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吳瑕 -【修真之掌門真絕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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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5-31 12:23 PM

第一百三十五章 絕命陣(四)

  曲笙目瞪口呆被桐姝一路抱著衝進了內院,好在留在外院的家丁都已被莫星洲放倒,只不過莫星洲看到這驚奇的一幕差點跌掉下巴。

  「在外接應!」曲笙下令後,就與桐姝在結界中消失不見。

  穿過結界的時候有一種黏滯的空間流轉之感,當桐姝抱著她走過結界後,曲笙也察覺到了這裡面隱藏的一股不尋常氣息,以及……血腥氣。

  「還記得關押徐鼓師兄的地方嗎?」

  「記得。」

  有了小姐姐在身邊,桐姝膽子也大了,兩個人貼著牆根穿過回廊,來到東廂房,進去之後桐姝摸到了一個桌子,搖晃兩下之後,下方便出現一條密道,兩人果不其然在密道盡頭的密室裡見到了吊在木樁上,遍體鱗傷的徐鼓。

  曲笙趕緊將他解救下來,但是徐鼓已經虛弱無力,他止住了曲笙想要帶他出去的舉動,反而道:「我熬不住了,剛傳送到這裡的時候,我便察覺到這村子不對勁,我試圖強行破陣,想為你們開出一條路來,卻被這宅子的主人抓了起來,不過也被我找到了這村子的秘密,你聽好……」徐鼓咳出一口血,他目光已有些渙散,想來撐這麼久,就是為了等自家人來,「首先,我們的靈力就藏在這村子中,這座宅子按照陣圖修建,宅子下方正是鎮著一柄古劍,陣法會吸取靈力來牽制古劍的力量,只要毀了這陣法,我們的靈力自然會回來。其次,天煞孤星就在我們身邊,它不是……」

  一道聲音突然響起,打斷了徐鼓的話。

  「看我捉到了什麼?」村長就站在密室的門口,他目光沉沉地看著三人,「小姝,我對你不薄,連這宅子的秘密我都沒有瞞著你,可你為什麼背叛我呢?」

  村長漫不經心地劃破了手指,一滴鮮血滴在了地上,被曲笙托在懷裡的徐鼓立刻痙攣起來,他渾身的血液似乎都被某種力量吸乾,慘白著嘴唇對曲笙道:「尋劍……尋……」話還沒說完,徐鼓便暈了過去。

  曲笙剎那間眼睛血紅,她回身一腳踹翻了那根原本捆綁徐鼓的木樁,然後將木樁握在手裡。

  纖細的少女和巨大的木樁形成鮮明的對比,她的手原本握不住木樁,好在木樁是從根部裂開,她就握著那缺口,手被木茬刺出了血。

  她半點不停留,掄起那木樁就向村長砸去。

  「你讓我師兄遭的罪,我會一點不剩地從你身上討回來!」

  那村長身形倒也靈活,他立刻向外跑,並一路激活機關,口中道:「三才殺,護我!」

  那股令人覺得恐怖的威壓立刻出現在密道中,曲笙被這威壓逼迫得內臟生疼,桐姝扛著徐鼓跟在她身後,用手幫曲笙阻擋那些從後方刺過來的機關,然而就在兩人要出密道口的時候,曲笙突然轉過頭將桐姝一拉,倒提一口氣,迅速躍出。

  就在她們剛剛所在的地方,突然冒出一根巨大的藤蔓,那藤蔓頭部分叉,上面都是細細小小的利齒!

  曲笙用那木樁直接捅開東廂房的房頂,躍出後才看看到內院的景象。

  隨著村長的足跡,內院四處都是從地下生出的藤蔓,那藤蔓嘶嘶作響,在院落中間的也是最粗大的一根藤蔓幾乎像是有生命一般,分叉的頭部像是一張巨口,沖著曲笙二人,居然說出一句話。

  「不……不乾淨的人……」

  村長站在那藤蔓下,在昏茫的夜色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卻可想而知那惡意:「內院發生的事一點都不會傳到外院,你們就死在這裡吧!」

  ※※※※※※※※※※※※

  今夜的凶案發生在常鈞語家中,死的人是他的嫂子,與莫星洲的爹一樣,同樣是丹田處被挖空,但兄長雖然慌亂驚恐,卻可以將事情完整地說清楚。

  「……我們兩人已經睡下,半夜的時候我聽到一聲慘叫,然後你嫂子的肚子就被一個巨大的東西穿透……太黑了,我看不清,然後那東西就縮了回去,我把你嫂子搬下來……那炕有問題,我找了錘子拆了它,但是裡面什麼都沒有,沒有……」

  巡查隊的幾個人都是渾身直冒涼氣,就在這時,深巷中又傳來一聲尖叫,這一次,死的是壬江真人的妻子。

  壬江真人的闡述比別人更清晰,因為他根本就沒睡著。

  「她在炕上睡覺,我在旁邊的椅子上看書,沒有任何徵兆,她的腹部被刺穿,兇器像是蛇,卻又不是,頭部有利齒,殺人後縮回土炕,我沒有挪動屍體,就是等你們來查探。」他停頓了一下,又用極小極快的語速說道,「那東西身上,有一股來自靈力的威壓。」

  巡查隊的其他人只當他是在喃喃自語,只有跟著巡查隊的封笛幾人聽清楚。

  比兇手是修士更糟糕的,大概就是兇手根本不是人吧。

  巡查隊將土炕砸開,依然無所獲,不過三起凶案似乎有一個規律——莫星洲家、常鈞語家、壬江師叔家……每一次凶案都發生在蒼梧弟子所扮演的人家中。

  天煞孤星命格!

  難道所有人都染上了這種命格?

  而此時,在村長家的家丁終於趕到,那領頭的處理這些事也熟練了,安排人將兩具屍體下葬,然後又是一頓好言安撫,表了態之後便要回府,卻被常鈞語攔了下來。

  「按照這情形,巡查隊根本無用,因為犯人根本不是人,而是這山中的怪獸,我建議所有人家都在一個地方集合,每晚由人守夜,保護全村人性命才是正經!」

  卻不想那家丁首領打量了下常鈞語,冷笑道:「小毛孩子湊什麼熱鬧,事情得等村長大人決斷,你們放心,死人的家裡會得到補償的。」

  而此時,在內院門口的莫星洲有些不安,他伏低了身體趴在地上,聽到地底傳來了「簌簌簌」的聲音,便四處尋找趁手的武器,最後終於被他在廂房後面找到了一把鐵鍁,他開始在內院外圍挖了起來。

  到底是有修士的根基,莫星洲力氣大,幾下就挖了兩米之深,後來再下鐵鍁之時,就覺得鐵鍁頭碰到了什麼東西,他敲敲打打,在某一處用力一挑,借著微弱的星光一看,竟是一截白骨。

  莫星洲不懼反笑,看來這地方就是內院……或是這整個村長宅院,乃至整個山村的秘密。

  曲笙已經進了內院,他必須在外面輔助她,但僅憑他一人顯然不夠,於是莫星洲飛身上了屋簷,幾個跳躍便來到門口處,氣沉丹田,對著空蕩蕩的街道喊了一聲:「蒼梧!」

  聲音迴響在寂靜的夜晚中。

  ※※※※※※※※※※※※

  曲笙現在無比感謝曾經夏時的教導,她手中的木樁雖然太過蠢笨,卻硬是被曲笙使出了定軍槍的感覺,她與桐姝二人在藤蔓的瘋狂攻擊下不斷躲避、還擊,雖然沒有靈力,但是曲笙有蠻力,那巨大的木樁子砸在藤蔓上,雖然不會造成致命傷口,卻也能產生破壞力。

  桐姝更野蠻,她沒有趁手的武器,肩膀上還扛著徐鼓,卻能靈活左右騰挪,若是跳到藤蔓上頭,就掰著那利齒撕扯,甚至一口咬在藤蔓上,生生扯下表皮,墨綠色的汁液飛濺,她卻一口口不停,幾乎要將那藤蔓咬爛。

  說實話,現在桐姝不太正常,但曲笙管不得了,她必須儘快解決這陣法,按照徐鼓師兄的示意,找到被鎮壓在這宅院下的古劍。

  就在她與藤蔓纏鬥的同時,漸漸發現藤蔓似乎也有些力不從心,那村長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他從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割開了手腕不住往地上滴血道:「三才殺,全靠你了,是你許諾了我榮華富貴,是你讓我殺人,你現在不能拋下我,金子……金礦都是我的……」

  但是無論他滴了多少血,藤蔓的頹勢卻越發不可收拾,他最後終於想到了什麼,一拍大腿怒道:「那群廢物沒看住,骨頭被挖出來了!」

  就在這時,隨著三才殺的衰弱,曲笙也隱隱能聽到外面傳來說話聲,那聲音裡有莫星洲、壬江師叔、管鈴師姐、康紂南……

  「骨埋陣根,再挖了這裡,結界就能破!」

  須臾,只聽得轟然一聲,內院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變動,在村長驚恐的臉色下,結界如潮水般褪去,漸漸顯露出站在內院外的十二道身影。

  月華初現,照在所有人的臉上——

  安塵將手中的藥丸倒掉,有些遺憾地道:「佈置得那般周密,都沒用了。」

  管鈴上前一步:「原來就是這些怪東西啊,哈,敢愚弄老娘。」

  結界崩塌,點滴碎裂——

  壬江真人沉聲道:「紂南在外掠陣,管鈴救下徐鼓,鈞語支援掌門大人,莫星洲制住村長,其他人兩人一組,破陣!」

  當結界完全落下時——

  十一道身影如輕燕般躍起,曲笙心中湧起無比激蕩的戰意,她清嘯一聲,手中木樁風聲暴起,直沖院落中央最大的那株藤蔓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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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5-31 12:27 PM

第一百三十六章 絕命陣(五)

  經過靈氣淬煉的身體無比靈敏,雖然及不上曲笙和莫星洲,但其他蒼梧弟子的戰力也不容小覷,相比曲笙怒急用的木樁,負責巡邏的人本就帶有斧錘等武器,其他人在這種險惡環境下自然也尋了保命的利器,比曲笙的趁手得多。

  但這些凡鐵都無法對有靈力滋養的藤蔓造成本質傷害。

  得破陣!

  現在唯一精通技巧陣法的徐鼓昏迷,眾人若是有靈力還可以以力破陣,現在只能與三才殺陷入鏖戰。

  曲笙與中間最大那株藤蔓纏鬥,莫星洲趁機制服村長,卸了他兩個胳膊止住了血,莫星洲眼帶寒芒問道:「如何破陣!」

  「用了這麼多人血肉祭出的三才殺,豈是你們這些蠢貨能破的!如果不是你們,再死幾個人就可以大功告成,我可以取出金礦,帶著村子所有人一起致富,現在全被你們毀了!不過也好……」村長瘋狂地笑道,「三才殺,飽飲吧,將所有不乾淨的人全部殺光!」

  墨綠色的藤蔓湧上血紅色的暗紋,曲笙暗道不好。

  「他要屠村!」

  村子裡的村民只是驚慌,收到警報驚醒後,被兩起凶案驚嚇得睡不著的人都披著衣,在街上三五成群地說話,莫星洲那一吼將蒼梧弟子都聚集到村長家,那些家丁也都被蒼梧弟子收拾了個乾淨,但那大門卻是封上,外面的村民不知發生了什麼,只是忐忑不安,想等天亮討個說法。

  然而當村長下令後,原本祥和寧靜的小山村就變成了屠宰場。無數藤蔓從地上冒了出來,人們驚恐奔逃,但是村子像是形成了一個結界,沒有人能逃得出去,利齒藤蔓穿過村民的腹部,將他們高高舉了起來,無論是老人還是女子,甚至幼童竟都無一倖免,血腥味以及排泄物、內臟的臭氣覆蓋了一切。

  這就是地獄吧。

  吸收了村民鮮血的三才殺凶性大發,村長狂笑:「既然你們沒命享福,那寶藏就都是我的了!」他雙臂也不能動,但似乎一點都不懼怕莫星洲下殺手,「你們殺不了我,算師曾說,我命犯天煞孤星,註定一將功成萬骨枯,之後我又得寶藏與三才殺,連老天都在我一邊,你們不過是血祭的祭品!」

  這男人就是天煞孤星?

  曲笙把木樁一扔,落了下來,莫星洲與她已有默契,放下村長,衝上半空,雙掌如刃纏住主藤,換曲笙來審問村長。

  「去年間無緣無故死的那些老人,都是你殺的?」

  「哼,你們倒是有見識,骨埋陣根,三才殺需要骨血成陣,那些老不死也幹不了活,正好助我一臂之力。」

  「那旱災和封山是怎麼回事?」

  「哈哈,臭丫頭,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們不敢讓我見血滋養三才殺,我便是不說,你又能耐我何?」

  曲笙微微一笑,她俯下身輕聲道:「不見血罷了,你可知道死法有千百種,譬如說有指力強勁者,只要捏住人的骨節,便可以將其一寸寸捏碎,一絲血都不會流出來,但是會很疼,很疼。」曲笙用手捏住了村長的手腕,收緊指力,也未聽到有什麼動靜,但村長的手腕一下子軟了下去,隨後他殺豬般叫了出來。

  「這是左手腕,我看看,你還有右手腕,有腳踝,有膝蓋骨……太多了,下一個,我該選哪處好呢?」

  「我說!我說!那年山中大旱,我帶兩名心腹和小兒去山中尋覓水源,卻不想進入一個山洞,裡面有一株會說話的藤蔓,自稱三才殺,乃是上古遺留下的靈草,卻被人用古劍鎮在了這裡,只要放它出來,它便可以幫我開鑿藏在山腹的金礦,還可以給山村賜福。」

  ※※※※※※※※※※※※

  那小藤蔓翠綠可愛,小小一點比食指長不了多少,而且居然能說話,村長便信了,反觀之那古劍,一身凶煞之氣,被鐵索懸掛在藤蔓之上,看上去就是兇器!

  「我如何才能取下那古劍?」

  「用血啊,這些邪物最怕人血,」它悄聲在村長耳邊道,「你用那柄劍殺個人,它就再也做不成惡了,唉,若不是它,我早就引善心人挖掘金礦,造福一方,又豈會落得現在這般落魄?」

  也不知是金礦太誘人,還是拯救上古藤蔓的功德讓人迷了心,村長一手劈暈了旁邊的心腹,然後趁另一人不備,扼住他的喉嚨,將他往劍上一推——這劍實在太過鋒利,又一直在以劍意鎮壓三才殺,渾身淩厲非常,因此那凡人不過皮肉稍碰,就被當場斬殺!

  山洞內登時光芒大放,那不起眼的古劍居然散發出一股純淨的力量,而後上方鎖鏈一片片瓦解消失,那柄古劍終於掉了下來。

  從不曾殺過凡人的守護之劍,反被凡人之血污了。

  「三才殺,我已照做,你現在可否打通金礦隧道?」

  「好極,我現在力量還不夠強大,而且這古劍只是暫時被人血封印,咱們得想辦法鎮住它,你若是信我,便照我說的做,我必帶你飛黃騰達。」

  這誘惑瞬間讓村長忘形,他正想弄醒另一名被自己打暈的心腹,卻不想藤蔓道:「正好我需血食供養,你將那凡人拎過來,我需用他的血液來淨化我的根基,方能強大到開山移礦。」

  村長手中已沾了血,此時也有些喪心病狂,便將那人拖了過去。

  小小的藤蔓瞬間露出利齒,從那人頭部開始,將人哢嚓哢嚓吞了進去。

  村長雖然心中也有懼怕,隱隱覺得此物凶得很,但現在……已經不能回頭了不是嗎?卻沒想到他那兒子看到這一幕,站在一旁被吃人一幕生生嚇傻,原本伶俐可愛的孩子漸漸目光呆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可是村長獨苗,村長心疼不已,但藤蔓卻說,如果自己恢復了神力,自然可以讓他兒子恢復神智,村長只好一手牽著傻兒子,一手托著那小藤蔓,回了山村。

  這之後,為了鎮住那柄古劍,村長任由三才殺將村子裡的老人殺個精光,然後用人骨做陣根,重建了院子,布下了三才殺陣,他原本以為這樣就能得到金礦,卻不想三才殺又提出要求。

  「其實你原是運道極旺之人,可惜啊,這些村民體濁氣汙,這座山又因為古劍凶煞,風水被破,因此你才困在這小小山村。這些不乾淨的人,就是阻你路之人,不可再讓他們出入此山,屆時我帶你得金礦,風雲一遇便化龍,才是人間美事。」

  「果然,果然……原來是他們阻我青雲路!」

  「另外,我還需要多多的血食,山中活物即可,你可讓村民捕獵,再將血與我,而我與你簽訂契約,不僅保你永生,亦絕不會害你。」

  「我簽,我簽!」

  ※※※※※※※※※※※※

  「還差一點就能成功了,但是兩天前三才殺說村子裡多了一些不乾淨的氣息,而徐鼓,這原本老實巴交的憨粗之人居然出手想要破三才殺,所以我才會把他抓住,不過他不用死,正好用血食來餵三才殺,而你們這些不乾淨的人……我要一個個都殺死,然後取出金礦遠走高飛!」

  曲笙拎起村長的衣領,她震驚了,這世上怎會有如此無恥之人,受邪物引誘不說,還要將全村殺光。

  但現在三才殺越來越強,他們取不回靈力,便無法破陣,按照徐鼓師兄所說,只有破陣才能取回靈力,這簡直是一個悖論!

  然而電光石火之間,她突然想起徐鼓師兄最後所說的「尋劍」,便立刻問道:「那劍被你們鎮在何處?」

  此話一出,三才殺突然齊齊嘶鳴一聲,然後攻擊得越發猛烈。

  曲笙終於知道自己問對路了,她扯起村長衣領,再一次問道:「劍在何處!」

  「我死也不會說的,劍一出,我們就……就徹底完了……」

  在旁邊因為視力受限,一直站著不動的康紂南突然開口道:「古劍還在山洞裡。」

  曲笙猛地抬頭。

  康紂南冷靜道:「修士之劍,凡人怎麼可能拿得動,而那邪物絕對無法碰觸那柄劍,它一定還在山洞中,而且三才殺不僅僅在村子裡,恐怕整座山都在它的囊中。」

  曲笙放下村長,這個時候,之前眾人無論白天黑夜在山中尋找靈力機緣的作用便體現出來。

  「村南向西十里有懸崖絕路,不可去。」

  「那人攜幼子前往,必定行不遠,可將範圍鎖定在方圓十里內。」

  「南下有溪,周圍皆是林地。」

  「東方七里處時有山風,掌門可以去一探!」

  在與三才殺的搏鬥中,眾人紛紛將自己查探得的信息告訴曲笙,而曲笙也是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向東方而去。

  卻在此時,三才殺終於顯露出真正的威力。

  「吾豈容凡人壞事!」

  不僅僅是村子,整座山的土地都翻湧起來,無數藤蔓飛起,要在路上阻攔曲笙。

  若是無此招,曲笙還不敢確定古劍的所在,既然三才殺真正發了狂,那山洞必定就在東方,曲笙在煉氣期就堪比御風術的曼妙身法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她身輕如燕,躲過重重追擊,在遍是藤蔓的山上,她足下無依仗,而藤蔓的利齒每每擦著她的皮肉而過,但曲笙仍一往無前地衝了過去。

  隨著她越來越接近山洞,終於感覺到一股不同於威壓的浩然正氣,哪怕被凡人血所汙,它仍然能震懾邪物,曲笙感覺到古劍的呼喚,她一掌劈散那洞口遮掩的草木,如一道旋風,衝進了漆黑的洞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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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5-31 12:35 PM

第一百三十七章 棋戰(一)

  洞穴中再沒有三才殺那討厭的藤蔓,古劍就倒在地面上,幽幽地發著光芒,那光芒忽強忽弱,像是想跟她說話一般。

  曲笙跪在古劍面前,輕聲道:「前輩,我欲破三才殺,請為我指明一條路吧。」她伸出手,慢慢接近那劍柄,「正道之心,除魔衛道之願,曲笙無愧天地,若您有靈,請允我執劍!」

  那柄劍一直發著柔和的光芒,並未抗拒曲笙的接近,而當曲笙真正握上那劍柄,一股磅礡的力量才從劍上爆發出來。

  曲笙看到了許多劍上的回憶。

  不知多少年前,穿白衣的劍修在此山與邪物大戰,那邪物吸他精血,他便捨棄肉身,將元神和本源全部關注到本命劍上,用自己的生命將邪物鎮在山洞中,劍不知寂寞,但歲歲枯榮,恍惚不知多少歲月,那邪物終於等到了貪心之人。

  天煞孤星,一己自私,貪圖榮華富貴,邪物如何不侵?

  得到力量的三才殺將被污染的古劍困在了山洞中,它試圖佔據整座山,若不是這山洞中還有古劍的震懾存在,它早已吸飽血食,在山中重新修煉成形,之後再去禍害天下蒼生。

  「吾,不能眼見蒼生受苦,修士啊,吾賜予你力量。」

  那樣純淨的靈力湧入身體,曲笙立刻拿回了築基初期修為,她御風而出,揮劍砍斷所有攔路藤蔓,古劍所向披靡,藤蔓嘶鳴不能敵。曲笙趕回到村子之時,用古劍從上到下將那最粗的主藤劈成兩半,而村長也像條瀕死的魚般跳動了兩下,然後渾身失了血色,咽了氣。

  那古劍插在地上,炙熱的白光散開,所有人剎那間奪回修為,每個人身上破布麻衣皆換回之前所穿法衣,儲物袋各回腰間,而此時,戰鬥的主力卻不再是曲笙了。

  蒼梧弟子開始各顯神通,村人都已死亡,築基期法術肆無忌憚地轟炸漫山遍野的藤蔓,本就被古劍鋒芒震懾的三才殺發出嚎叫,它不斷被逼退,但蒼梧弟子配合默契,分佈在四周清掃戰場,唯有曲笙一直在古劍身邊,她低聲道:「這是虛幻的陣法嗎?可我竟不自覺以為這一切都是真實發生的,天煞孤星,一場浩劫,絕命之陣……是這樣殘酷。」

  「不,天煞孤星另有其人。」古劍道。

  這時,突然傳來一聲稚嫩的笑聲。

  村長的傻兒子趴在內院的門框上,笑嘻嘻地看著這一幕,拍手笑道:「打得好看,再打,再打……」

  一邊笑,一邊口角留下涎水。

  原來真正的天煞孤星竟是他!這村子裡,竟只留下了他還活著,這剋盡一切的小東西。

  「可我不信命,也不信命格就能決定一個人的一生,他是無辜的。」曲笙將孩子抱了起來,那孩子傻兮兮地去扯她的頭髮,生疼。

  「不要扯,很疼。」她認真地對孩子說。

  那孩子真的就鬆了手,然後又歡喜地拍起手掌來,嘴裡唱著教書先生教過的兒歌,慢慢地伏在曲笙胸前睡著了。

  蒼梧弟子消滅了山中全部藤蔓,古劍又用自己的力量破了三才殺之後,小山村已經變為一片廢墟,他們掩埋了村人的遺體,帶著那孩子下了山。

  曲笙挨家挨戶地求人收養這個天煞孤星命格的孩子,可他又癡又傻,還身負絕命,人們都不願收留,最後她求到了一處凡間道觀,裡面有個邋遢道士無精打采地走了出來,看了那孩子一眼。

  「絕命?呵,世人不容,我來容,心中有仁,則萬物有仁,這孩子,當入我門下!」

  那道士也不看曲笙等人,只牽起孩子的手,慢悠悠地向道觀而去,陽光下一大一小兩個背影,而那扇古舊的門,亦在眾人眼前緩緩合上。

  天煞孤星,陣破!

  ※※※※※※※※※※※※

  眼前景色消融,眾人再一晃神,卻已站到了無盡虛空之中,漫天星斗,四周空曠,而他們的腳下,竟是四四方方,一座象棋棋盤,在靠近他們的方位正中,那柄被曲笙解除封印的古劍正在「將」的位置,爍爍閃耀黑芒。

  此時徐鼓已徐徐轉醒,眾人收回修為後,亦是給他服下丹藥,身上的傷也慢慢好轉,只是還有些虛弱。

  「看來我們出來得比斷龍門的人早,掌門,這是棋陣。」徐鼓道。

  曲笙也看出來了,蒼梧弟子大多修習過琴棋書畫,象棋也是一門基礎課程,看那劍的顏色,想必因為他們先出了天煞孤星陣,所以給了他們先手優勢的黑方。

  象棋黑紅兩方共三十二枚棋子。其中,黑棋有一將,車、馬、炮、象、士各二,五個卒;紅棋有一帥,車、馬、炮、相、仕各二,五個兵。

  每一方都有十六枚棋子,按照棋局規定,將死或帥死算輸。

  蒼梧這邊共十五名子弟。壬江真人、葛提、桐姝三名金丹期,五代弟子徐鼓、封笛、管鈴、關瑟,其餘六代弟子安塵、康紂南、常鈞語、莫星洲、柴銘、洛一、阿維,以及曲笙自己,不過在這個陣法中,眾人依舊會被陣法規則將修為統一壓制在築基初期。

  已經有一劍佔據將位,那麼剩餘的位置,便由他們自己安排了?

  就在曲笙猶豫不定時,自楚河漢界上,突然豎起一道光幕,上方浮現文字,正是這場棋戰的規則——

  黑棋為天煞孤星陣,因此黑將有特殊技能,在三回合後,黑將周圍如果出現任何一枚棋子,無論黑棋還是紅棋,都會在下一回合被黑將消滅。黑將每次只能行走一格,且局限於九宮格內,其行動路線由每一回合的劍師決定。

  劍師是每一回合場面上殺死對方棋子的人,只有本方劍師才能對黑將下令,如本回合無劍師,那麼黑將會自動向著離自己最近的那枚棋子移動。

  黑將的行動不受回合內其他棋子限制,也就是說,若本回合黑棋跳馬,但黑將仍然會走動,規則也會生效。

  其他棋子走法並無不同,但這棋盤是棋戰,亦是劍陣,兩棋相遇互相以劍比鬥,攻擊者先出招,防禦者防守,每局一招,三局兩勝,因此被吃的一方也有反殺的可能,被殺者將離開陣法。

  最後以殺死對方將或帥者為勝,勝者可得陣眼。

  比試在雙方全員到齊後的一刻鐘內開始。

  天煞孤星的規則果真陰魂不散,這種黑將無差別攻擊的規則出來,在九宮格內的兩枚負責守護黑將的士反而是最危險的,沖犯了天煞孤星,都難逃一死,這個規則雖然可以遏制住對方的佈局,但是對於己方不利因素更大一些。

  這究竟是個什麼命格啊!

  徐鼓:「給我一個士位。」他受了傷,是在場所有人中最虛弱的一個,還不如在關鍵時刻犧牲。

  康紂南亦是道:「請師父將另一個士位給我,我的眼疾會成為對方攻破的弱點。」

  除了徐鼓和康紂南主動要求炮灰位置,其他人都默默等曲笙的安排。

  她將象分別給了洛一和阿維,能過河的車分別給了桐姝和葛提、馬給了封笛和柴銘、炮給了管鈴和關瑟。

  最後五個卒,分別是曲笙、莫星洲、常鈞語、壬江、安塵,而這五個卒,基本是現在蒼梧最高戰力,同時也是黑棋最強的攻擊力和防禦力。

  「此番棋戰,不設定指揮,因為誰也不知道下一個犧牲的人會是誰,但我希望大家能夠攜手同進,蒼梧山的命運,就掌握在我們每一個人的手中。大家能入陣同甘共苦,本座已十分欣慰,蒼梧不滅,不在一時,也不在一世,而在我們心中。」曲笙清澈的聲音朗朗回蕩在寂靜的虛空中,「現在大家大概已知規則和自己的位置,我們原地打坐恢復,等斷龍門的人到了,蒼梧再入陣。」

  「謹遵掌門令。」

  ※※※※※※※※※※※※

  越早出絕命陣就越有利,因為劍師的特殊設定,註定了每一回合的廝殺都是生死之戰,因此蒼梧每個人都有充足的時間在心中揣度每一個棋子的走位,以及對方的應戰方式,但唯獨不知紅方的帥棋又會是什麼樣的規則。

  這一等,便是六個時辰,當斷龍門的人出現在曲笙面前時,雖然每個人的衣著依然鮮亮,但曲笙敏銳地嗅到了濃重的血腥氣,他們中有人負傷了,而且還不止一個。

  但作為掌門的陸奉天自然無事,當他看到對面好整以暇的蒼梧弟子時便是一愣,然後笑道:「看來我還是小瞧了蒼梧,真是不得不認真起來了。」

  而此時,紅方的帥位上也浮現出了一柄帶著血光煞氣的長劍,楚河漢界的規則也同時修訂,再一次放出了光芒。

  紅棋為殺破狼陣,因此紅帥有特殊技能,當紅帥移動的時候,局勢會產生震盪,距離紅帥最近的一枚棋子將與另一枚棋子調換位置,調換者無論黑方還是紅方。紅帥每次只能行走一格,行動路線由每一回合的劍師決定,如本回合沒有劍師,那麼紅帥會向棋盤中除黑將外的任何一枚棋子挑戰,同樣不分黑方還是紅方。紅棋的劍師只能控制紅帥,黑棋的劍師只能控制黑將。

  紅帥的行動同樣不受回合內其他棋子限制,若本回合紅棋走邊炮,但紅帥仍然會在九宮格內走動,而殺破狼陣的規則同樣生效。紅帥和黑將的動作,是在每回合拼殺之後發生,如果沒有劍師,二者便會自由行動。

  這條規則一出,斷龍門的修士都炸了。

  「這叫什麼棋戰啊!」

  「有這麼噁心的規則,還怎麼下棋!」

  但是一看到更噁心的天煞孤星規則,斷龍門的陣容裡還真有人笑了出來:「好麼,都是無差別屠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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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5-31 12:47 PM

第一百三十八章 棋戰(二)

  在場修士都是心思靈透之人,天煞孤星和殺破狼這兩大規則立下來,便能想到劍師可以決定規則走向,那麼,每一回合的劍師才是場面上的重中之重,果然在修士的陣法中,最考驗的還是戰鬥的力量。

  又因為攻擊者也可能被反殺,因此棋局的規則反而沒那麼重要,原本在場面上收一步一格規則限制最深的,但位置最靠前的兵卒,反而是這棋盤上最容易短兵相接的站位,而其車馬炮又因為進退靈活,對武力要求沒那麼強。

  曲笙上前一步道:「戰鬥會在一刻鐘內開始,還請陸掌門儘快佈局。」

  陸奉天自負天才,他也瞬間想明白了局勢,在這些規則作用下,場面中的變數極多,且兩方都是築基初期修為,在三局兩勝的情況下,勝負難定,更何況蒼梧竟能比他們更早破了天煞孤星陣,謀劃定比他們還妥當。

  不過,紅帥的規則雖然霸道,卻比那只知殺戮的天煞孤星黑將要強得多,只要利用妥當,比天煞孤星的黑將要有用得多。

  陸奉天微微一笑,便將佈局傳遞給各弟子,而後道:「我方已佈置完畢。」

  「陸掌門是君子,那麼,我們兩派同時站位如何?」

  「求之不得。」

  兩方掌門一聲令下,蒼梧和斷龍門兩派弟子齊齊走入棋盤之中,當人在棋盤中按照象棋初始位站定後,每個人身後都浮起一柄長劍,只不過黑紅顏色不同。

  當所有弟子站位之後,曲笙和陸奉天分別進入棋盤。

  卒。

  兵。

  兩位掌門相隔楚河漢界,都站在了雙方陣營的正中央,對方的正對面,一看這等站位,雙方便知曲笙和陸奉天都不約而同地將武力最強之人安排在了兵卒的位置上。

  「看來曲掌門的想法跟本座一樣。」

  「客氣,陸掌門也是胸有成竹。」

  「黑棋先請。」陸奉天對黑棋先手並不介意,因為黑棋有天煞孤星陣的局限,他們的士,是註定保不住的。

  「那麼,本座就不客氣了。」

  曲笙回過頭,在虛空之中,無限星辰之下,她的目光挨個掃過已經站定的蒼梧弟子。最後她將目光看向徐鼓和康紂南。

  徐鼓微微點頭,康紂南目光堅定。

  第一回合。

  「一馬當先,跳馬!」她低聲道,聽到命令的封笛和柴銘互視一眼,心中都有了決斷。馬走日,封笛一人跳了出去。看這樣子,曲笙這是準備捨棄九宮格內的二士了,但是因為三回合內,黑將規則並不起效,所以九宮格內還算平靜。

  但是到了紅棋的回合,紅帥的殺破狼規則即將開始生效,當封笛站好位後,陸奉天亦是冷聲道:「跳馬。」曲笙不動卒,陸奉天不動兵,雙方都以跳馬開局。

  當紅棋的馬走位完畢後,負責紅帥位的長劍放出了一次強烈的光芒,在本回合沒有劍師的情況下,它開始隨即發起挑戰了。

  紅棋很不幸,紅帥長劍飛起,來到了紅棋場上一個小兵的面前向他斬去。在棋局中,紅帥和黑將的修為也被壓制在了築基初期,而陸奉天將主力壓在了小兵上,這位第一個被紅帥挑戰的修士毫無疑問,是一名修為高深的化神修士,所以紅帥的第一次挑戰雖然挑選了一個自己人,卻仍在三局內打了個平局。紅帥退回原位,但那名紅兵卻面色有些蒼白,他用傳音將紅帥的攻擊力告訴了己方修士,紅棋方雖然儘量不露聲色,但曲笙還是發現了許多人都緊張起來。

  不能任由紅帥這麼無差別挑戰下去,只要能合理利用紅帥的殺破狼規則,就可以將對方逐漸瓦解,但斷龍門必須爭搶劍師的位置。

  而蒼梧也是同樣的打算,就算自己目前用不到劍師,但這劍師之位,絕不能落在紅棋的手上!在黑將規則未生效的三個回合內,曲笙必須抓緊時間佈局,無論下什麼棋,都必須走一步看三步,造勢是關鍵。

  在接下來的二回合中,相飛田——阿維前行,三步出車——桐姝來到安塵後方,對河界虎視眈眈。而紅棋動了一兵、一車,陸奉天是個急性子,他想儘快對壘,將劍師握在自己手上,通過調換位置直接將死黑將!

  在沒有劍師的回合內,紅帥在棋局上簡直無法無天、肆意妄為。

  第二回合結束,紅帥挑了己方紅仕,結果紅仕恰好是斷龍門受傷的修士之一,於是……紅帥居然把棋盤上作為自己保鏢的紅仕砍死了。斷龍門所有修士目瞪口呆,一臉悲憤,而蒼梧這邊也並不覺得輕鬆,因為風水輪流轉,馬上自家的黑將也要開始禍害己方了。

  到了第三回合結束,紅帥終於選了一名黑棋挑戰,恰好是飛出來的阿維。

  阿維很少說話,存在感並不高,因為是蒼梧目前唯一的魔修,倒是有些被眾人保護起來,生怕小姑娘水土不服,以至於到現在也沒人知道阿維擅長什麼。

  當紅帥又雄赳赳氣昂昂地殺過來時,阿維終於祭出了法寶,那是一條佈滿鐵蒺藜的長鞭,死死纏住了血紅色長劍,無論長劍如何出招,她只用鞭子對戰,但那鞭子在最後一局的時候被長劍攪得粉碎,最後長劍衝向她的時候,阿維用雙手握住了劍刃。

  沒人知道這小姑娘身體裡為什麼藏著那麼大的狠勁兒,雙手鮮血淋漓,劍刃入骨,阿維渾身魔氣繚繞,卻還是一寸寸將劍刃從自己的鎖骨處拔出。

  這是一場慘烈的平局。

  阿維抬起頭,對一直看著她的曲笙道:「掌門,我還能繼續。」

  曲笙瞬間從阿維的話中聽出了她的祈求——我還能打,所以,不要放棄我。

  這就是阿維的執念嗎?曲笙對她笑了笑:「很好!」

  當三個回合結束,黑將的規則終於要在下一回合開始發動,但因為徐鼓和康紂南已做好犧牲的準備,所以曲笙還有兩回合的時間,但陸奉天卻不會給她這個時間了。

  第四回合。

  曲笙再跳一馬,柴銘跳出站位,黑棋回合結束時,黑將不出意外地滅了徐鼓,而輪到紅棋時,那名走出一步的紅兵,終於過河了。

  這是陸奉天的殺招,他忍不得了,你不殺,他便殺,這名紅兵對上的黑卒是莫星洲。當紅棋回合結束後,紅帥再次挑戰一名黑棋——正是第一個跳出來的封笛。

  而封笛敗了。

  他本就不擅修攻擊性法術,在紅帥的咄咄逼人下,連兩局都沒能撐住,直接被紅帥斬殺。當封笛被踢出陣法的時候,他的臉充滿了憤怒,而那憤怒卻是對他自己的。

  第五回合。

  曲笙失了一馬,不得不再次補一相上前,於是洛一走位,黑將終於將它身邊的康紂南滅掉,天煞孤星比殺破狼更無理的地方就在於,黑將連挑戰都不用,是直接用規則之力將棋子踢出陣法,目前在黑棋方的九宮格周圍,死的死散的散,黑將孤零零的立在那裡,等待下一次吞噬的機會,或是等待劍師的下令。

  按理說,如果沒有紅棋接近九宮格的話,黑棋的劍師並沒有什麼作用,但爭奪劍師並不一定是為了己方的規則,而是不能讓陸奉天利用紅帥的規則在場上肆意與黑棋交換位置。

  到了紅棋走位,過河的紅兵終於露出獠牙,那名修士明顯是斷龍門的主力之一,他深目鷹鼻,看向莫星洲的眼神無比冷漠,他沉聲道:「以我化神中期修為,原不該對小輩出手,但時局如此,不過是各為其主。此番雖我為攻擊方,但我允許你先出手攻擊。」

  斷龍門的人果然又高傲又要面子。

  莫星洲也不客氣,他躬身行禮道:「多謝前輩。」棋子之間互相攻擊規定要用身後的劍比拼,莫星洲摘下了劍,用手掂了掂,卻是微微一笑。他右手平舉長劍,左手卻撫向腰間,輕輕取下腰間掛著的那串鈴鐺,也未掐什麼法訣,這串從未有過聲響的鈴鐺便在他的靈力激發下,突然發出了清脆悅耳的鈴聲。

  「叮鈴鈴……」

  這串鈴鐺不過只響了一聲,對面那名斷龍門化神中期修士便直直倒了下去,當他的身體碰到棋盤的時候,與那些或是失敗或是被滅殺的人一樣,被踢出了陣法。

  「這是什麼邪物!」

  「棋子交戰不是要用劍嗎?為什麼黑棋的人用了法寶!這是犯規!」

  陸奉天陰沉沉地看著曲笙道:「還請曲掌門給出一個交代。」

  莫星洲卻道:「不用勞煩掌門,我來解釋吧,」他微微一笑,手又撫過那鈴鐺,「因為我用的,不是法寶,也不是法術,因此並未違反規則,另外……我還好好好站在這裡,並未被陣法懲罰,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但多餘的,卻是一個字都不肯說了。

  這串鈴鐺明顯是他的獨門秘技,而棋局也默認了他使用鈴鐺。

  斷龍門的人吃了一個悶虧,不僅失去了一名好手,同時還丟了本回合的劍師,而這一次,似乎屋漏偏逢連夜雨,那作妖的紅帥再次挑了一名紅棋,正是被安排在紅炮位置的牧語真君。

  迄今為止,紅帥已經先後挑戰了己方一兵、滅掉己方一仕,挑戰黑相阿維失敗,滅掉黑馬封笛,其戰鬥力在修士中應當算是中上游,如今在第五回合,它又選了己方一炮……牧語真君慘敗!

  短短五個回合,兩方不過第一次短兵相接,場面上卻已經消耗掉了太多戰力。其中黑棋蒼梧方——雙士徐鼓和康紂南,一馬封笛。紅棋斷龍門——仕、炮、兵各一。雙方損失呈平局,但除了剛剛挑戰莫星洲的紅兵是滅於修士之手,其他人皆是敗於天煞孤星和殺破狼的規則。

  這棋局只一個字,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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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5-31 12:55 PM

第一百三十九章 棋戰(三)

  如果是一盤正常的象棋棋局,士守九宮,象飛田,馬走日,雙車橫衝直撞,炮打隔子,卒子過河不復還,奇謀詭譎,人算天算,殺得楚河漢界硝煙四起,好不快意恩仇。

  但這局棋已經完全不一樣了。

  在第六回合開始前,曲笙私下傳音問莫星洲:「你這鈴鐺可有使用限制?」

  「目前以我築基期修為,一次鈴響,十年壽。若是金丹修為,則百年壽。」

  這鈴鐺的啟動竟直接以人的壽命為代價!曲笙放棄了讓莫星洲做主力的想法,這霸道的鈴鐺再好用也只能做王牌,好在紅棋一時半會也不會用戰力去試莫星洲的能力。

  第六回合。

  曲笙終於衝了出去。兵卒在棋盤上,只能向前衝,不能後退,曲笙準備殺進敵營,直接跟陸奉天硬拼,總之兩人之間必定會有一場對決,不是她成功過河,就是陸奉天殺進黑棋陣內。

  老實說,曲笙是不怕陸奉天過河的,因為這是修士的棋戰,除非陸奉天有莫星洲那樣以壽命為代價的逆天神器,否則黑棋雙炮雙相也能車輪戰弄死他,而且九宮格內黑將有近身則殺的規則,在紅棋中,只有有馬、車、炮過河才能威脅到黑將,小兵近身則直接被滅殺。

  但是紅帥可沒有這樣的規則。

  陸奉天笑道:「看來曲掌門等不及了。」

  曲笙也笑道:「要是陸掌門不出手的話,本座過河之後,可要大開殺戒了。」

  「恐怕曲掌門未必能成願。」陸奉天輕飄飄看了一眼身後,那最開始跳出來的一馬正在虎視眈眈,若是曲笙過河,恐怕第一個遭遇的便是這匹紅馬,還有兩邊一直守著界河的雙炮。

  果然,輪到陸奉天的時候,他調動了剩下的那枚紅炮。而後紅帥再次挑戰一人,正是黑棋方的車——桐姝。

  曲笙一下子揪心了,紅帥這樣挑戰下去,就算能勝過它,雙方棋子也會被它削弱實力,被紅帥挑戰過的人會成為她優先攻擊的對象,顯然對方也會這麼想,這一次紅帥挑上了曲笙一直保留實力的雙車之一,她又是心疼桐姝本人,又是暗歎形勢糟糕。

  出人意料的是,第一次在眾人面前展示實力的桐姝贏得風風光光,她身體幾乎像是鐵鑄的,赤手空拳就可與劍刃硬拼,這樣強橫的肉身,莫說是金丹修士,就算在元嬰修士中也不多見。

  第六回合結束後後,曲笙已經壓在界河上,她知道陸奉天是在等自己移動過來,可她反而不,曲笙一邊笑眯眯地看著陸奉天,一邊調兵遣將,幾乎將除了莫星洲外的所有卒子全部壓向界河,同時把所有棋子往前調。

  這樣以來,就算劍師落入紅棋之手,利用殺破狼規則與黑棋調換位置,也不至於立刻就能威脅到黑將,反而會落入自家棋子的包圍圈,別管你是車是馬是炮,都能讓你有來無回!所以曲笙現在的策略是,卒馬過河,車炮掩護,象守界河。

  陸奉天亦是按耐不住,紅帥殺人太過喪心病狂,場面上還有多少剩餘棋子,就代表他們還有多少回合的時間,總不能讓紅帥一人把他們全都殺光,那麼出了陣盤後,他還有什麼臉要蒼梧的地?

  又過了五回合,曲笙和陸奉天調兵遣將,雙方終於都在界河呈短兵相接之勢,在此期間,紅帥滅了黑相洛一、紅仕,挑戰黑卒壬江失敗,挑戰紅兵、紅象失敗。

  第十二回合開始。

  曲笙終於移步站在了陸奉天身前,輪到紅棋時,那枚紅馬果然高高躍起,帶著身後紅色長劍,向曲笙攻來。

  看上去無比驕狂的陸奉天,在攻擊過莫星洲之後,變得更謹慎了,他保存實力,先用紅馬來試探曲笙本事。

  這名紅馬是一名面向很年輕的男子,他也不報自己的修為,悶聲不吭地殺過來。只是見他出手的樣子,用劍也是習慣了的,說不準法寶便是飛劍,曲笙黑劍執在手中,此時的她沒有定軍槍、沒有雁門盾,用不出橫掃千軍,使不出心中百轉千回的計謀,手中只有一柄不趁手的劍。

  但是好在……一直給她餵招的人,是夏時!青彌峰弟子中最精妙的劍招,最好的身法,就被他日常用來給曲笙餵招,再一看這紅馬的劍招,與夏時相差何止千萬裡?

  「這世間拿劍的人有千千萬萬,但只有太和的弟子,才能叫劍修。」

  靈力流通八大靈竅,曲笙做了一個防禦姿勢,但在與對方劍刃擦出火花之時,翻手挑起劍尖,身體靈活躍起,回身便給紅馬一劍,那修士恐怕沒想到她第一回合就想反殺,急忙靈力護體,回身再次出劍,但他的攻擊軌跡早就被曲笙看穿,她的身法本就精妙,再加上看對方劍招如同小孩比鬥,場外只見白色廣袖翻飛,不出兩局,那紅馬就被曲笙用劍尖抵住了喉嚨。

  棋盤上光芒閃過,紅馬被判輸,踢出了陣法。

  也是直到此時,陸奉天才算正眼看了看曲笙:「看來貴派那名太和長老,倒是教了你不少東西。」

  「慚愧,太和劍招精妙,見過之後,這天下之劍,恐怕再不能入眼。」

  這話說得本不客氣,但陸奉天居然沒反對。

  「未入斷龍門之前,我也曾想做一名太和劍修。」他不徐不疾地道,「如果我知道那個太和劍修給你餵過招,必定另有一番計較。」

  紅棋失去劍師機會,紅帥再次挑戰一人,正是紅炮管鈴。

  管鈴敗。

  第十三回合。

  安塵進攻對方紅兵,他自知自己資質不好,但是掌門仍然給了他這麼重要的位置,這是對他的信任……所以他絕對不會讓曲笙失望。

  安塵使出了不要命的打發,與對方紅兵同歸於盡,雙雙被踢出陣法。

  輪到紅棋,陸奉天令準備好的炮出,再次攻擊曲笙。

  曲笙現在站在對方界河上,就像是一個無比嘲諷的棋子,吸引了紅棋方最猛烈的火力。這名紅炮攻擊手法比之前那名用慣了劍的紅馬手法生疏得多,但他勝在出招狠辣,而且因為紅方迫切需要得勝取得劍師資格,因此紅炮明顯豁出去了——就算贏不了,也要跟曲笙同歸於盡,不能把這樣的敵人留給掌門浪費一個回合!

  他有堅持,曲笙同樣有堅持,兩者相遇並不是勇者勝,而是真正有實力的人。

  曲笙慘勝。

  這一次的戰鬥終於在曲笙身上留下了痕跡,當她打敗紅炮的時候,整個後背被劈開一條斜長的口子,紅炮用自己最後的機會,廢了曲笙拿劍的右手臂,砍斷了她的手筋。

  血在曲笙腳下溢出格子,她祭出一瓶傷藥胡亂灑在傷口上,臉上反而掛著笑容,漫不經心地對陸奉天道:「真是可惜,我們黑棋的黑將,倒是無比寂寞了。」

  陸奉天冷笑一聲。

  那黑將附近一顆棋子都沒有,一把劍在九宮格根據前方棋子的站位胡亂溜達,看著竟有些孤零零的可憐意味。與此相反的是,沒有紅棋劍師下達指令的紅帥卻一直在沒心沒肺地不停挑戰,在紅炮被踢出陣法後,紅帥挑上了一名紅象,好死不死正是它之前挑戰的那個,原本就被它傷得不輕的紅象終於在這一場挑戰中含恨被滅,被踢出陣法的時候愣是喊出一聲:「我不服!」

  曲笙心道,你不服,那麼連打都沒打過就被自家黑將滅掉的徐鼓和康紂南難道就服嗎?在規則的鐵律下,他們僅僅是棋盤上的一顆棋子,拼死拼活,竭力廝殺,為的不過是那一線勝利的曙光。

  第十四回合。

  場面上越發乾淨了。黑棋還剩十子,紅棋在莫星洲一戰損失一兵,在曲笙手上損失一馬一炮,又被自家紅帥禍害得慘不忍睹,只剩七子。

  紅棋敗相已顯露。

  曲笙還是不動,她就站在陸奉天身前,既然知道對方遲早要對付自己,她當然把回合用來佈局,只是不知道陸奉天有沒有後悔用兩枚棋子對付自己,卻落得一敗塗地的下場。在這一回合,她終於出了重車,因為安塵已出局,他為身後的黑車讓出了位置,曲笙直接把桐姝調到了紅棋界河上,正式開始進攻紅棋的陣地。

  陸奉天不再隱忍,輪到紅棋的回合時,他取下身後懸浮的紅劍道:「背水一戰,曲掌門,你若是能把我一同帶走,就算你贏。」

  曲笙廢了條胳膊,後背也受了傷,根本打不贏現在還未交戰過的陸奉天,但她卻認真地道:「好啊。」

  陸奉天一噎,冷哼一聲,持劍衝了過來。

  他一出招就一點餘地不留,陸奉天的戰鬥方式就像他的人一樣,大開大合,肆意狂妄,但在這種粗獷中又透著精細的狠辣,他對劍比曲笙想像中老練,幾乎瞬間便用劍光籠罩曲笙全身,勢必讓她無法反擊躲避,想要一招將她踢出陣法。

  曲笙的確沒有能力還擊了,她直接飛了起來,義無反顧地穿過那層劍光,渾身被那密集的劍招幾乎戳成篩子,但是她最後還是將手中那柄黑色的劍刺進了陸奉天的腹部。

  「你瘋了?」陸奉天對自己的劍招還是有自信的,卻沒想到她居然這麼不要命,根本不躲不避地衝了出來,只為了給自己一劍。

  曲笙人都癱軟了下去,整個人幾乎都撲在了陸奉天身上,但手上的劍卻無比殘酷地將劍刃一擰,毫不客氣地在陸奉天身上開了個天窗!

  「我果然還是不放心把陸掌門留在陣法裡啊……就請你隨我出去吧。」

  棋盤光芒閃過,在曲笙的站位上,兩位掌門全部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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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5-31 01:05 PM

第一百四十章 沽一壺春光(一)

  曲笙從陣法中出來的時候,跟陸奉天還保持原樣的姿勢,兩人手中的劍互相穿透對方的身體,只是曲笙更慘烈一些,她身上像是炸開了無數血花,因為失血過多,看著前方的目光有些渙散。

  人群後方有一道身影衝了過去,將曲笙攬在懷裡,劍刃從骨頭縫裡出來的時候發出了輕微的摩擦聲,很細小,但是聽在某個人的耳朵裡,簡直像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夏時把她平放下來,不顧身上的血跡,往她嘴裡餵了一顆丹藥。

  曲笙和陸奉天分開後,斷龍門的眾人本來以為自家掌門傷得不可能比那弱小女修嚴重,結果仔細一瞧,對方手上到底是有多黑,簡直快把人膛破肚了好嗎!

  斷龍門的修士亦是含恨將掌門扶了回去,但是陸奉天卻一揮袖將人甩開,自出了陣法後,他的修為已經回到身上,肉身上的傷口雖然嚴重,卻並不放在化神後期修士眼裡,他只是神色複雜地看著曲笙。

  陸奉天也算是修煉了快萬年的人物,還是第一次被人傷得這樣慘,而對方卻不過是一名區區築基初期修士,心中震動,不亞於此時心中已知此行無法得到蒼梧山。

  「時間過去了多久?」他隨口問起身邊的修士。

  「回掌門,紅湄神君陣法精妙,在我等看來,掌門進去不過一盞茶的時間。」

  他目光掃過賓客席,但見有兩人擺好了圍棋棋盤,卻不過剛落了六子。時間……竟然只過去了這麼短,可無論是在殺破狼真還是在膠著的棋戰中,他都覺得無比煎熬,自忖果然心性還是不足。

  之前被陣法踢出來的弟子也恢復了修為,只有徐鼓和康紂南幾乎沒受什麼傷,兩人一看曲笙的樣子立刻圍了過去。

  「夏長老,掌門大人如何了?」

  「無礙,皮肉傷。」只是那傷口太觸目驚心了些,夏時低頭看著曲笙,抿起嘴角,心中莫名騰起了怒意,甚至有些許委屈。

  她怎麼又受了這麼重的傷?為什麼總有人來欺負她?

  這修真界,若是想論仗勢欺人,還有誰能大得過他?太和無名峰上幾乎所有大乘期修士都與他母親交好,青彌峰峰主為師,暗夜之光為師母,五大山門的高層都是他的長輩,更別提還有異寶閣掌櫃的身份和夏家的黑雲騎——他都還沒想過仗勢欺人,這些人憑什麼?

  就因為蒼梧弱小嗎?

  可在他眼裡,他們同樣弱小!

  不甘漸起,心頭升起一股魔障,夏時的拳頭緊握,卻不想有一隻手覆了上去,按住那突起的骨節。

  曲笙剛消化了一點傷藥,剛感覺好了點,就察覺到身後男人的緊繃,再仰頭一看他風雲暗起的桃花眼,便覺得有些不好。

  「我贏了,」她對他笑,「我幹掉對方三個人,厲不厲害?」

  夏時說話倒是還溫柔:「挺厲害的,你要是不一邊吐血一邊說這話就更好了。」

  得,怒火轉到她身上了。

  曲笙訕笑:「相信結果很快就會出了,我們一定能守住蒼梧山。」

  徐鼓出來後已經將陣法中的事跟眾人說明,夏時自然知道現在是棋戰,只一看被踢出的人數,也能大致估算出場內情形。

  「還是別大意,當心對方反撲。」

  「沒關係……」她悄聲傳音道,「我留下一張王牌,莫星洲知道該如何做的。」

  夏時暗暗蹙眉,這莫星洲在裡面顯露了什麼本事,竟能讓曲笙如此信任?

  「那就拭目以待,別說話了,調息。」

  賓客席上的長輩們倒是笑眯眯地看著小兒女之間互動,曲笙的傷雖然重,不過這些大能一點都不擔心,鴻英看了一眼南淮,有衍丹門的至高長老在這兒,別說肉身傷成這樣,就算肉身沒了,只剩一星點兒神識,也是能救活的。

  而且年輕孩子不打打殺殺練練手怎麼行?要是真到他們這個階段,再手癢也得忍著等化神境的秘境開啟,不知多憋屈。

  後面的情況越見明朗,繼曲笙和陸奉天出來後,又有一名斷龍門弟子被踢出,接下來陸陸續續又出了幾人,除了莫星洲外的另外三個卒子都出來了,相也沒了,基本跟對方打成一換一,但是還好,真正能對紅帥造成威脅的車馬炮都還在。

  當斷龍門又出來一名弟子的時候,那人慘白著臉走到陸奉天身邊:「紅帥,保不住了。」

  果然見天上紅湄神君眉心一展,將不停旋轉的陣圖定住,口中道:「陣眼已被蒼梧派獲得。」

  最後出來的蒼梧弟子是:莫星洲、阿維、桐姝、柴銘、關瑟。幾人出來後,莫星洲率先行禮,輕聲道:「不負掌門所托。」

  曲笙頷首示意。

  而斷龍門卻十分淒涼,僅剩下兩人。

  曲笙強撐這身體搖搖晃晃站起來對陸奉天道:「陸掌門,今次一戰,蒼梧山的歸屬想必再無異議,本座欽佩陸掌門願與蒼梧派公平競爭的豪氣,若不嫌棄,蒼梧願與斷龍門的道友和平共處,若有荔染水脈以西的資源分配問題,只要在合理範圍內,蒼梧也會配合斷龍門,不知陸掌門意下如何?」

  既然是勝者,曲笙自然有勝者的姿態,只有強者才有能力去包容,對她來說,把斷龍門變成朋友比變成死敵要划算得多,畢竟大家在這宛遼平原比鄰而居,這臺階遞得是風風光光,只要陸奉天不想在這些大能面前撕破臉,就一定會給她這個面子。

  但陸奉天的反應還是讓她出乎意料。

  「曲掌門大度,不過陸某也不是那不識好歹的小人,只是這荔染水脈以西,我斷龍門弟子再不會涉足。這一次是我們敗了,敗者自然要受到懲罰,太息、長期、毓秀、風扶……」他連點幾人名字,竟都是曾經進過棋盤的化神修士,甚至還有那名被莫星洲一鈴鐺放倒的修士,「諸位,隨我送蒼梧道友一件好禮!」

  他彈指祭出一枚透明靈珠,雙手掐訣,眉間神通印記一閃而過,眾人便覺得一股浩蕩氣息從他身體中湧向那枚靈珠,其他化神修士亦是將修為注入靈珠,也不知這靈珠是用什麼製成,居然能一直吸收化神修士的靈力,直到陸奉天臉色開始蒼白,方才停下手。

  賓客席上的大能也動容了,明眼人都能看出陸奉天幾乎將一身靈力泄了個乾淨,其他人也只保留了一、二成。

  而那被數名化神修士靈力灌注的靈珠足足漲到皮球大小,裡面靈力流光溢彩,光華奪目,被陸奉天施法緩緩引到地上,而後他掐訣一拍,竟將這靈珠拍入地下!

  曲笙還來不及驚訝,霎時間蒼梧天空變色,護山大陣轟鳴作響,從山中向外擴散出一道華美的光圈,而這光圈不墜、不散,柔和地籠罩在蒼梧山外,將這新生的青山襯得如同人間仙境。

  「這層靈力結界可為蒼梧再提供一層保護,因我見蒼梧無靈脈,那麼在這結界滋養下,即便沒有靈脈,也足夠蒼梧山受用萬年,當然,有靈脈的話,更可以形成生生不息之態。」陸奉天就算臉色蒼白,亦是驕傲道,「如此,我斷龍門不再欠蒼梧派,至於結交,那便……隨緣吧。」

  他哈哈一笑,又向賓客席道:「今日獻醜了,若有緣再見,請容我款待諸位——靈濤,祭船!」

  一名未進陣法的元嬰修士祭出一艘大型飛船,斷龍門諸人躍上,陸奉天:「曲掌門,請了!」

  曲笙如今卻不知該不該討厭這人,陸奉天當真有風骨,說他做戲也好,說他假模假樣也好,然而給蒼梧的機緣卻是無比實惠,若是他不給,也沒人能說他什麼……總之,明明是搶人地盤的惡霸,卻讓人恨不起來,輸也輸得豪氣干雲,竟不失為一個人物。

  到底出了晉城那小天地,走進這修真界,才算是真正開了眼界。

  她揮袖打開護身陣法,說道:「送陸掌門。」

  斷龍門的人走後,南淮亦是起身道:「今日蒼梧祭典完滿,本座也先行一步,曲掌門請留步。」

  蒼梧祭典已過,這些好不容易撥冗前來的大能,自是還有自己的事要走,曲笙行禮,一個個送走這些前輩,夏時在曲笙身後亦是躬身行禮,心中對這些長輩們滿懷感恩之情。

  芮棲遲是最後一個走的,他來到夏時身前道:「有空回太和看看,還有,晉階……不可操之過急。」

  夏時臉上浮現愧疚之色:「定回太和請罪。」

  曲笙在一旁聽得納悶,怎麼太和還講究壓制修為不讓人晉階麼,為什麼夏時要請罪?她本想詢問夏時,卻不想芮棲遲走後,涯風突然在她耳邊道:「既然蒼梧山重煥光彩,那麼,曲掌門也該給我安排個位置才是。」

  曲笙扶額,吩咐其他沒受傷的弟子收拾佈置擺設,而那些通過入門試煉的弟子一見蒼梧陣仗,自是忙不迭地拜入門下,又是折騰了一番,曲笙才扯了扯夏時的袖子道:「涯風鬧著呢,我現在御風不起,請夏道友帶我去山頂好不好?」夏時沒說話,祭出那柄如意,帶著曲笙飛上了峰頂。

  涯風終於現身,這尾美鮫人不知什麼時候換上了人類的廣袖長袍,髮絲未束,一臉風情萬種,除了那魚尾還在,只看上半身絕看不出他竟是妖獸。

  涯風魚尾下方被一枚巨大的貝殼托著,而那貝殼上泛著潔白的浪花,為他提供滋潤的水汽。

  如今他再看蒼梧山,卻是滿意得不得了,手向那山頂一指:「我欲引北海水,造天池,為蒼梧修水脈!」

  ---------------------------------------

  【小劇場】

  夏時:(困惑)不是很懂他們,仗勢欺人有什麼好的?

  曲笙:那種欺淩霸道的酸爽感你不懂。

  夏時:嗯,莫非掌門想試試?

  曲笙:(驚訝)什麼?我不是一直在仗勢欺人嗎?

  夏時:?

  曲笙:我不就是仗著你喜歡我,所以才一直欺負你的嗎?

  夏時:……

  #掌門大人一言不合就開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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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6-3 08:38 AM

第一百四十一章 沽一壺春光(二)

  曲笙沒想到這尾北海鮫人還想把蒼梧山當窩了,她悄聲問夏時:「蓮衣大師的事兒不好辦麼?」

  「渡罪是海外三千洞府的人,不是一時半刻就能拿下的。」

  好吧,反正六階妖獸也是她這小小掌門得罪不起的,這就叫請神容易送神難,曲笙苦著臉道:「那就請神君動手吧。」

  夏時卻道:「不忙,我先移兩條靈脈過來。」

  曲笙大驚:「使不得!」靈脈比靈石還可怕,她根本還不起!

  夏時傳音道:「當年蒼梧山大戰,蒼梧山被毀壞殆盡,明潛真君隕落時曾以無上道法恢復青山原貌,但後面的戰鬥太過慘烈,導致蒼梧山荒涼至今,原本也是我夏家的業果,今日還與蒼梧山,也了卻我父母心事。」

  在晉城大戰的時候,致遠齋的延虎真君為了解救晉城危機,曾經祭出過兩條中型靈脈,在戰後又將靈脈剝離了晉城土地,這靈脈使用靈活,而且可持續產出靈氣或靈石,儼然已是修真界大能之間的硬通貨,比靈石的價值還要高。

  不過最早靈脈是無法移動的,乃是前九紀年聖古紀的一位格物宗大能發明了提取靈脈的法訣,最開始只有大乘修士才能抓取靈脈,而後法訣經過不斷完善發展,使用法訣的限制也降低到化神修為,而到了現在,個別神識強大的元嬰修士也可以抓取靈脈了。

  見曲笙不再阻止,夏時一手一個,取出兩團大型靈脈,連施法訣,將靈脈融入蒼梧山體之中,雖然不見有什麼變化,但是曲笙瞬間感覺到身邊的靈氣濃郁了一倍,而且這靈氣與斷龍門留下的靈珠結界融合在一起,使得蒼梧山充滿靈性,若是長此以往,山中生靈也會得此好處。

  涯風笑道:「這靈脈來得好!」

  他揮袖射出一道水波,直接將蒼梧山頂的尖峰轟去了一塊,但他不願破壞這秀山美景,去掉的峰頂懸浮在空中,而後他再次施展妖力挖掘那塊被削平的地方,到五丈深左右停手,那些碎土石在他的引導下,紛紛黏到上方被削的峰頂上。

  涯風再取出一枚水滴,小心翼翼地放在指尖上,向下一滴——這一滴水液落入深坑中,頃刻間填滿蒼梧山頂,泛起瀲瀲波紋,清澈可見。這正是他從北海帶來的北海之水,在山頂上形成一方白霧陶然的天池,這便是他為自己做的家了。

  海獸擅水,也親水,而這山中也要有溪泉活水才算有靈氣,涯風又在山中開鑿出幾處泉眼,用神通將水脈填入泉眼之中,那鮮活的泉水汩汩而出,在山腰處彙聚成一條清澈溪水,向山下歡悅而去,最後形成一條小河,併入荔染水脈。

  而那個看上去已無用的峰頂,最後愣是被涯風弄成一個造型有些別致的副峰,隨後他在山頂處劃下一個結界。

  「如此一來,曲掌門可以將峰頂設為禁地,但是就算有弟子誤闖禁地,也會被轉去旁邊的副峰,不會打擾到我。」涯風舔舔嘴角,「畢竟我的脾氣不太好,而且若是撞到月圓之夜我在修煉……到時會發生什麼事,我可不敢保證。」

  其實不用曲笙說,以目前蒼梧弟子的能力,也沒人能闖過涯風設下的結界,但小心點總是好的,她點頭應下,再一摸脖頸,涯風留下的那串貝殼項鍊終於不見了,心中一鬆。

  至此,這北海鮫人終於舒舒服服進了天池中,只一眨眼間在池底遊了個來回,再浮出水面的時候,又脫去人裝,變成那妖媚的海獸,濕淋淋的長髮海藻般鋪在水面上,他笑道:「這裡是蒼梧山,此處還請曲掌門賜名。」

  曲笙憂傷地看著客人在自己家破斧動工,然後還被強行征名,她只好道:「就叫天海湖吧。」

  「多謝。」涯風指尖丟出一枚小貝殼,「平時喚我即可,若有急事,此物可破結界。」

  曲笙鄭重收好,涯風久不沾海水,心中喜悅得很,也懶得再跟人類寒暄,直接沉下水去,結界外山霧彌漫,遮住了著難得一見的北海風光。

  曲笙此時想起了在琉璃石中對夜刃的許願,猶豫了下對夏時道:「是否需要讓蒼梧弟子認識一下夜刃?」

  「不用,她不喜歡跟人類接觸,而且有隱身的能力,會儘量避開他們的。」夏時手略一掐訣,那頭油光水滑的黑色豹子便伸著懶腰放了出來。

  「真是個好地方,」夜刃眯起眼睛,輕嗅山中的氣息,「我喜歡這裡。」

  每一個獸族表達喜好都很直接,它們尤其親近自然,見到如今的蒼梧山自然高興,曲笙心道,多虧你沒看到之前蒼梧山的樣子,說不定會落下心理陰影。

  夏時手腕間的銀色小蛇顯露身形,抬起頭嘶嘶了兩聲,吐著信子,想必是在叮囑夜刃。

  夜刃撓撓耳朵,撒嬌似的道:「我知道了,既然做了護山獸,我就一定會好好完成任務,也會努力修煉的,月刃……你真好,再等等我。」

  「我等你。」

  曲笙捂臉:這一對兒真是恩愛啊……

  夜刃轉過頭,對曲笙道:「請掌門將我放在主殿門前,再滴入一滴精血,我便可為貴派護山,只是每逢月夜,我將在山中走動,若有弟子看到,請勿害怕。」

  「這是自然。」

  夜刃便後腿蹲坐,前爪立於身前,尾巴微微盤起,那雙翡翠般的眼珠發出了幽冷的光芒,目不斜視地注視著前方,就在這光芒過後,夜刃變成了一尊黑曜石雕像。

  任何能工巧匠都無法雕琢出這尊雕像神態之萬一,她優雅而又神秘,若是凡人見到,必會生出膜拜之心,只因這頭黑豹身上有一種來自遠古的力與美,似乎能震懾一切邪穢。

  曲笙一時也驚呆了,她還以為夜刃會活蹦亂跳地當個小萌獸,但是變成雕像這個她真的沒想到。

  夏時:「夜刃自來就是這樣,這也是她修煉的方式之一。」

  目前蒼梧主殿還沒開始建造,曲笙便委託夏時將夜刃放在曾經主殿廢墟前面的臺階邊上,屆時再跟弟子們說明一番即可。

  祭典之後忙到現在,她也確實有些疲乏,而且身上還帶著傷。

  她抬頭看了夏時一眼,總覺得自北海之行回來後,兩人相處便沒有以前自然,她有心想找夏時談一談,卻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

  「勞煩夏道友送我回去吧。」

  他正要開口說話,卻不想此時蒼梧山的東北方向,突然傳來一聲巨大的轟隆聲,一道身影破空而出,大吼道:「你們就不怕報應嗎!荔水派小人!師父——我好恨!」

  曲笙記得這聲音,這是斷龍門的牧語真君!

  她急忙抓住夏時的胳膊:「帶我過去!」

  夏時棄玉如意不用,直接祭出飛劍,將曲笙一帶。然而兩人剛衝出蒼梧山護山大陣,那身影便在半空中自爆,威力幾乎映紅了半邊天空!

  曲笙心涼半截,斷龍門出了什麼事,居然任由一名元嬰修士自爆,陸奉天呢?

  夏時神識鋪開,電光石火間就已飛過荔染水脈,越是接近斷龍門地界,周圍的靈力動盪便越劇烈。

  「不對,我們之前都沒感覺到靈力波動,這是怎麼回事?」

  「結界,」夏時目色冷凝,「有人試圖用結界掩蓋一切,剛才的牧語真君恐怕是用盡最後力氣突圍出結界,所以他不惜用自爆……」牧語真君試圖用自爆來提示周圍的修士斷龍門出了事,可他不知道,在蒼梧山的大能都早已離開了!

  當夏時趕到斷龍門外圍,卻一個守護陣法都沒遇到,因為現在的斷龍門,已是遍地屍體,斷龍門弟子不分修為,都被震碎挖空了丹田,個個死狀淒慘,原本秀美的山谷如煉獄一般,血流成河。

  曲笙第一次看到如此殘忍的滅門,她渾身發寒,本就虛弱的身體微微顫抖,她緊咬牙關,可還是控制不住牙齒上下打架作響。

  夏時的神識外放在身周十丈內,細細篩查每一個地方,每一個屍體,一是搜索兇手,二是查看還有沒有能救下來的活口。

  但是兇手顯然下手很乾淨,一絲證據都沒有留下,如果不是牧語真君臨死前提到「荔水派小人」,他恐怕會以為是邪修作惡。

  曲笙喃喃自語:「陸掌門是那樣強大的人,化神後期,斷龍門怎麼會這樣,這是為什麼……」

  蒼梧祭典才過去了不到半天,午後的日頭還未落下,這場慘案就在他們眼皮底下悄然發生,容不得人不膽寒。

  當他們來到主殿,看到被釘死在斷龍門牌匾上的陸奉天時,曲笙反而不抖了,她把袖子往臉上一抹,從夏時的飛劍上躍下,站在了這群屍骸之中。

  主殿的屍體都是高階修士,除了陸奉天,有曾經進過陣法,在棋戰中與曲笙對戰的弟子,還有為靈珠注入過靈力的太息、長期、毓秀、風扶……他們身上傷痕不多,都是一擊致命,曲笙只看一眼就能推斷出來,正是因為這些斷龍門主力修士用身上的靈力送了蒼梧靈珠,所以才會被人趁機作惡,以至於屠盡滿門。

  斷龍門挑釁蒼梧便是一個因果,曲笙不會傻到認為自己害了他們,但她心中還是無比難過。

  有惋惜,有同情,甚至還有兔死狐悲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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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6-3 09:00 AM

第一百四十二章 沽一壺春光(三)

  陸奉天死不瞑目。

  高昂的頭顱側向一邊,從胸口到丹田,被人釘了五個巨大的鐵釘,掛在主殿的匾額上,血順著他的靴子流下來,流了一地。

  就這麼一個連搶地盤都要搶的轟轟烈烈,輸都要輸得無比驕傲的人,在門派覆滅之時,他身為掌門,沒法用全力與敵人一戰,沒能保護住門內的弟子……陸奉天怎麼可能瞑目?

  「陸掌門不該受如此折辱,夏道友……」同為掌門,曲笙比任何人都能瞭解陸奉天的感受,甚至不敢去想他死的時候該多麼悲憤自責,是否也會後悔在蒼梧祭典上的比鬥,以至害了滿門。

  夏時用了一個法訣將陸奉天的遺骸取下,曲笙走過去,剛要將陸奉天身上的鐵釘取下,就感覺到身後一陣勁風襲來,伴隨著撕心裂肺的喊聲:「賊子休要碰我師祖!」

  那人還沒靠近三丈內就被夏時攔了下來,他同時皺了皺眉道:「墮魔了?」

  曲笙回身看那人,他面色慘白,兩眼通紅,眉心一枚淡色墮魔印,此時渾身魔氣繚繞,已是一名魔修。可曲笙分明記得這人,他是牧語真君身後那名言辭刻薄的弟子——昆兒。

  這昆兒年歲並不大,卻也有金丹期修為,可見在牧語真君座下是極為受寵的,當時他肆無忌憚嘲諷蒼梧,何曾想到會落到現在這幅模樣。

  「曲笙!都是你們蒼梧害了師父、師祖,要不是你們,我們怎麼會打不過賊人!」昆兒被夏時拂到一邊,跌坐在地上,一邊掙扎著起來,一邊嘶吼,「滾!再不滾我殺了你們!不准碰我師祖!師祖,師父……嗚嗚嗚,師父,師父去哪了……」

  昆兒的四肢似乎凝聚不起力量,他站不起來,就連滾帶爬地蹭到陸奉天遺骸身邊,哭道:「師祖快醒醒,救救師父……」

  忽而他又突然停下悲哭,像是想起了什麼,一下下用拳頭砸自己的頭。

  師父已經沒了——昆兒其實什麼都看到了,但是他精神受刺激太大,整個人直接崩潰墮魔,現在神智散亂,語無倫次。

  但這個人,恐怕是目前斷龍門唯一的活口了。

  曲笙對魔修沒經驗,她問夏時:「這是脈反逆流發作嗎?」

  「嗯,修士墮魔時便會爆發第一次脈反逆流,」好在他身上有師娘贈送的伽藍夜合,立刻取出一朵拍入昆兒後心,「斷龍門滅門的時間太短了,荔水派的人不一定撤離現場,我覺得此地危險,不宜久留。」

  「帶他回蒼梧。」

  「但是若被荔水派知道你救下了斷龍門活口,定不會善罷甘休。」

  「那正好,我也想為斷龍門討個公道!」

  卻是話音剛落,那一直跪著的昆兒突然站起來,目色恨恨地對曲笙道:「不要你們假好心!如果不是你們,在荔水派突襲的時候,師祖和長老們又怎麼會無力抵擋?我斷龍門慘遭毒手,與你們蒼梧也脫不了干係!」

  昆兒眼淚還未乾,他渾身顫抖地指著曲笙,但他又能做什麼?口中說的話不過是宣洩罷了,曲笙只是沉默地看著他,這種沉默讓人覺得無比難堪,他垂下頭,環顧這一地屍體,身體搖晃兩下,又是未語淚先流。

  「我不能死……師父最後用法寶將我藏了起來,他明明已經沒有靈力了,但是他還是衝了上去,他說不能沒人知道斷龍門的冤屈,不能讓荔水派的人掩蓋一切真相,他……啊,對,我看到了,師父自爆了……所以我不能死,我要給大家報仇……」昆兒茫然地看著天空,「可我連師父的遺骨都找不到了。」

  「我幫你報仇。」曲笙在他身後道,「跟我回——」

  話未說完,便有人笑道:「報仇?做得好打算,不過我荔水派一向好客,既然蒼梧的兩位道友前來赴會,那麼,就別回去了吧。」

  天空上出現數個身影,都是陌生修士,只是有四名化神期,十二名元嬰期,而那開口之人卻是老相識,曾經與牧語真君一同拜訪過蒼梧的金錄勳。

  曲笙一把扯過昆兒護在身後,她冷聲道:「荔水派的野心未免太大了,我蒼梧剛舉辦過門派祭典,荔水派就要連同我們一起滅了不成?」荔水派進攻斷龍門的時間掐得恰到好處,明顯有預謀,不可能不知道蒼梧的賓客都是什麼來頭,曲笙這是在提醒他們自己的後臺。

  金錄勳搖扇道:「豈敢豈敢,蒼梧與五大山門皆有結交,甚至還有大乘修士賞光,我們怎麼敢呢?請不要誤會,我們根本沒想過對蒼梧下手。」他仍是笑吟吟地看著曲笙。

  曲笙轉瞬一想,立刻就明白了。

  滅了斷龍門,收益最大的人是誰?

  自然就是同在宛遼平原,與斷龍門比鄰而居的荔水派和蒼梧派,尤其蒼梧還跟斷龍門剛剛產生過衝突,就算明眼人知道蒼梧沒那個能力滅掉斷龍門,但是這一身腥是逃不掉的,荔水派正是想用蒼梧來分擔自己身上的嫌疑,而且蒼梧不過是個小得不能再小的宗門,對他們根本構不成威脅,又何苦冒險得罪那麼多大能?

  如果不是最後牧語真君拼了一把,恐怕還不會有人知道斷龍門已被屠盡,而荔水派的人也十分狡猾,他們觀望了許久,確定在蒼梧的大能真的已經離去,前來查探的不過兩人,這才出來準備滅口。

  今日,勢必又是一場戰,但她剛在棋戰中損耗了體力,而對方人數眾多,他們……

  「夏道友,必要的話,帶著那人逃出去!」

  對於荔水派來說,只要逃出一人,他們的罪行就可能曝露人前,在目前的修真界秩序中,滅門是最不可饒恕的罪責之一,他們會被五大山門聯合若干大型宗門公審,然後前途盡毀。

  可荔水派又怎麼能允許這種事發生呢?

  一名化神修士彈指一揮,周圍又升起了黑色的結界,他漠然道:「不必廢話,殺了這三人,趁那人自爆訊息還未傳遞出去,我們得抓緊時間。」他連點三個人名,「賈長老、允晨兄、驚雪,既然下方有一名太和劍修,還由你們三人出手比較妥當。」

  荔水派也不是沒受損傷,就算斷龍門幾名化神期主力都失去了靈力,但其他人於哀極中的反抗也對他們造成不小的衝擊,為了避免不必要的人員損失,這位荔水派掌門也是十分謹慎。

  他身邊有三名化神修士上前一步:「謹遵掌門吩咐。」

  在修真界,真的想要對付一名太和劍修,在修為上至少要壓對方一個大境界,且最好有幫手協助,這才是最穩妥的做法,而且陣法、結界都不能少,萬一沒殺掉走脫了,那麼他們將等來太和無盡的追殺。

  太和寬和,那是在不招惹他們的前提下,太和劍修又能吃苦,骨子裡又有一股狠勁,若是害了他們的弟子,便入了那令人聞風喪膽,專修殺人劍的青彌峰之眼,進入他們的暗殺範圍內。

  沒人想被青彌峰的劍修盯上,所以夏時身為太和劍修,得到了三名化神修士出手的待遇,勢必要讓他有來無回!

  ※※※※※※※※※※※※

  曲笙和斷龍門唯一的活口昆兒被夏時護在了結界中,她眼睜睜看著他一個人持劍衝了上去,對她囑託他逃走的話根本充耳不聞。

  巨雷滾滾,霽光驚雷劍域與對方一名修士的領域拼殺在一起,那些耀眼的閃電和恐怖的法術也沒能淹沒他的身影,帶著雷光的劍意與各種法寶撞擊在一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聲音。

  曲笙咬著下唇看著夏時戰鬥,這個層面的戰鬥,莫說她受了傷,就算沒受傷,若出結界一步也是個死,她雙手緊握成拳,渾身冰涼地看著。

  就在此時,昆兒在她身後嗤笑道:「沒用的,就算是太和劍修又如何,我們逃不掉的,等你們那個夏長老被轟成渣……」

  「啪」一個響亮的耳光聲響起,昆兒捂著臉,不敢置信地看著曲笙。

  「你師父死了,他沒機會再教你做人的道理,那麼我來教你!你若是再說一句對他不利的話,我就抽到你服為止!」曲笙冷冷地看著他,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昆兒毫不懷疑這個比自己修為低那麼多的女修真的會做到,他不該怕的,可他不知為什麼,屈服了。

  他坐在結界裡,突然想到了在斷龍門迎敵的時候,當他身邊的同門一個個死去的時候,師父牧語真君渾身是血地找到了他。

  「昆兒,活下去,如果你死了,那麼……我們也就白死了!」

  他被師父藏在了隱秘的結界中,那時候,他也像現在這樣,一個人縮在角落裡,驚恐地看著斷龍門弟子一個個倒下,他聽到主殿傳來的法術轟鳴聲,他看到長老們一個個被害,而那個被他崇敬為神的師祖被人鮮血淋漓地釘在了匾額上。

  他開始哭叫,他想出去,他覺得再這樣看下去會發瘋,直到他看到師父牧語真君飛上了半空。

  他從未見過那樣的師父。

  師父不再意氣風發,不再大笑著肆無忌憚指點江山,不再愜意地哼著曲兒把他們一個個從被窩踹起來……他的師父,就像現在這名太和劍修一樣,孤零零地衝了上去,然後「砰」的一聲。

  「對不起,我不是真心想說那些的……」他雙手抱住了頭,痛苦地扯著自己的頭髮,「我真的很害怕,但我不是怕死啊,我害怕再沒人知道是誰害了斷龍門,我害怕沒人知道真相!我怕,我怕得要死,我對不起師父,我是個懦夫……」

  「那就活著。」曲笙沒有回頭,只是冷淡地說道,「帶著你師父和陸掌門的份兒,帶著斷龍門,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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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6-3 09:06 AM

第一百四十三章 沽一壺春光(四)

  曾經在北海海底,夏時也曾經面對六階海獸的攻擊,但修士不是海獸,獸族勝在妖力和身體強悍,人類卻會使用更多術法,也更善於合作。而且那一次夏時可以逃,今天,他逃無可逃。

  這本就是一場必輸的戰鬥,但曲笙心中隱隱知道,夏時還有他的底牌,因為她曾經在解救天瀾丹派,與彭家賭戰的時候,見到過夏時嗜血的表情,雖然沒有墮魔,但是那種瘋狂的樣子,比魔修爆發脈反逆流時更甚。早在那時,她就知道夏時的來歷一定不一般,而且他的身體……跟其他人或許不一樣。

  在曲笙眼中,夏時幾乎無所不能,那麼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又為了這「無所不能」,付出了怎樣的代價?

  很快她就知道了。

  原本三位化神修士圍攻,但在數招內沒能殺死夏時後,荔水派的掌門當機立斷地下令,命所有人都出手攻擊他。

  這些被荔水派掌門帶出的人,最低也是元嬰初期修為。

  曲笙緊張得屏住呼吸,她頭皮發麻,一瞬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但她仍然站在結界裡,任由淚水外流,亦是不眨眼地看著夏時的身影。

  從一開始,曲笙擔心的就不是自己的死活,而是他的身體!

  就在那些法術要轟上夏時的身體時,她終於看到了這一幕。

  夏時的身體爆出了魔氣。

  與天瀾丹派那次不一樣,夏時再沒能控制住魔氣外溢,那令人垂涎的、誘惑的、強大的、黑暗的力量再次從他的身體湧出,連霆霄劍都在他手中發出了尖銳的鳴叫,渾身瞬間染遍漆黑之色,如同一柄從地獄而出的魔劍。

  夏時沉默著衝了上去,他的身周像是有一個黑洞,任何法術只要碰到就會化為烏有,原本以為必定將人斬殺的荔水派修士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他們分散開來,卻被夏時追上了跑得最慢的一個。

  他伸出手,握住那人的脖子,魔氣覆蓋在那人全身,把他從中間撕成了兩半,丹田裡的元嬰飛出後被夏時抓住,一手捏碎了。

  「不要慌,躲遠一些攻擊他!開始!」荔水派掌門下令道。

  然而法術打在他身上,根本不痛不癢,化神期又如何?夏時側過頭看荔水派掌門,拎著劍朝他飛過去,身上的魔氣像是抓小貓小狗一般把那掌門捆住拎了起來,被夏時一道劍意劈上去,斬成了十多塊,血肉飛揚地從半空落了下來,剛好就掉在了曲笙的面前。

  曲笙渾身顫慄不安,這不是元嬰期魔修該擁有的力量,夏時沒有墮魔印,他不是魔修,那麼,他到底是……是什麼?

  他為了她,究竟把怎樣邪惡的怪物放了出來?

  曲笙毫不懷疑夏時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他衝上去的時候,是不是就預料到了現在?

  這個……笨蛋。

  被魔氣侵染的夏時手段殘暴得令人髮指,就在他將化神修士全部殺光後,那些元嬰修士終於失去了戰鬥意志,有的跪下來哭求自己是有苦衷情非得已,有的撲下來在掌門的碎屍裡找解開結界的法門,有人乾脆已經失去了理智,飛到結界邊緣大叫著敲打。

  人是有精神極限的,修士自然也不例外。

  這些人裡甚至還有一人墮了魔,不過夏時身上那魔氣似乎更熟悉魔修,夏時下一個就找上了這人,在對方連脈反逆流都沒時間發作的時候,一腳碾碎了他的丹田。

  從圍剿,到夏時單方面屠殺荔水派所有人,也不過半刻鐘時間。

  最後一名修士試圖綁架曲笙,就在他接近結界,正要用法寶攻擊的時候,整個人突然爆炸開來,血肉糊滿了結界外圍。

  曲笙眼前一片猩紅,但是有一個手掌突然拍了上來,用力一劃,便在結界上劃出一道乾淨的痕跡。

  夏時就這樣看著她。

  除了臉色是蒼白的,他連嘴唇都已經變成了黑色,眉心沒有墮魔印,但他身上的魔氣幾乎竄起十丈高,襯得他整個人像是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斷龍門外的結界是黑色的,他是黑色的,只有還沒來得及換下掌門禮服的曲笙是純白色的,她像是一隻被關在籠子中的白色小鳥,而那籠子不是囚禁她自由的工具,而是抵擋外面無盡恐懼的最後防禦。

  可笑的是,這層防禦也是那夏時所賦予的。

  昆兒不知什麼時候已暈死過去,曲笙無法確認夏時還有沒有理智,她顫聲道:「夏時,你已經打贏了,你放我出來,我們……一起回蒼梧,好不好?」

  夏時很認真地看著她,像是在努力辨識什麼,半晌後,他原本冷硬的表情才緩和下來。

  「我回不去了。」在那樣暴力的殺戮後,他聲音意外的柔和低沉,「母親曾告訴我,如果到了這一步,自爆是沒有用的,我必須回太和受死,如果我連神智都沒有了,月刃就會先殺死我,他殺不死我的話也沒關係,太和的師父、師娘、師兄師姐們……母親的好友們,夏家子弟,都會來殺死我的。」

  他在說什麼?

  為什麼會被親朋好友殺死?

  曲笙倒抽一口涼氣:「他們那麼疼你,怎麼可能……」

  夏時慢慢走近結界,那層結界在自己的主人面前毫不抵抗地融去,露出裡面白衣單薄的少女,他來到她面前,垂眸看她:「是啊,正是因為他們太疼我了,什麼都想給我最好的,所以他們也承擔了我的責任,從我離家來到人間開始,我就是他們的拖累,但是沒人嫌棄我……你可知師父見到我的第一句話是什麼?」

  十五歲的少年第一次進入太和,在師祖的引薦下,他見到青彌峰峰主晏修的時候,這位大乘後期修士,曾經的魔君對少年道:「不要怕,我教得你,便也殺得你,無須擔心。」

  師父是那樣強大,夏時一下子就安心了,在太和最強劍修的庇護下,他像一名普通的弟子一樣沒有顧慮地修煉、成長。

  「所以現在我要回去了,趁我的理智還在。只是可惜……」他俯下身,沒有持劍的左手攬過她的腰肢,將她半抱在懷裡,「要不是你殺不了我,我最想死在你手裡。」

  曲笙一瞬間瞪大雙眼,聽到夏時這句話,她幾乎連骨頭都隨著心在疼痛。

  「這是為什麼?夏時,這是為什麼!」她捧著他的臉問道。

  「不可說。你就……就當我跟佛心寺的和尚們學壞了吧。」他的手漸漸鬆開。

  想抱她,抱到天荒地老。

  但是他已經不敢碰她了,壓制魔氣不去攻擊她已經很艱難,而面對她的時候,他身體裡還有更骯髒更無恥的衝動,想要將她一起誘惑至墮落,一起進入歡愉的深淵。

  「不行,不能回去!」曲笙抓住他的衣領,「一定有辦法解決的,你想想,再想想!」

  夏時臉上沒有任何波瀾。

  如果說天瀾丹派那一次被動引發魔氣,還能有師娘柳昔卿及時用伽藍夜合來救,那麼這一次就是真正的無解。因為……這是他主動釋放出來的。如果不這樣,三個人都會死,那麼他主動選擇了一條只有自己覆滅的路。

  在做這個決定的時候,夏時沒有一點猶豫,但不是不難過的。

  他會想家,十五歲離開父母,哪怕他的行囊再豐厚,當知道自己可能一去不回時,心裡亦孤苦;他也會想太和,十多年疼愛教導,歷歷在目,如今要回宗門受死,比他更難過的人,是那些從一開始教導他,就做好了殺死他覺悟的人吧……

  「你要好好保重。」他徹底放開她,一步步後退,在張揚的魔氣侵蝕下,那遮天蔽日的結界開始土崩瓦解,陽光灑了進來,卻照不進人心。

  曲笙第一次恨自己的廢物,要被人用命來守護的感覺,只嘗一次,便肝膽欲裂,而那人是他。

  她邁出一步想阻止他,但是一腳踩下去,骨頭都不像是自己的,這身體在極端刺激下根本站不住,她直接摔在地上,手指剛剛夠碰到他衣角,於是便顫巍巍地抓住了他。

  「就算是……就算是這樣活下去也好啊,我把你藏起來好不好?我一直陪在你身邊,我們不做壞事,你跟我走……」到了這個地步,人間事已不再去想,心中唯有一團烈火,燃出無盡情絲,說出從未有過的幼稚的話,然而此時此刻,她卻真正這樣相信著,想用盡一切辦法挽救他。

  夏時卻覺得最後一線理智都要被消彌殆盡,曲笙不知道她在這個時候表露的心跡有多麼誘人,誘人到他開始不想死,反而想要佔有這迷人的感覺。

  魔性一旦升起,就在也壓不下去。

  「喜歡嗎?想要嗎?那就帶著她逃走啊,反正已經回不去了,為什麼不享受這一切?」心中聲音低靡墮落,「看她那甘願為你奉獻的模樣,是不是很美味?真是想品嘗一下啊……她不是想跟你在一起嗎?為什麼不滿足她,人間教條已經束縛你太久了,該適時放鬆一下了……」

  他的手撫摸上她流著淚的臉,慢慢滑向她的脖頸,手指碰到衣領,便想到曾經北海底的幽秘情致,她害羞卻沒有抗拒和生氣,從那時開始,他心中便覺得自己已經擁有了最寶貴的東西,但是那東西太過珍貴,他幾乎不忍去玷污她。

  可現在,不想忍了。

  帶她走——得到她,佔有她,把所有的瘋狂都獻給她!

  夏時的手轉而抓住曲笙的手臂,就在他想離開此地的時候——

  手腕間的銀色光芒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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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6-3 09:18 AM

第一百四十四章 沽一壺春光(五)

  夏時的手瞬間收回,他後退一步,揮袖在斷龍門的界內重新布上了一層結界,他本就擅長結界術,如今以魔氣輔助使出,竟與荔水派的結界相差無幾,現在夏時的修為,雖然還是元嬰期,但那些澎湃的魔氣和黑暗的力量,只怕已直追大乘。

  就在結界剛剛封口的剎那,他手腕上的月刃已經現身。

  月刃不再是圓頭圓腦的靈巧小蛇模樣,只見一條數十丈銀色長龍騰空而起,四爪踏雲,身體虯然而動,雙目洞若觀火,沉吟著吐出一口霧氣,它俯視下方的夏時道:「你已起魔心,吾不現真身,乃是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它昂首一聲龍吟,身體鬚髮怒張,在雲間騰挪,「跟吾——回太和!」

  夏時微微抬起頭,他自然知道這還不是月刃的真身,龍乃神獸,若是興起風雲,這宛遼平原都在它爪牙之下,當年在照葵野大戰時,若無阮琉蘅震驚十方世界的一劍,只它一條龍就能給人間帶來大災。

  他亦是將霆霄劍握在手中,心中戰意濃厚,魔念壓制了理智,頗有些恃武輕狂。當初他母親斬龍也不過元嬰期,就算月刃如今乃是全盛期,他未必不能憑身體力量一搏。

  「是啊,魔心已起……月刃,你終於要動手了?」他粲然一笑,「來殺!」

  笑意,在青彌峰代表殺戮的開始,如果不能拒絕殺戮,索性去享受它,如果不能避免戰鬥,不如去迎接它,把每一劍當做死別,青彌峰的劍修從來笑得慨然。

  月刃意識到夏時已經失了本心,喉頭怒吼,前爪上已凝聚出了閃著雷光的妖法。

  然而就在夏時和月刃之間的戰鬥一觸即發之時,曲笙卻突然扯過夏時的衣袖。就在他驚訝回身之時,她勾住他的脖子,用力將他的頭向下壓。夏時近乎本能地不願拒絕曲笙,他沒有一絲一毫反抗,亦知道月刃不屑偷襲,遂將劍反手握在身後,順著她的動作垂下頭。

  哪怕墮魔,他對她還是溫柔的,散亂的髮絲順著風吹拂在她臉上,酥到了心尖兒上。

  她輕歎一聲,踮起腳,吻上了那已經被魔氣侵染成黑色,卻依然形狀美好的唇瓣,在雙唇相接的時候,她輕輕吮了一下他,得到略微顫慄的回應後,便在他不設防的情況下,將小舌送了進去。

  輕挑慢撚,唇齒之間纏綿悱惻,心意盡明瞭。

  像是久旱時飲到的第一口泉水,已非渴求,而是生命所需,在與他糾纏的時候,身體裡的某種感情才變得完整和充盈。哪怕身體會冰冷,心會冰冷,但口腔總是溫暖而柔軟的,在曲笙能品嘗得到的地方,他的氣息還是那麼乾淨,這樣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墮落?

  她又怎麼忍心看他墮落?

  少女的心思最為敏感,除了那一層朦朧的窗紗,她當然知道夏時對她的感情,可他卻那樣克制,在她艱難行走在守護蒼梧的大道之時,他只是默默守護,從未提出過要求。

  想要嗎?

  給他就是了。

  墮魔也好,起魔心也好,眼前人都是一路陪伴她的夏時啊……

  那隻有力的手臂再次撐在她的腰間,她能感覺到他的回應越發熱烈,從一開始的生澀到後面的如魚得水,沉淪而迷亂。

  臉上的淚水不去管,旁的目光也不去管,死戰之後的殺性和臨入深淵的瘋狂通過最甜蜜的親吻宣洩在她身上,像是人間突然出現的一道光,在夏時黑暗的意識中照亮了一條小徑,而那小徑的盡頭,是一名穿著白衣的少女,那光芒順著她抬起的手掌流瀉下來,交織成一片色澤溫柔的金色碎花草原。

  「阿時,別走得太遠,蒼梧山永遠都在這裡,我也在。」

  那草原上升起了翠色的青山,一花一草,他心裡都無比清晰,這是他呵護而成的人間景象,那裡有他的血,有他父母的血,也有無數被捲進大道滄桑的人的血,那些血凝成鮮紅的小花,一路向前方鋪去,在宛遼平原以南的遙遠處,是波瀾壯闊、為人間之鎮的太和山脈。

  他便連血液都沸騰起來,他的道統,他所繼承的信念都回到了身體中,那是無數代劍修用血肉流傳下來的古老傳承。

  在少女唇間毫無保留的奉獻中,她的愛為他指引了方向,手中的霆霄劍錚鳴,那是傳自太和的本命劍,從來只殺天下不義人,他怎麼能放任自己令師門蒙羞?

  放任自己……成為那些愛護自己的人的恥辱,成為他們失望的對象……他的眼神漸漸清明過來,手中已經收起了霆霄劍,修長的手指憐愛地撫上曲笙的臉頰,輕輕摩挲,卻像是帶了電流,惹得她越發綿軟。

  曲笙也漸漸理智回籠,她感覺到他收了劍,才睜開雙眼,兩手自他脖頸滑了下來,羞澀重新回到心頭,她輕輕推了他一下,夏時才慢慢放開了她。

  那雙漂亮的桃花眼中,山高水遠,脈脈輕煙,已盡是她的身影。

  「我的掌門大人……」他只歎了這一句,便轉過身,將她護在身後,對一直沉默的月刃道,「請帶我回太和。」

  他雙手張開,手無寸鐵,最後還是抑制住了魔念,可以坦然面對這一切。

  曲笙在他身後低聲問道:「會死嗎?」

  「如果能一直壓制魔念的話,也許暫時不會死,棲遲師兄和紅湄師姐一直在尋找可以改善的方法,而且太和有界生門,如果能被鎮在羅浮兩界門,也是不錯的結果。」自鎮守魔界的彼岸之門消失後,羅浮兩界門已經成為人間唯一的界生門,深藏在太和不知名處,用來關押修真界數萬年來連殺都殺不死的極惡之人,幾乎每一個都有將人間帶入地獄的本事。

  進了羅浮兩界門就相當於流放,想再回來,難矣。

  曲笙沒有阻攔他,對她來說,只要人還能活著,一切都有改變的可能,目前夏時的情況也不適合再入人間,理智逼迫情感,曲笙腦海中天人交戰,卻不敢再說留戀的話刺激他,只是將額頭抵在他寬厚的脊背上,心中一陣陣難過。

  曾經與師父是死別之殤,如今與夏時是生離之痛。

  夏時沒回頭,只是看著半空中的銀色巨龍:「月刃,履行你職責的時候到了。」

  月刃伏低了身子,銀色鱗片覆蓋的身體如同月光般華美,而在它動用妖力的時候,巨龍的身周劃過一道道雷電,它和夜刃都與夏時靈根契合,都為雷屬性。那雷電劈在地面上,卻不是攻擊,而是在夏時身邊形成一道結界。

  「其實,還有一種辦法。」月刃沉聲道,「當年照葵野一戰,乃是因我被魔氣汙化,失去心智的結果,而我守護的大秘境琉璃洞天也因此崩塌,若不是主人留下的機緣,我和夜刃根本不可能重生,然,也正因為重生,我體內有了對魔氣的抗性,若是我將此機緣轉送與你,就算不能根除魔氣,也能助你渡過此劫。」

  正在山窮水盡之時,月刃突然說起這個辦法,但夏時和曲笙臉上卻全無喜色——這樣的機緣,如何能沒有代價?

  「如果用此法,你會如何,我又會如何?」夏時問道。

  「我將陷入沉睡,具體時限便是連我也不知,而你……」月刃的龍首來到夏時身前,銀色的龍甲光芒璀璨,「你會變得更強大,更加無法控制自己的力量,它會誘惑你繼續走向毀滅,可我已無法在你身邊監督你,此法有違我答應你父母的初衷,因此,我要你答應一個條件。」

  「請講。」

  「你的法門神牽何在?」

  夏時和曲笙俱是一愣,互視一眼後,曲笙將一直收在儲物袋的元神小劍祭出。

  不過食指長的紫色小劍已對曲笙的氣息極為熟悉,一出來便在曲笙身周繞了一圈,然後懸停在她胸前一動不動,乖巧得像一隻馴服後的小獸。

  這小劍本就是夏時的元神煉製,他連掐訣都不用,神識一動,小劍便聽話地飛到他與月刃中間。

  「神牽在此。」

  「我可以轉一個因果給你的神牽,若你有異動……」月刃將龍首轉向曲笙,「曲掌門,我可以讓神牽不再受夏時控制,甚至不受世間任何法門壓制,只要你一念起,便可以殺了他,那麼,你能做到嗎?」

  這神牽是曾經夏時送給她呼喚他之用,如今為了起到監督他的作用,這柄小劍已成為牽制夏時生死的世間利刃,而她就是執掌此利刃的劊子手。

  能做到嗎?曲笙捫心自問,就如同今天這樣,在他墮入黑暗,釋放極致的引誘之時,她會忍心下手殺死夏時嗎?

  「不行!」他出言道。

  「我能!」她同時道。

  夏時回身看她,他寧可回太和赴死或是永遠囚禁在羅浮兩界門,也不想讓她背負上這樣的責任——手刃愛人,這是何等殘酷的選擇?

  曲笙同樣倔強地看著他。這其實並不是選擇題,也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她為了夏時,必須做到!直到此刻,她才真正理解了那些關愛夏時的人——將他送出家門的父母、既帶著舐犢之情卻又不得不帶著殺意的師父、為了保護他而不斷奔波的師兄師姐,還有那些悲憫於夏時命運而越加補償的前輩……手執利刃,是為了責任,更是為了愛,為了讓他能夠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活下去!

  也只有到了這一刻,曲笙才知道她終於也可以守護他了。

  「因為是你,所以我能。」

  ---------------------------------------


  【科普小劇場——境界的差距】

  什麼是境界?

  境界就是兩人在親吻的時候,元嬰期的夏時除了情欲之外,竟然還能頓悟。

  而築基期的曲笙……

  掌門大人:又乾淨又好吃,回味無窮。

  #並不是在給夏時打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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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話說把性命交給給心上人掌控的情懷,大概就是夏家男人的浪漫,夏承玄做的桃花簪不還一直在阮妹頭上嘛,現在可好,兒子的神牽也拴著命送出去了,你們信不信這就是遺傳和宿命~(這分明是道長的大宇宙意志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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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6-3 09:26 AM

第一百四十五章 枕流年(一)

  夏時緊緊擁住了曲笙。

  今後,或許他也將看遍人間浮華,或許也會橫死他鄉,或許也會在煢煢獨行時陷入俗世紅塵……但他知道,這一生都不會聽到比剛才這一句更動人的告白了。

  他俯身在她耳畔,近乎低吟道:「我願把生命給你,曲笙,我心甘情願……這一生,只要你。」夏時出生便擁有了許多人這輩子都不可能擁有的財富和權利,卻都是他未曾主動想要過的,真正的天之驕子,何曾追逐過這些俗物?可原本無欲無求的人如今也有了欲望,這世間他唯一想要的,便只有這個姑娘了。

  確定心意之後,因果的轉移十分順利,月刃曾送阮琉蘅龍淚,這一次,它將身上最華美的一塊銀色鱗片嵌入了夏時的心口,這在曲笙看來,不過是一個簡單的儀式,連靈力波動都沒發生,然而當那鱗片入體,夏時身上的魔氣立刻被鱗片吸入,他臉上重新恢復潤澤,雙唇也還了本來顏色,不過剎那間,人已變回原樣。

  因果之力,可見一斑。

  而那紫色的神牽小劍,也被月刃吐出的一團雷火灼燒,最後在上面形成一道銀色凹痕,月刃吩咐曲笙滴入精血,指引她直接將小劍收進了丹田,這才降落在夏時掌心,重新變回小蛇模樣。

  月刃似是極疲憊,它嘶嘶吐著信子,懨懨道:「琉璃洞天的本源與我相連,因此我會回琉璃洞天沉睡,如果夜刃尋我,著實告訴她,說我……等她……」小蛇說完就盤成一團睡了過去,夏時手掌一托,便將它送回了琉璃洞天。

  再一看斷龍門的滿地狼藉,還有昏迷不醒的昆兒,兩人俱是皺眉。

  夏時給昆兒餵下一顆丹藥,他漸漸轉醒,眼神還有些迷蒙,揉著頭道:「師父,我怎麼暈了……」彷彿剛從好夢中醒來,但是抬眼一看屍橫遍野的師門慘狀,昆兒才想起發生了什麼,瞬間又紅了眼眶。

  曲笙道:「來襲擊斷龍門的荔水派掌門及幫兇皆已死,你有什麼打算?」

  昆兒身上魔氣又起,他問道:「是你們殺的嗎?」

  「是。」

  昆兒乾淨俐落地翻身跪下來,以頭搶地「咣咣咣」對曲笙磕了三個頭,道:「蒼梧派對斷龍門仁至義盡,我代滿門弟子謝過曲掌門伸張正義,左右我無家可歸,願在蒼梧派效勞一千年,所收所得,全部交給你們,以償還貴派不計前嫌,對斷龍門救難之情!」

  「你姓名為何?」

  昆兒雙手握拳,跪言道:「我姓名為何已不重要,從今以後,我以斷龍為名,今生今世,必已光復門派為己任,將祖師、師父留下的道統傳承下去!」

  曲笙心頭震動,她似乎在這名斷龍門弟子身上看到了當初的蒼梧,彥之真人在離開蒼梧山的時候,是不是也如昆兒一般——無論遇到什麼事,都要活下去,把親人留下的東西傳承下去,曾經有蒼梧,現在有斷龍門,也許未來還有很多面臨流離失所的門派,但這種傳承精神永遠不會消亡,宗門的凝聚力源自此,興於此,綿延於此……在興亡沉浮中還能堅持真知不滅,才是我輩之真絕色!

  「好,我帶你回蒼梧,只是這荔水派,你可還要尋仇,亦或是想求人主持公道?」如果之前斷龍門的高階修士未全滅,曲笙本是想將此事告上五大山門,但是現在荔水派也失去了長輩們的庇護,消亡是遲早的事,不過她不能為斷龍門做主,因此還是想問問斷龍的意見,畢竟他現在是斷龍門僅存的弟子了。

  只是,門派消亡對修真界來說再普遍不過,雖然在五大山門的干涉下在人間建立了公義秩序,但修真界的本質仍然是弱肉強食,所以斷龍斬釘截鐵道:「不必,如果荔水派還能生存下去,日後,我斷龍門與其定有一戰!」

  ※※※※※※※※※※※※

  斷龍自己一人將斷龍門滿門上下的屍首都埋在了門派後方的林地旁,在此其間,夏時帶著曲笙去了一次荔水派。

  這個紮根於荔染水脈邊上的中型宗門並沒有什麼變化,噩耗還未傳開,弟子們仍然按部就班地修煉,門派留下的大多是金丹修士,被掌門帶走近乎全部高層後,整個荔水派只有一名元嬰修士鎮守。

  而這名元嬰修士顯然已經發現了掌門和若干位高階修士的本命元神燈已滅,他正在自己的洞府收拾行囊,準備帶著親信離開荔水派,另謀高就。這個門派已經失去了武力和庇護,如果沒有一個頂樑柱,也許不久後就會樹倒猢猻散,又或者苟延殘喘地等到一千年後斷龍的復仇……這宛遼平原的恩怨,將隨著他們的爭鬥而流傳下去。

  曲笙輕歎,隨後返回斷龍門遺址帶走了斷龍,再回到蒼梧,心境又是不同。通過一門一派的消亡,她的眼裡不僅看到了蒼梧的變遷,還有其他門派的沉浮,乃至整個修真界的宗門變革脈絡,和在這大勢下,每一個掌門所該面對的危險和機遇。她已不再是那個晉城角子街貧民窟為了幾兩銀子去斤斤計較的小姑娘了,可她也還是那個為了門派殫精竭慮,省下每一分錢的掌門大人,她比從前產生了很大變化,但有些事……永遠都會堅持在心間。

  安頓了斷龍,曲笙滿身疲憊回到掌門殿,終於打好一桶熱水,舒舒服服地泡了一個澡。

  她將腦袋垂在桶沿,心裡不知在思量什麼,手指漫不經心地梳理著長髮,在熱氣的蒸騰中,原本蒼白的臉也終於紅潤了起來。

  近幾日耗費心神過多,卻還未到放鬆的時候,蒼梧……得有一個新方向,她心中隱隱有個想法,正垂眸盤算,卻在這時,掌門殿外傳來夏時的聲音:「請掌門大人一見。」

  她疲乏得厲害,懶洋洋不想躲,甚至自暴自棄地想著,反正在北海底的時候,他看也看過了,大概摸也摸過了,兩人親過之後,更沒什麼不能見他的,索性道:「請進。」

  她挑唇微笑,有點期待他的表情。

  待到夏時進來,只見他換回了黑色的太和精英弟子服,裁剪合體的衣料裹著修長強健的身體,既漂亮又勾人,可他本人卻渾然不覺,衣襟端正,除了雙手和頭臉再無其他部位露在外面,與不著寸縷在木桶裡泡澡的曲笙相比,通身的禁欲氣派。

  夏時進門後似乎愣住了,曲笙可以看出他身體在驟然間緊繃起來,便趴在木桶沿上側過頭笑,眼角眉梢都是柔情,因為某種隱秘的欲望,白嫩的肌膚從脖頸開始湧上了淺粉色,眼底水波灩瀲。

  蒸汽托出了個粉妝玉琢浴水美人,扯了矜持,撕了三從四德,大大方方地看著他。

  夏時眼底一暗,曲笙甚至看不清他的身法,眨眼間,人已半跪在了她的木桶旁邊,一手半扶著桶身,一手伸過來撫摸她長髮。他低頭輕輕啄了她放在桶沿的纖巧手指,離她近得能感覺到對方的鼻息,呢喃著道:「什麼都看到了,掌門大人可要對我負責啊……」

  「是我看你,還是你看我?」她故意問。

  「有什麼不一樣?都是要負責的……我的命都在你身上。」他的唇幾乎貼在了她的唇上,耳鬢廝磨道,「你讓我捨不得走了。」

  曲笙猜到了夏時會離開。

  在蒼梧接連兩次激出了魔氣,而且依照蒼梧祭典後,芮棲遲對夏時說的那番話,他晉階太快也是有問題的。雖然她不知道夏時的身體到底是怎麼回事,但肯定不能任由其發展下去,再有一次,可沒有月刃來救急。如果她沒猜錯的話,夏時會來向她辭行,回太和尋找解決辦法。

  「你走也好,我已準備封山三百年。」她微微後撤,被他的氣息逼得輕喘,但說出的話卻十分理智,「蒼梧剛站穩腳跟,但是門內弟子的修為還是太低,而且最近七國聯盟戰火四起,蒼梧在燕國邊兒上,也不省心。另外,之前門派過於動盪,師叔師兄們都沒法好好閉關,所以才做此打算。再者我被息娘子取了三百年氣運,若是山門大開,難保再招惹什麼麻煩。」

  「嗯,封山是個好主意,有了陸奉天留下的機緣和護山大陣,只要不從裡面打開陣法,應該無礙。這一次我離開,也會回太和一趟,或許閉關,或許歷練……等你重新出關,我再回來。」

  他說的話,曲笙每一個字都能聽懂,可真到他說出要離開的話,還是會捨不得。

  三百年不見,對修士來說不過彈指一揮間,他們不能耽於情愛,她的誓言未完成,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然而情愛若總能這般理智,就不會教人生死相許了。

  她挺起身子,雙手撫摸他的臉龐。

  他將吻灑落在她潔白的肌膚上,順著仰起的脖頸尋到了她的唇。

  輕輕相碰,淺嘗輒止,短暫一吻便分開。

  她低聲問道:「情愛會讓你的劍變得脆弱嗎?喜歡上我這樣的人,會給你拖後腿的吧……」

  「不會,守護會令劍修更強大,而你,會為我指引方向。」他起身,抬起她的下頜讓她看著他的雙眼,「夏家男人征戰沙場,一生只忠於一個女人,我會回來的。」

  ……

  翌日,蒼梧封山。

  宛遼平原上春去秋來,歷經三百個寒暑。

  流年匆匆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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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6-3 09:36 AM

第一百四十六章 枕流年(二)

  這三百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蒼梧封山後便再沒有弟子出入,整座山在陣法的作用下幾乎等同於消失,在這段蟄伏期,蒼梧派也終於從那天極宗門榜上,如曇花一現般掉到了不知名處,只不過足不出戶的蒼梧弟子都不知道,且也不關心罷了。

  宛遼平原則因為斷龍門的覆滅和荔水派的消沉而陷入了沉寂,斷龍門的遺址漸有人發現,卻並沒有激起什麼浪花,荔水派四分五裂,現如今還在荔染水脈經營的弟子不足百人,最高修為也不過是金丹期而已,他們也隱隱知道斷龍門的慘案與自家有關,這三百年行事尤其低調,生怕惹來滅門之災。

  唯有蒼梧山腳下的角子街老鄰居們過得風生水起,靠著涯風開出來的水脈和周圍的資源耕種,有蒼梧山的陣法庇護,年年風調雨順,如今已傳了幾代人,當年的老面孔都已不在,但是關於角子街遷徙的故事和當年晉城那一場驚天大戰卻永遠地流傳下來,對蒼梧的依賴和崇敬也沒有因時間的流逝而改變過。

  又是一年春耕,一名年輕的後生正用斗笠蓋住了臉,在身下鋪了蓑衣,趁晌午休息的時候,倒在田地頭的大樹下睏上一覺,剛隱隱入夢,眼前全都是吃不完的豬肘子,噴香的饅頭正拿在手中,只聽得耳邊有人急促地叫道:「玉榮,快醒醒!玉榮!」

  後生不耐煩地一揮手,揉著眼睛坐起來:「爹,我每天卯時下地幹活,就現在歇一會還不行嗎?」

  那搖醒他的正是一名一臉絡腮鬍子的中年漢子,他劈頭便是一巴掌:「混小子,你以為爹為啥叫你!蒼梧山重現了!」

  「啥?那不是傳說中的修士住的山嗎?只要能保證咱們角子村五穀豐登,開不開跟咱們凡人有啥關係……」

  「渾說!當年蒼梧曲掌門在封山前曾在角子村立下一塊測靈根的石碑,還留下了三根信香,言明只要村子裡出了有靈根的孩子,就可以燃起信香,自有修士來接引。你還記得小時候奶奶給你講的故事嗎?曾經晉城大戰的時候啊……」

  爹年紀越大越愛嘮叨了,後生頭大如斗,趕緊接道:「是是,晉城大戰的時候,角子街居民英勇守城,被蒼梧掌門看中,將溫三春、張冶、毛弈、王庭雪四人接引為修士,至今在山中修煉,已得道成仙……」他口氣一轉,「只可惜角子村最近三百年都無有靈根的孩子出世,所以爹你說說,這蒼梧山開,跟咱們有啥關係?」

  他爹搓著手道:「其實……玉榮啊,爹有件事對不起你。」

  玉榮心裡有不詳的預感:「我不想聽,爹,你能繼續對不起我嗎?」

  中年漢子的火氣又上來了:「老子不能!」

  「那您說。」

  「那啥……其實你有靈根,但是爹娘就你這麼一個種,蒼梧山又一直封著,要是把你送進去,爹娘一是捨不得你一個人在深山,二是死的時候都沒個摔盆的……」說到這裡,他爹眼角也泛淚光,「現在好了,蒼梧山開了,爹這就跟他們一起燒信香,玉榮啊,以後不用種地了,要當神仙了,你……高興不?」

  玉榮呆愣在當場。

  事實上跟玉榮一家同樣情況的還有兩家,都是捨不得孩子,待村長薛德海虔誠地燃起信香,果然不到半刻,便有白衣修士飛下蒼梧山,來到了角子村。

  ※※※※※※※※※※※※

  距離蒼梧祭典三百年後,蒼梧山解封了,解封的契機當然是因為從北海來了使者。這人曲笙曾見過,正是在天海一界裡踩在兩隻海豹上面做雜耍,指引她登上天梯的少年。

  這少年彬彬有禮地敲響護山大陣:「北海息娘子向曲掌門致謝。」

  只一聽息娘子的名字,曲笙便出了關,將少年讓進山門,但他卻不肯多待片刻,只將一枚錦盒雙手奉於曲笙道:「此為我家主人的謝禮,請曲掌門笑納,順帶告知,三百年氣運期限已過,北海息娘子欠你一個人情,若有什麼用得上的地方,請以此物向北海求助,定當傾海以助。」

  此話一出,曲笙便知道息娘子的事大概是成了,欠下了與她的因果。

  少年送禮後便離開,曲笙打開錦盒,那裡面乃是一片不過指甲大小的翠色鱗片,但只拿起來曲笙便知道,這不是鱗片的本相,若是激起鱗片中的妖力,恐怕直徑就有丈許,這還只是蛟龍之身,再一聯想到斷龍門時月刃顯露的真龍之相,心中便是一歎。

  妖獸的感情很奇怪,夜刃會為了月刃跟息娘子說了幾句話便醋意大發,但月刃沉睡後,夜刃並沒有悲傷,反而更加努力修煉。

  「他等我等得很辛苦,所以要努力追上他……」月圓之夜吸取天地精氣,夜刃的修煉速度很快,已隱隱摸到了五階的門檻,只待機緣。而在這三百年中,蒼梧弟子也是大變樣。

  壬江師叔成功晉階元嬰,成為蒼梧唯一一名在籍的元嬰修士。

  桐姝晉階金丹中期。

  徐鼓、封笛、關瑟、安塵四人先後晉階金丹期。

  康紂南、常鈞語晉階築基後期。

  嚴琮、魯延啟都已有築基中期修為。

  當年從角子街收來的溫三春、張冶、毛弈、王庭雪四人晉階築基期。

  莫星洲、阿維已晉階金丹期,洛一、柴銘兩人都已進入築基後期,便是連那時新收的七名煉氣期弟子都已經全部晉階築基期,尤其是當年表現出眾的蘇世宇和連翹,也已晉階築基後期,可謂後來居上。

  所有人都有了突飛猛進的進展,唯有閉關將近三百年的掌門大人……還是築基初期。

  曲笙收了息娘子的信物,算來現在除了嚴琮和王庭雪兩人外,其他人都已出關,正是解開封山的好時機,便手一揮,吩咐壬江師叔解開了封印,將蒼梧山重新顯露於人間。但是曲笙完全沒想到,解開封山的第一件事竟然是處理要入門的新弟子,從角子村裡接手了三人——三靈根的劉玉榮、四靈根的秋雨、五靈根的趙馳。

  這樣一來,目前蒼梧共有元嬰修士一名、金丹修士七名、築基修士十七名,最後還有三名還沒引氣入體的新人……以及她這名修為墊底的築基期掌門。

  曲笙幾乎能想像到,日後蒼梧派行走修真界,大概最引人注目的就是修為比弟子還低的掌門大人,要不是剛收了三個新人,她真真是生無可戀。

  三百年閉關苦修無寸進啊,這種傷痛也只有六文錢不斷賺回的靈石能彌補曲掌門的心靈了。

  在這三百年間,六文錢並未在蒼梧山中,而是與葛提一同去了離宛遼平原最近,同時也是最大的修士城池「寒露城」,不知坊重新在城中營業,並且聯合黑崎大商、致遠齋一起建立了第一個路藏貨點,據說第一批試水的客戶就有異寶閣這樣的大主顧,路藏的名氣迅速在七州鋪開,如今六文錢已忙得爪不沾地,每隔一段時間便用主人與靈獸之間的特殊聯絡通道彙報收支情況,蒼梧能有這麼多弟子衝破晉階瓶頸,六文錢從外面運回的築基丹和凝元丹皆功不可沒,而這些年下來,蒼梧也小有積蓄,先是還上了黑崎大商和致遠齋的八十萬靈石外債,還能剩餘百來萬靈石。

  只有靈石能帶給人好心情,雖然修為沒長進,但是日子還得繼續過下去不是麼?

  天元3717年,穀雨,蒼梧山解封。

  鬱鬱蔥蔥的青山在藍天碧水下秀美成畫,曾經破落的臺階早已被修好,那些久遠的斷壁殘垣也已消失,山腰處的蒼梧道場已初成規模,雕樑畫棟的主殿,以及後方鱗次櫛比的亭臺樓閣組成了古樸典雅的建築群。

  山高鳥鳴,泉水叮咚,有如人間仙境。

  白衣翩翩的曲掌門飛上了副峰「盡天崖」,在那陡峭的懸崖邊上坐下來,從儲物袋中取出一枚小巧玲瓏的紫色小劍。

  「三百年已過,你又在哪兒呢?」

  神牽的本來功能是為她和夏時傳話,但這些年來,她從未打擾過他,也直到此時眼前海闊天空了,才任由思念瘋長。

  曲笙輕撫劍身,嘗試著將一絲神識探入小劍之中。

  那是她所熟悉的氣息,只略一碰,便覺心都踏實了。

  「三百年已過,蒼梧之翠重現人間,阿時,我等你回來。」這句話甚至不用她說出來,神識就已將她的意念傳達,神牽小劍上傳來一陣波動,顯然已將這句話傳遞了出去。

  她心中沉靜,長髮低垂,將那小劍貼在臉邊,輕輕摩挲,本能地想親近。

  卻不知在遠方的那個人幾乎同時察覺神牽的動盪,立刻接受到了曲笙的信息,但他還未來得及做任何應對,只覺與神牽相連的那縷神識突然貼近了一片柔嫩溫熱的肌膚,驚得他不知她在做什麼,連劍都差點御不好,險些栽了下來。

  紅暈從脖頸蔓延到耳根,夏時對身邊的師兄道:「我先行一步。」

  芮棲遲好笑地看著夏時的窘迫:「怎麼,鎏斕境不去了?那與你打賭的三重天修士可是難纏得緊,鎏斕境的死水河也是不錯的歷練地。」

  「我回蒼梧。」夏時哪還敢多等,急忙告辭,化作劍光衝出太和護山大陣,飛速遁去。

  芮棲遲笑眯眯地看著夏時落荒而逃,好整以暇地站在靈端峰峰頂,他身邊正是名師雕琢出的「太和桃花」阮琉蘅玉像,一塵不染,清麗無雙。

  他從衣袖取出一枝桃花放在了人像腳邊,輕聲道:「師父,阿時有心上人了,他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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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6-3 09:43 AM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天外來劫(一)

  曲笙等了片刻,料想夏時人也不可能馬上回來,也許是在秘境也說不定呢?她又撫摸了一下劍身,才將神牽收了起來。

  盡天崖位於雲海之上,四周寸草不生,壬江師叔卻在盡天崖上建了一座茅草小亭,裡面設了案几,下方抽屜裡裝了精巧的茶具,若是閑來無事,在雲海上品茗賞景,也是風雅。但曲笙心裡事兒多,無心欣賞美景。

  眼下弟子們晉階良多,封山結束後正好也可以再收一批弟子,唯有她修為最是棘手,她在案几邊坐下,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張羊皮卷,那上方記錄著近二十種材料,全都是用來燒機緣灶的引子。

  蒼梧現在有不知坊和路藏的穩定財源,雖然不多,門派還是有些捉襟見肘,但她的修為不能再這麼停滯不前,一派掌門怎麼可能只有築基初期?她想過將掌門位傳給壬江師叔,但已晉階元嬰的壬江真君聽後受了大驚嚇,差點抱腿大哭,委委屈屈道:「掌門師侄使不得,我願為蒼梧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唯獨掌門位不敢覬覦,師侄饒了我這把老骨頭吧!」

  以她現在的狀況,少不得再燒一次機緣灶了,但這些材料都奇詭稀有,什麼一千六百七十三年的紫竹根燒成的灰,多一年少一年都不行,還有聽天湖下一百丈處生的鰱草,只生活在白渡州岩林的四階白羊後蹄,藏在小昆峰秘境的紅魔谷血土……最後還要將這些材料放在丹爐中煉製七七四十九天,最後得一塊黑乎乎的圓餅,然後點了紅燭火扔進機緣灶,便聽天由命求它顯靈,對,還不一定準。

  簡直令人抓狂!

  最近這些年曲笙也托六文錢尋過,卻只找來了不足一半材料,對主人都吝嗇的元寶鼠翹著尾巴捋鬚道:「有錢能使鬼推磨,要是有靈石到位,我自有手眼通天,能從各大拍賣行幫你搶材料,但你卻要壓價收集,這能怪誰?」

  沒錢怪我嘍?

  因為日子艱難,蒼梧封山前,曲笙的公賬和私賬基本不分家,靈石都歸她一個人調度,還咬牙將欠夏時的外債算在了自己頭上。封山後,曲笙找了安塵專門管理公賬,當時人家還問她蒼梧有無欠款,她只將晉城大戰時黑崎大商和致遠齋的債務公示——所以這些年收集材料走的是她個人小金庫,才三萬多靈石,這血汗錢全都交給六文錢大爺了,上哪兒弄靈石給它財大氣粗拍材料?

  一邊算靈石一邊氣餒,最後想到自己可能又要找夏時寫借據,渾身一癱,趴在案几上生無可戀。

  什麼時候才能還上錢……正唉聲歎氣,突然感覺護山大陣一震,身後便有疾風吹過。她剛坐直了身體,便覺自己靠近了一個硬實溫熱的胸膛。

  那人在她耳邊輕聲道:「我回來了。」

  她脊背一僵,完全沒想到他能回來得這麼快,伸出手顫巍巍地向後摸去,直碰到他的臉頰,才用發燙的指尖摸了上去,就算沒看到他的模樣,眼前也能浮現出千百次想念過的容顏。

  她喃喃道:「三百年……」

  三百年,足夠曲笙長大,脫離了少女時期。然而因為常年閉關,時光在她身上起的作用有限,只不過將身條拉長,慢慢浮現出了層巒迭起的曲線,雙眸染上了些許成熟風情,微微眯起時,自有一股讓人迷醉的韻味。

  夏時抬起她下頜,讓她抬起頭看著他。

  他和她。

  時間抵不過有情人,流年斬不斷思念,多年不見,相逢依然你還是你,我還是我。

  「這麼多年未見,還是老樣子,」夏時吻了吻她的額頭,「這還真是個問題啊……」

  「彼此彼此。」不止曲笙是築基初期,夏時也沒好到哪兒去,仍舊是元嬰初期,「你的身體怎麼樣了?回太和可有收穫?」

  他將曲笙腰肢摟得更緊,低下頭深埋在她頸子邊,有些含糊道:「情況還好,也不過就是去了些秘境,走了些地方罷了,七十年前我師父帶著已晉階大乘中期的師娘歸來,勒令我不許再隨意晉階,能壓住修為也會好很多……嗯,凝肌露用完了麼?我這裡又備了……」

  隔了太久時間,她身上的氣息有些引人發狂。夏時這些年走了許多地方,見識不比從前,但回到她身邊後,仍有自己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感覺。

  他的手有意放肆,曲笙的心有意縱容,兩人便有些擦槍走火……

  然而就在這時,曲笙的神識中突然傳來六文錢的尖叫聲:「老子的貨!主人快來,九重天外天的混蛋劫了咱們的路藏!」

  曲笙猛地睜眼起身,一手攏過微敞的衣襟。

  現在生意越做越大,每一批路藏都不是小數目,黑崎州的獸族十分大方,將中陸州最肥的一條線交給了六文錢,正是從最北方的寒露城到南方的和平集。而中陸州的路藏也因為有七國聯盟和太和派,成為最安全的路藏線路之一。

  曲笙沉聲問道:「九重天外天的什麼人?貨裡有什麼,他們為什麼會劫咱們?」

  六文錢回道:「他們都用了毒,應當是四重天的宋家!這批貨有送往南地三個門派的啟波石,此石有凝固結界之功用,一塊便價值一萬靈石,這次可毀了……」

  四重天多靈植,因此四重天的皇族宋家是九重天外天中最擅煉丹的家族,且丹和毒通常不分家,因此宋家制毒也是一把好手,六文錢如此確定是四重天,應當是他們使出了獨門秘藥。

  曲笙下意識地不相信堂堂名門正派會去打劫,一萬靈石一塊的啟波石在他們看來已十分值錢,但九重天外天那是何等存在?上九紀年銘古紀人間資源枯竭的時候,整個修真界都要伏低做小向九重天外天求資源,至今衍丹門仍然與四重天一起開發鏡內的秘境黎芳谷,財大氣粗的四重天怎麼可能看得上這麼點兒靈石?

  「你現在在什麼地方?周圍護送路藏的獸族傷亡如何?」

  「我們在婆娑林,除了我之外的十位獸族大哥都中了毒,情況不妙!」

  曲笙:「我這就過去。」

  夏時從曲笙的隻言片語也推斷出發生了什麼事,他也起身道:「我送你一起去。」

  曲笙苦笑:「我本以為息娘子還回了氣運,便能不招災惹禍,卻沒想到麻煩還是找上了門,這件事不簡單,咱們先去婆娑林吧……希望獸族中的毒不嚴重。」

  ※※※※※※※※※※※※

  事實上,獸族中的毒非常嚴重。

  夏時為曲笙和六文錢設了一個保護結界,然後將這些已經顯了原型的各種族大鳥打包塞進琉璃洞天,一路向坐落於東勝州的衍丹門疾行。

  曲笙歎氣坐了下來,與六文錢兩兩相望。

  長久沒見面的六文錢又肥了不少,那原本印著小元寶的肚皮已經溜圓,它拱著身子爬上了曲笙膝蓋,又費力地跳上了她的手掌,竟然把那纖細的手掌往下震了震。

  曲笙:「……獸族的伙食就那麼好嗎?」

  六文錢憂傷地摁了摁肚皮,然後從身後掏出小算盤,劈裡啪啦地一打,在上面列出一個數給曲笙看:「這批貨價值二百三十萬,純利的話,這條線咱們跟獸族是雇傭關係,我抽了兩成給它們當傭金,同時風險承擔是八二,現在獸族受傷,藥費大概要對半開,再加上賠償金,我都想絕食了!」

  賠償金是貨值的雙倍。

  曲笙覺得元寶鼠也拯救不了自己的天生窮命了,永遠在負債,從未被超越。

  「先別著急,既然知道了兇手,那批貨未必就不能追回來,不過你胃口也夠大,居然自己吃進一條線……罷了,說什麼都晚了,等夏道友回來,咱們去一次九重天外天。」

  「其實我也覺得四重天未必就是兇手,但那批人既然借了四重天的殼子,想必與他們也有因果,按照江湖道義,四重天不能不管!」六文錢道。

  「也許吧……」

  曲笙在這裡挖空心思想著蒼梧和自己得罪過什麼人,後來一盤算,當初在晉城的時候得罪的人似乎太多了,蒼梧又如此弱小,誰都能來踩一腳,是什麼人都不奇怪。當然這裡面可能也有一些意外因素,獸族的路藏也是讓許多人眼紅心熱,還有許多門派想跟風做路藏這門生意,但獸族的腳力豈是修士能比得上的?要是因為想給黑崎獸族一個顏色瞧瞧,似乎也說得過去。

  倒是嫁禍給四重天這一點令人生疑,她剛從封山閉關狀態出來,不知目前修真界各種小道消息,興許四重天出了叛徒也未可知。

  這一等便是一天一夜,夏時回來的時候身後還背著一隻藍色短喙大鳥,六文錢一見便蹦跳著迎了上去,對曲笙介紹道:「這是獸族小隊的隊長,原型是五階藍羽風黎雕,名絕羽,這一次若不是絕羽大哥護著我,只怕我這小身板連報信的機會都沒有,宋家那毒烈得很,三階妖獸沾身蹬腿就死,嗚嗚嗚,絕羽大哥沒事真是太好了。」

  絕羽還昏昏沉沉,抬頭看了一眼曲笙,便又垂下頭半閉著雙眼。

  夏時道:「獸族已服下了衍丹門的解毒丹,我將它們送回了千豐城,這位絕羽道友願意為我們作證,因此我帶它回來。」

  曲笙不願耽誤時間,便道:「九重天外天在北陽州白沙之地,還得勞煩夏道友帶我們過去。」

  「自然。」

  一行人找了離婆娑林最近的修真城池傳送到北陽州距離白沙之地最近的輪道山,再向北飛行百里,便是十里白沙境內,遙遙便可以望見那巨大的界門。

  這就是古神歲無用修真界屬性最穩定的塗山石建造出的界門,是連接九重天外天與人間的通道,高有百丈,名「通天門」,因九重天外天乃是歲無為人間所創造,因此通天門永遠無法關閉,就算毀去,也無法隔絕九重天外天與人間。古神所造的這方小世界為九重天外天的無數生靈建立起一個人間的世外桃源,資源生生不息永不枯竭,因此所有九重天外天的子民,終生供奉古神歲無,向他祈願禱告。

  一行兩人兩獸已站在通天門外,白沙之上,界門雄偉,裡面變幻莫測的時空結界隱藏了一個陌生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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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6-3 09:49 AM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天外來劫(二)

  通天門外有九重天外天的駐守修士負責接引,除此之外,還有負責守護安全的巡查修士,足有近百人規模,但他們的任務卻不是盤查,只是為九重天外天檢測人間動向。

  一行人來到通天門前,那負責接引的修士也不問他們來歷目的,直接問道:「幾重天?」外來修士若是第一次來,極容易在九重天外天裡迷路,所以接引修士的作用便是幫他們找準方向,一次傳送成功。

  「四重天。」曲笙答道。

  那人簡單幹練地指明地點和四重天特徵,然後道:「咱們這通天門有靈性,剛才所言只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只要在傳送時心中想著目的地,自然就可以傳送到想去的地方,您幾位在我這信息石上留個氣息,便可以自行進入。」

  九重天外天這做派,比許多修真城池都要鬆懈,曲笙私下問夏時:「他們就不怕有壞人混進去麼?」

  夏時解釋道:「九重天外天高階修士如雲,且奉行帝制,每一重天皆有軍團,防守嚴密,自是不怕。」說起來,他母親在九重天外天的故交不止六重天天君趙歡趙,還有當世正道二十位大乘元君之一的八重天天君姬無惆,只是兩人的關係頗有些撲朔迷離,他也就不方便拜見了。

  既然九重天外天的修士都如此大方,曲笙和夏時也不客氣,各自留下了氣息,一同進入了界門中,至於六文錢自是老老實實在靈獸袋裡趴著,昏沉沉的絕羽也被當做了夏時的靈獸。

  一進界門,眼前白茫茫一片,曲笙被清風托著,發現即使不用御風術也能懸浮,只覺得四周一片祥和,她忙心中默念四重天為目的地,而後前方便出現了光源,身邊風速加快,沖出光源後,才豁然開朗。

  那是一片巨大的虛無空間,卻有陽光雨露,天地變化,腳底是雲海蒸蔚,如踩實地,舉目望去,前方分隔出九層霞光,顏色各不相同,霞光外有修士御寶往來,偶見體態蹁躚的妖獸飛過,在霞光的正中央,佇立著一尊頂天立地的雕像,容貌溫和慈悲,正是九重天外天人人祭拜的上古十二神之一的歲無大神。

  心念再一轉,風又起,帶著她向九層霞光中間第四層的綠色霞光飛去,曲笙心繫其他人,向後一看,夏時背著大鳥絕羽,也已跟了上來,他倒是不慌不忙,似乎有意為她殿後。

  她伸出手,夏時足下一蹬,便躍到她身邊與她同行。

  曲笙還是有所準備的,她當年去集市也囤了一些地理圖志,這是修士外出必備裝備,九重天外天作為修真界重地之一,其地圖早就不是什麼秘密,她取出地圖看了看,對夏時道:「四重天的主城在律山下,聽說下設五門,其中風波門專門負責對外事務,我們是不是應該先將這件事上報給風波門?」

  「這件事牽扯到了黑崎州的獸族,性質惡劣,最好直接找負責刑罰的慎私門。」夏時靠過去與她一同看地圖,「別擔心,九重天外天的皇族對臉面極其看重,會妥善處置的。」

  進了第四層的翠綠色霞光中,抬眼便是城門,到了這裡,就有四重天的修士專門負責接待,前方陣列十多名修士,其中一名金丹期翠衣女修走過來,嫋嫋一拜,對二人道:「兩位可是初次來四重天?」

  曲笙道:「正是。」

  那女修中人之姿,但聲音卻如黃鶯出谷,柔聲道:「此處是四重天的入口恩城,城內有到達各地的傳送陣,不知幾位可有需要,在下願意效勞。」

  原來四重天同樣也有嚮導,曲笙從善如流道:「我們想去主城,尋慎私門有事。」

  那女修一聽臉上略微變了變顏色,然後凝重道:「既然是這樣,兩位倒是不必非去主城不可,因為慎私門的副門主大人正在恩城巡查,有什麼事可以直接上報……罷了,我帶你們去吧。」慎私門的職能類似凡間刑部,專門負責內檢,通常來講,被慎私門找上准沒好事,就算聽到也令人極不舒服,所以這位女修變臉色也不奇怪,儘管有些不情願,但她還是盡職盡責地將兩人帶到恩城的城主府門前,然後收了曲笙的諮詢費,百里加急地離了這是非地。

  「中陸州蒼梧派曲笙,求見慎私門副門主。」

  守衛一聽是慎私門,也不敢尋那貪墨的油頭,乖乖進去報信——這慎私門在四重天的威勢果然與眾不同。

  曲笙滿以為那副門主會是個肅穆威嚴的漢子,被通報後的侍衛領入書房後,見到的卻是一名面如冠玉、器宇軒昂的俊書生,他笑若春風拂柳,端立在窗前,對曲笙道:「蒼梧派曲掌門,幸會。」

  曲笙還未寫看出眼前人修為,但夏時卻知道,在九重天外天能任這種緊要官職的修士,修為至少化神期起,而眼前這位能做到慎私門副手的修士,卻只有元嬰期,絕非常人。

  侍衛惶恐介紹道:「還不行禮!這是慎私門副門主宋擎大人!」

  曲笙輕掃那侍衛一眼,她不是自持掌門身份,而是若她在這裡伏低做小,丟的是蒼梧的臉面,無論到什麼地方,只要她有一派掌門的身份,曲笙便不能低頭。

  所以她只是微微頷首道:「宋真君,幸會。」

  宋擎對那侍衛淡淡道:「沒你的事了,下去。」

  侍衛唯唯諾諾,立刻躬身後退,關上了房門。

  宋擎示意兩人入座,他看了一眼夏時背上的中毒大鳥,顯然認出了這是自家的秘毒,便道:「想必你們是為這毒而來,若是信得過我,請將此藥服下。」他一抬手,一瓶翠色丹藥出現在兩人前方的桌子上,「衍丹門的靈丹妙藥雖好,不過我宋家的秘毒,也只有我們自家的解藥才能根除。」

  這是真正的解藥,兩人求之不得,夏時立刻從丹瓶中倒出一枚比綠豆大不了多少的丸藥,餵那半昏迷的大鳥服下,幾乎立竿見影,絕羽的原本蔫嗒嗒的翅膀抖了幾下,立刻睜開一雙銳利的棕色雙眸,已是恢復了清醒。

  夏時一見那丹瓶裡還有十多粒,足夠剩下的妖獸服用了。

  宋擎的態度擺得如此明白,曲笙反而有些拿不準對方究竟知道多少,索性從靈獸袋喚出六文錢,坦言道:「我的管事六文錢昨日押送一批滿載啟波石的路藏,乃是南地三大宗門的訂貨,卻不想在婆娑林被人用宋家的獨門秘毒劫走,傷了十多名負責押運的獸族朋友,我此番上四重天來,正是為此事,無論出手的人是貴方的弟子,亦或是秘毒流出,宋真君總要給我們一個說法,而且這一批啟波石價值兩百多萬,若是丟了貨,我們需向客戶雙倍賠償。」

  曲笙指尖一送,六文錢跳上案几,口齒伶俐道:「這批貨可不是突襲,而是埋伏,當我們進入婆娑林時便感覺進了陣法,世人皆知,四重天秘毒搭配陣法,最是適合埋伏,第一層軟筋,第二層卸力,第三層便叫人喪失行動能力,而第四層……便是要人的命!我與各位獸族大哥堅持到了第四層,幸好大家都有些傍身的本領,才沒叫那毒霧害了性命,終於等到我家掌門的支援,否則便要全軍覆沒!」

  宋擎一聽,面露苦色,歎道:「一年前,宋家確實有敗類出逃九重天外天,至今仍在通緝,幾位不要著急,這件事四重天責無旁貸,一定會派人捉拿,但是啟波石一時半會無法追回,因為我沒有把握給你們一個時限。」

  曲笙奇道:「慎私門若想追一個叛逃弟子,竟一年無法追捕歸案?」九重天外天不是號稱人才濟濟嗎?

  「實不相瞞,這名叛逃之人……是我的叔父宋之方,同為四重天皇族,乃是化神初期修為,我曾親自帶數十好手追捕過,他手上不僅有宋家秘毒的全部配方,甚至還帶走了四重天最好的隱匿法寶,之前他作案也不多,因此追捕無果後,我們便不得不將精力放在其他案子上,沒想到他這一次會對你們出手。」宋擎沉吟了片刻,身體微微前傾道,「不過我也有疑問,據我所知,路藏的名字便取自『藏之於路』,由修士或妖獸秘密攜帶貨物上路,那麼……你們這批貨,又是如何被宋之方得知的呢?」

  原來是在這兒等著她呢,但是宋擎這疑問又何嘗不是曲笙的疑問,她回答不了,便看向六文錢。

  六文錢還沒開腔,卻有另一個聲音道:「路藏雖然隱秘,卻也不是絕對安全,否則六管家也不會召集我們兄弟幾個幫忙運送,宋真君遇到此事不去追拿犯人,卻是在怪我們監管不力,或是修為不深,沒能守住啟波石嗎?」

  這開口的不是別人,正是剛剛有了精神,已經化形為人的絕羽,絕羽穿著與原形同色的藍色法袍,模樣雖然談不上俊美,卻自有一股陽剛之氣,只是頭頂上一直聳立著三根寸許長的藍色長絨毛,看來就是絕羽化形後保留的一點原形……要不是因為絕羽的言辭太多鋒利,使得氣氛陷入僵持,任誰看到這三根不屈的呆毛都會忍俊不禁。

  曲笙心中一歎,獸族講話還是太直接了,不過她倒是能理解絕羽帶著兄弟們從四重天的致命秘毒中死裡逃生後的憤怒,如今面對宋擎話中隱含的指責,換了誰都忍不下這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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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6-3 10:03 AM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外來劫(三)

  宋擎淡淡地道:「我只是想說,這件事四重天固然有責任,但責任卻不全在我們,四重天有自己的行事準則,這並非是推卸責任,而是為了給曲掌門和諸位提個醒,情報信息外泄對路藏這一行業本身來說,並不是好事,對嗎?」

  就算宋擎不說,曲笙回去後也會建議黑崎大商內檢一番,但她也認同宋擎所說,她來四重天的最後目的還是解決這批貨的走向,她朗聲道:「宋真君說得有理,那麼,請問四重天的原則如何,對此事的處理結果又如何呢?」

  「一共被劫多少啟波石?」

  「二百三十塊,每一塊價值一萬靈石。」

  「賠償金額如何算?」

  「雙倍,即為四百六十萬靈石。」

  「啟波石的本金和獸族的傷藥費由四重天負責,三百萬靈石。」說出這個價格,宋擎臉不紅心不跳,雖然打劫路藏的是四重天之人,但這件事本身還是負責路藏之人監護不利,何況他已經免費送上了解藥,這個價格已經十分厚道。

  曲笙本意也不是打秋風,能得到四重天支援奪回啟波石自然是好,但若是太棘手,四重天願意承擔一部分責任,也算有君子之風,解了她負債的燃眉之急,曲笙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其實傷藥費本該由……」

  她一張口,六文錢立刻撲上了捂住她的嘴,對著宋擎吱吱道:「宋真君大仁大義,真乃人類典範,蒼梧不勝感激,還請宋真君速速結帳,我等也好早日了結……」

  六文錢話還沒說完,就見絕羽上前一步道:「此番我跟蒼梧的道友來四重天,除了為同族們討一個公道,也是為了得到偷襲我們之人的信息,宋之方讓我們栽了一個跟頭,險些害死了我的手足兄弟,若是今後得見,必當手刃仇敵!」

  六文錢能捂住曲笙的嘴,可沒魄力去堵絕羽的嘴,而且絕羽也是實話實說,獸族最重恩仇,不管絕羽他們殺不殺得死宋之方,都會竭盡全力尋找宋之方的下落,並與其殊死一戰。

  但這話就是太不客氣了些,好歹那是宋擎的叔父啊!

  宋擎卻並沒有動怒,他甚至還道:「宋之方已從族譜上除名,不再受四重天庇護,人人都可殺之,只可惜他偷去的隱匿法寶太過強大,我們才苦於無入手之處,若是獸族的朋友可以相助,我求之不得。」

  絕羽點點頭退下不語。

  曲笙倒是覺得這宋擎是個人物,完全沒有大宗族子弟那種浮誇的氣質,同樣是皇族,同樣數萬年傳承,九重天外天經營得比七國聯盟強太多,對子弟的培養也有自己獨到之處,宋擎身上不驕不躁的氣度極為難得,而這些……都是宗族綿延的基本。

  她此時倒是真心真意地行禮道:「四重天之旅不虛此行,受教。」

  宋擎亦是回禮:「曲掌門獨守晉城大戰之事誰人不曉,四重天廣交朋友,若是今年立秋時分,曲掌門有空的話,可以來參加我九重天外天的歲無大祭,」他取過旁邊的一枚木盒,將其打開,裡面整整齊齊放著一疊請柬,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張,「請。」

  九重天外天的子民信奉為自己創建生存空間的古神歲無,每千年一次大祭,這也是修真界的盛事之一,同許多門派祭典活動一樣,歲無大祭也對外開放,但只有收到請柬的人才有資格位列賓客席,宋擎的這份禮不可謂不貴重,她雙手接過道:「定當赴會,若是宋真君有空來中陸州,蒼梧必掃榻相迎。」同時,曲笙心中也驚訝於當年晉城一戰的影響,自曾檀隕落後,七國風雲乍變,現在已是征戰無休,難得宋擎還有心記得當年事。

  辭別宋擎之後,曲笙也無心欣賞四重天風光,六文錢急著將靈石湊齊一併還給那三個門派,一行人便離開了九重天外天,自輪道山傳送回寒露城。

  算上宋擎賠償的三百萬靈石,還有一百六十萬靈石的缺口,蒼梧的公賬有一百二十九萬,不知坊的流動資金有五十萬,勉強能湊齊了。

  在回蒼梧取靈石的路上,夏時突然問六文錢:「這三百年我也在外參加過幾次拍賣,啟波石當時還是兩千靈石一塊,現如今怎地漲價如此之多?」

  如果談物價的話,可是搔到了六文錢的癢處,它又拿出了小算盤比劃道:「這一萬一塊還是現在的成本價,我敢打賭,你現在再去拍賣場,如果沒捨幾萬的打算,休想拿到啟波石。」

  「怎麼會如此?有人在惡意囤貨?」

  六文錢一愣,因為做著路藏和靈草倒賣的買賣,如果不是這次路藏接觸了啟波石,它還真沒注意過啟波石的物價,便一點點回憶道:「當初接這單子的時候,便是南地那三個門派聯合起來派出代表,找到了寒露城,根據他們所說,這三個門派也是好不容易弄到了這麼多啟波石,所以才委託咱們路藏,這啟波石的價格麼,似乎也是最近幾年才漲起來的……」它一拍腦袋,算盤一扔,從自己的小空間裡倒騰出一本巨大的書冊,正是鴻雁于飛,而且還是柳元君為獸族研發的專用版,「你們等等,我跟我兄弟們打聽一下。」

  曲笙奇道:「你兄弟?是比你聰明的三文錢,還是最草包的五文錢,又或是整天琢磨找貓當媳婦的七文錢?」

  六文錢扒拉開鴻雁于飛,敷衍道:「哼,你記性倒是好,它們現在都出來做生意了,從一文錢到七文錢,哼唧,遲早要建成我們的元寶鼠帝國……」

  曲笙:「……真是雄心壯志啊。」

  六文錢道:「現在三文錢進了致遠齋,四文錢進了異寶閣,七文錢進了明德塔,物價這種事,還得跟它們幾個打聽……」

  但是具體六文錢是怎麼個打聽法,曲笙便不知道了,因為她……聽不懂獸語,六文錢趴在鴻雁于飛前一頓吱吱吱亂叫,裡面傳來的聲音也是吱吱吱。

  幾番溝通後,六文錢才肅容道:「雖然不知原因,但是近幾年的確有人在囤積啟波石,這種石頭用於佈置一些複雜的結界,卻不是特別稀罕的材料,唯一能使其價格起伏的因素,便是它的生長週期極慢,要百年才能凝結出一塊,所以一開始對啟波石的收購並沒有引起重視,當修士們逐漸發現市面上的啟波石在減少時,啟波石的價格已經上漲到五千一塊。」

  「普通修士不在意,那麼你們這些生意人,難道不會有所感覺?」

  「嗯,我的兩位兄弟都注意到了,可惡,它們還趁機倒賣啟波石發了一筆橫財……哎你瞪我幹什麼?術業有專攻,路藏這裡以後它們都得求我打折!」

  「說正經事!」

  「有物價浮動對商人來說是好時機,而且惡意囤貨又不是沒發生過,要不是怕反彈太大,你以為這些大商戶就沒有聯合炒起過物價?哼,天真,總有一天我也會翻手為雲……好好,我繼續說,啟波石雖然有人收購,卻沒有形成足夠的重視,因為吃進貨的人遲早也會放出來,畢竟啟波石又不是絕版貨,但是這一次被劫,如果不是有人想整咱們,那就是跟啟波石有關,所以我向兄弟們打聽了現在啟波石的庫存。」它抬起頭,一字一句道,「各大商行的存貨幾乎都已告罄,而我們路藏的這一批,很可能就是近百年內市面上最後一批大量啟波石出現。」

  啟波石——這才是被劫的根本原因嗎?

  「能為了啟波石不惜暴露身份也要出手,那麼這種行為絕不是單純的囤貨,當然也不一定就是囤貨人所為,因為啟波石現在的利潤,什麼人都可能鋌而走險,所以……」曲笙輕按眉心道,「這件事還說不好,在沒捉到宋之方之前,一切都還未知。」

  聽到這裡,絕羽突然拱手道:「正好這廝跟我們結了仇,我立刻拿解藥回去治好弟兄們,好趕緊捉到這人,請小六管家和曲掌門放心,若是有動向,我一定告知蒼梧。」

  曲笙:「……好。」難得絕羽如此正經,然而一旦他動作幅度比較大,頭上的呆毛就會跟著一起搖動,配上這張無比正經的臉,反差萌得一塌糊塗,別說曲笙想摸一摸那呆毛,就連夏時的眼神也忍不住隨著呆毛而動。

  待絕羽飛走後,曲笙轉頭問夏時:「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四重天?」離開時,曲笙的鴻雁于飛上也烙印上了宋擎的神識。

  夏時挑眉道:「堂堂四重天慎私門,連抓一個化神初期的叛逃子弟都如此費力,你覺得他知道有用嗎?」

  啊……這泛酸又傲嬌的熟悉語氣,真是懷念啊。

  曲笙笑眯眯地扯過他的手,貼在他肩頭蹭了蹭道:「是啊,我們家夏長老知道就夠啦。」

  夏時:「……」話雖這麼說,但這哄孩子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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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華爾街之鼠】

  元寶鼠,又稱華爾街之鼠,操控靈石,斂金聚財,卻因長得與麥鼠過於相像而經常遭到誤殺,一度消失於人間。

  但是有江湖的地方,就有大筆靈石流通,所以不甘寂寞的它們,在一位名叫六文錢的元寶鼠帶領下,終於重出江湖。

  相傳,元寶鼠們時常交流金融信息,守望相助,在修真界形成以元寶鼠為中心的靈石帝國。

  這一群圓鼓鼓的金毛小鼠是這樣交流的——

  七文錢:大家最近有認識貓的嗎?

  群鼠:這貨為什麼還沒被貓吃了。

  六文錢:你們手頭有沒有能提升廢柴體質的丹藥,在線等,雖然她不是很著急但是我急啊!

  群鼠:哈哈哈你看看你。

  五文錢:求介紹工作,大商行高薪水零風險又清閒……

  群鼠:臭不要臉,誰不知道你最近扮豬吃虎搭上了魔君大人!

  四文錢:唉,上一單又成交了一筆兩千萬靈石的生意,最近已經不知道是吃酥油蠶豆好還是酒釀青豆好了呢……

  群鼠:曬合同的滾粗!

  三文錢:誰有西涼州的鋪貨路線共享一份,有紅包!市價高一倍收啟波石!三萬以上單價的貨源名單我整理出了十份,欲購從速!

  群鼠:媽蛋,親兄弟生意都做,買買買!

  兩文錢:近些年剛接手地下黑市,兄弟們給個面子,先把我手上這幾個貨炒起來!大家嗨起來!

  群鼠:好說好說,以後銷贓就靠二哥了!

  一文錢:今日大家共聚一堂,來,分了這顆五香芸豆,兄弟們齊心合力,以後這修真界,就是我們的天下了!

  群鼠:為帝國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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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掌門偶然路過蒼梧山門口,發現一群毛茸茸的元寶鼠正趴在臺階上吱吱吱吱一頓亂叫,群情激昂,然後分食一粒五香芸豆。

  真是有朝氣啊,她心裡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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