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挺身
一個身影靈巧地閃了出來,搶先一步攔下了盛錦月:「盛姐姐冷靜!切勿動手!」
挺身而出的少女,正是尹瀟瀟!
尹瀟瀟出身將門,不僅精擅騎射,身手也利索,力氣頗大。一伸手,便牢牢地抓住盛錦月的手腕。
盛錦月正在氣頭上,哪裡聽得進勸說,怒氣沖沖地嚷道:「尹瀟瀟!此事和你無關!你給我讓開!再敢攔著我,我饒不了你!」
尹瀟瀟皺了眉頭,加重語氣:「盛姐姐!今日你設文會,邀我們來做客。謝三妹妹也是你親自邀來的客人。」
「不管如何,你都不該動手!如此一來,誰還敢登淮南王府的門?」
蕭語晗和尹瀟瀟最是交好,平日同進共退。便是對謝明曦平平,此時也挺身而出:「尹妹妹言之有理!盛姐姐息怒!」
李湘如對謝明曦十分不滿,此時並未出言。
秦思蕁溫柔內斂少言,此時微微蹙眉,柔聲道:「以和為貴!盛姐姐稍安勿躁,有什麼話慢慢說便是了。」
顏蓁蓁也看不慣盛錦月的盛氣凌人,撇撇嘴道:「早知如此,當時不下請帖給謝明曦就是。何苦鬧得這般僵硬難堪!」
謝雲曦自是向著盛錦月。只是,一看眼下這等情形,實在不宜犯眾怒,嘴唇動了動,到底沒敢吭聲。
盛錦月氣焰再囂張,也敵不過眾人有志一同的指責!
被尹瀟瀟緊緊攥著的手腕陣陣疼痛。
盛錦月既生氣又覺委屈,竟紅了眼圈:「剛才你們又不是沒看見!她有意挑唆,令四皇兄生怒。四皇兄定因此惱了我……」
淚珠在眼眶裡直打轉。
尹瀟瀟不願落下欺人的名聲,很快鬆了手,就事論事地說道:「你若不是故意提起謝三妹妹庶出之事,又怎麼會被謝三妹妹抓住語病,借勢反擊?」
盛錦月的眼淚被噎了回去,心中暗暗惱恨。
這個尹瀟瀟,枉自己平日視她為好友。到了這等關鍵時候,竟向著謝明曦說話!
李湘如輕輕咳嗽一聲,出來打圓場:「罷了!些許小事,大傢伙兒何必動氣。傳出去,好好的文會,倒成了笑話。」
「不如今日就到此為止,各自散去如何?」
鬧到這等地步,也確實不宜再繼續。
盛錦月將眼底的淚水和那口窩囊悶氣一同嚥了回去,生生地擠出幾句場面話:「今日是我衝動生怒,擾了大家的興致。改日我再設宴,給大家賠禮。」
眾少女對視一眼,各自張口應下。
說到底,她們是看不慣盛錦月身為主人卻對客人動手,和謝明曦本人沒什麼關係。
……
至始至終,謝明曦沒有動彈,也未說話。
她站在原地,看著攔在自己身前的少女身影,如堅冰一般的心田,被悄然融化了一角。
悄然握成拳的右手,緩緩鬆開。
她早已習慣獨自面對所有困境。沒想到,今日會有人為她挺身而出,將這一場紛爭化為無形。
尹瀟瀟!
不管你是出於俠義心腸,抑或是別的原因,今日之事,我謝明曦領了你的心意。
尹瀟瀟轉過身來,匆匆打量謝明曦一眼,低聲問道:「謝三妹妹,你沒事吧!」
謝明曦微微一笑:「沒事。多謝你今日出手相助!日後,若有需要我幫忙之時,我絕不會袖手。」
尹瀟瀟隨口笑著應了。
她親爹是鎮遠將軍,她是尹家獨女,受盡寵愛,活得順心自在。謝明曦只是謝家庶女,除了過人的容貌和一張利舌外,暫時還看不出別的出眾之處。
她怎麼可能有需要謝明曦幫助之時?
謝明曦見尹瀟瀟沒將自己的話放在心上,不以為意地扯了扯唇角。
……
尹家此時風光赫赫,堪稱大秦將門中的翹楚。
幾年後,尹瀟瀟會被選為五皇子妃,和五皇子恩愛和睦,夫妻相得。過門未到兩年,便生下皇孫,頗得建文帝喜愛。
四皇子其時已被立為儲君,可惜膝下空虛,一直沒有子嗣。眼看著五皇子夫婦因子嗣大出風頭,四皇子心中自是不快。
身為太子妃的李湘如,面上就更難堪了。偏偏有苦說不出。
府中不乏美人,奈何四皇子極少踏足內宅。留宿更是少之又少。便連她這個太子妃,也一直獨守空閨。
她便是再急,一個人也懷不上身孕生不出子嗣。
這等苦楚,不宜宣揚。便是麗妃問起,她也不敢直言。只得默默地任由麗妃數落。心胸狹窄的李湘如,將這一腔悶氣怒火都遷怒於五皇子夫婦。
俞皇后在建文十六年病逝。建文帝傷心過度,隨之一病不起,四皇子臨朝聽政。宮務則落到了李湘如手中。
五皇子夫婦的日子頓時難熬起來。
一年後,五皇子夫婦的獨子在宮中玩耍時,不慎跌落假山,脖子摔斷,一命嗚呼。
尹瀟瀟遭此重擊,一病不起,短短半年便撒手西去。
五皇子接連遭受喪子喪妻之痛,一蹶不振,很快就藩去了藩地。不出幾年,也生病死了。
一對恩愛夫妻神仙眷侶,如曇花一現。眾人偶爾提起,不免唏噓幾句——也只唏噓幾句,便丟之一旁。
……
半個時辰後。
永寧郡主府。
憋了一路沒說話的謝雲曦,一下馬車,便面色陰沉地瞪了謝明曦一眼,然後氣勢洶洶地走了。
自然是去告狀了。
不出所料,謝明曦剛進碧水閣沒多久,永寧郡主便打發瑤碧過來了。
瑤碧福了一福:「郡主有請!請三小姐立刻去榮和堂!」
從玉扶玉頓時緊張起來。
謝明曦從容一笑:「好,我這邊過去。」
從玉小聲道:「郡主若是大發雷霆,小姐該怎麼辦?」
扶玉挺直胸膛:「若是郡主發怒,奴婢便替小姐挨板子。」
這倒是個好主意。
從玉立刻接了話茬:「奴婢替小姐挨打!」
謝明曦失笑:「你們兩個想多了。母親叫我過去說說話罷了,絕不會至動手的地步。」
反應這般迅疾。
看來,永寧郡主的容忍耐心也快被耗盡了。
謝明曦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邁步去了榮和堂。...<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第三十一章 :禁足
榮和堂。
永寧郡主面如寒霜。
趙嬤嬤站在一旁,眼中閃著不善的光芒。瑤碧點翠各自站在永寧郡主身側,略略垂頭。
謝雲曦挺直胸膛,冷笑一聲:「三妹!你總算是來了!」
事涉盛錦月顏面,母親此次絕不會輕易饒了謝明曦!
謝明曦並無驚懼之色,神色如常地上前行禮:「女兒見過母親。」
沒等永寧郡主張口,謝雲曦又是一聲冷笑:「三妹這個時候倒是溫順乖巧。之前在淮南王府,伶牙俐齒,連錦月表姐也受你欺辱。」
永寧郡主面色沉沉地張口:「明娘!你今日言語無狀,在四皇子殿下面前放肆!惹得殿下動怒,進而遷怒於錦月。」
「你何來的底氣,竟敢這般膽大妄為?」
永寧郡主語氣陡然加重,目中驟然綻出冰冷的光芒:「蓮池書院入學考試在即,我念在你即將參加考試的份上,對你容忍一二。你行事越來越肆意。莫非以為我會一直容忍你不成?」
「從今日起,你便老老實實地待在碧水閣,不得出碧水閣半步。」
「三月十五的早上,我會親自‘送’你們姐妹去蓮池書院考試。」
「雲曦考中蓮池書院,我不會虧待你們母子三人。你若是膽敢從中弄鬼,或是出什麼差錯……」
永寧郡主冷冷地勾起唇角,扯出一抹殘忍又涼薄的弧度:「休怪我心狠無情!」
最後幾個字,帶著冷冽的血腥氣。
便是謝雲曦,聽在耳中也覺暗暗心驚。
趙嬤嬤卻是一臉理所當然。
李太後性情嚴苛手腕凌厲,每年慈寧宮裡總要抬出幾個被打死的宮女內侍。永寧郡主在宮中數年,被李太後撫育長大,行事和李太後頗為肖似。
前幾日郡主對謝明曦稍作容忍,是不想彈壓過度,免得謝明曦一個沖動,做出不當的舉動。倒讓謝明曦愈發放肆起來。
對一個庶女,根本不必這般顧忌縱容。
丁姨娘母子命運俱在郡主掌握中,區區一個謝明曦,只有乖乖聽命的份!
謝明曦果然略一垂頭:「女兒謹遵母親之命。」
永寧郡主心頭洶湧的怒火,總算稍稍平息:「這幾日好好溫習四書五經,練筆寫文章。點翠每日都會去一趟,將你所寫的文章帶來給我過目。」
謝明曦又應了一聲是。
永寧郡主心氣又平緩一些,目光又落在一臉看好戲的謝雲曦身上:「雲娘!你這些日子,也別四處亂跑了。在雲水閣裡安生待著,每日讀書練字。」
謝雲曦:「……」
讓謝明曦禁足也就罷了!為什麼她也要隨之禁足?
謝雲曦萬分不願,嬌嗔地喊了一聲母親。
永寧郡主目光冷冷一瞥。
謝雲曦頓時噤若寒蟬,不敢再吭聲。
……
不必早起去榮和堂請安。每日讀書練字寫文章,一日三餐俱是葉秋娘精心所做的美味,還有兩頓點心和新鮮瓜果。
禁足的日子,謝明曦過得愜意悠然。
每日晚上,謝鈞都會親自來看她一回。
在謝鈞看來,溫順聽話的謝明曦絕無膽量招惹盛錦月。定是任性驕縱的謝雲曦顛倒是非黑白!
只是,永寧郡主已下了禁足令。他也不便為了這等小事和永寧郡主起爭執。只能每晚都來探望,順便言語安撫幾句。
「明娘,明日就是蓮池書院的入學考試了。你不必緊張!」謝鈞笑道:「以你的天資,此次必能考中。」
語氣中露出一絲驕傲。
三個兒女中,唯有謝明曦遺傳了他的讀書天分。便是五十取一,也難不倒謝明曦。
謝明曦笑著嗯了一聲。
謝鈞又遺憾地歎了口氣:「聽聞今年李閣老的孫女李湘如也要考蓮池書院。你想奪得頭名,殊為不易。若等上一年,明歲必是第一。」
可惜,永寧郡主堅持讓謝明曦今年便去考蓮池書院。
謝明曦抬起頭,眼眸明亮如水:「父親,你覺得二姐能考上嗎?」
謝鈞下意識地搖頭:「絕無可能。」
謝雲曦天資如何,沒人比謝鈞更清楚。
蓮池書院若錄取百人,或許還有機會。偏偏每年只有十個名額……謝雲曦怎麼可能考中?
謝明曦若有所指地說道:「母親倒是很有把握。」
謝鈞反射性地點點頭。
然後,心裡湧起些許異樣的感覺。
是啊!謝雲曦天資平平,永寧郡主不可能不清楚。為何她這般有把握謝雲曦能考取蓮池書院?
還有,永寧郡主為何堅持今年便讓謝明曦報名考試?
丁姨娘的眼淚,謝明曦這些日子的異樣,永寧郡主出乎意料的容忍……
一個略顯荒唐的念頭,飛快地閃過腦海。
謝鈞微微變了臉色。
……
謝鈞沒有說話,謝明曦也未張口。
過了半晌,謝鈞才低聲問道:「明娘,你告訴我。明日考試,是否別有內情?」
謝明曦靜靜地看著謝鈞,不答反問:「以父親之睿智,難道還猜不出來?」
謝鈞:「……」
謝鈞面色徹底變了!
永寧郡主竟打著這等卑劣的主意!
她怎麼敢!
「母親以兄長的親事前程相逼,姨娘跪地相求,我不得不應。」
謝明曦目中露出濃濃的哀色:「女兒本不欲告訴父親,免得父親為女兒出頭,和母親爭執吵鬧。只是,父親這般關心我,女兒心中感動,不想也不願隱瞞。」
謝鈞被謝明曦哀傷又孺慕的眼神打動,不假思索地說道:「我這就去見郡主,讓她打消這個念頭。」
謝明曦又是驚訝又是感動,含淚道:「父親還是別去了。母親執意如此,只怕聽不進父親的話。若因女兒之故,令父親和母親離心,便是女兒不孝了。」
謝明曦的「孝順懂事」,令謝鈞心中湧起身為父親的尊嚴和責任感。斬釘截鐵地說道:「此事你不必管,我這便去找她。」
然後,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謝鈞身影消失在眼前。
謝明曦面上哀色盡去,化為了然的笑意。
謝鈞絕不會真的為她和永寧郡主反目。
她只是給了他一個充足的理由,和永寧郡主翻臉爭吵罷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二章 :翻臉
謝鈞滿面慍色,怒氣沖沖地進了榮和堂。
丫鬟們心中暗暗奇怪。謝郡馬平日溫柔好脾氣,今晚為何滿面怒容?
守在寢室外的瑤碧一臉為難地攔下了謝鈞:「請郡馬留步。郡主已經歇下了!有什麼事,不如明日再說……」
謝鈞冷冷呵斥:「給我讓開!」
瑤碧哪裡敢讓。
永寧郡主的脾氣,她這個貼身丫鬟最是清楚。今晚若由著謝鈞闖進去,永寧郡主必會動怒。她也會跟著遭殃。
兩相比較,寧願觸怒謝鈞!
「郡馬請息怒。」瑤碧滿面陪笑,目中露出一絲央求:「郡主真的歇下了。奴婢求求郡馬,不要在此吵鬧。否則,郡主必會遷怒於奴婢……」
水靈靈的杏目中,已閃出點點水光。
她雖無名分,卻已伺候謝鈞枕席幾年。便是看在同床共枕的情分上,謝鈞也該饒過她這一回吧……
啪地一聲脆響!
瑤碧白皙的臉頰上多了五指印記!
瑤碧臉上一陣火辣刺痛,不敢置信地看著眼前翻臉無情的俊美男子!
「滾!」盛怒之下的謝鈞毫無惜香憐玉的心情,薄唇吐出的話語如冰凍一般:「區區一個賤婢,竟也敢攔著我!立刻讓開!」
瑤碧心裡湧起一陣寒意和自哀。
在主子們眼中,她和點翠到底算什麼?
奴婢?微不足道的玩物?
心情好時調笑幾句,哄上一哄。一旦動怒,她們兩人便首當其沖,成了出氣筒。無人相憐!
瑤碧用力眨眨眼,將眼中的水珠生生逼回去。沒等張口,滿心不耐的謝鈞已伸腿踹了她一腳。
瑤碧一個踉蹌,摔倒在地,膝蓋一陣劇痛。
再看謝鈞,再次伸腿,用力踹門。
咚!
一聲巨響,門開了。
……
安靜的夜晚,如此鬧騰,動靜著實不小。
榮和堂裡的丫鬟們卻無人敢來張望。
謝鈞陰沉著臉闖進寢室,俊目一掃,便見層層輕紗遮掩住的床榻上,一個女子慌張起身整理衣襟。露出的一截胸脯白嫩的刺目。
正是點翠!
永寧郡主衣衫還算整齊,此時卻也格外惱怒,冷艷的臉孔被寒意籠罩,毫不客氣地張口怒罵:「謝鈞!你今晚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到我的寢室裡來胡鬧!」
知道是一回事,親眼目睹是另外一回事。
因謝明曦而起的怒意,驟然混合進另一樁積年恩怨。心底壓抑數年的不甘憤恨一股腦地湧上心頭。
謝鈞冷笑連連,言語尖銳刺耳:「郡主此言實在可笑。你我是夫妻,理當同床共枕。我進寢室理所應當,怎麼倒成了胡鬧!」
「郡主若不願成親,當年何必主動下嫁!」
點翠滿心惶惶地躲在床角,下榻不是,留在榻上也不是。
永寧郡主目如寒霜,聲音冰冷入骨:「謝鈞!你想自取其辱,我便成全你。」
「若不是你出身寒門,在京城朝堂俱無根基,我身為堂堂淮南王府郡主,豈會看中你?你真以為自己生得如潘安再世,能迷倒天底下所有女子嗎?」
「為了做郡馬,你逼著懷了身孕的未婚妻為妾室進門,簡直是厚顏無恥之極!」
「我盛永寧便是瞎了眼,也不可能看中你這等背信棄義的負心漢!」
謝鈞被連連戳中痛處,再顧不得給彼此留幾分余地顏面,冷笑著反擊:「我謝鈞出身寒微,卻是憑著自己的才學考中探花。含香也是心甘情願退讓,為我妾室。」
「你又如何?」
「身為女子,不守婦德,不喜男子,有磨鏡之癖!你這等女子,根本不配出嫁為妻!」
「我看在岳父的顏面上,一直對你百般容忍!你竟將我的容忍當成了怯懦無用,愈發放肆。正大光明地將點翠帶在身邊,日夜‘伺候’。」
「我若將此事揭開,你還有何顏面見人?」
永寧郡主氣得俏臉煞白,全身簌簌發抖。
磨鏡之癖……粗俗可鄙的四個字,如利箭一般,深深地刺中了她胸膛。
她想像往日一般,端起高不可仰的郡主架子,怒罵呵斥謝鈞。
在謝鈞惡毒不善的目光下,她竟張不了口。
……
點翠面色如土,羞愧得不敢抬頭。顫抖瑟縮著下了床榻,連鞋襪也來不及穿,滿面淚痕地衝出寢室。
此時,瑤碧也勉力爬了起來,嘴角邊溢出一絲血跡。
「點翠!」瑤碧忍著痛楚,張口喊住悲憤欲絕的點翠:「留下!」
點翠全身不停發抖,淚水無聲肆意橫流,便連哭聲也不敢發出來,聲音裡滿是鼻音:「瑤碧,我……」
「留下。」瑤碧目中同樣都是淚水,聲音發顫:「郡馬和郡主爭執吵鬧,萬萬不可落入他人耳中。我們兩個得守在門外。」
她們兩個俱是永寧郡主親信,對郡主和郡馬之間的事十分清楚。便是聽進一些不該聽的話,也無大礙。
最多是事後再挨罰。
若此時走了,被別的丫鬟靠近聽了去,兩人才是真的失責,必會被嚴懲。
點翠自然也清楚永寧郡主的手段,全身瑟縮一下,用盡力氣點了點頭。
同樣狼狽的兩人,對視一眼,各自擦了眼淚,默默守在門外。
……
門內,是漫長又無言的對峙。
明亮的燭火透過輕紗,將永寧郡主冷艷美麗的臉孔照得清清楚楚。
謝鈞心中高漲的怒火,悄然被另一種火焰取代。
成親十余年,他不止一次地想靠近她。可恨她從不給他半點機會。否則……她必會改了那等令男子不齒的癖好,心甘情願地承歡他身下。
永寧郡主看著謝鈞燃著火焰的雙眼,忽地輕蔑一笑:「說來說去,你無非是怨恨我未讓你近身。謝鈞,這等卑劣無恥的心思,你趁早收起來。絕無可能!」
謝鈞被揭穿晦暗隱秘的心思,不由得惱羞成怒,俊臉的臉孔瞬間湧過暗紅。
他不再糾纏陳年舊賬,怒聲詰問:「明娘之事,你作何解釋?」
永寧郡主先是一愣,旋即很快反應過來,冷冷扯起嘴角:「明娘不過是庶出,雲娘才是謝家嫡女。雲娘有了才名,便能謀一門好姻緣。我百般費心,所為的還是謝家。你到底有何不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三章 :有負
謝鈞聽到嫡女兩個字,目中閃過譏諷嘲弄:「雲娘到底是不是嫡出,你我心知肚明。」
門外的瑤碧點翠聽到此言,心中陡然一緊。
對視一眼,彼此眼中俱是驚駭。
永寧郡主從不讓謝鈞近身,又有磨鏡之癖。她們兩人也曾暗自揣測過謝雲曦是否出自永寧郡主的肚子。只是,從不敢宣之於口。
沒想到,今晚守在門外,竟聽到了這等駭人的隱秘……
謝雲曦到底是誰生的?
點翠的腦海中倏忽閃過一個名字,猶有淚痕的俏臉一片慘白。
瑤碧顯然也想到了,暗暗倒抽一口涼氣。
謝鈞的話,徹底激怒了永寧郡主。
永寧郡主掀起輕紗,寒著臉下了床榻,和謝鈞遙遙相對:「謝鈞!我這一生,唯有雲娘這個女兒。她是謝家唯一嫡女!」
「我自會為她竭力謀劃。便是出身不及別的貴女,也要令她才名遠揚,入選皇子妃,嫁入天家為兒媳。日後榮華一世。」
「誰攔著我,我毀了誰。便是你也不例外!」
最後一句話,冰冷刺骨,令人心驚。
謝鈞一張俊臉鐵青,狠狠地盯著永寧郡主:「你為雲娘謀劃,我不怪你。可是,你不該將主意打到明娘頭上!」
「你如此行事,心性惡毒,如何配得起嫡母二字!如何對得起明娘!」
永寧郡主譏諷地扯起嘴角:「我對得起雲娘便足夠了!」
不等謝鈞翻臉動怒,又淡淡說道:「明娘身為庶女,身份低微。便是才名顯著,也無資格入選皇子妃。這一點,你心裡也該清楚。」
謝鈞神色一僵。
宮中確實有此慣例。庶出之女,無資格被列入皇子妃名單。
他原本希冀著謝明曦才名遠揚,再有無雙美貌,或能進宮,為天子嬪妃……
永寧郡主目光銳利,似窺破謝鈞心底所有盤算,冷然笑道:「皇上已年過四旬,日漸老邁。明娘才十歲,便是想進宮,至少也得五年及笄之後。」
「說句誅心之言,便是你如願以償,皇上壽元多長,也未可知。宮中俞皇后獨寵多年,幾位嬪妃都育有皇子。就算明娘進宮得寵,又能如何?你這個親爹能沾幾年的光?」
「若雲娘為皇子妃,日後便是藩王妃。如有機緣,或能更進一步,成為太子妃。謝鈞,你不是蠢人,該如何選擇,自己權衡!」
謝鈞面色陰暗不定,久久無言。
謝明曦再美麗再聰慧,庶出二字,便已是難以逾越的阻礙!嫁一個高門子弟不是難事,想為皇子妃,卻無可能!
而謝雲曦,卻是謝家「嫡女」,「親娘」是永寧郡主……
永寧郡主見謝鈞一直沒出聲,輕蔑又嘲弄的扯了扯嘴角。
當年也是如此。
為了攀附淮南王府,眼前這個男人背信棄義,負了珠胎暗結的丁含香。
如今,為了觸手可及的榮華富貴,負了謝明曦的信任依賴,也不足為奇。
……
隔日凌晨,天還未亮,謝明曦便已起身。
一夜好眠,謝明曦白嫩的臉頰透出淡淡的粉,雙眸如水般清澈明亮,神色從容鎮定。
從玉扶玉卻比主子緊張多了。
力氣大的扶玉小心翼翼地捧著木匣。木匣裡放著謝明曦慣用的筆墨紙硯。
從玉的手裡也捧著一個小巧的食盒,裡面放著葉秋娘精心做的四味點心。入學考試要考足整整一日。得自己帶些食物墊饑。
余安不能入內宅,幾日前便領了差事,一直在外跑動。
到底做了什麼,從玉扶玉都不清楚,也未多嘴問過。
佩蓉初來乍到,暫時做些雜事,並未領實際的差事。恭敬地站在一旁。
今日是個重要的大日子。葉秋娘雖未簽賣身契,也自覺來送行:「預祝三小姐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謝明曦微微一笑:「多謝。」
葉秋娘略一躊躇,輕聲說道:「三小姐,我今日可否告假一日?」
葉秋娘簽定的工契上,註明了月末休息一日。此時才是月中。
謝明曦目光掃過葉秋娘俏麗明朗的臉龐,隨口笑問:「是回去陪你娘嗎?」
葉秋娘目中露出一抹憂色:「昨日二弟托人送了口信給我,說娘病情日重。我放心不下,想回去看看。」
謝明曦目光微閃,忽地問道:「是誰給你送的口信?」
葉秋娘面頰微微一紅,倒也未閃躲,落落大方地應道:「是我姨母家中的表兄,叫趙楊!他如今在臨江王府做侍衛。」
提起這位表哥,葉秋娘雙眸驟然閃出亮光。
那是一個少女,提起心上人時才會有的光芒。
謝明曦並未多言,淡淡說道:「你回去一日,不過,晚上得早些回來。」
葉秋娘滿心感激,立刻笑道:「是。我一定早些回府,做一席美味,等著小姐回府。」
謝明曦笑著嗯了一聲。
葉秋娘今日心情頗佳,難得多嘴幾句:「今日我二弟去考博裕書院。我也盼著他能一舉考中。」
博裕書院名列六大書院,學風濃厚,才學出眾的比比皆是。排名僅在松竹書院之下。而且,博裕書院只重才學,不重出身。也成了眾多出身不高的學子的最佳去處。
葉秋娘的弟弟有勇氣報考博裕書院,可見才學不俗。
謝明曦前世只對葉秋娘印象深刻,對她家人並不清楚,隨口笑問:「你弟弟叫什麼?」
葉秋娘頗以幼弟為傲:「他叫葉景知。」
謝明曦有些訝然。
她對這個久遠的名字有些印象。
當年謝雲曦「考」進蓮池書院,和李湘如一併傳出才名。那一年,其餘五大書院也不乏出眾的學子。
葉景知便是博裕書院的頭名。
可惜葉景知命薄,進了書院,未到半年便意外身亡。這個少年天才,璀璨人生尚未起步,便隕落塵泥,委實令人遺憾。
原來,葉景知竟是葉秋娘的弟弟。
葉秋娘被心上人設計,成了一顆有去無回的棋子。葉景知的死,是否也別有內情?
謝明曦略一皺眉,暫將此事擱下。
今日是蓮池書院的入學考試。便是她記得所有考題,也不宜懈怠疏忽。...<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四章 :赴考(一)
不出所料。
謝鈞今日並未現身。
昨日晚上信誓旦旦說要替女兒撐腰,聽了永寧郡主一席話又改了主意,縮頭不管不問……謝鈞臉皮再厚,今日也無顏面對謝明曦。
謝明曦目中閃過一絲譏諷的涼意。
精心裝扮過的謝雲曦,如一隻彩蝶般嬌美,翩然來到謝明曦身邊,難得的和顏悅色:「三妹,你的筆墨紙硯和食盒都準備好了嗎?」
謝明曦似笑非笑地揚起嘴角:「有勞二姐垂詢,都已備好了。」
謝雲曦牢牢謹記永寧郡主的叮囑。今日不管謝明曦如何冷嘲熱諷,暫且隱忍不發。此時心中有氣,也只得忍耐,繼續笑道:「我備了雙份,送一份給你。」
「不必了!」謝明曦半點不領情:「我不用別人的筆墨,更不吃別人準備的食物。」
謝雲曦:「……」
深呼吸一口氣!
忍忍忍!
謝明曦的目光在謝雲曦臉上掃過,輕笑一聲:「二姐今日脾氣如此好,委實令人驚訝。」
再深呼吸一口氣!
繼續忍!
謝明曦慢悠悠地說了下去:「今日蓮池書院考生如雲。不乏詩書滿腹才學出眾的貴女。二姐切記三緘其口,裝也裝出才女的樣子。免得被人看出是個繡花枕頭。」
再再深呼吸一口氣!
謝雲曦忍得滿臉通紅,目中火星幾乎快噴射而出。
謝明曦欣賞了片刻,眼角餘光瞄到永寧郡主的身影,微微一笑,住了口。
……
三月十五這一日,六大書院皆有新生入學考試。
論考生之眾,莫過於博裕書院。平民學子大多報考博裕書院,聽聞今年報名人數有八百人,最終錄取四十人。算來是二十取一。
德潤慈湖稍遜一籌,報名人數在五百左右,各錄取二十人。新儒書院居末,報名人數最少,只有三百多人,最終錄取三十人。十取一,在六大書院中錄取率算最高。
松竹書院有皇家書院之稱,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員子弟才有資格報名。便是皇室宗親,也得看爵位高低。條件如此苛刻,有資格報名的不過百餘人。最終取十人。
論錄取率,蓮池書院的五十取一,最令人咋舌。
這一日,蓮池書院外送考的馬車排出了幾條巷子。身份再矜貴,也無用處。只能下馬車,步行至書院。
此時才五更天。永寧郡主府的馬車來的算早,也排到了一里開外。
永寧郡主早有準備,倒也未惱,率先下了馬車。
謝雲曦謝明曦也隨之下馬車。
有著各府標記的馬車排得頗為整齊,衣衫華麗妝容精緻的貴婦們領著自家適齡的女兒,不顧體面,疾步前行。
這等情景,每年三月十五總要上演一回。
其中不乏熟悉臉孔。貴婦們一邊疾行,一邊笑著點頭示意。不過,無人停下說話。
永寧郡主也是如此。
永寧郡主一邊走一邊低聲叮囑:「雲娘,我只能送你至書院外。待驗明身份,領了考試牌,你便要自己進書院。記得帶好筆墨和食盒。認真書寫,不要心慌,亂了手腳。」
最後四個字,說得意味深遠。
這是提醒謝雲曦。她早已重金收買了巡檢夫子,不必驚慌。
謝雲曦額上冒著細密的汗珠,不知是因為走路迅疾而起,抑或是為了即將到來的考試緊張。聞言重重嗯了一聲。
永寧郡主眼角餘光一掃,暗恨謝雲曦不爭氣。
瞧瞧謝明曦,不疾不徐,神色從容,半點不見驚惶。相較之下,謝雲曦這個嫡姐倒成了慫包……
到底不是從她肚皮裡出來的,便是養了十一年,性子也不像她。到了關鍵時候,便顯出了來自生母遺傳的軟弱平庸。
永寧郡主呼出一口濁氣,將腦海中一閃而逝的念頭按捺下去。
蓮池書院到了!
……
蓮池書院和松竹書院相鄰,只一牆之隔。
松竹書院開的是東門,正朝著皇宮的方向。蓮池書院開的是南門。如此一來,前來送考的人便能錯開,不至於過於擁擠。
松竹書院佔地兩百餘畝,高達兩米的圍牆,將松竹書院環繞其中。
蓮池書院略小一些,同樣以高牆相隔。站在書院外,無法窺得書院裡的情形。
蓮池書院的匾額,是由俞皇后親自所寫。
俞皇后早年間才名動天下,尤以書法見長。蓮池書院四個字,龍飛鳳舞,鋒芒畢露。見字如見人,俞皇后之驕傲風骨,也可見一斑。
站在蓮池書院外,謝明曦心中湧起微妙難言的滋味。
前世,她在蓮池書院待了四年。
四年中,她斂盡光華,為謝雲曦做「伴讀」,承受眾人的鄙夷輕蔑孤立。於她而言,幾乎未留下任何美好回憶。
除了六公主。
今生重來,她再一次站在了這裡。
只是,這一次,她不再為任何人而活。
蓮池書院。
我謝明曦,回來了!
……
謝雲曦的驚歎聲在耳邊響起:「這真是皇后娘娘親手所寫嗎?筆鋒銳利,大氣磅礡,便是男子也不及。」
難得謝雲曦也能說出這般有見識的話來。
不過,俞皇后這一筆字確實出色之極,頗有大家風範。
謝明曦目光掃了過去。
永寧郡主不知想到了什麼,目中閃過追憶之色。沉默片刻,才淡淡道:「皇后娘娘年少時有京城第一才子之譽。」
謝雲曦一怔:「為何是才子?」
不應該是才女麼?
俞皇后曾女扮男裝,參加松竹書院的入學考試,一舉奪得頭名。之後又在松竹書院讀書幾年,將當年身為太子的建文帝壓得黯然無光。
直至及笄之年,年少的俞蓮池借病退學,之後又「病重離世。」
俞家少了一個叫俞蓮池的兒子,卻出了一位太子妃。
事涉帝后年少時的情愛糾葛,知曉此事的人其實頗有幾個,卻無人敢隨意提起。也因此,謝雲曦聽到才子兩個字,有些發懵。
永寧郡主目中閃過一絲黯然,避而不答:「快些過去排隊。」
謝雲曦應了一聲,將些許疑慮拋諸腦後。
謝明曦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悄然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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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赴考(二)
嫡母,庶女。
如此身份,注定了彼此對立,水火難容。
她不願像前世一般被永寧郡主欺辱壓制,便要徹底將永寧郡主壓在腳下。只是,她從未小覷過這位嫡母。
永寧郡主心狠手辣,手段凌厲,在她漫長生命中所見的女子中,也足以排進前五!
永寧郡主提起俞皇后時的異樣,到底是因何而起?
「謝三妹妹!」
身畔忽地響起爽朗明快的少女聲音。
謝明曦回過神來,轉頭看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尹瀟瀟英氣颯爽的俏臉。
謝明曦微微一笑,喊了一聲尹姐姐。
尹瀟瀟笑道:「遠遠地看著,就覺得身形熟悉。我怕叫錯了人,走近了才敢喊一聲。」又衝謝雲曦笑道:「你們姐妹果然都來了。」
謝雲曦和尹瀟瀟雖認識,交情卻平平。此時書院門口被前來考試的少女擠滿。滿目的陌生臉孔裡,忽然出現一張熟悉的臉,頓覺無比親切。
「蕭姐姐她們,你可見到了?」謝雲曦笑問。
尹瀟瀟有些無奈:「我和蕭姐姐約好了在這裡碰面。可惜今日人太多了,一直未能找到她。」
可不是麼?
天邊剛透亮。
五百考生,外加送考的女眷。一眼看去全是人頭。前行不易,後退轉身同樣費力。時間無多,站隊點名要緊,哪裡還敢分神去尋人?
謝明曦笑著讓了一讓:「尹姐姐站我前面吧!」
尹瀟瀟也不推辭,笑著應了一聲,便站了過來。
兩人的低聲說笑聲傳進謝雲曦耳中。
謝雲曦心裡別提多氣悶了。
明明她和尹瀟瀟相識在先,尹瀟瀟對謝明曦卻比對她親熱多了!真是太可氣了!
就在此時,一個威嚴的女子聲音響起:「所有送考之人,一律退散。書院門外,只留考生。擁擠喧鬧藉機生事者,一律取消考試資格。」
……
這個聲音頗為清晰明亮,重複了三次。
三次過後,貴婦們只得離去,書院外的考生們也安靜下來,迅速排好長隊。共五隊,每隊百人左右。
謝明曦位於第二隊,前面排了十幾個。
報名之時,每人都登記了姓名年齡家世等資料。此時五人一組,一一報上姓名,核查無誤,便領考試牌。考試牌上註明了考試之時的座位號。
光是入考場,便耗時良久。
排在後面的,少說也得站上一個時辰。體力不佳的,光是這一關便熬不過去。
過不多時,有身體嬌弱的少女輕呼一聲,軟軟倒地。引來一陣低低的驚呼。
負責點名的夫子們視若未見。每年蓮池書院新生考試,總有類似之事。只要未進考場,便無需過問。
謝明曦本不想多事,轉頭一看,卻見昏迷少女也是第二隊,約莫三十多名的位置。
少女容貌秀氣,面色潮紅,滿額冷汗,呼吸急促。
尹瀟瀟也隨之看了過去,立刻皺了眉頭:「這不是林四小姐嗎?她素來體弱,今日怎麼也來了?」
林四小姐?
謝明曦腦海中立刻閃過一個名字。
林微微。
上有三個兄長,下有兩個弟弟。身為林御史唯一的女兒,在家中頗受寵愛。可惜自娘胎便有不足之症,一緊張便易昏倒,也成了眾人笑談。
這位林四小姐,便是陸遲日後的髮妻原配。過門一年,便因病消香玉隕。
沒想到,她今日也來考試,尚未進場便昏倒。
家眷和伺候的丫鬟都已退散,只餘下考生。
可憐的林微微,此時昏厥在地,竟無人相扶。
……
謝雲曦低聲提醒:「別看了,很快就輪到我們了。」
謝明曦卻未理會,轉身走過去,快速俯身,將林微微扶起坐著,用力掐人中。見她還是未醒,又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倒出一粒白色藥丸,塞入林微微口中。
附近的考生們一陣騷動。
藥丸入口即化,滑入喉中。
林微微呼吸平穩了些,緩緩睜開眼。
一張秀美無倫的少女臉龐映入眼簾,聲音悅耳之極:「我餵你的是參丸,現在你可感覺好些了?」
林微微定定心神,感激地說道:「多謝姑娘援手之恩。不知姑娘姓甚名誰,我日後定有回報。」
謝明曦笑了一笑:「舉手之勞,何足掛齒。我姓謝,閨名明曦。」
然後,扶著林微微起身。
林微微面上潮紅消退,頓時顯出了纖弱嬌美。一張尖尖的瓜子臉,彎彎的柳眉,杏目櫻唇,委實是個美人胚子。
「今日要考一整日。」謝明曦低聲相詢:「你可能撐得住?」
林微微苦笑一聲:「我自十歲起便來報考。每次都因過度緊張在書院外昏厥,根本沒進過書院考場。今年我已十三歲,再不考,便無機會了。」
臉上閃過一絲毅然:「無論如何,我也得考上一回,方能甘心。」
心志堅毅的人,總值得人敬重幾分。
謝明曦救她一回,本是別有用意。此時倒覺得這位林四小姐頗值得結交。聞言笑道:「我這裡還有幾顆參丸,都送給你。你緊張氣虛之時,便服上一顆。」
林微微滿心感激:「大恩不言謝。」
此時此刻,她確實需要這些參丸。推辭反顯得虛情假意。
幫人幫到底。
謝明曦索性將自己的位置也讓了給她:「我身體好,多等片刻無妨。你去站我的位置,早日入場坐下。」
錦上添花人人都肯,雪中送炭才最難得。
林微微目中閃出水光:「我們兩個萍水相逢,你竟肯這般幫我。我……我真不知該說什麼是好。」
其實,也不必那麼感激她。
若不是認出對方是陸遲未來的髮妻,她未必肯施援手。
謝明曦微微一笑,催促林微微上前。
林微微連連道謝,滿含熱淚地去了。
站到了謝雲曦身前。
謝雲曦:「……」
謝雲曦又急又氣,隔著一段距離,想喊又不敢喊,恨得咬牙切齒。
可恨此時到處是人,不能喧嘩吵鬧。不然,她定要臭罵謝明曦一頓!
只有站在一起,座位才能緊挨在一起。謝明曦在此關頭,竟將位置讓給了林微微。到底是何居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六章 :考試(一)
謝雲曦氣急敗壞怒目而視,謝明曦神色從容視若未見。
瞪得再凶也沒用。
謝明曦穩穩地站在三十多名的位置,和謝雲曦隔了一段不算近的距離。
尹瀟瀟倒是對謝明曦的「俠義」行徑十分欣賞,心中真正生出結交之意。
很快,便輪到了尹瀟瀟。
尹瀟瀟報了姓名,核對無誤後,領了考試牌進了書院。臨走之前,特意轉頭,遙遙地沖謝明曦笑了一笑。
笑容乾淨又爽朗,滿是親切和善意。
謝明曦回以微笑,心中浮起一絲欣慰。
重活一回,因她的改變,前世熟知的人,也有了微妙的轉變。便如尹瀟瀟,前世淡漠疏遠,從無交情。這一世,卻主動和她結交。
林微微領了考試牌之後,投來感激的目光,滿腹信心的進了書院。
林微微連著三年報考書院,都因緊張過度而昏迷。今世有她伸手相助,也在這一年踏入考場。不知會否成為同窗?
還有陰沉著一張臉的謝雲曦……
呵!
好戲才剛剛開始!
謝明曦揚起唇角,意味深長地笑了一笑。
……
「姑娘姓甚名誰?」
負責點名的女夫子年約三旬,形容肅穆,不苟言笑。
這個夫子姓季,相貌尋常,卻滿腹才學,擅長算學。在書院中赫赫有名。
謝明曦沖季夫子笑了一笑:「我姓謝,閨名明曦,今年十歲。是鴻臚寺卿謝鈞之幼女。」
季夫子略一點頭,迅速翻動手中的冊子,找到了謝明曦的名字,核查身份信息。在相貌那一欄中,簡單地註明「白淨秀美」四個字。
季夫子打量謝明曦一眼,目中露出一絲讚許之色。執筆在考試牌上寫下謝明曦三個字。
對著如此美麗的少女,季夫子聲音不自覺地和緩幾分:「這是你的考試牌,進去之後,不得東張西望,迅速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謝明曦應了一聲,接了考試牌。
乙二十五,謝明曦。
考場設在寬敞空蕩的練功場。進了書院大門便能看見。共設了二十排座位,每排二十五個座位。
謝明曦正好在第二排最末一個。
坐在第二排中間的謝雲曦頻頻看過來,眼中的火星幾乎快噴射而出。
巡檢的夫子不輕不重地咳嗽一聲:「端坐不語!」
謝雲曦羞臊地漲紅了臉,正襟危坐,不敢再回頭。
考生魚貫而入。其中,總有一些熟悉臉孔。
巧的很,李湘如坐在丙二十五。李湘如眼角餘光輕蔑地掃了謝明曦一眼,連個招呼也未打,翩然入座。
……
呵呵!
謝貴妃心胸可不寬廣。
今日就教你學做人。
謝明曦略一挑眉,不動聲色地捏了個紙團,指尖用力彈出。
正中李湘如膝蓋。
李湘如猝不及防,只覺膝蓋一麻,下意識地尖叫了一聲。
眾考生:「……」
巡考的夫子面色一冷,目光冷冽地掃了過來:「何人喧嘩?」
眾考生齊刷刷地看了過來。
李湘如生平從未出過這麼大的醜,羞窘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在夫子嚴厲的目光下,頭腦幾乎成了一片漿糊。
李湘如期期艾艾地解釋:「夫子,剛才我膝蓋突然發麻,沒了知覺。我猝不及防,才驚叫一聲。定是有人暗中搗鬼陷害我……」
夫子神色一冷:「不必解釋了。保持安靜!再吵鬧,立刻出去。」
李湘如滿腹委屈地住了口。目光搜尋一圈,正巧看到了那個小小的紙團。
莫非便是這個紙團砸中了她膝蓋?
是誰?
李湘如恨恨地掃視一圈,目光落在謝明曦的身上。
謝明曦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目不斜視。
一定是她!
李湘如恨得牙癢,緊緊盯著謝明曦,竭力壓低聲音:「謝明曦!剛才是不是你用紙團砸了我膝蓋?」
謝明曦忽地高高舉手:「夫子,李姑娘又張口說話了。」
李湘如:「……」
夫子:「……」
眾考生:「……」
……
一盞茶後,考生盡數入了考場。
今日的考官是書院的副山長。
蓮池書院的山長,是當今的皇后娘娘。俞皇后平日坐鎮中宮,每個月只到書院來授課三日。書院裡的管理庶務,便都落到了副山長身上。
這位副山長來頭也非同小可,出身書香望族顧家,閨名嫻之。年少時才名卓著,以書法見長。
更令人稱奇的是,顧山長一直獨身未嫁。
已年過四旬的顧山長身量修長,依然是未婚女子的穿戴。一襲簡單的青色羅裙,一頭青絲半挽髮髻,另一半長髮披散在身後。發上只插了一支金釵,再無修飾。
論相貌,顧山長不算特別美貌,嘴唇略大,鼻樑也略高一些。可她詩書滿腹,氣度高潔,滿身風華,遠勝滿頭珠翠的美人。
發卷審核巡考之類的事,自有巡考的夫子去做。
顧山長端坐在高台上,目光淡淡一掃,眾考生便覺心中一凜,什麼抄襲傳紙條之類的念頭,立刻被掐斷。
「爾等今日來考蓮池書院,需謹記端正心思,展露真才實學。」顧山長聲音清亮,清晰地傳進眾考生耳中:「一旦發現任何舞弊之事,立刻攆出考場,永不錄取。」
眾考生齊聲應是。
謝雲曦緊握著手中的筆,額上冒出細密的汗珠,手心也濕漉漉的。
一顆心怦怦跳得飛快。
母親叮囑過,寫完試卷之後,最後署上謝明曦的名字。
而謝明曦的試卷上,則會寫上謝雲曦三個字。
如此一來,兩人的試卷便正好對調。
母親已暗中收買了今日巡考的孫夫子。不論是誰巡考收卷,都不會吭聲。只要交了試卷,便再無對症。
沒問題!
不用怕!
謝明曦膽子再大,也絕不敢拂逆母親心意,只能在試卷上署她謝雲曦之名。否則,母親第一個饒不了她!丁姨娘和庶兄謝元亭也沒好果子吃!
謝雲曦拚命安慰自己,手依舊不停發抖。瞪著眼前的三張試卷,遲遲未能落筆。
巡考的夫子經過她身側,敲了敲她的桌子,以示提醒。
謝雲曦這才定下心神,開始看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七章 :考試(二)
日頭漸漸升起。
光線越來越明亮。
明亮的陽光落在考卷上,閃出近乎刺目的光影。
考場上寂靜無聲。
顧山長端坐如山,巋然不動。
巡考的五位夫子,各自眉目肅然,凌厲的目光不停掃過眾考生。
一眾考生無人敢抬頭。或埋頭苦思,或奮筆疾書,或滿面愁容,或胸有成竹,或患得患失,或滿腹自信。便如一場無聲的啞劇,盡顯考生百態。
謝雲曦便是埋頭苦思型。
謝明曦揮灑從容,鎮定自若。
試卷共有四份,外加四份草稿紙。
因無法塗改,每一份試卷需在草稿紙上完成。然後重新謄錄。
這樣算來,四份試卷要各做兩遍。一天的時間,著實不算寬裕。也因此,所有考生拿到試卷後,都立刻看題做題,無人敢猶豫躊躇。
第一份考經義,以背默四書五經為主。這一份試卷,最容易最簡單。有勇氣報考蓮池書院的少女,多熟讀四書五經,做這一份試卷不算難事。
第二份試卷考的是詩詞歌賦。完成考卷不難,寫得出彩卻不易。
第三試卷考的是算數雜學。這一份試卷,考的是知識見聞和天賦,也難倒了大多考生。
時間已過半,將近正午。大部分考生做完一二份考卷,對著第三份試卷皺眉發愁。
至於第四份考策論的試卷,根本無暇去看。
鏘鏘鏘!
季夫子忽然現身,敲響了手中的銅鑼:「停筆,休息半個時辰。」
眾考生長鬆一口氣,各自擱了筆。
……
這半個時辰裡,可以喝些備好的茶水,可以吃些點心墊饑,也可以去淨手方便。十個考生一組,由巡考夫子全程陪同。不得互相矚目,不得低聲交談。
謝明曦慢悠悠地起身。
謝雲曦一直在盯著她的動靜,她一動,謝雲曦不假思索地舉了手。只有一起去方便,才有靠近說話的機會。
憋了半天,就等著這一刻呢!
夫子點一點頭,謝雲曦鬆口氣,忙起身站進隊中。
然後,就見謝明曦扭一扭手腕,又坐下了。
謝雲曦:「……」
謝雲曦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尹瀟瀟不輕不重地咳嗽一聲,低聲提醒道:「夫子在看你。」
謝雲曦將喉間的一口老血嚥下,咬牙切齒地想道。回去之後,定要向母親狠狠告上一狀。
待謝雲曦回來之後,謝明曦舉了手。
謝雲曦眼睜睜地看著謝明曦含笑走人。
湊巧的是,李湘如也在同一隊中。
趁著淨手之際,李湘如不動聲色地湊到謝明曦身邊,壓低聲音冷哼一聲:「謝明曦,你敢暗中搗鬼害我,我饒不了你!」
謝明曦白淨的小臉露出些許驚惶,嬌怯的喊道:「夫子,李姑娘言語相逼,讓我將算學的最後一題答案告訴她!」
李湘如:「……」
李湘如慪得一口血都快吐出來了。
夫子緊皺眉頭,冷著臉走了過來,目光如刀鋒一般刮過李湘如的俏臉:「她所言可是真的?」
李湘如滿腹冤屈,淚水在眼眶裡直打轉:「當然不是。我自幼學算學,同齡少女無人能勝過我。我怎麼可能來問她答案!」
「謝明曦分明是故意誣陷我!」
李湘如出身顯赫,這位夫子在聽聞李姑娘三字之後,便猜出這是李閣老的孫女。心裡的天平下意識地往李湘如傾斜,目光掃過謝明曦:「到底是怎麼回事?」
謝明曦一臉無奈:「回夫子,我和李姑娘曾有一面之緣。李姑娘知我擅長算學,對自己的答案又無十分把握,便來問我。」
「她無意抄襲,只想和我對一對答案。只是,這不合書院考試的規矩,我寧願翻臉惱了她,也不敢多言。懇請夫子明鑒!」
這個說法委實太合情合理了!
謝明曦那張清麗秀美的臉龐格外真摯,語氣中隱含一絲無奈。
任誰聽著,也不會起疑。
同行的考生都用不贊成的目光看向李湘如。便連夫子,也以為李湘如有核對答案之意。略一皺眉道:「此次作罷,下不為例!」
李湘如百口莫辯,生生被氣得紅了眼圈。
謝明曦一臉歉然地說道:「李姑娘,是我對不住你。待考試結束,我一定登門賠禮。」
如此寬厚的風度,令夫子頗為滿意。一眾考生目中也露出欽佩讚許。
李湘如眼中的淚珠湧了出來。
兩人的梁子,就此正式結下!
……
欺負一個十一歲的小姑娘,謝明曦毫無愧疚,頗為愉快。
回了位置後,打開食盒,將四塊點心吃得乾乾淨淨,喝了一杯溫水。閉目小憩片刻,養足精神。
鏘鏘鏘!
又是三聲鑼響!
半個時辰到,繼續考試。
春日白天稍長,離收卷尚有兩個時辰,不必心急。
謝明曦在草稿紙上做完算學,仔仔細細地檢查一遍,確認無誤,才看向最後一份試卷。
平整的紙上,只有兩行字。
乃生男子,載寢之床,載衣之裳,載弄之璋。
乃生女子,載寢之地,載衣之裼,載弄之瓦。
果然還是這一道策論。
這四份試卷,俱是俞皇后親自所出。
最後這一道策論,其實不合規矩。按著科舉考試慣例,策論之題大多問及朝政時政,或民事農事。偏偏俞皇后劍出偏鋒,出了這麼一題。
弄璋弄瓦之說,出自詩經。
男子弄璋,女子弄瓦。自出生起,男子地位便遠遠高過女子。
古來今往,天經地義。
俞皇后出這一道策論,到底是何用意?或者說,俞皇后想看到的是什麼樣的破題承題?
謝明曦默默地看著這兩行字,心中思潮起伏,難以平息。
前世的入學考試,正是這一道題。
當年她年少識淺,尚無閱歷。憑藉著出色的文采和一筆好字,得以脫穎而出。最終卻因破題平平,惜敗於李湘如。
李湘如頭名,謝明曦考了第二……謝雲曦這才以第二名的成績入讀蓮池書院。
此時坐在考桌前的她,已不再是懵懂天真的謝明曦。前世種種,在她的身上心中烙下深深的印記。再看這一道策論,心中思潮澎湃。
謝明曦執筆,行雲流水般落於紙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八章 :考試(三)
胸中似有驚濤激浪,洶湧不息。在筆尖傾瀉而出。
一蹴而就。
寫完之後,謝明曦深深呼出一口氣。只覺心胸暢快淋漓。
此時已是申時。離收卷還有一個時辰。
謝明曦換了一支稍小的筆,蘸足了墨,開始謄錄。用的正是男子科舉流行的館閣體。字跡圓潤端正,漂亮至極。
兩米之外的鄰座上,李湘如也在謄錄考卷。
李湘如心中憋著一股氣,不時用眼角餘光瞥謝明曦一眼,有意要比謝明曦快上一步。
謝明曦似察覺到了她的目光,轉過頭,衝她扯了扯嘴角。
這簡直就是明晃晃的挑釁!
李湘如輕哼一聲,手下動作頓時快了起來。她自四歲起執筆練字,一手館閣體練得極好。便是祖父父親對她也讚許有加。
她自信同齡少女中,無人能勝過自己。
謝明曦便是再聰慧,也不過是謝家庶女。謝鈞請來的西席,豈能比得上在李家請來的京城大儒?
哼!
她定要奪得頭名,讓謝明曦徹底伏在自己腳下。
此時的謝雲曦,也在奮筆疾書。
她清楚自己很難考中。不然,也不會乖乖聽令,任永寧郡主安排下替考之事。可心裡到底憋著一股勁。今日的入學考試,她絞盡腦汁,用盡生平所知所學。
說不定或許可能……她自己也能考中!
到時候讓謝明曦也跟著沾光!
謝雲曦胡思亂想一番,在署名處,寫下了謝明曦三個字。
……
巡考的孫夫子經過謝雲曦身側。
考試牌上的名字和試卷上的名字分明相差一個字。巡考夫子卻視若未見。不緊不慢地往後踱步,走到謝明曦身邊。
目光一掃,眼前驟然一亮。
好字!
不必細看試卷寫的如何,便是這一筆好字,也足以脫穎而出。
怪不得永寧郡主不惜暗中花重金,收買賄賂今日巡考之人。這位謝家庶女,可比那位嫡女強多了!
這位孫夫子,就這麼站在謝明曦身邊,巋然不動。
謝明曦心中瞭然。
永寧郡主再有能耐,也沒手眼通天至收買所有巡考夫子的地步。眼前這個孫夫子,才是永寧郡主花重金收買之人。另外幾個巡考夫子,不過是得了些好處罷了。
謝明曦只當不知,放下筆,稍微活動手腕。
硯台上共放了三支筆,一般款式一樣大小。
今日前來考試的少女,大多備幾支筆。以備不時之需。孫夫子見慣了,並未放在心上。也未留意到,謝明曦重新拿起的筆,和剛才的不是同一支。
謝雲曦。
孫夫子親眼看著謝明曦寫了名字,一顆心才落回遠處,不動聲色地走了開去。
孫夫子轉身之後,謝明曦從容換了最後一支筆。
這一支筆竟未蘸墨,不過,筆身筆尖俱是黑色,人人都在奮筆疾書,根本無人留意。
謝明曦目中閃過一絲意味深長的笑意,執著這支未曾蘸墨的毛筆,在謝雲曦三個字旁邊又寫了三個字。
寫完之後,落筆之處一片空白,看不出半點痕跡。
……
日頭西移,天色漸暗。
酉時一到,鑼聲鏘鏘鏘再次響起。
季夫子站在顧山長身側,目光掃過眾考生臉孔:「停筆,收卷。」
有小部分考生尚未謄錄完考卷,急得哭了出來。可惜,巡考的眾夫子冷面無情,根本不理會。
孫夫子面不改色地收了謝雲曦的試卷,待到謝明曦身邊時,著意又仔細地看了署名。
只有謝雲曦三個字。
這個庶女,還算安分聽話。
她本是宮中繡娘,因繡工出色,被挑中來了蓮池書院任教。自比不得那些出身名門的貴婦,或是博學多才的大儒。每個月區區十兩銀子的月例,只夠花銷而已。
永寧郡主在宮中長大,和她本就相識。一個月前派了趙嬤嬤暗中來說項。她無資格閱卷,只在巡考的時候放一放水。只要無人揭破此事,便安然無虞。
若被發現……後果自然極其嚴重!俞皇后不管俗務,顧山長卻是鐵面無情的主!
只是,財帛動人心。
永寧郡主之前送了五百兩銀子,允諾事成後再送五百兩。整整一千兩銀子,便是她不吃不喝,十年也攢不出來。夠在京城置一個兩進的小院子,或是買一處鋪子。
她猶豫兩日,終於狠狠心應了下來。
萬幸此事頗為順當,等收了卷,一切便塵埃落定。
收了謝明曦的試卷後,孫夫子一顆心穩穩當當地落回原位。也終於有閒心憐憫謝明曦一回。
長得這般美貌,寫得一手好字,才學出眾。本該有個好前程。
奈何謝明曦出身低微,被嫡母生生壓得動彈不得,只能為嫡姐做嫁衣了。
謝明曦似有所察,忽地抬起頭來,和孫夫子的目光碰了個正著。
孫夫子到底有幾分心虛,率性移開目光,邁步去收第三排的試卷。
……
巡考的夫子們忙得腳不沾地。
先核對考試牌和試卷姓名是否一致,然後收齊試卷,連草稿紙也一併收走。然後,當眾糊名裝訂。
自今晚起便開始改卷,書院裡大半夫子都要熬夜批閱。
五百份試卷分為五組,每組三個夫子。每一份試卷都需三個夫子親自批閱,被批為甲等的,才算過了第一輪。
按著往年慣例,能過第一輪的試卷,只有五分之一。
隔日的第二輪閱卷,則由顧山長主持批閱。
從一百分試卷中,再評出三十份甲等。然後,這三十份試卷盡數送入宮中,由俞皇后親自過目,選出前十。
這十個人,便成為皇后娘娘親自選定的學生,也是蓮池書院今年被取中的新生。
三月十八日,蓮池書院外張榜公佈新生名單。這一份名單,由皇后娘娘親手書寫。被人戲稱是皇后門生。
和科舉會試被取中的天子門生,有異曲同工之妙。
蓮池書院裡的夫子親自登門,告知考生及家人被錄取的喜訊。這一日,也成了京城眾貴婦矚目之時。絲毫不弱於會試放榜的熱鬧。
便連松竹書院錄取新生的風頭,也不及蓮池書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三十九章 :結交
鏘鏘鏘!
鑼聲再次響起。
「收卷已畢,眾人按著座位順序依次離場,不得擁擠推攘。」季夫子的聲音再次響起。
眾考生不敢吭聲,依著季夫子的吩咐,一一起身離開。
考了整整一日,耗盡精力,一眾考生個個面色黯淡無光。走出蓮池書院的時候,雙腿酸麻無力,整個人都似被掏空一般。
書院門前不得停放馬車,前來接考生的貴婦們,一個個站著書院外等候。
此時眾貴婦哪裡還有自矜自傲的風度,一個個伸長脖子張望。還要口不對心地奉承身邊的熟人。
「貴府千金聰慧無雙,此次定能考中。」
「我那個女兒愚笨的很,哪裡算得上聰慧,更不及你府上的閨秀。此次高中被錄取,可得好好擺幾桌喜宴,讓我等也跟著湊湊熱鬧。」
「我倒是盼著擺酒席,只怕是沒這個機會。」
「何必這般自謙。這杯喜酒我是喝定了!」
虛偽之程度,絲毫不弱於朝堂之上的你來我往。
……
淮南王世子妃站在永寧郡主身側。
淮南王世子妃年已三旬,容貌美艷,滿頭珠翠,妝容精緻。
姑嫂兩個站在一處,少不得低聲閒話。
「永寧,你倒是胸有成竹,半點不慌。莫非真有十足把握?」淮南王世子妃目光掠過永寧郡主冷艷沉著的臉孔,隨口笑問。
盛錦月考不中,能走一走「後門」,爭取那個面試入學就讀的名額。也因此,淮南王世子妃並不如何緊張。
永寧郡主的自信就有些蹊蹺了。
謝雲曦時常出入淮南王府,在淮南王世子妃眼皮子底下長大。謝雲曦資質如何,身為舅母的淮南王世子妃心中自然有數,只是從未說穿罷了。
永寧郡主為何這般胸有成竹?
面對淮南王世子妃探詢的目光,永寧郡主半點口風不露,淡淡應道:「考不中,過兩年再考便是了。」
口是心非!
淮南王世子妃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宗室貴女中,永寧郡主的才貌屬頂尖。自矜自傲,也勝旁人。當年她下嫁出身寒門的謝鈞,著實令眾人錯愕。
謝鈞生得俊美儒雅,有京城第一美男子的美譽。待永寧郡主溫柔體貼,百依百順。時日一久,倒也無人再提。
永寧郡主膝下只有謝雲曦這麼一個女兒,對謝雲曦的期待自是極高。若考不中再等兩年,心高氣傲的永寧郡主豈能忍得下這口悶氣?
永寧郡主並不多言,目光一掃,已瞄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立刻笑道:「錦月已經出來了。」
淮南王世子妃精神一振,再無暇多說,疾步迎了過去,迫不及待地追問:「錦月,考得如何?」
原本自信滿滿的盛錦月,經過一整天的考試折騰,像被霜打過的茄子,蔫乎乎的,沒半點精神。被這麼一問,勉強打起精神:「尚可。」
淮南王世子妃心裡微微一沉。
自己的女兒什麼性情脾氣,她這個親娘當然最清楚。若考得順遂,此時必是滿面驕色。現在這般遲疑低調,顯然是考得不太好……
能考中才最風光。那個面試入學的名額,說來到底氣弱一截。
盛錦月已沒了心情說話,心事沉沉地垂了頭。
弄璋弄瓦!
俞皇后出這一道題,到底是何用意?
……
弄璋弄瓦!
到底何解?
出了書院的一眾考生,都在琢磨同一個問題!
李湘如也未例外。
她自信文采出眾,無人能及。唯一可慮的,是自己的破題是否能得皇后娘娘青睞!此次考試,她對頭名志在必得,自是格外緊張在意。
謝雲曦面色有些慘淡,用力咬著嘴唇不說話。
尹瀟瀟同樣惴惴,湊到謝明曦身邊,低聲問道:「謝三妹妹,最後一道策論,你如何破題?」
謝雲曦放慢腳步,目光掃了過來。
同樣考了一日,謝明曦氣定神閒,氣色好得令人嫉恨:「既已考完,等著放榜就是。何必多思多慮,徒增煩惱?」
尹瀟瀟啞然片刻,自嘲地一笑:「我平日自詡豁達開朗,和你一比,便差得遠了。罷了,不說這些了。我先回去,睡上兩日,補補元氣。」
最後兩句話,說得活潑俏皮。
謝明曦莞爾一笑。
尹瀟瀟一走,謝雲曦咬著嘴唇過來了,竭力壓低聲音:「你到底考得如何?」
謝明曦淡淡道:「不清楚。」
謝雲曦:「……」
謝雲曦瞪了過去,咬牙切齒地低語:「考得好壞,自己怎麼會不清楚!」
分明是故意打馬虎眼,成心讓她著急!
謝明曦若沒考好,她還怎麼上蓮池書院?
謝明曦扯了扯嘴角,尚未說話,袖子便被人拉住了。
……
謝明曦不喜人隨意靠近自己,皺眉轉頭,待看清來人的臉孔,眉頭才舒展開來。
攥著她衣袖的十三歲少女,個頭不高,身形纖細,臉龐嬌美。正是謝明曦之前施以援手的林四小姐。
「我出來之後一直在這兒守著,總算見到你了。」林微微眼眸熠熠發亮:「今日多虧了你送我的那幾顆參丸,我才能撐足一整日。不知你家住何處?」
謝明曦也有意結交,笑著道出自己家世。
謝明曦,在家中排行第三。父親是以俊美聞名的鴻臚寺卿謝鈞,嫡母是永寧郡主。
林微微唯恐自己記錯,特意說了一遍,確定無誤後,才笑道:「我明日便登門致謝。」
謝明曦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
「可是……」
謝明曦含笑打斷林微微:「今日之事,也是你我之間的緣分。若你不嫌棄我是庶女出身,我們便就此結為好友如何?」
御史位高權重,有聞風而奏彈劾眾臣之權。便是天子犯錯,御史也可以上奏折。
林御史剛正不阿,官聲頗佳,和首輔陸閣老私交甚篤,朝臣中也不乏好友。
林微微身為林府唯一的嫡女,和謝明曦結交,算是折腰低就了。
林微微想也不想地點頭:「好!我也正有此意!」迅速改了口:「如此,我明日去郡主府找你。」
謝明曦笑著點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第四十章 :不服
看著兩人親熱攀談的樣子,謝雲曦心中暗暗後悔不已。
沒想到,這個在書院外暈厥的少女竟大有來頭。
早知如此,當時她也該裝裝樣子。白白便宜了謝明曦,靠著幾顆參丸便結交了林御史的女兒……還有之前的尹瀟瀟!
真不知牙尖嘴利的謝明曦有什麼好!
不過是個卑微庶女,她們竟都對她另眼相看。自己這個正經的謝家嫡女就在這兒,倒是無人問津!簡直可恨可惱!
謝雲曦心中忿忿,加快腳步。
「雲娘,」永寧郡主熟悉的聲音響起。
謝雲曦打起精神應了,快步走了過去,嬌嗔地撲進永寧郡主懷中:「母親!考了一整日,我手腕又酸又痛,拿筷子的力氣都沒有。」
冷若冰霜的永寧郡主,此時面色稍稍緩和,輕撫謝雲曦髮絲:「先回府吧!」又略略皺眉:「明娘人呢?為何沒和你在一起?」
謝雲曦總算逮著機會告狀了。加油添醋地將今日發生的事情迅速道來:「……她藉著此事故意坐得遠遠的,我……」
一個激動,聲音不免大了些。
頓時惹來眾多好奇的目光。
謝雲曦兀自不察,還想再說。
永寧郡主咳嗽一聲,打斷謝雲曦:「你也累了,先上馬車歇著。我在這兒等明娘。」
點翠頗有眼色地湊上前,扶住謝雲曦的胳膊:「奴婢伺候二小姐上馬車。」
謝雲曦這才住了嘴,乖乖上了馬車。
永寧郡主站在原地,面色沉沉。等了片刻,才見到姍姍來遲的謝明曦。謝明曦襝衽行禮:「有勞母親久候。」
永寧郡主目光如刀鋒一般刮過謝明曦的臉龐,冷然道:「先上馬車等著。」
……
考生一一被接走。書院外的馬車漸漸減少。
永寧郡主府的馬車卻一直等在原地。
謝雲曦幾次三番欲張口,一見到永寧郡主的沉沉面色,立刻三緘其口。雖是嫡親的母女,謝雲曦對永寧郡主總有些莫名的畏怯,並不敢太過肆意。
謝明曦看在眼中,唇角微微揚了一揚。
半個時辰後,天色暗了下來。書院外的馬車幾乎都走光了。孤零零的一輛馬車,頗為惹眼。
一個丫鬟模樣的年輕女子快步走至馬車邊,輕聲道:「孫夫子命奴婢前來送信。一切穩妥,毫無差錯。郡主可以安心回府了。」
這是孫夫子特意打發來送信的丫鬟。
永寧郡主鬆了口氣,並不多言,張口吩咐啟程回府。
待馬車趕回府中,天色已黑。
郡主府正門大開,懸掛著的琉璃燈閃出炫目明亮的光澤。謝鈞謝元亭父子兩人,俱在門口處等候。
遙遙地看見馬車,父子兩個快步迎了過來。謝鈞溫柔伸手相扶,謝元亭站在另一側,也伸出了胳膊。
永寧郡主在人前不得不裝裝樣子。任憑丈夫兒子扶著自己下馬車,實則心中翻滾反胃不息。
謝雲曦緊接著下了馬車,得到了父親和兄長的親切關懷。
「雲娘,此次考試可還順利?」
「我看二妹面色紅潤信心滿滿,定能考中。」
謝雲曦謹記永寧郡主吩咐,在父兄面前表現得極有自信:「三日之後放榜,父親大哥就等著好消息吧!」
話未說完,身後便響起輕輕一聲嗤笑。
謝雲曦心浮氣躁,禁不起半點撩撥,立刻轉身瞪了過去:「三妹是在嘲笑我?」
謝明曦慢悠悠地下了馬車:「我只笑一聲,何來嘲笑之說。二姐這般敏感,莫非是因為心虛之故?」
謝雲曦:「……」
論口舌,謝雲曦壓根不是謝明曦對手。三言兩語便敗下陣來。
謝鈞神色複雜地看了謝明曦一眼,想說什麼,到底嚥了回去。
為人做嫁衣!
謝明曦心中有怨氣,也是難免。
謝元亭不知就裡,立刻沉了臉:「三妹,你怎麼這般和自己的姐姐說話?還不快些向二妹道歉?」
謝明曦眼皮都未抬:「我累了,先回碧水閣。」
然後,就這麼離去。
謝元亭又是震驚又是憤怒:「父親,三妹竟未告退就走了!如此粗俗失禮,實在可惱。定要狠狠責罰……」
「住口!」謝鈞沉了臉:「明娘考試一日,定然乏了,回去歇著也無妨。你身為兄長,不但不體恤,一張口便是責罰,實在刻薄!」
謝元亭:「……」
謝元亭一張白淨的俊臉漲成了暗紅色,低頭認錯:「父親教訓的是。」
心中暗暗惱恨不已。
他是謝家唯一的兒子,便是庶出,也十分金貴。這十餘年來,父親謝鈞從來捨不得說半個字重話。沒想到,今日竟為了謝明曦這個臭丫頭訓斥自己……
謝鈞滿腹心思,無心多說,揮揮手道:「去書房反省,今晚不得吃晚飯。」
……
謝府,蘭香院。
丁姨娘一整日神色不寧,心事重重。
文綺低聲道:「天色已晚,姨娘也該用晚飯了。」
丁姨娘長長歎了口氣:「我哪裡有心思吃完飯,撤了吧!」
也不知謝明曦是否聽話,在試卷上署了謝雲曦的名字……
萬一謝明曦心存怨懟,考試時故意「失手」,害得謝雲曦考不中。永寧郡主定會大發雷霆,將這筆賬都算到她和謝元亭身上……
丁姨娘越想越惶惶難安,卻也無計可施無可奈何,就這麼枯坐了一夜。
……
蓮池書院的屋舍裡,燈火通明。
教學女紅音律廚藝等科目的夫子,都無資格閱卷。留在此地的,俱是蓮池書院裡頗有才學的夫子。男女對半,其中有幾位是當朝翰林,還有京城大儒。
眾夫子齊聚在平日上課的學舍裡。按著各自分組,坐進五間學舍。寬大的桌子上擺滿試卷。夫子們不敢輕忽怠慢,一個個凝神貫注,批閱試卷。
男女共處一室,頗有不便。
蓮池書院已設有十餘年,眾夫子一開始頗覺彆扭,如今倒也漸漸習慣。眾夫子低頭忙碌,只有翻動試卷的細微聲響,無人說話。
季夫子也在低頭閱卷。
五百份試卷被分為五組,每組一百份。要從這一百份中評出二十份甲等,自不是易事。每一份都得細細批閱。
同組的夫子忽地「咦」了一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十一章 :閱卷(一)
眾夫子都在低頭閱卷,無人出聲。驟然發出的聲響,立刻迎來眾人側目。
季夫子抬起頭:「怎麼了?」
「好字!」
說話的是董翰林。
這位董翰林年近五旬,從翰林院致仕之後,被顧山長聘請到蓮池書院做了夫子。
董翰林曾是兩榜進士,博學多才,擅長書法,看到如此標準漂亮的館閣體,忍不住讚歎出聲:「實在是好字!」
然後,又有些惋惜:「可惜是女子。若身為男子去參加科舉考試,只憑著這一筆好字,中個舉子不是難事。」
可惜!可惜!
這樣的論調,女夫子們只覺微微刺耳。不過,也無人出言反駁。
男尊女卑,歷來如此。
蓮池書院是大齊最負盛名的女子學院,能考進書院裡的少女,無不是才學出眾百里挑一的佼佼者。在蓮池書院裡就讀五年,方算完成全部學業。每一年完成學業的十名學生,最終的歸宿依舊是嫁人生子。
頂著蓮池書院學子的風光名頭,便能嫁入高門。想入選皇子妃嫁入天家,這更是不可或缺的資本。
出眾的才學和才女的名聲,成了蓮池書院的學生們最值得誇耀的嫁妝。
再優秀再出眾,也不可能像男子一般考科舉做官。
董翰林這幾句無心的感歎,正是蓮池書院裡所有被聘請來的男夫子們的心聲。
……
季夫子微不可見地皺眉,很快舒展眉頭,略略伸頭張望。
待看清試卷上的字體後,季夫子目中也露出讚許之色。
館閣體是科舉取士專用的字體。讀書之人,提筆練字之日起,便開始練習這一字體。蓮池書院設立十餘年,每年的入學考試要求用館閣體。如此,館閣體才在閨秀中盛行傳開。練得好的,不乏其人。
這份試卷,不知出自何人手筆。這一筆漂亮圓潤的館閣體,著實令人驚歎!
董翰林起了愛才之心,批閱試卷也格外仔細耐心。
第一份試卷考的是經義,完成得漂亮利落,一字未錯。
第二份試卷上的詩詞歌賦,頓顯才華橫溢。
待到第三份試卷,董翰林更是滿面驚喜:「此次算學極難,雜學也有幾道頗難。這份試卷竟一題位錯!妙!實在是妙!」
董翰林這一嚷,同組的夫子都饒有興致地湊了過來。
此次的算學雜學試卷,難度之高,為歷年之冠。滿篇錯誤,改得人頭痛。做對五六成的,已是難得。沒想到竟有人能做全對……
捫心自問,便是讓她們來考,也未必全部做對。
這個考生,到底是誰?
季夫子目中終於有了笑意,低聲道:「看來,此次新生頭名,便要落在我們這一組了。」
夫子們分了五組批閱試卷,每組推薦五分之一的甲等試卷。到顧山長那兒,要被刷掉一大半。再經皇后娘娘硃筆鳳批,取前十名為新生。每年的頭名,尤為令人矚目。
夫子們之間的競爭攀比之風,絲毫不弱於朝堂傾軋。每年爭奪頭名,也成了眾夫子心照不宣的慣例。
董翰林滿面自得,放出豪言:「今年頭名,非此女莫屬!」
可惜考卷早已被糊名,不然,真想看一看這個考生到底姓甚名誰。
季夫子輕笑一聲:「董夫子這麼說,為時過早。總得先看完策論,再做定論。」
董翰林不以為意地笑道:「此女書法過人,才學出眾,算學雜學也精通。想來策論也不會太差。便是略弱一些,只憑前三份考卷,便已穩居第一了。」
一邊說,一邊翻到第四份試卷,目光一掃。
笑容陡然凝結。
……
董翰林目中閃過震驚錯愕,旋即是壓制不住的怒氣,尚未看完,便已氣得用力一拍桌子:「荒唐!荒唐!」
季夫子和另兩名夫子對視一眼,立刻起身走至董翰林身後。
董翰林一張老臉都氣紅了,指著剛才還讚不絕口的試卷怒道:「區區女子,竟口出妄言!不知三綱五常,不知男尊女卑!荒唐至極!這等試卷,絕不能被評為甲等!」
策論洋洋灑灑,寫滿了整張試卷。字體漂亮工整,看著悅目至極。
奈何破題的第一句話,便戳中了董翰林身為男子大丈夫的自尊自傲。
男子曰弄璋,女子曰弄瓦,此皆是世人輕賤女子之言,余未敢苟同!
女子生而聰慧不凡者,敏銳細心者,數不勝數。因囿於內宅,縱然滿腹才學,卻無機會一展所長。
伺候公婆,相夫教子,打理內宅,皆為女子。男子行走於朝野,流連於酒宴,忙時不見蹤影,閒來飲酒作詩。蓋因身後有女子打點一切庶務。
彼此換之,女子亦能撐起門戶,男子又當如何?
……
之後,洋洋灑灑數百字,皆是「誅心之言」。
其中更以俞皇后和顧山長為例,力證巾幗不讓鬚眉。女子不依附男子,獨身未嫁亦能活得從容。
董翰林不敢妄議俞皇后,也不敢非議顧山長,漲紅著臉,將荒唐二字罵了一遍又一遍。堅持要將此試卷罷落。
季夫子的眼睛卻亮了起來,取過試卷細看,嘴角越揚越高。
另兩位女夫子也一同湊過來觀看,不自覺地微微點頭。
董翰林看這篇策論,男子尊嚴被觸怒,怒不可遏。女夫子感覺又自不同,只覺句句都寫中了心坎裡。
這等話,平日只在私下無人時想上一回,誰也不敢訴之於口。今日竟有考生直抒心意,落於紙上,令人看了分外痛快!
「如此考卷,當為甲等頭名!」季夫子忽地出聲。
董翰林拒不同意:「我不同意!這份試卷絕不能為甲等!」
季夫子面無表情地瞥了過來:「我是這一組的組長!」
董翰林:「……」
另兩位女夫子也一起張口道:「我們也同意季夫子之言。」
董翰林氣得鬍子都快翹起來了。
閱卷時,意見不一致,得由組長做決斷。也可以幾位夫子投票表決。季夫子等三人一條心,他便是氣得上天也沒用。
董翰林重重哼了一聲,沉著臉取了另一份試卷。
季夫子提筆,在試卷首頁,寫下四個字!
甲等頭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十二章 :閱卷(二)
熬了一夜,季夫子雙目泛紅,面色微暗,精神卻出奇的振奮。
季夫子捧著二十份被評為甲等的試卷,到了顧山長的屋舍外。
正好碰到了一同前來送卷的另幾位夫子。
「季夫子滿面春風,莫非你這一組的頭名格外優秀出眾?」張口的是楊夫子。
有人的地方就有爭鬥。
蓮池書院是大齊最聞名的女子學院。中宮俞皇后親自擔任山長,副山長顧嫻之出身書香望族,名滿天下。
能進蓮池書院做夫子的,無一不是才學滿腹。恃才傲物,也是難免,攀比較勁是常事。
季夫子年過三旬,有夫有子。相貌平平無奇,算學十分出眾,深得顧山長器重。
楊夫子年輕一些,生得白皙貌美。夫婿早亡,膝下只有一女,被留在夫家,隻身住在蓮池書院,擅長音律。和季夫子時常較勁爭鋒。
去年新生入學考試,頭名出自楊夫子這一組。楊夫子難得壓季夫子一頭,揚眉吐氣,暢快了一年。昨晚批閱試卷之時,遇到一份極滿意的試卷,對頭名志在必得。
看著目露挑釁的楊夫子,季夫子從容一笑:「正是。想來,此次頭名,應是出自我這一組了。」
楊夫子:「呵呵!這倒是巧了,我也這般以為。」
對視間,火藥味漸漸濃厚。
另一位蘇夫子抿唇笑了起來,聲音溫軟悅耳:「我這一組的頭名,也頗為出眾。這一回的新生裡,倒有不少優秀之輩。」
這一打圓場,季夫子和楊夫子也不再多言,一前一後邁步進了顧山長的屋舍。
……
五摞試卷整齊的堆放在桌子上。
顧山長目光一掃,隨口笑問:「辛苦你們幾位了。」
季夫子尚未出言,楊夫子便搶著應道:「這都是我等分內之事,豈敢言辛苦。」又笑道:「我們這一組評出的甲等頭名,文采極其出眾,算學雜學正確率達到九成。」
顧山長略略動容:「竟對了九成!果然不錯。」
試卷由俞皇后親自所出,顧山長親自校對。那一份算學雜學試卷,難度極高。有五六成的正確率,勉強便算合格。能達到九成,委實驚人。
楊夫子目中滿是得色,瞥了季夫子一眼。
季夫子不動聲色,淡淡說道:「我們組的甲等頭名,算學雜學全對。」
楊夫子:「……」
楊夫子的臉孔火辣辣地,恍惚間聽到了「啪啪」的打臉聲。
其餘三位夫子俱是一臉震驚,和顧山長一起看向季夫子:「真的全對?」
季夫子未露自得,從容不迫的應道:「試卷就在此,你們看一看便知。」
顧山長挑了挑眉,伸手取過第一份試卷,目光迅速掃過漂亮清晰的字體,露出一抹讚許之色。翻過前兩張,第三張現於眼前。
果然全對無誤。
顧山長眼睛亮了起來:「好!好!好!沒想到,我們書院今年的新生中,竟有算學如此出色的人才。今歲的書院大比,我們總算不必在算學這一門上吃虧了。」
……
每年九月,六大書院本著「互相交流互相學習」的宗旨,會有一場為期六日的盛大文會。禮樂射御書數,每一項均要派出三名學生為代表。
說是文會,實則是比試。也成了六大書院競爭角逐排名的最佳機會。每一年的比試,建文帝俞皇后都會親自現身。
六大書院的比試,也成了眾人矚目的盛會。文武百官勳貴宗親內宅貴婦,無不密切關注。便是普通百姓,到了九月,口中所談論的,也全是書院大比。
甚至有好事者設下盤口,借此盛事大賺一筆銀子。此時便不一一贅述。
蓮池書院每年參加文會,成績卻不盡如意。禮樂書三項皆是長項。奈何女子天生體弱,射御遠不及男子,算學也頗為薄弱。
如此一來,每一回的書院大比,只勉強混跡中游罷了!
便是這中游,其中有多少是看在俞皇后的顏面,也不好說。俞皇后有意出這麼一份刁鑽的算學雜學,顯然有趁機選取人才之意。
沒想到,竟有這等驚喜!
顧山長如此開懷,季夫子也隨之笑了起來:「不瞞山長,我批閱這份試卷的時候,也有此感歎。如此聰慧的學生,必將成為我們蓮池書院的佼佼者。」
楊夫子被搶盡風頭,心裡憋著一股悶氣。只是,自己已落敗一籌,不宜再出聲。目光一轉,落到蘇夫子身上,有意將話題引了過去:「蘇夫子這一組的頭名又如何?」
蘇夫子不肯蹚渾水,溫和一笑:「正確率有八成,也算不錯。」
另兩組的頭名也只有八成左右。
季夫子嘴角揚了起來。
好刺目,好氣啊!
楊夫子牙癢,忍不住說道:「我這一組的頭名,策論做得極佳。不如山長先看一看如何?」
顧山長對眾夫子之間的明爭暗鬥瞭然於心,卻不說破,欣然應下,取過試卷細看。目中漸漸露出讚許之色。
楊夫子心頭一口悶氣煙消雲散,故意瞥了季夫子一眼:「不知季夫子這一組的頭名,策論做得如何?」
季夫子淡淡說道:「山長先看完另三份頭名試卷的策論,再來看這一份吧!」
眾夫子:「……」
這算什麼意思?
是心生畏怯退縮?還是胸有成竹不懼比較?
顧山長饒有興味地打量季夫子一眼,笑著應道:「也好。」
按著往年慣例,第二輪閱卷俱是從頭名開始。由顧山長和五位身為組長的夫子一一過目,從五份頭名試卷中評出第一。
如無意外,便是新生中的頭名。
顧山長一一看過,最後才拿起季夫子手中的試卷,翻到了策論這一張。原本氣定神閒的顧山長,神色悄然變了,目光熠熠閃亮,閃過驚歎。
楊夫子看在眼裡,心裡咯登一沉!
看完之後,顧山長半晌無言。
到底如何?
其餘諸夫子的好奇心都被吊得老高,一起看向顧山長。顧山長什麼也沒說,只將試卷給了楊夫子。
楊夫子看後,也沉默下來。
字字句句,猶如犀利的長劍,刺中眾女夫子心底的痛處。
毫無異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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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登門(一)
考試耗費心神體力,眾考生回府,多是倒頭便睡。
謝明曦昨晚早早入睡,睡至正午,才慢悠悠地起床更衣。
葉秋娘花了一個多時辰,熬了一砂鍋雞肉粥,鮮香可口。謝明曦連著吃了兩碗,才擱了碗筷。
「小姐,余安在外求見。」從玉低聲稟報。
內宅規矩,外男一律不得入內。便是小廝,也不得擅進二門。
謝明曦略一點頭。
一盞茶後,一身青衣神色沉穩的余安出現在眼前。
「奴才見過三小姐。」余安恭敬地跪下磕頭。
謝明曦笑道:「起身吧!」
余安利索地謝恩起身,然後低聲回稟:「小姐吩咐的事,奴才都已辦妥。信已找人送出。不出十日,便能送至臨安。」
謝明曦點點頭。
余安謹守規矩,依令辦差。
信是寫給誰的,為何要送至臨安,他一概不知,也不多嘴多問。張口又說了下去:「這幾日,奴才依著小姐的吩咐,特意去尋了五家藥鋪。將小姐所寫的藥方俱賣了出去。」
藥鋪不但賣藥材,也會賣些現成的藥劑散丸。謝明曦所寫的幾張藥方,俱能製成百姓常用之藥。所用藥材普通,療效卻和名醫所開的藥方無異。
藥鋪掌櫃當然識貨,在檢驗過藥方無誤後,很樂意出銀子買下。
五張藥方,賣了一千兩。
余安說完之後,從袖中取出一千兩銀票,恭敬地奉至謝明曦面前。
謝明曦卻道:「你留下一百兩。其餘九百兩,去買兩處鋪子。」
余安一愣。
京城物價高昂,九百兩銀子,可以買一處地段不錯的鋪子。想買兩處,只能往僻靜一些的地段去尋……如此豈是做生意之道?
還有,讓他留下一百兩銀子又是何意?
「以後你替我打理鋪子,賺來的銀子,你拿一成。」謝明曦似洞悉余安的心思,淡淡說道。
余安全身一震,想也不想地跪下:「小姐折煞奴才了。」
「奴才無父無母,孑然一人。若不是小姐買下奴才,只怕奴才會被挑至宮中為內侍。奴才感恩戴德,定會盡心盡力為小姐當差做事。有屋蔽身,有衣果腹,有食進腹,便足矣!」
「這銀子,奴才不要。請小姐收回成命!」
……
這個余安,還是這副固執脾氣!
謝明曦心中湧起追憶的溫暖,聲音緩和:「我知道你不是貪財重利之人。只是,日後要開舖子賺銀子,總得再買人回來。若不許以重利,誰肯如你這般盡心當差?」
余安不假思索地應道:「規矩可以這般立下,不過,奴才不要這份銀子。」
「你若不拿,別人怎麼敢拿?」
「可是……」
「沒什麼可是,」謝明曦略略加重語氣:「這是命令。」
余安啞然片刻,只得領命。心裡卻暗暗下定決心,便是小姐將銀子給了他,他也不會動用,備小姐不時之需。
「不知小姐打算開什麼鋪子?」余安起身後,恭敬地問道。
偌大的京城,做什麼生意的都有。內宅貴婦們有體己私房,買鋪子做生意的不在少數。胭脂水粉鋪綢緞鋪最是常見。
三小姐隨手便能拿出五張藥方,想來是要往藥品上靠一靠了。
果然,就聽謝明曦說道:「內奼女眷的銀子最好賺,先開一處鋪子,專賣養顏的玉容膏。等鋪子買好了,我便將配方給你。」
不管要做什麼,都需有財力支持。
不想受制於人,便要自立自強,不向任何人伸手要銀子。
余安點頭應下:「是。不知另一處鋪子,小姐打算做何生意!」
謝明曦略一挑眉,悠然笑道:「賺男人的銀子。」
余安:「……」
短短幾個字,寓意無窮。
余安的表情一言難盡,目光複雜,有些困難地張口:「奴才不敢妄自猜測,請小姐明示。」
謝明曦肯定地看了他一眼:「就是你想的生意。」
余安:「……」
謝明曦見余安表情扭曲,輕聲笑了起來:「我手裡有一張極好的藥方,強身健體固本培元,絲毫不傷身體。憑著這一張藥方,賺千金也不是難事。」
余安深深呼出一口氣,正色應道:「開舖子之事,由奴才奔跑忙碌。小姐只出了銀子,其餘一概不知。」
便是日後出了什麼差錯,也能全部推到他這個「刁奴」身上。
護主之情,令人動容。
謝明曦心中湧起絲絲暖意,並未推拒余安的好意,點了點頭。
余安這才放了心,迅速動起腦筋:「要做這等生意,打出名聲最要緊。奴才去找幾個嘴皮子利索的,專在青樓畫舫外候著,先贈藥試用。待有了名氣,不愁沒人來買。」
做這等生意,鋪子僻靜些倒是無妨。
謝明曦讚許地看了余安一眼:「我將此事盡數交給你。你想怎麼做都無妨。每隔半個月來回稟一次便可。」
主子如此信任器重自己,余安心中振奮又感動:「奴才一定不負小姐期望,定會用心經營這兩處鋪子。」
「小姐,林小姐來了。」扶玉笑著來稟報:「郡主命人來送信,請小姐去榮和堂。」
……
榮和堂。
素來冷面的永寧郡主,今日唇角含笑,和林夫人寒暄說話。
林夫人生得溫柔斯文,端莊貌美。
林微微的美貌,大半承襲自林夫人。
永寧郡主平日多和宗室貴婦來往,和林夫人曾見過面,卻無交情。今日林夫人親自登門,永寧郡主也覺面上有光。
唯一遺憾的是,這等出風頭的事,又被謝明曦搶了去。
「……昨日在書院外,承蒙謝三小姐援手,微微才得以順利進考場考試。」林夫人又是感激又是輕歎:「微微天生體弱,一緊張便易昏厥。連著三年在考場外昏倒,未能進考場。偏偏家人不能陪在身側。」
「不管此次考得如何,到底圓了她心中念想。今日,我特意帶她登門致謝。區區薄禮,還請收下。」
永寧郡主笑道:「些許小事,何足掛齒。林夫人攜厚禮登門,未免太過慎重。」
正說著話,門口響起了腳步聲。
林微微歡喜地抬頭,一見來人,目中閃過一絲失望。
竟是謝雲曦先來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第四十四章 :登門(二)
永寧郡主處處捧著親生女兒,未免太過流於痕跡。
林夫人心念微閃,面上卻未露聲色,將謝雲曦從頭到腳誇讚一番。
林微微對驕縱任性的謝雲曦卻無好印象,打了招呼之後,便住了嘴。過了片刻,謝明曦才到。
林微微這才展顏,親熱地握住謝明曦的手:「我本想一個人來找你。母親偏要一起來。」有長輩在場,說話多有不便。也不宜久留。
謝明曦抿唇一笑,輕聲道:「等過些日子,我去林府找你便是了。」
林微微興致勃勃地應下:「好。」又笑道:「昨日我一回府,便雙腿發軟,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倒頭便睡,睡至中午,才有力氣下床榻。」
「我也一樣。」謝明曦笑道:「昨日坐了一整天,動腦又動手,一直寫個不停,豈有不累之理。」
謝雲曦一肚子悶氣。
這個林微微,對著自己不冷不熱,見到謝明曦便笑成了一朵花。
林夫人原本沒將一個謝家庶女看在眼底,登門致謝是不願失禮於人。此時見了謝明曦,頓時生出好感。
不卑不亢,從容大方,相貌生得極為出眾。
立刻便將謝雲曦比了下去。
身為嫡母,見到這等出色的庶女,心中膈應不喜也是難免的。誰樂意自己的女兒被庶女壓得黯然無光?
林夫人沖謝明曦笑了一笑:「微微在我面前一直誇讚你。你們兩個因考試結下緣分,日後不妨常來常往。」
這話自林夫人口中說出,份量自然不同。
謝明曦微笑行禮:「多謝林夫人。」
按理來說,永寧郡主本該讓林微微和謝明曦獨處說話。永寧郡主卻隻字未提,只和林夫人說笑寒暄。
林夫人心中瞭然,坐了片刻,便起身告辭。
永寧郡主客氣地挽留幾句,親自送了林夫人母女出府。
……
回程的馬車上,林微微忍不住抱怨:「我特意登門來見謝妹妹,連話都未說幾句。」又壓低聲音道:「這位永寧郡主,心胸實在不甚寬廣,待謝妹妹頗為刻薄。」
林微微今年已十三歲,早已到了知事懂事之齡。
林夫人有意調教女兒,低聲說道:「嫡出庶出,自然不同。不管是在哪一家府上,都是如此。此次謝三小姐於你有恩,你願意親近她,我不攔著你。只是,你需謹記其中分寸,以免被人嘲笑。」
纖弱嬌美的林微微抿了抿嘴角,目中閃過一絲倔強:「我和她性情相投,結為好友,這是我自己的事。誰敢嘲笑我?」
「傻丫頭!」林夫人輕歎一聲:「世間諸事,皆有行事準則。一個人便是再出眾,也很難逾越自己的出身。」
「便如這位謝三小姐,她既是庶出,便該處處容忍退讓,不能搶嫡姐的風頭。日後婚嫁之事,也得聽憑永寧郡主之言。」
「永寧郡主站著嫡母身份,想彈壓她,易如反掌。」
林微微不樂意聽這些,皺起眉頭不高興:「我和母親的想法正好相反。謝妹妹聰慧過人,光華外露,絕非池中之物。只怕永寧郡主想壓也壓不住。」
不等林夫人說話,又道:「反正,我就是喜歡和她說話來往,誰也管不著。」
林夫人:「……」
這丫頭,看著溫柔纖弱,實則倔強固執。
便如考蓮池書院,連著三年都因緊張過度未能進考場。家人捨不得她再因此事被人恥笑,攔著不讓她去。可她硬是自己去報了名……
罷了!
只要她開心展顏,和一個庶女來往也算不得什麼。
林夫人笑著哄道:「好好好,都依你,我不多嘴就是了。」頓了片刻,又歎道:「也不知你考得如何,有沒有過第二輪!」
沒考也就罷了,考了總希望能考中。
林微微心中有數,笑著說道:「考中應無問題。只看名次罷了。」
也不知謝明曦能否一併考中!
能做同窗,便再好不過了。
……
「明娘,你昨日考得如何?」
榮和堂裡,永寧郡主張口發問。
謝明曦淡淡應道:「考中無問題,只看名次罷了。」
瞧瞧這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聽聽這囂張狂妄的話語!
謝雲曦嫉恨不已地瞪了謝明曦一眼。不料,謝明曦就在此時看了過來,正巧和她的目光碰了個正著:「二姐考得如何?」
謝雲曦死鴨子嘴硬:「尚可。」
謝明曦似笑非笑地哦了一聲。
「你哦什麼?」謝雲曦經不起半點撩撥,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炸了開來:「別自以為是!說不定我考得比你還好!」
謝明曦淡淡笑道:「二姐這般有信心,那我便等著蓮池書院放榜的好消息了。」
謝雲曦:「……」
永寧郡主皺眉,目光冷然掃了過來:「都住嘴!各自回去歇著。」
考卷今日改過第二輪,今晚便該送入椒房殿,呈至俞皇后面前了。
想到俞皇后,永寧郡主目中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很快又隱沒眼底。
……
天色將晚,宮門即將關閉之際,一輛馬車緩緩駛來。
馬車停下,顧山長下了馬車。
便是進宮,顧山長也未著意穿戴裝扮,依舊素淨簡單。
守在宮門處的幾個宮女精神一振,立刻上前相迎。為首的宮女年約雙十,相貌秀麗,端莊沉穩,恭敬行禮:「奴婢雁落,見過顧山長。」
雁落是俞皇后身邊女官。
顧山長對雁落頗為熟悉,笑著說道:「勞你久候。」
雁落微笑道:「奴婢份內之責。」然後轉頭吩咐一聲,兩個宮女立刻上前捧過試卷。
在雁落的引領下,顧山長一路行至椒房殿。
夕陽西墜,暮色沉沉,天際只餘一縷晚霞。柔和絢爛的紅霞籠罩著巍峨氣派的椒房殿,更添幾分威嚴。
顧山長腳步頓了一頓,舉目四顧,目中閃過一絲唏噓。
雁落不敢催促,恭敬地等著。
過了片刻,顧山長重新邁步。
內侍宮女分作兩列,各自站於殿內。
身著朱紅色宮裝的女子,此時背對而立,目光不知落於何處。
聽到腳步聲,女子目中閃過一絲笑意,轉過身來:「嫻之,你總算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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