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孑與2 -【明天下】《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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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9-11-9 06:11 PM

第一一一章 孩子的遊戲

    雲福覺得馮英是一個很好說話的女孩子,跟秦良玉一般胸襟開闊是一位奇女子。

    做事極有決斷,一旦事有不成即刻放棄,不做半點糾纏!

    雲昭卻不這樣看,他仔細回憶了一下自己以前老婆的所作所為,就對雲福道:“準備迎客吧!”

    雲福不解的道:“她已經回去了。”

    雲昭搖搖頭道:“她這個時候應該就在藍田縣裏。”

    雲福笑道:“你不明白秦帥是個什麼樣的女子,她教出來的孩子不會太差。”

    雲昭翻了雲福這個老光棍一眼道:“你不了解女人!”

    “馮英隻有九歲!”

    雲昭站起來瞅著雲福道:“九歲的女人跟九十歲的女人沒多少差別!

    錢少少,把人給我撒出去,把那個姑奶奶給我找回來。”

    蹲在牆角的錢少少答應一聲就去辦事了。

    雲福皺眉道:“你確定馮英沒有回去?”

    雲昭攤攤手道:“她如果打上門來,這不奇怪,她如果跟我獅子大張口,這樣也不奇怪,她甚至帶人來偷襲藍田縣,我也不會感到奇怪。

    現在,她得到了一個最失望的回答之後,居然扭頭就走,這就奇怪了。”

    “如果你猜錯了呢?”

    “那樣更好,說明這個馮英之所以來藍田縣,完全是被秦帥逼迫的,她自己其實不想來,也沒有征戰沙場的雄心。

    所以,如果我猜錯了,這就是我最大的幸運。

    福伯,今晚我跟你睡。”

    雲福瞪大了眼睛道:“我睡覺毛病多,放屁打呼嚕的你受得了?”

    雲昭抽抽鼻子道:“跟你睡更安全,萬一我被這個小姑娘給活捉了,那就丟人丟大了。”

    雲福的眼珠子瞪得溜圓,左右瞅瞅,低聲道:“你準備怎麼辦?”

    “躲起來,讓她聽到我的威名,讓她見到我的本事,唯獨不能讓她見到我。”

    “這又是為何?”

    “見麵不如聞名!”

    雲福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道:“好,老奴這就去安排。”

    說完就匆匆的出門了。

    他剛剛離開,被雲昭支應去找人的錢少少卻從後窗戶翻了進來。

    “找到人了嗎?”

    “沒有找到,不過,最可疑的是福伯帶回來的糧車。”

    “我很確定福伯這一次是在幫那個臭丫頭!”

    “你是說福伯投降了?”

    “那倒不至於,應該是那個丫頭懇求福伯幫她,是要稱量一下我的斤兩。”

    “我們設下埋伏抓她!”

    “不抓,我實在不想見到這個小女人,不抓很討厭跟蒼蠅一樣,抓了更麻煩,說不定她會順杆爬,跟我們討要更多的好處。

    這一次我給她準備了一套珍貴的頭麵首飾,就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她不能再問我要太多的東西!”

    “那怎麼辦呢?”

    “簡單,今晚你睡我的床。”

    “嗯?你去福伯那裏自投羅網?”

    “誰要去福伯那裏?告訴福伯我改主意了,今晚跟別人睡,福伯問起,就說你也不知。”

    “這麼做會不會驚動那個女人?”

    雲昭笑道:“我總要告訴人家我不是笨蛋啊!”

    錢少少連連點頭,衝著雲昭道:“少爺當然不是笨蛋,那個女人才是笨蛋。”

    “有野心的人可能是壞人,可能是好人,唯獨不能是傻子,傻子成不了野心家。”

    雲昭不想輕看馮英,也不願意輕看馮英,就像雲福所說的那樣,她是遼陽城外九千戰魂的化身。

    他們的死已經足以讓世人悲痛,讓史書遺憾,讓後人頓足,雲昭不想讓馮英給這些英魂再留下什麼汙點。

    後人總是不爭氣的。

    這是一個事實,就像一個王朝一樣,開國的君王總是偉大的,中興的君王總是睿智的,而末代君王總是昏聵的。

    就像一個人的一生一般。

    雲昭很希望自己能夠在最強大的少年時期多幹一些正確,偉大的,真摯的事情,到了中年再幹一些英明的事情,到了晚年,就該江海寄餘生了。

    明月出天山,也出玉山,夏天即將過去,天空依舊晴朗,月亮就掛在玉山的山腰上,就像是美人腰袢的美玉。

    雲昭跟錢少少趴在床下瞅著窗外的明月,等待馮英的到來。

    “有月亮的時候不適合潛行。”

    錢少少努力睜大眼睛,不想被睡眠剝奪他看好戲的權力。

    雲昭早就睡醒了,所以他絲毫感受不到困倦之意。

    一枝朱紅色的小箭突兀的出現在錢少少房間的桌麵上,它非常的鋒利,入木三分卻沒有多大動靜,隻發出啄木鳥啄木一般的聲音。

    雲昭,錢少少還是沒動,他們覺得這是馮英在試探他們。

    從雲昭告訴福伯他要跟他睡開始,兩個人的交鋒就已經開始了,馮英是客人,所以雲昭率先破局,給她一個方向。

    然後,讓錢少少去他房間睡,自然是另一種試探,錢少少把床整理一下,將枕頭塞進被窩偽裝成人,然後就回自己房間了。

    假如馮英去了雲昭的房間,那麼,當她發現屋子裏沒人,就說明她失敗了。

    如果她連這點伎倆都看不穿,就不該繼續糾纏雲昭,討要什麼武器。

    錢少少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依法施為,床上貌似躺著一個人,實際上他趴在床下。

    這樣做,很容易讓馮英認為這又是一個低級圈套,繼而錯過了趴在錢少少床底下的雲昭。

    一枝小箭出現在桌子上之後,雲昭的身體就從床下消失了,錢少少笑眯眯的將腦袋從床下探出來朝外邊喊道:“馮家小姐,我家少爺不在這裏!

    另外,你已經暴露了身形,承認失敗吧!”

    一個小小的身體從窗戶爬進來,最後來到床前,趴下身子瞅著同樣看她的錢少少道:“我是小姐的丫鬟,你家那頭肥豬去哪裏了?”

    話音未落,錢少少重重的一拳就砸在小丫鬟的鼻子上,小丫鬟慘叫一聲身子後仰,錢少少卻如同一頭野豬一般撞在小丫鬟的身上,不等小丫鬟反應過來,他就騎在小丫鬟的腰臀上,一把扯過床上的毛巾,在鼻子冒血,淚流滿麵的丫鬟脖子上纏繞一下,然後就用力的拉緊……

    小丫鬟的身體努力的向後仰,卻脫離不了毛巾的束縛,錢少少站起身一隻腳踩踏在小丫鬟的後頸上,雙手扯著毛巾的兩頭衝著外邊喊道:“敢羞辱我家少爺,死有餘辜!”

    小丫鬟此時就像是一條被丟上岸的魚,嘴巴張的很大,用力的呼吸,她很害怕隻要自己少呼吸一口就會沒命。

    “你家少爺呢?”一個有些清冷的聲音從窗外傳來。

    “請馮家小姐準許我先殺了這個口無遮攔的賤婢!”

    “放開她,否則你也死!”

    一支弩箭帶著刺耳的厲嘯從錢少少的耳邊呼嘯而過,牢牢的釘在地板上。

    錢少少笑道:“馮家小姐不用拿我當人質逼迫我家少爺出來,隻要您現身了,我現在就任您處置!”

    說雖然說得客氣,錢少少鬆開了毛巾,放開丫鬟,卻沒有半分準備接受懲罰的意思,矮下身子重新鑽進床下,聽見一聲翻板響動,他的身體也就消失在床板下麵了。

    小丫鬟剛剛脫身,顧不得奔流的鼻血,舉著一柄匕首就鑽進床底下去了。

    “小楚,回來吧!”

    馮英在屋子外邊輕輕地呼喚一聲,癲狂的小楚就哇哇大哭著從床下鑽出來。

    “走吧,別哭了,我們去赴宴。”

    一個不高的身影從樹幹後麵走了出來,給丫鬟擦了擦臉上的血,就拖著她去了雲昭的房間。

    雲昭的房門大開,錢多多笑吟吟的站在門口恭迎馮英大駕光臨。

    “婢子應我家少爺所托,略備一些新莊稼做成的菜肴,請馮家小姐嚐嚐。”

    不管麵對誰,隻要錢多多願意展現自己美麗的一麵,她總是能表現的非常得體。

    至少,馮英的小丫鬟就直愣愣的看著美的如同一隻妖精的錢多多,甚至忘記了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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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9-11-9 06:12 PM

第一一二章 東窗事發

    “少爺不去看看馮英?”

    雲昭聞言笑了一下,從盤子裏抓過一把煮黃豆一粒粒的往嘴裏丟。

    “少爺如果能獲得這個小姑娘的歡心,將來會少走很多彎路。”

    雲昭繼續搖搖頭,似乎吃黃豆比世上任何事情都重要。

    “這就是老奴的小心思,少爺莫要惱我。”

    雲昭終於吃完了手裏的黃豆淡淡的道:“我們家是強盜,這一點已經沒有法子改變了。

    蜀中秦帥是大明忠烈,這一點也是不會改變的。

    我知道福伯的意思,你想讓我跟馮英結成連理,將來就會有更多的可能。

    你的想法是好的,問題是——我不願意!”

    雲福搖搖頭道:“與馮英結親,不會辱沒雲氏。”

    “我知道,馮英這樣的女子不論長成什麼樣子,嫁給誰都算是下嫁,剛才已經跟你說了,我不願意。

    雲氏既然是強盜,那就好好的把自己的強盜之路走下去好了,沒必要在半路上改弦異張。

    對我來說,我知道那條路才是最近的路,沒必要跟隨別人抄小路,那樣的話,可能要走更遠的路。”

    “少爺認為秦帥會幹預你?”

    雲昭點點頭道:“這是一定的,而我討厭別人幹預我的事情。福伯,我困了,要睡覺。”

    雲昭說著話就拉開雲福特意給他準備的毯子蓋在身上,不大功夫就睡著了。

    天還沒有亮的時候,雲昭就匆匆起身,帶著錢少少去了湯峪,不是為了避開馮英,而是湯峪出事情了。

    “有人追蹤到了湯峪!”

    “追蹤誰?”

    “還不知道!”

    雲昭才到湯峪,就從雲猛口中得到了一個不好的消息。

    山穀口的溫泉裏倒著十一具屍體,雲猛找人辨認過,這十一個人裏麵,有三人去過少華山。

    “封鎖邊境!”

    “已經做了。”

    “那就發公告,告知我藍田縣每一個百姓,有惡賊來我藍田縣胡亂殺人,為了防止這樣的慘案再度發生,請藍田縣百姓留心任何外地人,隻要發現不妥,就要迅速報官。

    告訴百姓們,這股強盜很危險,極度的危險,萬萬莫要獨自抓捕,隻要報官,就有銀子拿,沒必要自己冒險。”

    雲猛匆匆的去辦事了。

    錢少少在一遍遍輕聲道:“要不要派人告訴那個馮英,問問是不是她的人幹的?”

    雲昭搖頭道:“我們可以不見她,不能冤枉她,這是禮數,看在那些前輩英靈的份上,我們也不委屈她。”

    錢少少撇撇嘴道:“那個女人蠢的很,被我捉住丫鬟,她就現身了,沒有半點城府。”

    雲昭認真的看了錢少少一眼道:“如果你被馮英捉住,且命懸一線,我也會露頭的。”

    錢少少不解的道:“你不該露頭的。”

    雲昭怒道:“你知道個屁啊,我要是連你都不救,你覺得別人會怎麼看我?

    跟著我混,混著,混著連命都丟了,你當別人都是傻子嗎?“

    “不是說,錢給夠了就生死有命嗎?”

    “話可以這樣說,事情不能這麼辦,這麼辦事的人,最後的下場都不好,基本上都是被部下幹掉的。

    人人心裏都有一筆賬,欠錢而已,又不是欠命,就算是好人隻要把欠你的錢還你了,也能走的心安理得,無牽無掛。”

    “既然這樣,我們就跟他們講人情?”

    “狗屁,處處講人情,還要律法幹什麼?”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們到底該怎麼辦呢?”

    “情理法兼顧!”

    “兼顧不了以何為尊?”

    “法!”

    這就是雲昭跟錢少少之間的日常對話。

    很多時候雲昭都會把後世的一些道理講給錢少少聽,而錢少少的學習能力還是很驚人的,現如今,已經可以跟得上雲昭的一些思維了。

    溫泉裏的人被撈出來整齊的擺在地上,這些人死亡之前曾經受過很重的刑罰,其中一具屍體的骨骼被人用鈍器砸斷了不下十五根。

    又有兩具屍體的手指缺失了一半,其餘的屍體上就沒有那麼多的傷口了,基本上都是一刀斃命。

    “人家通過嚴刑拷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現在,就是不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已經逃離了藍田縣。”

    匆匆趕來的雲霄表情凝重,分析屍體卻分析的頭頭是道。

    “何老三最後出現在眾人麵前的時候,是昨天晚飯時分,他從家裏吃過飯之後說是出來洗澡,然後就一夜未歸。

    按照這個時間計算,人家有時間逃離藍田縣。”

    雲昭繞著十一具屍體轉了兩圈之後問雲霄:“現在能確定是誰幹的嗎?”

    雲霄搖頭道:“不知道,雄風鏢局開出的賞格很高,同時那些在張家口做生意的商賈們開出來的賞格更高。

    為了這些錢,整個關中的刀客已經瘋了,挖地三尺的找凶手,基本上,所有人都有可能。”

    雲昭想了一下道:“雄風鏢局開出來的賞格這些發現線索的人能拿到嗎?”

    雲霄搖頭道:“不可能,他們領賞錢的時候,就是他們的死期!”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還會這麼積極尋找線索?”

    雲霄苦笑道:“隻有實力對等的人才有拿到雄風鏢局賞錢的可能,所以呢,那些小強盜找到線索之後,就會交給有實力的人去跟雄風鏢局交涉,自己拿一點微不足道的賞錢就夠了,這樣他們才能拿到錢,還有機會活下去。”

    “現在關中錢不值錢是吧?”

    雲霄聞言眼睛一亮,眯縫著眼睛道:“誰最有糧食呢?”

    雲昭笑道:“我記得我們縣衙也發了懸賞文告是不是?”

    雲霄笑道:“不錯,別人都是錢,隻有我們答應給五十擔糧食,而且藍田縣的縣尊隻有八歲,且是一個從不食言的人。

    所以……這世上知道我雲氏陰族存在的人除過我們自己,外人基本不知道。”

    雲昭跟雲霄兩人把話說透之後,就騎上馬,快速的向藍田縣城狂奔。

    中午時分,藍田縣大堂終於打開了,縣尊今日要審案子,順便處理一下縣衙積壓的公務。

    縣尊要審案子,這件事對刑名師爺來說有些奇怪,不過,一想到縣尊隻有八歲,正是貪玩的年紀,刑名師爺翻了卷宗之後,就特意挑選了幾件他認為對縣尊有教育意義的案子呈遞了上來。

    不得不說,大明朝的師爺水平都不低,至少,在專門負責斷案子的刑名師爺身上表現的更加突出。

    自從成了藍田縣的縣令,雲昭不知怎麼的就成了藍田縣孝子的楷模,據說在冬日裏給母親溫席是常事,隻要有好吃的東西母親不吃一口他就難以下咽,所以,刑名師爺給雲昭的第一樁案子就是“不孝”案子!

    聽錢少少給他解說了其中的緣由之後,雲昭就覺得母親這人實在是太過份了。

    這些事情一定是母親編造出來給他揚名的。

    玉山又叫王順山,是著名二十四孝中王順擔土葬母的地方,天知道母親是不是把她代入到了王順母親的身上,覺得自家就在玉山腳下住,自己的兒子就該是一個大孝子。

    當雲氏土匪代替的藍田縣衙役將一個哭哭啼啼的小娘子,一個五大三粗的中年婆子帶到大堂上之後。

    雲昭覺得沒必要問案子了,關中的婆婆大多彪悍,柔弱的媳婦在年長之後也會自動進化成凶悍的婆婆。

    隻要看看那個粗壯的婆婆不斷地推搡她柔弱的兒媳,就知道這件案子該怎麼判了。

    雲昭一邊處理著手上的公文,一邊吩咐衙役將這個小媳婦的丈夫,中年婆娘的兒子提到大堂上。

    工作之餘抬眼看了一眼這個畏畏縮縮的男子,就對刑名師爺道:“家務事最難斷清楚,今日,本官不妨就做一個糊塗官,打了婦人她就沒法子做人,用夾棍又會傷了手,以後沒了生計。

    既然家裏的兩個婦人都鬧到本官的公堂上來了,定是家中的男子治家無方,

    來人啊,先重責張氏男二十大板!”

    雲昭的話在雲氏曆來是一言九鼎,不由分說,就把男子按在地上脫掉褲子,掄圓了板子,就劈裏啪啦的打了起來。

    此時,兩個婦人才如夢初醒,想要跑過去救自己的丈夫兒子,卻被衙役一把推開。

    老婦人嚎叫著說不告了,雲昭充耳不聞,繼續手不停筆的繼續處理文書。

    二十板子很快就打完了,雲昭放下手中筆對兩個婦人道:“回去好好地過日子,不要才吃飽飯就給我弄出一堆事情來。

    從今往後,你們家將由裏長監督,婆婆虐待兒媳,打你兒子二十大板,媳婦不孝婆婆,就打你丈夫二十板子。

    若是母親不心疼兒子,妻子不憐惜丈夫,這樣的男人活活打死也就是了。

    來人,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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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9-11-9 06:13 PM

本帖最後由 朱鳳清 於 2019-11-9 06:15 PM 編輯

第一一三章 天是黑的

    縣衙外邊擠滿了看熱鬧的人。

    這是小縣令第二次真正坐堂。

    第一次坐堂的時候,打了一群人的板子,然後就轟出公堂,讓百姓們第一次見識了自家縣令粗暴的手段。

    誰都想看看縣尊大人該如何處理這種民間糾紛的時候,公堂裏又是一頓板子響,還有兩個婦人在哭嚎。

    就在眾人麵色如土的猜測縣尊大人到底打的是婆婆還是媳婦的時候,卻發現婆婆跟媳婦攙扶著屁股爛糟糟的男人出來了。

    攆這一家三口出公堂的衙役雙手叉腰站在公堂口上對眾人大喊道:“給爺爺聽清楚了,縣尊口諭,今後凡有婆媳吵鬧者,杖本家男子二十,屢教不改者杖本家男子二十,滿三次之後,依舊屢教不改者,說明,母子無親,夫妻無義,杖婆媳各二十大板!”

    瞅著跪了一地抱著拳頭口稱“遵命”的百姓,衙役臉上不屑之意幾乎快要從臉皮上飛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看到人群矮下去之後,在這些人的後麵,站著兩個小小的姑娘,她們頭上戴著錐帽,臉被白紗遮蓋,看不清楚模樣,衙役卻不敢冒犯,心虛的朝兩邊看看,咳嗽一聲就回到大堂上去了。

    在錢少少耳邊輕聲嘀咕兩句,錢少少臉上就露出笑容,輕聲對衙役道:“我們等的不是她們。”

    雲昭對此一無所知,繼續悶頭批閱文書,順便等衙役們將下一組人犯帶上公堂。

    “小姐,這頭胖豬到底會不會審案子啊,你看看那個小媳婦,快要被婆婆欺負死了,他居然不懲處那個惡婆婆,反而懲罰人家兒子,這就是一個狗官!”

    個子稍微高一點的女子輕聲道:“小楚,你怎麼還沒有長記性?雲昭此人出手不凡,昨日裏若不是我在,他的那個書童一定會活活勒死你的。”

    “他敢?”小楚忍不住提高了聲音。

    馮英皺眉道:“你隻要回憶一下你跟那個書童是怎麼打交道的,就該知道自從你辱罵了他的主人之後,他可曾對你有過半分的留手之意?

    若不是我出聲喝止,他真的會勒死你,從他嫻熟的手段來看,你可能不是他想要勒死的第一人。

    從仆人身上就能看到主人的影子,他的仆人不是好人,這位縣令恐怕也不能稱之為好人!

    不過,這個案子倒是斷的沒錯,婆婆就算有萬般錯,在以孝治天下的大明,媳婦沒有逆來順受已經有錯!

    懲處了惡婆婆之後,小媳婦的日子隻會更加難過,婆婆欺負媳婦的權力來自於兒子,所以從根源上處理這個沒用的兒子,才是最好的辦法。

    你以後不論在人前,還是人後,都不可說雲昭的壞話,這些天我們在藍田縣走了很多地方,百姓的日子雖然過得勞累一些,清苦一些,在關中這個遍地盜匪,年年災荒的地方,藍田縣已經是人間天堂了。

    就這一點來看,他至少是一個合格的縣令!”

    小楚委屈的癟癟嘴,低下頭輕聲道:“我可以不說雲昭的壞話,小姐,你一定要準許我報仇!”

    馮英淡漠的道:“那是自然!”

    雲昭坐在公堂上,手下一邊批閱公文,一邊低下頭瞅著一個跪在地上的黑衣漢子道:“堂下跪者報上名來!”

    黑衣漢子抱拳道:“小人姓陳名方,乃是長安縣蜂兒崖人氏,以販賣瓜果桃李為生。”

    雲昭停下手中筆伸長了脖子再看看地上跪著的黑衣人道:“可曾繳稅?”

    黑衣人拱手道:“回稟縣尊的話,進縣稅,城門稅小人都不曾逃。”

    雲昭將身體靠在椅子背上晃蕩著雙腿道:“既然不曾逃稅,為何在與鄉民交易的時候偏偏要缺斤短兩呢?

    為這個事情坐牢,未免有些不值。

    按照我《大明律》的律條來看,你要被大枷鎖拿示眾七日,這七天裏,你所攜帶的瓜果桃李恐怕會全部腐爛掉,你明知是這個結果為何還要故意這樣做呢?

    如實道來,敢有半句虛言,大刑伺候!”

    雲昭話音剛落,站立在兩邊的雲氏衙役就齊齊的用水火棍敲地,口呼“威武”!

    黑衣人並不畏懼,仰起頭朝著雲昭拱手道:“小人並非要與鄉民爭利,而是特意進入牢房,準備將一場大富貴獻與縣尊。”

    雲昭聞言啞然失笑,拍一下驚堂木道:“你以為這裏是什麼地方,容得你肆意胡言?

    莫非你在欺本官年幼不成?

    來人,將這個刁民重責三十大板再問話!”

    座下的衙役們大喊一聲,就圍攏過來,不由分說用繩子將這個黑衣人綁在條凳上,舉起板子就準備行刑。

    黑衣人見狀連忙大叫道:“縣尊手下留情,小人並非胡言亂語,是真的要給縣尊一場大富貴的,這裏人多口雜,請縣尊帶小人去後堂問話,小人定不敢欺瞞。”

    雲昭朝刑名師爺坐的位置看了過去,刑名師爺連忙起身抱拳道:“縣尊不妨聽聽,如果他所言不虛,接納便是,如果滿口謊言,打殺他也算冤枉!”

    雲昭點點頭,起身去了後堂。

    刑名師爺也想進入後堂,卻被似笑非笑的錢少少給阻攔住了,馬上抱拳道:“學生孟浪了。”

    錢少少笑道:“師爺大才我家少爺讚不絕口,隻是此事有些蹊蹺,就讓我家少爺自己決斷吧。”

    刑名師爺陪著笑臉道:“這是自然,這是自然。”

    雲昭回到後堂,喝了一口水,對跪在地上的黑衣人道:“這裏的人都是本官心腹,沒有什麼需要隱瞞的,你想說什麼,就說吧,如果屬實,本官自然會有重賞,如果是虛言,剛才師爺的話你也聽見了。”

    黑衣人連忙道:“小人鬥膽,請問縣尊月前的懸賞還算數嗎?”

    雲昭奇怪的問錢少少:“什麼懸賞?”

    錢少少笑著道:“少爺,您月前就發布了一道懸賞令,就是少華山雄風鏢局三百多人被山賊屠戮,一萬擔米糧被人搶劫一空,本不關我藍田縣的事情,是西安府催得緊,您這才發布了懸賞,以五十擔糧食收盜匪的下落。”

    雲昭皺著眉頭看著黑衣人道:“你居然知曉賊人下落?”

    黑衣人雖然被綁著雙手,卻掙紮著從地上站起來,衝著雲昭大聲道:“這是我兄弟六人冒死打探來的消息,不敢蒙騙縣尊,隻求縣尊能兌現五十擔糧食的賞格,至於縣尊能從此事中獲得多少好處,小人不敢問,也不問!”

    雲昭站起身焦急的問道:“你果然知曉嗎?”

    黑衣人嘿嘿笑道:“小人兄弟六人原本也沒有想到盜賊會藏身在富庶的藍田縣,隻是我有一個兄弟貫會看車轍測度車上的貨物。

    無意中在秦嶺中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車轍印,據他測度,這些雞公車上裝載的東西該是超過了四百斤的東西。

    若是隻有一條,兩條這樣的車轍也就罷了,偏偏我這兄弟在掃去浮土之後,發現了這樣的車轍印居然不下數百條。

    小的兄弟六人就沿著這忽隱忽現的車轍印艱難追索了十七天,終於皇天不負苦心人,在東湯峪山口又找到了一些車轍印。

    於是,小人就冒險進入盜匪盤踞的東湯峪,捉了幾個盜匪嚴刑逼供後,才確定,做下少華山驚天大案的人正是原月牙山悍匪摧山虎!”

    雲昭緩緩坐回椅子,淡淡的道:“證據呢?沒有證據你讓我如何向府尊討要兵馬?”

    黑衣人陳方得意的道:“證據小人已經為縣尊準備好了,只要縣尊給我兄弟六人五十擔糧食,小人立刻將證據上手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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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9-11-9 06:14 PM

第一一四章 我想早點長大

    雲昭笑了。

    錢少少跟著笑了。

    押解陳方進來的雲氏衙役們也跟著笑了。

    陳方覺得氣氛不錯,就向前走兩步道:“縣尊,這可是一樁潑天的功勞。

    隻要縣尊一氣拿下摧山虎,莫說雄風鏢局跟山西人的懸賞,隻要抄了催山虎的老巢,縣尊就吃用不盡了。”

    雲昭點點頭道:“好說,好說,既然你如此篤定,本官且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

    梁三,這件事交給你去辦,該給的賞賜不要小氣。”

    被雲虎派來保護雲昭的心腹手下梁三躬身領命,就親熱的摟著黑衣人陳方離開了後堂。

    雲昭重新來到大堂上,繼續審判刑名師爺精心準備的有趣的案子,每一個案子雲昭都處置的很好。

    這讓刑名師爺對縣尊的英明手段驚為天人。

    傍晚的時候,雲昭處理完畢了所有案件,也處理完了公文,朝刑名師爺拱拱手算是感謝了他的一片苦心。

    刑名師爺心裏暖洋洋的,還以為自家縣尊少年成名,性子難免會孤傲一些,今日相處半日,才發現縣尊不驕不躁,不媚上,不淩下,待下寬厚又不失威嚴。

    回到家中依舊讚歎不絕,吃飯的時候看到自己貪吃的兒子,不由得怒從心頭起,抄起板凳就砸在兒子的屁股上……

    從頭到尾,刑名師爺都沒有想起那個想給縣尊一場大富貴的黑衣人。

    既然這人被縣尊帶去了後堂之後就消失了,那麼,這個世上就不該有這麼一個人。

    不存在的人,談他作甚?

    雲昭回到縣衙後堂,枯坐在客廳裏等待了好久,也不見馮英主仆進來。

    錢少少走進來道:“一個時辰前,馮英離開了縣衙,回咱家的莊子上去了。”

    “她還是不願意見我啊。”

    “少爺好像也不願意見她啊。”

    “她在跟我較量呢。”

    “少爺沒有跟她較量的心思?”

    “沒有,這個女人讓我感到不舒服!”

    “為什麼?”

    “不知道,我隻是不願意靠近她,給她準備的禮物備好了嗎?”

    “已經準備好了。”

    “那就給她送過去,她的出身值得我們尊敬。”

    錢少少出去吩咐人辦事了,雲昭就一個人來到公堂上,坐在高高在上的大椅子上,懸空著雙腳,瞅著空蕩蕩的縣衙大堂,以及大堂外邊模模糊糊的行人。

    腦子裏空蕩蕩的,此時並不適合思考,隻需要單純的享受權力就好。

    就在這座公堂上,雲昭說出來的話很快就能變成政令,很快整個縣的人都會圍繞著他的政令忙碌。

    一顆腦袋就能指揮全藍田縣近二十萬顆腦袋,此時的雲昭覺得自己變得無比的高大。

    矮小的百姓們此時在他眼中變得更小,放眼望去,隻有一個個巨人行走在太陽底下,同樣的,這些巨人也都是由一個個渺小的百姓組成,由於身體變得龐大,視野變得寬廣,野性也就自然而然的變得龐大。

    雲昭是一個新生的巨人,他依靠在更加高大的玉山之後,不想過早的暴露自己龐大的身軀。

    所以,他佝僂下身子,匍匐在玉山的陰影裏,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看著外邊的血肉戰場。

    遲早有一天他會從玉山的陰影裏走出來,加入到這場血肉盛宴之中,現在,他隻想變得更加龐大,更加的有力量。

    不知不覺的,雲昭捏著椅子扶手捏的滿手心都是汗水。

    在身上擦拭幾把之後,雲昭就坐直了身子,因為梁三從外麵走進來了。

    梁三是一個身材高大的人,平日話很少,卻讓很多人畏懼。

    雲昭等到梁三走近,就低聲道:“處理完畢了?”

    梁三下意識的將手在大腿上蹭蹭,見手上沒有血跡,遂抱拳道:“這家夥根本就沒有說實話,他們一起偷偷進入藍田縣的人有九個,而不是他說的六個人。”

    “消息被傳出去了麼?”

    “還不知道,要等兄弟們把那三個潛藏起來的人捉到之後才能肯定。”

    “以後要注意了,這藍田縣怎麼跟一個篩子似的,什麼人都能隨意進出?

    告訴縣境周邊的裏長,任何陌生人隻要進了我藍田縣境,都要盤問一番,拿不出路引的人不許入境。”

    “路引基本上已經沒人用了。”

    “可是嗎《大明律》裏寫的清清楚楚,離家三十裏就要有官府頒發的路引!

    既然是朝廷規定的事情,我們就執行,現在啊,隻要是來我藍田縣的人都是索取好處的,我們還沒有富裕到支應整個關中的程度,”

    梁三幹點殺人越貨的事情比較拿手,聽雲昭跟他說起政事他就有些雲裏霧裏的了。

    所以,他聽完雲昭的話以後就繼續道;“陳方的兄弟都藏在藍田縣裏,最遠的一個在大窪村,走兩步就到了長安縣,就在等陳方的消息,稍有不對,就離開藍田縣跑去長安縣再碰碰運氣。”

    “陳方呢?”

    “還活著,他的六個弟兄死了五個!”

    “活著的要明正典刑,畢竟,他們在湯峪殺了人。”

    梁三拱手道:“小的明白!”

    “那就去吧,做好準備,我們明日返回玉山。”

    很多時候,家裏的長輩們是不願意讓雲昭接觸太多的血腥場麵。

    就像雲猛說的,雲氏還需要子孫繁昌,需要公侯萬代,所有的罪孽都由他們幾個老山賊去背。

    雲昭必須是一個幹幹淨淨的人,哪怕看起來幹淨也成,能哄騙的過老天就成。

    對於這些長輩雲昭是從內心裏充滿感激的,放在家族這樣的事情跟前,他們堪稱無私。

    藍田縣縣城很小,城牆低矮,門禁鬆弛,其實,也沒有必要加強門禁,藍田縣的城牆不過是一道丈二高的土牆,身手矯健一些的飛賊不用工具就能如履平地。

    雲昭也沒有重修城牆的意思,他不是很看重這個,加上藍田縣縣城選址很糟糕,甚至說,他本身就是一個平原上的土圍子,周邊隻有一條小河,防禦工能很弱。

    這樣的防禦體係甚至不如雲娘在自家莊子口修建的那堵石牆。

    錢少少端來了兩人的晚飯,沒什麼好吃的,就是兩碗麵條。

    雲昭歎息一聲端起飯碗吃了起來,平日裏很美味的麵條今天吃起來如同嚼蠟。

    勉強把最後一筷子吃完,雲昭就煩躁的將飯碗推開。

    錢少少笑道:“人家不來,你有什麼辦法。”

    雲昭道:“肯定來了,隻是看不起我這個小孩子,人家不願意跟我談!”

    “你好幾次拒絕跟馮英小姐會麵,不也是看不起人家是個小姑娘嗎?”

    “我不願意跟馮英談事情的原因是,這麼大的事情不能由兩個小孩子來決定,這樣做太兒戲了。”

    “你一個小孩子跟秦帥門下的大人談就不是兒戲了?”

    雲昭撿起筷子用力的敲著飯碗道:“我努力做的所有事情,就是為了讓人們忘記我隻有八歲這個事實。

    少少,我恨不得一夜之間長大成人!”

    “我也是這麼想的,可是每天起床看看胯下還是沒有長出毛來,就隻好頂著一張嫩臉跟人賠笑臉。”

    雲昭笑了,無奈的丟下手裏的筷子道:“我在夢裏多過了幾十年,所以對這具身體很不滿意。

    你如今衣食無憂,又有姐姐陪伴,為什麼還要著急長大呢?”

    錢少少道:“我以前總覺得自己可能沒機會長大,現在有機會了,我就很期望看看自己長大的模樣。

    我記得我告訴過你,我曾經有一段時間是躲在姐姐裙子下麵過活的,這事你還記得嗎?”

    雲昭抬頭想了一下道:“你能活下來,全靠你姐姐的那副驢脾氣。”

    “是啊,所以我想盡快長大,我如果不能長大,姐姐這輩子就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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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9-11-9 06:16 PM

第一一五章 將軍萬裏謀

    雲昭從未像現在這般渴望長大!

    盡管他已經表現的很好了,卻被秦良玉派來的人給無視了。

    他們寧可讓同樣年紀的馮英來跟雲昭玩遊戲,也不肯自己出麵好好地跟雲昭談一次。

    高門大戶的驕傲在他們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雲氏武庫是一個說不得的秘密,哪怕是對秦良玉這樣高山仰止的人,也應該保密。

    可惜,這個寶庫如同雲福說的那樣,不全屬於雲氏,盡管雲昭已經拿到了武庫,對於秦良玉,或者說馮英,依舊需要一個交代,必需要達成一個相互都滿意的交易才好。

    否則,一旦這件事傳揚出去,後果嚴重。

    或許,這就是秦氏來人高高在上的原因所在。

    “石柱秦氏門下馮英見過世兄!”

    雲昭吸著氣縮著肚子,盡量讓自己看起來瘦一些,很有風度的拱手還禮道:“世妹千裏跋涉,辛苦,辛苦。”

    馮英沒有解下頭上戴著的錐帽,也沒有撩起麵紗的意思,輕輕落座在雲昭特意準備的小一號椅子上用手觸碰一下錢少少端上來的茶水就算是喝過茶了。

    “小妹此次前來,不為別的,乃是為了先祖留下的一批火器!”

    雲昭坐在對麵,鬆弛一下縮回來的肚子,用手指敲著桌麵道:“因為斬殺奴酋的原因,這批火器已經歸屬雲氏所有,世妹遠道而來,也不能讓世妹白跑一趟,來人啊。”

    話音剛落,錢少少跟錢多多姐弟兩就抬著一個大箱子走了進來,放在雲昭前邊,打開箱子,裏麵是一套金光燦燦的頭麵首飾。

    “世妹雖然不是雲氏血肉至親,卻與我雲氏同氣連枝,世妹前來雲氏省親,雲昭欣喜若狂,見世妹行囊簡單,就略備一些金銀俗物為世妹添妝。

    若世妹覺得淺薄,盡管提出,但凡雲氏所有,無有不允之禮。”

    馮英一言不發,隻是微微歎息一聲。

    她的丫鬟小楚似乎很想說話,卻對上錢少少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竟然沒了說話的勇氣。

    錢多多在一邊嘖嘖讚歎著把箱子裏的首飾一樣樣的拿出來擺在鋪了綢緞的桌麵上,每拿出一眼,就細細的給馮英講解首飾的妙處。

    雲昭並沒有看坐在對麵的馮英,而是一直看著門口,就在此時,忽聽得馮英輕歎一聲道:“世兄莫要等人了,不會有人來的,這裏能做主的人就是小妹。”

    雲昭並沒有轉過頭看馮英,淡淡的道:“亂世將至,世妹如何自處?”

    馮英道:“小妹雖然是一介女子,卻秉承了父兄餘烈,麵對亂世唯力爭上遊而已。”

    雲昭皺皺眉頭道:“秦帥沒有給世妹一個交代嗎?”

    馮英道:“蜀中石柱,尚有我父兄們留下來的遺孤,馮英雖然托庇於老夫人,卻自耕自食,日子雖然過的清苦,卻無需老夫人照顧。”

    “哦?這是為何?”

    “遼陽遺孤不喜朝廷,若不是老夫人一力壓製,幾乎淪為匪類。”

    雲昭聽馮英這麼說,忽然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遼陽遺孤們對朝廷非常的不滿,而秦良玉卻是一個性如烈火以身許國的人。

    她雖然並不允許別人欺辱這些遺孤,卻也不允許這股對朝廷有怨隙的人過於強大。

    加上石柱一地原本是馬氏故地,那裏有這群人拓展空間的餘地呢。

    來到大明這麼久,別的事情雲昭沒有弄明白多少,卻對族群的認知極為深刻。

    抱團生活在大明世界是人們的一種生活常態。

    堂兄弟就是親兄弟這毋庸置疑。

    雖然偶爾內部會有一點利益紛爭,可是,在對外的時候,他們一定是你最堅定的戰友。

    同時,家族中的每一個人都有自覺維護家族權益的義務,如果不能維護家族利益,這樣的族人基本上沒有好下場。

    很多時候,家族內部的規矩要大於律法,比如現在的雲氏,雲昭年紀雖小,已經執掌了對族人的生殺大權。

    石柱馬氏也是如此,家族中人不會因為秦良玉喜愛馮英,就容許馮英侵占馬氏的利益。

    當然,除非馮英融入馬氏,成為馬氏的一員,否則,她永遠都沒有可能在石柱一地自立門戶。

    “這麼說,遼陽遺孤們已經不願意繼續在石柱一地待下去了是嗎?”

    雲昭認真的看了馮英一眼,他還是不太相信馮英對那些遺孤們有什麼約束力。

    要知道馮英與自己不同,自己身邊的人起初並非因為相信一個孩童才圍繞在他身邊的,而是因為,他雲昭是獨子,是雲氏天然的家主,即便雲昭後來表現的不那麼出色,他一樣是雲氏的家主,隻是沒有這麼大的號召力罷了。

    馮英掀開麵紗,露出自己精致的麵容瞅著雲昭道:“石柱馬氏有自己的難處,養育遼陽遺孤多年,我們已然感激不盡。

    現如今老夫人處境艱難,馮英不願意再讓老夫人為難,聞聽世兄在關中的大展雄風,就想來看看。”

    雲昭點點頭道:“茲事體大,世妹可以遣主事人與我商談!”

    馮英看著雲昭的眼睛道:“小妹就能做主!”

    雲昭歎息一聲道:“既然如此,世妹就在雲氏多住些日子,容我們慢慢商議。”

    馮英起身施禮道:“小妹等世兄回話。”

    說完,就帶著小楚回房間去了,臨走時,小楚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那些美麗的首飾……

    “把首飾送過去吧!”

    雲昭若有所思,還是讓錢多多帶著春春,花花抬著禮物跟著馮英去了內宅。

    “你怎麼看?”雲昭問錢少少。

    錢少少道:“別的不知道,我現在隻知道她們很窮。”

    雲昭笑道:“石柱秦夫人從未富裕過,馬氏為國多年征戰,男丁損失慘重,石柱一地也遠非魚米之鄉,那裏民風彪悍,諸族雜居,確實不適合一些老弱婦孺在那裏安身立命!”

    “少爺準備讓她們來藍田縣?”

    雲昭搖搖頭道:“人家也看不上我們,看樣子人家想要獨立於某一地,就是不知道她們看中了那裏。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話,給馮英出主意的人就是秦夫人,秦夫人眼光毒辣,所圖必然不小。

    錢少少,把猛叔跟福伯請過來,我們要好好商量一下,討論一下此事的得失。”

    錢少少迅速的去了,不大功夫,雲猛,雲福就來到了雲昭的書房。

    雲昭把自己所思所想,以及秦良玉的籌劃跟他們兩人說了一遍,就靠在門框上道:“就是這個樣子,秦良玉在京師的時候為袁崇煥說了兩句話,就為皇帝所不喜,留下白杆軍主將秦毅明拱衛京師,卻讓秦夫人回轉蜀中,從今往後,秦夫人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恐怕要被朝廷遺忘,直到下一次危機再起,皇帝才能想起這位老將軍。”

    雲福呵呵笑道:“此事處理起來並不難,如果少爺願意跟馮英結親,所有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雲猛聽雲福這樣說,原本緊皺的眉頭也迅速鬆開了,他覺得這是一個好主意。

    雲昭笑道:“如果隻娶馮英過門,對我雲氏自然隻有好處而沒有半點壞處。

    問題是,我們如果跟馮英結親,那就要接納她背後的一大群人,這麼一來,我娶的可不是馮英,而是一群人。

    我們這樣的人家娶親,與其說是娶妻,不如說是嫁娶利益,如何將利益最大化,才是我們要想的事情。

    就目前的形式來看,馮英並非最好的選擇。

    我總覺得秦夫人對我們似乎不懷好意,她老人家不允許遼陽遺孤們跟朝廷站在對立麵,難道就允許我們繼續這般為自己家謀劃?

    武庫已經落在我們手中,這一點秦夫人是知曉的,她雖然看在咱家老祖以及冤死石門寨的那些先輩的份上,對我們隱忍不發,可是呢,能夠裝備一營人的最好火器,她不可能不考慮這東西的危險性。

    馮英不一定就在石柱住不下去,是秦夫人希望她們能來藍田縣,不是為了投奔我們,而是為了監視我們。

    我甚至敢說,隻要我們跟陝北的那些賊寇一樣起兵造反,這位令人欽佩的女將軍,可能會下死手清理門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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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9-11-9 06:21 PM

第一一六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見雲猛跟雲福兩個人長大了嘴巴,完全是一副不可思議的模樣,雲昭就在心底暗暗地歎息了一聲。

    雲氏本族還是缺少人才……

    這兩個人打仗,搶劫或許還能算是一把好手,要靠他們幹大事,估計折戟沉沙的可能性很大。

    同樣的一番話跟徐元壽說了之後,得到的反應絕對會不相同,可惜,這樣隱秘的事情,沒法子跟徐元壽多說,畢竟,他還有一位兄長在京城擔任高官。

    “小昭,我們家從來都沒有過要造反的心思啊。咱們家之所以占山為王,就是為了多一條活路。”

    雲猛在聽到自己被秦良玉盯上了,白毛汗都下來了,盡管秦良玉不在,他還是忙不迭的連口解釋。

    雲福點了一袋煙,抽了兩口就低聲道:“不會的,當初我戚家軍與白杆軍同氣連枝,戰死的人不分彼此的丟在一個大坑裏埋掉了,夫人不會這麼對我們的。”

    雲昭輕笑一聲道:“我們現在就這麼點力量,又不是活不下去,造什麼反呢?“

    雲猛連忙道:“對,對,對,就是這樣,我們家現在就好好地種地,好好地積攢錢糧,小昭你好好做你的官,我們慢慢地擴展地盤,稱霸關中是遲早的事情。”

    雲福抬頭看看雲昭,又瞅瞅雲猛,搖搖頭,他覺得雲猛一點都不了解他的這個胖侄子。

    “既然我們已經商量過了,馮英的事情就慢慢拖著,我更希望她能去玉山書院,如果能帶來一些遺孤過來一同就學,就更好了,至於,她們想要全部搬遷過來的事情,以後再說。”

    盡管雲福,雲猛什麼意見都沒有說出來,雲昭還是做出了決定,並沒有給雲福跟雲猛兩人什麼選擇的餘地。

    就目前而言,不論是雲猛,還是雲福都沒有替現在的雲氏作出決定的能力。

    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一蹴而就,在雲昭沒有徹底了解遼陽遺孤到底是一群什麼人之前,他不可能將他們都遷徙過來,雲氏現在需要的是暗中平穩發展,絕對不能在初期就出現內患。

    雲娘很喜歡馮英。

    關中人更加喜歡英武的女子,而不是柔弱的女子,在這片土地上求生不易,有一個好的健壯的身體,比什麼都重要。

    相比之下,錢多多在雲娘眼中就有些遜色了,像錢多多這樣的女子,美的不吉祥!

    老派的關中人崇尚不全,哪怕是有了新碗都要打破一個缺口,認為這樣有殘缺的飯碗才好用的時間更長,更不要說人了。

    馮英的長相自然是比不過錢多多的,她臉上的表情不多,更多的時候神色冷清,完全不像是一個九歲的孩子。

    即便是吃飯,也很有節製,從小楚的吃相上就能看出來她們主仆過的日子並不好。

    可是馮英哪怕是見到最喜歡吃的食物,也僅僅多吃一兩口,絕不多吃。

    雲昭在見了馮英一麵之後,便消失了。

    馮英很想再跟雲昭談話,卻被錢多多拖著去了玉山書院。

    這個小女子,在見到玉山書院之後仿佛才活過來,見到一群群的學子坐在教室裏聽課,就學,清冷的臉上終於浮現出了一絲渴望之意。

    錢多多見狀,咯咯笑兩聲,就帶著馮英去了她在書院的屋子,不大功夫,兩個頭上紮著頭巾的小小少年就出現在徐元壽的課堂上。

    執著的人一般不容易沉迷於某件事情,一旦沉迷,基本上就沒救了。

    學堂,學問對馮英有著致命的吸引力,而玉山書院最不缺的就是學問高深的大儒,最不缺的就是濃厚的求學氣氛,這兩樣太對馮英的胃口了。

    於是,馮英在玉山書院住了下來,每日裏穿著男裝,帶著小楚出沒於多個教室,且有樂不思蜀的模樣。

    雲昭現在很少去玉山書院,他有太多的事情需要處理。

    湯峪裏,被陳方一行人殺掉的十一個盜賊的墳墓前擺著九顆首級。

    對於強盜來說,什麼樣的祭品都不如仇人的人頭這樣的祭品來的實際。

    首領的權威就是用一顆顆仇人的人頭一點點樹立起來的。

    隻有彰顯了自己的強大力量之後,才會從者如雲,並且讓這些人知道,哪怕是自己為首領死掉了,自己生命的價值一定會獲得更大的回報。

    普通的,庸俗的獻身理念就是這樣慢慢生長出來的。

    至於更高一級的,就需要一套更加繁雜且高明的手段,讓人從被動獻身走向主動獻身——基本上,這樣的情況非常的少見,畢竟,這需要極高的主觀能動性,需要實現思想的共鳴才成。

    雲霄這些天很忙碌,他在孜孜不倦的清洗藍田縣周邊的零散盜匪群。

    不論是打悶棍的,吃餛飩麵的,還是背門板的亦或是包人肉包子的,他不準備放過一個,也不允許他們逃遁。

    亂世裏,這樣的家夥一個個吃的腦滿腸肥,這對辛辛苦苦幹活的百姓是不公平的。

    當強盜就能吃飽飯,老實幹活的就要餓死?

    天理不該是這樣的。

    當強盜化身為正義的化身的時候,他們鏟除邪惡的速度是驚人的,而且快速有效,對這些惡人的震懾力遠遠大於官府對他們的震懾力。

    在完成這些事情之後,雲氏很快就從盜匪逐漸向統治者變幻,且變幻的速度驚人。

    雲氏數百年來在藍田縣為禍一方,按照雲昭的理解,可以稱之為罪惡累累。

    好在,關中自古以來多強盜,人們對強盜的存在早就習慣了,而雲猛,雲虎乃至向上幾代人,都不敢頂著一個雲姓為非作歹,大名鼎鼎的“摧山虎”大爺,名震關中,卻很少有人知曉他的真名。

    即便是巨寇劉宗敏一類的人,也僅僅知曉想要跟“摧山虎”打交道,必須先要找雲氏這個地頭蛇才成,而雲氏專門跟盜匪打交道的人就是雲猛。

    這樣的人,在很多大族都有,並不足為奇。

    藍田縣整治盜匪,整治刀客的運動進行的如火如荼,藍田縣的百姓們發現,這一次縣尊大人真的是要整肅地方,且信心堅定,於是,就有了無數人開始向縣尊大人舉報隱藏鄉裏的惡人。

    到九月的時候,僅僅是藍田縣就地斬殺的惡賊就不下七十餘人,而押解到西安府的罪囚則多達兩百四十一名。

    秋決大典一開始,西安府街頭再一次被盜賊的血染紅,西安知府張道理,以及有司衙門對藍田縣押解過來的罪囚,簡單的詢問過之後,就下達了秋決令。

    這一場大屠殺過後,再無盜匪敢進入藍田縣,即便是刀客進入藍田縣之後也戰戰兢兢不敢生事。

    本土縣令一般很少這樣做,不論他殺的是惡賊還是其餘的什麼人,都會引起鄉民的厭惡。

    雲昭卻是一個例外!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藍田縣的秋糧也獲得了豐收!

    秋糧與夏賦不同,這一次百姓們能留在手裏的糧食就更多了。

    對於很多百姓來說,夏糧除過口糧之外,其餘的都要上繳賦稅,而秋糧就沒有這麼多的事情,隻需要給主家四成,其餘的都屬於種田人。

    家裏有了存糧,人們就格外的擔憂那些盜匪搶劫,現在,縣尊大人一口氣把所有強人都給抓起來了,殺了好大一部分,即便是有一部分沒有殺,也被派到藍田縣永遠也修建不完的水利工程,沒日沒夜的在鞭子底下幹活。

    雲昭在藍田縣的強硬手段,終於引起了周圍大大小小盜賊們的警惕,能距離藍田縣遠一些的,就遠一些,實在是不能走的就小心做人,小心做事,唯恐被藍田縣的那個小魔頭給盯上。

    一邊是官府的強硬手段,一邊是眾盜匪的銷聲匿跡,在藍田縣周邊形成了一個詭異的權力真空!

    關中從來都不缺少強人,在百年難得一遇的權力空間出現之後,一些新的不知死活的盜賊就揭竿而起。

    實力最強勁的就是長安縣驪山賊寇——郝搖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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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charlie 發表於 2020-3-11 11:16 PM

第一一七章蛟龍出洞

   郝搖旗這個人雲昭見過。

    在他第一次進西安城的時候就見過這個喜歡掌旗,搖旗的漢子,他的一雙臂膀格外的粗大,第一次見面就喜歡跟雲昭炫耀他的一雙粗胳膊。

    只是當時雲昭不要他!

    亂世里,富貴人家都需要可靠地武力強悍的人來保家護院,然而,富貴人家的第一要素卻是可靠!

    不是說誰的武力強悍,就能獲得主家的青睞,在這件事上,即便是再昏聵的主家的第一選擇依舊是家生子!

    跟遭遇強盜比起來,內賊更加的可怕。

    所以,郝搖旗一直沒有找到好的工,或者好的目標,在等了一年之後,他選擇了聚眾造反。

    王自用等人都是殺了當地官員之後才名聲大噪的,于是,郝搖旗也就學了那些人的做法,趁夜殺了長安縣令,且奸殺了縣令的老婆們以及他的女兒。

    殺死官員必須要有一個前提,那就是獲得大量的錢糧,並以這些錢糧為坐大發展的基礎。

    可惜,郝搖旗搜遍長安縣令的官邸,只搜出銀一百七十兩,錢四十六貫,頭面首飾若干,至于糧食,縣衙糧庫里僅有存糧兩百四十擔。

    郝搖旗見狀不妙,呼喝眾人開始搜劫長安縣……

    身為一個縣令,雖然有百里侯之說,原本算的上位高權重,可以橫行鄉里。

    但是,有幾種縣令卻當得慘不忍睹,其中一種,就是縣令治所與州府治所同在一地的,比如長安縣!

    長安縣的縣衙原本在西安城里,也不知道是哪一任縣令無法忍受被忽略的痛苦,赫然搬遷到了城外。

    在這里權勢確實稍微大了一些,卻自由了很多。

    雖然比京城里的縣令要好上一些,卻好的很有限,至少,雲昭這個藍田縣令不用被張道理等人當牛馬一樣的使喚,同時,還被人家把縣庫搜刮的一文不剩。

    郝搖旗招攬的人都是些回鄉的邊軍,這些人但凡能自律一些,也不至于被邊軍裁撤,回到鄉里之後更是無惡不。

    現如今,被郝搖旗攛掇的沒了理智,當郝搖旗一刀砍死縣令張妙水之後,他們赫然發現,自己完全沒了退路。

    一路燒殺搶掠之後,就一頭鑽進了驪山。

    張道理親自簽發的清鄉文書很快就到了雲昭的桌案上。

    在這份文書里,張道理深入淺出的給雲昭仔細講述了必須殲滅郝搖旗賊寇群的必要性。

    其中對雲昭來說最是重要的一點就是——如果不想讓延綏兵進入藍田縣禍禍,雲昭就必須自己想辦法剿滅郝搖旗所部,同時,西安府也會派兵圍剿,藍田縣團練必須斷絕郝搖旗的驪山後路!

    張道理說了很多必須剿滅郝搖旗的大道理,很多大道理對雲昭來說都是真知灼見。

    只是,他的文書上,從頭到尾都沒有談及長安縣死傷過千人的事情。

    或許,張道理以為,這是小事,雲昭一介藍田知縣對長安縣的百姓之死,沒有多少責任,也沒有義務知曉。

    “這件事容易,郝搖旗麾下不過千把人,其中他能控制的人手不超過四百。

    在長安縣搶劫之後,一部分糧草,銀兩已經被人刮分了,現如今,郝搖旗手中的錢糧並不多,不足以支持這麼多人在驪山盤踞。

    更何況,驪山在很大程度上算是一座孤山,山上雖然有很多有錢人家修建的別院,以郝搖旗手里的那點兵力,並不足以佔領整座驪山。

    這樣的地方不適合屯兵駐守,時間稍微一長,他的手下就會星散。

    我們只要屯兵華胥就能阻絕郝搖旗進入藍田縣。”

    雲猛,雲霄對于郝搖旗造反一事覺得很是詫異,這樣的事情在延綏,陝北一地還可以做做,在關中的核心長安縣這樣做,就實在是不知死活,要知道半個西安府城都歸長安縣管轄。

    “剿滅郝搖旗一定要調動邊軍回來麼?如果必須有邊軍回來,那麼,來的人會是誰?”

    雲昭想的更長遠一點,既然雲猛,雲霄這樣的巨寇都認為郝搖旗不該在這個時候殺官造反,那麼,郝搖旗這樣做的道理究竟在哪里?

    會不會跟陝北那些正在跟官軍戰的巨寇有關系?

    “這一次郝搖旗起事非常匆忙,咱們家也有人跟著郝搖旗,直到事發,咱家的人也沒想到郝搖旗準備造反。

    開始的時候還以為郝搖旗不過是想劫掠一番就跑的,實在是沒想到他居然帶領眾人上了驪山。

    不管郝搖旗要干什麼,明日,咱家的人就有消息傳來,我們到時候就知道該怎麼應對了。”

    雲霄實際上控制著雲氏大部分的盜匪,所以他說的話,分量格外的重。

    “華胥那邊派人去了嗎?”

    雲昭問道。

    “去了,老虎去了,帶了八百團練。”

    “能確定擊潰郝搖旗嗎?”

    “華胥一帶的百姓們也參與了,足足三千多人呢,去年的時候,咱們藍田縣打造了很多武器,都分發給百姓了,現在一個個發誓要打死這些來搶糧食的賊寇呢。

    莫說幾百名賊寇,就算是來了上萬人,這些人為了保護自己家,也有死戰的決心。

    此時軍心高漲,我料定郝搖旗不敢來藍田縣的。”

    “既然是流寇,那就要考慮到他們的流動性,不敢來藍田縣是應該的,他們會不會進入關山鎮或者三原縣?”雲昭又問道。

    雲猛搖搖頭道︰“關山鎮上有大明撫民廳,算是要地,那里有一千守軍,三原縣這幾年雖然遭災,畢竟是關中最富裕的地方,那里的百姓勉強能活,不會跟賊寇走的。

    郝搖旗自陷死地,也不知道他想干什麼。”

    雲昭想了一會突然問道︰‘這段時間還有誰造反了?我是說我們附近州縣還有誰造反了?”

    “乾縣高一功,扶風左金王賀錦!都是一些小毛賊,成不了氣候。“

    雲昭瞪大了眼楮道︰“你們難道沒有發現,這些人都是在不適合造反的時候起兵造反的嗎?”

    雲霄皺眉道︰“很快就會被剿滅,就算當地官府絞殺不利,只要邊軍到來,這些人就會束手就擒。”

    雲猛笑道︰“總歸是要被剿滅的,誰來剿滅有什麼關系?”

    雲昭在腦海中復習了一遍地圖,又回憶了一下自己模糊的記憶,不由自主的道︰“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這些人恐怕是要跑路了。”

    雲猛聽得一愣,連忙道︰“往南?”

    雲昭搖頭道︰“不是的,他們可能要去山西了,陝北,延綏這些地方過于窮困,養活不了他們的大軍,他們需要轉移戰場,尋找一個新的就食地。

    我敢說,郝搖旗,高一功,賀錦這些人都與陝北賊寇有千絲萬縷的關系,他們這一次在關中腹地亂,目的就是為了調開圍剿他們的邊軍,好空出一條路走。”

    雲猛不解的道︰“他們要跑就跑好了,關我們家什麼事,他們離開關中更好。”

    雲霄也點頭道︰“猛哥這一次說的很對,我們沒必要阻攔這些人離開,他們離開了,我們家才有閃轉騰挪的余地。

    要不然,總是沒個安寧,藍田縣就沒法子休養生息,養精蓄銳。”

    雲昭也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的道理,就對雲霄道︰“霄叔,不管這些人有什麼目的,我們只需要阻攔他們不進入藍田縣就好。

    張道理這個人很陰險,他可能想通過這件事來看看我們家是不是有別的野心。

    我們按兵不動好了,只要郝搖旗不來我藍田縣,我們就不出動,大軍,以保護家園為主,不得越境一步落人口實。”

    雲猛,雲霄走了之後,雲昭一個人在院子里看莽莽群山看了許久,九月的深山里已經有了幾分涼意,山上的樹木還是翠綠的,只是偶爾有一些樹木的樹葉有些泛黃。

    就等一場陰冷的秋風過來,漫山遍野就會披上黃金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tsaicharlie 發表於 2020-3-11 11:28 PM

第一一八章  都是真知灼見啊


    十月,郝搖旗在驪山里的隊伍徹底被官軍擊敗。

    官軍陣斬賊寇六百七十三人,唯獨不見了郝搖旗。

    殺死賊寇的人是洪承疇的部將賀人龍!

    此人統御精兵一千,就完成了這一偉業,雖然此人的官職不過是一位守備千戶,還被知府張道理等人尊為“飛將軍!”

    雲昭知曉,張道理以及他的一干屬下文官們,不過是想讓這位“飛將軍”繼續給他們賣苦力,無論如何要把乾縣高一功,扶風左金王賀錦一起干掉。

    賀人龍是萬歷年間的武進士出身,本家也是米脂縣的豪門大戶。

    這些年隨著洪承疇絞殺關中蟊賊立功不少,這才擔任了領軍千戶。

    張道理籌備了一桌酒宴為賀人龍慶功,同時,那個被張道理送了好幾次怎麼都送不出去的歌姬,又一次出現在酒宴上,咿咿呀呀的唱著讓人聽不懂的昆山腔。

    看來,張道理今天就是想用這個婦人,來讓賀人龍為他賣命,干掉高一功跟賀錦。

    或許是第一次有資格跟張道理這樣的高級文官坐在一個桌子上顯得有些拘謹。

    滿臉毛發身高八尺的大猩猩一旦拘謹起來就沒法看了,口中文縐縐的說著客套話,腰身卻矮了半截,見誰都抱拳施禮,口稱下官。

    到了雲昭這里,他不得不把腰彎的更低,如此才能跟抱拳的雲昭形成對禮。

    酒過三巡,張道理就對賀人龍笑呵呵的介紹雲昭。

    “雲縣令可是給“飛將軍”帶來好東西啊,將軍不可不感謝雲縣令!”

    張道理對雲昭這個人滿意極了,這一次雖說他極力邀請雲昭出兵干掉郝搖旗,雲昭並沒有去做,卻讓張道理老懷大慰,由此一事,他已經斷定,雲昭此人不過是一介能干的守家之犬罷了。

    一個對自己沒有威脅且能干的官員,是他夢寐以求的,所以,在酒宴之上,他特意高看雲昭一眼,讓他以縣令的身份坐在自己身邊以示尊崇。

    賀人龍聽張道理這樣說,慌忙站起身,端起酒杯才要說話,就聽雲昭笑道︰“府尊這是要寵壞晚輩了,以前在府中,您是上官,也是長輩,我這個下官,晚輩自然是任由您發落。

    今日有七天行路五百,三日布陣,一日克敵的飛將軍在,您還如此為晚輩張目,會讓賀將軍笑話的。”

    賀人龍端著酒杯只知道傻笑,張道理就接過話道︰“阿彘此言差矣,五千斤色如黃金,味如蜜糖的新糧食也舍得拿出來勞軍,本官自然要讓賀將軍牢牢地記住這份人情,讓他知曉本地官員渴盼飛將軍如渴盼甘霖一般啊。”

    雲昭見張道理的眼神詭異,就微微一笑,端起酒杯對賀人龍道︰“雲某不擅飲酒,如今,為了將軍在扶風,乾縣剿匪順利,先干為敬!”

    雲昭說罷,端起酒杯一飲而盡,然後大方的翻腕子,酒杯里的酒一滴不剩!

    不等賀人龍提出異議,張道理與一干官員就在一邊起哄,催促賀人龍飲酒。

    賀人龍神色難明的喝完了酒,立刻引來了眾人轟天般的叫好聲。

    一個好事的官員,居然跑到小戲台上,剝下那個小娘子的戲服披在自己身上,學著小娘子的模樣咿咿呀呀的唱戲,那個**的小娘子在眾人的推搡中,最終被張道理按在賀人龍的懷里。

    小娘子似乎也不害怕,一支玉臂纏繞著賀人龍的脖子,自己滿滿喝了一口酒,就在眾人的起哄聲中要與賀人龍丁香暗度。

    也不知喝了多少茶水,雲昭起身要去如廁,沒想到已經喝得半醉的張道理也跟著出來了。

    在花廳中,兩人還有說有笑的,醉意盎然,才出了花廳,兩人身上的醉意一瞬間就沒有了。

    雲昭擔憂的道︰“賀人龍接受的軍令是剿滅驪山盜匪,乾縣,扶風兩地的盜匪還需要我們去剿滅,府尊,您說他會答應嗎?”

    兩人對這牆角一起嘩啦嘩啦的撒著尿,雲昭一邊憂國憂民。

    同樣憂國憂民的張道理在打了一個寒顫之後道︰“老夫堂堂知府陪著他一個腌武夫說盡了好話,連心愛的姬妾也親手送進他的懷中,他如何拒絕?

    更不要說這滿堂的進士,太學生出身的人都圍著他說盡好話,更有進士為了讓他剿匪,安定地方,為了百姓疾苦甚至不惜扮起優伶討好他賀人龍,如此苦心,容不得他不出兵!”

    雲昭系好褲帶,干笑一聲道︰“就我不是啊。”

    張道理同樣系好褲帶道︰“等你年滿十三,就能去南京國子監就學,以你的資質,兩年後誰敢說你不是一個太學生?”

    雲昭連連點頭道︰“說的也是。”

    兩人再回花廳,其余眾人都在,就是不見了賀人龍跟那個歌姬,花廳中也不復方才的喧鬧。

    正在吃殘羹的西安同知彭玉見張道理跟雲昭淨手歸來,懶洋洋的道︰“心頭的大事終于可以放下了,老夫今晚能睡一個好覺。”

    張道理讓丫鬟給眾人換了新茶,也懶散的靠在椅子背上,慢慢的道︰“在陝西當官,也不知是上輩子造了什麼孽,這殺不盡的賊寇喲。”

    通判周琪抱著茶碗似乎在感受茶碗里新茶水的溫度,半晌才道︰“老夫覺得這次關中鬧起來的這些賊寇似乎造反的沒道理。”

    張道理笑道︰“這是陝北賊寇們最後一擊,這一擊過後,他們就該荼毒山西了。

    咱們總督的困敵之策終于起效果了。

    這些賊寇吃光,吃空了陝北,延綏地,就算是他們想要吃草,也該去吃山西的草料了。

    諸位,趁著陝西匪患將平,諸位都是有功之臣,現在啊,有門路的就該走走門路,能調任魚米之鄉的就趕緊調任,這可是難得的好機會。

    一旦賊寇們又渡過黃河過來了,大家再想走,可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我們這些人在陝西熬了五年,終于解脫了。”

    雲昭左看看張道理,右看看同知彭玉跟通判周琪,心底里散發著陣陣寒意。

    周琪發現了雲昭神色不對,噗嗤笑一聲道︰“我們這些人都是異地調任來到陝西為官的,只要調任文書下來,背上行囊,帶上老婆孩子就能脫離苦海。

    你就別想了,好好地經營你的老巢藍田縣吧,祖墳都在藍田縣,你又能跑到那里去?”

    同知彭玉指著雲昭道︰“趁著你藍田縣如今還有點積蓄,早早整軍備戰吧。

    我們這些人走了之後,又會來新的官員,這些官員不知曉陝西賊寇的厲害,不知道應該給西安府存留一個產糧地,以為從此可以太平無事,到時候,你藍田縣最是富庶,他們盤剝的也就越發的厲害。

    你藍田縣在富裕的同時,軍力一定要強大!如此,才能拒絕上官的盤剝,如此才能抵擋賊寇的侵襲,最終才能在激流中站穩腳跟,等待到天時好轉,等待到陝西風調雨順。”

    張道理將雙手放在桌子上,瞅著雲昭道︰“明年是關鍵,關中明年一定會平靜下來,你藍田縣一定要全力耕,盡量的多種新糧食。

    我們走之前,會把府庫中的銀子,全部花銷干淨,全部用來購置你藍田縣的糧食用來充實府庫。

    只要西安府庫里的存糧在本官走之前,能夠達到二十萬擔,本官不論走到哪里對皇上,對朝廷,對我恩師,乃至是對陝西百姓都有了一個交代。

    阿彘,如果你辦好了這件事,對我們這些困居陝西的官員來說都是莫大的恩惠。

    只要我們能夠離開,以後,不論我們在何處為官,都會成為你的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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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charlie 發表於 2020-3-11 11:30 PM

第一一九章  錢多多的善意

    對于賀人龍,大家只想用他一次,所以,就用了最簡單粗暴的法子,讓他就範。

    對于雲昭,對西安府的官員來說有著更加重要的意義。

    所以,這些人就用了懷柔之策。

    在官場中,越是誠懇的話語,挖的坑就越深,對別人的好處就越大,只是,對掉進坑里的人來說,沒什麼好處就是了。

    雲昭不好騙,也不能騙的太慘,要不然這個娃娃一旦發瘋,大家都不好收場。

    對于坑武夫,這些官員們沒有半分愧疚之意,對于坑雲昭,他們心中多少還是有些難為情的,當然,也僅僅是難為情,並沒有讓他們停下坑雲昭的腳步。

    所以,他們就想出了大肆收購藍田縣余糧的主意,然後再把這些余糧裝進府庫,為自己的政績向朝廷交代。

    第二天,疲憊的賀人龍就帶領著人馬攜帶著雲昭贊助的五千斤紅薯去了藍田縣。

    西安到扶風縣足足有三百里,到乾縣也有兩百里,不論賀人龍去哪個縣剿匪,在全部都是步兵的情況下,都算的上是勞師遠征。

    好在這兩個縣挨著,如果賀人龍本事大,可以像推土機一樣帶兵橫推這兩個縣的賊寇。

    雲昭不是很看好賀人龍,因為高一功跟賀錦很有可能是一伙的,既然是一伙的,合流的可能性很大。

    不知道賀人龍能不能打敗這兩個傳說中的巨寇,這件事雲昭是不關心的。

    在陝北巨寇們已經制定了跑路去山西的大方針之下,高一功跟賀錦不會長時間留在扶風,乾縣的。

    雲昭回到玉山的時候,地里的秋糧已經收獲完畢,廣袤的田野里只剩下一些秋菜還長在地里。

    雲家莊子的人喜歡吃被霜打之後白菜跟菠菜,被霜打過的白蘿卜,胡蘿卜的味道也會變得更好。

    根據這些經驗,雲氏莊子里的人還驚喜的發現,紅薯葉被霜打了之後,吃起來有一種吃木耳的感覺……

    馮英帶著小楚背著背簍在秋菜田里尋找自己喜歡的美食。

    胡蘿卜才是小楚的最終目的,要是時不時的能從地里翻出一兩個小小的紅薯,小楚就會歡喜的大喊大叫。

    不論是紅薯,土豆還是胡蘿卜,西紅柿,辣椒,雲氏對馮英的供應都很充足。

    兩個小小的姑娘卻一口都舍不得吃,把種子積攢下來,準備帶回去試著耕種。

    蜀中石柱這地方聽名字就不是什麼好地方,群山連綿,重巒疊嶂,峰壩交錯,溝壑縱橫的地方能種出什麼好糧食來呢?

    雲昭很久以前參加的扶貧督促會上,總能聽到石柱這個縣名。

    在極端強大時代里都沒有脫貧的地方,現在生活的艱難可想而知。

    所以,貧窮是一定的,而事實上石柱馬氏也從來都不是以富裕聞名大明朝。

    很久,很久以前,石柱先民被中原人稱為“蠻”或“夷”。

    宋代以前,居住在武陵地區的原住民與其他族群的原住民一起,被稱為“武陵蠻”或“五溪蠻”。

    宋代以後,武陵蠻就單獨被稱為“土丁”、“土人”、“土民”或“土蠻”等。

    反正沒有一個名字是聽起來悅耳的。

    在很多地方,人活著的環境以及想要吃飽飯的難度,很難讓人生出繼續活下去的勇氣。

    生活條件惡劣的地方,民風總是彪悍一些的,很容易出一些吃苦耐勞的戰士。

    而石柱一地艱難的生活條件催生了吃苦耐勞的“白桿軍”。

    白桿軍中將士人人以出征為榮,因為只有離開石柱這片貧瘠的土地,只有在戰場上獲得勝利,他們才能給家人帶回來豐厚的戰利品。

    “小姐,這里的胡蘿卜真甜!”

    小楚從地里拔出一根指頭粗細的胡蘿卜,在衣袖上蹭蹭,就 吧 吧的嚼了起來。

    馮英則從旁邊的土地里摳出來一條梭子一般大小的紅薯,歡喜的放進背簍。

    這些天她已經打探清楚了,藍田縣的新糧食中,以紅薯的產量最大。

    “小姐,你說那個小賊今天還會不會給我們端那種好吃的肉過來?”

    馮英直起身子,瞪了小楚一眼道︰“你呀,是越來越沒有規矩了,我們在這里有如此多的事情要干,你怎麼每天都想著吃?”

    小楚噘著嘴道︰“那種肉就是好吃嘛,小姐你不是也多吃了一碗飯?”

    馮英笑道︰“等我們把這里的種子都帶回石柱,我們自己就有吃不完的糧食了,只要勤快一些,豬肉也會有的,我們可以做多多的臘肉,掛在屋檐下吃一年。”

    小楚忍不住吞咽了一大口口水,把手里的半截胡蘿卜吃掉,就拿著小耙子跟著小姐,在田野里搜尋被雲家莊子人遺落的紅薯。

    雲昭掰開了一個烤的軟乎乎的紅薯,吃了一口金黃的紅薯肉,被燙的疵牙咧嘴的。

    錢多多正在往蒸鍋里放一碗碗的條子肉。

    雲昭看了一眼就皺眉道︰“你總是做這東西做什麼?你就不怕我肥死?”

    錢多多從板凳上下來,撇著嘴巴道︰“又不是給你吃的。”

    雲昭道︰“母親跟姐妹們也不要吃太多這東西,你也一樣!”

    “是給客人準備的,是大娘子吩咐下來的,一定要把客人招待好,尤其是要吃好。”錢多多呼扇著漂亮的大眼楮說的合情合理。

    “你不知道啊,還以為那兩個小丫頭在秦帥那里吃山珍海味,穿綾羅綢緞呢,這些天接觸下來才知道,她們的秦帥偶爾吃口肉都算是過年了。

    咱們家今年人手足,因為紅薯藤蔓爬的滿地都是,為了不浪費葉子養的豬多,給客人多吃一點肉有什麼不好的,你也太小氣了。”

    雲昭又吃了一口紅薯搖搖頭道︰“你呀,讓我怎麼說呢,害起人來沒個夠。”

    錢多多怒道︰“我怎麼害人了?”

    雲昭瞪了錢多多一眼道︰“早上吃熱饅頭夾豬油,中午是一大鍋燴菜,晚上是一大碗條子肉跟米飯,你甚至準備了夜宵,給人家主僕二人一大碗油汪汪的條子肉跟一堆點心讓躲在被窩里吃,你這是要把這主僕二人催成肥豬啊?”

    錢多多笑道︰“沒有的事,你沒見這兩個小丫頭剛來咱們家的時候瘦的快沒人形了,現在才吃了幾天呀,人家的小臉就紅撲撲,肉嘟嘟的,尤其是那個叫小楚的丫鬟,簡直就是一頭豬,不論給她們多少吃的,第二天去看,就沒有剩下的。

    我每天又是糕點,又是換著花樣給她們做好吃的,你居然埋怨我害人。

    這世上哪里有用美食害人的,如果有,你找出來一個,我也願意被人這樣害。”

    雲昭發現自己居然無話可說,遂羞惱的恨恨捏了一下錢多多的鼻子道︰“你小心報應到自己身上,我告訴你,廚子比吃飯的人胖的更快!

    不信,你看看家里的廚娘就知道了。”

    只要被雲昭捏鼻子,錢多多就會傻笑。

    “我每日里要練武,要跳舞,要干活,要上課,每天吃的東西都不夠我補充體力,哪有多余的肉往身上貼?

    倒是您的兩位貴客,現在如同兩只大松鼠,不斷地從地里往回來弄種子呢。

    少爺,你就不怕她們把咱家的好種子全部都拿走,送給秦帥?”

    雲昭抬頭看看錢多多輕輕嘆口氣道︰“你不明白,我從來沒有打算把這些種子都隱藏起來獨家享用。

    只要是我大明人,誰來我都會給,只要多一個大明人吃飽了飯,我們的實力就強悍一分。

    告訴錢少少,給馮英準備玉米種子五百斤,土豆種子五百斤,紅薯種子一千斤,辣椒種子兩斤,西紅柿種子兩斤。

    我們不僅僅要給馮英種子,也要教會他們如何種植。”

    錢多多吃驚的道︰“你瘋了?給秦帥送這麼厚的禮物?”

    雲昭輕笑一聲道︰“送禮是一門學問,既然打定了主意要送禮,那就一次性的送到收禮人手軟。

    否則,就干脆別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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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charlie 發表於 2020-3-11 11:32 PM

第一二零章  整軍,整軍!

    中午馮英跟小楚從野地里回來的時候,滿懷欣喜等著吃條子肉的小楚沒看見條子肉,滿心的失望。

    普通蔬菜里混著肉炒出來的菜,已經不能滿足小楚那顆對肉食充滿渴望的心了。

    錢多多跟錢少少在吃條子肉,而且看起來皺著眉頭對條子肉很不感興趣。

    小楚很霸道的將自己跟馮英的辣椒炒肉給了錢少少,然後就正大光明的換走了條子肉。

    這碗條子肉很肥,全是肥油看不到多少瘦肉……

    錢少少對吃什麼東西從不挑揀,條子肉他能吃,辣椒炒肉他也沒有問題。

    他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手里的書本上。

    喝湯的時候抬頭見姐姐笑的眼楮彎彎的,再看看桌子上的菜,就無奈的搖搖頭,覺得姐姐很可憐。

    馮英對這碗條子肉毫無興趣,倒是滿足了小楚對肉的渴望,一個人吃掉了一大碗條子肉……

    “可惜了……少少啊,你覺得那個馮英喜歡吃什麼?”

    錢多多眼看著小楚把肉全給吃掉了,就有些遺憾。

    “不出三個月,那個丫鬟就能胖成豬,有這樣一個豬一樣的丫鬟,馮英只會被襯托的更漂亮。”

    錢少少對女子們的爭斗毫無興趣,三兩口吃完碗里的飯,就匆匆去了雲昭那里。

    賀人龍在扶風被高一功聯合賀錦給埋伏了,路過一片松林的時候,松樹倒了……

    這一戰,賀人龍損失了四百六十七個戰兵,狂怒的賀人龍從松林里鑽出來之後,再想尋找高一功跟賀錦,卻怎麼都找不到了。

    為了不被洪承疇處罰,賀人龍在扶風縣就地招兵,短短三日就招收戰兵六百八十人。

    聞聽高一功,賀錦出現在乾縣,賀人龍匆匆前往,等他到了乾縣,高一功,賀錦又出現在了扶風縣。

    賀人龍準備帶領兵馬離開乾縣的時候,又在黑風峽,被人從懸崖上丟了滾木石,亂軍中,兩邊的草叢里箭矢齊發,賀人龍自己的臉上中箭,這一箭反倒激發了賀人龍的凶性,帶領殘存的軍隊,死死的咬住高一功,賀錦不放,兩幫人馬在十五里長的黑風峽鏖戰了足足兩個時辰。

    直到天黑,高一功,賀錦這才有機會脫離戰場,而賀人龍在點兵的時候,才發現自己麾下的軍卒又戰死了三百余。

    凶性勃發的賀人龍用刀劍逼著乾縣知縣再一次為他征兵,還打開縣衙武庫補充損壞的武器。

    兩天後,賀人龍的一千大軍再一次齊裝滿員。

    就在賀人龍準備離開乾縣,扶風這兩個讓他顏面盡失的地方的時候。

    半夜,他的軍中忽然一片嘩然,有賊人趁著黑夜,偷襲軍營,由于賀人龍軍中連續兩次招收新兵,百夫長對部屬不熟悉,在黑夜中揮刀斬殺了兩個亂跑的軍卒,也不知是誰在黑夜中喊了一句“高一功大隊人馬殺過來了。”

    軍營頓時變成了被捅的馬蜂窩,黑夜中人人自危,剛剛被招收如軍的百姓,紛紛抱頭鼠竄,剩余的軍將則相互殘殺,人人都在戰斗,在廝殺,卻不知對手是誰……

    賀人龍奮力呼喝,命心腹親兵點起燈籠火球,自己站在光明處,希望部屬能夠向他靠攏,從而阻止這場亂局。

    紛亂中一柄短刀沒入賀人龍腰背處,賀人龍咆哮出聲,單手掐住刺客的脖子,竟然生生的將此人的喉管拔了出來。

    明軍見主將悍勇如此,紛紛靠攏過來,逐漸穩住亂局,賊人見無機可乘,遂悄悄溜走。

    待到天明之時,身負重創的賀人龍眼見軍營中屍橫遍地,狂怒中哀嚎道︰“此生必不與張道理干休!”

    而後便不顧乾縣縣令苦苦哀求,徑直統領剩余四百余人回延綏去了。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

    馮英坐在最後面的位置上,跟隨幾位先生一起大聲頌念文章。

    先生說,讀這樣的文章,最好能誦讀的大汗淋灕才好。

    誦讀蓋世文章,是先生們每天都要做的早課。

    為的是不忘初心。

    先生們加上馮英,錢多多一起頌念這些文章的時候,其余的學子們就站在屋子外面傾聽。

    他們的年紀還小,還沒有到學習這些內容精深的學問的時候,不過呢,先生們以為,久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久居芝蘭之室久而不覺其香。

    小孩子們總是會受到環境影響的,比如孟母三遷就是求學的好例子。

    如果可能,徐元壽很想把這個學堂搬離雲氏!

    強盜文化已經融入到了雲氏族人的血脈中,他們不覺得當強盜有什麼可恥的,哪怕是因為搶劫別人丟了性命,也只會懷念那個為了全家人而努力奮斗搶劫最終死去的親人。

    這不合夫子的微言大義。

    在馮英,錢多多跟著徐元壽一干先生們晨讀的時候,雲昭騎著一頭矮小的驢子上了玉山頂。

    山下雖然也已經是一派秋風瑟瑟的模樣,畢竟還算溫暖,不像山頂早已是一片白雪茫茫的模樣。

    山頂上有一排房子,一個沒了一只手的少年正靠在門框上有一口沒一口的吃著烤紅薯。

    忽然見到雲昭跟錢少少過來了,就歡呼一聲跑了過來,先是跟雲昭,錢少少打了招呼,然後就歡喜的從驢子背上取包裹。

    瞅著不多的包裹,雲昭多少有些傷心,他第一次上山的時候,帶了這樣的八個包裹,後來變成了六個,直到現在變成了兩個。

    當初被他送到玉山山頂的傷兵,在來到山頂的第一天,就死了三成,後來又死了三成,最後就活下來了四成,今天,雲昭準備帶他們回家。

    重傷的同伴活下來四成,雲福極為驚訝,在他的認知中,在戰場上,尤其是夏日的戰場上,重傷基本上等于死亡。

    四成活下來的同伴,也大多留有很嚴重的傷殘,斷手的張春風,跛腳的雷平,少了一只眼楮的袁三,整日里咳嗽的趙老四,腦袋再也抬不起來的王原……

    雲昭準備把這些人都弄到家里去,交給雲氏的新管家雲旗干一些輕松地活計。

    雲氏大宅里的家丁全部更換了一遍。

    雲昭宣布這個消息之後,留在玉山頂上養傷的眾人一片歡騰。

    雲福已經帶著甲乙丙丁去了鳳凰山,那里是藍田縣安置流民的大本營。

    以前那里基本上屬于商南縣,自從洪承疇在那里打殺一通之後,藍田縣的界碑就把整個鳳凰山都囊括進來了。

    雲福,雲霄,雲豹是雲氏新軍的指揮官,而高杰,雲楊則成了這支軍隊的低級軍官。

    而甲乙丙丁四個家伙順理成章的變成了軍隊的教官。

    以前的時候,雲旗總是對雲娘有意見,自從雲昭確定他成了雲氏管家之後,他所有的憤懣跟怨氣都化煙雲,走進雲氏內宅向雲娘磕頭認主的時候,禮儀畢恭畢敬,再無往日的傲氣。

    不在其位不知道其位的好處,身在其位只要結果好,前途光明,哪怕這個位置不適合他的屁股,他寧願用刀子削屁股,也要合合適適的坐下去。

    軍隊的事情,雲昭不認為自己能比雲福強,所以,在他沒有掌控軍隊戰力的能力之前,只能掌控軍隊的後勤。

    這件事可大意不得,雲昭即便是再相信自己的這些長輩,在軍權的掌控上,必須做的一絲不苟。

    從成軍的第一天最好養成這個習慣,免得將來後悔。

    如果說玉山是雲氏的老巢,那麼,鳳凰山就是雲氏的軍營,兩者相距不過七十里,快馬一個半時辰就能趕過來。

    為了方便交通,雲昭特意下令開始修建玉山到鳳凰山的大路,這對溝通玉山跟鳳凰山很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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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charlie 發表於 2020-3-11 11:33 PM

第一二一章  倒霉的人都是有原因的

    崇禎三年十一月初七日,關中大雪!

    一夜之間,天氣變得奇寒無比,寒風卷積著白雪堵塞了道路,即便是最耐寒的寒鴉,此時也縮在鳥窩里不敢露頭。

    錢多多卻穿著綠色的棉袍,提著一個小小的竹籃,在收集被凍僵的菊花花朵上的白雪。

    “錢多多,你掃花朵上的白雪做什麼?”

    已經胖成球的小楚將一張圓臉從窗戶里露出來,驚奇的問道。

    錢多多笑著回答道︰“菊花的冷香已經浸透了這些白雪,正好儲存起來烹茶。”

    “咦?菊花上的雪跟地上的雪烹茶有什麼不一樣嗎?”

    錢多多透過窗戶瞅了一眼正在聚精會神寫字的馮英道︰“這自然是不一樣的,原本梅花花瓣上的雪才是最好的,只是這里沒有梅花,只好用菊花將就一下,總好過什麼花都沒有。”

    “哦,錢多多,我們今天吃什麼?”

    錢多多靠近窗戶,抬手捏捏小楚胖胖的臉蛋道︰“吃了這麼多天的條子肉,還沒有吃夠嗎?”

    小楚搖搖頭道︰“一輩子都吃不夠。”

    錢多多點點頭道︰“也是啊,去年的時候,家里想要吃一口白米飯都是難事,沒想到這才過了一年,家里就頓頓有肉吃了。”

    小楚遺憾的道︰“錢多多,等雪化了,路開了我們就要回石柱了,再也吃不到你做的條子肉了。”

    錢多多再次捏捏小楚的胖臉道︰“沒關系,你們走的時候我再給你們炸一些肉丸子留著路上吃。”

    “錢多多,你真好,我一輩子都忘不了你。”

    錢多多咯咯笑道︰“我也會記住你的。”

    說罷就提著竹籃回自己的房間去搗鼓她的冷香水了。

    小楚失望的回到馮英身邊,瞅著已經收拾好的行禮,重重的嘆了口氣。

    馮英抬頭看看自己已經快沒有人形的丫鬟吃吃笑道︰“現在多存點膘,回到石柱以後,你還會瘦下來的。”

    “小姐,你就看著我被人家喂胖是不是?”小楚一頭鑽到馮英懷里撒嬌。

    馮英抱著小楚小聲道︰“你是一個貪吃的,從小跟著我卻沒吃過幾頓好的。

    現在有機會了,讓你美美的吃幾頓也算是了了你的心願。

    吃胖點沒什麼,回到石柱又要被秦夫人督促練武,沒幾天你就瘦下來了。

    現在,這個雲昭啊他欠我們半個武庫,我們自然要討回一些好處。

    在沒有得到合適的補償之前,我們在這里吃喝都要算他雲昭的。

    彭叔,鷂子叔他們不好出面,只能是我們姐妹來對付這個雲昭,大家都是小孩子,不管怎麼鬧都不會撕破臉皮。

    現在好了,我們雖然沒有拿到半個武庫,卻拿到了好多新莊稼種子。

    我請教過徐先生生,這些新莊稼都適合在石柱這種山地上種植,相比武庫里的武器,我更想讓家里的人都吃飽肚子。”

    小楚躺在馮英懷里,將食指放在嘴里委屈的道︰“我們種的糧食本來是夠吃的……”

    馮英嘆息一聲道︰“大軍開拔要糧食,大軍打仗要糧食,大軍去護衛京城還要糧食,別怪秦夫人。”

    小楚點點頭,又看著馮英道︰“我們真的要離開石柱嗎?”

    馮英點頭道︰“是要離開了,已經有人對我們很不滿了,如果我們還想繼續在石柱住下去,那些已經長大的男孩子就要上戰場,為朱明皇帝賣命。

    母親臨死前告訴我,不準我們為朱明皇帝賣命,凡是給朱明皇帝賣命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我只想帶著兄弟姐妹們好好地種地,過活,沒想給誰賣命,這一次從雲昭這里弄到了不少錢,我們可以在山里修建自己的寨子,加上這些新糧食,總能過活的。”

    “可是,石柱的土地都是馬家的,他們不肯給我們。”

    “那就離開石柱,我們自己過活!”

    兩人說著話,就有兩個青衣家丁抬著一個火盆走了進來,放在屋子里,又檢查了通風口,沒有發現問題,就退出了馮英的房間。

    “這些人跟彭叔,鷂子叔他們一樣,都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小姐,你看,他們身上都有傷殘。”

    兩個青衣家丁才離開,小楚就連忙向小姐訴說自己的新發現。

    “雲氏這樣的傷殘家丁有十七個。”

    “小姐,你發現了?”

    “我早就發現了,這些人都是同一時間來到雲氏的,他們的傷殘都是最近才造成,還不適應傷殘的生活。

    按照彭叔他們估計,一場大戰下來,重傷的人能活下來的十不存一。

    看樣子雲氏在今年夏日打了一場大戰,死傷人數在兩百以上。

    就雲氏目前的樣子來看,這一場仗是雲氏贏了,一場仗就戰損兩百余人,彭叔猜測,雲氏至少出動了千人以上。

    彭叔跟鷂子叔還說,雲氏的實力已成,目前之所以對我們以禮相待,就是看在大家同為戚家軍一脈的關系上。

    所以,武庫之事不能再提,在不得罪雲氏的情況下,多索要一些好處,才是我們能干的事情。”

    “他家好有錢,嗯,糧食也多。”

    馮英笑著推開小楚沉重的身子道︰“只要我們肯下力氣種地,我們也會這麼富裕的。”

    火盆里的炭火嗶嗶啵啵的燃燒著,屋子里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小楚瞅著炭火小聲道︰“小姐,我們吃烤紅薯好不好?今早,錢少少跟雲昭就在書房里烤紅薯吃呢,我聞見香味了。”

    馮英笑道︰“好啊,反正大雪天我們也沒有事情干,就烤紅薯吃,記得拿最小的,大的我們還要當種子呢。”

    聽到有吃的,小楚歡快的跑出去了拿紅薯了,馮英臉上的笑容漸漸斂去,瞅著風雪中的玉山喃喃自語道︰“我就不信這天下沒有我們的立足之地!”

    雲昭的書房溫暖如春,主要是雲昭喜歡用地龍,所以,他的書房里專門找人在冬天來臨之前就鋪設好了地龍。

    鋪設地龍很簡單,只要把房間的地挖開,用青磚鋪設煙道,然後將煙道用三合土覆蓋好,最後又鋪上青磚,在屋子外邊架設一個爐子,只要在冬日來臨的時候點燃爐子,不斷地往里面丟煤炭或者柴火,屋子里的自然溫暖如春。

    雲氏鋪設地龍的屋子只有三間,分別屬于雲娘,姐妹們跟雲昭。

    福伯打死都不肯給屋子里鋪設地龍,按照他樸素而固執的理念看來,這樣做是一種僭越。

    雲昭不在乎這些事情,福伯卻固執的厲害,于是,雲猛這些人居住的屋子里也就沒有了這東西。

    “賀人龍被洪承疇重責了五十大板,還從守備降職成了百夫長。

    這封信里,洪承疇對我們怨念很重,責備我不幫賀人龍,導致他被張道理那些文官給架在火上烤。”

    雲昭揚揚手里的書信,對正在小爐子上翻烤紅薯的錢少少道。

    錢少少將烤的吱吱響的紅薯翻了一遍道︰“不關我們家的事情,我以為一份力都不該出。”

    “我也是這麼想的,你多烤點紅薯,一會雲楊,雲卷,雲舒,雲飛,雲樹他們都回來了,這點紅薯一定不夠分的。”

    錢少少的耳朵動了動,笑呵呵的對雲昭道︰“已經來了。”

    話音未落,雲昭就聽到院子外邊響起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很快,雲楊高亢嘹亮的聲音就出現在院子外邊。

    “袁三,快些把我的馬拉去馬棚,多添一些好料,別忘了披上馬衣,剛才跑了一身汗,別給凍著了。”

    雲昭把身子往床角挪挪,他知道自家的兄弟都是個什麼德行,只要來了,必定是要擠到床上的。

    大門匡當一聲被推開,寒風卷集著雪花從門外涌進來,穿著羊皮襖的雲楊,一進門就脫掉皮襖,一把將錢少少摟在肋下,狠狠地親昵了一下這才順手丟開,對坐在床上的雲昭道︰“我們去做一筆大買賣如何?”

    雲昭笑道︰“偷雨不偷雪的規矩你怎麼就忘記了呢?”

    雲楊哈哈大笑道︰“家傳的手藝,如果長時間不施展,我擔心會忘掉。

    錢少少,你六天前不是跟著小昭去了西安府嗎?那個明月樓還能不能再搶劫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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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charlie 發表於 2020-3-11 11:35 PM

第一二二章  白茫茫的大地真干淨

    錢少少瞅著雲楊脫掉鞋子上了雲昭的床,忍不住道︰“你的腳好臭。”

    雲昭抽抽鼻子道︰“好漢屁多,英雄腳臭,這件事我忍了就是,等他成不了英雄我們到時候一並算賬。”

    雲楊哈哈大笑道︰“福伯停了冬日訓練,所以我們都回來了,可是呢,又不能坐吃山空,小昭,我們總要找點事情干才好。”

    雲昭把身子靠在被子上笑眯眯的看著雲楊道︰“這麼說已經有了目標,至于,明月樓什麼的笑話就不要說了。”

    “高一功跟賀錦!”

    雲楊蹲在床上,用熱切的目光看著雲昭,他真的很希望雲昭能夠同意他們走一遭扶風縣。

    雲昭聞言笑了,從床櫃上取出一份官府文書遞給雲楊道︰“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已經離開關中,去了山西,如今正在攻打河曲。”

    雲楊看了看文書道︰“這些大賊去了山西跟高一功,賀錦何干?”

    雲昭笑道︰“高一功在扶風,賀錦在乾縣,郝搖旗在長安縣造反的目的就是為了吸引三邊總督派兵絞殺,好讓王自用,王嘉胤,高迎祥這些人突出重圍去山西。

    現在目的已經達到了,你說,高一功,賀錦這些人還會留在扶風,乾縣這樣的死地嗎?”

    雲楊奇怪的道︰“我聽軍中兄弟說,扶風縣的盜匪如今日子過的好極了,吃的用的,都是縣官給送的,如果縣官不送,他們就打縣官的板子。

    我覺得我們可以趕走高一功賀錦他們,咱們自己人去當縣官,豈不是美事一件?”

    雲昭用手指指腦袋道︰“以後干事情之前先過過腦子,現在啊,大盜全部去了山西,陝西官軍的實力大增,這個時候再亂動,只會便宜了官軍。

    你就好好地在家待著,去玉山書院讀書,將來有事的時候再出來做事,到時候只要別不敢出動才好。”

    “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動?”

    雲昭嘆口氣道︰“等我們都長大了,等這天下變得更亂,更糟糕,就該我們兄弟出馬了。”

    雲楊倒在雲昭的床上,看看圍攏在身邊的眾兄弟,雙手枕在腦後看著雲昭道︰“你快些長大,我們都等著你呢。”

    雲昭笑道︰“所有人都在等著我長大……放心,我很快就會長大的。”

    “現在,我們做什麼呢?”

    雲昭笑眯眯的道︰“做生意,做鹽巴的生意。”

    “我們沒有鹽巴,怎麼做?”

    “明年我們就有更多的糧食了,自然就能做鹽巴的生意了,有一個叫做範肖山的鹽商,想跟我們用鹽巴換糧食,價錢給的不錯,只要我們每年支應範肖山兩萬擔糧食,我們就有二十萬兩銀子的利,範肖山還同意幫我們打通跟蒙古人的聯系,可以重新打通西安到草原的商道,這條商道一旦開通了,我們兩家的貨物都能走,我仔細算了一下,就算是賣一些瓦罐鐵鍋一類的東西,一年下來利潤也很豐厚,這件事可以做一下。”

    “範肖山?等等,這個名字我為什麼這麼熟悉?”雲楊終于肯用一下他如今滿是肌肉的大腦了。

    雲昭,錢少少都笑嘻嘻的看著雲楊,等著他的記憶甦醒。

    “咦?我們上次在少華山干的那筆大買賣的貨主好像就是這個範肖山啊。”

    “沒錯,大賊寇們統統去了山西,所以呢,山西的糧道也就斷了。他如果還想用糧食換取邊軍的鹽引,就只能從陝西拿糧食,偌大的陝西想要大宗的糧食,只有我們藍田縣才有。

    這個消息是雲掌櫃從西安傳來的,範肖山的大掌櫃已經找過他兩次了。”

    雲楊猛地拍一下腦袋道︰“真的好,我們可以收他們的錢,不給他們糧食。”

    聽雲楊這樣說,雲昭立刻就絕了跟這家伙商討事情的想法,讓錢少少把烤好的紅薯拿過來,邀請一干兄弟大吃一頓。

    送走了雲楊他們這群人,雲昭就微微嘆息一聲。

    錢少少道︰“你不喜歡雲楊?”

    雲昭搖頭道︰“相反,我很喜歡這些兄弟,他們單純,忠貞,只要我一聲令下,就算是最膽小的雲樹也會拼死向前。

    有這樣的兄弟我還能奢求什麼呢?”

    錢少少點點頭道︰“也對,忠貞的人就不會太聰明,太聰明的人就不可能忠貞,這就是徐先生給我講的魚跟熊掌不能兼得?”

    雲昭瞅著錢少少道︰“你算是什麼人?聰明人還是愚笨的人?”

    錢少少坐在床沿上,把腳塞進雲昭的被子里,伸長了身子道︰“我跟我姐姐欠你一條命,我想還上。”

    雲昭落寞的搖搖頭道︰“不用還,不過說了你也不會聽,你現在就去派人走一遭西安城,把雲掌櫃他們都請回來,我想把這筆買賣給做了。

    還記得我跟洪承疇的許諾嗎?”

    “你要去草原上當馬賊?”

    “少少,我們沒得選。”

    “為什麼沒得選?”

    “現在說出來為時過早,等時機成熟了,我會告訴你的,現在去辦事吧。”

    錢少少憂心忡忡的走了,雲昭很少有事情瞞著他,這一次少爺不願意說,錢少少覺得事情可能不對,或者該是一件非常難的一個抉擇。

    錢少少走了,雲昭就站在張賢亮制的那幅《天下供應圖》看了良久,最終嘆口氣將手按在山西的位置上,一把將上面的黑色絲線扯了下來。

    大雪晴了,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白雪,不過,太陽才出來,這些白雪就有融化的跡象。

    大旱的年月里,有這樣的一場雪,天氣雖然冷了一些,卻讓農夫的臉上多了一絲笑容。

    馮英要走了。

    兩個小姑娘,三輛馬車,四個殘缺的護衛,站在古道邊上,有說不出的蕭瑟之意。

    雲昭想要找人護送,被馮英拒絕了,那四個年紀很大的人也沒有提出什麼意見,似乎他們認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護送馮英她們安全的回到石柱。

    “有秦夫人的旗子,在蜀中,沒人敢對我們不利,只是,這桿旗子我們用不了多久了。”

    馮英站在馬車前,看著雲昭笑的燦爛,如同這難得一見的晴天。

    “只要你不談武庫的事情,你想要什麼東西,只要我有都會拿給你。”

    雲昭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說出這種沒頭腦的話。

    不過,話說出來之後,雲昭發現自己的心胸變得舒暢了很多,堵塞在胸口的那一口氣終于吐出去了。

    “世兄待馮英親厚,馮英銘感五中,待我安定族人之後,會親自登門感謝世兄。”

    瞅著這個身材單薄的小女孩,自從徹底了解遼陽遺孤們的生存狀態之後,雲昭很想給她一個擁抱,她就像這大明世界的大部分女子一般,所求不多,卻努力的活著。

    “如果不能在異鄉立足,可以來關中,這里地大物博,總有你們的立足之地。”

    雲昭發現自己的嘴巴似乎又不受大腦控制了,開始胡亂的給人家許諾。

    馮英盈盈下拜,莊重的謝過雲昭,就帶著肥胖的小楚爬上馬車,一個獨臂老漢甩了一下鞭子,馬車就緩緩地上了古道,不多時,就成了古道上的一串黑點。

    “拿主意的是坐在車轅上的彭壽。”

    雲福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雲昭背後。

    “這個人的身份跟你是一樣的是吧?”

    “不一樣,戚家軍也沒有那麼多的寶庫需要人看守。

    人家比較重情,雖然斷了一條臂膀,卻發誓要守護那些婦孺周全。”

    雲昭轉過頭看著雲福道︰“為別人搭上自己的一輩子,你們這些人啊,真是奇怪。”

    雲福冷笑道︰“等你的部下出現了我們這種人之後,你的大軍也就到了所向無敵的程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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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charlie 發表於 2020-3-11 11:36 PM

第一二三章  只要願意等,總有美妙的事情發生

    雲昭的崇禎四年很快就到來了,對雲昭來說,有些無聊,有些慵懶,也有些虛擲光陰的意思。

    然而,對于大明朝來說,崇禎四年的到來,天下並沒有變得更好。

    賊人進入了山西,積極攻打河曲以為立足之地。

    一月,河曲陷落。

    河曲丟失後,晉兵大敗,大量客軍進入山西,向河曲一帶集結。

    朝廷為此設置山陝總兵杜文煥統一指揮調度。

    延綏東路副總兵曹文詔率領關寧軍進駐河曲以南。

    巨寇王嘉胤據守河曲不出。

    作戰規模的擴大,山西對黃河的河防程度也在提高。

    延綏的東部供給線斷絕,加上南部、西部的運輸不通暢,延綏物價達到了一石米六兩。

    這種情況下,不僅需要軍餉,也需要賑濟災民。戶部發銀六萬作為延綏軍人春季的餉銀,戶兵兩部聯合發十萬兩作為賑災銀。

    這十萬兩銀子由吳帶著去山西賑濟。

    沒有大量的糧食進入山西,光有銀子對山西百姓軍隊來說只是畫餅充饑。

    在洪承疇的建議下,吳轉道藍田縣,向雲昭購糧。

    崇禎四年正月定邊副總兵張應昌,左光先于保安斬殺巨寇神一元,可惜未能一戰潰敵,余者依附神一魁,發誓要屠滅保安一地之人。

    只是糧草不濟,不得不追隨王嘉胤,羅汝才,等人的後路,過了黃河進入了山西境。

    李洪基,張獻忠,在山西境內一邊劫掠四方,一邊與官軍鏖戰,也就是通過連場鏖戰,李洪基終于獲得了“闖將”之名,而張獻忠也以“八大王”之名威震山西。

    當整個延綏,以及山西河曲,河南北部,甘肅以東打成一鍋粥的時候,藍田縣就平安的讓人覺得無趣。

    流民還是不斷地進入藍田縣,盡管雲昭下令封鎖了邊境,流民們還是尋找一切可乘之機進入藍田縣。

    只要進入藍田縣,就紛紛投親靠友,不惜代價請人幫助在藍田縣落下戶籍。

    崇禎三年十二月,雲昭麾下不過兩萬四千余戶,到了崇禎四年三月,藍田縣在冊人數居然達到了駭人聽聞的三萬五千戶,藍田縣人口在一年之中暴增一萬戶,幾乎是藍田縣原有戶口的四成。

    能通過各種渠道進入藍田縣,並且獲得戶籍的流民,就不能稱之為流民,大多數人家都是上戶,最不濟的也是中戶,也只有這樣的人家才能負擔藍田縣昂貴的上戶籍的代價。

    “當年漢皇遷十萬戶上戶入關中,也不過是這種規模。”

    徐元壽又看了一眼藍田縣的人口冊簿忍不住嘆息一聲。

    雲昭道︰“長安縣被郝搖旗禍亂,高一功,賀錦又把扶風縣,乾縣弄得一團糟,我們背後的襄樊一地也是流賊四起,這天下百姓們想找一塊安定的住所,還真是難。”

    徐元壽道︰“你只要富戶,不準貧民進入藍田縣,這樣做有傷天和。”

    雲昭搖頭道︰“先生錯怪我了,藍田縣人口之所以會暴增,不是富人進來的多了,而是貧民進來了。

    一個上戶人家,可以攜帶三家下戶一同進入藍田縣,才是藍田縣人口暴增的主要原因。

    只不過富戶進入藍田縣比較招人議論,而貧家小戶是隨著上戶人家一起進入藍田縣的,所以人人只說上戶人家家大業大。”

    “你藍田縣的土地養活不了這麼多人……就算你總是有事沒事的把界碑向外擴,也養活不了這麼多人。”

    “我準備做生意了,這麼些人全部去種地是不可能的,我沒有那麼多的土地,也不需要這麼多人都去種地。”

    “聽說你聯合了晉地商賈準備一同開拓塞外生意?”

    “沒錯,這是一筆大買賣,做好了能養活很多人。”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吃的米似乎就是你從晉地商人那里奪來的吧?”

    “生意如戰場,分分合合乃是家常便飯,先生本是一個豁達的人,現如今為何變得迂腐了呢?”

    徐元壽搖頭道︰“我只是為那個跟你做生意的晉地商賈難過,什麼樣的生意伙伴不好選,偏偏選了一個強盜。”

    雲昭笑而不語,掏出六個錢,從路邊的小販攤子上買了兩個麻團,一個遞給先生,一個自己吃。

    徐元壽抬眼看看街道兩邊長達兩里地的草市子,再低頭看看手里的麻團,咬了一口麻團對雲昭道︰“一個麻團三個錢?”

    雲昭的眼楮笑的彎彎的,舉著麻團對徐元壽道︰“先生,家里人都以為我獲得武庫,成了縣令,才是我最大的成就,卻不知讓我們手里的麻團變成三文錢一個,才是我這兩年最大的成就。”

    徐元壽跟雲昭兩人站在賣麻團的攤子跟前,看著路人絡繹不絕的過來購買剛剛出鍋的麻團,臉上齊齊的浮現出滿意之色。

    “一柱香的時間賣了十二個麻團,得錢三十六。”

    “拿著戶籍冊帶著三十六個錢去糧庫可以購糧六斤!”

    “咦?藍田縣的糧價回落到了一斤六文錢的地步了?”

    雲昭搖搖頭道︰“沒有,這里面門道很多,學生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這里面牽扯到很多算法,比如制作麻團需要白米,而白米又跟麥子,小米,糜子有不同的價錢,換算起來很麻煩。

    不過,既然出現了一個麻團賣三文錢的生意,那麼,一個麻團賺一文錢,是必須的。

    這就是我讓給百姓們的利益,也是他們養家糊口的活路。”

    “為何是你恩賜的?”

    “您知道外邊的糧價一擔幾何?”

    “直到,劉章兄剛剛從韓城省親歸來,那里的糧價快要價比黃金了。

    對了,你就不擔心有人拿著你的低價糧食拿去外邊販賣?”

    “不擔心,每一戶人家能夠買到的低價糧食是有數的,我們會保證百姓的口糧是低價的,他們不會有多余的糧食拿去買賣的。”

    “麻團怎麼說?”

    雲昭無聲的笑了一下,從懷里摸出幾枚銅錢遞給了徐元壽。

    徐元壽仔細看了手上的銅錢,只見銅錢色澤金黃,字跡清晰,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不像別的銅錢輕飄飄的沒什麼分量。

    “這是你私自鑄造的銅錢?”徐元壽大吃一驚。

    雲昭瞅瞅自家先生道︰“我從來都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陝西有鑄錢局,這些錢就是鑄錢局鑄造的,而陝西鑄錢局就在扶風,我出了一些銅料,然後獲得了一批這種錢。

    大明朝從洪武皇帝到神宗皇帝,總共十二代,鑄錢的卻只有六位,而且每次只鑄造十九萬貫。

    自從神宗皇帝之後,年年鑄造新錢,歲歲鑄造新錢……然後大家都開始用銀子了。

    我覺得這樣做不對,先生您如何看?”

    徐元壽順手把雲昭的給一把錢裝進袖子里,背著手瞅著玉山下的這個草市子,良久之後,才對雲昭道︰“早點長大吧,你現在的身體,已經裝不下你的野心了。”

    雲昭笑道︰“慢慢來,我其實一點都不著急,我甚至恨不得時間就停在崇禎四年,讓我多幾年的準備時間,這樣,我們就能把事情做的更好,更加的妥當。

    未來的日子並不好過,我們需要做足夠多的準備,才能面對未來的風暴。”

    “李太白曰︰恨不能掛長繩于青天系此西飛之白日,雲昭時光是停不住的。”

    雲昭笑道︰“既然如此,先生願意給我從濠境弄奴隸工匠回來了?”

    徐元壽嘆口氣道︰“已經在來的路上了,我兄長替你買了很多,他不認為這是傷天害理的事情,反而認為是做善事,其中有兩個耶穌會的教士,也會一同到來。”

    “他們是誰?”雲昭的大眼楮閃閃發光。

    “鄧玉函、羅雅谷,我兄長還來信說,你可以去拜訪一下居留西安府傳教的耶穌會會士金尼閣與湯若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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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charlie 發表於 2020-3-11 11:38 PM

第一二四章  生意越是簡單越好做

    這就是高級科學家的用。

    一般情況下,科學研究不可能是獨立的。

    你發現一個科學家,就很可能發現一窩科學家。

    徐光啟的用就在于此。

    金尼閣這個人雲昭沒聽說過,可是,湯若望!雲昭還是知道的。

    雖然他是一個神學家,是一個天文學家,這並不妨礙滿清把他當火炮專家來用。

    中國人是務實的,雖然天文歷法很重要,在戰爭期間,一個火炮專家對國家的重要性更加的大。

    為了獲取西方的一些學識,徐光啟可以加入耶穌教會,這是他個人為獲得知識而做的一些妥協。

    為了獲得一些火炮知識,滿清的統治者們可以許諾給湯若望高官厚祿,以及傳教的便利條件。

    為了讓自己腦海中的大炮早點出現,雲昭也準備做一些妥協——比如綁架湯若望!

    根據後世跟科學家打交道的經驗來看,跟科學家好好說話純粹是自己找虐!

    尤其是真正有本事的科學家,在對待官府的態度上出奇的一致——他們不把官員當人看!

    一個嚴謹的農學家在考察了雲昭帶領農民自建的溫控大棚之後,在發現雲昭沒有獲得發明專利者的同意之後就自建了大棚,並且打算在村子里的擴建之後。

    為了鼓勵雲昭這種行為,他把一杯茶水潑在雲昭的臉上,然後把雲昭的行為上告給了上級政府,還揚言法庭見。

    上級政府給專家賠禮道歉,補上了專利費用,還嚴厲的批評了雲昭這種行為,當然主要是批評他沒事找專家給鄉村土法大棚找技術支持的愚蠢行為。

    從那以後,雲昭見了科學家一般都繞著走。

    面對一位神學家兼科學家,雲昭覺得沒法子用一般做事的方式請動此人!

    而綁架毫無疑問,是最方便,最直接,可能也是最有效的一種方式。

    西安人都知道,在六年前有一個金發碧眼的異族人金尼閣在蓮湖修建了一座神廟,叫做伯多祿堂。

    兩年後金尼閣病重,由一個叫做湯若望的耶穌會教士接替,在進士王征的資助下,又進行了擴建,建成之後的廟堂叫做——天主聖母堂。

    盡管這位教士心地仁慈,經常給一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分一些食物,給他們一些衣衫,甚至收留無家可歸的孩子們在教堂留宿。

    他並沒有留下一個好的名聲。

    主要是西安的很多人認為,這個留著一臉大胡須且紅頭發綠眼珠的異族人好吃人心,那些小乞丐進了教堂之後就再也沒有出來……

    所以,湯若望的傳教大業進展出奇的緩慢,即便是他招募的僕人也不願意追隨他信仰耶穌。

    “少少,你信不信耶穌教?”

    雲昭問錢少少。

    錢少少道︰“少爺覺得我應該信耶穌教嗎?如果需要,我當然可以信!”

    “多多信耶穌教你看怎麼樣?”

    “也不是不成,主要是看重要不重要了,如果重要,我姐姐會信的非常虔誠。”

    “雲楊呢?”

    “估計有些難。”

    “雲卷,雲舒,雲飛,雲樹他們呢?”

    “可以信,不信的話,少爺打他們一頓他們也就信了,少爺要不要信呢?”

    “我就算了,我要是信了,家里一堆祖宗怎麼辦?誰祭祀啊?”

    “我們要信這東西幾年?”

    “直到我理想中的火藥跟大炮出來,就隨你們的便了,說不定你們以後會很喜歡信耶穌。”

    錢少少笑了,他覺得少爺的話現在越來越無聊了。

    “金勝寺里有一個石碑,記得給我弄回來。”

    “什麼樣的石碑?”

    “大秦景教中國流行碑!”

    “呀,金勝寺可能不準!你一定不肯給金勝寺布施,咱們怎麼把那個碑弄回來呢?用搶的?”

    “派一些流民去金勝寺,應該能把這個碑給帶回來吧?”

    “好的,我讓高杰去弄,他的心思活絡一些,先前少爺說還要綁架一個番邦和尚,誰去弄呢?”

    “你跟你姐姐帶人去吧,不過,要等玉山上的教堂修建好了之後再去。

    以後啊,咱們這里要來很多番邦和尚,沒有一個合適的寺廟也不好,我已經請玉山書院的馮奇先生主持修建,好在石料,磚瓦,木料,工匠都是現成的,西安城里負責修建天一聖母堂的工匠也在,兩個月左右居住地就能修好,半年時間大殿就該修建好了。”

    錢少少看著雲昭道︰“既然是我們姐弟倆出馬,那就是騙而不是綁架是不是?”

    雲昭瞅著錢少少笑了,拍拍他的肩膀道︰“我只要人,以後還要來很多番邦和尚,我不要他們的神,我只想要他們肚子里的學識。

    我們大明看不起奇巧淫技,卻不知很多所謂的奇巧淫技對我們非常的有用,而那些番邦和尚對于奇巧淫技的研究已經到了一個很高的高度。”

    錢少少點點頭道︰“好的,既然不是硬來,那麼你需要給我一點時間。”

    雲昭聳聳肩膀道︰“隨你,我先告訴你,我在濠境買了一些番邦奴隸,再有兩個月就要抵達玉山,在這些人到玉山的時候,我希望這個湯若望能夠安心的留在玉山。”

    “少爺,你到底打算干什麼?”

    “玉山書院不能只有我們漢學,西學也應該有一些。”

    “西學?”

    “你還不懂,再過幾年你就知道了,去吧,干你的事情。”

    雲昭現在很少干一些具體的事情,就目前而言,雲氏的一干人手把事情處理的很好。

    這些人治理一州一縣是夠的。

    藍田縣最大的事情依舊是種糧食,就算雲昭很想開通商埠,也必須有糧食這種大宗貨物來兜底,如此,才能把藍田縣變成一個真正的商埠。

    無農不穩,無商不富,這八個字雲昭理解的太深刻了。

    吳的十萬兩銀子按照市價只能買到兩萬擔糧食,好在他支付的都是官銀,沒有火耗損失,這筆生意到底還是能做。

    吳也極其的無奈,在來藍田縣之前,他帶著銀子從京師出發走過幾十個州縣,早就想把銀子換成米糧,可惜,十萬兩銀子能一次性買到兩萬擔糧食的地方,只有藍田縣。

    面對這個小小的知縣,吳覺得自己身為一省參政,在他面前沒有任何優越感。

    藍田縣之所以能在三月天里還能拿出兩萬擔糧食的依仗就是遍布藍田縣的大小水庫跟水塘。

    在藍田縣絕對沒有多余的水被浪費掉,即便是來一場大雪,百姓們也會主動把雪丟到水塘里,下一場大雨,原本流淌的滿地都是的雨水,也會被大小溝渠送進水塘。

    一旦水塘里的水入不敷出,藍田縣的水庫就會開閘放水,重新把水塘灌滿。

    到處是水車,到處是輸送水流的木槽。

    瞅著水渠里淙淙流淌的清水,吳幾乎以為自己身在江南水鄉。

    “就這麼簡單,下官沒有為了湊您需要的兩萬擔糧食就搜刮百姓,沒有因為這兩萬擔糧食就逼迫的百姓鋌而走險。

    我們把銀子拿出來,百姓們就拿出家里的存糧,過秤,拿銀子然後您得到兩萬擔好糧食。

    事情就是這麼簡單,我不明白,大人緣何穿州過府的居然弄不到區區兩萬擔糧食。”

    吳蹲在水渠邊上一邊洗手一邊淡淡的道︰“本官經過的地方,百姓手中無糧。

    糧食全在糧商,或者大地主手里,人家嫌棄我給的糧價低,不肯買。”

    “糧食其實沒有這麼貴!”雲昭湊過來也看著水渠里的水。

    吳擦擦手道︰“人心壞了。”

    雲昭點點頭,深以為然。

    只要水庫,水塘里的水是滿的,雲昭就不太擔心災害,自古以來,藍田縣只會遭受旱災,從未發生過水災。

    至于蝗災……現在根本就不怕,災民們在前兩年的時候,已經快把蝗蟲吃絕種了。

    雖說“旱極蝗生”幾乎是一定的,可是,陝西大旱這麼些年,只有旱災卻沒有蝗災的主要原因就是蝗蟲沒了生存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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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saicharlie 發表於 2020-3-11 11:40 PM

第一二五章  貪欲橫行

    金勝寺一名靈寶寺,因太宗皇帝駕崩之後,這里又成了安置嬪妃的地方,又名崇聖寺。

    西安就這點不好,隨便拖出來一處景致,便有連篇累牘的歷史需要知曉。

    但凡是游覽這些地方說不出一兩樣歷史典故,就會被人家嘲笑,歸類于無知之輩。

    金勝寺最出名的就是五百羅漢,以及盛唐時期皇帝在這里為新科進士們舉辦的“櫻桃宴。”

    金勝寺五百羅漢模樣詭異,高鼻深目,與中原人的模樣有很大的差別。

    如果是雲昭來了,他多少還能說出一些佛陀的來歷,現如今,來的是高杰,他就對這些烏漆嘛黑的羅漢塑像毫無感覺。

    山門口的韋馱抱著金剛杵,這意思是山門大開,迎四方僧侶來金勝寺掛單求學,講經,並可以在這里白吃白喝三天。

    高杰看看佛像,微微一笑,便快步走進了金勝寺。

    他很快就找到了雲昭需要的那座“大秦景教中國流行碑”,高杰對碑文不感興趣,對上面的書法含義也沒有多少興趣,繞著這座碑轉了一圈之後,就朝左近的小沙彌雙手合十施禮道︰“我欲拜見曇秀長老,小師傅可否為我引薦?”

    正在掃地的小沙彌雙手合十還禮道︰“住持不在寺中,隨張府尊去龍首原祈雨去了。

    不知施主有何要事,住持不在,管院師傅在。”

    高杰抬手摸摸小沙彌的光頭,從袖子里掏出兩個柿餅放在小沙彌的手里道︰“我該怎麼才能把這塊碑弄走呢?”

    小沙彌正幸福的咬著柿餅,聽高杰這樣說,就連忙道︰“給管院師傅十兩銀子。”

    高杰愣了一下,馬上蹲下來平視著小沙彌,又從袖子里摸出一顆雞蛋,拍在小沙彌的手里道︰“可是,我沒有十兩銀子,你覺得該怎麼辦呢?”

    小沙彌迅速的將雞蛋塞到懷里,小心的左右看看又低聲道︰“你可以給看後門的師傅一擔麥子,他就會在天亮前放你們進來,趁著師傅們早課的時候,趁機把石碑拉走。”

    高杰呵呵笑著從袖子里又摸出一兩銀子拍在小沙彌的手里道︰“你長得清秀乖巧,人又老實,我想讓你賺這筆錢,你看怎麼樣?”

    小沙彌的呼吸明顯的變得粗壯起來,瞅著高杰看了片刻,就丟下掃帚跑了。

    高杰瞅著小沙彌遠去的背影,一點都不擔心,回過頭專心的看雲昭想要的這塊石碑。

    這塊石碑高一丈,寬三尺,厚半尺,加上雲頭底座,重量不下一千斤,高杰琢磨了良久,都不知道該怎麼把這塊石碑神不知鬼不覺得弄出金勝寺。

    正在他想辦法的時候,那個小沙彌氣喘吁吁的來找高杰,站在高杰身邊喘息半天,才斬釘截鐵的道︰“再加二兩銀子,明日天明之前,在西牆根取石碑。”

    高杰無聲的笑了一下,摸摸小沙彌滿是汗水的光腦袋道︰“好,一言為定,我再給你們加二兩銀子,給你們湊足五兩。”

    小沙彌的一張小臉漲的通紅,半晌才道︰“這四兩銀子我們要銅錢,洪武錢!”

    高杰笑道︰“沒問題,我們說好了,明日天亮前,我在西牆根取石碑!”

    小沙彌見高杰要離開,擔心的低聲道︰“明天記得來啊。”

    高杰笑著揮揮手。

    “明天記著帶錢來!”

    高杰又從袖子里摸出幾枚銅錢丟給了小沙彌,然後就出了金勝寺。

    回到客棧,雲楊正靠在門框上目不轉楮的瞅著一個年輕的婦人,高杰回來了,他都沒有發現。

    高杰順著雲楊的目光看過去,就呵呵笑著來到婦人背後,在她的肥臀上拍了一巴掌,引得婦人一聲驚叫。

    高杰怒道︰“吼什麼吼?害得人家將爺爺當采花大盜。”

    婦人上下打量一下高杰,驚恐的表情迅速變成了媚笑︰“人家可是良人。”

    高杰從袖子里摸出一兩銀子丟給婦人道︰“陪我兄弟一晚!”

    婦人忙不迭的接住銀子,有些失望的道︰“不是官人嗎?”

    高杰指指靠在門框上的雲楊道︰“那才是正主。”

    說完話,就重新回到客棧,對一臉呆滯的雲楊道︰“你忙你的,明日天亮前我去一遭金勝寺。”

    雲楊瞅著含羞帶怯走過來的年輕婦人,所答非所問的道︰“你剛才說了些了什麼?”

    高杰笑道︰“爺爺們到了這人世間,自然要過的快活,一個半掩門的婦人而已,喜歡了就去問,你什麼都不說,她們可沒膽子找上門來。”

    眼看著有眼色的伙計把年輕婦人領去了雲楊的房間,雲楊忽然一把扯住高杰的脖領子道︰“我可以胡來,你要是敢傷了秀秀的心,小心阿昭不饒你。”

    高杰撕開雲楊的手淡淡的道︰“我什麼女人沒見過?不用你來告誡我。”

    說完話拍拍雲楊的肩膀道︰“趁著沒成親,多快活幾次,成親之後,就沒必要了。”

    說完話,高杰就踩著輕松地步伐回房間了。

    自從來到雲氏,高杰覺得很舒服,不錯,就是很舒服,雖說雲氏的規矩多了一些,卻上下一團和氣,在這個集體里面,高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所有東西。

    心境也從最開始一心賺錢變成了喜歡在這里做事。

    不是純粹的賊寇這讓高杰覺得快活,回想起自己差一點去了延綏找李洪基,就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

    披著官府的皮敢強盜的買賣,是高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至今,他覺得自己還活在夢里面。

    當了強盜,就要按照強盜的規矩行事,現在既然不算是強盜,自然沒有必要把自己活的聲名狼藉,免得將來給子孫留不下一個好名聲。

    這一夜,雲楊累極了!

    四更天的時候,他還是以強大的毅力從床上爬了起來,丟給那個睡眼惺忪的婦人一錠銀子道︰“回家去吧。”

    婦人二話不說,撿起銀子匆匆穿好衣裳就離開了客棧。

    高杰坐在一輛兩匹馬拉著的貨車車板上抽著煙,見雲楊從客棧里出來了,就對其余的六個弟兄們道︰“走!”

    雲楊跳上馬車,高杰瞅瞅疲憊的雲楊道︰“男人跟女人就那麼點事,你別著迷。”

    雲楊怒道︰“我這不是起來了嗎?”

    高杰把煙鍋子在車轅上磕一下道︰“男人是要干事情的,干好了自己的事情,要什麼樣的女人都有,這兩者不可顛倒。”

    雲楊多少有些羞愧,低下頭沉默片刻道︰“我今天沒忍住!”

    高杰輕笑一聲道︰“現在沒忍住沒關系,以後要是在緊要關頭沒忍住,那就糟糕了。

    我在鏢局的時候就是沒忍住,這才被人家從延綏追殺到西安,不過,那一次沒忍住對我算是好事,沒有那次的事情,我就沒機會進藍田縣。

    等這件事辦完了,我想回一遭米脂縣,把我老娘接回來。”

    “不怕鏢局追殺你了?”

    “狗屁的鏢局,聽說都從賊了,現在我們是半個官,正好風光回米脂縣。”

    “沒聽說,你有老娘啊?”

    “我又不是石頭縫里蹦出來的,怎麼可能會沒有老子娘,只是米脂那個地方太窮,出來討生活而已。”

    從客棧到金勝寺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雲楊躺在車板上小憩片刻,等馬車停下來的時候,他就睜開了眼楮,警惕的瞅著四周。

    此時,寺廟的晨鐘悠悠的響起,和尚們誦經的聲音隨著鐘聲一起回蕩在寺廟里,有說不出的肅穆莊嚴之意。

    西牆根上有一個狗洞,此時此刻被人擴大了很多,一個小沙彌披著單薄的僧衣,瑟瑟發抖的站在狗洞外邊,見高杰一行人來了,就攤開手道︰“錢呢?”

    高杰嘿嘿笑了一聲,就丟給小沙彌一個錢袋子,四貫錢的分量不輕,小沙彌卻硬是抱住了這一袋子錢,打開袋子就著微薄的晨曦看過錢之後,就低聲呼喝一聲。

    只聽牆里面傳來眾人用力搬運重物的聲音,不一會,那塊高杰早就檢查過的“大秦景教中國流行碑”就緩緩地從狗洞里冒了出來。

    高杰等人立刻接手,用杠子抬著將石碑從狗洞里拔出來,最後齊心合力將石碑安頓在馬車上,用繩子綁好,蓋上油布。

    小沙彌面色緊張的抱著一袋子錢警惕的站在狗洞前邊,只要高杰他們有什麼不對,他就會鑽進狗洞。

    高杰從懷里掏出一袋子柿餅丟給小沙彌道︰“你要是不喜歡留在寺廟里,可以跟我們走。”

    小沙彌躬身道︰“阿彌陀佛,小僧已經以身許佛,不再有它念!”

    高杰見小沙彌不為所動,便笑了一聲趕著馬車一頭鑽進了薄薄的晨霧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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