你知道我最怕的是什麼嗎?”

白衣斥候恐懼的看著李閑,他聽到那個魔鬼一樣的少年沙啞著嗓子問自己。就連洛傅等人都嚇了一跳,李閑的嗓音在這一刻變得那麼沙啞難聽,就好像凄厲的北風吹過戈壁沙石的聲音,就好像烈火燒盡森林時火焰沖天而起抖動的聲音。干澀,沙啞,如同久在地獄的人第一次開口說話般艱澀。

白衣斥候當然不能回答出李閑的問題,而李閑顯然也沒想讓他回答。

他依然沒有用刀,而是直接將左手插進了那白衣斥候的心口!手掌觸碰到溫熱的還在跳動著的心臟,然后緩緩握住。

“我來告訴你……”

李閑的臉色白的好像這燕山上的雪,嘴唇是一種詭異的近乎于藍的顏色。

“我怕死……但我最怕的,是有人因我而死。”

他的手猛的攥緊,隨即感覺到一股膩滑。

那是心臟被捏碎的感覺,李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這樣奇異的感覺,事實上,這種感覺並不好。當憤怒漸漸從身體里剝離出去的時候,惡心欲嘔的感覺開始讓他的胃里一陣翻騰。他說的沒錯,他怕死,很怕很怕,這種怕沒有死過一次的人不會感受得到。但他更怕的是,有人為了保護他死。從小到大,為了保護他而死的人太多了。多到李閑沒有麻木反而越發的心驚膽戰,每一次他回想起這些年為了保護自己而戰死的兄長們,他都徹夜難眠,每一次看到陳雀兒身上那七道猙獰恐怖的傷口他都會心痛。

而無欒的死,將這種心痛無限度的放大了。

因為,無欒不是他的親人,不是他的兄長朋友,而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是他的仇人。她曾經兩次刺殺李閑,曾經發誓要在此生將李閑殺死。她看著李閑的眼神就好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蛇般陰毒,李閑甚至相信只要能殺死自己,無欒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但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為了兩不相欠這四個字,她寧願為自己擋一刀。

一刀,兩斷。

斷開的不只是心,還有兩個人之間那種病態的關系。

心臟在李閑手里破裂的那一刻,他沒有什麼如釋重負的快意。這一刻,似乎他自己的心也被撕裂了。

一個敵人,一個女人,就為了能驕傲的說出兩不相欠這四個字,甘願死,她的驕傲又是多麼凄涼悲壯?李閑忽然想起了,無欒哀求自己救救阿史那朵朵的話。

“求求你,只要能救小姐,要殺要刮隨你怎麼樣都行。”

“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救了小姐,我願意把命給你!”

“小姐比我的命重要!”

李閑在無欒的身邊蹲下來,看著那張有些腫所以看起來已經不再漂亮的臉。看著她凌亂的發絲,還有幾乎被血泡透了的身軀。那柄橫刀還插在她的心口上,血還順著刀鋒溪流一樣涌出來。只是,為什麼,她的嘴角掛著的笑意那麼清晰,那麼驕傲?只是,為什麼她還沒有閉上的眼睛里,沒有一絲遺憾?

她是驕傲的,李閑從一開始就知道每一個女人都是驕傲的。

可是,為了阿史那朵朵,她苦苦哀求自己視為不共戴天的仇人。

李閑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從她求自己救阿史那朵朵的時候,想必她就已經抱定了一顆必死之心了吧。她是不願意接受仇人的恩惠的,所以她寧願死。

“我叫無欒,我要殺了你!”

“我發誓,一定要殺了你!”

“要麼你殺了我,否則只要我還活一天,都會詛咒你!我要生吃你的肉,喝盡你的血,將你碎屍萬段!”

這是她的誓言,最終卻沒有一件實現。

“無欒”

李閑頹然的坐在地上,看著那張已經失去了所有生機的臉。

“我欠你一條命,下輩子輪回的時候,記得再來找我討回去。不過你真是個白癡啊……那一刀,怎麼可能傷得了我?就為了不受仇人的恩惠,死得值嗎?”

他問,值嗎?

洛傅走過來,將李閑拉起來說道:“安之,咱們該回去了。”

李閑對洛傅笑了笑,一臉的苦澀:“三十七哥,把他們都葬了吧。”

他指了指那些白衣斥候的屍體:“他們都是大隋的士兵,他們是大隋的邊軍,葬在燕山上,看著長城,看著塞外,他們或許能瞑目。至于無欒……帶回寨子里吧,我想……阿史那朵朵應該看她最后一面,咱們沒權利就這麼埋了她。”

“聽你的”

洛傅點了點頭,轉身走了出去。

十幾分鐘后,先把歐思青青和小狄送回山寨的陳雀兒帶著人馬趕了過來,達溪長儒和張仲堅也一起來了。當看到一地的死屍,他們的眼神驟然變了。

“有活口走了嗎?”

達溪長儒問道。

洛傅道:“沒有,全殺了。”

達溪長儒松了口氣道:“還是不夠穩妥,這樣,一會兒你帶人穿上這些斥候的衣服,讓紅佛和青青扮作阿史那朵朵還有她那個丫鬟,故意留下痕跡,讓人以為你們已經追到了長城外。然后我安排人扮作突厥人攔截一下,把這些人的屍體都丟到草原上去!”

洛傅道:“明白了!”

張仲堅嘆了口氣道:“羅藝這個人最護短,我怕他會報復咱們寨子。”

李閑忽然開口道:“不會的”

他看了一眼還在昏迷中的阿史那朵朵,嘆了口氣道:“羅藝就算再護短,也會裝作以為咱們的布置是真的。這個時候,他不會橫生枝節。只要將場面做的像一點,他能給手下一個交代就好。”

“他布的是大局,咱們不過是局外人。”

李閑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有些悵然的說道:“其實……羅藝只是在做做樣子罷了。他只派了五十個人。”

達溪長儒和張仲堅都是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

如果羅藝真的想殺了阿史那朵朵,何必要追出來?在幽州,他什麼時候不能下手?

“他是給葉懷袖看的,給咱們看的,也是給朝廷看的。”

李閑看著那一地的死屍,遺憾道:“可惜,我剛剛才想明白。”

“他要把咱們拉下水了……”

達溪長儒嘆道。

“怎麼臉色這麼難看?”

張仲堅問李閑道。

李閑笑了笑,緩緩的搖了搖頭:“沒事,累了。”

“回去休息吧。”

張仲堅拍了拍李閑的肩膀道:“大不了,咱們再出塞就是了。羅藝想要你,想要你師父,想要你爹我,至于這一千來人的隊伍他當然也想要,五十人換你這個有利可圖的人,換達溪長儒這樣的名將,換老子我在綠林中的影響力,他想的真他娘的美!”

李閑點了點頭道:“他以為咱們舍不得走。”

達溪長儒忽然道:“那咱們就不走!”

李閑笑了笑,臉色疲憊:“咱們不走,他就不會下手。因為他還要等著,朝廷大軍到底是勝……還是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ppqoo2000 發表於 2015-5-2 12:02 AM

將明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戰(一)

隋大業八年正月,云集于涿郡的各路大軍達到了驚人的一百一十三萬,而運送軍需補給的民夫則達到兩百萬人以上。正月初二,大業皇帝楊廣下旨,命左十二軍出鏤方、長岑、溟海、蓋馬、建安、南蘇、遼東、玄菟、扶余、朝鮮、沃沮、樂浪等道,右十二軍出粘蟬、含資、渾彌、臨屯、侯城、提奚、蹋頓、肅慎、碣石、帶方、襄平等道。

各路人馬被分作二十四軍,左、右各十二軍,每軍設大將、亞將各一人;受降使者一人,負責奉受招書、慰勞巡撫之職,不受大將節度;每軍下轄騎兵、步兵、輜重散兵各四團,由偏將指揮,各團的鎧,胄、纓拂、旗幡顏色各異;騎兵下轄四十隊,百人為一隊,步兵下轄八十隊。

正月初三,第一軍出發,以后每日發一軍,前后相距四十里,經過四十天全軍才出發完畢。各軍首尾相接,鼓角相聞,旌旗相連960里。煬帝的御營共有十二衛、三臺、五省、九寺,分別隸屬內、外、前、后、左、右六軍,依次最后出發,又連綿八十里。

這樣規模龐大的隊伍,擺出陣勢依次而行。也不知道左右二十四軍規定的各道行程是如何制定的,事實上,就算將輿圖切開來看也找不到二十四條大道來。大業皇帝楊廣將架勢擺開,大軍鋪天蓋地而行確實壯闊無比。史書上用這樣一句話來形容這次出征:近古出師之盛,未之有也!

三月,楊廣在懷遠鎮閱兵,發表了慷慨激昂的戰前動員。

隨軍士氣昂揚,士氣如虹。

三月十四,隋軍進抵遼水。

在遼水西岸,早早的便有無數民夫搭建起來一座高達兩丈的高臺。大業皇帝楊廣坐于其上觀戰,高臺下則是各國來應邀觀戰的使節。

臺高兩丈,方圓闊五丈,中間位置上擺放了楊廣的寬大座椅,朝廷重臣第次站在座椅兩側。

在高臺的四周,插了九面大隋的火紅色戰旗。每一面戰旗的下面,則分別有一面巨大的牛皮戰鼓。九名身形彪悍的武士精赤著上身,手持鼓槌站在巨大的戰鼓下面,只等皇帝陛下一聲令下,便擂動戰鼓為士兵們助威。

楊廣沒有穿他的黑色帝王服飾,而是穿了一套金光燦燦的甲胄。做工精美鑲嵌了十二顆寶石的戰盔遮住了他兩鬢上已經隱隱可見的白發,他已經不再年輕,看起來遠不如二十五年前就拜為大隋兵馬都討大元帥的時候意氣風發。那個時候的他朝氣蓬勃,壯志凌云,揮五十一萬大軍平滅南陳,指點江山。

他一直認為自己的功績歷代帝王沒有幾個人能夠比得上,誰能在二十歲就完成統一天下的大計?又有哪一位帝王都被四海臣民尊為天可汗?硬生生將強大的突厥人打成兩半,滅吐谷渾,建大興城,開運河,一件一件,足以青史留名。長江天塹擋不住他平定江南的雄心,同樣的,遼水也擋不住他再為大隋添一塊國土的壯志。

雖然,他已經不再年輕,但他依然滿懷的雄圖大計!他要做的不是一個普通皇帝,他要做千古一帝!

小小高句麗,在他眼里看來不過是個彈丸之地,百萬大軍揮師東進,高元小丑怎麼可能擋得住這浩蕩天威?這一戰,不但要打勝,還要打出泱泱大國的風范來。

坐在高臺上的皇帝,眼神依然凌厲。

他掃視了一眼已經在遼水河畔列陣已畢的大軍,感受著這屬于他一個人的強大無匹的力量。

額頭和眼角的皺紋遮擋住了他曾經英俊的面容,但一身戎裝下的皇帝依然顯得英姿勃勃。握著腰畔的寶劍,大業皇帝楊廣站起來舉步走到高臺邊上,犀利的眼神掃過全場,一時間場面立刻寂靜了下來,他抬起手指了指遠處的遼水大聲問道:“誰來告訴我,對面是什麼地方!”

“遼東!”

數萬將士齊聲高呼。

“今日你們為何而來?!”

“解民倒懸!”

“那你們要怎麼去做!”

“戰!”

三軍氣勢如虹,斗志昂揚!

楊廣滿意的點了點頭,眼神掃過全場:“誰願為朕開疆拓土立這第一功?”

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向前一步,行了一個標準的大隋軍禮后朗聲道:“臣願往!”

楊廣贊賞的看了一眼,故意說道:“麥老將軍日前病重,還是多休息幾日,將這征遼的第一功讓給別人如何?我聽說你的兒女勸你不要爭功,我看還是算了吧。”

麥鐵杖大聲道:“大丈夫性命自有所在,豈能睡在床上,死在兒女身邊?臣雖然不復年輕,但古有老將黃忠七十尚能上陣殺敵,廉頗雖老能接連拉斷兩張硬弓,更何況臣?自追隨先帝以來,臣大小數十戰每每身先士卒,今日征遼,怎可讓了這頭功?”

他朗聲笑道:“莫非,是陛下舍不得賞賜嗎?”

楊廣哈哈大笑道:“既如此,那朕就看麥老將軍立這頭功!”

右衛大將軍宇文述也出陣道:“陛下,臣亦願往!”

楊廣看了他一眼,微笑著點頭道:“那好,你便和麥將軍同為先鋒,看誰搶了這首功,朕便親自把盞痛飲美酒!”

麥鐵杖豪邁一笑道:“陛下這賞賜也忒小氣了些。”

眾人一怔,卻聽麥鐵杖大聲道:“待我率左屯衛的兒郎率先渡過遼水,陛下當賜我美酒三百壇!”

楊廣哈哈大笑道:“準了!”

他抬手一揮:“來人,擊鼓,給兩位大將軍助威!”

高臺上的九面巨大的戰鼓同時擂響,不只是這九面,戰陣中上百面戰鼓也擂得震天響,數萬士兵齊聲高呼:“戰!戰!戰!踏滅遼東!”

一身文官服飾的工部尚書宇文愷站出來說道:“且讓我先為兩位大將軍鋪平道路,浮橋已經建好,保證大軍渡遼水如履平地!”

他一揮手,手下將校揮動旗幟。數千名民夫抬著兩座巨大的浮橋走了上來,宇文愷曾經設計督造了東都大興城,乃是當世首屈一指的能工巧匠。為了此次征遼,他特意親自督造了幾座長達十幾丈的浮橋。這浮橋乃是事先建造出來的,而不是臨水再派人下河打樁。宇文愷諸多設計都被人稱為巧奪天工,這簡簡單單的幾座浮橋自然難不住他。

隨著令旗揮舞,數千名民夫隨著號令聲抬起巨大的浮橋,在督戰隊的監督下沖進了冰冷刺骨的遼水河中。正在三月乍暖還寒,遼河水冰冷刺骨。赤裸著小腿的民夫們才踏進河里,立刻就被凍得忍不住顫抖起來。河水沖刷在身體上,就好像刀子割一樣的疼。隨著一聲一聲的呼喊,民夫們高喊著號子來給自己壯膽和驅趕寒冷,長長的浮橋就好像一條巨大的蜈蚣一樣緩緩的爬進了水里,兩側密密麻麻的民夫就是蜈蚣數不清的腿腳。

走在最前面的民夫扛著沉重的浮橋,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前艱難跋涉。很快,他們的嘴唇都被凍成了絳紫色。

遼水東岸,高麗大將乙支文德看著那兩座巨大的浮橋怪獸一樣爬進水里,眉頭緊鎖。

“來人!用弩車,阻止隋人搭建浮橋!”

他大聲命令道。

很快,二十幾架弩車被士兵們推到了河岸上,隨著乙支文德一聲令下,二十幾支巨大的弩箭呼嘯著射了過來。三米長的重弩足有手臂粗細,乃是兩軍陣前殺敵的不二利器!巨弩威力巨大,百米外就能將人射成一串。第一波重弩因為距離和射擊角度的問題,只有寥寥幾支命中的了目標,即便如此,依然有數十名民夫被釘死在水中。巨大的弩箭能將人攔腰轟成兩截,根本不是人力可以阻擋的。

隨著指揮官的命令,高麗兵開始調整角度,準備第二輪齊射。

右衛大將軍宇文述站在遼河西岸,親自揮舞令旗:“弩車,頂上去將高麗人的破爛貨給我砸了!”

上百架大隋精工打造的弩車被緩緩推了上來,頃刻間將百余支重弩呼嘯著發射了出去。只見對面的高麗兵立刻被射得人仰馬翻,弩車也被轟碎了七八架。乙支文德心疼為數不多的重弩,下令弩車向后撤,繼續瞄準河道中的民夫和浮橋射擊。有四五支重弩轟在浮橋的前部,立刻將浮橋打得碎屑紛飛。

“推弩車上浮橋!弓箭手,壓上去!”

宇文述大聲的命令著。

大隋訓練有素的府兵們推著沉重的弩車上了浮橋,立刻,站在河道中的民夫們就感覺肩膀上猛的一沉。有人扛不住而松開了手,卻被督戰隊射死在河道里。

“不許松手!誰也不許松手!”

督戰隊的將軍來回在河道邊跑,大聲的呼喊著。

“將士們!”

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手持一根分外沉重的鑌鐵棒,一躍上了浮橋向前一指:“左屯衛!”

他身后的虎賁郎將錢世雄身穿鐵甲,手持長槊振臂一呼:“向前!”

上萬名左屯衛的精兵齊聲高呼:“向前!”

麥鐵杖沖在最前面,他的親兵們舉著步兵盾護住他的左右,在其之后,就是虎賁郎將錢世雄和鷹揚郎將孟叉。上千名精銳的左屯衛府兵組成了第一梯隊的攻擊。而另一座浮橋上,幾百名盾牌手掩護下,十幾架弩車和數百名弓箭手緩緩前壓,將河對岸的高麗兵壓制的一點點后退。

“長矛手,頂上去!”

宇文述大聲吼道。

千余名大隋府兵中最廉價的兵種,只穿了一件輕甲手持一根長矛的士兵沖上了浮橋,跟在弓箭手后面沖向河對岸。

兩岸的弩車依然還在對射,高麗的弓箭手開始對河道中的民夫和壓過來的大隋府兵攢射。密集的羽箭就好像鬧了蝗災一樣,甚至遮擋住了太陽的光輝。戰爭從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頃刻間,遼河水就變成了紅色,紅的那麼鮮艷,那麼透徹。

眼看著浮橋頂上了河對岸,左屯衛大將軍麥鐵杖猛的一聲虎吼:“左屯衛,殺!”

“殺!”

上千名精銳士兵,吼聲如雷。...<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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