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退戈 -【強勢逆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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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7 11:46 PM

第九十章 戲精的自我修養27

  直播間裡雖然嘲諷,但現場卻很安靜。

  那群黑粉妹子將頭髮都撩到耳後,聽得很是認真。可這越聽越覺得……誒,好像還挺那麼回事兒的?

  被付諸重任的找茬隊隊長陷入自我懷疑,這跟她們想的不一樣。

  等魏淮拉到中段,終於有人看不過眼,出來說了一句。

  「??不是,都什麼神仙耳朵?這就聽出來了?我聽到現在,也才敢出來說一句,沒跑調的行嗎?」

  「有專業的懂?跑不跑調不是第一句就能聽得出來?在這裡裝什麼大師呢?」

  「你們都是認真的嗎?專業聽覺得這是初學者水準?聽你瞎JB吹吧,什麼傻逼都能冒充專家了,難怪專家被黑得那麼慘。」

  「下面還一堆瞎附和的,自己上去拉拉看,小提琴是能速成的樂器嗎?開玩笑初學者連聲兒都拉不出來。她能不看譜拉曲子,就說明拉得很熟了。」

  「看前面的評論我嚇得都不敢說話了。學音樂十幾年的表示音準很強,沒跑調,專業級。現場收音不行,不知道是不是我聽岔,反正我覺得是非常牛逼的水平了。」

  「終於有人敢說了我也覺得是。我說這節目怎麼出現那麼多天才級的音樂家,連這種水準都看不起?怕是只能去」

  「怎麼忽然出來那麼一波瞎吹的水軍?這是有熱度就續費了?」

  「誰才是水軍搞搞清楚,這節目裡全是黑嗎?粉了個偶像連良心都丟了?不覺得害臊嗎?我說那麼多人集體攻擊一個小女生還覺得不對勁,果然腦殘粉是網絡暴力的主力軍。很好我對邵曦路轉粉了。」

  「我的媽邵曦居然也有粉,那麼一把年紀了還特麼小女生。」

  ·

  一曲終了,魏淮乾脆摘掉帽子,活動了一下手指,重新架住小提琴,看著是要再拉一曲。

  此時現場已經穩定下來,但保鏢們還是不敢懈怠,連附近的門衛都主動過來幫忙。

  既然已經正過名了,此時不溜更待何時?

  導演組的人忙說:「我們回去吧,別拉了邵老師,這裡人越來越多了。您剛剛拉得很好,其他人就別管了。人家不相信你,就是不會相信的。」

  前排女生怒道:「你什麼意思啊?你說我們是惡意找茬?」

  導演組震驚了。

  你們特麼這點B數都沒有的嗎?

  眾人朝後看去,人確實多了很多。

  一群吃完午飯,帶著孫子或跟著小姐妹出來散步的阿姨漸漸被吸引住,見這邊有熱鬧,又快速在群裡分享,召集小夥伴們一同前來。

  她們站在人群外面,指著他們一行人笑道:

  「小姑娘漂亮啊,還有點眼熟,是明星不?」

  「肯定是明星啊,看這周圍那麼一圈人呢。」

  「這是演過什麼電視啊?」

  「還拉琴嗎?」

  魏淮淡淡道:「賣藝、賣菜、賣魚。量大從優。最新鮮的農家菜。」

  一群阿姨笑了,紛紛打趣。

  「賣菜?有意思啊?賣什麼菜多少錢?我看看新鮮不。」

  「這明星整天被放下來賣菜打工的,節目組也太坑了。」

  邵曦乾脆也摘下草帽,過去拎起自己的菜籃走過來,推銷道:「市價,看著買。」

  一群阿姨瞬間突破人群圍了上來,齊齊簇擁住她,驚喜道:

  「哦我認識了!演過好多電視,可火了!」

  「能拍個照片嗎?給我一個簽名,我兒子是你的粉絲!」

  「魏淮是嗎?哎喲大明星啊!」

  導演組弱弱道:「不能用粉絲拉動銷售。」

  阿姨可懂了:「我們才不是他粉絲。我們就是路人。」

  魏淮重新開始拉奏。

  開頭的曲風溫柔恬靜,抒情爛漫。

  邵曦不懂音樂,但覺得魏淮肯定拉得很好。

  單憑他的神態與颱風,即使是現在穿著最簡樸的休閒服,也掩蓋不住身上的自信與氣場。她私認為這是初學者很難具備的。

  何況那樂聲分明流暢,讓人聽著心情舒暢,其中的愉悅已經傳達到了她這裡。

  魏淮半睜著眼,目光深邃地看著遠處。不經意間就與邵曦對上了。

  剎那間彷彿有種火花在空中激蕩。

  那是她的身體。

  邵曦捂著額頭無可奈何。

  她怎麼能長得那麼漂亮?這是在犯罪啊。

  邵曦自動屏去嘈雜,麻木地擺出笑容跟阿姨們合影,目光時不時地瞥向魏淮。

  保鏢們見狀也不好轟趕,只讓居民們不要擁擠,拍完照就退外面去。

  大媽們是從黑粉們的後面繞到前面,這一轉身,才看見女生們手中所舉牌子的正面。

  原本以為是一些粉絲自發過來搞支持的,還覺得挺有意思,這下看清楚都被驚著了。

  一位阿姨尖聲叫道:「誒大家看看,這些小孩兒怎麼那麼沒家教?這擺的是什麼東西啊?怎麼那麼惡毒呢?」

  「我的天吶,你們家長就這麼教你們的?怎麼放出來禍害人呢?就候著人家在這裡拍節目,不敢跟你們翻臉,所以為所欲為了是吧?」

  「你們哪所學校的呀?畢業了嗎?」

  「追星的孩子我就是不瞭解啊,用著父母辛辛苦苦賺來的錢,打著正義和愛的名號去傷害別的藝人,還要人家什麼滾出娛樂圈,說說你們哪來的這個資格?」

  此時魏淮的曲調倏地一轉,從中慢拍的速率轉成了快板,活潑流暢,短促華麗。

  只是除了邵曦等少許人,沒人注意那邊的事情了。

  幾人被當面罵得下不來台。要是藝人罵的也就算了,那只能算粉黑大戰,現在是被長輩罵的,針對的還是教育問題。

  眾人硬著頭皮道:「關你們什麼事兒啊?」

  「就是這種不良偶像,有了知名度,會造成不良影響,所以才要抵制她啊!這是我們圈內的事兒跟你們什麼關係啊?」

  「你們知道她做了什麼嗎?就給人家說好話!」

  那阿姨也不是吃素的,兩手一叉腰,吧啦吧啦就往外說:「那我要說最不良帶頭作用的是你們偶像,引導你們P人家遺照,上門堵人羞辱人,有這麼劣質的偶像嗎?攝像呢?你們鏡頭在哪裡?什麼偶像帶動作用,快快看看國家的孩子們都被教成什麼樣子了!這麼霸道還上門威脅,跟以前的強盜有什麼區別啊?啊?大家說說!」

  人群越聚越多,老一輩的人紛紛應和。

  就著教育問題、追星問題、網絡問題,以及社會風氣問題,展開了一輪高大上讓人啞口無言的批評與反思。

  可見是一群熱愛政治關心國事的中年人。

  邵曦對此深表同情。

  她們最大的錯誤是跟Z國大媽對上。這可是世界上最讓人捉摸不透的神秘群體。

  人阿姨那是歷經過風雨,看過世事的,網上那些戰鬥力爆表的粉頭們,在現實中的殺傷力,還真不一定比得過人家。單一句「我吃過的鹽比你們吃過的米還多。」就能壓死他們。而且小區門口,就人數跟氣勢來說,就必然是大媽們的戰場。

  那群小女生們被指著鼻子數落,果然快要撐不住。

  她們被說成了當代社會的毒瘤,同輩人裡的攪屎棍。偏偏此時的嘴巴跟縫了線一樣無法開口,處境極其窘迫。面色蒼白,顫抖著抓著手裡的牌,想轉身逃跑。卻還是因為年輕氣盛,不甘心就這樣離開,留在這裡繼續忍受煎熬。

  這邊吵得昏天暗地,單方面碾壓,魏淮已經拉完,收起小提琴,並還給了人家店員。

  他低頭看了眼。

  到現在還沒人買菜,魏淮很失望。

  這兩個隊友怎麼光站著都不會吆喝?

  他再次出聲提醒:「賣菜,賣魚。量大從優。」

  人群靜了一秒。

  「我買了,我全買!她們不是要阻撓你們做節目嗎,來!阿姨幫你清貨!好好做節目不要怕!」阿姨點出手機,霸氣道:「支付寶還是微信?多少錢?」

  旁邊的人跟著道:「我也要一條!」

  邵曦亮出節目組帳號的二維碼,說:「這樣吧,魚統一十五塊錢一條,大家自己挑,菜就按超市裡的價格來,有人知道超市裡的多少錢一斤嗎?」

  幾人幹這種零售不是很有經驗,加上急著要走,能抹零頭的全部抹零頭,賣得的確便宜,帶來的東西很快就被搶購一空。

  節目組快速護送著人離開。提早回別墅區準備。那群女生們也提著牌子灰溜溜地跑了。

  直播裡集體笑瘋。

  「我愛這群阿姨哈哈哈,你們跳廣場舞搶我場地我也不罵了。」

  「我覺得不是同一批阿姨,就算是,我愛憎分明,也還是要罵的。」

  「就是罵也搶不回自己的場地啊!」

  「雖然我不是邵曦的粉,但是看見黑粉被懟我真的很高興。大概是太不喜歡現在的粉圈文化吧。」

  「阿姨出來的那一剎那自帶BGM,我就知道會有一場大戲!」

  「好的,所以邵曦到底拉得怎麼樣?」

  「你覺得她拉得能好到哪裡去?大概就是節目裡隨手學一點,就出來表演了吧?」

  話題重新歪回到邵曦的樂技。

  「大家都別吵了,我問過真專業人士了,@XX音樂學院官方微博。最新消息自己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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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2:13 AM

第九十一章 戲精的自我修養28

  「別麻煩了,我搬運過來了。」

  「@XX音樂學院。初步聽音準跟節拍沒有問題,拉得很流暢,顯然有長期練習。周圍嘈雜聲太大影響判斷,我需要安靜的環境再做具體判斷。但第二首曲子歡快的節奏與現場氛圍形成絕佳配合,令人愉悅的情感清晰傳達出來,感情表達非常不錯,青春洋溢活力四射。總之這不是初學者的水準,我看這位女士應該有過不錯的學習基礎。遺憾未能看見精彩的現場表演。」

  語句中明顯調侃了下現場的罵戰,站在邵曦那一邊。

  也不奇怪,一般長輩就算可以理解偶像粉絲,也無法認同激進的粉黑行動。對此肯定頗有怨言。

  其實觀眾同樣覺得那場罵戰令人舒爽。有種次元壁破裂,網絡對面苦苦無法的鍵盤俠終於被揪到現實教育人生的爽感。

  「前面那一排說自己專家人家新手的評論,我的媽呀現在的小學生都敢說!」

  「能別把每個人神經病都推到小學生身上行不?本小學生就支持邵曦。」

  「事實證明黑粉的話不可信。娛樂圈為了踩人什麼鬼話都憋得出來。」

  「其實我很好奇這些黑粉究竟是誰的粉。是魏淮的唯粉,何鷺江隱退後發瘋的粉,還是杜滄晴的粉絲?」

  「別挑了沒證據就意義。說個屁啊?」

  ·

  邵曦三人被節目組趕上了車,開始核對收到的錢款,由於過於零碎難以具體統計,反正是賺到了一百九十多塊錢,比預想的多。

  邵曦想應該是有人多付了錢。

  邵曦將錢轉出來,跟攝像換零散的現金。一面不由自主地安排道:「一百九去買肉,買豬肉的話也就十幾斤,風乾後就更少了。我們人多,顯得有點寒磣。可以買那種大雞腿,比較便宜。」

  蕭灑:「我喜歡吃小雞腿。」

  邵曦:「小雞腿比大雞腿要貴。」

  蕭灑問:「老魏你還會自己買菜啊?」

  邵曦一時愣住,才發現自己說得太順嘴露餡了。

  「聽我經紀人念叨的。他說節目組肯定有這個策劃。」

  「老魏我發現以前看錯你了。」蕭灑狀似無意地說,「我以為你特別高冷一人,沒想到還會關心這種瑣事。」

  邵曦沒接嘴,從攝像手裡拿過紙幣。

  攝像那邊收到導演的信息,說:「派一個人去買就行了。你們把要買的東西列出來,然後請蕭老師過去買。」

  魏淮跟邵曦太危險了,他們可不想再來一次剛才的畫面。

  於是車輛遠遠停在菜市場外面。

  蕭灑背負重任,帶著錢走了進去。

  車內安靜下來,司機將發動機給停了,街頭外面是各種喧嘩的叫賣聲,以及商店促銷的喇叭重播。

  坐在車前排的攝像問道:「邵老師,您學小提琴多久了?」

  邵曦跟魏淮整齊劃一地抬頭。

  魏淮說:「很久。」

  攝像:「是跟家教老師學的嗎?以前都沒聽說您還會拉琴呢。」

  魏淮沉默許久,冒出一句:「因為窮。」

  邵曦:「……」

  哥,謝謝你給我撐人設哈。

  魏淮自我發揮,並豐滿了這個人設。

  「因為窮,小提琴又貴,所以沒有很系統的學習。有時間就學一把,一般就在家裡背曲譜。」

  攝像驚道:「就背譜子嗎?」

  「嗯。自己練習,對著音樂聽,糾正。不被發現的話就去蹭課。」魏淮超脫地看向窗外,一腔不算什麼的語氣道:「沒什麼厲害的,沒必要提。」

  邵曦:「……」

  哥,不止小說不能看多,就,語文課外的勵志文章也不要看太多。

  攝像贊服道:「不,這很厲害的。您出道很久了吧?現在生活應該改善了很多吧?」

  這個邵曦太清楚了,說出來就是一把淚,幾乎是魏淮異口同聲道:「窮。」

  魏淮說起來滿含怨念:「現在還住在六十幾平米的小樓裡。那棟樓外牆剝落,沒有封閉小區。隔音很差。」

  邵曦:「經紀公司基本工資低。沒活動的話沒收入,平時要買護膚品跟衣服,保持好形象。逢年過節要請經紀人吃飯,封紅包,外出車費自理。七年沒接過幾個代言,最多就是微商跟淘寶。參演六部劇全都沒上映,片酬要被抽走七成,剩不了多少。」

  魏淮接著道:「跟前經紀人關係不好,酒局被拉過去替人擋酒。」

  邵曦歎道:「難得賺了點錢,想上商場換台電視,結果就撞壞了人家的新品。騎著腳踏車出門,因為避讓逆行電動車,刮花了人家豪車。被熊孩子撞到,弄壞了人店裡的鎮店之寶,結果那糟孩子自己跑了。」

  幾位攝像嘖嘖稱奇,有這麼慘的明星嗎?!

  一攝像詫異道:「是開玩笑吧?」

  邵曦惱怒:「是真的!」

  攝像轉過視線:「魏老師您知道的真清楚。」

  「我……」邵曦正色道,「聽到的時候也頗為震驚!」

  魏淮:「我相信世界會變好。」

  幾位攝像齊齊點頭。

  反正是不能更糟糕了。

  攝像緊張著問道:「那對於之前一個敏感的問題,您可以回應一下嗎?」是指跟杜滄晴的事情。

  魏淮淡淡道:「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解釋了也不會有人信。就這樣吧。」

  攝像給了他一個特寫,沒有繼續追問。

  粉絲們果然就這件事情又爭了起來。

  「果然娛樂圈出頭的是極小一部分。每年那麼多人撲進去,能火的寥寥無幾。一些藝人都四十幾歲了才靠命撲出一點水花,更多的是像邵曦這種工資還到不了白領的人吧?」

  「覺得她又接地氣又不接地氣是怎麼回事?」

  「感覺邵曦很努力啊。」

  「沒實力光靠努力有什麼用?如果她業務能力好也不至於七年窮成這樣,什麼時候可憐跟廢柴也能招粉了?」

  ·

  同時另一面,坐在車裡休息的杜滄晴被問到了同樣的問題。

  杜滄晴低下頭,摩挲著自己的手指。

  「可能就……她對我有點誤會吧。當時我也被嚇到了,這次節目之前,我們沒說過話。」杜滄晴聲音悶悶道,「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合作拍戲的時候,她給我的感覺跟現在挺不一樣。當時她對劇組裡的人都很好,很客氣,我還覺得她蠻好相處的。」

  然後抬起頭笑了一下。

  「寶寶不哭!」

  「就是說邵曦撞唄。」

  「清清白白杜滄晴,我牆頭被她碰瓷過多次,真希望有一天她的真面目能被撕破。」

  「所以邵曦為什麼打她?是不是做錯了什麼?」

  「出現了,受害者有罪論。你媽怎麼¥%#@&*」

  「我看邵曦是吸毒發作所以動粗,不然怎麼不肯說原因啊?」

  「之前她經紀人出事,說的就是吸毒,你覺得她跟在場幾個人會不做測試嗎?你覺得郭嘉會放任吸毒明星混娛樂圈?」

  ·

  任由網上如何爭吵,邵曦一行人先回到別墅。

  他們把肉取出來洗了一遍,開始調配醃製用的醬料,倒進一個大的塑料桶裡,然後把雞腿跟豬肉丟進去。等明天或後天,再掛出去晾曬。

  把交代的事情做完後,邵曦摘下設備,甩掉攝像,跟魏淮一起去陽臺躲一會兒。

  邵曦小聲問:「淮哥,你這樣給我拉一下,我要多久才能學會?」

  魏淮難以回答這個問題,他覺得不大可行。

  「幾個節目需要你去拉小提琴?電視劇的話可避開劇本。遇上綜藝你就說腱消炎影響表現,不予展示。」

  邵曦:「有道理啊。」

  魏淮逼近過來,近距離看著她的臉:「我的做飯是怎麼回事?」

  「……」邵曦說,「放心,好學呢!」

  魏淮不做評價,只是呵呵笑了兩聲。

  顯然是不相信的。

  他把手上的油漬洗乾淨,準備趁機去廁所方便一下。剛走進去,蕭灑竟然從旁邊溜了進來。

  魏淮這下不知該不該關門,蕭灑主動把門合上,並且反鎖。

  魏淮不動聲色道:「有事嗎?」

  「想跟你聊聊。」蕭灑問,「你學過幾年音樂?跟哪個老師學的啊?」

  魏淮說:「就抽空學。」

  蕭灑:「真的嗎?」

  魏淮:「什麼意思?」

  蕭灑笑說:「我看過老魏拉小提琴,一起拍戲的時候他拉過。本來我沒什麼感覺,但今天的讓我感覺出來了。何鷺江說得對,你倆越來越像了。是不是所謂的夫妻臉啊?」

  魏淮沒有出聲,兩人面對面著盯了對方許久,都看不出什麼。

  蕭灑拍他肩膀失笑道:「我演戲這麼多年,面部表情控制還是會的。你也別這麼緊張嘛,我就是要對你怎麼樣也不會選這裡啊。」

  魏淮問:「所以呢?你想問什麼?」

  「其實是魏淮教你的吧?你們兩個已經認識很久了。」蕭灑一臉八卦地說道,「對吧?」

  場面略顯尷尬,話題快進行不下去了。

  魏淮擠出洗手液,對著鏡子揉搓,點頭說:「差不多吧。」

  他洗完手之後,抽出袋子裡的手帕慢慢擦乾水分。

  蕭灑看他的眼神越來越怪,慢慢退到了門邊。

  魏淮突兀地問了一句:「你有錢嗎?」

  這是致命的一句話,蕭灑條件反射地說:「沒錢,沒流動資金,我特窮。」

  魏淮:「你可是拿了那麼多獎。這次節目的出場費也有幾千萬吧?」

  蕭灑說:「我最近投資接連失敗。」

  魏淮:「投資失敗?」

  「是啊。投的一家公司ST了,不知道明年怎麼樣,再這樣就要退市了。股價一直跌,我在想要不要及時止損,把錢抽出來。」蕭灑說,「投拍一部電視劇結果也撲街了。怪我過於迷信流量,虧大了。」

  魏淮似在思考。

  蕭灑沉默片刻,又說:「既然你跟老魏認識嘛,我這邊剛好有一部電影缺人,可以給你推薦,你來嗎?」

  「來。」

  「我還沒說是演什麼的呢。」

  「沒的選。」魏淮說,「你選的片子,一定沒問題,是吧?」

  蕭灑:「那就定在這個周日?我帶你去見見導演。」

  魏淮:「好。」

  兩人在廁所裡聊了十來分鐘,蕭灑才從裡面出來。

  隨後三人接到了導演組「勞動最光榮」的活動卡。

  於是三人一面喊著累,一面分工合作,將別墅裡的玻璃窗擦了一遍。

  他們幹活走的都是磨蹭路線,邊擦邊跟攝像聊天,暢想人生。想靠著這種方法拖到另外一組的人回來,好一起分擔勞動量。同時都覺得自己虧了,在外面逛逛欺負欺負黑粉多有趣?做什麼著急趕回別墅。

  到傍晚四點多,另外一隊三人小組才回到別墅。

  他們把自己買的肉有樣學樣地處理了一遍,然後被蕭灑唬騙著打掃廚房跟掃地拖地。最後六人癱倒到客廳的地毯上,進入佛系時間。誰都不想去做飯,同時誰都不樂意動彈。

  ·

  別墅進入歲月靜好的畫面。網上的爭論卻越來越凶。

  內行人可以看出裡面有水軍運作的痕跡,散粉跟路人根本鬥不過一個團隊,

  主要爭論點在於,邵曦業務能力不過關,一直出不了頭是她活該。暴力毆打這種有黑點實捶的藝人,連個道歉都不給,就想洗白,未免太踐踏網友的三觀。

  在對比下,杜滄晴被描述成了一個委曲求全,演技高超,敬業善良毫無負面新聞的女演員。洗得白白淨淨漂漂亮亮的。各種指數一路飆漲。

  也許是陣仗太大,路人們有些不買帳了。

  「這特麼第幾次了?杜滄晴一副小白花的形象,就是靠被欺壓火起來,吸的第一波粉吧?以前是新人還說得過去,現在都算小花了吧,還被人欺負?一年三次你這法定被辱啊?」

  「杜滄晴算不上有什麼黑歷史,但真的不讓人喜歡。面相看著特別陰險。」

  「好的,越發覺得邵曦這人惡毒。」

  「你杜滄晴倒打一耙的事蹟還少嗎?不就靠著這種來吸粉的嗎?」

  這時候《輕劍快馬》的劇組,偷偷摸摸地放出了一小段花絮。

  方導發了個賤兮兮的表情,說道:「現場收音,背景比較雜亂,還沒有加特效。一遍過的一鏡到底哦,請大家繼續支持並關注我們劇啊。」

  底下粉絲們怒了。你特麼三天兩頭放花絮,有本事放正片啊!每天要他們磕一些外景的零碎畫面,還80%的篇幅都是美景,算怎麼回事?

  緊跟著懷著怒火點開短視頻,卻紛紛震驚了。連話都說不完整,只能跟著評論喊「666」。

  ·

  這個花絮裡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邵曦。

  第一幕就是個削瘦而高挑的背影。手中長劍擋開刺來的武器,靈巧地側身躲遠。

  鏡頭從她身後轉向側面,拍到了她的臉和手中長劍。

  畫面有些晃動,但並不影響它的精彩程度。

  周遭的背景音都沒消,從說話的語速來看,這些武打動作不是慢動作然後快進出來的,這是實打實的精彩激烈。加上一鏡到底,連用替身的機會都沒有。

  更令人驚歎的是邵曦的走位,各種驚險的動作,也始終讓自己的身形保持在鏡頭面前,沒有脫離畫面。

  這不僅需要攝像反應快速,還要演員自己有意識。

  尤其是最後一聲厲吼,聽得人渾身發麻。

  前面還在冷冽廝殺,後面眼睛說紅就紅,一秒拉進場景,這情緒來得也太快了吧?

  無論是內行人士還是外行人士。無論如何推敲,都只能說出一個爽字。

  邵曦進組才多久?光這套動作,普通演員耗上半個月都拍不出這種質量,怕受傷怕意外身體素質不行各種原因,電視劇裡是根本不敢想,怎麼能燒得起那經費?

  方導這是撿到寶了啊!

  網上清一色地吹起彩虹屁。

  「電影級畫面了吧!太太太酷炫了吧!」

  「第一遍不知道自己看了什麼,於是我重複了第二遍。媽媽我現在出不來,我進入了循環播放模式,請方導救救孩子我需要正片續命!」

  「臥靠這不是很好嗎?誰說她業務能力不過關的?打臉來得過快。」

  「這身手亮了吧!」

  「原聲嗎?臺詞功底也很好啊!武打動作可以吊打所有同期演員了吧?最後一幕的眼神可以剪入經典集錦了!」

  「臥靠所以她不火是因為沒有潛規則吧?努力又有實力沒毛病啊!」

  「我幕強,我粉她。這個小姐姐我愛。求求各位給我點資源,告訴我她的粉絲群在哪裡。」

  「所以她的經紀公司給她接的都是什麼垃圾劇?怎麼埋沒的?」

  「我特麼再信網上的謠言我就是狗!!」

  「@各大導演,土撥鼠尖叫,快來看看啊!」

  堪稱為史上最快洗白,憑一組片花。

  ·

  邵曦是在節目結束後,楊哥告訴她才知道的。

  「畢竟她也是你的人了,我給她買了點水軍。」楊哥問,「我能跟她經紀人報銷嗎?」

  邵曦不解道:「這個你為什麼要問我?」

  楊哥:「你是不是傻?我要是找她報銷顯得我們多管閒事還很小氣!」

  邵曦:「那就不用了?」

  「那總得有人支出這筆錢!」楊哥露出標準笑容,「支付寶還是微信?」

  邵曦:「……」

  楊哥繼續道:「還有你該接通告了,給我賺點錢吧,你現在的收益已經無法撫慰我受傷的心!」

  邵曦說:「再等等。」

  楊哥叫道:「不行!」

  邵曦瞥他。

  忽然變得沒有人情味的楊哥。

  楊哥自己生了會兒悶氣,半晌後又過來說道:「還有,我跟她經紀人商量了一下,要不給你們共同接部劇,男女主刷一下CP感,到時候因戲生緣,你也可以帶帶她,你看怎麼樣?」

  邵曦問:「對面是什麼意見?」

  楊哥氣道:「你的咖位!想想你的咖位你能不能霸氣點?你這是在帶她!多少人夢寐以求的機會啊!」

  邵曦心說自己就是基於咖位做出的謙卑。

  楊哥繼續說:「當然劇的投資跟導演,肯定是不能跟你以前的那些相比,畢竟我們相當於是帶資進組,有點限制。但是我相信你的名號還是很好用,加上邵曦自己也爭氣啊,不是我說她的武打戲是真的漂亮!最近網上熱度也高,我看能選出一個不錯的劇本來。爭取拍一部年度前十的劇出來,你看呢?」

  邵曦眨了眨眼睛。

  楊哥揮手:「好了你不用說話我明白了。」

  邵曦不叫他問了,她決定自己問。

  她給魏淮發了一條短信詢問,魏淮很快回了過來。

  「可以。隨意。」魏淮說,「楊哥要接通告就接吧,周日之後,我們應該能換回來。他有經驗,知道該接什麼。」

  邵曦應聲。

  魏淮緊跟著又補充了一句:「你,從你的運氣考慮,我建議你出門的時候把我床頭櫃裡的銅錢串帶上。還有一個包好的護身符,一條木質吊墜的項鍊。」

  邵曦:「都帶上?」

  魏淮:「嗯。貼身。」

  他覺得蕭灑當時的反應有點奇怪,怕已經被她看出端倪,轉而朝他的肉身下手。

  魏淮補充道:「周日的時候,儘量去人多的地方,或者太陽底下,不要一個人待在家裡。」

  邵曦似乎察覺到了危險,認真回道:「明白。」

  她抬頭問:「楊哥,周日有通告嗎?」

  頹廢坐在旁邊的楊哥,拿起自己的平板,裝模作樣地看了一眼,說:「有。一個訪談節目。」

  那就正好,人多,不用安排了。

  邵曦把手機放下,楊哥陰陽怪氣道:「不聊了?」

  邵曦:「……」

  楊哥你真的變了。

  ·

  周日時候,天氣陰,陽光刺不破雲層,天地間一片灰濛濛,白天暗得跟傍晚一樣。

  到了中午時分,還開始下起毛毛細雨。不過只一會兒就停了。

  魏淮畫好各式符籙,秘密聯繫了觀裡的一位師兄,讓他屆時跟在自己後面,好見機行事。

  蕭灑只約定了時間,卻一直不肯告訴他地點,只說會親自過來接人。最後將車停在附近路口,才讓他下來匯合。

  還說了這次只是吃頓飯,互相聊一聊意向,不算正式的場合,所以不能帶經紀人,以免氣氛尷尬。魏淮答應了。

  他拉開車門,見車上只有她和一名司機,那名司機有點陌生,扭頭友善地朝他笑了一下。

  蕭灑說:「快走吧。待會兒要遲到了。」

  車輛起步,一路朝著城市外圍開去,最後駛上環城公路。

  蕭灑坐在副駕駛座上,乾笑著道:「我看見網上的片花了,你的武打戲真漂亮。我記得魏淮的武打戲也很厲害,畢竟他拍過很多部古裝電影,性格又較真,什麼事情都非要學到最好,所以基礎打得扎實,給別的演員特別大壓力。我看你繼續保持下去,一定能紅的。」

  魏淮平靜道:「謝謝。」

  蕭灑:「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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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2:20 AM

第九十二章 戲精的自我修養29

  楊哥在前座翻魏淮的日程表,看看能接什麼通告,可筆在上面畫了個好幾個紅圈,都不大滿意。

  主要是在為魏淮後續的影視資源發愁,必須選一本能保證質量保證口碑的劇本,投資大小反而不是最主要的了。同時還得避免同劇組沒有什麼喜歡惡意炒作的女明星,這樣才能讓新吸引的事業粉去彌補因為公佈戀情而損失的女友粉,保證事業的繼續發展。

  他真是一位優秀的經紀人。

  邵曦望向前方,前面就是她今天要錄製訪談節目的大樓。

  車輛開進地下停車場,然後停了下來。

  因為機票跟錄製時間不好調配,加上楊哥對這裡的路況不熟悉,怕堵車遲到,就直接讓接車的人先準備。結果現在距離開始還有兩三小時的時間。

  楊哥知道魏淮不喜歡跟人打交道,於是說:「要不去旁邊的餐廳坐一坐,要不就在車裡休息一下,我們待會兒再上去。」

  他們穿著自己的西裝過來,有獨自的化妝師,可以等節目快開始,直接上去跟人對下臺本,然後錄製完了馬上離開。既可以表現出自己的繁忙保持逼格,也能避免被主持人摸熟問出過多八卦。

  這次訪談節目請了魏淮跟杜滄晴。

  杜滄晴是為曾憶少年時做宣傳,魏淮則是為了前年拍完卻壓倉的一部電影。正好兩人算是同門是兄妹,又在一起參加48小時,就給湊到了一起。

  幾人在車裡玩了一會兒,邵曦接到杜滄晴的電話。

  對方說有幾個問題想跟她討論一下,能不能在節目上說,並且因為下午有事,希望可以將錄製時間提前,問她現在到了沒有。

  能早開工當然好啊,邵曦便回了一句快了,又在車裡坐了十分鐘,然後跟楊哥一起上去。

  節目組貼心地劃出一個空房間,給他們開了一個單獨的休息室。楊哥在外頭跟工作人員打招呼,邵曦拿過臺本,邊看邊進去,和裡面的杜滄晴頷首示意。

  邵曦問:「你是想加幾個問題?」

  ·

  另外一面,蕭灑的車越開越偏。到了後面兩人都不再說話。

  司機打開廣播,好歹將車內的安靜驅散了一點。

  魏淮問:「這是要去哪裡?」

  蕭灑狀似在玩手機,回道:「定的地方比較偏,不想讓人看見。」

  魏淮說了一句:「我以為你在娛樂圈工作這麼多年,起碼的表面功夫是能做到位的。」

  「說什麼呢你?這老氣橫秋的,跟老魏簡直一個樣。」要不是音色,蕭灑都以為自己後座坐的是真正的魏淮,她說:「這你可別學他。他是脾氣臭,粉絲多,所以敢這麼橫。你跟我可不一樣,」

  魏淮說:「停車吧。」

  蕭灑頓時緊張起來:「可這還沒到呢,再一會兒就好了。下什麼車啊?」

  司機目不斜視,甚至加大了油門。

  魏淮解掉安全帶,一手搭上前排座椅,身體往前探去。蕭灑捂住耳朵放聲尖叫。

  車輛開始不穩當地轉向。輪胎被急速摩擦,在寬闊的路面上不斷回轉,同時朝前行進。稍有不慎,可能就撞上旁邊的防護帶,甚至飛出車道滾下斜坡。

  蕭灑坐在前排,繫著安全帶都受不住這樣的顛簸,胃部陣陣作惡,魏淮沒這天賦異稟,更不用說,立馬被甩回後座,急急抓著車門邊的把手穩定身形。

  對這自殺式的車技,魏淮只有想吐兩個字可以形容。

  「做什麼!」魏淮喝道,「你們不能拿更高明的手段?」

  沒見過哪個厲鬼或黑道士用這種方法噁心人的。

  正在他頭暈目眩之時,車子忽然一個漂移,甩出一百八十度的弧度,輪胎嘩拉出「呲」的長聲,卡頓般地停了下來。

  魏淮的身體重重撞上車門,眼前發花,麻了半邊身體。

  「大師!大師!」蕭灑不及思考,推開車門,驚恐朝前面跑去,喊道:「大師救命!」

  魏淮按著車門想要起來,可卻使不出勁兒。他鬆開手指,才發現虎口處因為過於用力,撕開了一小道傷口。

  隨後一連串的梵音佛經,穿過厚重的車壁傳了過來。車廂內部的地上也泛出金色的字體。

  顯然是有人早做準備,在這裡布下了陷阱。

  魏淮一時不查,魂魄險些從肉身裡被震出,原本就不大匹配的肉身,在瘋狂地想將他的魂魄推擠出去。好在他的是個生魂,邵曦的肉身也沒染上死氣,才叫他有了喘息之機。

  後面的師弟也猛地停下車,從上面跳下來,舉著自己的桃木劍大喝道:「住手!都住手!放開我師兄你這和尚!」

  一道黃符飛出來,蕭灑懵了。

  那和尚停了經,遲疑道:「阿彌陀佛,是乾元觀的道友嗎?」

  蕭灑茫然站在原地。

  魏淮幾乎是從車裡摔出來的,他的師弟跑上前將他扶起。

  「哎喲我的淮哥,你怎麼整那麼慘啊?」師弟怒斥道,「我說和尚你也念得太厲害了,你們出家人不易慈悲為懷嗎?怎麼能上來就趕盡殺絕呢?」

  「我是……」魏淮艱難道,「暈車。」

  「魏淮?」蕭灑這才從和尚後面走出來,反應過來道:「你真是老魏?那你……你怎麼回事啊?你原來是個道士啊?那邵曦又是什麼情況?這種事情好玩兒嗎?」

  和尚兩手合十道:「阿彌陀佛,蕭施主告訴我你二人有些可疑,我讓她去試探了一番,果然有問題,才讓她帶你們出來看看情況。」

  師弟不平道:「我師兄哪裡可疑了?」

  「我能不覺得你奇怪嗎?何鷺江一直說你倆像,我也覺得你倆越來越像,就是跟鬼上身了一樣。結果何鷺江中午剛說完,當天晚上就出事了。我分明看見了那張臉,就是遇鬼了!她不敢說,但我還得跟你們做節目,可不得嚇死人嗎?」蕭灑義正言辭說,「而且邵曦那誰?當初就跟發瘋了一樣要殺杜滄晴,莫名其妙倒在沒人的山裡被你救出來,緊跟著她的經紀人出事了,你和她又跟著魔越來越不對勁。這一件一件的,我怎麼知道她究竟是不是人?」

  魏淮很是無奈。

  和尚苦笑道:「這可真是意外了。」

  誰想到來了一通屋裡鬥?

  魏淮:「我聽你說做生意虧了,還以為就是你。」

  「是虧了呀,這做生意能盈虧不都正常嗎?杜滄晴虧得比我還慘呢。她信誓旦旦說那家ST公司能被借殼上市,到時候股價翻了幾倍不成問題。這一翻,翻到兩成不剩,多厲害啊!」蕭灑指著自己的臉,餘驚未定:「我自然衰老的美你沒看見嗎?我當初還替你說話念你交情呢,你居然懷疑我?」

  魏淮眼皮一跳:「杜滄晴?」

  蕭灑:「是啊。」

  魏淮指著她簡直無話可說:「你……」

  蕭灑也氣道:「我什麼我是受害者!我還向大師求了好幾塊玉牌,在別墅睡覺的時候總覺得有什麼風在我耳邊吹,我經紀人都覺得我病了。」

  他快速掏出手機給邵曦打電話,結果接不通,又轉而給楊哥打。

  那邊慢了一拍接起來,聲音疏離道:「有事兒嗎?邵女士。」

  魏淮問:「魏淮呢?」

  楊哥說:「在準備錄節目。可能需要四五小時的時間吧。有事的話我可以替你轉告。」

  魏淮追問:「跟誰錄?」

  「就很有名的一個訪談節目。」楊哥有點不高興了,「另外一個嘉賓是杜老師。他們正在休息室裡對臺本。」

  魏淮說:「你把手機拿進去給她,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說。」

  他聽見楊哥那邊傳來狐疑的嘀咕:「這門怎麼鎖了?」

  魏淮臉色一白,心說不妙,直接掛了電話,重新上車道:「快走!去電視臺!」

  幾人也不敢耽誤,想著先上車再敘舊。

  ·

  杜滄晴對著臺本不說話。

  邵曦重複了一遍:「你不是說,有問題想跟我商量嗎?」

  杜滄晴才道:「節目組可能會問當初邵曦打我的事情。」

  「哦。」邵曦說,「那應該是問你。你回答就可以了。」

  杜滄晴說:「可是淮哥您跟邵曦關係這麼好,大家都知道。主持人難免也會問到你的看法,所以我提前跟您打聲招呼。」

  邵曦眼珠轉動,還是忍不住,放下臺本說:「我有一個問題也很想問你,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真的只是她忽然發狂,然後來攻擊你嗎?如果是忽然異常,她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杜滄晴:「我以前已經回答過很多次,當然是真的。還是說淮哥您也懷疑我?」

  邵曦沉聲道:「不是懷疑,只是你描述的人,跟我認識認識的人不大一樣。那究竟是為什麼呢?」

  杜滄晴奇怪地停頓了。

  「我覺得挺奇怪的。」杜滄晴站起身,在另外一面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平靜說:「我跟邵曦同劇組一段時間,還算了解一點,她不可能會拉小提琴,她手上連練琴的繭都沒有。也不可能會拍武打戲,因為她從來沒接過古裝劇。說不定連馬都不會騎。性格更是不一樣。還有你,何鷺江都能看出你不對勁,怎麼說我們平時也見得不少吧?」

  邵曦勾唇淺笑了下,去房間角落的小冰箱拿飲料。

  這一動,感覺身後有什麼東西在盯著她。一股冰冷的視線凝在她的身上。

  她莫名覺得滲人,將手揣進兜裡,摸到了魏淮要她帶著的銅錢串跟護身符。低頭一看,被她塞進脖子裡的木質吊墜的項鍊也在發燙。

  她僵硬著脖子轉身,就見杜滄晴還是淺笑吟吟地站在那裡,除此之外什麼都沒有,好似一切都很正常,只是她的錯覺。

  邵曦頭皮發麻,面部皮膚輕微抽動。為了掩飾失態,只能扯出一個笑容。

  這時楊哥在外面拍門,叫道:「淮哥?你們鎖門幹嘛?是我,有事跟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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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2:26 AM

第九十三章 戲精的自我修養30

  裡面久無回應,楊哥明顯起疑。他緩下語氣,忐忑問道:「淮哥?」

  杜滄晴見她不回應,主動出聲道:「沒什麼事,我們就對對臺本。待會兒就出來。」

  楊哥:「淮哥你出個聲兒。我們今天晚上那飯局,究竟去不去啊?」

  杜滄晴一動不動地盯著她。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

  邵曦實在不敢撕破臉,畢竟這人對上鬼沒什麼好結果,想想何鷺江,她頓時就慫了。咽下喉間苦澀,才說道:「不去了。」

  楊哥又問:「那今天晚上去哪兒過夜?」

  邵曦再次沉默。

  楊哥也等得很耐心。

  過了約有四五秒,邵曦才說:「再說吧。」

  楊哥:「我們這隔著門也沒用,臺本待會兒再對,我現在得去訂車票,你們把門開一下啊。」

  楊哥在外面面色凝重地招了招手,示意工作人員過來,然後指了指裡面。

  工作人員道:「喂?魏老師杜老師?我們這休息室是不允許私用鎖門的。節目組會來臨時突擊,開下門好嗎?」

  杜滄晴不為所動,似乎不畏懼自己的身份會曝光。

  這是想朝她下手?

  邵曦捏緊兜裡的護身符,感覺周身那股寒氣驅散了些,視線順著她的腰身向下看去。

  從杜滄晴的腳底蔓延出一條黑影,正跟細蛇似的,纏著她的衣服向上遊動。

  可仔細一看,那黑影中分明是由一張張扭曲的臉組成的。有的臉閉著眼睛,有的連還蠕動著嘴巴在咀嚼,皆是表情猙獰,五官四分五裂,面若黑炭。

  黑影遊過她胸部的時候放緩速度,邵曦聽到了一點猥瑣的笑意,最後繼續向上,在她肩頭立起,靠近她的臉,並覆蓋住她的左半側臉頰。

  那張本來令人心動的美人臉,此時一半都是露著森森白牙的嘴,比男修羅還醜上十分。

  邵曦瞬間犯噁,憎惡起魏淮這幅身體的好視力。

  邵曦道:「你瘋了吧?把自己弄成這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圖什麼?」

  杜滄晴身上的厲鬼囂張笑道:「圖你們想都不敢想的東西!」

  邵曦說:「還會講段子。這噁心東西挺有意思的。」

  「我也沒想到是你。」杜滄晴狠狠咬牙,配合著厲鬼的扯動,表情不自然地扭曲:「可如果不是你我也不會變成這樣!」

  厲鬼跟著叫囂:「殺了她!這次一定要殺了她!給我報仇!」

  它身上的黑霧向外舒展,滲進房間的每一條細縫。

  外面楊哥的聲音漸漸小去,直到全部消失。

  邵曦朝後退去:「冤有頭債有主,找我報仇,錯了吧?」

  杜滄晴同惡鬼的聲音一同響起,她好像聽著幾十個聲音在一起說話。

  「就是你!我知道你是邵曦!你必須死!」

  杜滄晴將邵曦的魂魄跟自己的連接,想要吸食走她的生氣。結果沒想到邵曦命硬,啃不動,反而讓她受到反噬。

  她身上的惡鬼,包括那些被她吸食的人,都留了一縷意識在她身上。如今身體虛弱,每天生不如死。她害怕自己跟他們一樣被惡鬼占走身體,只能焦急地尋找下一個目標來補充生命力。

  可她畢竟還跟邵曦連著關係,邵曦這越活越精神,她就越過越憔悴。即便是搶到了其他人的生氣,也像流入無底洞一樣,根本支撐不了多長時間。

  好不容易選定並安排好了兩個人,還都被人破壞了。她已經感受到身上這群鬼的蠢蠢欲動,不能再繼續下去了。

  邵曦腦海中瘋狂思考著對策。手機不在身邊,無法向淮哥求助,看來只能自救。

  她覺得這魏淮讓她帶的東西不靠譜。護身符和銅錢能拿來殺鬼嗎?

  哦,就那木質掛飾,頂端有點尖尖的,可以拿來刺人。

  靠這道士的武器做得也太袖珍了吧?真是那麼用的嗎?

  雖然心口梗著一口老血,還是將那項鍊先摘下來,捏在手裡。

  杜滄晴扭動了一下脖子,下一刻身形如鬼魅般朝她掠過來。

  眼睛裡的殘影倒是很清晰,邵曦根本來不及反應,幾乎是身體本能,側了下身,右手已經用力向下砸去。

  近距離對上那張黑漆漆的臉,對方的牙齒離她的鼻子只有幾釐米的距離。

  邵曦閉上眼睛,不敢再看。

  這種時候,就只能靠魏淮他祖師爺的神通了。

  希望他的道術跟保命的法寶,和他的演技一樣牛×。

  邵曦左手抵住杜滄晴,努力想將她往後退開,手中吊墜倏然開始變大,最後變成了一柄黑金色的長劍。

  邵曦一聲臥靠脫口而出。這把驟然變化的武器沒能給她帶來希望,因為她的姿勢拿不住這麼大的東西,只能眼睜睜看著它不幸掉落。

  聽落地的聲音,似乎是木頭做的,輕飄飄的沒什麼重量。

  但邵曦憑剛才手中的感覺,知道它是個好東西。觸手滾燙,像熱鐵一樣堅硬。說不定差一點就成功了。

  事實證明頂級裝備也救不了一個手殘啊!

  但那惡鬼剛剛還是被刺中了一點,杜滄晴的後背冒出濃烈的白煙,尖利的叫聲回蕩在空曠的休息室內。

  那坨黑色東西沒有放棄,順著她用來抵擋的左手爬了過來。

  邵曦這手現在是收不也不是不收也不是,看著黑影爬到肩膀高度,作勢要咬上她的臉頰。

  她渾身打了個哆嗦,緊緊咬出牙關,大腦一陣放空,瞬間就想起來了。

  那些被她遺忘的記憶此刻終於冒了出來。恐怖而支離破碎的場景,拼成一塊完整的畫面,充斥著尖叫跟黑暗。

  那段時間邵曦在劇組一直覺得不對勁,好像有人在盯著她,但身為藝人,還是一個長得比較漂亮的藝人,對那些目光已經習以為常,就沒有在意。

  第一個異常是半夜醒來發現窗戶開著,於是就被風吹感冒了。

  第二個異常是杜滄晴那段時間總是找她說話,跟她套近乎。她還覺得受寵若驚,覺得杜滄晴跟傳聞中的一樣平易近人,對她頗有好感。

  第三個異常是每次和杜滄晴在一起待久了之後,就會覺得不舒服。易躁易怒,差點控制不住自己。

  那天她重感冒,腦子渾渾噩噩的,思緒一直在飄離。杜滄晴將她叫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也招出了個黑影一樣的東西。

  她瞬間清醒過來,劇烈反抗,杜滄晴也很是慌亂,似乎沒料到她的反應。正當邵曦掐住對方脖子的時候,劇組的人闖了進來。無數人尖叫,並過來幫忙,架住她的手腳,任由黑影進入她的身體,最後陷入昏迷。

  邵曦瞳孔一縮,望向二人姿勢。

  靠!不就跟現在一模一樣嗎?!

  ·

  車上,魏淮似有所覺,強烈的不安感讓他心臟失速,當即下了決斷,讓司機馬上停車。掏出符紙,坐在路邊,開始就地擺陣。

  還好附近沒什麼人,師弟跟著跑下來道:「師兄你想幹嘛?」

  魏淮說:「來不及了。邵曦應該帶了護身符,裡面包著我的頭髮,我能直接靠法陣將魂魄傳過去。她應付不來那些東西的。」

  蕭灑從車窗裡探出頭,一臉快哭的表情。

  「我這真有點害怕,你們都是好人,是正規的和尚道士吧?我這就是個凡人啊!」

  「這也太遠了!」師弟急道,「你這陣法從來招的是死魂,你這樣等同陰間走一趟,多危險啊!你忘了師父的訓誡了嗎?!」

  魏淮:「她現在有危險,用的是我的肉身,她死了我不照樣活不成嗎?」

  師弟跺腳:「我的天吶!」

  和尚從後面的車走下來,脫下自己的手串快步過來:「小僧也來幫忙。這串佛珠是我師父贈我的保命之物,應當有用,請魏道友帶上。」

  ·

  邵曦額頭冒出層層冷汗,覺得視線內的東西忽遠忽近,魂魄快被拉出來了。

  「哈哈哈——!」

  那猖獗的笑聲變得更加刺耳,她快堅持不住。

  值得慶賀的是對方似乎開始收起法力,因為她重新聽到了楊哥的聲音。

  楊哥在外頭高喊:「撞門!快撞門!」

  「這是金屬門怎麼撞!」

  「開鎖呀,誰管鑰匙的?」

  「已經下去借了。」

  「鑰匙來了!大家讓開!」

  隨即門被打開,一群人衝了進來。

  他們看不見惡鬼,只看見邵曦一手掐住杜滄晴的脖子,而杜滄晴在很是痛苦地張著嘴呻吟。

  楊哥:「淮哥你在幹什麼?!」

  邵曦餘光瞥見他靠近,心說真是見鬼,自己竟然在同一個地方用同樣的姿勢被坑了兩次。

  這事兒怎麼都放不下,實在是不甘心啊!

  而且還特別對不起魏淮。

  此刻特別想見見他那張臉,好洗洗自己的眼睛。

  視線花白之際,楊哥身後飛出一張帶著焦急的熟悉面孔。

  有種夢想成功的夢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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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2:35 AM

第九十四章 第三單元完

  看著那張臉越來越近,邵曦眼前一黑,被撞出魏淮的身體。

  她從地上飄起來,就見魏淮眼神變得狠辣,右手大力按住杜滄晴的臉,然後直接抬腳踹了出去。

  黑影自動分成兩段,一段在魏淮身上,一段留在杜滄晴的肩膀上。

  現場又是一陣驚呼。人群擠到一起。

  沒想到他這麼大膽,竟然敢當著大家的面打人。

  杜滄晴生生被他踹出一口血,艱難從地上爬起來,淚眼濛濛地看著眾人喊「救命」。

  魏淮身形不穩,一個趔趄,不顧還在他身上扭動的黑影,一步向前抓過地上的木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杜滄晴肩膀刺了過去。

  現場沒一人來得及阻攔。只是下意識地閉上眼睛,扭頭不看。

  那劍擦過杜滄晴的肩膀,卻沒有傷到她,只是刺中了她肩膀上的厲鬼。

  分化成兩段的黑影齊齊發出慘叫。

  魏淮耳朵險被震聾,咬破手指,默念了兩句敕令,暴力將它甩下去。

  邵曦快速躲到魏淮身後,跟終於找到組織一樣,委屈地不行,和楊哥一高一低地叫著「淮哥!」。

  魏淮不看她,脫力地靠到桌邊,拍了拍她抱著自己手臂的手,冷聲道:「報警,杜滄晴瘋了。」

  楊哥都快聽不見自己的聲音道:「淮哥,你回事吧?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

  邵曦告狀:「淮哥她黑我,簡直無恥!就我上次那個,跟你現在一樣!是她要殺我!」

  「嗯。她瘋了。」魏淮說,「她想殺我。」

  眾人還在震撼中,互相抱在一起,心說這根本看不出來啊!

  魏淮盯住那條還在妄圖掙扎的黑影,抓起劍又去補了一招。

  黑影劇烈扭動,似在判斷,最後像潮水一樣湧進杜滄晴的身體。

  邵曦緊張道:「好……好了嗎?然後呢?」

  我倆不能同時被冤啊!

  黑影收盡,杜滄晴開始渾身抽搐,從喉嚨裡發出赫赫的低吼。

  她不停地抓撓自己的臉,好像極其痛苦。

  指甲尖利,很快便在臉上留下猩紅傷疤。

  這時候她卻笑了起來。眼睛暴突,並更加暴虐地去傷害自己的身體。

  眾人見她忽然發狂,都是毛骨悚然。正在報警的人滯在原地,嘴唇翕動半晌說不出話來,連她自己的經紀人都不敢上前。

  惡鬼開始反噬,那下場自然是極其慘烈。魏淮卻不能讓她現在就死在這裡,怎麼也要先開一份醫療報告,表示跟自己無關。

  他主動上前,將杜滄晴的兩手剪到身後,不要她動彈。並在死角的位置,將銅錢串塞進她的兜裡。

  杜滄晴好歹安靜下來,可情況卻不容樂觀。肉眼無法看見的黑氣在她皮膚裡流竄,吞噬她的生命力。眼珠上翻,比昏過去還恐怖。

  魏淮有條不紊地宣佈:「送醫院。看看究竟是什麼原因。她忽然發狂,鎖住門還要攻擊我,我需要一個解釋。」

  說著看向杜滄晴的經紀人,這事兒該他負責。

  反應過來的經紀人連忙點頭,只叫了救護車,不敢出手幫忙。

  魏淮:「拿繩子。把她綁了。」

  工作人員立即轉身,去給他找道具。最後還是圖方便,直接把窗簾扯下來,把人裹住。

  幾人合力把杜滄晴搬到門口,等待救護車。

  楊哥打量著魏淮問:「那你沒事吧淮哥?要不要也去醫院檢查一下?剛剛有被她咬到嗎?」

  魏淮說:「沒事。我先坐著休息一會兒。」

  他回頭示意,邵曦立即跟上去。

  魏淮側頭看著她,見她一副驚魂未定的表情,就把護身符遞了過去。

  邵曦把手按在上面。

  兩人並排坐在牆邊,靜靜回味剛才發生的場景。

  楊哥擔心他出事,無助地待在另外一邊,滿臉憂愁地注視他。

  不久後蕭灑的車抵達電視臺,魏淮引著邵曦下樓,讓她回到自己的身體。

  因為肉身過於虛弱,邵曦直接陷入昏迷。有他師弟在,倒不需要太擔心。

  魏淮讓蕭灑幫忙送邵曦回家休息,自己則跟著楊哥去醫院做檢查以安撫人心。

  ·

  訪談節目的錄製只能被推,杜滄晴出了這樣的事情,肯定無法照常進行。最後節目放了一期存貨應對當周的更新,同時雞賊地開始準備杜滄晴事件的後續追蹤。

  杜滄晴發瘋的畫面被那麼多工作人員看見,最後救護車又是從電視臺開出去的,這件事情很快曝光過去,吸引了不少八卦媒體。

  由於影響過大,當地警方在調查後,發佈了一則關於杜某精神失常的新聞通告。

  說杜某送到醫院過後,身體器官開始快速衰竭,病因暫不知曉,目前歷史上沒有類似的疾病,確定不會傳染。已在昨日因醫院搶救無效去世。

  送到醫院的時候杜某意識已經混亂,無法正常回應外界的刺激。精神失常或許為病理體現,因為大腦有明顯的長期病變跡象。希望大家做好每年體檢,關注身體健康。

  警方鄭重其事地連發數條微博進行公告,醫院也跟著在後面呼籲。

  網友跟粉絲都沒反應過來這個杜某是誰,為什麼要這鄭重對待,杜滄晴的經紀公司發了一則訃告。說杜滄晴因為過勞,已經死在醫院。

  公告中明顯否認了她的過錯,總結了她的作品,對她進行誇耀和惋惜。看來是想用她的名氣賺取最後一波利益。

  網友紛紛對杜滄晴的意外逝世感到震驚,粉絲們更是哭成一團。網上發起了紀念「杜滄晴」的活動。

  魏淮默默主動轉發,補充事情經過。

  「在與杜滄晴女士錄製訪談節目期間,她邀請我提早到場商量臺本問題。隨後趁我不注意反鎖休息室的大門,並忽然精神失常,對我進行攻擊。我將她制服,隨後工作人員闖進休息室。杜滄晴女士異常情況加劇,當眾開始自殘,意識模糊不清。送她去醫院治療,遺憾已於昨日晚上去世。【蠟燭】」

  緊跟著邵曦也轉發了一次,為自己之前的黑料做出解釋。

  「沒想到還能有這樣一天【痛哭】。針對之前毆打同組演員杜滄晴的原因,我想現在有機會可以解釋了。當天她把我叫到無人的地方,同樣出現了精神失常的情況。但我認為她還是有思考能力的,只是想法過於偏激。她對我進行攻擊,在我反抗的時候,劇組人員忽然衝了進來,未瞭解情況,直接指證我暴力毆打杜滄晴。之後我幾次想跟她聯繫澄清事實,詢問原因,她都對我避而不見,無奈之下,我只能前往48小時的錄製場地等候。見到我之後,她請我去後山商量,並趁我不備將我推了下去。我實在沒想到她敢殺人!所幸最後被淮哥@魏淮救了上來,真的非常感謝!因為沒有足夠的證據,我原先的經紀人讓我不要指認!因為害怕粉絲會以造謠的罪名反告,也害怕粉絲成批轉黑對我進行攻擊。所以經過慎重考量,我才選擇隱瞞真相。」

  網上瞬間炸了。

  這離奇的堪比玄幻故事的走向啊。

  普通群眾一直覺得瘋子一類人群離自己很遠,沒想到就活生生參與了一場瘋狂的戰爭?

  一是為杜滄晴突然發瘋而茫然,二是為邵曦的自白感到細思恐極。

  但網友的接受能力是很快,疑點跟神轉折並不影響他們的思維發散。

  「所以圈子裡誰咖位大誰就可以為所欲為?就算殺人也沒關係?不敢報警甚至不能說出來?」

  「我不相信!邵曦跟魏淮這對狗男女就是在落井下石吧?人都死了還想怎麼樣?」

  「說真的我一直很奇怪,邵曦當時一個十八線,好不容易接到一部片子,有出鏡的可能,為什麼會無故毆打杜滄晴,事後還一點都不解釋。除非她瘋了。事實證明是杜滄晴瘋了。【呵呵】」

  「如果邵曦說得是真的,我對杜滄晴的團隊感到非常失望。他們一直跟著杜滄晴,因為知道她腦子不清醒有暴力傾向吧?結果為了錢,到現在還進行美化!」

  「心疼邵曦,臥靠不是吧?!」

  經紀公司這種時候竟然還發了一則聲明,指責邵曦污蔑。

  風向這一時高一時低的,網友們立在浪頭失去了方向。

  邵曦還沒有回應,魏淮那邊再次轉發,

  「已報警。對於縱容精神有隱患、已做出暴力舉動的藝人在娛樂圈自由發展,並進行包庇和隱瞞的行為,我將會向律師徵詢,可以對哪些人進行訴訟。」

  雖然他們其實不知道。

  警方再次出現,補充了一點。

  「杜某生前確實有暴力行為。」

  網友只有一個意味深長的「哦」了。

  杜滄晴的經紀公司慫慫地刪掉了公告,開始裝死。

  結果魏淮不依不饒。

  雖然是面對以前的東家,也絲毫不帶客氣的。

  「首先是官方微博的數次引導輿論對邵曦進行陷害的名譽損害,以及粉絲中部分人群的人身攻擊和人肉行為。人數不限。請等待法院傳票。」

  網友捂住嘴。

  「什麼情況?我是在吃狗糧嗎?」

  「清清白白杜滄晴她……算了既然死了我就不說了。」

  「人死了憑什麼就不說了?她這樣算是一個殺人犯吧?媽的她公司想錢想瘋了嗎?缺錢買棺材啊?」

  「由此可見杜滄晴的粉絲跟她一樣惡毒。卸微博了,這軟件太水,單靠著人多勢眾就能顛倒黑白。」

  「淮哥的佛系人設也終於崩塌了嗎……」

  ·

  魏淮發完微博,確定跳腳秀智商的人少了很多,才關掉軟件,回到短信頁面。

  邵曦問:「這事兒就完了嗎?」

  準確來說沒有。

  魏淮:「不知道是誰在教唆她,我們正順著杜滄晴這邊在查。那些人藏得很深,應該接觸過不止一個明星,有欲望就容易落入陷阱。不過有了線索就好查。」

  邵曦玩笑道:「還好我天生麗質,不需要用這些神神鬼鬼的把戲來保持美貌。」

  魏淮打出一串省略後,遲疑後刪除,從表情包裡選了一個笑臉發過去。

  邵曦:「最近洗白拉了一堆路人粉,公司認為我很有前途,秦姐接到了幾個代言,還給我招了一個助理。那是排面啊!」

  魏淮輕笑。從最近電視的出鏡率來看,的確是過得不錯的。

  魏淮兩手編輯短信,楊哥在旁邊踱步,嘴裡還不停叨叨。

  「以後什麼事情都要向我報備!比如那天的時候,知道不對你出個聲我就能進去救你了,相信你的經紀人!你當時差點嚇死我了!」楊哥板著臉嚴肅道,「懂了嗎?」

  魏淮淡淡「嗯」了一聲。

  楊哥:「還有我給你選好劇本了,跟邵曦那邊通過氣,沒有問題。為了輿論到時候炒作,你記得在這部劇播出前,不要跟她有太多接觸,明白了嗎?」

  魏淮聽著覺得不對,放下手機,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還有,你說告是認真地告?幾十個人?經紀公司今天都打電話到我這裡來了,說管理微博的人不懂事,希望你可以網開一面。你到底怎麼看啊?」楊哥對上他的視線,硬氣道:「幹什麼?你這眼神是什麼意思?」

  魏淮:「你說呢?」

  楊哥愣了愣,彷彿找回了熟悉的感覺。還是不敢相信,試探性地說了句:「二貨?」

  魏淮放下手機,去抓桌上的橘子。

  楊哥立馬跳開,一副抖M樣地說道:「淮哥!淮哥你終於正常了!我求求你戀愛的時候也保持正常吧我真的受不了你的情不自已!」

  魏淮:「……」

  他用力推開楊哥,將手抽出來,按下手機的開機鍵。

  屏幕中間是一條文字信息。

  邵曦:「救命之恩,無以為報!」

  楊哥幽怨接了一句:「只有以身相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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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2:45 AM

第九十五章 第三單元番外

  【番外一】

  楊哥給魏淮和邵曦接的劇叫《夏日幻想》,看名字是一部輕喜劇或者奇幻劇,但其實是一部偏向文藝的青春片。

  故事的男主從大學畢業後一直過著平靜而毫無波瀾的生活。

  事業有成,前途無量,略微毒舌,十分受歡迎,卻一直保持單身。最終因為年紀漸長,無奈被父母騙去相親。

  在走過商場門口的時候,他看見道一閃而過的身影,相似的畫面,讓他腦海中閃現出一段模糊的片段。

  他回憶起自己高中時期的神秘同學。那是一個老師學校跟同學都否認過存在,似乎只是他個人幻想出來的女生。

  她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留給他的只有一個名字,還有無限空虛又惆悵的記憶。

  男主發現自己還是不能放下這段過去,也好奇對方的來歷,為什麼要欺騙自己。無法再自欺欺人,決心找出真相解掉心結,於是回到高中開始走訪調查。

  故事採用雙線進行。隨著人物慢慢出場,證據逐漸清晰,真相剝繭抽絲地擺在他面前,解掉了他多年前的困惑。

  女主穿校服是應該曾經在這所學校讀書,可惜後來輟學了。

  身上經常帶傷其實是因為父母離異而父親家暴。

  她給自己描繪出了一個美好而平凡的家庭,在他的世界裡表現得善良又樂觀。最後還是人生沒有開始的時候,就意外去世。

  最後男主站在女主的墓碑前,想起她對自己說過的無數謊話,泣不成聲。

  甚至除了自己,沒有一個人為她的離去感到遺憾。

  導演原本擔心邵曦演不好這個角色,因為女主的角色是最複雜的。

  她是一個充滿悲劇色彩的人物,但所有的畫面都是積極樂觀的模樣。沒有安排一場哭戲。他希望邵曦能用笑容,展現出女主複雜的心情。快樂下隱藏著洶湧的暗潮。

  ……當然他也覺得自己的要求在外人聽起來是有病。所以就不先拍著看看了。

  結果正式拍攝之後,效果簡直出乎他的意料。

  一是邵曦的造型,本來她要出演一位十八歲的學生,年紀有點超齡。他已經給自己做好了觀眾會理解的催眠準備。

  定妝完畢,邵曦穿著過長的校服走出來。

  她骨架小,肥大的衣服穿在身上,倒是減少了年齡的違和感。

  導演板著臉,讓她先拍結局要用的一幕。

  眾人俐落地清空道路,搭好拍攝的軌道。

  導演全神貫注地看著鏡頭,

  邵曦從遠處的小路上騎著腳踏車駛來,微風吹拂,長髮飄揚,白色的柳絮沾在她的頭髮上。春天裡那種明媚的陽光洋洋灑灑地落下,照亮了她半張臉。

  鏡頭拉近。

  邵曦側過頭,對著旁邊的魏淮淺淺一笑。

  啊~

  是初戀的感覺了。

  導演一秒無節操淪陷。

  導演非常快樂。

  如果用一個詞來形容拍攝的過程,只有完美。

  所以在魏淮找他,說可以在劇本中加一些擁抱等接觸戲份,迎合觀眾市場的時候,他二話不說地答應了。

  畢竟嘛,小兩口想靠這部劇給粉絲打預防針,那肯定是越甜越好,讓粉絲死了拆CP的心。他可以理解。

  而且魏淮表現絕佳,就是比較辛苦,承包了整部劇80%的哭戲。

  忍著哭,無聲哭,含淚哭,嚎啕大哭。

  顯得太悲劇了。

  讓他更出乎意料的,是邵曦連羞澀的表情都做得如此到位。

  被魏淮抱在懷裡的時候,各種手腳細節和眼神表現,可以直接給滿分好評。

  兩人一互動,劇組裡的造型師天天在旁邊犯花癡。

  導演點開網頁,看見邵曦之前和方導拍的戲已經如期播映。

  收視率跟網絡播放率都在穩步上升,熱度層層高漲,而討論最多的角色就是邵曦。

  那部劇的人設演不好就是個變態,演好了就是圈粉神器,顯然邵曦是第二種。

  正好這個人設和他們夏日的女主人設截然相反,導演看了下網友剪輯出來的邵曦CUT,靈感爆棚,連宣傳標語都想好了。

  ——甜蜜夏日,顛覆你的幻想。

  什麼?你說這是一部悲劇?

  他已經準備好了收刀片用的倉庫。無所畏懼。

  【番外二】

  主樓:濤!大家看過我淮哥跟邵曦演的那部都市戀愛劇了嗎?

  1L:看了,現在電腦屏幕上還留有我的口水。

  2L:真的,我淮哥帥我一直知道的,帥到我覺得任何女演員都配不上她。本來邵曦在我看來有點老了,演學生少女有點出戲,沒想到效果那麼好。那回眸一笑我心都軟了,兩人太配了吧!

  3L:導演光打得好,顯得五官特別立體。整部劇明明是悲劇,色調卻很明亮。看得可開心了~(摸摸紅腫的眼睛。)

  LZ:都看過了啊?結局我還不敢看,告訴我眼睛會瞎嗎?

  17L:這都完結了,作為淮粉肯定看過了啊!

  LZ:我本來是不想看的,畢竟我是淮哥的女友粉,實力拒絕接受工作室任何安插CP的方式,結果我朋友圈全在安利,暴吹邵曦,我心痛如絞,不能接受,就想去看一遍然後批評批評那個老女人。

  LZ:真香!

  26L:所以這就是他們演悲劇的原因啊,靠劇裡的殘缺,讓觀眾接受他們的感情!無恥狡詐……但管用。我現在就希望他們能夠天長地久天荒地老,把他倆看成我呦呦和銘銘的轉世了。

  28L:放棄掙扎吧,反正我是接受他們這對CP了。

  31L:去年的娛樂圈簡直是可以載入史冊的動盪的一年,還出了個法制咖,邵曦也是夠倒黴的了。

  41L:借樓說一句,男主太帥了!

  47L:有多帥?再帥有魏淮為愛打官司,逼老東家親自道歉帥嗎?有讓滿嘴噴髒的黑粉出面道歉並賠償帥嗎?我看那群黑粉不爽很久了,滿口噴髒沒教養,還特麼顛倒黑白,說得義正言辭,跟被洗腦了一樣。

  51l:我現在每天看他們兩個同屏,都覺得是灑狗糧。希望他們兩個多同屏,不然我會餓死的!

  59L:今晚的綜藝預告片就甜哭我了!邵曦跟魏淮兩個人在廚房一起做菜。我淮哥一代大廚乖乖打下手,洗完菜乖乖站在一旁很怕出錯的樣子。還要邵曦誇誇才能動。我淮哥什麼時候這麼慫過?

  60L:樓上不要亂說,什麼慫嗎?那是愛啊!

  61L:我就喜歡看粉絲們自我安慰的樣子。

  62L:針對夏日,我覺得邵曦今年有望拿獎,你們覺得呢?

  67L:論實力是肯定可以了的,方導的戲沒拿到最佳女配可惜了,希望這次夏日能拿女主。

  69L:我覺得以邵曦這麼倒黴的氣場,可能還是拿不到哦。

  77L:這種獎水多大就別說了,邵曦的演技陪跑完全是關係不到位。不過她有魏淮了,獎盃隨便玩,不差這一個。

  79L:我意難平!淮哥說邵曦以後都不拍武打戲了,因為之前掉下山脊椎受傷,後遺症嚴重,再拍一部武俠劇恐怕會有危險。可能連有吊威亞的古裝都不拍了。

  80L:我知道,不要隨便@死人。我忍。

  81L:為什麼又是淮哥出來說?讓我多看看曦姐的臉不行嗎?!有本事自己出來啊!

  85L:前面吹邵曦的也省點心吧,這丫也是個沒出息的。看看上個月的記者會,她一臉賊驕傲的表情說,自己的錢現在都存魏淮卡裡了。還說淮哥簡直是她的財神爺,自從把錢給他管後,再也沒出過什麼破財的意外。

  90L:淮哥拐賣無知少女實捶了。

  95L:給我管啊,我也不會出現意外!

  96L:淮哥好心機啊,握住窮逼的錢包就是握住她的命啊!

  97L:可是我看邵曦還是在買買買啊。

  98L:用魏淮的卡吧?

  99L:這是淮哥的惡趣味吧-。-#他的人設真的崩得不行了。

  100L:啊節目開始了!我去舔曦姐了朋友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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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09:52 AM

第九十六章 鄉村故事01

  蘇言奪門而出,撿起靠在院子裡的自行車,迎著風一路疾馳。

  方才在房間裡出口傷人的話還歷歷在耳。她母親蘇盼楠撫著額頭,眼睛發紅的模樣也讓她全身發燥。

  她知道自己口是心非,可看著站在旁邊的男人,就寧願倔強得不肯服軟。

  蘇言今年十六歲。

  如果這算叛逆的話,那她的叛逆期從七歲開始,到現在還沒有結束。

  七歲開始,她知道自己不是她爸親生的。

  她名義上的爸,也就是蘇盼楠的丈夫,叫吳建剛。

  小學到高中,她堂弟一直到處在學校說她媽勾搭男人,給吳建剛戴綠帽,家裡親戚看她的眼神帶刺,連老師也會對她指指點點。

  作為綠帽本帽,還隨母姓,蘇言過早地見識到了社會的濾鏡和所謂的冷暴力。長期生活在周圍人歧視的目光下,她性格逐漸敏感,脾氣變得火爆。連帶著遷怒起她母親。

  加上蘇盼楠是個女強人,記憶裡經常失蹤。蘇言是在各親戚家裡輪流長大的。小時候不懂事,一見面就跟她杠,發洩自己的不滿,杠成了習慣,導致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正常交流。

  而且她實在不明白啊,她媽既然跟真愛勾勾搭搭幾十年了,還有了自己這顆結晶,那當初為什麼不結婚?懷著她嫁給吳建剛,吳建剛沒錢又沒顏,圖什麼呀?

  ·

  蘇言憋著口氣,一個急轉過了前面的彎道,眼睛被吹得一片酸澀。

  ·

  蘇盼楠真挺不會做人的,雙方親戚全在指摘她,說她對不起吳建剛。說她平時作風過於冷酷,不講良心。明明有那麼多錢,卻連父母都不贍養。還有一些更難聽乃至不堪入耳的話,家裡一群長輩從不避諱在她一個小孩兒面前提及。

  蘇言知道那群親戚也不是什麼好鳥,見錢眼開,平時喜歡嚼舌根,說的話裡十句有九句九都往裡灌了水,措詞還特別賤。市井無恥的形象表現了個十成十。

  可被揪著耳朵從小念叨到大,她也被近乎洗腦地認為是她媽虧心。

  你說給老公戴綠帽這種事,一般人能做得那麼坦蕩嗎?

  這次蘇盼楠打定主意要離婚,第三次遞交了離婚申請,準備好了所有的手續和證據,可謂勢在必得。

  她要求拿到蘇言的撫養權,畢竟吳建剛跟蘇言本來也沒有血緣關係。但吳建剛時常會在酩酊大醉後哭著對她說自己不想離婚,不想失去她這個女兒,他特別愛盼盼,願意為此付出一切。

  那蘇言能怎麼辦啊?她才十六歲,面對這種狗血情節,能給出什麼反應?

  她自己都覺得挺對不起吳建剛。誠然來說吳建剛對她是不錯的,從來沒短過她的吃穿,也沒嚴厲責駡過她。

  但現在都頹廢成什麼樣子了?眼看著這輩子就要廢了。

  蘇言其實還在無語跟茫然的狀態。

  她都快成年了,說實話爭個屁的撫養權?

  結果放學後,蘇言就被半逼迫地帶回了蘇盼楠的別墅。兩人加上她生理上的親爸,在房子裡面爆發了前所未有的激烈爭吵。

  開始談得好好的,只是話不投機。

  隨後蘇盼楠口不擇言,說了句讓蘇言暴怒的話。

  她說:「你真拿吳建剛當你爸嗎?他就是一個二流子,好吃懶做無能自大,你用的錢那是我賺啊!你以為他是真心想要你的撫養權?他是要錢!拖著不跟我離婚,不就是為了錢嗎?你以為他是個好人嗎?這些年要沒有我,他早把你給賣了!」

  蘇言當即失控嗆道:「我自己有眼睛會看!你嫌他是個二流子你當初別嫁給他啊!他就算好吃懶做我也是被他帶大的!他知道我不是親生的也把我養大了,你呢?你就會自私!你眼裡除了你那點錢,還有什麼!」

  蘇盼楠痛心疾首道:「你寧願相信他你也不相信我?你就聽他這麼詆毀你的母親,也不會難受嗎?」

  蘇言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就跑出來了。

  ·

  蘇言想到別的地方,沒注意手下,騎著的腳踏車歪歪扭扭,險些躥到旁邊的車道裡。

  身後的汽車遠光燈亮了一下。

  蘇言知道有輛車一直在跟著自己,應該是她的親爸林俊,沒有回頭,反而加快了速度,從小區正門騎出去。

  小區外圍是一條六道的寬馬路,她順著自行車道一路向前。

  不知道騎了多長一段路,風從嗓子裡灌進來,兩腿開始注鉛似得發軟。那輛車依舊不遠不近地跟著她。

  蘇言回頭看了一眼,心中生起一股無名火。還是更相信吳建剛的描述。

  這麼關心她?怎麼以前不見冒出來?她媽有錢了之後,才忽然出現,圖什麼呀?

  一個吃過牢飯的人,這特麼不才是二流子嗎?

  蘇言在心中狂嘯嘶吼。

  為什麼呀!

  所以是為什麼呀!

  忽然,光線像被什麼東西吸了進去,前方一片漆黑。

  蘇言感到害怕,按住剎車,緊急停下,那一刻所有的黑暗都朝她湧來,蘇言張口無聲,緊跟著天旋地轉,不受控制地暈了過去。

  蘇言心慌了,那腦子裡就剩下一個疑問,這應該不會是什麼報應吧?她閑得沒事做什麼中二質疑世界?

  ·

  思緒慢慢沉下,蘇言能意識到自己正在昏睡,直到所有的情緒跟記憶都出現了一片空白,又悠然轉醒。

  她愣了許久,才後知後覺地睜開眼睛。

  入目是一片略微有些熟悉卻讓人覺得莫名其妙的視野。

  蘇言眼珠子轉了兩圈,大腦開始活躍,才覺得真正活了過來,並認出這個地方。

  這不是她外婆方燕的鄉下老家嗎?!

  她記得院子可有些年頭了,前後翻修過兩次。但只修了一樓的主臥和二樓的倉庫。到後來舅舅乾脆在附近重新蓋了一棟樓,小一輩也慢慢離鄉去外地發展,這邊就更沒有人煙了。

  蘇言驚嚇,一下從床上跳起。

  她現在就住在老家的二樓,這個房間是她媽蘇盼楠以前住的地方,外婆領著她來看過。

  屋子裡有兩張木床,一直沒動過。牆上貼著的報紙跟海報此時還很清晰,發黃剝落的牆面也沒有當時的嚴重。比她之前來看的時候要新多了。

  不對勁啊。

  蘇盼楠他倆總不至於把她給弄到這地方來吧?

  蘇言努力保持鎮靜,躡手躡腳地走到桌子旁邊,小心地翻開桌上一枚鏡子,去照自己的臉。

  鏡子裡的人她認識,當然要是能再老個十幾年,她就更熟悉了。

  因為這是她大姨媽。

  蘇言不信邪地又照了一次,然後快速把鏡面蓋到桌上,用力撓了把頭髮,艱難接受這個事實。

  蘇言有個大姨媽,老被外婆叫傻子。蘇言溝通過,其實頂多算個智障。

  能交流能自理,就是邏輯能力太差,說話跟個孩子一樣。加上五官面相的問題,天生自帶一股呆氣,才讓人覺得是個傻子。

  大姨媽雖然笨,但對她是真的好啊,見面就給她塞吃的東西,然後滿臉母愛地看著她。小時候她去哪裡玩兒,姨媽也會在後面追著她「啊啊啊」地提醒。

  蘇言很喜歡這個有點傻傻的姨媽,她覺得姨媽其實是聰明能分清是非的。因為在她面前從來沒有紅過臉,可一面對外婆等人就是蠻橫地搗亂,叫幾位長輩氣憤不已又無從發洩。

  蘇盼楠對父母不好,但對這個姐姐是真的沒話說,一直帶在身邊照顧,給她買最好的衣服,請最好的老師。即便知道沒有用,也一直沒放棄過治療。

  這也是讓蘇言覺得蘇盼楠不是個壞人的原因。

  蘇言那些模糊的記憶被喚了出來,正在捋條理,突然打了個哆嗦。她看了一圈,拿過放在桌邊疊得整齊的衣服穿上,然後搓了搓臉。

  已經挺冷的了呀,就不知道現在是春天還是秋天。

  她從房間裡出來,下意識地想去找蘇盼楠。看看年輕時的人是什麼樣兒的。

  老房子的樓梯是直接用木頭搭的,老一輩人的自建房,如今因為上了年代,木板已經有被蠹蟲啃咬過的痕跡。加上這一代空氣潮濕,老房子裡全是木塊發黴的味道,讓那不安全感成倍加重。

  蘇言知道這道樓梯其實很耐久,起碼還可以撐個十幾年,但就是害怕。一路篤篤篤地小跑下去,奔到一樓。

  方燕正坐在樓梯正下方的灶台邊,打著把扇子生火做飯。同另外一位中年婦女聊天。見她下來只抬了下眼皮,沒有出聲。

  蘇言長大後跟長輩的關係也不好,當沒看見,徑直從側大門進了中間的小院。

  隔壁院的一戶人家搬了小凳在曬太陽。

  蘇言一時叫不出「我妹」這個稱呼,於是問:「蘇盼楠呢?」

  那人沒將她放在眼裡,繼續低頭織毛衣。

  蘇言撇嘴,討了個沒趣,乾脆自己去找了。

  從側面繞到大門,再原路繞去後門,都沒見到人影。

  蘇言對這地方其實不是很熟,不敢走遠去找,怕給自己弄丟了。只能站在原地觀望記路。

  這時看見一行人從黃泥路的另外一端結伴走來,說說笑笑,很是開懷。

  看打扮是一群十多,二十來歲的年輕人。為首的一個身上穿著夾克,看得出是嶄新的衣服。斜背著個包,應該是剛下班回來。旁邊還有幾人穿著單薄汗衫,腳上沾著泥濘的男生。簇擁並討好著中間那人。

  蘇言定睛一看,目露驚喜。

  旁邊那不是吳建剛嗎?

  吳建剛老跟她說自己年輕時英俊瀟灑,在村子裡備受女人追求,當時蘇盼楠就是其中一個,還是最漂亮的一個。

  雖然對著他的臉,蘇言很難想像出他們村裡的平均顏值,但也著實沒想到他其實這麼邋遢。

  就這樣怎麼能那麼放肆地吹?是年代審美的差異,還是他給自己開了一千度的濾鏡?

  雖然覺得有種揭穿秘密的可笑,但見著人還是很高興的。蘇言樂顛顛地上前,想認真打量一下年輕時的養父。

  幾名男生也站住了,不遠不近地看著她,面帶揶揄。

  「看啊建剛,那傻子是不是在看著你偷笑?不會是喜歡你吧?」

  旁邊幾人哄笑。

  吳建剛出現了絲絲窘迫。

  幾人見蘇言靠近,更大聲地喧嘩,興奮道:

  「誒她過來了!」

  「喲!!真喜歡我們建剛啊!這電影裡叫什麼?魅力!我們建剛對傻子的魅力!」

  「哈哈哈該不是你去找蘇盼楠獻殷勤太多,結果沒勾搭上她,反而勾上了她姐姐?緣分啊剛!」

  「去啊建剛!愣著幹啥?你的女人!」

  幾人對吳建剛顯然不算多尊重,而吳建剛被推攘著更是黑了臉。後者狠狠對她瞪眼,厭惡之情溢於言表。

  蘇言於是停住了。心中更是涼了半截。

  她又不是真傻,既然不被待見,轉身準備離開。

  「別走啊,快追啊建剛,那可是你媳婦兒!」

  當著蘇言的面,他們毫不避諱地耍黃腔開黃段。

  吳建剛被推了出來。

  蘇言忍不住,回頭兇猛瞪視。

  特麼的一群禽獸,打趣她跟她養父,還是人嗎?

  「別推了,大家看著啊。」吳建剛揮了揮手臂,笑嘻嘻說:「行了!」

  他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直接朝蘇言砸了過來。

  蘇言大驚,匆忙躲開。

  看著石子落在她的腳邊,她都還是懵的。

  一群人看好戲般地說道:

  「這麼不憐香惜玉,她可是你媳婦兒啊!」

  「人雖然傻了點,可蘇盼楠是她妹妹,說不定你娶了她還能買一送一呢?」

  吳建剛叉腰嘲笑:「一個傻子。」

  蘇言愣在原地,滿臉的問號。

  吳建剛曾向她吹噓自己的正義跟強大,她知道有點水分。男人嘛,都一樣。現實允許打點折扣。

  他不站出來給蘇言撐腰,能理解,畢竟算不上什麼事兒。忍著不出聲,也能理解,算是隱忍。

  但現在這樣子,是什麼慫貨?!

  吳建剛見周圍幾人都沒跟著笑,又撿起一塊石頭作勢要丟。

  為首的男生不屑勾了勾唇角,終於揮手道:「算了,大家就開一個玩笑,你還當真?對一個傻子,至於嗎?」

  吳建剛悶悶閉嘴。

  幾人成群結隊,像無事發生一樣地從蘇言身邊走過。神情中倒是不帶鄙視,因為壓根兒就沒把一個智障放在眼裡。

  蘇言都快哭了。

  這時後面又出來一個人,騎著輛腳踏車,大踩著踏板過來。

  蘇言的目光不自覺就被吸引過去。

  不得不說,年輕時期的林俊,就是她親爸,那真是一個英俊瀟灑,風流倜儻。

  即便穿著白色的背心,衣服都被汗漬浸濕,又被塵土染灰,也帶著陽剛跟陽光的氣場。

  林俊踩著剎車停在她面前。見她呆愣愣地站在路邊,表情中有錯愕,還有受傷。低聲問道:「怎麼了?」

  蘇言抽了下鼻子,沒說話。

  就世界觀破碎了。

  林俊問:「有人打你了?」

  蘇言誠懇告狀:「吳建剛。」

  林俊抬頭,還能看見吳建剛的背影,直接摔下車,撿起地上一塊石頭,獵豹一樣衝過去,然後將石頭擲出。

  吳建剛被他砸中小腿,痛叫一聲轉過頭來。

  林俊豎起小拇指,囂張挑釁道:「看我幹嘛?老子沒警告過你嗎?再手賤一次打你一次!」

  吳建剛見是他,不敢出聲,跟在那群人身後快步離開。

  林俊見人走遠,又放聲大喊:「盼盼!你姐又被人打了!盼盼!!」

  他喊得夠大聲,蘇盼楠從隔壁院子裡跑出來。

  蘇言轉身,定睛看著她。

  此時的蘇盼楠留著兩條長長的麻花辮,穿著一件單薄又破舊的衣服,帶著年輕時的稚氣。皮膚有些粗糙,可依舊掩蓋不了她五官的出眾。

  她手裡拿著一件濕漉漉的衣服,氣道:「誰啊!」

  「就吳建剛那混球!」林俊踩著踏板說,「我走了啊,你自己看著點。」

  蘇盼楠應了聲:「誒。」

  林俊還有事,扶正腳踏車,又沿著小路向前。

  蘇盼楠朝蘇言走進,捏了捏她的胳膊,檢查一遍沒有問題,關係問道:「姐你沒事兒吧?哪裡被打疼了?」

  蘇言倒抽一口氣,訥訥出聲:「姐?」

  蘇盼楠知道她智商低,也沒有在意,牽著她嘮叨說:「你跟我來吧。怎麼起床也不出個聲兒啊?告訴你別一個人往街上玩去了,你看被人打了吧?」

  蘇言被動地跟著她走。

  聽蘇盼楠那斷斷續續地叮囑,眼眶犯熱,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她媽年輕時原來是這樣的人嗎?

  蘇盼楠給她帶到院子裡,從角落裡抽出一張小木凳,讓她坐邊兒上等,自己繼續在盆裡揉搓洗衣服。

  長繩拉起的晾衣繩上,掛了滿滿當當的衣服。這盆裡還有不少。簡直像是個做漿洗衣服的地方。

  蘇言看著那飄動的各式外衣,伸手摸了一把,驚道:「全是濕的呀?」

  蘇盼楠笑道:「都是今天洗的,當然是濕的咯。」

  「不是,怎麼那麼多衣服呢?」蘇言說,「我們家哪來那麼多衣服?這是攢了一年了嗎?」

  「你真是……」蘇盼楠直起上身,看著她無奈道:「我不跟你說過嗎?那大伯母拖家帶口地過來做客,還裝了兩箱子的髒衣服過來,這不要我給她洗?她跟她媳婦兒在裡面陪媽說話。」

  蘇言換算了下,她媽的大伯母,就是她的大外婆。

  蘇言怒道:「她神經病啊她!」

  蘇盼楠捶了捶自己的腰:「我從早上洗到現在,手都快麻了。」

  蘇言看一眼她的手,可不是,通紅通紅的,又因為浸了太長時間的肥皂跟水,表皮都被泡得發白起皺。

  蘇言站起來走了圈,一眼瞥見,又氣道:「這男人的內褲都要你洗,怎麼能這樣啊?」

  「噓——你想被罵呀?」蘇盼楠狐疑看著她道,「你今天是怎麼了?話這麼多。」

  蘇言說:「我生氣呀!」

  蘇盼楠笑了起來,又壓低聲音問:「肚子餓嗎?」

  被她這樣一問,蘇言才聽見自己肚子尷尬地響了一聲。

  「誰讓你那麼晚起來?我叫你你還不應。人家能給你留飯嗎?」蘇盼楠好笑說,「餓著吧,反正待會兒就吃午飯了。記個教訓,下次聞到飯香就早點起床。」

  蘇言走過去推了她一下,不自在道:「我來洗吧。你休息一會兒。」

  「你洗什麼呀你會洗嗎?」蘇盼楠努嘴示意,「趕緊進去等吃飯。大伯母那一家可不跟你客氣,去晚了就沒得吃了。去吧。」

  蘇言:「那你也一起去吧。」

  蘇盼楠沒答應,只說:「就要洗完了,你快去。聽話,啊。」

  蘇言一聽頓時戒備起來。想著自己早點去也好,能搶點吃的,不能兩人都全軍覆淪落吃剩菜。

  戰略部署跟重要啊。

  不等蘇盼楠再多說,一個箭步衝回家去。瞬間溜到廚房。

  她到時候,她的大外婆王玉蘭正從鍋裡夾起一塊肉片往嘴裡送。而她熟悉的外婆方燕,冷著一張臉站在旁邊。

  蘇言正對她這人的不識趣心有怨言,見狀學著以前村裡的小孩一樣喊道:「大伯母偷吃!」

  王玉蘭立即啐道:「你這小孩兒胡說什麼呢!」

  蘇言逼近一步:「你吃肉!」

  王玉蘭拍下筷子,紅著臉道:「八輩子沒吃過肉似的,我這貪你家這點肉?」

  蘇言拿起筷子,也快速夾了一片,塞到嘴裡。嚼了一口。

  這是一碗肉湯,水放了有半鍋多,肉只有少少幾片。裡面還丟了幾塊芋頭,在奶白的湯汁裡翻滾。

  其實肉的味道不大好,因為都煮柴了,她吃的全是肉的纖維。

  現場兩位婦女都愣在原地。

  蘇言反嗆道:「八輩子沒見過人吃肉似的,看什麼看?」

  王玉蘭:「你……」

  這時一個十來歲的男生跑進來,一身髒兮兮的泥巴,喊道:「媽,吃飯了嗎?!」

  蘇言認出他,他是自己的小舅舅,這具身體的小弟。

  方燕瞬間像見了自己的心肝一樣,笑道:「吃了,肚子餓了嗎?我們現在就吃飯啊。你爸今天去集市上買了雞腿,燉了給你吃啊。」

  小舅舅尖叫道:「有雞腿吃!」

  王玉蘭掀開旁邊的大鍋,裡面是紅軟的番薯,她放聲喊道:「吃飯啦!」

  不久後,一大夥兒人上桌。

  吃的是番薯飯,米放了一把,番薯占三分之二。

  米早就被打光了,盛到了小舅舅碗裡。蘇言打了一碗番薯,想把剩下的留鍋裡給她媽暖著。

  蘇言見幾人就要動筷沒有等人的想法,出聲道:「我盼盼呢?不喊她吃飯啊?」

  「她衣服還沒洗完吧?」

  「真是的,都洗了一早上了還沒洗完?」

  王玉蘭說:「哎呀弟妹,我可跟你說啊,咱們家這麼一群人要吃飯的,光吃飯不幹活怎麼行?」

  方燕跟著應聲,埋怨道:「就是沒有自己孩子親近,畢竟不是親生的嘛。平時跟我都不說話的。你也不能指望她聽話啊。」

  蘇言:「??」

  嗯?

  蘇言說:「那究竟是誰那麼邋遢又不要臉,帶了一堆髒衣服到別人家裡做客?衣服要是不那麼髒,也早洗乾淨了,平時是在什麼地方打滾?」

  王玉蘭呆了下,才反應過來,站起來道:「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啊?說的什麼呢!」

  「在座幾個人勞動了?不都是好吃懶做嗎?」蘇言看向王玉蘭的媳婦兒,準確來說是她的表舅媽:「你,就你,家裡衣服都不洗,還攢著送這裡來。這叫親近懂事?光長嘴吃飯,不做事怎麼行?活著幹嘛?浪費糧食嗎?」

  表舅媽舉著筷子頓在原地,左右看了圈,一臉無辜。

  「是不是那個小賤人教你說的?」王玉蘭對著旁邊的方燕道,「你女兒這不挺聰明的嗎我說?這嘴真是髒的喲,就讓她隨手洗個衣服,啊?她就這麼跟她姐挑唆?利用她笨來替她說話。這是什麼心機啊?」

  她走到門邊,對著院子的方向大喊道:「有本事來我面前跟我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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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給大家捋一捋關係

  穿越後的身份:女主她媽媽的姐姐

  蘇盼楠:女主她媽

  林俊:女主她親爸

  吳建剛:蘇盼楠的老公,算女主的養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0:34 AM

第九十七章 鄉村故事02

  王玉蘭嚷嚷得大聲,蘇盼楠聽見動靜,從門口跑進來,問道:「怎麼了?」

  還沒弄清楚事情嗯,劈頭蓋臉便被指著罵了一頓:「你怎麼教你姐說話的呢?出口那麼尖酸刻薄。有本事當著我面來說呀!」

  蘇言跳出去道:「我不是當著你面說的嗎?我說的你找我妹幹嘛?」

  蘇盼楠:「我教她說什麼了?」

  王玉蘭逼近了她,生生用自己龐大的身軀將她嚇退幾步。口水飛濺,罵道:「她哪時候一口氣能說這麼長的句子?不是你教得她又是誰?啊?難不成忽然腦子開竅了,就忽然口齒流利了?還知道怎麼擠兌人,怎麼欺負人了?」

  蘇盼楠看向蘇言,嘴唇張了張,說道:「姐本來就很聰明。她分得清。也不一定是我在她面前說的。」

  「我呸!」王玉蘭又罵,「你這種鬼話都說得出口,要不要臉吶?你的意思是我自己做得那麼難看,叫她一個傻子都氣得過來罵我?你是不是這意思?」

  蘇盼楠看向周圍,知道自己再怎麼解釋都沒有用,乾脆憋住不再出聲。

  「你才是傻子呢!」蘇言跳出來,將王玉蘭一下摜到旁邊,母雞護崽一樣地攔在蘇盼楠面前,怒道:「說得你多瞭解我一樣,可是你怎麼一點都不瞭解你自己呢?你,你們家媳婦兒,一丘之貉,全是混蛋!成天來別人家裡打秋風,要點臉的人都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你還敢在我家指手畫腳。你的禮物呢?你的紅包呢?你拖家帶口來拜訪,總得帶點見面禮吧?東西呢!」

  蘇言小時候,一放假就會被吳建剛帶到別的地方去,所以對村裡的事很熟悉。

  被她外婆方燕帶過,被她奶奶帶過,也被她幾個大伯帶過。還花錢交托給過當地老鄉。反正上學的時候是沒時間,放假就基本見不到蘇盼楠。

  這些人照顧她肯定不那麼盡心,看她討厭,總是明裡暗裡地嘲諷她的身份。後來蘇盼楠賺錢了,一個個又眼紅嫉妒起來,知道蘇盼楠跟他們關係不好,討不到多少好處,對蘇言更是陰陽怪氣。不認識字不說,講方言也是出口帶髒。

  偏偏這窮地方規矩多,中老娘們湊到一起就是數落誰不講規矩。

  蘇言耳濡目染,那叫駡的勁兒可是一套一套的。

  王玉蘭愣住了,一口氣沒喘上來,急道:「一秋……什麼?」

  蘇言「呵」了一聲冷笑:「一戶秋天裡待宰的豬!再這麼好吃懶做,你連豬都比不上!豬還能貢獻口糧呢,也不需要人怎麼伺候,你看看你自己,比得上豬可愛嗎?」

  王玉蘭氣昏了頭,平時教訓蘇盼楠習慣了,舉起巴掌就要動手:「我打死你這傻子!」

  方燕頓時沉下臉,拍桌站起來道:「幹嘛?!」

  她就兩個親生的孩子,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女兒從小說話晚,看著跟正常人是不一樣,但也是她親生的。她讓蘇盼楠一步不離地照顧著,好不容易養到這麼大。就算是自己不喜歡,也不是給別人欺負的。

  這整天說她女兒傻子傻子的,傻子是誰生的?可不是打在她的臉嗎?

  旁邊的男人瞥見妹妹眼色,上前拽下妻子的手,拉到身後,佯裝氣憤道:「你這是幹嘛呢?在我妹妹家裡,你就動手教訓我侄女兒了?」

  「我……」王玉蘭撇嘴,接著就是誇張地拍腿嚎叫:「哎喲你個死老頭子,你自己聽聽,有這麼說長輩的嗎?哎喲我就是來這裡做一次客,都給人說成什麼樣子?我還當大家是親戚,親戚之間多走動走動,結果人家是拿我們當外人啊!指不定是誰教得她呢,我這老臉要往哪兒放啊!」

  此時桌上的人都站了起來。這頓飯是不能好好吃下去了。

  只有她那現在還小的舅舅在晃動著筷子去夾雞腿,啃得滿嘴流油。

  蘇言是佩服他的。

  大外公:「別吵啦!」

  他歎了口氣,說道:「妹啊,你就這麼教小孩兒啊?你要是這麼看你哥你早說啊,我是想著都是自家人才省了禮,這樣也方便。行,你計較的話,我這就買條煙回來給妹夫,省的說我在你家白吃白喝!」

  方燕沉聲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兒?這好好吃個飯不行嗎?我開口說過一個字兒嗎?」

  她說著瞥向蘇盼楠:「你是不是不想洗那衣服?這是委屈你了?」

  蘇盼楠卻沒理,只一臉驚喜地拉著蘇言,把她額頭兩邊的頭髮撩開,驚道:「姐,姐你這嘴怎麼變得那麼利索啊?你以前說話都是斷句的。」

  「我忍、忍著想說很久了!」蘇言一激動又開始結巴起來,大概是發聲肌肉的問題。她吞咽了口唾沫,才繼續道:「她才傻子呢!我都看得清楚著。」

  蘇盼楠拉著蘇言叫道:「媽,你看!姐這是不是好了呀?」

  方燕這才狐疑地正視蘇言。

  窮人的孩子基本上都養得糙。

  早些年日子過得更困難。每家每戶那是五個六個,甚至八個九個的生。後面生出來的孩子想吃到奶基本不可能,狠心點的父母甚至在孩子出生後就不管了。

  她自己就是剛出生的時候差點被她媽餓死。她媽一眼也不看,最後是她哥哭著求下來,放背簍裡帶著,每天用米粥一點點餵大。等到大一點,確定能活下來了,才能跟著兄弟姐妹一起吃飯。

  家裡只有兒子是她親手在身邊帶大的,寵愛非常。至於這個有些問題的女兒,她沒有在管。連人家正經的名字都快忘記了,平時都是交給蘇盼楠照顧。

  其實要說大女兒有問題,他們心底也覺得問題不大,就是人太笨了點,記不住東西。可蘇盼楠帶她到自己跟前的時候,能在蘇盼楠教育下說出點長句。平時都一直避著他們走,是以竟然沒發現什麼不對。

  方燕也露出一絲欣喜,朝她招手道:「過來給媽媽看看!」

  蘇言快速過去端起自己的碗,拉著蘇盼楠在旁邊坐下。

  「先吃飯?行不?」蘇言說,「看這菜都要涼了!」

  「哎喲!」方燕跟外公兩老對視一眼,高興跺腳。對著她仔細打量。

  就是這傻樣改不掉,雙目無神,下巴過短,可這人家說話,的確好像是沒問題的?

  蘇言夾了一筷子雞腿到蘇盼楠的碗裡,緊跟著又舀了一勺湯,倒到旁邊的空碗裡,端了過來。

  蘇盼楠正想借機吃一點,默不吭聲地咬著筷子小心夾菜。蘇言直接端過王玉蘭的飯塞過去,還一面叫道:「你們不吃的話,我就自己吃了。我想吃飯,不想吃番薯!」

  兩位長輩氣得吹鬍子瞪眼。站在那兒不上不下,一時插不上嘴。

  這現在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方燕跟外公也打定主意不理他們,好像就沒發現一樣。自己舉起筷子,給兒子夾菜。

  成年被人一家人拉過來拜訪,就住上個把月的,誰都會有怨氣。

  大外公見狀來了脾氣,揮手道:「走!還看著人家幹嘛?缺他們這一口吃的?」

  他先走出去,後面又是拖家帶口地跟上。

  方燕臉色如常,毫無變化,問蘇盼楠道:「你是拜了哪家的觀音?是去外面拜得還是村裡拜的?是前面那個橋頭的佛廟嗎?我聽說最近新請的佛像很靈啊。」

  蘇盼楠悶聲道:「我就隨便求了求。」

  方燕急道:「這是要還願的怎麼能隨便拜拜呢!喝了哪個金仙的符水啊?她昨天究竟去哪裡了?是什麼時候變好的啊?你這不說我怎麼知道啊?」

  蘇言:「……」

  嗯??

  蘇盼楠回憶了下,才說:「昨天晚上姐看著很清醒,一直在窗戶旁邊對外面比劃。我讓她睡覺她就沖我笑。後來我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睡著的,早上喊她起來,她也很奇怪地沒給我動靜。」

  方燕不悅道:「你當時不會多問兩句嗎?你怎麼一點都不關心你姐?」

  外公點著筷子說:「這人就是會開竅的,是命啊。你看前村那個口水濤,十幾歲了還會尿床流口水,後來不就忽然開竅變聰明了?你說現在還成了個大學生,說得准嗎!」

  方燕拍手,附議說:「還有那邊春蘭的兒子啊,之前撞到腦袋人都傻了,送醫院去全說治不好,管燈說是被衝撞了。一貼符下去,現在還不是活蹦亂跳的?」

  蘇言:「……」

  這些她都聽她方燕提過。

  每次她一說這世界上沒有鬼鬼神神的,長輩就會迫不及待地給她說那誰誰誰家……親眼看見了什麼……

  眼見著他們就要繼續發散,蘇言連忙打斷他們說:「我昨天夢到我奶奶了,她說我是個好孩子。」

  「是我媽呀!」外公激動說,「老太太活著的時候做好人,我就說會有子孫福啊!」

  兩老都很興奮。

  方燕對著蘇盼楠交代說:「明天早上,我去山上拜拜你奶奶。你給我疊一袋金元寶,再去買幾根蠟燭過來。」

  蘇盼楠點頭:「好。」

  蘇盼楠快速吃完,過去把剩下的衣服給洗完了,等眾人都吃完飯,又回來洗碗。

  蘇言坐在她旁邊陪她,蘇盼楠小聲問:「姐,你剛才跟他們說什麼了啊?」

  蘇言道:「說他們不要臉!」

  蘇盼楠笑嘻嘻地點頭:「是挺不要臉的呀。」

  蘇言問:「他們是不是還回來啊?」

  蘇盼楠點頭。

  這不一院子的衣服還曬在那兒嗎?怎麼可能走了。也就出去逛一圈,再勉為其難地回來。

  蘇盼楠一雙手在水裡浸了一天了,現在都快沒了知覺,揮開蘇言要幫忙的手,生怕她沒經驗,把碗給摔碎了。

  笑說:「待會兒媽讓你去道歉,你一定得好好說啊。就說你不懂事,那些話是從別人的地方聽過來的,反正你平時表現得笨,他們也不好計較。」

  蘇言撇嘴,顯然不悅。

  蘇盼楠說:「別撕破臉,大伯那一家雖然貪心了點,但跟爸關係是真好,畢竟是親兄弟嘛。小時候還是大伯把爸帶大的呢。你看吧,這人來住久了心裡會不舒服,可要是一段時間不見,爸又會想他了。媽總還得聽聽爸的意見。」

  蘇言:「你不問我發生了什麼?」

  蘇盼楠想了想,笑著搖頭道:「不問!」

  蘇言奇道:「為什麼?」

  「媽說了,有些事情問出來就糟糕了。」她將碗裡的水倒乾淨立在旁邊,又用葫蘆瓢去撈鍋中的髒水,扭頭對著蘇言笑道,「我知道姐你對我好。這家裡就你對我最好。就夠了嘛。」

  蘇言沒想到以後那個堅定唯物主義不動搖的成功女士。現在竟然也只是個迷信少女。

  蘇盼楠說:「而且我覺得你本來就很聰明。」

  蘇言:「這叫濾鏡。」

  蘇盼楠:「叫什麼?」

  蘇言:「叫愛。」

  蘇盼楠失笑推了她一下。

  她把碗洗乾淨,又用清水沖了一遍,一個個擺回旁邊的櫃子裡。對上蘇言,鬆了口氣,又揚起笑臉。

  「對了!」蘇盼楠說,「大哥該過來了。」

  蘇言回憶了一遍。她媽哪來的大哥?

  蘇言亦步亦趨地跟在蘇盼楠身後,朝著後院跑去。實在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想幫她分擔一點事情。

  院子裡還是飄揚著許多的濕衣服。

  蘇言一路走過去,摸摸頭髮,都被打濕了。

  蘇盼楠從牆角搬了一塊石頭,墊在腳下,站了上去。

  蘇言有樣學樣,在院子裡搜尋凳子。

  牆外站著一個英俊高大的男人,單手扶著輛腳踏車,正在朝裡張望。

  林俊一直仰著頭,一直到見人出現才笑起來,揉了下脖子,小聲問:「你今天吃了嗎?」

  蘇盼楠說:「我已經吃了!」

  緊跟著蘇言的腦袋也從旁邊冒出來。

  林俊一個哆嗦:「謔,嚇我!」

  蘇言叫道:「大哥?」

  林俊問:「你們家那窩蟲呢?怎麼今天沒動靜啊?」

  蘇盼楠說:「剛剛走了!」

  林俊從自行車的前框裡掏出一個包裹,問道:「那這個你還要不?」

  蘇盼楠揮手:「你自己留著吃吧,我肚子飽了。」

  林俊笑了下,還是往上面拋過去。

  蘇言眼疾手快地接住。

  外頭是用報紙包的,蘇言的潔癖發作了下,又很快壓下。

  不要講究,講究不得。

  她發現這紙包是溫熱的。又湊到鼻子邊聞了下,驚喜道:「魚!我喜歡吃魚!」

  林俊樂道:「行,下次帶你去抓!天再冷就要沒了。」

  蘇盼楠兩手搭在牆上,一直笑吟吟地看著他。

  林俊別開視線,臉色發紅,小聲說:「我走了啊。下星期,前邊兒河灘有流動電影,我帶你去看?趕緊回去吧,別又被你媽罵了。」

  她見林俊轉身,才想起要告訴他蘇言的事情。匆忙喊道:「誒林大哥!」

  林俊立馬停下,回頭問:「怎麼了?」

  蘇盼楠一扭頭,發現蘇言扒不住牆頭已經掉下去了,怕給人摔壞,揮手說:「啊沒事,下次再跟你說!」

  蘇盼楠說著跳下石頭,見蘇言埋頭正在拆報紙。

  「烘烤小溪魚。」蘇言哢嚓哢嚓咬著手指大小的溪魚,滿足說:「好吃!」

  直接將小魚剖乾淨腸肚,貼在鐵鍋的壁上慢慢烘乾,直到魚皮裡的油都被逼出來,變得清脆焦黃。還要注意火候,不能烤得太老。剛烘完的時候,魚肉裡還有汁水。再放酒跟薑蒜在鍋裡調味。

  真正的外脆裡嫩,肉質鮮美。

  蘇盼楠簡直哭笑不得。

  蘇盼楠靠著牆跟她依偎在一起:「快點吃,別讓弟看見了。」

  ·

  兩人把這一包東西吃完了,又把報紙撕碎,踩泥地裡去。

  蘇盼楠照舊帶著蘇言做事。

  她去後面的小倉庫翻出一個大紅色的袋子,裡面有去年拜墳時買過來的黃紙,剩下的沒用完還留著。袖子一擼。就開始準備方燕今天說的元寶。

  一面還騰出手,教蘇言跟她一起折。

  蘇言發現自己的手不受控制地笨。

  這不是她的原因,只是肢體有點不協調。

  蘇盼楠見她一臉認真,卻老費勁才折出個奇怪的金元寶的來,也不在意,埋頭繼續做事。

  一直折了半個小時,蘇言覺得快要到極限了。

  她本來就是個坐不住的性格,沒把這兒房子掀了都是已經是收斂,這讓她忍著氣乾坐著折紙,簡直比刑罰還要殘酷。

  看著旁邊大袋子裡還只有淺淺一層的元寶,蘇言抹了把臉,繼續堅持。

  這她不幫著幹,就只有蘇盼楠一個人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蘇言快瘋了。

  她萎靡問道:「還要多久啊?」

  蘇盼楠笑道:「你去邊上玩唄,別離太遠就行。」

  蘇言站起來活動了下手腳:「我出去醒醒神,待會兒就回來!」

  她從正面出去,去了客廳的方向。沒走多久又跑了回來,說道:「那窩蟲又回來了!」

  「別學他說話!」蘇盼楠說,「你過來坐下。」

  「怎麼又回來了?這也太快了吧?」蘇言氣道,「哇,果然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當時老太太保持沉默,顯然就是表示不歡迎,就差直接打臉了。

  結果一個下午不到,人真就只是出去逛了圈,又給回來了。

  蘇言側耳聽了聽,就聽方燕客氣地大聲說:「哎喲這送什麼禮物嘛,真是一家人。這囡囡不懂事,你也當真了。」

  蘇盼楠把蘇言按下,示意她別動。

  前廳一陣喧嘩後,又慢慢安靜下去。王玉蘭手裡抓著把瓜子,悠悠逛過來,停在門框邊上。

  蘇言戒備起來。

  「在這兒啊?折元寶呢?」

  她說著呸了一口,將瓜子殼吐到地上。

  蘇言盯著一塊垃圾,說:「這地誰掃?」

  「當然是你妹妹了。這做人吶要憑良心的。囡啊,你要分得清誰是自己人誰不是。」她呸呸朝著蘇盼楠的方向吐,「盼盼啊,要不是我弟妹,你早在路邊凍死了。我告訴你活著還得講道理,否則走出這門去,也會被人戳那脊樑骨。你明白的吧?」

  蘇盼楠不做搭理。

  她吃完了一把,又從兜裡掏出另外一把瓜子。

  「真是翅膀硬了,現在長輩跟你說話,都不愛聽了。」她撇嘴,繼續得瑟道:「我跟你媽,那才是一家人,你別想著在這裡挑撥離間!你弟弟怎麼生出來的你知道嗎?那是你爸從我們家缸裡舀了一瓢水過去才生出來的!你弟那就是我兒子,他跟我拜過親娘的。你呢?你連你爹媽是誰都不知道。沒有我們家這一口飯你就餓死了。你這是養恩,養恩大於天你知道嗎?」

  蘇言坐在下頭一臉懵圈。

  王玉蘭一直叨逼叨,蘇言聽了一段,再結合方燕跟她說過的事,總算給弄明白了。

  方燕之前生了六個孩子,死了五個,最大的一個都帶到七歲了,結果夏天出去游泳的時候沒了。唯一剩下的就是個有智力障礙的大女兒,也就是蘇言的大姨媽,她穿越的這具原身。

  一家人沒有子女緣,兩人就去找算命的批示,最後按照先生的提醒,領養了蘇盼楠回來。又按照當地風俗習慣,去大哥家裡舀了一瓢水,打到自己缸裡。

  這舀的是一瓢水,依據說法,實際應該是風水。

  從那以後,大外公家就沒再生過小孩兒。日子也一天一天難過起來。與之相對,方燕順利生下了兒子,生活也漸漸充裕,分到了幾塊豐田,還拿到了大隊裡收購茶籽油的資格。起碼在鄉下這種地方,能養活起自己。

  於是外公對自己大哥有愧疚也有感激,這才容忍對方時常來自己家裡蹭吃蹭喝,還讓蘇盼楠好生伺候。

  蘇言心裡極不舒服。沒想到方燕一家人迷信,還能迷信到這程度。

  當初方燕是怎麼告訴自己的?她說撿到了蘇盼楠,因為那年代的人都窮,吃不起飯的人多著呢,可還是看她媽可憐,給撿回了家,從吃的東西裡艱難勻一點出來把人帶大。一直當親生女兒看的。所以才對後來蘇盼楠跟她斷絕關係耿耿於懷,說蘇盼楠這人沒良心。

  蘇言氣不打一處來,過去拎起一桶水,照著王玉蘭的身上潑了過去。

  王玉蘭半截話還噎在嘴裡,立馬變調尖叫。

  「你這死孩子!」

  蘇言大喊著往外衝去:「媽!媽大伯母往我的元寶上吐口水!她這是要害我!」

  王玉蘭氣急:「你胡說什麼呢!」

  蘇盼楠跟著站起來追趕:「姐!姐你慢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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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0:45 AM

第九十八章 鄉村故事03

  蘇言三人倉皇跑出去的時候,正好迎上方燕幾個進來。

  「哎喲,怎麼濕成這樣了?」

  年輕的婦人走上前,扶住王玉蘭說:「媽,你這被誰給潑的?」

  王玉蘭咬牙氣憤:「還能是誰!」

  婦人眼神一睨:「是臉對臉要趕我們走了?我們家……」

  「都別吵了!」方燕喝止,指著蘇言額頭道:「我呸!你聽你剛才瞎嚷嚷什麼?真是阿彌陀佛,小孩子不懂事哦。」

  蘇言嘴角抽搐。

  方燕又罵蘇盼楠:「你說怎麼你是看著你姐的?你的事今天做完了嗎?她不懂事你也不攔著?客人來了你都不會招待,我留你在家裡幹什麼?你是不把我的話放在眼裡咯!」

  蘇盼楠悶聲不語,只是微微紅了眼眶。

  蘇言見她還要借題發揮,實在聽不下去,又不好同她死辯,抓過蘇盼楠的手冷聲說:「我走了。」

  方燕在後面小步跟了兩步:「還來脾氣了!看看,都跟你妹學的,就沒學一點好的東西!」

  兩人充耳不聞,把袋子拎回自己房間,關上門後躲在裡面繼續折紙。

  蘇盼楠半坐在自己的床上,脫了外衣蓋在腿上,心不在焉。

  蘇言氣憤不已,靠在門邊上,聽樓下幾人依舊沒有消停地罵罵咧咧。

  她哼了聲:「什麼人吶?」

  蘇言對下面那夥人極有耐心,繼續蹲在門邊探聽動靜。

  等叫駡一會兒,大概是口乾舌燥了,才漸漸安靜下去。

  蘇言站起來捶了捶腿,撐著腰身活動手腳,然後第一次開始仔細地觀察房間。

  屋內的擺設極其簡單,甚至可以說能一眼望穿。兩張木頭搭起來的小床靠窗擺放,中間隔著一個造型粗糙的小櫃子。另外一面的角落放著一個同樣簡陋的雙層衣櫃,再旁邊是一張雜亂的書桌。

  衣櫃過小,其餘塞不下的東西只能用紙箱裝著堆在門邊。

  裡面所有的家具其實都偏小,並不合適兩名成年女性。譬如那床,蘇言一躺下,腳剛剛能縮進床尾。

  蘇盼楠的床下只墊著一層薄薄的褥子,蘇言這邊也好不到哪裡去。過硬的床板磕著屁股,坐一會兒就覺得腰酸背痛。

  蘇言扒拉了下窗戶,外框有些搖動。她嚴重懷疑這破地方晚上漏風。

  蘇盼楠扯起袋子看了下數量,估算著再折一半應該就行了。隨口問了句:「你摸來摸去看什麼呢?」

  蘇言:「就隨便看看。」

  她走到門口,又去翻那邊的紙箱。

  打開盒子,擺最上面的就是一本書,用報紙做書皮包著,保存良好。

  「誒!」蘇盼楠明顯很是緊張,「別弄壞了,這是別人的書。」

  蘇言:「又翻不壞。」

  她翻開到中間看一眼,發現這是一本物理教材。中間夾著各式大小的紙卡,上面寫了密密麻麻的筆記跟習題,將整本書撐得很厚。

  蘇盼楠匆忙走過來,將書抽走,說:「不要翻亂了。裡面好多紙按順序放的。」

  她也翻了翻,掏出一本老舊的畫冊說:「你看這個吧。」

  蘇言看著那本兒童讀物陷入沉思。

  作為一名高三生,她也沒有很樂意去看過期的教材。

  「不用了,」她禮貌推回去,「我還是幫你折紙吧。」

  蘇言沉下心做了一會兒,兩人不覺時間流逝。

  漸漸外頭傳來些許嘈雜。是吃完飯的鄰居們例行打著扇子在前面的空地上聊天。蘇言抬起頭抽回神,這才意識到時間已經晚了。

  蘇言問:「怎麼沒人叫我們吃飯啊?」

  「再等等吧。」蘇盼楠也奇怪,「要不你下去看看?」

  蘇盼楠要是主動下去找吃的,怕是又得給人數落一頓。

  蘇言想了想,皺眉:「等等吧。我不信她連口飯都不給我吃。」

  蘇盼楠踢了腳旁邊的紅袋子,看著裡面的東西說:「差不多了,剩下的我來吧。」

  又過了會兒,蘇言她那便宜舅舅從外面叫嚷著跑上樓,衝進對面的房間。

  一般這熊孩子會上樓,就意味著晚飯已經吃完了。

  蘇言這才站起來,快速跑向一樓廚房。果然就見偏廳的大餐桌上,擺著一圈的空碗。方燕正將剩菜往櫥櫃裡放。

  蘇言淒厲叫道:「媽——」她以為這具身體起碼是她親生的呢!

  「喊什麼喊?」老太太被叫得一顫,拍著胸口道:「叫你妹妹下來洗碗。」

  蘇言氣道:「我都沒吃呢!」

  方燕說:「你吃什麼?明天跟我去拜佛還願,明天早上也不許吃。少吃兩頓又餓不死!」

  蘇言:「那盼盼也沒吃呢!」

  「她自己不下來吃飯,我還得求著她呀?不就說了她兩句嗎這樣端著。」方燕高聲道,「我當年給人做媳婦兒的時候,那還懷著你呢,蓋這棟房子,那來了滿院子的賓客,兩三個大鐵鍋全是我在燒的,我婆婆哪給我上桌吃飯的時間?自己吃不飽飯還怪我嗎?」

  蘇言:「她都沒吃,憑什麼洗碗啊?家裡一群吃飽了,待著不動的人,是沒長手嗎?」

  方燕回過身,叉腰指著她道:「你下來!你給我下來!我今天不打死你看看!」

  蘇言退了一步:「我不!有本事你講道理啊,你威脅我幹嘛?」

  蘇盼楠已經從後面跑出來,推了下蘇言,挽起袖子上前說:「我來了。我洗碗。」

  方燕重重把東西往桌上一敲,轉身離開。

  蘇言怒極反笑:「嘿!」

  蘇盼楠俐落地收拾了碗筷過去清洗,同時將蘇言轟走,怕她發脾氣遷怒,毛手毛腳地把碗給砸了。

  蘇言跳腳。比起方燕那無可救藥的素質,她更氣蘇盼楠的不爭氣啊。

  蘇言跟在旁邊喊口號道:「蘇盼楠同志!請你拿出你的果決俐落跟手段來,不要畏懼強權霸權!不要自甘墮落逆來順受!你給我振作起來,以後我給你寫人物小傳!」

  蘇盼楠不為所動,歪著脖子在哪兒擦碗,嘟囔道:「都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蘇言:「你太讓我失望了你還是蘇盼楠嗎?」

  她還是那個一句話就能氣得方燕想撞牆的媽嗎?

  蘇盼楠無辜道:「不然我是誰?」

  蘇言憋住一口氣,然後捂胃長歎,挫敗道:「算了,我出去坐坐。」

  她拖遝著步子原路回去,路過前邊的櫥櫃,突地折了回來,想看看方燕往裡放了什麼菜。待走進一看,才發現人用一把金色的小鎖,把櫃子門都封了。

  蘇言見狀氣得踢了腳牆。

  這防賊也不帶這樣的啊!這家人全都是有病吧!

  蘇言將自己也繞著罵了進去,走去坐在外面的門檻上。

  遠處路燈已經亮起,她頹然扯過一根野草,埋頭撕著它的草葉。

  前方一片就是開墾出來的田地,雖然是過了盛夏,也還有無數細小的飛蟲在空中盤旋。

  林俊依舊騎著他那輛腳踏車,從遠處悠悠地過來。

  靠近的時候,按了下車頭的把手,清脆的聲音玲玲響起。

  「喂!」蘇言叫住他。

  林俊停下來,好笑道:「喂,做這兒幹嘛呢?」

  蘇言指責道:「你怎麼老在這邊晃來晃去的?這位朋友你是成年人了,別以為你長得帥就可以隨便混日子,請忠心於你的事業!你這樣老婆孩子都會被別人搶走的!」

  林俊失笑道:「你哥哥不一直在認真做事嗎?別跑遠啊,到時候讓你妹妹擔心。」

  「你要是不每天幾百次地在我們家門口走來走去,我也認不得你啊。你知道什麼叫正經做事嗎?」蘇言伸出手搓了搓自己的手指,正經嚴肅道:「要有票票的那種!」

  林俊:「我哪兒千八百次我……我就剛好路過都給你碰上了而已!早上進城買東西,中午來給你送吃的……我說妹,你怎麼那麼沒良心呢?中午吃了我的東西,今天晚上就忘了?」

  蘇言頓時消沉下去:「你中午沒送對,我現在才餓呢。」

  蘇盼楠擦著手從廚房:「你回來啦?」

  「嗯!」林俊見到人立馬笑了出來,靦腆又溫柔:「你姐怎麼回事兒啊?怎麼感覺跟以前不一樣?」

  蘇盼楠一步走出來,壓著聲音興奮道:「她好啦!」

  「她好啦?」林俊睜了下眼,半是懷疑半是震驚道:「你老說她好了,我怎麼覺得這次又是你的錯覺?」

  蘇盼楠重重點頭:「這次真好了!你沒聽她說話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嗎?媽說明天帶她去還願。」

  林俊無奈道:「信科學吧。」

  蘇盼楠無所謂道:「科學還有解釋不了的事情呢。反正我姐好了,我管它是科學還是菩薩?」

  林俊說:「隨你信什麼,但千萬別給她喝什麼奇怪的東西。看著你家老太太一點,那個人瘋起來簡直……不由分說。」

  蘇言看向林俊,點頭。

  在這個堪稱變態的家庭環境裡,林俊的品格簡直被襯托得閃閃發光。

  都是適齡男女,難怪會互相沉淪。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林俊一腳踩著踏板,莫名覺得危險:「別看哥啊,哥心裡有人。」

  蘇言:「我呸!你不要臉!」

  林俊又問:「你倆都沒吃飯?」

  蘇盼楠:「你吃了嗎?」

  「我也還沒呢。」林俊說,「那要不,我帶你們出去找點吃的?」

  蘇盼楠猶豫不決:「你晚上還要看書吧?別管我們了。明天早上吃也一樣。」

  林俊:「又不急在這一時。我一晚上不看書,成績還能掉幾分啊?」他瞥向蘇言,明顯地誘惑道:「去不妹?」

  蘇言躍躍欲試:「去?」

  蘇盼楠:「那就去吧。正好我也有幾個問題想問你。」

  林俊過來揉了下蘇言頭髮,說:「行,我回去停下車,你們兩個等等我。最好換件髒褲子,我們摸魚去。」

  過了約有十五分鐘,蘇言跟蘇盼楠從樓上悄聲下來的時候,林俊已經在門口等著了。

  他正低頭擺弄著一個手電筒,看那黯淡的光色,顯然是快沒電了。背上還背了一個黑鍋。那樣子簡直叫人忍俊不禁。

  林俊把燈收進兜裡,揮手道:「走吧。趁天黑,我們早去早回。」

  蘇盼楠合上門,三人順著小路悄悄出去。

  等出了這一條道,外面的小徑就是一片漆黑。

  附近的泥地都是沒有鋪過水泥的,坑坑窪窪,走著得小心。

  林俊在最前面開道,沒過一會兒就轉過身來,仔細地提醒她們哪裡有石頭,哪裡得注意,還不厭其煩地叫她們慢一點,不用著急。

  他對這一片的路應該很熟,一趟走下來,腳步都沒有打晃的。跟蘇盼楠兩人一前一後,仔細照顧蘇言別摔了,跟看孩子一樣。

  蘇言問:「林、我說林大哥,你到底是幹什麼的呢?」

  「他還是學生呢。」蘇盼楠說,「大哥是縣裡最好高中的第一名。明年能上大學了。」

  「那你怎麼——」蘇言烏漆抹黑中絆了一腳,兩雙手同時伸過來將她架住。

  蘇言站穩,才接著說:「那你怎麼沒去上課啊?現在還在上課吧?」

  林俊說:「我媽病了,我請假回來照顧一下。順便幫人帶東西賺點錢。」

  蘇言:「帶什麼?」

  「什麼都有唄。」林俊說,「這村裡又沒家店,前面才有鎮有店鋪,我順點東西回來倒賣。順便還能去鎮上看看什麼賺錢。」

  蘇言「哦」了一聲。

  倒買倒賣吧。可鄉下的話,能賺得了多少錢?多數人寧願走個一兩個小時,也不會讓別人多賺一兩毛。何況他的車就一個兜,幾次路過自己家門,都是空的,這來回跑一趟,能帶多少東西?

  蘇言想著眉毛聳了下。

  他肯定還有別的方法。再要麼,他可能比自己想像得還要窮。

  聽說林俊後來是坐牢了的,不會是走投無路,鋌而走險,然而才犯事的吧?

  蘇言想到這裡心都慌了,想上前給給林俊背誦一遍思政課的目錄。同時開始拼命回憶,這個年代有什麼賺錢的好方法。

  可腦海中轉來轉去,只有炒房和炒股兩個選項,顯然都不合適。

  不學無術,她真是太不學無術了。

  這時林俊停下腳步,小聲道:「到了。你倆站著別動。」

  蘇言看不清楚,隱約間覺得有粼粼波光,問道:「水田啊?」

  「對。」林俊開始挽褲腿,然後順著:「摸點田螺。看看泥裡還有什麼。這種水田裡多得是吃的。」

  蘇言:「我以為是去前面的溪裡呢。」

  前面有一片河灘,不漲水的時候水位較淺,只到小腿肚過。但裡面的魚倒是不少。

  林俊:「大晚上的帶你去江邊?你妹妹能打死我。」

  那邊一漲水,水流就會變快,而且有些地方突兀地冒出個坑,水忽然就深了。不少孩子就是在那裡被淹死的。

  他們蘇家有個孩子就是。

  林俊最後徒手抓了條紅田魚,抓到後丟進旁邊的黑鍋裡端起就跑,生怕被人逮著。

  三人刺激又樂呵地跑出了幾百米路,黑暗裡你攙著我我攙著你,最後找了個安靜的地方才停下來。

  林俊讓她倆待著,自己去河邊打水,把鍋裡的泥水都沖乾淨。蘇盼楠則悄悄去附近住民家裡,拿了幾根紮在外頭的木柴,以及起火用的木屑過來。

  等林俊健步如飛地回歸,這邊火已經燒好了,直接一鍋燉。

  但是三個人吃,還全都餓著肚子,不敢太放肆。最後蘇言是喝湯喝飽的。

  其實只有她一個人在吃,另外兩個全程借著手電筒的燈光,在沙地上討論物理題目。

  蘇言看著那畫面簡直慚愧。

  沒見過這麼辛勤的學霸啊。

  林俊教完,用手地上抹平,把痕跡消去,點了點頭說:「沒問題的,考點就這麼多,變不到哪裡去。你這麼聰明,不用怕。」

  「明年二月份,我們學校招生考試,你一定要過來。」林俊笑說,「我就在大學等你了。」

  蘇盼楠:「你好好考試就行了,別跟以前一樣又耽誤了。」

  蘇言問:「耽誤什麼?怎麼耽誤的?」

  蘇盼楠點著她的額頭:「吃你的吧。」

  林俊在一旁用手遮掩著打了個哈欠,顯然是睏了。三人不再閒聊,快速將東西吃飯,把火滅了,然後起身回去。

  ·

  三人從田邊回來的時候,路燈已經關了。旁邊的地裡還響著蛐蛐的聲兒。

  林俊將她們送到門口,催促道:「快回去睡覺了。」

  蘇言沒進去,側耳聽了一會兒,小聲說:「我聽見了一點挺銷魂的聲音。」

  蘇盼楠沒聽明白:「什麼啊?」

  黑夜中看不清林俊的表情,只聽他略帶尷尬地說了聲:「這種時候耳朵倒是很靈。什麼都是你能聽的嗎?趕緊進去!」

  身為在現代社會成長起來的孩子,經過手機跟網絡轟炸的人群,那可懂著呢。

  蘇言矮身一鑽,快速跑進去。

  林俊不好進她們家,忙道:「快去攔著她!小心點別出聲,別被發現了!」

  蘇盼楠見他說得認真,急匆匆追上去。

  蘇言循著聲去了後院,裡面沒人。此時聲音也小了下去,只剩下一些壓抑在喉嚨裡的悶哼。

  蘇言走近的時候,隔牆還傳來一聲嗔罵。大抵能算得上是調情的話。

  她第一次碰到這麼私密的場景,站在那兒就愣住了。一步也不敢前進,腦海中又翻江倒海地告訴自己這算不上什麼。

  蘇盼楠緊跟著趕到,也聽出來是什麼事情,頓時一臉騷紅,拉了拉蘇言的衣服,示意她趕緊回去。

  蘇言回頭做了個口型。

  「是大伯母。」

  蘇盼楠急了,更加用力地要拽她回去。

  蘇言這次沒有反抗,跟著她小心回了自己房間。

  兩人都沉默地鋪好被子,洗臉刷牙,然後躺到床上。

  蘇言叫了一聲。

  「那聲音,好像不是大伯父啊?」

  蘇盼楠沒理。

  蘇言又說:「難怪大伯母老想往我們家跑。這叫醉翁之意不在酒。那這樣想想大伯父也挺厲害的。畢竟是他親自把家人送過來的嘛。」

  蘇盼楠轉過身來,鄭重其事道:「不許胡說知道嗎?這事兒你跟誰都不能說!」

  蘇言:「那你說那個男人是誰啊?」

  蘇盼楠:「姐!」

  蘇言無奈道:「好吧。」

  屋子裡重新安靜下來。

  過了半晌,蘇言又悠悠說:「可你不知道綠是一抹多麼鮮豔的顏色,它無論是在白天,還是晚上,都是最醒目的一抹光。」

  「姐!」蘇盼楠歎道,「真的不能說。你要是說了,就得罪死大伯母了。她那樣的人,能給你好過嗎?她娘家一幫兄弟姐妹都不講理的,而且還嘴碎。到時候矢口否認,跑過來堵著你,你是罵得過他們呢,還是打得過他們?」

  蘇言想想也是。自己是穿越的,倒沒什麼。她大姨媽以後可活得好好的,她應該能穿回去……吧?

  但每次她為蘇盼楠出頭,最後卻還是蘇盼楠背鍋。說明她人單力薄,沒有用啊。

  蘇言想搞事的心瞬間就沉了下去,點頭說:「好吧。」

  ·

  翌日大早,蘇言跟蘇盼楠被方燕叫起來。

  天色還濛濛亮,就要她們帶著東西去上山拜祭祖先。

  還好山頭離家不遠,就是比較高。爬了半個多小時就到了。

  方燕對著墓碑磕頭感謝,燒了些紙錢跟元寶,就帶著人下來了。

  然後又準備了香燭跟紅包,去另外一面的佛殿裡燒香敬香火。

  家裡應該還是窮的,蘇言一時都不確定,是方燕太愛自己,還是太愛菩薩。

  等一通折騰回來,已經快到中午的飯點,蘇言才被赦令可以吃飯。

  因為方燕不在家,中午是王玉蘭煮的麵。

  她把櫥櫃裡的一道肉都切了下去,自己一家人挑了個乾乾淨淨,又打了一碗帶肉的留起來,專門給方燕。剩下的一鍋清水白麵,顯然都煮糊了,留給蘇言二人。

  正餓得慌,兩人都顧不上講究。吃碗麵蹭著麵湯又吃了個乾饅頭。

  正在掃尾的時候,王玉蘭走過來說:「盼盼啊,幫我把那衣服洗一下,我這腰有點不舒服,今天是動不了了。」

  蘇言現在看她就覺得有點噁心,聽完她說的話,諷刺地笑了聲:「呵。」

  蘇盼楠連忙拽她,怕她口不擇言。

  王玉蘭接著說:「哦,就是昨天你姐給我潑的那身,全身都給弄髒了!」

  蘇盼楠:「我知道了。」

  蘇言眼睛轉了轉,忽然笑說:「我潑的啊?那要不我幫你洗吧。」

  王玉蘭撇嘴:「我不要,你洗不乾淨。」

  「你還挑呢?」蘇言把筷子一丟,冷聲道:「要麼你自己洗,要麼我來洗,你選一個。真當我倆是你保姆啊?」

  王玉蘭狐疑看著她,末了才道:「你喜歡洗你就洗吧。可不是我逼你啊。要是洗不乾淨,還是要盼盼幫忙洗一遍。」

  蘇盼楠:「也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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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歎一口氣,我們這邊其實不分那麼清楚,媽媽輩往上的一律叫阿婆阿公,同輩直接喊名字帶個哥/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1:01 AM

第九十九章 鄉村故事04

  王玉蘭的衣服被她丟在廁所的桶子裡。

  現在天氣不冷,穿得又輕薄,就是一身衣服換下來也不多,隨手搓洗一下就可以洗乾淨了。可是蘇言過去一看,發現不止有她的衣服,還有他們家其他人的。全給塞在了裡面。

  除了桶以外,還有一個以前用來洗澡的盆都給裝滿了。

  蘇言就想不通了,這群人不見得多麼愛乾淨,怎麼一天就能換出這麼多衣服?

  既然那麼喜歡洗澡,怎麼不見多洗洗頭呢?頭上那都快油得發亮了。

  她蹲下身,用兩指嫌棄地捏起一件花色汗衫,看見上面染了幾道灰黃色的泥漬。又往下扒拉了一會兒,翻出兩件濺到湯汁的舊衣服。沒見幾人穿過。

  這擺明了是還記恨昨天的事,又不方便對付蘇言,只能給蘇盼楠找不痛快,所以故意拿出一堆衣服來噁心人。

  蘇盼楠放下碗跟在後面,看見這陣仗,又見蘇言眉頭發緊,半帶著無奈主動說:「還是我來吧姐,這些事情我洗得順手,一會兒就能做完了。」

  蘇言倔強抬手,打斷她的話:「不用。今天我就跟她杠上了,你洗完碗回去看書,我還對付不了這兩桶衣服?」

  她蘇言活到現在,沒有怕過的。

  蘇盼楠見她堅定得很,不好說服,就想等她洗完之後,自己重新洗一遍也成,就先過去做事了。

  ·

  蘇言抱著盆和那一桶去後院,往裡面倒水,搬了張小椅子坐下來。

  後院沒搭洗衣服的檯子,平時只能彎著腰洗,這一天下來,可不腰酸背疼?

  不過這種活都被蘇盼楠給包了,其他人也不會在意。

  沒一會兒她小舅舅跑出來。大叫著在院裡衝來衝去。

  旁邊有一片田是剛下了種子的,熊孩子不客氣地踩上去,將剛出來的苗都用腳尖踢出來。

  蘇言瞥了一眼,沒管他。

  他玩一會兒又跑出去。屋裡屋外地亂晃。

  蘇言把衣服全部打濕,去角落搬起一塊棱角尖銳,但還不算大的石頭,直接用力往桶裡砸。一邊砸一邊翻動,用石頭那些凸出來的角勾衣服的表面。

  這時候的衣服大多質量不算好。要麼是自己扯的布,要麼是自己勾的毛衣,被這麼一勾,裡頭的絲線全出來了。

  等蘇言大汗淋漓的時候,衣服也被劃得差不多零零碎碎。各種細長的劃痕不規則分佈。

  她舉起來觀賞一會兒,覺得還不錯。重新放水裡滌一遍。準備晾起來。

  這時王玉蘭扭著腰走過來,大嗓門地問道:「洗得怎麼樣了啊?你要是你會洗,或者洗不乾淨,趁早去喊盼盼。」

  「怎麼一上來就說我洗不乾淨呢?沒見我洗得那麼認真嗎?」蘇言哼道,「都是一樣的手,憑什麼就我妹洗得乾淨?」

  王玉蘭說:「要用力搓,你搓得不夠乾淨啊!」

  蘇言恍然大悟:「要用力搓是吧?」

  「對啊。」王玉蘭走近來就要動手,「先給我看看!」

  蘇言隨手抓起衣服朝外一抖,水全都飛了出去,濺到王玉蘭的臉上。

  對方叫駡一生,抹了把臉。抓著衣角道:「你看!這弄濕了又得洗了吧?你說你這孩子怎麼回事啊?」

  她又走近一步,抓過蘇言手上的衣服,發現衣服上全是劃痕,裂處的線都被扯出來了。

  這想補都沒法補,好好一件衣服就那麼糟蹋了。

  她表情木住,立即蹲下身去翻其他的衣服。結果全是一樣,一家二十來件衣服都毀了。唯一好點的,就是她男人的內褲。因為蘇言噁心得沒下手。

  「啊!」王玉蘭發瘋似得跳腳大叫,把衣服重重往地上一丟,破罵道:「你這孩子怎麼回事?你怎麼把我的衣服弄成這樣?你是誠心跟我做對是不是?」

  蘇言站起來伸懶腰:「可累死我了。大伯母你這麼生氣幹嘛?」

  王玉蘭氣之不過,四面看了圈,快去去角落抄起一把掃把,抓緊杆身,挺起胸部兇悍道:「我今天不打死你啊?你不把我的衣服賠出來我跟你沒完!」

  蘇言當即跑開,憑著自己敏捷衝出家門。王玉蘭舉著掃把緊追不捨,各種難聽的唾駡脫口而出。

  外頭正坐著些人,還有剛從田裡回來的,都坐在陰涼樹下休息。

  蘇言眼疾手快地躲到一位老漢身後,抓著那人的手臂喊道:「快救命,我大伯母要殺了我!」

  老頭兒幫忙攔了下,說道:「這是幹嘛呢?蘇老大他媳婦兒,你怎麼打這孩子呢?」

  蘇言不是她女兒,她又只是來做客的,顯然沒這資格替人管教這孩子。

  王玉蘭將掃把重重朝地上一掃,單手拄在上面,手對著老頭的鼻尖:「都給我讓開,我今天非扒了她一層皮!一點教養都沒有啊,我替我弟妹好好管管她!」

  這姿勢在極具羞辱性,那老頭兒臉色頓時陰沉下來。一巴掌將她的手揮開。

  旁邊的人問蘇言:「你媽呢?」

  蘇言答:「在屋裡呢吧。」

  「快叫啊!」

  眾人七嘴八舌地吵起來,這村裡一有動靜,最不乏的就是看熱鬧的人。很快隔壁鄰里都冒出來。圍在旁邊看熱鬧。

  王玉蘭覺得自己有底氣,喝道:「她給我把衣服全給洗壞了,撕成一條條的,你說這不是故意是什麼?就那麼針對我們老大家,你又什麼意見有本事說了,在背後搞什麼鬼,你就說是誰教你的這陰損的手段?」

  蘇言跟著吼道:

  「我不正在學嗎?你不知道我沒洗過衣服嗎?可還不是非要讓我洗?那我第一次洗,當然控不住的地方。是你要我洗乾淨一點,搓得用力一點,可你這衣服也不知道怎麼回事,上面全是泥巴跟腳印,我怎麼搓都搓不乾淨。我當然得更用力地搓了,以免你又說我。結果你那衣服質量不好,還有一摞老衣服,我才搓壞了啊!怎麼張口就說我故意了?」

  村子裡一點風吹草動都能馬上傳遍,王玉蘭是什麼樣的人品左右鄰里基本心照不宣。她平日為人刻薄尖酸,說話毫不留情,偏偏走路做事跟個會扭的孔雀似得自視清高,早讓人看不慣了。只是因為沒撕破臉,又不是村裡人,所以還給留點面子。但這不代表,真有多少人樂意尊重她。

  聽蘇言這樣說,周圍人紛紛嗤笑出聲。

  「這衣服在身上能穿出腳印來,也是不容易啊。大妹子你平時都去幹了什麼?」

  「聽說大囡你腦子好了啊?我看的確是好了,沒以前沒那麼傻了。」

  「說明他們姓蘇的是有後福的啊。」

  「哎喲,這主人招待一下就好了,怎麼衣服也要人家洗的啊?」

  「我說做人也別太過分。大囡啊,快進去叫你媽。」

  因為蘇言原身智商不高,平時不跟人交流,很不人都不記她的名字。

  而且隔了輩分的孩子,鄰里都喜歡用誰誰的女兒來代稱。

  蘇言說:「我大伯母來我們家做客,我們當然是要招待的。我妹也說了,對大伯母要尊重嘛。他們前幾天來,帶了一院子的髒衣服,我妹洗了一整天,沒說一句話啊。」

  大伯母惱羞成怒,想打斷她,被蘇言躲了過去。蘇言又更大聲地吼道:「可是今天起來腰酸背痛,還有好多事情要做呢。我倆還沒吃晚飯又沒吃早飯,中午大伯母也沒給我們留。我妹那柔弱的小身板,看著都要暈了,我才來幫大伯母洗。你不老說我笨嗎?那我洗不好衣服你該想得到啊,怎麼上來就說我故意呢?」

  「喲,這太過分了吧?帶那麼多衣服過來是想膈應誰呢?」

  「怎麼還不給飯吃啊?這年頭誰還缺口吃的?老蘇家裡那炸油也賺了不少吧?我看他兒子整天都有肉吃。」

  「是有肉吃啊還來饞我兒子!」

  「這是帶了多少衣服啊?怎麼不要點臉吶?」

  「這蘇三媳婦兒也分不清個輕重。」

  「盼盼的確瘦啊,我上次看她的兩條腿跟竹竿似的。臉色也白。」

  「盼盼就算是個帶來的,那也夠懂事了。這些人孝敬長輩,任勞任怨,你們這群大人,也別太過分。」

  「你閉嘴!」大伯母指著她喝道,「你給我過來!」

  蘇言:「我不!」

  這時方燕終於姍姍來遲,撥開人群問:「怎麼回事啊?你們幹嘛呢?」

  蘇言用宏亮的哭腔道:「媽大伯母逼我給她洗昨天我弄濕的衣服,結果上面全是泥巴腳印,我為了洗乾淨給她把衣服弄壞了她現在要打死我!」

  王玉蘭氣得夠嗆,一口老血險些沒吐出來。

  「你胡說八道!你這孩子一張嘴怎麼就沒句老實話呢?你這狗娘生……」

  她說到一半反應過來,減緩了語速,可因為平時說得太順,後半句也直接脫口而出。隨後馬上閉嘴,乾巴巴道:「不是,弟妹我不是那個意思。」

  方燕黑著臉道:「你過來!」

  蘇言走過去,方燕用力掐住她的胳膊往屋裡帶,一面對圍觀眾人假笑道:「都散了,沒事兒啊,就家裡事。」

  邊走邊扭頭,對著蘇言的耳朵罵不懂事。

  蘇言叫疼,讓她鬆手。

  關上屋門,方燕冷聲道:「嫂子你先走吧,我這教孩子呢。今天我教育教育她,給你個解釋,行吧?」

  王玉蘭悻悻然,張口欲言,但看著方燕沒想聽解釋的意思,只能扭捏離開。準備去叫自己男人過來說說。

  方燕在四方桌邊坐下,拎起大紅色的熱水瓶倒了杯水出來,一口喝乾,才感覺火氣下去一點。問道:「盼盼呢?人呢?」

  蘇言就知道,怎麼都能是蘇盼楠背鍋。

  「她打掃房間呢。昨天我沒關窗戶,不知道怎麼,外面飄進來一些燒過的黑灰,我讓她過去擦地了。」

  方燕橫她一眼:「你是不是故意給人家衣服弄破的?你這有本事了啊,別的不學,專門學這個。」

  「我不是!」蘇言說,「但她故意欺負我是真的。衣服上全是腳印,我不信她一天能穿個二十幾件衣服。就讓客人欺負我,你是我親生的媽嗎?有本事讓她這麼去對弟弟啊!」

  方燕指著樓上道:「你給我回房間去。今天沒有我准許,你不許出來!」

  「哦!」

  蘇言撇嘴,轉身就走。

  ·

  樓上蘇盼楠已經聽見動靜,在她靠近的時候,直接打開門拉她進來。

  「你還好吧?大伯母沒打到你吧?」蘇盼楠緊張檢查了一遍,見她生龍活虎的,完全沒問題,甩下手道:「你幹嘛跟她對罵啊?你把她怎麼了?」

  蘇言嘁聲:「沒怎麼啊,她活該。看她下次還敢不敢讓我洗衣服。」

  蘇盼楠憂心忡忡道:「我隨手洗一下,算得上什麼事啊,犯不著這樣。你看到時候,人又有名目說你了。」

  蘇言:「說就說唄,你這麼怕他們幹嘛?看看誰有道理。那肯定是我們贏!」

  蘇盼楠歎了口氣,將門關上,苦澀道:「你是親生的,但我不是。我欠著他們呢,你不用這樣,這些是我該還的。」

  蘇言:「誰說的?」

  蘇盼楠強顏歡笑:「本來就是啊。」

  蘇言說:「哪裡本來就是啊?根本不是!他們領養你是為了生兒子,那是他們有求於你,本來就應該把你撫養長大。」

  蘇言拽著她推到床上,叉腰指著她教育道:

  「他們都說你對不起他們,可你哪裡對不起他們?平時做牛做馬地伺候,人家根本沒把你放在眼裡。我告訴你,別拿力氣不當成本。你就是去給人做保姆,帶孩子,那都有工資拿,人家還得包你吃住,給你尊敬,不至於像我們這樣成天餓肚子,啃乾饅頭。你拿的那些工資就是給自己交完學費,還能存餘呢。可是現在呢?一毛錢沒有,被人羞辱說是吃他們家的米,根本不領情。你腦子清醒點吧,別被人洗腦了。什麼恩情啊?呸!他們這家人有那樣的慈悲心嗎?你做了那麼多年女工,我看他們還欠你的呢!」

  蘇盼楠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睫毛顫了顫,弱弱道:「姐,你說話流暢了好多啊。」

  蘇言抓了把自己的劉海,說道:「拿恩情來要挾你的人,都不是什麼好人,能還清。就好比,拿著你的秘密威脅你的人,你還得感謝他沒有公之於眾嗎?以前還有個更貼切的詞,叫奴隸。你是奴隸你知道嗎?會唱國歌嗎?我們的先烈不都告訴我了?起來,不願做奴隸的人們!」

  蘇盼楠面色發白,垂下頭喪氣地靠在窗邊,陷入沉思。

  蘇言挪到桌邊,翻開桌上的書本。

  這次是一本語文書,蘇言之前應該是在背文言文。上面還有各種表示主動謂的符號。在蘇言那個年代已經剔除考點了。

  蘇言問:「這是高一的知識嗎?」

  蘇盼楠沒有回答。

  蘇言問:「林哥讓你去參加考試,是考高一嗎?」

  這有點超齡了嗎?

  蘇盼楠自嘲道:「我就小學讀了四年。初中高中都是自學的,哪考得上?那就是林哥隨便說說的。」

  蘇言這還真不知道。她只知道蘇盼楠後來是個考上大學的人,怎麼現在是個連九年義務教育都沒完成的呢?

  蘇言:「怎麼自學啊?我覺得你學得不錯。」

  蘇盼楠說:「都是林哥教我的。這些是他的書。」

  蘇言聞言也很是憂傷:「你倆別互相試探了,早點結婚吧。為了大家都好。」

  蘇盼楠拿枕頭砸了過去,叫道:「胡說什麼呢!」

  ·

  兩人在屋裡難得清靜地看了會兒書,沒人過來打擾她們。

  大約過了一個小時,蘇言覺得有些餓了,二人的房間門被突兀踢開。

  一個矮小的身影囂張站在門口。

  「小弟?」

  蘇盼楠趕緊把書塞到身上。蘇言也怕這熊孩子搞破壞,一步跨去,把人擋在門口那一帶。

  「幹嘛呢?這裡沒你玩的東西。」

  小舅舅指責:「你們偷吃東西!」

  蘇言:「胡說!我還餓著呢。誰有你吃得多啊?」

  他用頭去頂蘇言:「我在院子後面翻到了,有一張報紙,你們揉成團踩下去了,但報紙裡面包過東西,還有蔥花!肯定是你們吃的!」

  那是之前林俊給她們小魚乾的紙包。

  蘇言又驚又覺得可笑,一把將人推回去:「你連人家垃圾都翻,你要臉不?」

  「我也要吃!」他跺腳幹嚎,「憑什麼你們吃東西不告訴我?你們不給我我就去告訴媽!」

  蘇盼楠簡直無奈。

  蘇言咬著唇點頭,蹲下身,說:「就一點烤牛肉,就把你給饞的,至於嗎?」

  「烤牛肉!」小孩兒眼睛都亮了起來,「我也要吃!」

  「沒有了,紙都丟了。」蘇言攤手道,「能哪裡來的當然是別人送的,難不成還大伯母房間裡偷出來的啊?」

  蘇言沉思道:「雖然她房間裡可能是有很多好吃的零食吧,可那都是她留給她媳婦兒的。我們算誰?怎麼可能分給你呢?」

  蘇言那點演技不夠用,但對付小孩兒綽綽有餘了。

  果然小舅舅眨了眨眼睛,很快打定注意,蹬蹬跑出去,衝到了樓下。

  蘇盼楠都是懵的,問道:「你騙他幹嘛?他要是真以為那是牛肉,告訴媽了怎麼辦?」

  蘇言說:「那就說是大伯母吃的,我騙人的唄。我倆上哪兒弄牛肉啊?信的人才傻呢。」

  蘇盼楠:「那他去幹嘛了?不會真去翻大伯母東西了吧?」

  「喜聞樂見。」蘇言樂呵道,「你管他幹嘛?他獨得家中寵愛,你媽把他當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誰還敢把他怎麼樣?」

  蘇盼楠想想也是。擔心自己小弟簡直多餘,就不管了。

  ·

  到了傍晚,蘇言這次學乖了,提早下去等開飯,以免又被無故餓上一頓。

  方燕在灶邊做飯,閉上眼睛抓了兩把米進去,然後加大量的水,再往裡放番薯。摘了兩顆大白菜出來,放鍋裡炒了。

  王玉蘭那麼一大家子人長期賴在家裡白吃白喝,估計她心裡很不痛快。只是礙於外公情面,沒法出聲。但私下肯定不會好吃好喝地伺候。

  於是每到這個時節,家裡的伙食就會大幅下降。

  炒完素菜後,打了兩個雞蛋,往裡面加兩大勺的鹽,還有麵粉跟水,才倒下鍋去做了盆炒雞蛋出來。然後再額外給小舅舅燉雞蛋羹。小小一碗,當著蘇言的面藏進櫥櫃裡。

  蘇言打著蒲扇當沒看見。

  見晚飯快準備了,方燕擦了擦手說:「你去看看,你小弟怎麼還沒回來。去村頭叫叫。」

  蘇言於是起身去門口,大叫小舅舅的名字。

  遠處沒有應答。

  蘇言心道稀奇。

  這熊孩子什麼都不靈,就鼻子最靈,每次到飯點跑得比誰都快,從來不帶客氣的,今天竟然沒蹤影了?

  她正準備去路口喊喊,遠遠地聽到了孩子的哭聲。

  那嘹亮的哭聲帶著莫名熟悉的欠揍味,混在村子廣播的音樂聲中,險些被遺漏。蘇言循聲望去,見一婦人暴力拎著一個小孩兒,後面還跟著兩個成年男子,正朝他們家這邊過來。

  那女人臉生,蘇言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可等孩子抬起頭,發現的確跟她小舅舅長得一模一樣。

  女人叉腰,潑辣喊道:「王玉蘭你給我滾出來!啊你這個不要臉的狐狸精,你這個天騷的王八蛋,勾引別人男人,有本事給我滾出來啊!你看你有沒有臉見人!」

  小舅舅得到自由,子彈似的衝進蘇言懷裡,尋求保護,大哭道:「姐!姐!」

  身上髒兮兮的,卻抱得死緊,蘇言推了下卻沒推開。

  婦人不等蘇言反應,直接撥開她往家裡衝。

  蘇言被擠到角落,捂著小舅舅的嘴讓他不要出聲。

  家中的長輩聽到動靜都湧出來,兩邊人很快對到一起。

  鬧聲喧天,根本說不清楚。這一推攘,互相間的火氣都被激出來了。

  外公舉著鋤頭罵道:「幹嘛呢?不要太過分啊我告訴你們,我老蘇在村裡也是個有名字的人,出去!」

  「嚇唬誰呢?我沒名字嗎?我今天來講理,你們要想動手我也跟你們沒完!」婦人是個不帶怕的,她直接指著人群中的王玉蘭,啐道:「你個騷不住的狐狸精,你敢勾引我男人,你要不要臉啊你?敢做不敢當啊?勾引別人男人的時候沒想過別人會找上門嗎?我今天就讓大家看看你是個什麼東西!讓開!」

  王玉蘭急道:「你胡說什麼?嘴巴一張就說我勾引男人。自己看不住男人就賴我頭上,誰才不要臉?我看誰娶了你這潑婦,不跑才怪了!你今天不把話說清楚了我還不讓你走呢!」

  蘇盼楠從樓上快步下來,小心繞過在爭吵的眾人,走到蘇言身邊。

  「怎麼回事兒啊?」

  「我什麼都不知道。」蘇言看向懷裡的小舅舅,「你幹了什麼?」

  小舅舅哭得滿臉通紅:「我就從大伯母房間裡拿了點東西,被那個女人看見了,然後她就凶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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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1:12 AM

第一百章 鄉村故事05

  蘇言聽著就想唱一句:緣,妙不可言。

  那心裡跟開了花一樣,美麗而燦爛。

  蘇盼楠瞠目結舌,蹲下板正小弟的肩膀:「所以你是拿了什麼東西?」

  「就幾個黃色的小東西,不是看著好玩我才不拿呢!」他委屈非常,呲牙指向前面的婦人,哭著控訴道:「被她搶走了!」

  他抬手捂住臉,跺腳抖著身體道:「姐,你一定要讓媽狠狠教訓她們,她們敢打我!那個女人打死我了!就是最醜最胖的那個!」

  他是家裡最小的孩子,也是老兩口唯一的兒子。

  看蘇盼楠的名字就能知道,那倆人有多奢望生個兒子。加上這小子年紀又小,剛出生的時候,生活條件已經大幅改善,二老當寶貝一樣地疼著,在村裡還真沒遇到過敵手。

  蘇言看自己這舅舅不由發笑。心裡痛快。

  別看人現在還小,就是大了依舊死性不改。根子上就沒教好,直接是個廢的。

  不可一世,好吃懶做,混不要臉。除了會要錢就是會撒潑,三十多歲的人沒去找工作,專門待在家裡啃老。外公外婆稍對他說一句重的,就會連連破罵。襪子內衣褲也是交給他爸媽洗。

  時間跟閱歷也沒能治好他的熊病,反而增加了破壞力。可憐方燕中年時期被蘇盼楠照顧得舒舒服服,老年倒是被自己這兒子折騰得苦不堪言。

  果然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

  ·

  前面兩位當事人還在激情對罵,各種難聽的髒字從嘴裡噴湧而出。

  蘇言保證雙方絕不是在反復喋喋,幾番對戰中沒幾個重複的詞語。一直在創新,一直在拔高。那罵架的內容已經超脫了偷情這種低俗的內容,轉向更高的追求——家庭復興與兒孫未來。

  兩人說的話有許多是當用地方言留下的打油詩跟對子,多年下來後被村民改成擠兌人的短句,說出來流暢又有氣勢。只是蘇言現在已經聽不懂了。

  她覺得對面的人也沒在聽對方說,不過是在發表自己的感慨而已。

  蘇言即震驚於婦人的詞匯量,同時又深刻體會到了對方的憤怒。就是對方認為王玉蘭的罪名罄竹難書,配得上所有的髒詞爛詞。

  蘇言注意力被吸引,蘇盼楠還在詢問小舅舅細節。

  她將人帶到更遠一點的地方,捂住自己的半隻耳朵,問道:「什麼黃色的東西,你說清楚一點。」

  「就是我看他們經常戴在手上和脖子上的東西。」小舅舅擦了擦閉嘴說,「可是上面都發黑了,又髒又難看!」

  蘇言跟蘇盼楠頓時明白了。

  那是金首飾啊!

  小舅舅繼續憤怒指控:「我就隨便拿出來玩一會兒而已,老妖婆就說我拿的是他們的東西,非要把它搶走。我不,就是我的!」

  從他斷斷續續的描述,蘇言與蘇盼楠大致推測出了事情的走向。

  ·

  小舅舅從王玉蘭的房間裡搜出來一個小布包,裡面有一條項鍊和一個戒指。

  這個年紀的孩子,對大人的東西總是比較好奇。而且電視電影中時常會出現戴項鍊或戴帽子的人,那種裝扮對他們來說還很遙遠,驟然看見同類物品,自然會覺得時尚又好玩,就迫不及待地戴到自己身上找朋友玩扮家家酒。

  這個年代誰敢把貴重物品交給孩子帶在身上啊?再有錢的人也不敢這樣霍霍。

  女人也是好心,本來坐在門邊織毛衣,見一群孩子跑過來,馬上被小舅舅脖子上的項鍊給嚇住了,就跑過去提醒他把東西收好。

  哪知道就近仔細一看,發現對方大拇指上戴著的,分明是自己的結婚戒指啊!

  她男人還說是丟了,怎麼丟一孩子身上去了?

  當時女人還安慰了自己許久,心說可能是東西丟了被人撿走才會這樣,結果再三追問,才知道是從人家王玉蘭房間裡翻出來的。

  自己男人有沒有偷腥她能不知道嗎?大半夜地出門又興沖沖地回來。對她不冷不熱的,她都看在眼裡。只是因為抓不到對方是誰,加上親戚總勸家醜不可揚,才貌合神離地繼續過了。

  如今配合男人反常的模樣,跟王玉蘭來村裡做客的次數,還有二人平時見面的眼神,細枝末節全都符合,瞬間什麼都明白了。

  她以為那男人是個能拎得清的,結果不是。她可以睜隻眼閉隻眼,可不包括她的結婚戒指。

  這種東西都拿去送人,不是赤裸裸地羞辱她嗎?

  ·

  小舅舅不依不饒地唆使蘇盼楠去討公道。

  照他的話來說,他可是真委屈。自己都沒嫌棄東西老舊醜,那女人怎麼這麼凶?

  蘇言忍不住愛撫小舅舅的臉:「幹得漂亮。熊,我第一次發現,原來你這麼可愛呢。」

  蘇盼楠推了下蘇言,示意她不要亂說。想挨打嗎這是?

  小舅舅看見認知中千依百順的兩位姐姐這次都沒給他支援,立馬放聲嚎叫。想引起方燕的注意。

  他那鞭炮似的哭聲,點燃了遠處的戰局。

  帶人過來討公道的女人喉嚨發癢,被毫無目的的爭吵中沒了理智,上前動起手來。

  可這畢竟是蘇家,王玉蘭這邊的人多,女人沒能成功得手,被外公撞了回去。

  婦人氣急敗壞,胸膛起伏,強忍著沒哭出來,直接開了地圖炮。

  「我說你要不要點臉?你們姓蘇的一家要不要臉?不會都是勾引人的賤貨吧?還這一幫二二幫三的,一點羞恥心都沒有!老蘇家的,人人都說你還算公平會說人話,才把村裡收菜籽的工作交給你,我看放屁!還不知道怎麼來的手段呢!」

  外公被人指著鼻子羞辱,也氣得炸肺:「你小心點說話,你嘴巴再這麼髒我們也跟你不客氣!要在這裡動手是不是?以為我們家人少好欺負嗎?」

  「敢做不敢當啊?自己做了這麼下賤的事不承認,臉皮都厚成什麼樣子了?擺得這種居心,還想裝什麼好人?」她跳起來指著人群後頭的王玉蘭,「不是她還能是誰?我今天非撕了她的皮不可!絕對沒完!」

  方燕走出來,將自己男人拉下去。

  她不覺得自己的堂嫂是什麼好人,何況見識過,臉皮那著實是厚。她出了事人可以拍拍屁股帶一家人走,大不了以後不來,自己可得繼續住著,指不定會多出什麼麻煩。

  她這包吃包住的,難道還要包背鍋?

  她心裡埋怨丈夫不懂人情世故亂出頭,只能自己出面道:「大妹子,妹子你聽我說。有話好好講啊,千萬別是誤會!我們也是講道理的人。可你這上來一通罵,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當然要幫自己人。你看是吧?」

  王玉蘭就地一坐,拍著大腿哭嚎道:「蒼天吶!這沒有證據就平白過來冤枉我,這姓周的婆娘兒簡直就是個天殺的混蛋,你這麼冤枉我你不得好死啊!」

  女人就要撲上去:「我今天就跟你拼了!」

  這次是她旁邊的兄弟出手攔住。那大漢道:「出去說,別跟他們在家裡光扯掰。他們不要臉,我們還給他們留著啊?走,出去!哥幫你喊人!」

  周姓婦人抹了把眼淚,覺得有理,轉頭就出了大門。

  方燕心覺不妙,在後面追著喊道:「等等啊,我們講理!」

  ·

  外頭早已圍了許多人,聽到他們要出來,高興得不行。

  婦人深吸一口氣,走在最前面,拍著胸脯道:「大家來看看,都來聽聽。我家就住在村口,後面半山開出來那片種玉米的地就是我們家,大家肯定都認識!」

  眾人點頭。

  這村總共就那麼大,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住了這麼多年,別說認識,連祖孫三代工作單位孩子是否婚配家中存款多少都能調查得清清楚楚。

  方燕抓住婦人的手想將她攔住,被對方用力揮開。她順勢坐到地上,摔了一個深坑。想嚎兩聲,卻沒人理她。

  婦人惡狠狠地:「別過來,否則也別怪我不客氣!」

  蘇言悄悄跟出來看熱鬧,站在門檻上向前張望。

  周姓婦人順了下額前淩亂的頭髮,用沙啞的聲音道:「我也不怕大家笑話。我們家那口子是個沒用的東西,大家也知道。平時下田耕個地,就累的氣喘吁吁。出門不會說話也不會做事,木愣木愣的,還得我這個婆娘去給她撐門面。沒想到卻在外面勾搭了個狐狸精。可是有什麼辦法,我這也過了大半輩子了,孩子都大了。看他平時還算老實,不出格。我忍。狐狸精別犯到我前面來,我不管。我夠大度了吧?」

  她轉身指向王玉蘭,「可是王玉蘭她這個騷貨,連我結婚的戒指都昧,那是我的結婚戒指啊,你勾搭我的男人還把我的戒指給拿走了,這心裡可高興了吧?得意了吧?覺得自己有本事吧?就這樣的人,平日裡還指不定從我們家拿了多少好東西!你說你存的什麼居心?你們姓蘇的是吃不起飯還是買不起棺材?非得靠脫褲子來賺這筆錢!」

  王玉蘭一臉要咬人的模樣:「你胡說,你沒有證據!你空口白牙地污蔑,你糟心不糟心?」

  「我沒有證據?老娘有的是證據!」婦人喝道,「有本事你把你家的衣服你家裡的東西都給搬出來,我認認哪件是我們家的,你有本事讓我搜嗎?!我家那口子今天都給我老式招了,昨天晚上還跟你睡在院門外的人,今天就冤枉你了嗎?!」

  周姓婦人在屋裡被蘇家人數壓制,出來有了圍觀群眾的支持,戰鬥力成倍提升。

  轉個身,又將炮口對準大外公。

  「他們蘇家老大也是個厲害人物啊,年年帶著媳婦兒兒媳過來串客,我說呢怎麼來得那麼勤快,原來是送老婆來了!我呸!這男人做到這地步,你還是男人嗎?」

  大外公呼吸急促,兩眼一翻,就要暈過去。被身後的人堪堪架住,趕緊扶到屋裡休息。

  這下他們蘇家面子裡子都要丟光了。

  方燕黑著臉,不再管這事,要回屋子躲著。見外公還臉紅脖子粗地跟人求證,過去踢了一腳,擰著她耳朵一起回去。

  王玉蘭見狀也衝回去。蘇言自覺關門落鎖,將聲音隔絕在外。

  這周姓婦人沒讓蘇言失望,在外面繪聲繪色地講了一個多小時。說的內容大半是編的,小半才是真的。可這時候說出來,鄰里樂意相信是真的,因為有意思。

  一直到天色完全發黑,眾人該累了,她才回去。

  方燕等人也硬生生憋了一個多小時,愣是一點聲音都沒敢發出來,乾在客廳裡坐著。等外面人聲小去,圍觀的全散了,這才開始算帳。

  蘇言靠在二樓樓梯上,側耳聽下面的聲音。

  大外公中氣十足地暴喝,旁邊人客套又虛偽地勸阻,木棍咣咣打空的破風聲,以及王玉蘭豬叫似的吼聲。混在一起好不精彩。

  小舅舅被方燕關到自己房間裡去了,告誡他不可以說話。

  這次她難得擺了黑臉,那熊孩子估計也是被剛才的陣仗嚇到,此時倒是乖乖在屋裡待著。

  蘇盼楠出來拉人,叫她趕緊回去睡覺。小心引火燒身。

  蘇言跟她進去,返身合上門,不住樂道:「你猜他們一家什麼時候走?」

  屋裡只點了一盞昏暗的日光燈。

  蘇盼楠低頭翻書,不知道想些什麼,隨口道:「不一定走呢。」

  蘇言快速反駁道:「不可能!她要是不走,我看那姓周的阿姨明天還得來,後天也會來,誰耐得住她在門口叫駡啊?外……爸媽肯定受不了。而且就是大伯母臉皮再厚,大伯父總得要臉吧?真不怕人逼急了發飆,把事捅到外面去嗎?」

  大外公一家現在住的地方,離這兒其實不遠。聲音傳出去了,他們的孩子肯定會受到影響。

  蘇言高興地在房間裡打轉。蘇盼楠摸著自己的筆說:「你這麼討厭他們嗎?」

  「當然。她要是走了,我倆就輕鬆了。一家的禍害,我不討厭難道還喜歡嗎?」她轉過身露齒笑道,「這個家裡所有人我都討厭,除了你。」

  蘇盼楠摸了摸她的腦袋:「謝謝姐!」

  兩人摸著臉膩歪了會兒,蘇盼楠就過去鋪床說:「趕緊睡覺吧,要不然待會兒媽上來了看見我們燈還開著,又要罵人了。」

  蘇言:「可是我還沒吃晚飯呢。」

  蘇盼楠朝下一指,扮了個鬼臉:「你現在敢下去吃飯啊?」

  蘇言苦著一張臉。

  她不敢。所以這難受得慌。

  穿過來之後怎麼就吃不上一頓正常的晚飯?

  ·

  蘇盼楠麻利地爬上床,拉熄電燈,示意蘇言趕緊休息。

  蘇言躺著床上,伸展著四肢,卻沒有一點睏意。

  王玉蘭這事暴露,跟看見敵人落馬一樣,她就想找人聊嗑聊嗑。

  可惜沒有網絡,否則她能上個匿名扒一扒。

  蘇言給窗戶開了點縫,有細小的風從她上方吹過。臉色的滾燙退去些。

  帶有花紋的玻璃映照著摧殘的夜空,投下一片銀色的清輝。

  不知過了多久,蘇盼楠那邊沒了動靜,蘇言以為她睡著了,也躺著不動。

  深夜,樓下的爭吵終於平息,大步的踢踏隨著木板顫動傳了過來。

  今天晚上的風波暫時過去。

  蘇言還惦記著樓下的晚飯,肚子餓著實在睡不著覺。想等再晚一點,下去偷吃。反正也不知道是誰幹的。

  黑暗中,蘇盼楠那邊忽然傳來一句低語。

  「我想出去。」

  「你沒睡啊?」蘇言抬了下頭,「我們再等等。」

  蘇盼楠重複了一遍:「我想出去。」

  蘇言輾轉面向她。

  蘇盼楠再次猶豫叫道:「姐……」

  蘇言把被子一掀,坐起來道:「走!出去就出去!我陪你出去,有什麼好怕的?」

  她爬到旁邊蘇盼楠的床上,跟她依偎在一起。

  蘇盼楠聲音沙啞道:「姐。你對我真好。」

  蘇言抱住她:「穩住,我們能贏。」

  蘇盼楠哭道:「我就想我要是離開了,你怎麼辦啊?」

  「我過得比你好多了。你擔心什麼?」蘇言說,「他們不老說嗎,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帶我一起走,我們才是一家人。我不樂意,他們還能賴得上我嗎?」

  蘇盼楠抬手揉眼睛。

  「聽我說,你能考上大學,能賺好多錢。留在這裡苦日子是熬不出頭的,別被他們給耽誤了。」蘇言說,「就是一件事啊,早點跟林俊結婚吧,千萬別跟吳建剛搭上關係?」

  「吳建剛?」蘇盼楠眼淚憋了回去,茫然道:「我跟他有什麼關係?」

  蘇言心說我還想知道呢。

  蘇言扶著她坐起來,說:「出去吃飯。我今天非要吃到這碗飯。我倆的勞動力補償,應得的。」

  兩人半夜偷摸進廚房,打開盛飯的鍋蓋一看,才知道飯已經少了大半鍋。蘇言心道真是絕了。

  什麼都可以忘,就是不能忘了吃飯。

  ·

  第二天大早,王玉蘭一家灰溜溜地走了。

  蘇言看她臉上帶著青腫,走路的姿勢也有點奇怪,看來是真被教育了。想想村裡的情況,覺得他們短期內都不敢再來。

  周姓婦人來過一趟,見罪魁禍首已經跑了,小罵一陣又帶人回去。蘇言聽她嘴裡的叨叨,似乎這事兒沒完,她要去找隔壁村的給人揚名。

  可惜的是方燕最後沒懲罰小舅舅,最後不疼不癢地算了。

  蘇言沒能高興多久,方燕把王玉蘭房間裡用過的被套窗簾都拆了下來,丟給蘇盼楠洗,還要她把屋子裡外徹底清掃一遍,以免留下什麼髒東西。

  那嫌棄的意思是不加掩飾,還跟外公鬧翻了。

  她這嘴巴一張發佈了任務,蘇盼楠跟蘇言卻得打掃一天。

  蘇言當然陽奉陰違,塞水裡打濕就晾起來,跟蘇盼楠在院子裡無聊地發呆。

  因為周圍議論聲正盛,家裡人都躲著沒出門。

  下午,林俊騎著車路過,隔著院牆呼喚她們。

  兩人爬上牆頭,同他會晤。

  林俊問:「聽說你大伯一家走了?」

  蘇盼楠興奮點頭,隨後面露尷尬,問道:「還聽說了什麼?」

  林俊說:「那你可以好好看書了?」

  蘇盼楠點頭:「我會好好學的。」

  林俊:「還有不懂的地方嗎?」

  蘇盼楠遺憾道:「這兩天都沒做題了。」

  「沒事。」林俊擦了下自己的鼻子,「我明天要回學校上課了。估計要等年邊才回來。之前的電影應該沒法看了。你那個……」

  蘇言意會接嘴道:「我幫你照顧她!」

  林俊笑道:「那謝謝你啊。」

  蘇盼楠:「阿姨身體好點了嗎?」

  「老樣子唄,她自己不知道照顧自己,我也沒有辦法。」林俊跨上自行車,「我下午還有事,先走了啊。再見。」

  蘇盼楠揮手作別。

  林俊兩手按著車把手,回頭輕笑。

  直到林俊走遠,身影消失,蘇言兩人才從牆上爬下來。

  蘇言說:「我之前就想問了。你年紀那麼大還沒高考,是因為輟學,那他呢?他都二十幾歲了吧?怎麼還在讀高中?」

  蘇盼楠猶豫了下,才說:「他家裡情況也不好。他爸不是個好人,以前是個遊手好閒的混混,後來因為打人坐牢了,就留下他們母子兩個相依為命。阿姨吧……人長得很漂亮,但不會做事,就在家裡坐著,平時又很會花錢。林哥只能從小掙錢養家。怎麼活兒都做過。因為叔叔的緣故,鄰里都挺討厭他的,他也沒申請貧困補助和獎學金。靠自己半工半學,才勉強上到了高中。」

  蘇言沉默許久。

  蘇盼楠擔心說:「林哥是個很厲害的人。姐,你別因為他爸瞧不起他。」

  「嗯。」蘇言點頭說,「可厲害了。」

  ·

  王玉蘭一家走了之後,家裡果然清靜不少。

  蘇言就是想不通,方燕怎麼有那麼多事要蘇盼楠做。左一個盼盼又一個盼盼,屁點大的事都要叫盼盼。

  蘇言看不過去,主動站起來,說可以幫忙,接任一半的工作,讓蘇盼楠好有時間學習。

  方燕不好說不,只能答應。可蘇言做得亂七八糟,每次洗碗非得不小心砸一個,拖地非得弄亂家的東西,連洗個衣服,也會被大風吹走。

  方燕心疼,最後才消停了些。

  眼看著要入冬,天氣轉冷,方燕領著小舅舅去城裡買過冬的衣服,蘇言跟蘇盼楠被丟在家裡。

  不過她們本來也不指望,正好趁著人不在,去搜家裡的被子跟舊衣服,搬到自己房間裡去,好方便保暖。

  等裁好一件新的大衣,蘇言正在試,方燕正好回來。

  聽聲音還不是一個人回來的,有說有笑,帶了客人。

  蘇言跑出去偷聽,來人隱約是這樣說的。

  「我們建剛啊,人本事,有前途,長得也算一表人才吧。雖然比你們盼盼好了很多,但不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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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1:22 AM

第一百零一章 鄉村故事06

  誰不嫌棄?

  你特麼這叫不要臉,我們嫌棄啊!

  蘇言的髒話就在嘴邊了,硬生生憋住。

  她往下多走兩步,屏住呼吸,身體前傾抓住欄杆,讓自己能聽得更清楚。

  樓下方燕對婦人的發言只是笑了兩聲,沒做回答。

  這反應叫蘇言稍加安心。

  對,蘇盼楠畢竟還是她自己養大的,再怎麼討厭也看了十幾年,總不至於那麼喪心病狂現在就逼她嫁人。而且就算是基於保姆需求的考慮,也不能夠啊。

  樓下陌生的婦人繼續說:「這該結婚啊,還是得結。大妹子你聽我說,不能總耽誤人家,不然孩子長大了得恨你的。我那時候,十四歲就許給老吳了,十九歲就生下建剛了。所以現在年輕,還能再拼幾年。你再看看旁邊的翠芳……」

  她壓低了聲音說:「不是我在這裡奚落她,她三十多歲才找到男人,看看現在嫁的是什麼人?女人等不起的。畢竟也是你帶大的女兒,你總是寵寵她吧?」

  方燕乾笑道:「我也不指望她將來能對我多好。」

  婦人繼續說:「你們家吧,這一年出了這麼多事情,說實話,我本來是猶豫的。要說家風還是很重要的。當然我知道妹子你是個踏實的性格,蘇哥也是個老實勤快有聲望的人,跟那一家不一樣,但就是止不住有心人說啊。」

  方燕退開她的手說:「那就找個沒這心的人。她現在還挺小的,不急這一小會兒。」

  婦人咋舌:「我看你們家盼盼越長越大,模樣是還過得去,建剛吧又是真的喜歡,老求著我,我才過來跟你說這事兒的。實際上我也說不上多喜歡你們家這小的。」

  她神神叨叨地說:「別人養大的女兒畢竟跟親生的不一樣,我看新聞上的報道,說這種環境長大的孩子,腦子裡想得可能跟正常人都不一樣。叫什麼敏感什麼的?哎呀我都忘記了,反正就是不正常。你知道伐,她跟林俊那小子走得很近。我經常看見他們兩個人眉來眼去的。我說你可要想清楚,林俊是個什麼人,跟他一家搭上關係,還能有的好嗎?她是你帶大的,但你別忘了自己還有親生的女兒跟兒子。做人不能太偏心,你得為他們想想!」

  方燕扯著衣擺拉平,側過身遠離婦人,聲音裡帶了點冷意:「你這可不要亂說,我們家跟姓林的那可是一點關係都沒有!平時他連我們家家門都沒進來過,更沒跟我們說過話!」

  林俊他父親是個實打實的罪犯,他自己在村子裡也霸道,平時沒人欺負得了他,像個刺頭似得。都說龍生龍鳳生鳳,這林俊能好到哪裡去?多半也是個瘋子,好點就不進牢子,反正肯定是沒什麼出息。

  跟一家罪犯做親家,那真是要完。正常人躲都來不及,她也不可能同意!

  婦人嗤笑:「哎喲,你不知道吧?我可是親眼看見他們兩個人眉來眼去的,背著你親親我我,分明就是有問題。女大不中留,你說得話她能聽嗎?你不同意就不同意了啊?她到時候屁股拍拍,直接就跑過去了,你怎麼辦?你再不相信可是犯傻了哦!」

  方燕怒衝衝地站起來,想上樓喊人質問,被婦人一把拽回去。

  蘇言趕緊躲到樓梯後面,以免被她們看見。

  婦人說:「你先聽我說完,急什麼呀?我們家就建剛一個兒子,我男人還算勤快,攢下了一點錢。只要他喜歡,我肯定滿足他。這彩禮就是我們家的面子,肯定給你備好,有這個數。」

  蘇言聽見方燕一聲驚呼:「五萬?!」

  別出拿出五萬做彩禮,她都沒想到吳建剛能有五萬!

  「我們肯出五萬做彩禮,肯定是不會虧待盼盼的。你們隨便問去一問,整個村,不,整個鎮,誰能像我一樣這麼大方,用五萬彩禮娶一個都不知道爹媽是誰的女人。」

  她勸服道,「而且你家離我家那麼近,這以後結婚了不是還能多串串門嗎?嫁了女兒,一樣貼心。」

  方燕再次沉默了,但這次的沉默卻是因為心動。

  蘇言忍無可忍,從樓上繞出來,來不及多找,抓起牆角的一根扁擔,就朝樓下衝下去。

  她沒見過這麼無恥的人,兩個都是。

  一個賣女求財,一個腦子有病。兩人就打了好算盤,不把人當人看。

  這叫什麼?保姆共享?

  「你這老巫婆!」蘇言照著她的肚子就是一戳,「就你們家那癩蛤蟆,也敢肖想我們家盼盼!看看我們盼盼長得多漂亮,你們誰生得出來?能基因突變嗎?你當然不嫌棄,你一坨牛糞上插了鮮花你嫌棄個屁!你滾!」

  婦人剛站起來,又被她戳了回去。還好這冬天衣服穿得厚,沒造成重傷,但這肚子還是跟被用力捶過一樣,當下生疼。

  「打人啦!哪裡來的瘋子!」

  方燕氣得跺腳:「你膽子大了啊,你給我放下,你這死丫頭!」

  她作勢要來攔,蘇言用身體撞開她,一根扁擔重重敲在地上,指著吳母道:「滾!以後我見你一次打你一次!直到把你腦子裡的水都給我倒乾淨了為止。你這混蛋!這年代了還想著包辦婚姻,我去告你你信嗎?」

  吳母站起來,罵罵咧咧地往外走。蘇言追在後面道:「回去給自己照照鏡子,看看還是個人嗎?再多刷幾次牙,你嘴巴太臭了!你腦子才不正常呢,你全家腦子都不正常!」

  方燕在後面踹了一腳,抬手抓住她的頭髮:「你這不孝女啊,我是不是很久沒教訓你了,你都忘自己是什麼人?你剛剛敢推我?我是你媽!」

  蘇言粗著脖子,反手抓住方燕的手腕。手上用勁,向外扯開。

  她一身蠻力,又勝在年輕,比方燕這種不常做家務的人大多了。方燕果然鬆開手,轉而痛嚎起來。

  蘇言將她摔回到凳子上,左手還提著扁擔,朝前靠近一步。

  「反了你,你——」

  她要脫口而出的話,對上蘇言冷漠的眼神,直接哽在喉嚨中。

  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可怕,氣勢漸漸收了回去。

  方燕說:「你這麼看我幹嘛?」

  蘇盼楠跟著從樓上下來,不敢靠近,問道:「怎麼了?」

  蘇言一言不發地上樓,扯住蘇盼楠回房間。

  ·

  「所以你們剛才在叫什麼?」蘇盼楠壓低聲音問,「你怎麼惹到媽了?」

  蘇言在房間裡走了兩圈,才冷靜下來一點,抓住蘇盼楠的手說:「盼盼,我們走吧。去哪裡不是過?這個年代,還怕養活不了自己嗎?我們是成年人了,可以出去闖一闖。」

  蘇盼楠愣了愣,才說:「你不懂。生活哪那麼容易?這個年代街上不照樣有餓死的人嗎?而且我們兩個女的,出門在外多不安全你知道嗎?我們能到哪裡去啊?」

  「我深思熟慮的!我吃得少,我去打工,我能養你!等你讀完大學,什麼都好了。」蘇言咬咬牙說,「我……起碼能從收銀員開始吧?相信我過了這十幾年……」

  十幾年後股市就開始漲了!

  不,這個有些太久遠。讓她想想,還有什麼是後來興起並蓬勃發展的職業。

  哦,餐飲業?

  對,她來了這兒,總要有點作為的吧?比如帶她爸媽發家致富什麼的。

  蘇盼楠見她忽然開始發呆,還表情詭異,抽回手揮了揮,問道:「姐!你到底怎麼了?」

  蘇言回神,才把樓下兩人的打算給說出來。

  蘇盼楠聽完果然震驚,表情震驚轉成恍惚,最後變成慟然。

  「我一直把她當親媽的,覺得她很不容易。結果她是這樣看我的?」她低聲喃喃道,「我也沒做錯什麼啊,我能做的我都做了,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說著忍不住哭了起來,背過身開始抹眼淚。

  蘇言無奈又同情,決絕道:「所以我說,沒了這個家,也不怎麼樣。真出什麼事,他們只會落井下石。」

  蘇盼楠走過去坐下,趴在桌上,隨後哭聲漸漸小去。

  她目光落在桌腳一本抱著報紙的教材上,焦點離散,腦袋放空。

  蘇言知道她想靜靜,就沒去打擾她。

  ·

  晚上的時候,一家人坐上餐桌。

  臨近過年,桌上也終於添了幾道葷菜。有魚還是雞。

  蘇盼楠魂不守舍,連飯也沒怎麼吃。

  蘇言見狀,真怕她媽會就此消沉。

  方燕則自顧著吃飯,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給她兒子夾菜,一臉寵溺。轉頭再對蘇言擺起冷臉。

  蘇言回擊,對她做了個鬼臉。

  ·

  一夜過去,橙紅的圓日爬出地平線,帶來了天邊的第一縷光線。

  蘇言早早醒了,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過了不久,聽隔壁蘇盼楠悉悉索索地起床。

  她整個人容光煥發,像想通了什麼,眉宇間已經沒有昨天的憂愁。坐在桌邊解長辮子梳頭。

  蘇言側趴著,看蘇盼楠梳頭。

  她柔順的長髮因為綁過麻花,變得有些蓬鬆。解開後垂下早已過腰,甚至過了屁股,快到膝蓋的部分。

  蘇盼楠梳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梳子都可以無障礙地穿過她的頭髮,才將木梳放回旁邊,然後紮回原先的長辮。

  隨後還是跟往常一樣起床打水,燒火做飯。順便被方燕支使著做一些雜事。

  蘇言總覺得有哪裡不一樣了,但又說不出來。

  下午吃過午飯,家裡沒別的事了。蘇盼楠回房間換了身衣服,提著一個黑色的布包走出來。

  蘇言寸步不離地跟著她。

  蘇盼楠說:「你在這裡坐著,我出去一趟。」

  「你去哪兒?」蘇言說,「我陪你去啊。」

  「不用,我自己去。」蘇盼楠重申道,「你坐著,不要跟過來,不然我生氣的。」

  蘇言猶豫了會兒,只能說:「那你自己注意安全。今天要回來吃晚飯嗎?」

  蘇盼楠:「要啊。我很快就回來了。」

  ·

  蘇盼楠似乎是去鎮上或者縣裡,臨近飯點都沒回來。

  這一下午的時間,蘇言度日如年。

  她怕蘇盼楠聽進去她說的話,但只聽了一半。那就是自己先跑了不帶她,最後留她一個人在這家裡。

  她一定會瘋的。

  蘇盼楠回來的時候,披著垂下的兩條黑亮辮子不見了,就剩下一頭乾淨的齊耳短髮。

  蘇言一下子沒敢認。

  她驚道:「你的頭髮嗎?」

  「剪了。」蘇盼楠托著自己的髮尾問,「好看嗎?」

  蘇言點頭:「好看。」

  以後蘇盼楠也是以短髮為主,這樣的形象倒是給了蘇言一種熟悉感。

  蘇言問:「你怎麼忽然剪頭髮了?」

  蘇盼楠指指樓上:「裡面說。」

  兩人手拉著手跑回屋,關上門進行秘密交流。

  蘇盼楠把隨身的布袋子打開,從裡面拎出一個小袋子。

  「給你的,酥糖。」

  蘇言接過,一雙手凍得紅腫,將白色袋子托在手心。

  沒穿越前,就這種劣質過甜的糖,她是一點都不會稀罕。溫飽的日子過習慣了,有些事情就不懂得珍惜。

  現在她只覺得心疼。

  「有錢幹嘛浪費?你哪來的錢啊?」

  蘇盼楠笑道:「過年都沒有禮物嘛,我們自己買。」

  她說著又從包裡拿出兩張紙。

  蘇言問:「這是什麼?」

  「我在路上遇到林哥了,他也正好要回來,就順了我一程,順便給我帶了兩張卷子。」蘇盼楠說,「這他們的學校的複習卷,他那裡還有期末考試的卷子,但是已經被老師收走了,說等他回家默出來,再拿給我。」

  蘇言:「那就能摸清他們學校的出題風格和方向。你不是要去考他們的招生嗎?吃透這幾張卷子,就方便多了。」

  蘇盼楠抬頭,一臉訝色:「你懂真多。」

  蘇言咳了聲。

  蘇盼楠:「姐,我覺得你要是去讀書,一定能讀出頭!」

  蘇言:「……」

  她急忙轉了話題:「你的頭髮呢?」

  「我把頭髮賣了,」蘇盼楠湊到她耳邊,極小聲說:「兩百塊錢。」

  蘇言站起來,緊張道:「這是賣虧了嗎?」

  蘇盼楠的頭髮雖然沒有怎麼保養,但髮質是真的不錯,烏黑油量,而且髮量賊多。就是紮成兩股辮子,也比別人一條粗。

  她知道現代髮質好的頭髮很貴,就是不知道這個年代怎麼樣。

  但這時候兩百塊錢,確實已經很多了,畢竟這時候的肉,也才一塊多一斤。

  蘇盼楠說:「才沒有,人家老闆聽說我想上學,還給我多算了點。是你林哥認識的人。放心吧。」

  蘇言點頭。聽她要去上學,知道她打定注意了,又很高興。

  她解開袋子,拿出酥糖,跟蘇盼楠一人一顆含在嘴裡,然後相視笑了。

  蘇盼楠提醒說:「放好,把糖放高的地方,別讓小弟搜到了。他嘴饞,一定去跟媽告狀。」

  「那你的錢呢?」蘇言也問,「放家裡不安全吧,小弟什麼地方都敢進。說不定你媽也會進來搜一圈。」

  蘇盼楠笑眯了眼:「我讓林哥幫我存著。才不放家裡呢。」

  她說:「我要是考上了,我們就走。正好用這錢,在學校旁邊給你租個小房間。」

  蘇言點頭。

  蘇盼楠:「要是沒考上……」

  蘇言接嘴說:「就去考別的學校!」

  蘇盼楠笑著點頭:「對!」

  ·

  過了沒兩天,就是大年三十。

  過年其實是蘇言最不喜歡的節日了,因為規矩實在太多。大年三十前搞衛生做年夜飯,能累脫她姐妹一層皮。過完年之後的見長輩環節更是讓她心煩。

  蘇盼楠倒是挺喜歡的,因為一年到頭也就這時候能盡情地吃點肉。

  按照往年的規矩,王玉蘭一家,會帶著一幫人來他們這兒吃年夜飯。但如今因為出了那樣的醜聞,沒敢再貿然露面。

  蘇言已經有一兩個月沒聽到他們的消息。倒是風聲先從外面傳回了村裡。

  回家過年的幾個人當笑話一樣跟人閒聊王玉蘭一家的事,說那周姓婦人找人宣揚,讓他們丟人丟到自己村,現在左右都知道這件事。

  周姓婦人的娘家還帶人上門,仗著人多堵著他們,當眾抽了王玉蘭兩巴掌,再逼他們簽了一紙文書。

  書上保證說,她王玉蘭再也不去勾搭別人丈夫。

  因為人少,又害怕,王玉蘭屈辱地簽了。

  這下把柄都給別人捏在手裡。真要被笑話一輩子了。

  大外公面子掛不住,直接把人趕回娘家。今年趕去外地,淒淒慘慘地過年。

  從外地人嘴裡聽到這消息,就能知道這醜聞傳播得多廣。

  方燕也發現了這事,面色更加不善。去鎮上割了兩刀肉一條魚就回來,悶在屋裡不說話。

  畢竟蘇言兩個兄弟姐妹還是姓蘇,可以說關係親著呢,算得上是一家人。這對他們也說,不亞於是一起丟面子。

  這年三十過得沒滋沒味的。吃過晚飯後,小弟跑到別人家看電視。蘇言跟蘇盼楠去放了盒炮仗,再去掃別人沒炸完的千響炮,玩完就各自去睡了。

  ·

  大年初一的拜年,方燕從來不帶蘇盼楠。這樣正好,她留在家裡溫習功課。畢竟初六就是林俊高中提前招生的日期。蘇盼楠沒讀初中,就這一個機會了。

  林俊是高三生,初四就回學校了。那天因為方燕一直盯著她們,雙方沒能打上招呼。

  時間越靠越近,蘇盼楠難免開始緊張。從前一天起,就沒能睡上覺,將她那已經翻得破爛的幾本筆記,重新背了一遍。

  蘇言能理解她的緊張,又沒什麼可以為她做的,就安安靜靜地待在房間裡,儘量不打擾人。

  到了初五晚上,蘇盼楠洗好臉,收起書本,不停地深呼吸,叫自己放鬆狀態。

  為了避免遲到,蘇盼楠決定在淩晨兩點多的時候,就出發步行過去。蘇言翻出幾件像樣的衣服,讓她穿上,出去好歹還能沖個門面。

  ·

  當天晚上夜黑得特別早,樓下一片寂靜。

  蘇盼楠看著時間差不多了,就拿起紙筆準備出發。

  蘇言鼓勵了她幾句,躡手躡腳地走過去,為她打開門。

  這一開門,才發現黑暗中站著一個人影,就那樣直挺挺地立著,不知道已經守了多久。

  蘇言心猛得一跳,蘇盼楠也緊張得繃緊全身。

  「你們想去幹嘛?」

  方燕冷聲發問。

  蘇盼楠抱住自己的布袋,沒有出聲。

  蘇言說:「出去上個廁所。」

  「不許去!」方燕尖聲道,「我知道你們要去幹嘛,我告訴你們,只要我老婆子還活著一天,你們就別想去!」

  「你怎麼知道?!」蘇言皺眉,但此時也沒空追究,嗤笑道:「您倒是沉得住氣啊。」

  方燕:「別人給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我是在給你們機會!沒想到你們死不悔改!」

  蘇言:「你瘋了嗎你憑什麼不讓我們去?好學是一項品質,什麼叫死不悔改?你還不是要送你兒子去學校?」

  「一個女人考什麼高中?小學畢業的人能考得上嗎?考上高中誰給你負擔?還不是我?」方燕點著蘇言的腦袋道,「我才是你媽,你個胳膊肘往外拐的,看清楚到底是誰瘋了!」

  蘇言急道:「你又不是她親媽,你還管得了她要不要去考?」

  「我知道她沒把我當親媽,我白疼了她這麼些年!」方燕上前一步,對著蘇盼楠質問道:「你的那些書誰給你的?林俊那小子是吧?我警告過你別跟他往來,你一點都不聽我的話!你就想著翅膀硬了,可以不管我了是不是?我告訴你沒門兒!我把你帶大,你就必須是我女兒!」

  蘇言擋在蘇盼楠身前。感覺蘇盼楠全身都在小幅發抖。

  方燕嘴快道:「我給你選好了。你就嫁給隔壁的吳建剛,我看他人老實,家裡也本分,知根知底,跟著他你不會吃虧的。」

  蘇言破音叫道:「你放屁!說得好聽,你是怕盼盼考上高中,就不能照你的意思嫁給吳建剛了是吧?你就是為了五萬塊錢賣女兒!你……你……」

  她想起周姓女士罵人的強調,借用了一句:「你缺錢買棺材啊?」

  方燕:「你給我閉嘴!」

  蘇言眼珠一轉,趁著方燕沒有防備,直接衝上去將人撲倒,壓在方燕身上,喊道:「盼盼你走!」

  蘇盼楠立馬從側面溜過去,順著樓梯飛速向下。

  方燕還喊道:「你別想走,我告訴你走不了的!」

  蘇盼楠飛速跑到樓下,擰住開關,往外推了推,沒能推動。

  門被人從外面鎖了。

  她又抱著布袋,轉道準備跳窗走。

  此時她心裡的聲音特別強烈,一遍遍地吶喊,她要去考高中,她要上大學,她要離開這個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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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1:30 AM

第一百零二章 鄉村故事07

  蘇盼楠抄過旁邊椅子,要去砸碎玻璃。倏地眼前一黑,被人用東西蒙住了頭。

  那東西有點沉,倒是挺柔軟,應該是薄被或者什麼大衣。

  蘇盼楠視線被租,頓時不習慣地一個趔趄,身體朝前撲去。一雙手從後伸出,禁錮住她的身體,拿著個碗往她嘴裡灌。

  蘇盼楠想要反抗,手臂被掐得鈍痛。

  那燒酒嗆喉得很,一滾進喉嚨便是火辣辣的疼。蘇盼楠弓起腰,只顧著咳嗽,渾身都沒了力氣。被強行灌了一碗,臉色發紅,險些窒息。

  她酒量本身就不好,喝下兩百大碗的燒酒,就是打個嗝,胃裡翻上來的氣都足夠讓她醉醺醺 。

  蘇言跑下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場景。蘇盼楠趴在地上,靜心準備的衣服幾乎被打濕,準備好的筆從布袋裡滾出來,還散落出兩張白色的草稿紙。

  守在樓下的外公拽住尚在掙扎的蘇盼楠,靠著自己的蠻力,將她推進旁邊的屋子,快速關門,反鎖,並在外面掛上了一條厚重的鐵鍊,然後將鑰匙揣進兜裡。

  蘇言錯愕站在原地,方燕也扶著自己的老腰走下來。

  蘇盼楠在裡面拍門哭道:「不要這樣,你們讓我走吧。我以後孝順你們,我來給你們賺五萬塊錢。我記得你們救了我又養大我,我可以報答的!」

  蘇言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是刺痛的,從肺部連著大腦,而心在向著沉沉沒有底部的深淵中墜去。

  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呢?怎麼會呢?

  方燕呲聲叫疼,見著蘇言不動,箭步過來,一把擰住她的耳朵罵道:「你個死丫頭啊連我都敢打,我看你是一點規矩都沒學會!我這次非得給你個教訓不可!」

  蘇言吼叫了聲,把靠近身邊的人全部推開。

  她退到門邊,面色慘白道:「你們都瘋了嗎?這叫非法拘禁!你們還想包辦婚姻?我告訴你們這兩樣都是犯法的!」

  外公冷笑:「你去告啊?你告誰啊?少拿那些東西嚇唬我,聽那丫頭說幾句話你就當真了?我告訴你們,只要我還在,你們就別想反了天!」

  蘇言嘲諷地笑道:「你迷信,就你這樣,你給什麼菩薩佛祖捐多少香油磕多少頭,有個屁用,要是真有佛祖,光你做的這些喪盡天良的事情,夠你下十八層地獄了!」

  方燕氣急,拿起旁邊的東西就要動手去打:「你給我閉嘴!你忘了你姓什麼?誰把你帶大的?誰給你做吃的?你這白眼狼,我就是下個蛋,我還能煎著吃了,你是什麼東西!」

  「姐!」蘇盼楠又在裡面喊,「姐你別跟他們強!姐快跑!快跑!去找林哥!」

  方燕:「不行!誰都不准去找林俊那個癟三!」

  蘇言目光慌亂四轉。

  她知道屋子裡的門被鎖住了,唯一的出口就是沒焊死的玻璃窗,既然如此……她跟蘇盼楠一樣瞄準了那張輕便的木椅。

  外公顯然也察覺到了她的視線,就距離來估量,沒有去跟她搶,而是反向擋在窗戶前面。

  蘇言毫不猶豫地抬起木椅,照著外公的胸口砸了下去。外公沒有躲避,只是抬手虛擋。

  「哐」得一聲,正面撞上,外公吃痛倒在地上。

  兩位長輩齊齊震住。沒想到蘇言真的這麼狠。

  那把椅子做工精湛,這樣被砸一下,竟然沒壞。蘇言就著趨勢,又蓄滿力氣,朝窗戶砸了第二次。

  年久失修的玻璃框被砸歪,下面用於固定的小型鐵扣也飛了出去。

  蘇言丟下椅子,手腳並用地從窗戶口爬出去。

  方燕這次不敢阻攔,只是在後面哭天喊地的叫道:「天殺的喲……」

  ·

  縣城高中的考試在早上八點開始,只考兩門,到十二點截止。

  因為是提前招生,招的也是普通班學生,所以來的人不多。學校清出了還沒到開學時間的高一教室,用來做考場。

  林俊課間下課,想逛過去看一眼。只要能看到,自己也可以放心一點。

  他之前就找好了蘇盼楠考試的位置,准考證號還是他看著貼下去的。直接熟門熟路地過去找到教室,站到窗戶邊上朝某個方向張望。

  這一 看就愣住了,蘇盼楠的位置竟然是空的。

  林俊腦海中閃過許多想法,是蘇盼楠害怕了,臨時放棄考試,還是路上遇到意外情況了,所以稍稍遲到?

  不對。她前幾天還很自信地跟自己討論過試卷和試題,肯定是想來的,那現在一定是只是意外。

  課間很快結束,林俊心裡憂慮,也只能先回去上課。

  11點45分,又是課間休息。

  林俊按捺不住再次過去,發現那個位置還是空著的。

  他恍惚站在教室外。

  再過一刻鐘,這次考試就結束了。

  林俊回憶起蘇盼楠緊繃的臉龐,垂在身側的手指漸漸攥緊。

  ·

  正午12點。

  各監考老師宣佈考試結束。

  一批年輕的初三生們拿起筆袋,在准許下,離開考場。並在外部工作人員的提醒下,保持安靜,有序撤出教學樓。

  監考老師收完試卷,在講臺上仔細清點數量,按照順序把試卷碼齊,然後放進公文袋裡。

  這時林俊走進來,笑道:「老師,辛苦了。」

  「林俊?有事嗎?」監考老師對他還有印象,抬手看了眼手錶說:「你們早上不還有一節課嗎?你來這裡幹嘛?」

  林俊從背後拿出一個白色外賣盒,兩手恭敬遞過去說:「老師午飯吃了嗎?忙了一早上應該很累了吧?」

  老師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說:「我記得你家庭條件不好吧?不用請我吃飯。我這邊收拾好就去吃。」

  林俊將飯盒遞到桌上,忙道:「老師,不如您就在這裡吃吧。我已經買了,這涼了也不好。」

  老師臉色冷了下,說:「林俊同學,無功不受祿啊。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林俊:「老師,能不能再等等?我還有個朋友,也是來參加今天這場考試的。她……」

  「哦,」老師了然道,「她沒來。」

  林俊朝他鞠躬:「求求你,再給她一個機會。她為這件事情,做了很多準備。」

  那老師冷淡回絕:「連最基本的守時都做不到的話,還是不要來了。我現在要回去批閱試卷,你先走吧。」

  林俊連忙攔住他,放輕語氣道:「她家在鄉下,在村裡,離這裡很遠。可能是路上耽擱了,也可能是半路摔到了。您給她個機會,她真的很聰明,她高中三年的課程都學完了,現在只是來考個高一,肯定能考上的!您相信我!李老師我知道你是個好人,老師的本職是……」

  老師打斷他的說辭,不帶感情道:「離得遠就早點出發,我們考試時間很早就定了,根本沒有遲到的理由。她如果真的重視,就不會到現在還沒有出現。好了。你回去上課吧。我去送卷子。」

  林俊不敢放棄:「老師,真的老師,她特別刻苦就想上學。她一定能考上大學的,我們學校不是在拼名額嗎?給她個機會一定可以的!學校也有好處,我……」

  那老師厲聲打斷:「林俊同學!夠了!」

  他將手抽回來,從鼻間哼出一口氣,顯然是發怒了。繞過林俊就要出去。

  林俊一咬牙,雙膝一曲跪了下去。

  「誒!」老師退了一步,又連忙放下東西上前扶人:「你這是何必呢!」

  林俊哽咽道:「老師,您不明白。我們這種人只有讀書一條出路,也只有這點可以努力了。她準備了好幾年,求求您,真的,給她一個機會吧!」

  老師猶豫許久,才歎了口氣道:「那行吧。我再等她一個小時。如果還不來,就說明她今天不會來。考完試的學生都已經出去了,再晚對其他學生就不公平。」

  最後兩人等到了下午兩點,蘇盼楠也沒有出現。

  林俊捂著臉坐在座位上。

  雖然看不見表情,但那發紅的五根手指都在可見地顫抖。

  老師知道林俊家裡是什麼情況,同情他命途多舛的經歷,也欣賞這個學生的努力踏實,可等到現在,實在沒有時間了。只能無奈開口。

  「可別說我,沒給她機會。行了,你也早點回去上課。你是高三了,今年很關鍵。」他說著頓了下,繼續道:「大不了我跟學校報告一聲,明年再給她留個考試的機會。你回去吧。」

  林俊沒有開口,像個僵立的雕塑無法動彈。

  李老師提著試卷袋出去。講臺上留下一盒已經冷掉的午飯。

  半晌,林俊站了起來。

  他眼睛通紅,跑到自行車棚,解開鎖鏈,提前出了學校。

  騎著腳踏車一路飛馳,從縣城跑回村裡,不帶停留。直到到了蘇盼楠的樓下。

  林俊停下自行車,兩腿發軟差點摔倒。勉強穩住,張口卻一句話都組織不出來。

  他喘著粗氣,掐住自己脖子,讓嘴裡的唾沫能打濕已經乾得發疼的嗓子。等被壓榨的肺部好過一些,才大聲喊道:「盼盼!」

  「盼盼——!」

  沒多久,方燕拿著掃把追出來,朝他轟趕:「你給我滾!」

  林俊瞪了她一眼,繼續更大聲地喊道:「盼盼!」

  方燕:「你個小癟三,以後別來找我們家盼盼,滾!」

  「你把盼盼弄哪兒去了!」林俊沒有尊老愛幼的講究,急了一把掐住方燕的衣領,提到跟前來,質問道:「盼盼呢!」

  方燕見他額頭那暴突的青筋,以及已經快要瘋癲,真有點害怕,支吾一陣,大喊道:「殺人啦!殺人犯跟他爸一樣要殺人啦!」

  林俊狠狠咬牙,這時候屋內傳來蘇盼楠低聲的喊聲:「林哥!」

  林俊渾身一震,立即放開婦人,衝進他們家門。

  「林哥!」

  林俊順著聲音找到關押蘇盼楠的房間,起跳飛踹了一腳,沒踹開。

  方燕已經追進來:「你想幹什麼?給我滾出去!」

  林俊回頭喝:「開門!」

  方燕拍腿對外大叫:「來人吶!這有人要打劫啦!」

  林俊挽起袖子,更加用力地一下一下踹門。

  隨著清脆一聲金屬崩裂,半塊砌起來的牆體飛了出來。

  方燕畏懼地捂住耳朵。

  房間內,蘇盼楠一臉通紅,酒勁正上頭,意識迷迷糊糊的,哭得兩眼發腫。

  她看見來人,兩腿膝行爬過來含糊道:「林哥,對不起,我沒來得及去考試……」

  林俊心中五味雜成,牽著她把拉起來,半抱在懷裡,低聲道:「我們走!」

  他帶著蘇盼楠,上了自己的自行車。讓蘇盼楠坐在後座抱緊自己的腰身,同時扶穩車頭。

  他回頭問:「抱緊了嗎?」

  蘇盼楠點頭。

  林俊踩著踏板,不顧眾人圍觀,從原路離開。

  蘇盼楠回頭,那些疏離的、冷漠的、可笑的、嘲諷的目光,全都隨她遠去。

  這座她最熟悉的村莊,也是她最失望最痛苦的地方。

  從來沒想過是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蘇盼楠兩眼發花,伏在林俊的背上失聲痛哭。

  ·

  兩人又走了一段,直到看不大見人。林俊實在太累,讓車在路邊停下。

  他們坐著休息一會兒,任由東風吹熄他們的怒火。

  蘇盼楠臉上的潮紅開始退去,她開口問:「你媽媽呢?」

  「家裡吧。」林俊說,「我晚點再回去看看。」

  蘇盼楠點頭,又問:「那我姐呢?」

  林俊不解:「她不在家嗎?」

  蘇盼楠:「她昨天晚上跑出去了,我讓她去找你的,一直還沒回家!」

  「可是我沒看見啊。」林俊問,「她認路嗎?她進過城?」

  蘇盼楠這才想起來,驚慌道:「她沒有!」

  ·

  幾乎就是跟林俊擦肩而過,蘇言走進縣城高中。

  她根本不知道林俊所在的具體學校,也不知道從村裡進城的路怎麼走。

  逃出家門的時候已經是深夜,家家戶戶都在睡覺,連個能問路的人都沒有。

  她吵醒了兩戶人家,結果應該是大半夜被驚醒想著報復社會,對方給她指了錯誤的路。等她找對方向,成功進城,再找人打聽清楚學校的位置,已經是下午。

  她走了將近一天,滴水未進,兩條腿更是直打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那一副病入膏肓的虛弱樣,先把保安給懾住了。

  蘇言說:「我找高三一個叫林俊的人,他家裡出事兒了,你快告訴他。」

  保安扶著她坐下,給她拍背道:「你別急啊,我去問問!你坐這兒休息一會兒,來。」

  保安很盡責,戴上帽子就跑去找人。

  過了十來分鐘,保安回來,林俊卻沒出來。

  「他中午的時候回去了,連請假都沒來得及。」保安退開,露出後面一個人,介紹說:「這是他的班主任。有情況你們可以聊聊。」

  後面的女老師關心問:「他家裡出什麼事了?」

  蘇言眼睛一亮,上前抓住她的手用力搖了搖,問:「老師,你們學校今天有招考嗎?」

  女老師說:「有,但不是我負責的。林俊跟這個有什麼關係?」

  「求你給我個機會,真的求求你。」蘇言休息了會兒,兩腿的麻痹感加重,這會兒更站不住,順勢就坐地上去了。

  「求求你幫我說說情。真是要命的事情啊!」

  老師皺眉問:「你是考生?」

  蘇言搖頭:「不是我,是我妹,她昨晚半夜兩點就出發了,結果被我爸媽發現,現在關起來了。」

  老師:「你爸媽還能關著她,不讓她考試?」

  「她不是親生的,她是我爸媽撿來的。他們想用我妹去換五萬塊錢彩禮,怕她考上高中以後就跑了。以為現在這樣她就不敢走。」蘇言用力喘氣,「我爸給她灌了兩碗白酒,她今天考不了試。」

  女老師半信半疑:「你這說得也太離奇了吧?現在這個年代哪有人」

  蘇言舔了舔乾裂的嘴唇,聲音沙啞地苦求道:「我說得是真的,全都是真的!你信我吧,你就是不信我,也可以找個人跟我回家看看!我騙你做什麼?」

  女老師猶豫說:「要真是你說的這種,都可以報警了。」

  「我們那破地方,連個雜貨鋪都沒有,更別說派出所了!派出所在鎮上,鎮上的人他們都認識!這報警報什麼呀?沒死人的,最後還不是家庭內部關係協調,不了了之?」蘇言說,「您如果要報警我也可以報警,我不怕核實啊!還是說您也是在自欺欺人?」

  女老師啞口無言。

  蘇言抓住她的手,仰頭看著她道:「老師,你說,教育的目的是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讓努力的人,有一個能改變人生的機會嗎?魯迅說,教育根植於愛。陶行知說,教育為公以達天下為公。她沒得到過愛,也沒得到公平,為什麼要對她這麼苛刻呢?老師,規則不應該反成為阻礙道路的荊棘啊。您替她說說情吧。」

  女老師思忖片刻,拉她起來說:「我帶你去見見校長。跟我來。」

  ·

  蘇盼楠跟林俊順著去縣城的路緩慢尋找。

  他們不知道蘇言究竟去了哪裡,猜測她可能是在半路走失了,所以每逢岔路都要去找人問一問,然後再循著線索往前。

  這找著一直到了天黑,都沒見到對方的蹤跡。

  蘇盼楠快要崩潰了,她覺得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又不知道自己究竟錯在了哪裡。

  「姐!蘇健康!姐你去哪兒了!」

  「姐,你快點出來吧!」

  「我求求你們了,你們誰知道她在哪裡告訴我吧!」

  蘇盼楠轉過身哭道:「林哥,我們回去吧,讓他們幫忙找人。我們兩個太少了。」

  林俊說:「你別怕,你姐現在腦子好了,我看她很聰明,事情沒你想的那麼糟糕。要不我先回學校問問,讓同學幫忙找。那個地方你不能回去了。」

  正在蘇盼楠絕望之際,前方走來一個歪歪扭扭的黑影,張開手臂喊道:「盼盼!」

  蘇盼楠屏住呼吸,誰都不敢喘氣。

  黑影又喊了一聲:「盼盼!」

  「姐——」

  蘇盼楠跑掉了一隻鞋,衝過去將她狠狠抱進懷裡:「你嚇死我了我以為你丟了!」

  蘇言呼不過氣來,說:「我沒有!我去了林俊的學校,還見到了他的老師。」

  林俊也過來,用力揉她腦袋:「真棒!還記得回來的路呢。看看有哪裡受傷了沒?」

  蘇盼楠還是哭,聽不進她說的話:「你嚇死我了!你說你要是走丟了我怎麼辦?」

  蘇言說:「盼盼!我給你拿到了補考的機會。他們學校老師答應,重新給你出張卷子,如果成績好,就破格錄取。文件手續什麼的到時候都他們負責。你要是考上了,去申請,還有獎學金呢。」

  蘇盼楠抽了抽鼻子,傻傻問道:「什麼?」

  蘇言用力點頭,興奮說:「就是林哥的班主任!她還給了我五塊錢,讓我出去吃飯。」

  蘇言從兜裡掏出皺巴巴的五塊錢,手心裡全是冷汗。

  「我給你留著了!我們、我們別回去了,去縣裡吧。」

  蘇盼楠繼續抱住她:「姐!我應該說什麼?姐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姐我聽你的你千萬別出事。」

  蘇言也哭了出來:「我怕死了我怕黑。我昨天走了一天夜路今天又走了一晚上夜路。他們給我指路還騙我實在太壞了!」

  蘇盼楠撫著她的頭髮,繼續哭道:「姐,對不起……」

  林俊跟著譴責:「太壞了!」

  蘇言尾音顫抖:「還有,這天都冷死我了!」

  兩人抱頭痛哭,林俊卻笑了出來。

  他上前一步,將她們都攬進懷裡。將寒冷跟夜風都驅散出去。

  「沒事兒!一切都過去了!」林俊說,「我帶你們去吃飯。走。我們現在就走!」

  蘇言:「你的車呢?」

  「我給丟半路了,三個人也沒法騎車,明天我再去拿回來。」林俊把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扯緊,說:「來小妹,你給我說說,你去學校做了什麼?我去求情我們老師都沒答應,你怎麼那麼棒呢?」

  蘇言抽噎道:「那是!」

  三人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

  蘇言停下來,蹲下身委屈道:「我走不動了……」

  她憑著一股氣想回村找蘇盼楠來著,現在是真的快廢了。

  林俊彎下腰:「哥背你,走,上來!」

  蘇盼楠擦了擦臉,扶蘇言起來說:「我在後面撐著你啊。」

  蘇言靠在林俊背上,眼淚不受控制地滴在他的脖子上。

  林俊說:「別怕啊,哥在呢!」

  蘇言抽抽搭搭說:「我再也不中二了,爸,媽~」

  「呸!」蘇盼楠,「你瞎叫什麼呢!姐你沒犯糊塗吧?!」

  林俊笑了出來,脊背一起一伏地震盪。

  ·

  還好他們這一帶已經離縣城不遠,蘇言出發晚,又走得慢,沒多久就回到了學校。

  再次被叫出來的班主任看見在門口瑟瑟發抖的三個人,整個人都懵了。

  「我的天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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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1:40 AM

第一百零三章 鄉村故事08

  把三個人都帶去自己的教職工宿舍,肯定是不合理的,

  林俊在學校有宿舍,讓他回去自己安排。至於蘇言跟蘇盼楠,老師暫時給她們找一家信得過的招待所,讓她們住一晚。

  蘇盼楠不好意思一直麻煩班主任,怕會給林俊帶來負面影響。打算明天跟蘇言去城裡逛一圈,租套便宜的房子安定下來,再找找有什麼能賺錢的方法,保證可以承擔自己的日常開支。

  既然下定主意了,就不能再猶豫。

  她沒打算靠蘇言來養自己。蘇言也為未來打算的。

  等在招待所開完房間,又去吃了晚飯,班主任才對林俊說:「放心了吧?現在可以回學校了吧?」

  林俊:「對了老師,我明天請假一天,我得回家看看。」

  班主任怒道:「你還知道請假啊?今天一跑就沒蹤跡了你請假了嗎?!」

  林俊賠笑兩聲。

  班主任也不是真的生氣。拿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知道兩人應該在談戀愛。本來高中戀愛是學校不允許的,但林俊情況特殊,年紀已經超出早戀範疇,蘇盼楠也已經成年了,這規則對他們似乎不適用。

  而且她相信這兩名學生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不會因為外部的因素,而影響學習的熱情。那就跟他們沒什麼關係了。

  「老師麻煩你了。」

  在店門口告別,蘇盼楠還再三感謝。

  女老師看她雜亂的頭髮,很是唏噓,拍著她的肩膀說:「你倒是很客氣,沒有必要。以後如果真做了我們學校的學生,那老師關心你們也是應該的。好好讀書,將來有出息就是對老師的報答。」

  她又補了一句:「不過我覺得你這樣的性格,一定能出人頭地的。不要急,這個世界雖然不那麼公平,但也不至於那麼糟糕。總會有好運的。」

  蘇盼楠感動道:「謝謝老師!」

  ·

  第二天,蘇盼楠起了大早,同時去拉蘇言起床,要下去退房間。她計劃著等晚上再訂回來,以為這樣能便宜。

  蘇言無奈說:「不用!人家房費是按天算,又不是小時房,你這樣退了訂再訂了退的價格都一樣,白白給前臺增加工作難度!」

  蘇盼楠問:「你怎麼知道?這可不能靠瞎猜呢,全都是錢,我們得省著花。」

  最後蘇言跟前台合力解釋了一遍,蘇盼楠才打消了這個計劃。

  可她還是不大能理解,覺得招待所有點不厚道。

  蘇言說:「人家也要吃飯的嘛,照你這麼算的話,他們洗被子跟打掃房間的人工費都不夠付的了。」

  蘇盼楠喃喃自語:「人工費……」

  「雖然我國現在的勞務成本很便宜,但將來只會越來越貴。」蘇言說,「所以盼盼,你在家裡做的那些勞動,其實真的很值錢。千萬別拿家庭主婦的付出不當成本。世上最珍貴而無可替代的東西,是人!」

  蘇言拉著蘇盼楠去街上長長見識。專門帶著她去正經的商業街道,那裡面的東西,比蘇盼楠印象中的要貴上很多。

  村子裡的家庭大部分都是自給自足,沒多少購買力,所以附近連家雜貨鋪都沒有,平時大型交易得數著趕集的日期去鎮上買。

  同樣的,也就沒什麼商機。

  可縣城裡不一樣,一些連蘇盼楠都想不到的行當,都能拿來做生意,叫她簡直瞠目結舌。

  蘇盼楠腦海裡不斷迴響著「遍地是黃金」這句話。

  ·

  早上逛完一圈後,二人回招待所休息一會兒。剛推開外面的玻璃門,就有一人迎了上來。

  蘇盼楠看清來人,驚道:「老師?」

  班主任大鬆了口氣:「你們總算回來了,我可等了你們老半天!」

  蘇盼楠不解問:「老師您找我?」

  蘇言說:「啊!不會是要考試了吧?」

  蘇盼楠瞬間緊張起來,挺直身體說:「我準備好了!隨時可以!」

  班主任失笑,拉著她們去了中央的沙發上:「不是考試,是有記者想採訪一下你們。所以過來問問你們的意見。」

  蘇盼楠茫然道:「記者?」

  蘇言不覺得稀奇,且記者在現代並不全是正面的一個詞,但對蘇盼楠來說,這個職業還是陌生且高級的。

  蘇盼楠順手地想去摸自己的長辮子,手搭在肩上了才想起來早就剪成了短髮,局促道:「採訪我什麼?我沒什麼好採訪的。要上報紙嗎?我這……不合適吧?」

  班主任:「不止要上報紙,還要上電視呢。」

  蘇盼楠不自然道:「那就更不合適了!」

  班主任說:「沒什麼不合適的。就是找人過來問你幾個問題,瞭解一下學生情況。你實話實說就行,他們都是正規媒體,不會欺負你們的。我們學校還跟他們商量了一下,鑒於你的情況跟經歷,到時候可以在節目中留下聯繫方式,幫你找一位匿名的資助人,他會資助你讀完高中,甚至是大學。」

  蘇盼楠猶豫片刻,還是道:「這有什麼好問的?不就是那樣?我的經歷很普通。我也會努力自己賺錢的。」

  「一點都不普通,這是一件很過分的行為!」班主任突然嚴肅起來,鄭重其事道:「國家大力普及教育,要求九年制義務教育,為的是讓人人都有機會能夠求學。在將來,基礎教育必須要得到全面普及。可是鄉村地區,甚至連一些發達城市,依舊有思想守舊的人,去阻礙教育推行。這樣的風氣,讓很多跟你一樣的受害人,從根本上就忽略了教育的重要性。我們需要做一個科普,實例就是最好的方法。這樣一來,說不定還能幫到你們同村的人。」

  「可以的!」蘇言已經迫不及待道,「盼盼,答應她,不要辜負了老師一番好意!」

  官方報導對以後創業有好處啊。而且,現在有了寒門學子的人設,以後再做工作,能容易很多。

  她可知道口碑的重要性。

  班主任聞言看向蘇言,笑說:「姐姐很活潑啊。我那天聽你說話挺有水平,你高中畢業了嗎?」

  蘇言說:「我小學都沒上過。」

  班主任面部一僵:「什麼?」

  蘇言扭頭問蘇盼楠:「我是沒上過吧?」

  畢竟原身是一個智障嘛。

  蘇盼楠點頭:「是沒有。」

  班主任面色凝重,但暫時沒有多問,而是繼續談正事。

  「我們預定的是十七號進行採訪,主要的採訪地點是在我們學校,這樣也可以做一個學校的宣傳。」

  蘇言點頭表示理解。

  班主任繼續道:「然後會跟著你們去村裡進行考察詢問,試探村民的態度,調查學齡兒童的就學情況。如果有需要的話,你們可以回家跟父母商量一下,試試能不能做通他們的工作。也許知道有記者介入,他們能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也說不定。」

  畢竟他們的觀念裡,「家」這個概念還是很嚴重的。各方更希望能協調矛盾,而不是鼓勵學生離家出走。

  蘇言挑眉。

  知錯這個不大可能。

  班主任站起來說:「我得走了,下午還有課。你們自己決定。決定好了再來告訴我就行。我已經跟門衛說好了,到時候會放你們進來。」

  蘇盼楠起身相送:「老師慢走。」

  等人離開,蘇盼楠拉著蘇言小聲商量說:「我覺得我們得回去一趟。」

  上電視這是大事,她要是不提前說,在採訪的時候出了負面新聞,損害到某些人的利益,會被記恨。

  她的戶口還落在村裡,越是鄉下的地方,能操作的地方就越多。人家如果故意卡她的戶籍跟學籍,她就得遭罪了。

  蘇盼楠從小環境養成的性格就這樣,小心謹慎。回去不是為了說服家人,主要是告知當地管事的人,早做準備。到時候要是還出問題,她就沒辦法了。

  蘇言點頭:「我跟你一起回去。」

  ·

  兩人決定好了,當天就步行回家。

  現在出發,跑得快一點,傍晚前可以到村裡。說完事情,馬上回程,應該還能趕個早休息的時間。

  二人腳程不慢,路上沒有耽擱,果然在天黑前到了目的地。只是站在村口的時候,蘇盼楠遲疑了。

  她有點害怕,對村裡的人發怵。那些人或許沒有直接傷害過她,卻更多是冷眼旁觀、習以為常。似乎不管發生多大的壞事,他們都能保持冷漠容忍。

  蘇盼楠猶豫片刻,把蘇言留在村口,囑咐道:「姐,我先去找林哥,到時候跟他一起出來。你千萬別進去,要是被爸媽看見了,可能會被打,知道嗎?」

  蘇言:「我知道呢。」

  她當時暴露突圍,仇還沒解,再見面估計能打斷一條腿。

  蘇盼楠走了兩步,回過頭問:「要不你還是跟我一起進去?」

  蘇言拒絕。昨天走了一整天,導致現在兩腿酸痛,就沒休息好。能少走一段路就是一段路。

  「不用了,我在這裡等等就行。」

  蘇盼楠不放心說:「這裡路過的人不少,他們要是看見等在這裡,回去告訴爸媽怎麼辦?」

  蘇言朝外邊一指:「那我去前面的河邊等。這大冬天的也沒人去河邊,總不會被看到了吧。」

  蘇盼楠:「你小心點啊,別靠太近,那邊路滑。」

  「我比你大蘇盼楠!」蘇言叫道,「你再不去天都黑了!」

  蘇盼楠見她有些不耐煩了,才轉身離開。主要是以前照顧她成了習慣,一件事總是忍不住要反復叮囑,真是婆婆媽媽的。

  蘇盼楠自嘲地笑了笑,小跑著去找林俊。

  ·

  蘇言在路邊蹲了會兒,覺得有力氣,才往河邊過去。然後就坐在建造的堤壩上,晃著腿耐心等人。

  河邊風聲很大,蘇言豎起衣領,恨不得將整張臉都遮起來。耳邊也全是自己粗重的呼吸聲。

  蘇言失神地看著水裡,聳聳肩打了個噴嚏,才發現自己身後不知何時站了一個人影。

  蘇言連忙轉身,叫道:「吳建剛?」

  吳建剛穿著一件大衣,看著是城裡的新款。他兩隻手露在外面,已經被凍紅了,陰惻惻問道:「是你讓盼盼走的?」

  「是我。」

  蘇言說著頓了下。畢竟她是吳建剛養大的,還是不希望他將來成為一個那樣行屍走肉的人。

  「你或許是好意,或許是真的喜歡她,但你不知道我媽多過分。她為了五萬彩禮,不讓盼盼去高中。如果你們被逼結婚,盼盼會恨死你的。」蘇言說,「她不喜歡你,她喜歡林哥。你回去跟你媽說這事兒算了吧。」

  吳建剛卻暴跳如雷道:「放屁!那個流氓老混蛋,他有哪裡好的!他憑什麼跟我比!」

  蘇言不高興了,為她爸正名道:「他比你有擔當,比你帥,比你聰明,比你好學,比你有前途,還比你會為盼盼考慮!你除了爹媽還有哪一點比他好?」

  吳建剛渾身戰慄,乾裂的嘴唇更是不住顫動。他表情抽動,目光中忽地透出狠戾來,上前一腳踹向蘇言。

  蘇言大驚,下意識地便抱住吳建剛的腿。後來被她拽得摔到地上,而蘇言懸空掛著,腳更是已經滑進冰冷的水裡,全靠吳建剛支撐。

  「滾下去!滾下去!」

  吳建剛眼睛睜大,徹底失了理智,用另外一隻腳不住地踹蘇言的肩膀。厚重的鞋底在冬天成了傷人的利器,透過衣服直接造成難以忍耐的疼痛。

  蘇言未能支撐住,最後鬆開了手。

  冬天裡刺骨的冰水灌進她的嘴巴,冰凍住她的四肢,讓她無法掙扎。被浸濕的衣服更是成了阻礙,拖著她不斷向下。

  湖面上映出波瀾的虛影,那人影看了她一會兒,在原地徘徊片刻,然後倉促離開。

  氣泡從嘴裡吐出,向上游走。她伸手一抓,未能留住,

  熟息之間,僅餘的意識也離她遠去。

  ·

  另外一面。

  蘇盼楠到林俊家裡的時候,那裡已亂成一團。這棟平時無人往來的房子外面,正圍滿了村民。

  滿帶殺氣的暴喝,透過土牆清晰傳了出來。

  「我艸你們大爺!有本事來啊,老子剁了他!」

  蘇盼楠加緊步伐跑過去。

  林俊舉著一把刀站在最中間。雙目通紅,狠咬牙關,那副瘋狂的模樣,讓任何看見的人都不會懷疑,他會在下一秒就落刀殺人。

  「林哥!」蘇盼楠血液上湧,擠開眾人跑過去,兩手一起握住刀柄,懇求道:「你別這樣,我求求你別這樣!」

  林俊垂下視線,呼吸緩和了點,還是很生硬道:「盼盼你走,這事兒跟你沒關係。」

  蘇盼楠偏頭一看,才發現林母額頭流血,正倒在桌子旁邊,而桌腳上還留有一塊血漬。

  她兩股顫顫,不知道是摔下去的,還是自己蹲下去的。爬到人旁邊去摸對方的脈搏。

  還活著。

  蘇盼楠頹然軟在地上。一群村民還擠在門口,你看我我看你,不敢做聲。

  蘇盼楠看向人群正中的兩個人,她父母蠕動著嘴唇,臉上有一絲心虛,但還是強撐著道:「是她自己撞死的,我們可沒動手,跟我們沒關係!」

  「他兒子拐走我女兒,我找她算帳有什麼錯?」

  「我們就說著說著,她自己撞上去的!」

  「你媽之前就病了,可別是賴我們!」

  兩人一唱一和,林俊手中的刀已經飛了出去,「鏗」的插在木板上面。

  二老立即蹲下驚恐尖叫。

  蘇盼楠追過去抓住林俊,「她沒死,阿姨還活著!林哥你媽還活著!」

  林俊似乎震了震,呆愣愣地扭頭,低聲道:「她死了,沒呼吸了。」

  「有的,只是你沒探準,她還有心跳!」蘇盼楠深吸一口氣,吼道:「林俊你冷靜一點,再不去醫院阿姨就真的不行了!」

  林俊驟然清醒,過去將人背起來,匆忙跑出了門。

  他將人綁在自己身上,蘇盼楠在後面推著自行車,三人一路往醫院跑去。

  兩人跑出村口,迎面遇到了失魂落魄的吳建剛。

  吳建剛見到他們立即躲到旁邊,避著他們走。

  蘇盼楠略微偏頭,看出他的不對勁,但實在無暇顧忌。

  蘇盼楠說:「我去叫姐!」

  林俊點了下頭。

  她一刻不停地跑向河邊,卻沒見蘇言的人影。當下有股不詳的預感,眼淚嗆了出來。

  「姐!」蘇盼楠沿著河岸一路快跑,倏地停了下來。

  她看見一片黑色的衣服飄在水中。

  ·

  蘇言的世界一片安靜。

  徹底陷入黑暗之後,她反而看見了很多事情。那些畫面走馬觀花般地從她面前掠過。

  她看見「自己」,不,是原主的肉體,躺在醫院裡。醫生沉重地告訴蘇盼楠要準備做手術,而且因為長時間窒息,大腦可能已經受到了損傷。蘇盼楠無措站著,掩面痛泣。

  她看見林俊激動中砍傷了吳建剛,而他的母親最終搶救無效死亡。

  蘇盼楠收了吳建剛的彩禮。

  在醫院扣除之後,全部拿去幫林俊打官司。

  蘇健康醒來,再次成了一個智障。

  林俊因為持刀傷人,又被吳建剛跟外婆等人買通關係,嚴判了十年牢獄。

  結婚後蘇盼楠匆匆離開村子,杳無音信。

  她在陌生的城市裡辛苦打拼,考上了大學,然後開店做生意。等林俊出獄,她回到了縣城,同時被吳建剛找上。

  蘇盼楠想離婚,被眾人纏住。

  她竟然還看見了自己。

  她因為要辦戶口,被外婆等人知道住址,然後無恥搶走。

  她上學的時候老師將蘇盼楠攔在校外不允許探視,一放假就被外婆或爺爺奶奶接走。

  那些人用各種理由敲詐蘇盼楠,讓她出蘇言的撫養費和自己的贍養費。

  外婆一臉醜惡地拿蘇言威脅蘇盼楠,將蘇言分別帶去不同的地方,根本無法找尋。

  他們驕傲地拿捏蘇盼楠,逼迫蘇盼楠支付家中的欠款。

  吳建剛改掉了在她面前的深情面孔,同蘇盼楠協議離婚,要求拿走她的全部財產。

  她還看見自己跟蘇盼楠爭吵,每次見面就急著要離開。

  還有蘇盼楠躲在昏暗的地方,痛哭流涕的畫面。

  不行!

  蘇言激動起來。

  不能就這樣結束!

  這特麼跟沒改變有什麼區別?她白來這一遭?!

  她激動地伸手抓取,想在漫無邊際的黑暗裡摳出一塊裂縫。

  許久之後,她重新感覺到了四肢和五官,還聽到了一陣哭聲。

  蘇言艱難地睜開眼睛,光線透進來,入目一片白色,刺痛感又讓她快速閉上,然後一片陰影罩在她的頭頂。

  旁邊的哭聲凝滯。

  蘇言適應了一會兒,重新正新眼睛。

  「姐?」

  病床邊還在哭泣的蘇盼楠屏住呼吸,靠近小聲道:「姐?姐你真的醒了?!」

  「我……」蘇言喉嚨乾澀,發不出聲音。

  蘇盼楠慌亂地給她倒了一杯水。想去抱她又不敢,小心餵到她的嘴邊。

  蘇言喝了一口,低聲道:「報警。」

  蘇盼楠把水杯放回去,準備倒第二杯:「什麼?」

  蘇言:「報……警……」

  她掀開被子想起身,高估了自己的身體狀況,直接從床上滾下去。

  「姐你幹嘛呢!護士!護士快來!」

  蘇盼楠跟前來幫忙的護士一起,架著她回到床上,再拿被子蓋得嚴嚴實實,密不透風。以防感冒。

  這家醫院的暖氣開得很小,周圍溫度依舊很低。

  蘇言抓住蘇盼楠的手,急促說道:「報警,快報警。是吳建剛把我踢下去的。他謀殺我。」

  蘇盼楠錯愕道:「什麼?真的是他做的?」

  蘇言見她這震撼的表情,激動地開始咳嗽。蒼白的臉色瞬間泛起不正常的潮紅。

  蘇盼楠給她順氣,她才挺過去,問道::「林哥呢?他不會去找吳建剛了吧?你快告訴他我醒了,別做傻事!」

  她對那個村子實在是絕望了,搭上林俊太不值得,絕對不要再看見同樣的事情發生。

  蘇言:「林哥呢!」

  「他在隔壁!」蘇盼楠回神,黯然答道:「他……阿姨沒挺過去。他現在在隔壁處理後事。」

  蘇言嘴裡含糊道:「叫他過來。不,先報警。就……都、都做。」

  護士說:「我來報警,你們去通知家屬吧。」

  她說著跑出門去,找醫院的電話通知警察。

  蘇盼楠剛跑到門口,林俊正好從外面走進來。

  「妹!」

  見她醒了,林俊慘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你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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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8 11:48 AM

第一百零四章 第四單元完

  見蘇言正常地朝自己微笑,林俊長期緊繃的精神終於鬆弛下來。

  他拍了拍蘇言的腦袋,坐到床邊。

  蘇言斜眼窺覷,見他目光迷離,心神不寧。

  護士打完電話,走回來說:「我現在推她去做檢查,警察說之後會派人來調查情況,我讓他們今天晚點來。你們具體等消息吧。」

  林俊抬起眼皮:「什麼出警?」

  蘇言按住病床兩側,堅強地半坐起來,指著林俊道:「等我回來,你就站這兒別動!暴力可恥,衝動無用!」

  然後被護士姐姐無情推出病房。

  林俊一臉迷茫。

  蘇盼楠在他耳邊低聲說:「姐說是吳建剛推她下去的。」

  林俊眸中暗光一閃,眼皮可見地跳了下,抬手抹了把臉,

  蘇盼楠貼近他,抱住了他的手臂。

  「我沒事。」林俊說。

  蘇盼楠埋頭不語,只是想安慰他。

  ·

  約過了一個小時,蘇言才被推回來。

  護士將卡片塞到床位的夾子裡:「病人家屬。」

  蘇盼楠跟林俊一起站起來。

  護士說:「具體報告還沒有出來,但醫生說應該沒有問題。表現良好,無不良反應。注意休息就可以了。還有看好她,小心著涼。」

  之前最擔心的腦損傷也沒有出現。

  蘇盼楠感激道:「謝謝。」心中全是慶倖。

  沒多久,林俊的班主任也過來探望。

  蘇言受寵若驚,沒想到這位老師會這麼上心。

  「你醒了?!」班主任驚喜上前。

  蘇言點頭。

  「好好,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班主任大笑道,「沒事兒就好了,你妹妹可擔心你了。」

  幾人寒暄了一陣。

  班主任說:「是這樣,我之前跟你們說的記者,想給你們做個採訪。你們考慮的怎麼樣了?」

  蘇盼楠猶豫。

  蘇言立即舉手:「我有心情!」

  眾人扭頭看她,眼神中嫌棄的意味非常明顯,你瞎湊什麼熱鬧?

  本來蘇言如果沒有醒,生死未卜,還缺錢做手術,同時林俊又身陷囹圄,蘇盼楠是完全無心上學了的,所以拒絕了採訪。

  但現在蘇言醒過來,她想靠媒體主持公道,伸張正義,當然不能錯過這個機會。

  蘇言挪了挪屁股問:「我什麼都能說嗎?」

  班主任愣了愣,然後道:「你是可以說,但登不登要看他們電視臺了。」

  蘇言:「我知道。麻煩老師了。」

  ·

  採訪的有兩名記者,本來是要去學校採訪的,聽說蘇言等人還在醫院,剛剛脫離危險,還有一名學生更是生母遺憾離世,彷彿聞到了熱點的味道。在學校取完景之後,直接摸來醫院。就著病房的背景,對他們進行採訪。

  林俊還沒收拾好心情,不想應付外人,背景板一樣地坐在床邊,偶爾問一句,才會搭兩聲。

  蘇盼楠畢竟是蘇家父母養大的,立場原因不能說得太過分,而且本身對於這種事情,就不善措辭,所以只是表情忿忿地坐著,照顧蘇言的身體情況。

  所以大多數時候都是蘇言在應對採訪。

  她一本正經地將家裡發生的事複述出來,沒有添油加醋,力求公允客觀。包括長輩為了五萬塊錢彩禮,非法拘禁子女禁止蘇盼楠考試。後來又去林母家裡索要賠償,逼死林母。以及吳建剛惱羞成怒,意欲殺人。

  這套說辭她已經對警方說過一遍,現在輕車熟路,說得井井有條。

  隨後記者又問了些其他的事情,記錄完粗粗掃一遍稿子,覺得沒有問題,就將機子關了,朝幾人頷首道:「好的,那今天就到這裡為止,大家休息吧。」

  另外一人說:「我們可以在節目下方為你們開通募捐方式,你們不用擔心後期……」

  「不用了。」林俊突然開口道,「不用,謝謝。」

  記者驚訝,然後說:「你們高中還沒畢業吧?如果上大學的話,還要準備學費。我覺得適當地接受他人的好意,也是需要的。」

  林俊:「我成年了,我可以賺錢。」

  他看向蘇盼楠,似是保證道:「我可以!」

  他父親入獄的時候,他才不到十歲。母親沒有任何的經濟能力,花錢又大手大腳,一個家庭難以支撐,所以接受過他人的捐款。

  村裡的人原本對他父親就心懷怨恨,是以捐得不情不願。林俊從此抬不起頭,生活裡全是無形的蔑視和高高在上的喝斥。

  他就把錢全還了回去。

  捐款從此對他來說,不是好意,而是一種陰影。

  蘇盼楠理解他的心情,握住蘇言的手,問:「姐,行嗎?」

  蘇言點頭:「好!我也能!」

  記者感慨於三人性格堅強,又勸了幾次,見他們始終堅持,才無奈放棄。但想著還可以從別的地方幫助他們,那就是他們的工作。

  ·

  幾人回去之後,動作比眾人預料的還要迅速。涉及到了刑事犯罪,這裡面還趕一個時效性。

  先是文字稿件,快速刊登在當地日報的中間位置,再是視頻採訪,電視臺粗糙地剪完片子之後,就放出來了。

  在這個網絡還不發達的年代,這件事算不上引起轟動,可在縣城內部,已經是一件大事了。

  領導層層施壓,各方都很重視。

  蘇言落水之後醫院開過病危通知,有醫療記錄。已經構成傷害。

  吳建剛被接受調查。

  他當時是衝動犯罪,事後根本不知道要處理罪證。當時穿的衣服全部保留。

  警方帶走問話後,他連一個小時都沒撐住,自己流著鼻涕全給招了。

  至於林母的情況,當時目擊者不少,沒人會為了她說謊。很快重現當時案情。

  事實的確是林母精神狀態欠佳,從丈夫去世後,一直受抑鬱困擾。在蘇家二老辱駡中羞憤難當,衝動採取自殺,並最終身亡。

  蘇氏夫婦不構成故意殺人。

  可鑒於報導後的惡劣影響,在村方組織協商下,蘇家賠了林俊兩萬塊錢。

  兩萬塊錢在當下已經是一筆鉅款,足夠三人畢業前的生活,也可以說掏空了蘇家的全部存款。

  只是在給林母買完墳地棺材,並處理完後事之後,錢就所剩無幾了。

  林俊搬出村子,蘇言跟蘇盼楠跟著把戶口遷進縣城。三人徹底離開了原先的地方。

  ·

  六月份,林俊高考結束。

  雖然一年間發生了許多事,幸運的是沒有影響他的發揮,他如願考上自己心儀已久的A大。

  林俊利用暑假做家教跟小時工,已經攢夠學費,又拿到了縣裡的獎金和學校的補助,結果大學那邊通知免收學費,他手上瞬間富裕起來。

  拿到通知書後,林俊興奮地表示要帶她們在A市瘋玩一圈,買好車票,訂了賓館,等待啟程。

  蘇盼楠從浴室出來,見蘇言趴在窗戶上,仰頭看遠處的夜空。

  那一幕定格,異常熟悉。

  她忽然想起來,她姐變聰明的那天晚上,就是這樣趴在窗戶邊,朝她微笑。然後問她:

  「盼盼,你開心嗎?」

  蘇盼楠問:「姐,你在看什麼?」

  蘇言轉過身來,笑問道:「盼盼,你開心嗎?」

  蘇盼楠恍惚失神。

  那個時候,她沒有回答,只是敷衍地說讓姐趕緊上床睡覺。

  這次望著對方清澈的眼睛,蘇盼楠用力點頭道:「嗯!」

  二人對視著傻笑。

  「我也可開心啦。」蘇言在心裡說,你要把我生下來啊。

  蘇盼楠爬到她的身邊,跟她並列坐著,看向外面璀璨的燈光。

  蘇盼楠指著一個地方說:「我以後,也要在市中心買一套房子。」

  「以後的市中心在那兒。」蘇言指了個反方向,「那一片以後是你的天下。你別買錯啊。」

  蘇盼楠:「你在開玩笑吧?」

  蘇言說:「這是一個秘密。」

  蘇言覺得自己應該要走了,這個預感特別強烈。

  兩人又聊了一陣,蘇盼楠關燈,準備睡覺。

  蘇言躺到床上,看著暗光中的天花板,內心很平靜。

  她會消失嗎?她還會在這個世界上出現嗎?蘇盼楠跟林俊可以在一起嗎?

  蘇言閉上眼睛,默數了幾個數,漸漸陷入黑暗。

  ·

  「還不起床!」

  一聲怒喝將蘇言驚醒。她猛地額睜開眼睛,已經中年的蘇盼楠正在拍打她的被面,板著臉道:「再不吃飯粥都要涼了,全家都等你一個,快點起床!」

  蘇言捂著腦袋,茫然坐起來。蘇盼楠已經踩著拖鞋下樓去了。

  是蘇盼楠的別墅,蘇言有印象,只是她沒住過。剛被接過去的第一天,她就跑了。

  蘇言立馬掀開被子,跳下床去一樓。

  蘇盼楠跟林俊此時各坐在飯桌的一端,旁邊還坐著一個讓蘇言很熟悉的人,就是她的大姨媽蘇健康。

  蘇盼楠正在打粥,見她探頭探腦地張望,再次怒道:「看什麼,快點洗臉啊!這孩子做事磨磨蹭蹭的到底像誰啊?」

  蘇言也是嘴角抽動。

  蘇盼楠同志,以前明明是那麼聽話的孩子,現在是怎麼了?

  蘇言轉身去了二人的主臥。

  以前兩人的臥室牆上,掛著兩幅各自的照片,都是人到中年的時候才拍的,被蘇言吐槽像證件照。

  而現在掛著的是婚紗照。照片中的兩個人還帶著一股青澀。

  蘇言放心了,滿意地去廁所準備洗漱。

  站在廁所裡,她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根牙刷,知道那就是自己的。

  記憶斷斷續續地出現,只是有些模糊。她一時無法回憶起自己想知道的事情。

  等她把自己收拾完,坐到餐桌上,蘇言忍不住問:「那個,外婆外公怎麼樣了?」

  「你忽然提他們幹什麼?」蘇盼楠秀眉皺起,將白粥端到她面前:「吃早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蘇言撒嬌道:「那你告訴我嘛。」

  蘇盼楠抬起眼皮瞥去:「他們不會找你了吧?」

  蘇言:「沒有呢。」

  蘇盼楠不鹹不淡地應了聲:「嗯。」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林俊倒是回答了,用紙巾擦嘴,隨口說道:「就那樣。小時候嬌養兒子,結果兒子靠不住。整天待在家裡,還毆打父母。」

  蘇盼楠說:「他們要是找你借錢,你不用理。該給的贍養費我已經打過去了,跟你沒關係。」

  蘇言點頭:「哦。知道了。」

  旁邊蘇健康舀了一調羹肉鬆到蘇言的粥裡,咧開嘴,帶著些傻氣笑道:「嘿嘿,言言吃。」

  兩人四目相對,蘇言愣了下。

  她也舀了一調羹過去,腆著臉笑道:「姨你也吃。」

  蘇盼楠笑說:「姐你別管她,讓她再睡懶覺,下次一點都不給她吃。」

  蘇健康認真搖頭:「不行,不可以!」

  蘇言左右看了看,一臉癡傻地叫道:「爸?媽?」

  林俊乾脆俐落地說:「不能請假。必須去學校。」

  「快點吃飯,待會兒我親自送你過去。」蘇盼楠嚴肅地說了一句,又轉向林俊笑道:「親愛的,你待會兒去休息一下,最近辛苦了。」

  林俊拍拍她的手,膩歪道:「還是我去送吧,你最近也辛苦了。放心,我一定嚴格執行任務,不讓她半路逃走。」

  蘇言:「……」

  「我是那種人嗎?」蘇言聽不下去,拍桌道:「我熱愛學習,學習使我快樂,學習改變命運!」

  她快速喝完面前一碗粥,霸氣干雲道:「我自己去學校,就現在!」

  「喲——」

  飯桌上三個人都一副見鬼的表情看向她。

  蘇言回去俐落換了衣服,又背上自己的書包,走到大門邊上。

  裡面三人還是回不過神的狀態。

  蘇言轉過身,鄭重朝著三人鞠躬:「愛你們!我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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