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退戈 -【強勢逆襲】《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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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08:35 AM

第一百二十章 今日之星06

  準確來說,《未達之信》已經火了。

  一個純新人的新歌,能在半夜發佈之後,第二天中午就登上新歌榜榜單,下午開始衝上榜單前列。絕對是一個令人震撼的成績。

  如果還無人打榜,無人組織,沒有公司進行前期宣傳,甚至沒有買數據的話,已經可以蓋章為今年年度歌曲。坐等後續營銷開始攀上銷售榜。

  類似紫微星的出現頻率,完全是以年的單位來計數的。

  無一例外,那些人最後都火了。

  就目前評論區的數量和參與話題的用戶帳號活躍度來看,為這首歌貢獻點擊跟銷量的,基本上全是有機會轉化成粉絲的活人。

  真是錢力無窮啊。

  而這把熊熊烈火,是從緣分這裡開始點燃的。

  他深夜連發三條微博表示譴責。往燃料堆裡投擲了一根點燃的火柴,然後滾去睡了。

  「季老師的新歌出來啦,小聲嗶嗶(深更半夜的影響我睡眠【哼】),我超開心的哦~(捧讀)大家一起來支持一下吧!【抱拳】」

  五分鐘後:

  「艸!我聽哭了,為什麼我要在晚上聽這首歌?」

  又五分鐘後:

  「我去特麼的季知益,竟然給我關機!再見了!」

  粉絲們嘻嘻哈哈地聚攏過來,日常踩逗比以獲取快樂源泉。

  「前嘴季老師,轉眼去特麼的季知益。呵呵,男人。」

  「緣分你還記得自己是走偶像路線的嗎?」

  「這麼快出新歌了?前兩天那首新歌不是才出嗎?」

  「這位朋友簽約了嗎?沒簽約發那麼多歌幹嘛?」

  「難聽到讓人哭嗎?那我就不聽了【doge】」

  已經有人順著鏈接,隨手點進去。

  不久後,評論區的畫風開始歪斜,熱門評論幾乎被替換了個遍。

  「??臥槽,真的很好聽啊!」

  「聽了一遍的確好聽。上一首是低音吧?這一首裡的高音超級好聽啊!音域夠廣,實力不錯。」

  「上一首算中音吧?只有幾句特別低。」

  「我都沒聽過。這什麼時候冒出來的歌手啊?難過,緣分都開始摻和娛樂圈的事情了嗎?這是收了多少廣告費啊。」

  「聽完了,先來說一聲,輕搖滾風吧。高音的確不錯,聲音還是很穩。製作過於劣質,配樂的粗糙簡直讓人無語凝咽。不過考慮到是私人作坊的產品,可以表示理解。我繼續去聽了。」

  「完了,最近看太多選秀節目,搖滾和高音配在一起在我這裡是死亡組合。突然索然無味。」

  「還沒聽就開始批判的人,我求求你們了,先去聽完再說好嗎?在這裡秀什麼存在感呢?」

  「希望她趕緊簽約,然後讓公司出一個重製版或者精修版。求求你們了。@恒星娛樂@情義娛樂」

  這種節奏明快,伴奏響亮嘈雜的音樂,基本是越聽越清醒。粉絲們聽完歌後,開始深夜失眠之旅,由於夜生活還是不夠豐富,又跑回緣分的賬號下交流感情。

  於是一個晚上的時間,這群人又把緣分頂上了熱搜。他的帳號下面,完全成了一個宣洩情緒的討論區。

  「我壓力好大,真的好大,不知道將來能走到什麼地方,感覺自己好失敗。我能做的就是堅持下去,這樣就可以了嗎?」

  「季曉茹我喜歡你一如既往始終如一!沒有藉口永不回頭!」

  「我哭了。明明這歌是勵志主題的吧?為什麼讓人這麼想哭啊!」

  「好歌。」

  「我就想對自己說一句,我超棒的!加油啊!QAQ」

  緣分第二天起床,打開軟件,差點被豔紅豔紅的消息提示給弄卡住。激動點開通知,發現自己相關博文下評論數創了新高。但是裡面討論的全都不是自己。

  緣分抽了把鼻涕,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殘酷的世界。

  他咳嗽了一聲,看向最熱門的評論。

  「季老師是緣分挖掘的誒,緣哥你的直播環節真的要火了,從今天開始你就是伯哥了!」

  他也是閑得蛋疼,乾脆摳著腳跟網友聊起來。

  隨後這股討論的熱度由緣分這裡轉向各個音樂版塊。因為季知益還是個未簽約的新人,聽眾責任心爆棚,主動擔當自來水做起了宣傳「水軍」。

  網友如此熱情,已經不是因為他的推薦了。去梨麼的緣分也被這勢頭驚到,認識到季知益這股旋風或許比他預估得還要強烈,更是重視起來。

  他自己是沒什麼希望進娛樂圈了,只能在網紅的圈子裡瞎混混,可想到有人能在自己幫助下打入主流的圈子,還是挺爽的。

  那樣在季知益還落魄的時候,跟她打好關係,說不定能多條人脈,方便他以後直播的時候用來吹噓。簡直是雙贏。

  「唉,那就送佛送到西了唄。」緣分調出自己的好友列表,在裡面呼喚道:「水友水友們!快點出來聽歌啊!」

  ·

  借著熱搜的東風,到了下午,這首新歌已經佔據新歌榜榜首,起先還有不穩定的起伏,後面已經是泰山般不可動搖。到了晚上,甚至開始在銷售榜尾巴露頭。

  新歌榜還只看點擊和評論,背後有操作的可能,銷售榜那就意味著實打實的商業價值,不容置疑!

  要知道這個榜單上,全都是知名歌星,什麼時候有過她這種只有一首收費歌曲的純新人?那伴奏還特麼是用二流音樂軟件合成的,要是重製一遍,豈不是更加可怕?

  ·

  傍晚起,從季知益的歌上銷售榜,就不停接到各路人馬打來的問詢電話。

  問她想要簽約嗎?問她要接受採訪嗎?問她手上還有類似的歌賣嗎?

  反正就是沒有情義的人。

  湯米也打了兩個過來。

  他早上來電質問的時候,是針對她又發新歌的行為。到了中午才知道這首歌的熱度超乎他的想像。立馬態度一變,腆著臉過來跟她攀交情。

  季知益只說了兩句,直接給他當占線掛斷了。

  一直到晚上,季知益回復的已經麻木,才終於接到張方程的電話。

  張方程咳了一聲,用疏離的語氣道:「你好,我是情義公司的經紀人。有興趣做簽約歌手嗎?」

  季知益嘴順地說了句:「不。」

  張方程慌了:「你已經簽約了?是哪家公司?有意向不算,我們都是看最終合約是否訂立的。」

  他跟田姐敲定簽約用的方案,以及觀察後臺數據,就用了一個下午的時間。

  「啊……不是。」季知益連忙改口,換了隻手拿手機,深沉道:「好的。我有興趣。」

  張方程心說你丫嚇我,淡淡說道:「嗯。」

  兩人努力保持含蓄,讓自己看起來能高冷孤僻一點。

  不是說活潑不好,只是高冷嚴肅的人,看起來更有說服力,好似能力出眾。

  他們現在需要的不是親近的關係,而是直接的信任。

  「你手上還有新歌嗎?」張方程雖然這樣問,但出口語氣很肯定。

  季知益:「有,不少,正在準備。」

  「嗯。」張方程滿意點頭,也不想說廢話了,直言道:「住址給我,明天我去接你。等到了公司,再跟你說具體的福利。」

  季知益應了一聲。

  兩邊人掛掉電話,都很激動。

  張方程摩拳擦掌,做好了大幹一場的準備。

  最近幾年歌手的行情比較低迷,他手上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什麼現象級的歌手了。眼看著金牌經紀人的座位離他越來越遠,季知益的出現無疑是天降的一盞明燈。

  如果再來幾首像《未達之信》這種程度的歌,他壓下田姐成為經紀人中的一哥的道路還會遠嗎?!

  第二天早上七點半,張方程已經到季知益的樓下等候。

  兩人隔著斜開的車門,進行了第一次會晤。

  「我姓張。」張方程推著眼鏡說,「如果沒有意外,我會是你的經紀人。」

  季知益坐到後座。

  張方程啟動車輛,借由後視鏡打量季知益。

  身材可以,在明星中不算過瘦。

  氣質還行,不驕不躁,應該不會突然自發性作死。

  五官……在實力歌手中應該已經算頂尖了,畢竟她是靠實力吃飯的。

  才華!足以給前三項打上一層高光濾鏡。

  所以,完美!

  ·

  兩人一路進了公司,張方程領她去了六樓自己的辦公室。

  他一言不發地回到自己座位,用電腦打開音樂軟件的主頁,讓季知益登錄,調出《未達之信》的後臺數據。

  《未達之信》之前在銷量榜的三十九名,現在已經爬到了三十六名,但是再往前就很難了。因為前排的歌曲無一例外都是各大娛樂公司的當家歌手,他們會大肆打廣告進行宣傳,那根本不是「民間」團隊能比得上的。

  張方程按照時間順序調出評論。

  「絕壁是水軍吧?這種歌也能上榜,真是醉了。」

  「又一個土豪出現了,刷成這樣,嘖嘖。」

  「難聽,什麼鬼,這種靠嘶吼唱歌的風氣什麼時候才能過去啊?」

  「惡,這種歌也能壓小洋,這軟件榜單真是廢物。」

  前排全部都是惡評,跟昨天截然不同的畫風。

  張方程冷笑。

  季知益現在是各大榜單齊頭並進。其中包括了只與銷量有關的最強風雲榜。想要靠水軍刷上這個榜單,起碼得投入數百萬的成本,後期想要持續更是一筆巨大開支,完全得不償失。

  到目前為止,只有幾個家裡有礦的人,把自己刷上去受人群嘲過,占榜還不到一天的時間。

  他覺得以季知益目前的財力,應該是榜單上所有歌手中,最沒水分的一個。

  張方程把屏幕轉過去,悠悠道:「這是明顯的水軍。帳號是新創建的,只評論了你,且沒有購買你的歌。從昨天下午開始,大量湧現,壓下了所有稱讚你的評論,誤導不明真相的遊客。如果你確定簽約的話,我相信過不久,負責黑你的營銷號也會跟上來。或許批評的小論文已經寫好放在後臺了。」

  他一臉正式道:「你現在應該知道吧?音樂圈是不簡單的,不是象牙塔。你成績一好,就是擋了別人的路。沒有公司幫你清除障礙,你會在……」

  季知益看著他乾脆說:「我知道,我簽啊。」

  張方程後面的話全都說不出來,感覺被哽了一口。

  能不能走走流程?

  季知益緊跟著已經問道:「幾級簽?什麼分成?我之前發表的歌和之後的歌是什麼版權?幾年?公司能給我什麼待遇?」

  張方程:「……」

  季知益追問:「你的合約呢?」

  這麼迫切的嗎?張方程喉結滾動,說道:「……很好。」

  ·

  張方程給她準備的是A簽。這是他昨天跟田姐討論許久後給出的決定。

  季知益不知道該算是老人還是新手,考慮到她有創作水平,也有足夠的知識基礎,但前景未知,田姐給出的是B簽。

  結果下午的時候,田姐出去接了個電話,得知恒星那邊也在找人接洽季知益,又匆匆跑回來讓步,表示如果季知益不同意,可以提成A簽。

  田姐讓他展示一下自己的演技,最好是能用B簽將人拿下,如果後續發展真的不錯,再按公司標準換成A簽甚至超A簽都可以。

  張方程沒的鳥她哦,知道季知益手上還有歌後,直接拿出的就是A簽。

  合約寫得很清楚,季知益能看明白。張方程還請了位律師,在旁邊逐條給她解釋一遍。

  基本沒有問題。雙方爽快簽字。

  張方程順手把桌上燙手的合約遞過去:「這是送你的禮物。」

  季知益打開一看,眼睛一亮。

  她知道這擋節目。這節目在開播後會大火,被網友喻為硬核音樂節目。

  它的節目內容是,請公認的實力歌手,當然主要是老牌唱將,來唱現在的流行歌曲。

  所有的嘉賓都是真才實學,經得起專業考驗。

  流量歌手有嗎?也有,但是不會硬往場上湊,只負責在台下刷臉喊666。幸運的話,才能搶到機會跟老唱將同台演唱。

  它的目的很硬核。

  你們不是只喜歡聽流行音樂嗎?那我就把流行音樂給你做到極致咯。

  你們不是說喜歡靠才華吃飯的嗎?那我就讓你看看什麼是真正的技術咯。

  它的宗旨也很硬核。

  實力就是實力,不用實力派給新人抬轎,噁心路人。

  同時節目中翻唱的歌,是真的很好聽。嘉賓成功吸引了一波高質量的死忠粉。

  起先招商的時候,這節目的策劃根本拉不到投資。加上請不到合適的歌手,僵持了好一陣,險些中途流產。還是一位喜歡音樂的投資商,試探性地往裡投了一點,加上情義本著為自己旗下藝人做宣傳,虧一點不算虧的心理,才艱難推行出來。

  對季知益目前的咖位來說,這已經是個巨餅。她都沒想到自己能上這個節目。

  這檔節目就算再窮,它依舊是個上星綜藝,只是播出時間被排得比較尷尬。規模配置還算不錯,情義自己內部出了好幾位評委跟歌手,都沒怎麼收薪酬。

  張方程正想說你不要嫌棄這個節目,它雖然沒什麼錢,但是你要有為公司做貢獻的心理,以後情義會銘記你的貢獻並給你排好資源的,結果剛一低頭,季知益已經唰唰唰簽完,並將筆跟合約兩手奉還,一臉感謝地朝他點頭。

  張方程陷入沉思。

  這孩子是不是很好騙啊?

  張方程努力把話說完:「還有,關於你新歌下面的惡評,公司暫時不會給你請水軍處理。你也不用急,我準備等節目播出後,用它來虐粉,那樣效果更好。只要有作品,就不怕黑。」

  季知益這次真的驚道:「公司還管這個?那首歌你們應該不參與分成吧?」

  「你已經簽到我的公司了,就是自己人,就算是爛攤子也要管啊。」張方程正色道,「這是錢的問題嗎?這是面子的問題。」

  他說著啐了把恒星:「我們情義跟恒星不一樣。我們會對簽下來的每一個藝人負責,所以每一個都是人才。不像恒星廣撒網濫捕魚,簽一堆的藝人,然後浪費他們的青春。」

  季知益深以為然地點頭。

  張方程發現兩人三觀沒有問題,相處自在了點:「而且只要你的《未達之信》口碑打好,後期新歌宣傳能省大力。你是輸出我就是輔佐。你專注新歌,專注綜藝,我幫你掃平障礙,提供舞臺。」

  兩人在對方眼中都閃耀著人民幣的光芒,滿意點頭。

  各自伸出手,用力握住,重重晃了晃。

  「哦還有,你缺錢嗎?」張方程想起來道,「如果缺錢要先跟公司報備預提,千萬不要做出私下打工賺外快的行為,酒吧駐唱也不行。我們的A簽歌手,必須有排面。」

  季知益本來是沒錢的,但是之前緣分給她打了一筆,七天後那首收費歌曲應該可以提款。

  對了,她都還不知道那首歌到底賺了多少錢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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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08:58 AM

第一百二十一章 今日之星07

  季知益只有一首歌上了銷售榜,且單首上榜時間還不長。

  這個軟件上的收費歌曲有三種銷售方式,一種是一塊錢買一個月內免費播放,還有一種是兩分錢買一次播放量。第三種是網站自己的營銷方式,十五塊錢包月,再按每首歌的點擊量自動付費。

  總的來說就是,收費低廉。

  普通簽約歌手,要先跟平臺分四分之一,再跟公司按照合約分,最後到手的收益簡直少得可憐。加上如今盜版依舊橫行,有那麼一部分人喜歡下載並分享破解版。還有商家在公開場合外放歌曲不給版權費等等……這也是許多小歌手在這圈子混不下去的原因。

  想賺錢,還是得靠商業版權、周邊,以及演唱會。而這些,則需要知名度來換取。

  季知益聽過太多不上不下的小歌手跟自己哭窮,所以也沒指望能靠這個賺大錢。結果點開後臺,就被一成串的數字給閃瞎了。

  扣除軟件分成,她兩天時間,已經二十幾萬收入,這裡面還有一般占收益大頭的包月收益沒有結算,初步估算的話,應該是將近六七十萬。

  這還只是兩天!

  雖說新歌發行大部分是初期數據爆炸,後期開始銳減,可只要歌火了,後期斷斷續續地都會保持住一定可觀的收入。

  要知道她當年寫出來的爆款歌曲,全版權賣斷,也沒賣到這個價格啊。

  季知益再轉念一想,又覺得正常。

  這首歌不需要拍攝MV,不需要前期宣傳,不需要購買詞曲,不需要團隊錄製,也不需要百萬修音師協助護航。整個排行榜上,沒有哪首歌像她一樣糙的。她基本等同於是零成本。其他可沒這種條件。

  而且情義真的很厚道,並沒有因為《未達之信》勢頭良好,就要求插手運營,這部分的收益基本全部歸她。可是正常簽約歌手的分成,就能榨走大多數的收益。新人能從公司手裡拿到兩成以上已經是不錯了。她的A簽可以拿到四成。

  季知益錯愕過後,很快保持住鎮定。抬起頭,見張方程小心翼翼地朝這邊窺覷,似乎很感興趣。

  季知益問:「你要看嗎?」

  「不用。」張方程保持嚴肅,「你可以拿著合同先回去準備了。記得把新歌給我,我要送給方老師過目。待會兒我還有別的安排,別時間跟你解釋細說。等明天我再跟你講講公司的事。還有問題的話……」

  季知益:「憋著。」

  張方程:「對。」

  ·

  季知益夾著一遝厚厚的文件,打車回了家。來到小區門口的時候,忽然想起小老闆。

  ……還有他的打賞。

  但是答應張方程的新歌還沒寫出來,她最近狀態不錯,還是趁著機會先把曲子改好。

  季知益趕了一個下午的時間,改出一首歌,先發去給張方程報備,晚點再做細節改動。

  她給自己找好了休息的藉口。心安理得地去廚房抱起那個已經洗乾淨的碗,扣在懷裡,匆匆下樓找人。

  此時店裡在放季知益的歌,而幾名食客湊在一起,正在拍桌抗議,意圖搞事。

  「老闆你這樣是不對的,能不能滿足一下消費者的需求?」

  「老闆你怎麼不說話?你長得帥也不能為所欲為啊。」

  「我今天就非要立一立規矩,顧客不是人嗎?我的權力呢?我要點歌!你能點歌為什麼我不能?」

  小老闆不為所動,拿起架子上的菜刀,手指抵住一塊土豆,開始認真切絲。

  眾人眼前是一片飛晃的刀光,案板鏗鏗作響,粗細相近的土豆絲被揮到一旁。

  漂亮的手指在刀身兩面擦了一把,又拿過白色毛巾擦乾淨,然後撿起另外一顆土豆。

  食客叫嚷道:「老闆你以前店裡明明都是放輕音樂的,怎麼現在的品味……」

  小老闆突然給出了反應,眼刀飛去。

  食客吞咽一口嘴裡的唾沫,快速折了自己的腿:「……依舊那麼高級,但是再高級的歌也不能一直單曲循環啊。」

  眾人紛紛點頭:「對啊為什麼不能換首歌!」

  「而且你聽這首歌像是吃飯時候用的嗎?哪家餐廳放搖滾樂的啊?我聽著就想動次打次,跟打仗一樣。」

  小老闆淡淡糾正說:「是兩首。」

  「循環播放兩首跟一首有差別嗎?」

  另外一人嘀咕說:「我覺得還挺好的。超下飯。我以前十分鐘吃完的飯現在五分鐘就可以了。還能多出五分鐘懷疑人生。」

  小老闆對出聲那人讚賞點頭:「你說得對。」

  「對毛?我說你們不要驢我。我老婆已經發話了,她要把這首歌列作廣場舞的曲目。我的生活那麼精緻,不能接受跟廣場舞一起吃飯!」

  旁邊幾人緊張起來:

  「臥槽不會真的被拿去當廣場舞吧?」

  「店裡一直放,顧客這麼多,說不定真的會在阿姨群裡流行起來。」

  「那還是別了吧?」

  小老闆想了想,放下菜刀,洗乾淨手,走出位於中間的料理展示台。

  食客們對他的任性還心有餘悸,當下覺得自己玩脫了,連忙站起來道:「我開個玩笑而已,你接著做。這兩首歌非常好,好到炸了是吧?」

  「老闆你不要找藉口休息啊,你再這麼懶這家店會倒閉的知道嗎?」

  「行吧,你想放什麼歌就放什麼歌,把廣場舞的曲目拉過來我都沒意見。」

  小老闆拎起門邊的小黑板,展開支架,放到外面。

  幾人跟著走了出去,站在他身後,見他提筆寫字,就順著念道:「來本店聽歌……聽歌?你特麼這不是飯店嗎?」

  小老闆接著寫道:「享受會員卡充值優惠活動。」

  裡面的食客聞言激動衝了出來:「真的假的?你這家店還有優惠打折活動?!」

  「我在這裡吃了好幾年了,從來沒見過打折。」

  一人滿懷欣慰道:「老闆你不一樣了,你長大了,會做生意了。這樣我可以安心地吃飯了。」

  小老闆讓開一點,露出下面一句話。

  「滿一百送一塊。」

  眾人身形忽然凝滯。

  小老闆寫下最後一行字:「機會不多,切勿錯過。」

  眾人頓時炸了。

  「我沒見過你這種厚顏無恥之人!」食客憤而指責,「你就說這年頭一塊錢能買得了什麼?你的優惠還不如兩包咪咪蝦條!」

  季知益跑過來的時候剛好聽見這句,在心裡大喊:能買得起一首歌!

  小老闆卻是已經把筆放下,重新走回店內。

  抗議食客乖巧跟在他身後進去。

  小老闆走到店中的放映機旁邊,打開大屏幕,進入音樂軟件,搜索相應歌曲,點擊購買,然後跳轉至充值頁面。同時打開文本文件,放大、加粗十二個大字:「代充帳號,免手續費。一元起沖。」掛到屏幕右側。

  與音樂軟件的「請先充值」四個大字,剛好各占半壁江山。

  眾人:「……」

  連最後送的這一塊錢你都不留給我QAQ

  食客們盯著看了兩眼,驟然領悟了人生,揮手招呼道:「都吃飯吧。」

  店裡一時只剩下季知益的歌聲在回蕩。

  季知益撓撓頭,抬腳走進去。

  她一出現,店裡傳來驚訝的抽氣聲,然後更安靜了。

  隨後幾人匆匆用餐,告辭離開,像有急事一樣。店裡迅速空了下來。

  季知益不明所以。

  小老闆若無其事地關掉屏幕,走出來問:「吃什麼?」

  ·

  張方程從公司外面回來,脫下外套掛到椅背上。毫無形象地打了個哈欠。下班前例行檢查自己藝人的作品評價,看看有沒有哪個小妖精敢欺負他的人。

  隨手點開季知益的歌曲界面,發現評論區又換了一副畫風。

  「才十次試聽?太摳門了吧!我剛聽到high就沒有了!」

  「一首歌才多少錢?不會買嗎?又破不了產的。」

  「我發現了這首歌的新玩法,它跟雨聲超配的哦~」

  「它改成爵士風,跟廣場舞才是超配的。我特麼服了我家樓下的阿姨,今天已經更新曲庫了,真的太時尚了。我媽聽到我的房間傳出這首歌,還要拉我一起去跳舞。【再見不約】」

  「這首歌跟遊戲很配哦~打了五局五局全勝,它超棒的~」

  不對啊?

  這風向不對吧?

  他真沒買水軍,也沒付錢,怎麼就忽然洗白了?

  那他要虐粉怎麼辦?

  張方程接著往下翻,順利找到了原因。

  「這首歌牛逼了,全網推廣啊。」

  「躲過了緣分,躲過了小炮彈,我已經用遍了各種閃避姿勢,沒想到還是被騷進了坑。行吧,這首歌確實挺好聽的。強行尬踩過分了。」

  「本來想說這種過度營銷的歌很惹人厭,再一想緣分的話就釋懷了。這年頭什麼不營銷?精品營銷出來的精品。」

  「小炮彈粉前來打卡。」

  「花妹妹粉打卡。」

  「大胃蕾蕾粉報到!」

  「偶像派緣分部隊來了!」

  看這些粉絲的來源全部都是大火的網紅。

  張方程忽然懂了。點開網頁,開始搜索幾人最近的直播。直播過程中無一例外都提到了《未達之信》,或者直接拿它當了背景音樂。

  以他們這些人做直播的流量,接硬廣那都是幾十萬一條起步。以這種陣容全網推的手筆,只有公司在力捧某人時才會啟用。

  季知益也太牛了吧?!

  張方程很驚訝,拿過手機打給季知益。

  「你這是花了多少營銷費啊?你哪裡來的錢?」張方程問,「而且這速度跟緊得也太快了吧,你怎麼認識這些營銷號跟主播的?」

  季知益很懵,聽他說了原委後才反應過來。

  「難怪呢。」季知益正在吃飯,聽他話仔細一翻,驚喜道:「我銷售榜第六了。」

  張方程:「……」

  他本來想靠綜藝吸粉,證明她的實力,然後來一波反轉。沒想到季知益連打臉的機會都不給他。

  張方程摸著下巴,很快轉變策略:「算了,這樣也好。你來重新錄一下《未達之信》,然後替換上去。順便把新歌也錄了。」

  季知益沉默了許久,問道:「要錢嗎?」

  張方程語氣很酸:「你現在都這麼有錢了,怎麼還這麼摳呢?」

  季知益:「歌都這麼火了,其實也……」

  張方程吐了口氣:「不用錢。」

  季知益立馬答應:「好的。」

  張方程又問:「還有。你發給我的歌,上面寫的新五是什麼意思?」

  季知益:「第五首新歌。」

  「那還有兩首呢?」

  「被我賣了。」

  張方程心裡一個臥槽。

  「托朋友賣給恒星娛樂了。」季知益接著說。

  張方程心裡一排的臥槽。

  季知益:「都半個多月了。我在等結果。」

  「不可能!」張方程嘴快說,「半個月要麼拒要麼收也該有回復了,怎麼可能還在審呢?」

  「那我也不知道。」季知益用頗為欠揍的語氣說,「如果不是他們拖著我,我又正好缺錢,我也不會自己唱了。」

  張方程噓了一句,但沒有吐槽出聲。他心中季知益是有點缺心眼兒的人,一時懷疑道:「你是不是被騙了?」

  季知益說:「我朋友就是恒星娛樂的人。他幫我遞的。」

  「你那什麼朋友?進了恒星就近墨者黑了知道嗎?」張方程不遺餘力地黑對家,又說:「算了我去問問。你朋友叫什麼名字。」

  季知益:「湯米。」

  張方程火速掛斷電話。

  小老闆在前面擦桌子,抬頭問了一句:「怎麼了?」

  季知益聳肩。

  她還沒把事情說清楚,張方程又打了過來。

  「我找人問了,恒星最近根本沒有買你的歌!」張方程說,「那個叫湯米的,也沒有。但是聽說他最近春風得意,拍到了他們部長的馬屁。你說怎麼回事?」

  季知益攪著筷子坦然道:「我不知道。他就讓我再等等,說上面正在考核。」

  「聽他放屁!」張方程急道,「你那還有記錄嗎?申請版權了嗎?把那兩首歌先發給我聽聽。」

  季知益語氣遲疑說:「這樣不大好吧?有違合約精神的。恒星跟情義畢竟有競爭關係,我怕連累到我朋友。」

  張方程呸道:「你跟他們簽約了嗎還合約精神。沒確定關係你講什麼節操?這擺明了是在溜你。」

  張方程換了隻手接電話:「我看你那朋友也很有問題,幫你遞一首歌需要半個月?恒星窮成這樣了?買首歌都要磨磨蹭蹭那麼長時間?他們管理層是整天不做事,就循環聽那兩首歌嗎?你那個究竟是朋友還是扒皮?」

  「我覺得是誤會吧?他不是什麼有名的經紀人,可能在公司都沒什麼話語權。」季知益歎了口氣說,「他昨天還想請我去恒星的,說要買我剩下的歌。但我覺得他提出的方案有點看不起我,所以沒答應。」

  張方程痛心疾首說:「你就是太天真太老實太好騙了!以後這種事情一定要告訴你的經紀人。現在嘛,你先別外傳,也別貿貿然去找你朋友對峙。你把歌傳給我,我去查一下,看看裡面是不是誤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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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09:18 AM

第一百二十二章 今日之星08

  季知益掛斷電話,見小老闆還在看著她,雖然不是什麼壓迫性的眼神,但顯然滿臉寫著求知欲。

  季知益於是道:「沒什麼。我今天跟情義正式簽約了,但是在簽約前,有一筆版權爭議還沒有解決。經紀人說他幫我去查。」

  小老闆說:「恭喜。」

  「沒什麼,大家的功勞。」季知益放下筷子,對小老闆鄭重說了聲:「謝謝。」

  無論是過去還是將來。

  小老闆閉了會兒眼睛,臉上表情的變化幾不可查,依舊聲線平坦道:「待會兒有時間嗎?」

  季知益看了眼時間:「十一點前吧。再晚我要睡覺了。」

  為了她的頭髮,她必須每晚準時探視周公。

  小老闆「嗯」了聲,沒再多問,終於放過那張已經擦了無數遍甚至開始反光的木桌,回到自己料理台。把東西都歸回原位,沒多久又走進封閉的後廚。

  季知益吃完麵,就聞到空氣中多了一絲甜味。聞起來像奶油烘烤的味道。

  但是她記得這家店的菜單裡是沒有甜品的。

  服務員也嘀咕了聲:「老闆又做甜品了嗎?還難得啊又是彩蛋。」

  她監守自盜,才不管小老闆是做什麼,一步躥到收銀台旁邊,噠噠噠按下幾個鍵,給自己點出一份甜品,然後撕下發票, 放到傳送菜品的小窗口。

  季知益看得瞠目結舌。

  還可以這樣的嗎?

  又過了十分鐘左右,小老闆端著一個大盤子走出來。

  他一雙大手撐在瓷盤底下,穩穩地邁開步伐。

  那是季知益在他店裡看到過的最大的餐盤,初步估計能有半米長,一看就不是個正經的盤子。

  靠近後還能聞到誘人的奶香。

  服務員踮著腳尖轉了一圈,羨慕又嚮往地叫了聲:「哇——」

  季知益心說自己有時間,但是胃已經沒多大容量。緊跟著盤子放下來,擺在她面前,暗暗鬆了口氣。

  雖然盤子大,但大多是擺設。

  用融化的巧克力繪成梅樹的枝幹,白色的積雪,淡粉的梅花。色調強烈又完美融合。

  做得很精緻,同樣很小巧,應該是顧慮到了她食量的問題。

  這盤不像菜,更像是一幅畫。有種梅花香自苦寒來的意境。

  季知益心中震撼。

  不會擺盤的畫家不是好廚師?

  賺錢真是不容易啊。

  小老闆說:「吃完可以回去了。」

  他放下東西,馬上轉身離開。

  服務員拿著一條嶄新的毛巾,一面小心注意老闆的位置,一面猥瑣地滑步過來。

  手即將碰上隔壁桌桌面的時候,小老闆回頭盯視:「那裡我已經擦過了。」

  服務員悻悻收回手:「哦。」

  等人消失在廚房,服務員跟老鴇似的揮著手說:「我們老闆的意思是,下回常來啊客官~」

  ·

  張方程掛掉跟季知益的電話,沒去找什麼湯核對真相,轉身就跑去跟田姐說了這事。兩位在娛樂圈滾爬多年的老油條,憑藉自己敏感的直覺,一致認為這背後有貓膩。

  田姐把歌交給公司可以裡信任的音樂人,讓對方照著曲譜給他們試唱了幾句。

  那位老師聲音條件不大好,但聽哼出的副歌部分,依舊無法掩蓋讓人驚喜的曲調。

  張方程眼睛一亮,說道:「還挺好聽的啊。」

  田姐更是言簡意賅,肯定道:「會火。」

  那位作曲老師也說:「編曲挺精緻的,讓人非常舒服,做成輕音樂也好聽。放電視跟電影裡,許多場景都是百搭。要推廣絕對不難。」

  幾人湊在一起小聲討論。

  如今可以確定的是,恒星沒有對外公佈說買了季知益的歌曲版權。如今明知季知益風頭正盛,也沒有主動找季知益簽署買賣合同。那湯米拿走的兩首歌到底去了哪裡?

  由題幹可知:季知益賣歌的時候正落魄,七年沒有出過任何作品。一個全職的作詞人,就是一年出一首歌,也夠湊一串葫蘆娃了,她還在難產中煎熬。好不容易做出兩首歌,誰知道下一次生產是什麼時候,要多久?

  如今競爭激烈的音樂圈,根本等不起這樣一個人,她只會像水花一樣,偶爾濺一下,更多時候歸於平淡。換做任何人,都不免會對她產生輕視。

  這是什麼?就是標準的韭菜啊!有收割的價值,又沒有進化或反抗的能力。面對心存歹意,又無恥卑鄙的恒星,還是一株閃著金光的韭菜。

  張方程罵道:「噁心!」

  情義在恒星裡建立的人脈,暫時還打聽不出這些事,對於細節只能靠自己發揮想像力。

  而走快銷且商業化氣息過於濃重,不斷惡化整體行業風氣的恒星,這個多年的對手,他們從不禪以最大的惡意去揣測。

  三人腦海中出現的都是同樣的猜測。

  要麼是湯米拿了季知益的兩首歌拿去賣,然後自己獨自吞了那筆錢。要麼是恒星想要拿走那兩首歌的署名權,去捧自己的新人,於是乾脆地昧下。再要麼是兩者同時發生。

  恒星只要對歌曲稍作改編,加入一些風格強烈的樂器,再替換一下歌詞,就可以說是自己原創了。

  普通人不專業容易被帶節奏,粉絲糊了心智可以閉眼吹,無依無靠還無財的季知益能怎麼辦?打官司嗎?國內的版權官司那是有錢人的遊戲,她被拖到傾家蕩產都未必打得出一個理想結果。

  張方程說:「還好季知益沒傻到家,手上還留著幾首歌呢。她要是沒簽到情義,身上這身毛都要被恒星薅禿了。」

  「說不定是賣的時候只有兩首歌呢。」田姐面色冷峻,「所以這不是按順序來編號的嗎?」

  張方程:「……」

  旁邊的老師說:「額,那說明她變得高產了,是好事啊。音樂人要那麼多的心眼幹嘛?」

  田姐把照片庫中的曲譜拉出來,平板塞還給張方程:「這兩首歌先不管。如果真跟我們想的一樣,說不定能摸出一條大魚。你去跟季知益交代一聲,解釋得清楚一點,別讓她誤會了。」

  田姐冷笑道:「恒星敢薅我們藝人羊毛,我們就扒他們底褲。」

  另外兩人低頭不語。覺得氣氛陰惻惻的有點恐怖。

  田姐說:「讓季知益把電腦上留存的時間證據拉出來,拿去做公證。到時候好準備用。」

  張方程奴性發作,殷勤道:「好的田姐!」

  ·

  第二天張方程開車過來接季知益。

  他看了拉開車門坐到後座的季知益一眼,忽然想起來說:「你看看要不要買輛車,平時沒活動的話你自己出入不方便啊。我再給你找個助理。這次參加綜藝節目的都是大咖和流量,你身邊沒助理要讓人瞧不起的。」

  季知益乖巧應道:「哦。」

  張方程拉上手剎,關掉發動機,推著眼鏡說:「先不急,我跟你說一說你朋友湯姆的事。」

  季知益:「……他叫湯米。」

  張方程心說那小賊叫什麼名字關他屁事:「我們這邊的意見是這樣的。暫時不確定那兩首歌被拿去做了什麼用途,但應該會挺有意思。你先不聲張。我們等對面發歌,看看最後相似度和署名情況,再做決定。舞臺要夠大,我們才好演嘛。」

  季知益也是這麼想的。

  張方程點頭:「然後在上綜藝的時候呢,你可以跟觀眾們透露一下你還有兩首新歌,賣掉了,但是別說賣給誰。我們這邊先埋個地雷,到時候再炸。」

  季知益接著點頭。

  張方程:「還有,如果那個湯姆還是傑瑞過來找你的話,你裝得像一點,當作什麼都不知道。」

  季知益說:「他叫湯米。」

  張方程:「這不重要!」

  都是過客!

  張方程見她沒有反駁,是聽進去了的樣子,滿意點頭。心說她雖然笨,但起碼聽話。做家長可以放心。

  他放下手剎,一面絮絮叨叨地叮囑:「我們綜藝這邊審批早就已經過了,你是最後幾個敲定的藝人,我們馬上開錄。這個是周播節目,時間挺趕。大概是錄完過一兩期,剪輯完就直接播放的。然後是保密協議,所有錄製內容都不能外泄。具體的節目策劃,我們要等當天出來才知道。反正基本就是唱歌,唱完再錄幾個個人採訪插進去就行了。你第一次上電視,也不用緊張。」

  ·

  一直拖了好幾天,季知益簽約情義的消息才正式公佈出去。

  湯米從知道後,的確有點亂了手腳。他打電話過來試探,問能不能將歌曲的署名出售。

  季知益一口拒絕。

  湯米言辭間又說很可惜,說如果能署名出售的話,可以賣出高價,如果不能他要重新去跟對方談。

  季知益體貼地說不急,她現在已經不缺錢了。

  湯米將信將疑,後來就慢慢沒了消息。

  這段時間季知益實在太忙,都沒空跟他扯掰。

  錄歌、寫歌、改詞……還要翻唱,放到網上,充沛小老闆的餐廳曲庫。

  作為一名原創歌手,張方程想把她培養得全能一點,出去好吹噓,所以在製作環節,也讓她多多參與。

  於是她又一次加入了熬夜大軍。

  不知不覺,綜藝《這就是歌手》的第一期就要正式開錄。

  張方程很重視。他把手上藝人安排妥當,自己跟著季知益去電視臺做準備。

  兩人提前一天坐飛機到外省,然後等待節目當天跟車前去電視臺。

  製作組私下將修改過的劇本交給他們。

  張方程昨天已經做過功課,在車上繼續跟季知益重申。

  「節目組一共請來十二個人。六個是歌手,你屬於歌手這一波。還有六個是最近剛出新歌,或者正要出新歌的新人。公司要捧的。一般是在下面喊666的。」

  張方程解釋說:「第一期是這麼安排的。節目組從銷售榜上截出前六名,六位歌手按抽籤的方式,每人隨機選一首歌唱。」

  季知益的歌現在還在榜單上,只是初期的火爆過去之後,排名不大穩定,隱有後退之勢。前兩天公司把新錄製的版本替換上去,銷量又有一波上漲,不知道最後會不會加入歌單。

  「等你們唱完,現場會票選出三首他們最想再聽一遍的歌,讓六個新人兩兩合唱。這個主要是做對比。」張方程笑說,「這節目的看點不是競技排名,主要是碾壓。節目組是說不修音,就算修音也只修一點,不知道後期會做成什麼樣。但效果應該很明顯。」

  季知益點頭。

  這個流程她知道,就不確定那幾個新人知不知道。

  現場的確是真唱,也的確不怎麼修音。這導致後期播放的時候,兩組對比過於慘烈,這群新人被全網嘲諷,踩得媽都不認。

  偶像的粉絲一般都很霸道,在網上幾乎橫行無忌,被這麼搞一下,受不了刺激,幾乎要瘋了。天天在網上嚎叫要來炸了電視臺,說節目組陷害他們愛豆,必須讓總導演和節目策劃出來謝罪。

  兩位新人深受打擊,口碑大跌後暗搓搓地陰謀論節目組,然後一夜間退出。另外四人則堅持了下來,態度倒是蠻虛心的,後期跟著前輩好好學習,肉眼可見地進步不少。節目組也有良心,後期稍稍給他們修飾了一下,幫他們炒「他真的很努力!」的人設,反而吸了一波粉。

  「你現場絕對沒問題。修音跟不修音差別不大。」張方程說,「就算出了點問題,裡面有好幾位老師都是自己人,他們會幫你的。反正這場節目,你是我們情義力捧的對象。」

  現場對於技術的要求會更高,無論是呼吸還是聲音的把控,在話筒裡都會變得非常明顯。稍稍走調就是鬼哭狼嚎。

  修音可以彌補這些缺點,但也導致現場評價跟播出後的評價可以出現兩種極端,這對實力歌手很不公平。部分節目就是靠這種方式給新人抬轎。

  季知益說:「人員給我看下。」

  張方程把名單遞過去:「歌手基本沒變,但新人臨時換了一個。」

  季知益在名單上一眼掃見那個熟悉的名字,瞳孔微縮,手指也不自然地發緊。

  那個盜竊她歌曲的小花,范卿。

  季知益問:「怎麼恒星的人也有?這不是情義投資的節目嗎?」

  「他們幫忙過審,所以塞個人進來。至於後期怎麼剪,就不是他們說了算了。」張方程問,「你認識她?」

  季知益:「聽說過。」

  張方程:「這人最近勢頭不錯,但還沒什麼國民度。你別管她,她唱歌是業餘的。希望她祈禱一下,別最後分到一首高難度的歌。」

  季知益把東西遞回去。

  張方程看了眼手錶說:「時間到了。準備拍入場鏡頭。準備好了嗎?」

  季知益點頭。

  ·

  錄節目非常累。第一期在時間安排上出了問題,節目從大早開始就在不停地等待,彩排、正式出演,等宣佈結束,已經是晚上了。

  季知益畢竟是第一次上大型節目,雖然前世在各種狗仔和相機的圍攻下鍛煉出了面不改色的絕技,可看著在認真等待的觀眾,還是不免緊張。

  張方程還要帶著她去跟幾位老師寒暄打交道,結束後又請節目組的工作人員吃飯。回到A市,已經是第二天晚上。

  錄完這期綜藝節目之後,張方程給她找了一個唱網游主題曲的單子。正好最近有個關係不錯的歌手正在開演唱會,又提著她去做現場嘉賓,強行刷了波臉。

  幾天之內連續跑了好幾個地方,不止季知益,張方程都累成一條死狗。

  季知益感受到了新人對刷臉的需求,以及張方程對升職的渴望。高強度工作之後,終於有了兩天的空閑時間。

  隨後不久,張方程通知她《這就是歌手》要開播了。

  因為節目組是真的窮,最終沒能撕到衛視週末的黃金檔,節目被安排在週四的晚上。

  張方程對這事還是重視的,這檔新類型的節目上映,要先看看第一期的反饋和個人吸粉情況,好制定後期營銷策略。

  他其實有點擔心,或者說是悲觀。論資歷的話,季知益比新人組還要新人,但她偏偏被分在歌手組,這種額外高階待遇,估計會被那些偶像的粉絲們集火炮轟。

  雖然說實力為王,她其實不怕被黑,可張方程怕她是新人,小心臟一時受不住,影響後期的狀態。所以想跟她一起來看節目。

  結果接通電話後,發現對面吵吵鬧鬧的,季知益的聲音也很遠。

  張方程問:「你在哪兒呢?今天節目開播不看嗎?你是在酒吧嗎?不要抽煙喝酒啊親!」

  「我在我家樓下的餐廳裡。」季知益捂著耳朵說,「我跟大家一起看節目!他們現在都在搶免費的宵夜,快瘋了!我先掛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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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10:29 AM

第一百二十三章 今日之星09

  這麼晚,小店本來是不開張的。但小老闆提前通知這天晚上有節目可看,來的人能免費領取小菜跟飲品,店裡的老客戶興奮得臉都紅了。

  小老闆是誰?萬年做活動也就沖一百送一塊,還用那雙閃著詭異的光的眼睛盯著你剩下那一塊錢的人。免費送餐品,真的是奇跡了。

  遇到奇跡能不湊熱鬧嗎?不符合人類的本性啊。

  他們倒不怕小老闆搞什麼營銷陷阱,因為他一向摳得很真誠,不騙人。

  而且小老闆打出這種廣告,潛臺詞顯然是需要人捧場。多年客戶做下來,稱得上是朋友,他們還是得支持一下。

  於是下班後閑得無聊的食客,乾脆就拖家帶口地過來了。來不夠早的人,還因為沒地被趕了出去,此時正嗷嗷叫地在門口扮可憐。

  小老闆在料理台煮奶茶跟甜湯,勺子在鍋中攪拌,眼睛滴溜溜地瞥向他們這邊。

  一群人圍著季知益旁邊,想克制又忍不住好奇。

  「我還是第一次跟要上電視的人一起看電視。」

  「待會兒能給我簽個名嗎?」

  「能唱首歌嗎?天天循環聽廣播裡的,想知道聽現場是種什麼感覺。」

  季知益謙虛道:「我還不算明星,謝謝。」

  半個小時後,張方程頂著一頭梳理整齊的頭髮,從門口擠了進來。

  「我的經紀人。」季知益介紹道。

  眾人紛紛好奇:「哇,活的經紀人!」

  張方程沒想到有一天自己還能受到跟明星一樣的追捧,受寵若驚,略微點了下頭示意。

  食客們正要暢聊的時候,店裡的大燈忽然暗掉。周圍一片漆黑,只有玻璃大門還有橘黃色的光芒透進來。

  隨後連門外走道的電源也被切斷,現場陡然安靜。

  張方程驚了下,第一想法就是趕緊帶季知益走。鬼知道這亂糟糟的地方算什麼情況。

  他正要摸黑去抓季知益的時候,一束藍色燈光從頭頂打下。那燈光偏暗,只能照出店內模糊的輪廓。

  服務員喊道:「請大家有序坐好,不要隨意走動。我們開始了啊!」

  食客們非常自覺地搬起椅子,靠到屏幕的另外一面。

  張方程還是懵的,一轉頭已經看見季知益在對面坐好了。

  旁邊投影打開,屏幕調成觀影模式,確定所有人都找好位置後,藍色燈重新暗調。

  畫面中正在放廣告,倒計時還有15秒。眾人耐心等待節目開始。

  緊跟著靜音取消,音樂從音響中流出。是節目後期選定的輕音樂。

  張方程聽到這聲音錯愕抬頭,四顧去尋找設備。

  這音質一聽就不同凡響,普通餐廳裡竟然用這麼高檔的音響,老闆可真有錢。

  現在先放《這就是歌手》的先行預告,畫面非常樸實,有種紀錄片的感覺。

  節目的總導演眉眼間有志在必得的信心和興奮,正在闡述開辦這期節目的理念。

  「我女兒看很多音樂節目或者選秀節目,她就問我,唱歌的技巧,是不是只有專業人士才能聽得出來?什麼叫做CD級的音質?她聽著電視節目裡的歌都非常完美。我說那不是歌手跟技巧完美,那是修音師完美。」

  「我們這次請來了六位歌手,找了非常多的資料才選定他們。確保每一個都有足夠的實力。就是想告訴大家,什麼是真正的歌手。唱歌不是一門僅僅依靠天賦就可以吃到老的工作,它也需要學習,需要技巧,需要經驗。跟其他的行業是一樣的,只不過它更苛刻。天賦只是一張入場券而已。」

  「修音跟假唱,是不常被提及的潛規則,尤其是現在設備越來越先進,修音師的技術越來越強大,歌手本身的實力好像不那麼重要。真正有才華的人,反而因為外在條件,被排離在外,本末倒置啊。我們這一次,就是想要打破這種行業怪像。我希望可以讓那些有實力的人,讓他們的實力被更多的人看見。你就知道,什麼叫唱歌,什麼叫假唱。」

  緊跟著是幾位專業的音樂人,以及彩排中的畫面剪輯。

  播完這一段後,節目終於正式開始。

  開頭是幾位歌手相繼出場的畫面。他們抵達電視臺後,被節目組領去休息的大廳。

  幾名新人早就已經就位,列隊鼓掌歡迎,表示自己的尊重。

  節目組請來的歌手,儘量將年齡保持在四十歲以下,這樣可以避免體力跟嗓音拖累實力展現。

  這些都是曾經紅過,後來逐漸隱退的實力派歌手。四男二女,有一位男歌手甚至已經開始發福了。

  季知益被節目安排最後一個抵達。

  她的身影出現在室內屏幕上的時候,幾人都安靜了下。

  細聲討論:

  「沒見過她誒。」

  「好年輕啊。是歌手組的嗎?」

  「她最近有首歌很火,是個原創歌手。」

  「哦。」

  五人沒什麼興趣地討論了下,然後生硬轉到別的話題。

  節目還給每個人的臉都拉了一個特寫。

  他們混了這麼多年圈子,面部表情控制得都很到位。只有一位小眼睛的男歌手略微皺了下眉,大概是有點不滿。認為節目表面說得很好聽,最後估計又要拿他們去捧新人。扭頭間甚至連後續撕逼的畫面都給腦補出來了。

  很快季知益推門進來,跟他們握手打招呼。笑得很有禮貌,不卑不亢,寒暄完後就坐到最邊緣的位置,提了下衣領。

  明明她是歌手組裡面最年輕的,卻是穿得最簡單的。牛仔褲、黑色馬丁靴,下了節目就能出門逛街的造型。

  房價內的氛圍並沒有因為季知益的出現發生什麼改變。幾位前輩之間都有交情,有共同話題,互相打趣,聊起來有梗又好玩,將可愛和接地氣的優點瞬間帶了出來。

  然而這是同輩人之間的玩笑,年輕一輩根本不敢插話進去。新人坐在後面一排的高凳上,只負責情緒誇張的捧哏。

  不會捧哏的季知益毫無疑問被隔離在外,她乾脆坐在一旁默不吭聲,焦點渙散地看著牆壁發呆。一側新人若有若無地打量她,沒有上前搭話。

  節目組似乎生怕眾人看不出現場尷尬,非常可恥地在兩邊人馬中間畫下一條閃電裂紋,將季知益那一塊打上冰雪降臨的黑白特效,同時寫下大大的「冷清」兩個字。

  季知益扭過頭,對著鏡頭笑了下。

  多麼自娛自樂的窘迫?

  雖然知道這是節目組慣用的伎倆,用以突出矛盾增加看點,方便後期洗白,可還是會讓人覺得心中不快。

  張方程想去摸手機看看評價,最後還是忍住了。想也知道彈幕區現在是怎樣的腥風血雨,估計快被屠了。

  他斜過眼睛去偷看季知益的反應,對方神色淡淡似乎毫不在意。甚至還笑了下。

  張方程也不由感慨,這心理素質是真強啊。

  小老闆此時脫了圍裙,靠在最後排的牆邊,埋頭用心刷彈幕。

  「上節目就好好打扮下吧。還是錢都用來砸,買不起好衣服了?」

  「穿得休閒也可以的,但這些是什麼雜牌?」

  「情義新簽的人?媽呀還最後一個出現,耍大牌嗎?哪裡來的野雞,一點逼數沒有嗎?」

  「她都能上歌手組?這節目水得沒邊了吧?那幾位新人都能上了吧?」

  「臥槽像吃到最後發現有口屎的感覺。說節目組窮我信了。」

  「看見大家的眼神和態度了嗎?資源咖就是資源咖,請有點逼數,早點滾。」

  「同款表情包。這特麼誰啊?我卿卿上這節目根本就是自賤身價了啊,心疼。」

  小老闆正在回復,黑暗的空間裡,忽然有人嘀咕了聲:「真沒度量啊。」

  很快有人跟腔:「後來糊了不是沒有道理的。」

  「有不熟的人在肯定不能總說些故意讓別人插不上的話題,擺明了是在孤立嘛。」

  「嘖嘖嘖,這不是我裝逼時的模樣嗎?」

  「唉,年紀大了眼睛毒了,就不喜歡看年輕人的節目了,看破太多世事。」

  有年輕人不解道:「你們想多了吧?就是沒有共同語言而已吧?」

  「人家做得還不明顯嗎?這就是冷暴力啊。大家都要臉面,肯定不能做冷嘲熱諷這麼Low的事情。」

  「都是唱歌的,專業不就是共同語言嗎?」

  發問的年輕人將信將疑地「哦」了一聲。

  小老闆的臉在手機屏幕映照中明明暗暗地變化。聞言嘴角翹了下,又很快收斂。

  他的客人,果然還是挺有眼光的。

  他把手機插回褲兜,兩手環胸繼續看綜藝。

  此時節目已經進入下一環節。

  節目組拿來一個抽籤的箱子,六人輪流上去抽籤。

  季知益的新歌還真的選入曲庫了,最後巧合地被組裡另外一位女歌手選中。

  她叫顧如光,粉絲喜歡叫她光姐。

  當年其實不算很紅,因為簽的公司實力一般般,給她錄的歌質量都不咋樣。她的翻唱反而比自己的作品更出名。在粉絲宣傳中,是個典型人紅歌不紅的範例。

  她看著手裡的紙條問:「《未達之信》,這首歌難度大嗎?」

  季知益笑了下,說:「很簡單。我隨便唱唱的。」

  顧如光抬頭飄了她一眼,沒有說話,將紙條收了起來。

  范卿甜甜一笑,問道:「季老師抽到什麼歌啊?」

  季知益對這小花還是有點膈應,說道:「破陣。」

  「呼——」

  不巧,這應該是六首歌裡最難的一首了。大型古裝戰爭劇中的插曲,原唱是一位大佬級別的男歌手。

  眾人看她的眼神立馬帶上了同情。

  這得多倒黴才能抽到這首歌啊。

  觀眾也很震驚。

  ……這個環節竟然沒有黑幕?!

  隨後六人分去不同的房間,學習新歌,同時準備等待彩排。

  最終正式表演的時候,將按照他們的抵達順序來進行。所以季知益排在最後一個壓軸。

  當然這是早就安排好的,也是對她的照顧,讓她能有更多的學習時間。

  在彩排的時候,總導演又臨時調整了賽制。

  他把六位新人分成三組。

  在兩位歌手分別唱完之後,由現場觀眾選出其中一首歌,讓一組新人合唱重現。

  這種變化跟季知益沒什麼關係,她只要安心準備自己的歌就行了。

  有食客小聲請求道:「劇透一下嘛,你最後第幾名?」

  季知益說:「這沒有排名的。」

  眾人奇怪道:「沒有排名那看什麼?節目總要有點噱頭吧?單單請人唱歌,火不了吧?」

  季知益神秘說:「看到後面就知道了。」

  這節目光靠吐槽就能殺下高收視率了。

  中間過渡的畫面,小老闆打開燈,讓他們去拿飲料。

  等店裡重新安靜下來,第一位歌手正式上場。

  節目中中季知益放下手裡的曲譜,陷在沙發上盯著屏幕。跟店裡的人姿勢幾乎一模一樣。

  食客們左右看看,有種詭異的時空折疊感。

  第一位上場的男歌手,是知名的實力派歌手。參加過多屆春晚。高音渾厚,聲音主流,身材更是魁梧。然而他抽到的歌卻跟他往日風格完全不符……那是一首帶著撒嬌意味的萌歌,原唱聲音又細又甜,有種娃娃音的味道。

  聽聽這首歌的歌名吧,叫《我的小甜心》。

  男歌手站到臺上的時候,還是很苦惱的樣子,向觀眾聳了聳肩,然後鞠躬。

  當他拿起話筒,現場觀眾已經笑了出來。

  「我的小甜心,送給大家。」

  觀眾直接笑瘋。

  隨後的演唱環節,果然沒讓大家失望。

  他很想表現出自己小女人的嬌柔一面,但他的嗓子和全身的肌肉不允許。他用心地表演,觀眾卻成片地笑倒。最後他自暴自棄,改回自己的原聲,聲音高了八度,用嘹亮的嗓子大聲呼喚:「我的小甜心,快把我抱進懷裡——」

  於是撒嬌變成了宣誓。畫風一百八十度跑偏。

  「簡直是場災難哈哈哈!」

  「太逗了吧我無法想像韓老師那個陽剛的聲音唱『我的小甜心~』。」

  「我竟然覺得很有味道。【沉思】」

  「抱不動啊韓老師,你太大隻了。」

  「高音還是那麼完美~你努力了我知道麼麼噠!」

  唱完後,他垂頭喪氣地歎了口氣,搖了搖頭,萎靡下臺,似乎深受打擊。

  觀眾席一陣熱烈的掌聲,氣氛奇妙地炒了起來。

  到了後臺,一個將近一米九的大男人不停往回看,對舞臺好像很恐懼的模樣,嘴裡不停喃喃抱怨道:

  「聽說這首歌排行第三,現在的年輕人真是搞不懂。我看見歌名的時候,就知道要完了。結果觀眾還不配合我演出。」

  場內場外都哄笑了一陣,第二位歌手準時上場。

  第二首歌風格沒有那麼強烈的反差,表現得中規中矩。只能說是正常演繹。

  前一場的熱潮在這種對比下快速淹沒下去,觀眾有點失望。

  評論區也乏味地飄過幾條:

  「一般般啊。」

  「挺好聽的,但也沒吹得那麼誇張。」

  「原唱更好聽。」

  「我的小圓哥太厲害了吧!」

  「現場跟錄製不一樣啦,老師是老師,我們小圓哥還是新人,謝謝大家。」

  然而這種論調在第一組新人出場的時候,出現了大幅轉折。

  第一組出場的兩位新人,顏值都很出眾,出自選秀節目。一個已經出了張專輯,銷量還挺不錯。一個出過兩首單曲,在網上傳唱度很高。

  他們對外一直走的是「明明可以靠顏值,卻偏偏要靠才華的」的路線。

  當然這幾乎是所有新人的共同路線。

  觀眾票選出的是第二首歌。

  搞笑的事看一次就夠了,他們更想聽聽第二首歌,新人能不能唱得比歌手好。

  以下克上,似乎很有意思的感覺。

  他們的目的很明確,曝光,所以兩人很合理的分唱一段。

  聲音中的缺點,會隨著麥克風放大而放大。加上兩人知道自己唱歌比不過前輩,最吸引人的是顏值,於是就在中間加了一段舞蹈,想彌補一下雙方的差距,給自己拉分。

  這行為簡直是作死,可謂一記速死

  大動作本身就會影響呼吸,實力歌手都不敢隨意玩唱跳,何況他們還是兩個新人。尤其是這首歌還不簡單。跳啊跳的,氣就接不上了。氣接不上,聲音就開始飄了。

  他們天真地以為節目組後期會幫他們修音的,這幾乎是行業默認的規則。

  結果沒有。

  那畫面非常美麗,淡定如季知益都有點窒息了。

  小老闆好心地打開彈幕,此時彈幕跟評論呈爆炸式井噴,白色字體徹底遮住整個畫面。包括正在拋發送魅力勾唇邪笑的俊美臉龐。

  「……」

  「what?」

  「粉絲吹的歌王接班人呢?臥槽這什麼jb玩意兒?」

  「真就這麼放出來了?沒有修音?」

  「為什麼聲音那麼抖啊?為什麼還破音走音啊?這也是歌手嗎?業務能力真的好嗎?」

  「臥槽我居然也能聽得出走音,我快哭了!」

  「這是什麼天籟之音!!活死人肉白骨啦!比春晚的開場白效果還要好!」

  「臥槽那當年選秀節目裡放出來的迷人歌聲,你告訴我是百萬修音師的神之手?!我愛上的其實是薛定諤的歌手?」

  店裡更是一陣尖叫,因為小老闆高價購進的音響,清晰地將瑕疵展露出來。食客捂住耳朵,陣陣叫喚:「臥槽!!」

  有一位女生更加激動,一下站了起來:「臥靠我是他的粉絲啊!這聲音怎麼這麼幻滅?」

  女生抓著季知益問:「是真的嗎?這個沒有後期刻意抹黑調音吧?」

  季知益想了想說:「差不多吧。」

  那女生真實地嗚咽道:「我哭了!!」

  季知益安慰說:「不跳舞應該會好很多。他們太關注舞臺效果了。」

  女生一臉悲痛,已經什麼都聽不進去。不忍親眼看著偶像破滅,背過身,默默享受那迷人的歌聲,對人生做最後的告別。

  小老闆再次貼心地把音量調高了一格。食客紛紛罵娘。

  季知益失神地想,不知道現在已經上了幾個熱搜了。效果比她上輩子看見的還要爆炸。

  為什麼呢?

  季知益低頭沉思。

  難道是因為自己出現在歌手組,讓幾位新人有了壓迫感?

  應該是忿忿不滿吧,她還是很懂的。

  旁邊張方程拉了拉季知益的衣袖,興奮道:「7了!開播只有0.5%多,現在已經0.7%了。哦不,現在0.8%了!網上熱度已經開始漲了!」

  旁邊人好奇問:「這種水平算高嗎?」

  「比預想的撲街要好多了,畢竟今天是週四。而且這節目前期宣傳馬馬虎虎,低開是正常。但現在開播才多長時間?已經在高速上漲,無論是討論度還是播放量全都在飛,後期說不定能破1。」張方程鬆了口氣說,「但是跟衛視的黃金綜藝節目比的話,大概就是個零頭吧。」

  季知益點頭:「還會漲。」

  這個節目平均收視能逼近2%,名副其實的大爆綜。如果開場是在黃金檔的話,估計已經破了。

  張方程本來是放鬆的,但季知益不緊張,他反而緊張起來。

  「保持住啊保持住,趁現在看的人多,你快點上場啊。」

  季知益笑了下。

  她覺得現在新人被嘲得那麼慘,大家應該更想看她出鏡才對。只要她表現糟糕,就可以使勁謾駡節目組有黑幕,說她德不配位,可不就讓大眾轉移焦點了嗎?

  矮子裡總還能拔更矮的。

  他們這邊說著,顧如光出場了。她穿著拖地長裙,小心從後臺走出來。多年精心保養,身材依舊曼妙。一出場,尖叫聲響徹大廳。

  燈光從後方打下,她笑著朝觀眾點頭。

  她真正拿到《未達之信》的時候就想罵娘。

  這首歌哪裡簡單了?各種高音堆疊。她看歌名還以為是一首偏文藝的歌,沒想到竟然是輕搖滾。

  偏偏季知益的聲音非常有力量,高音唱上去可謂遊刃有餘,對於細節的把握更是登峰造極。

  沒想到那個年輕人真有那樣的實力。

  顧如光知道自己本身就不以高音見長,年紀又大了,不能跟季知益拼技術。震驚之餘,主動避讓。最後她把曲子改編了下。能用假聲混淆的,就用假聲,整首歌降了兩度音,風格變得更為舒緩。

  對這首歌,網上因為前一組新人的殺傷力表演,出現了兩極分化的爭論。

  「不如季知益!」

  「原唱更好聽。高音都被改掉了。」

  「顧如光老了啊,」

  「季知益的水軍嗎?」

  「受不了見誰都說水軍。確實原唱好聽啊,難度都不一樣。」

  「臥槽剛才那一場過後,你們還相信音樂軟件裡的歌?那是修音師的手筆好嗎?」

  「等你們主子能唱到光姐這水平再來發聲吧。哦對了,她就快出場了。」

  真的從來沒見過爭議這麼大的節目。也不知道該不該說節目組搞事,反正網上已經徹底炸了。

  各種聲討節目組不厚道的聲音,淹沒了節目組的官方帳號。粉黑集聚,互相狂歡。

  至於還沒出場表演的嘉賓的粉絲,此時更是坐立不安。甚至想打電話給電視臺叫停播出。

  張方程根本無暇顧忌節目,他現在對別人唱的都不感興趣,專注於收視不動搖。

  「0.9了!」他險些沒從凳子上跳起來,握拳道:「實時收視0.9了!還在漲!現在同時上了三個熱搜,季知益,你要火了!」

  季知益淡定點頭。

  張方程眼鏡滑了下,他徹底丟掉了自己的人設,在一旁專注傻笑。

  黑暗中一杯茶遞了過來,同時還有一塊小蛋糕。

  季知益握在手裡,是溫熱的。

  後面的客人說:「老闆給你的。」

  季知益回頭,似乎看見那個影影綽綽的身影似乎展顏笑了下。

  此時顧如光表演完畢,走下舞臺。她咳嗽了一聲,捂著嗓子歉意道:「今天喉嚨不舒服。感冒了,高音唱不上去。確實表現得不好,難受。」

  店中眾人不服:

  「都是藉口!」

  「明明就是你唱得比較好聽!」

  「怎麼唱之前不說感冒了呢?」

  後面的環節也基本是在爭論和罵戰中渡過,有爭議反而催生了收視的上漲。

  數據慢慢爬,竟然破1了。

  網上出現各種帶水軍味道的聲音。

  「這種節目有意義嗎?真的有人能唱好歌嗎?根本就是炒作的噱頭!」

  「連幾位老師都唱得馬馬虎虎,所以這種專門用來幻滅的節目作用是什麼?」

  「高音有瑕疵有什麼問題?非這樣抖機靈?」

  反正就是要拉著大家共沉淪。

  這時節目中的季知益站起來,開始準備登臺了。

  眾人都很激動。越過手拍著她肩膀道:

  「上啊!」

  「加油!」

  「哇哇哇小姐姐我好緊張!你要上場了!」

  季知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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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10:37 AM

第一百二十四章 今日之星10

  季知益站到臺上,調整了一下話筒。舞臺大燈暗去,只有一束淡光打在她身後。眾人可以看見她身影的輪廓,卻看不清她的面龐。

  前面被眾網友傷到的粉絲,開始盡情發病。

  「看水貨上臺了。」

  「連站位都不會嗎?還是節目組暗喻不想給她臉。」

  「她看起來真的很上不了檯面啊。」

  「你們喘息的偶像就上得了檯面哦。換個場景都不知道他們是來唱歌的還是來幹嘛的。腦殘粉們黑別人的時候,都不掂量掂量自己的嗎?」

  彈幕裡各色字體飛湧,比之前還要更厚重,甚至一絲縫隙不留,連視頻都出現了一格格的卡頓。

  這是招惹了幾家粉絲?

  食客們還沒開口,小老闆已經關掉彈幕。他站在牆邊,打開手機,自己默默欣賞。

  季知益舉起話筒,深吸一口氣,開口就是一句:「啊——兒郎!」

  那極具穿透性的聲音,激得眾人一個激靈。

  同時戰場的擂鼓聲咚咚響起。舞臺突然被照亮。

  「黃沙戰場,生死輕談,榮辱配厚棺。

   是我蹄馬破江山,勝者自可為王!」

  層層疊疊的高音上去,氣息平穩且悠長,停止的時候,餘音似乎還蕩在空中,震得耳膜跟心頭一起顫抖。

  馬蹄聲響起,後面是熟悉的伴奏部分。

  季知益放下話筒,一步走到燈光聚焦的地方,朝眾人鞠了一躬。

  她的臉龐清晰出現在屏幕中,現場眾人終於反應過來。高聲的呼喊一陣接著一陣。帶著驚豔的表情用力鼓掌。

  現場湧動著瘋狂的前兆。

  編曲老師將副歌中最高音的地方提到全曲開頭,為的就是做到開口讓人跪,不給黑子們任何苟延殘喘的機會。

  趁著前奏,鏡頭將畫面給了另外五名歌手。

  幾人顯然都被鎮住了。停下手裡的事,盯住屏幕。

  畫面看著跟靜止了一樣。

  字幕組在旁邊調皮地寫了一句:「本片段沒有暫停。時間正常流逝。」

  新人那邊更是打了個哆嗦,頭皮發麻地抽了口氣:「臥靠!」

  網上同樣變了風向,路人也不會吝嗇誇獎。

  「超神了。」

  「她火了。」

  「就這一句,夠粉吹了。」

  事實證明是一整首歌都夠吹。

  明明是男性化的詞曲,季知益偏偏就能唱出那種沙場征戰的豪邁,有悲涼,有決絕。好似萬馬奔騰響徹耳際,當一個氣勢如虹。

  女聲唱高音,和男生唱同一個音階,會顯得更高亮一點。加上季知益本身,唱起來並不顯得費力。

  完美的高音。

  他們敢說,就算是原唱本人來唱現場,也唱不出這樣的效果。多半會降調來保證不出錯。

  現場沸騰了,在她再次彎腰致意的時候,所有觀眾起身尖叫。這一刻很難不被她的聲音俘虜。

  看效果,絕對是現場效果最轟動的一場。

  「??」

  「太特麼地燃了!好聽!沒想到這首歌女聲唱也可以爆炸!」

  「季知益高音有點中性的感覺誒。」

  「自帶修音效果?情義捧人捧得太誇張了吧?造假那麼明顯是當所有人智障嗎?」

  「看看觀眾反應再噴可以嗎?我覺得這節目不至於這麼噁心。不然其餘幾位歌手也不會同意的。」

  「開場他們冷落季知益的時候我就覺得很奇怪,說不定本來就已經知道了呢?【微笑】」

  「媽的一群腦殘粉現在集體瘋魔,是要拉著所有人共沉淪嗎?沒人跟你們同路,你們內部消亡吧。」

  鏡頭再次轉向五位歌手。

  顧如光點頭:「長江後浪推前浪,太厲害了。」

  「毛骨悚然。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第一位出場的韓老師豎起拇指比了比:「沒什麼好說的,大家都聽得出來。」

  一名歌手驚訝道:「有這種水平,現在還只是個新人嗎?誰告訴我她是新人的?真的是嗎?」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他更加驚訝道:「這個時代歌手競爭已經這麼激烈了嗎?所以紅不紅是要靠什麼?這也太厲害了吧?如果以我的長相,晚出生二十年,是不是就沒救了?」

  「唱得還很有感情。我很喜歡她的聲音,很特別,可以讓人輕易區分出來的那一種。」

  這樣的表演,想挑刺也挑不出來。何況他們前面對幾首歌演繹,還真的不如季知益,沒什麼立場去打擊她。乾脆地承認對方優秀就可以了。

  此時總導演又出現在畫面中。

  他笑得滿臉紅潤,在椅子上前俯後仰。

  「其實季知益是我們最後定下來的一個歌手。當時選定她的時候,我們內部也有很多反對的聲音。最開始他們給我提這個人選,包括我,也是不同意的。擔心的問題有很多啊,最後實在是沒有辦法了,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人,然後拍板,說先簽下來,如果真的不行我們再給她換掉。」

  總導演正色說:「選嘉賓特別不容易,我們考量的方面有很多。網友有時候其實還挺苛刻的,她是個新人,我也怕害人吶。所以季老師願意來,對我們來說是冒險,對她來說是更大的冒險。」

  總導演認真點頭:「但是,我聽她唱歌的時候,我有種強烈的欲望,我要把她推出來給大家看。她這樣的人,難道還不夠優秀嗎?所以不是年輕一輩裡就沒有唱歌唱得好的了,也不是老歌手就一定比新人優秀,只是在現在我們的環境裡,我們缺少了那種,給真正有潛力的歌手,生根發芽的機會。」

  小飯店裡同樣一片混亂。

  他們混亂在於季知益就在身邊,觸手可及,那種被氛圍調動的情緒,有了可以就近宣洩的機會。

  「季知益我愛你!」

  「啊——我愛你!」

  季知益被他們扯得前後搖擺。她感受到了粉絲的瘋狂,看向張方程,試圖讓自己的經紀人解救自己。結果對方沉迷數據無法自拔,手指按動,嘴裡還喃喃道:「破1.5了!我的天吶,週四的檔期,收視竟然破1.5了!開盤後漲了1%的收視。我的天吶這個衛視都多久沒破1了?季知益你肯定要火了。」

  季知益:「……」又瘋了一個。算了吧。

  畫面中主持人從後面匆匆跑上來,喊道:「季老師先別走!我們來聊一聊。」

  現場又快速安靜下來,等著聽季知益開口。

  主持人問:「這是你第一次登臺是嗎?有什麼特別的感覺嗎?」

  季知益:「特別陌生。」

  「可不是嗎?」主持人笑了下,「我們後面的人都聽得特別震撼,太有氣勢了,絕對是我聽過的最好的現場之一。但是我出來的時候,就聽到有觀眾質疑說,你剛剛是在假唱。」

  現場凝滯了片刻。顯然是導演組預想到播出的時候會有人這樣說,所以故意加設了這個環節。

  季知益同樣笑了下,不甚在意地說了句:「謝謝。」

  很有高人前輩的風範。

  主持人說:「所以你可以現場清唱兩句嗎?今天有一首你自己的歌,也在舞臺上被唱響了。我們大家都沒有聽過現場版,可以來一句嗎?」

  季知益說:「可以啊。」

  主持人為難道:「但我們節目不是直播,播出的時候他們又會說我們後期修音。」

  觀眾一陣噓聲。

  一人大叫道:「所以你要幹嘛啊小妖精!」

  那聲音甚至蓋過麥克風傳到舞臺中間。眾人哄笑。主持人做了個驚嚇的表情。

  他拿出手機,一臉我真聰明的神態說:「所以我在後面想了個辦法。就用語音備忘錄,我們當著大家面唱,錄音,然後上傳到雲端。麥克風也不要了,我們就清清白白地來一次。帳號跟提取碼到時候會顯示在屏幕下方,大家可以自行下載試聽。上傳的時間我們總不能改吧?這個是大家作證。如果還有質疑,我們不管了,你愛質疑質疑去,影響不了我們真正的水平。可以嗎?」

  季知益把麥克風遞過去,同時把手機接過來。

  這時大屏幕中出現的是手機的主界面。

  主持人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示意後臺把所有的話筒都關掉。季知益已經開始清唱。

  她唱歌的聲音還是很明顯,即便沒有麥克風,眾人保持安靜,收音器裡依舊可以聽到一些音調。

  她只唱了副歌部分,然後隨手點下暫停。

  鏡頭拉近,主持人把話筒放到手機揚聲器附近,調大音量,點擊播放。

  通過手機播出來的音質,明顯差了很多,加上季知益剛唱完一首高難度的歌,自身氣息也有些不穩,但依舊表現強勢。

  讓人心曠神怡,堪比撓中癢處的聲音。

  跟她之前傳到網上的版本,沒有太大區別。

  眾人捧場大叫:「喔——」

  主持人笑了下:「沒問題了吧?我現在上傳,大家都可以看得見。」

  屏幕分成兩塊,一塊是手機界面,一塊是他手指滑動的界面。

  搗鼓了十來分鐘後,主持人終於道:「好了。」

  眾人鼓掌。

  「感謝季老師,請您先回去休息吧。讓我們歡迎最後一組新人。」主持人點頭,面帶同情道:「大家想要再聽一遍的歌,《破陣》,所以兩位新人要再唱一次季老師剛剛唱的這首歌。鼓勵他們。」

  「沒見過這種現場打假的,夠硬核-。-#節目組搞事的吧。」

  「這年頭真唱還要證明自己真的是真唱,這行業亂象也是夠了。」

  「我去下載了,真的好好聽!就是比顧如光好聽。」

  「這種時候別給她拉踩了。」

  「咦?剛剛那群發瘋的粉絲呢?」

  「大概是上吊去了吧。送去同情的目光。」

  季知益從後臺走出去,剛好碰到準備上場的范卿。

  不巧,她就排在第三組。

  兩人四目相對,季知益笑了下。

  范卿不知道為什麼,有種遍體發寒的感覺。

  范卿的搭檔小聲道:「怎麼辦啊?那高音誰唱得上去啊?要變態了吧?」

  范卿收回視線說:「就按彩排來就行了。」

  搭檔說:「合唱再低兩個音?」

  他覺得在對方完美發揮的情況下,自己這邊還偷工減料,不大行。但是在實力不夠的情況下,他也沒有其餘的辦法,這就是最優解。

  從出道起就飽受讚譽,如今卻要承認自己一敗塗地,實在是令人不快,有些人真的比不上。

  搭檔說:「別看了,走吧。」

  范卿回神,凝重地點了點頭,整理好自己複雜的裙擺,搭著同伴的手往舞臺走去。在後臺入口處,從工作人員手裡接過麥克風。

  她本來還想靠這個節目,宣傳一下自己的新歌,現在看來風頭會被季知益一人攬走。

  畢竟是情義那邊主策的綜藝,不捧他們自家的藝人也說不過去,何況季知益真的強得一塌糊塗。

  就不知道為什麼,她總是覺得很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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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間幾個表演直接略過了。無所謂~

  綜藝有參考《我是歌手》,看名字就知道了吧~

  今天的我,要做一個不熬夜的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11:03 AM

第一百二十五章 今日之星11

  范卿跟搭檔上臺,現場又是一片歡呼。他們兩人的粉絲站在底下大聲歡呼應援口號,被范卿按著嘴唇示意壓下。

  從外貌條件和出場來看,起碼他們贏了。

  范卿笑了起來,彎腰道:「謝謝大家。」

  兩人相視一笑,互相間有種無言的默契。俊男美女,賞心悅目。

  然後范卿起頭,唱了第一句。

  美好的畫面大概從這裡開始步入崩裂。

  調子很平。

  范卿的聲音是可甜美可清新,她很擅長控制自己的聲音,會用表演去調動歌迷的情緒。但她不適合破陣這種歃血為盟,豪氣干雲的男性歌,首先高音就上不去。

  這首歌唱好了震撼十足,他們是在後臺聽的轉播,前面的歡呼聲也聽到了一點,但具體效果還是打了折扣的。而對於觀眾來說,雙方對比就完全不一樣了。

  這種落差從第一句開始。

  季知益是出場亮槍,直接橫掃千軍。而范卿和搭檔從第一句就開始逃避露怯,後面可想而知地修改了整首歌的風格。

  觀眾還沉浸在上一場表演的餘韻中,想聽的是跟季知益那樣的壯烈,而不是這種柔化的血性歌。那種感覺怎麼都不對了。

  就好比吃完一頓美食,正唇齒留香呢,你卻多餵了我一嘴平平無奇的東西,我要埋怨你破壞我回味的感覺的。

  眾人表情中透出的失望顯而易見。

  實在是令人悻悻。

  兩人握在一起的手開始出汗濕潤。

  中間伴奏的時候,沒有歡呼聲,只有一些的零星掌聲。

  有之前足以傳到後臺的吶喊作為對比,根本不用多說,兩人也知道他們的表現難以服眾。

  范卿手指捏緊話筒,跟著搭檔往前走了一步。

  燈光照在她的臉上,她前方一片觀眾席卻是陷在黑暗中,讓人看不清他們的臉。

  如果不是跟在季知益後面唱這首歌,肯定不至於落到這種地步。

  范卿不由想,要是跟在顧如光那組就好了,第一組其實也不錯。反正怎麼都比現在好。

  可是天知道,插做第三組的新人,還是他們恒星死命爭取來的!為此上上下下跑了好幾趟,幫忙批下上星資格。畢竟第三組除季知益外的那人,也是幾位歌手中最不擅長唱流行樂的人。原先評價裡,這兩人應該是公認的最弱組。

  #新人組唱得與歌手組不相上下#這樣的話題,為的就是給她的新單曲做宣傳。誰特麼曉得這竟然是最壯的一匹黑馬,最後成了魔鬼選項,簡直插翅+彎道超速。

  二人一路小心翼翼地唱完後,一位專業音樂人點頭評價道:「今天的新人組裡算不錯的了。他們比較聰明,知道通過改譜曲,用自己擅長的方式去替代不擅長的部分。雖然歌曲的整體風格被改掉了,但也算是另外一種比較完整的表達方式了。我認為這首歌的難度真的很大,用這樣的方法也是無可厚非。」

  後面又閃過幾個人評價:

  「如果不是季老師剛剛唱過這首歌的話,說實話,我覺得沒有人敢在現場唱原曲。難度太大也太冒險了。而且歌手一般後面還有工作,你唱完這首歌,你還得休息,才能保護好你的嗓子。」

  「他們今天就是運氣不好,是真的不好,遇上了一個最糟糕的參照物。但是如果摘開季老師,我們再來評判這首歌的話,其實還是可圈可點的。今天三人新人裡,完成度最高的一組吧。」

  是的。只是新人組而已。

  看似誇獎,實際默認在他們和季知益之間,有一道無法跨越的鴻溝。基本上是完全認同了季知益作為歌手的身份。

  當然,那的確是事實。雖然被稱讚的當事人或許並不願意接受。

  粉絲還會吹噓二人的合作跟顏值,路人相對就比較不客氣了。網上一時間皆是吐槽。

  「這是破陣嗎?這聽起來像破戒啊。」

  「你們怎麼這麼優秀?但我覺得你說得對!」

  「今天這三組,只讓我知道了一件事情。歌手跟偶像之間,原來真的是壁的。」

  「天吶每次我覺得歌手組唱得不咋樣的時候,新人組就會來打我的臉。那麼問題來了,節目上那些好聽到炸裂的歌聲,又有多少真實度呢?」

  ·

  小店裡風氣同樣是一邊倒。從范卿二人唱到中途的時候,眾人就已經沒心情聽了。

  他們受到啟發,正在激情屠版朋友圈,圍著季知益哢哢拍照,然後上傳炫耀,表示自己在跟季知益一起看電視。

  【對!就是那個唱歌賊好聽的季知益!】

  【我也終於出門偶遇明星啦~】

  【同小區裡的一個人竟然成了明星。】

  【季知益誒~聲音太好聽了,人也很親和。我們經常一起吃飯的。】

  ·

  主持人上臺,走到兩人身側,按照之前對過的臺本,對二人進行採訪。

  「我們卿卿現在很受歡迎的歌手,我想這個世界上應該很少有人不喜歡她。你看長得那麼漂亮,人那麼有氣質,唱歌這麼好聽,更重要的那麼有才華。」主持人一通吹捧道,「大家都知道我們卿卿是一個創作歌手,當時就是唱著自己的歌出道的。」

  范卿害羞地笑了下:「沒有,過獎了。」

  「看,還這麼謙虛!像我我就不行,我要是有你這樣的水平,恨不得每天叉腰橫著走。」主持人問,「聽說你最近要出新歌了,這消息準確嗎?」

  范卿說:「是的,我有兩首單曲快要跟大家見面了,希望大家可以喜歡。」

  主持人贊道:「卿卿真的是年輕有為。」

  鏡頭轉到季知益的房間。

  在主持人問出這個問題之後,季知益旁邊的工作人員跟著問了一句:「季老師今年多大了?」

  季知益說:「25歲了。比范卿大好幾歲。」

  「出道的算比較晚了。」工作人員說,「我覺得憑您的實力,如果想走歌手的路線,應該很早就可以出名了。為什麼到現在一點風聲都沒有呢?」

  「以前做幕後的,沒什麼人知道我會唱歌。」季知益頓了下,才繼續說:「其實我接觸音樂很早,我母親是音樂老師,父親也是半個唱歌的吧。他們兩個很喜歡在家裡唱歌,所以我也一直有在學。我喜歡創作的原因就是因為我喜歡唱歌,各種氛圍的影響的。」

  攝像將鏡頭拉近了一點。

  工作人員問:「那怎麼後來做了幕後呢?」

  「因為我性格比較獨,覺得自己可能不會習慣藝人的生活方式。而且我其實也很享受創作的過程。」季知益說,「前幾年一直在學習,然後努力寫歌,所以差不多就與世隔絕了。後來還是覺得自己歌自己唱是最好的。」

  工作人員好奇問:「那怎麼很少聽到您寫的歌傳出來?您是用了別的筆名嗎?」

  季知益肅然道:「感覺狀態不好,一直不滿意。不滿意的作品我就會一直改。其實我現在的廢稿可以堆滿一個屋子了。」

  節目組的人笑說:「您的廢稿肯定跟我們想像的廢稿不一樣!」

  季知益看著屏幕笑了下。

  「所以七年磨一劍,未達之信是您滿意的作品嗎?」工作人員說著想起來,忙挽回道:「哦不對,前面還有一首歌。」

  季知益說:「不是。前面那首古風歌就是我七年前的作品。《未達之信》應該算我的第四首新歌。哦不,也不算新歌,只是都沒有發表。最近狀態挺好的,改出了不少歌。後續應該會把我修改後覺得還可以的舊作品,陸陸續續發表出來。」

  工作人員驚喜道:「哇,那季老師的粉絲們有福了!但是您說未達之信是第四首,前面應該還有三首吧?這個是按出歌順序排的嗎?」

  「是啊。」季知益指著屏幕中正在下場的范卿說,「有兩首歌我賣給恒星公司了,不過讓朋友遞過去之後一直沒有回復。」

  工作人員愣道:「您不是情義的嗎?」

  「當時還沒有想做歌手,想繼續做幕後,所以就把歌賣給恒星了。可是等了個把月都沒收到結果。」季知益聳肩說,「我那時候已經七年沒開張了,就等著吃飯呢。想賺錢,所以直接去唱歌了。」

  工作人員:「那那兩首是什麼情況?正式賣出了嗎?」

  季知益無奈搖頭:「出於約定暫時不能告知。如果有消息我會告訴大家的。」

  工作人員:「瞭解,期待您的新作。」

  本來這個環節是用來給范卿宣傳新歌的。她想要靠節目刷一波熱度,方便新歌發佈之後能迅速登上音樂軟件的榜單,但是出了季知益這一通,眾人關注力都被拉了過去。

  要說聽歌,明顯是季知益這邊更吸引人。

  那水平能是同一個層次的嗎?

  連幾位老歌手聽到後,都接連說:「季老師的新歌嗎?我一定要聽聽。」

  「希望可以早點出,那我下一期就選唱季老師的新歌唱。」

  一位男歌手滿懷遺憾道:「真希望她也能給我寫首歌。」

  沒有人提到范卿,連彈幕都很少有。

  范卿在看電視之前,都沒想到自己會被節目組坑得這麼慘。

  十點,節目正式結束。

  小老闆打開燈光,先開的是藍色的柔光。

  眾人揉著眼睛站起來,意猶未盡。

  季知益坐著沒動。

  眾食客紛紛申請道:「老闆,我想再聽一遍剛才的破陣。來個重播嘛。」

  小老闆無情回絕:「回家聽去。」

  眾人戀戀不捨:「我們家沒這水平的音響啊。」

  小老闆端著一盆清水,放到桌上:「散了吧。」

  同志們遺憾歎氣,過來跟季知益握手,眼中星光閃爍,小心翼翼問:「你以後還會過來嗎?」

  張方程剛想說不一定,季知益已經道:「可以啊。還可以過來唱歌。」

  「喔!」眾人驚喜歡呼,又說:「收錢嗎?收錢我們老闆可能請不起啊。」

  季知益:「不收錢。我又不是來幫老闆拉客,他是我朋友嘛。」

  眾人頓時美滋滋地離開,覺得小老闆平時無道的壓迫也不怎麼可惡了。

  張方程在一旁皺眉說:「不合適,你這樣等於把行蹤賣給狗仔。」

  季知益:「說得好像我不賣行蹤,狗仔就不知道我在哪裡了一樣。」

  張方程:「……」

  他竟無言以對。

  人漸漸少去,這時候小老闆才打開店中大燈,方便服務員整理座位。

  張方程抬起手:「太晚了,我送你回家吧。」

  小老闆忽然插話:「她家就在樓上。」

  張方程:「那我送你上去。」

  季知益想說不用。

  小老闆用力甩了下毛巾,抓在手裡問道:「吃什麼?」

  張方程不悅回頭。

  季知益立馬站起來,語氣中透露著欣喜跟滿足,顯然等這句話已經很久了。

  「有什麼吃的!」

  張方程緊張說:「你開什麼玩笑?你現在還吃?你不怕胖嗎?公眾人物可是要管理身材的啊!」

  小老闆不理他,扭頭問道:「小花,還有雞清湯嗎?」

  服務員跑進後廚看了眼,回來道:「有呢老闆。但不多了。」

  她心機地多說一句:「我們四個剛剛好誒。」

  這就是她申請主動加班的目的啊!

  小老闆「嗯」了一聲。

  他走到料理台旁邊,拿過圍裙給自己繫上,然後從架上拿過菜刀,放在手裡比劃了一下。

  那架勢真像一位世外高人。

  張方程心下暗驚。

  好會裝逼的男人!舉手投足竟然比自己還要熟練的樣子。他不混娛樂圈真是一種浪費啊!

  張方程打聽道:「你跟他認識很久了嗎?這人可靠嗎?」

  季知益也回憶不起來這家店是什麼時候開起來的,只覺得時間有點久遠。於是說:「很久了。可靠。老實人,你別欺負他。」

  張方程摸了下眼鏡,不屑一呵。

  這年頭真是,什麼都拿來碰瓷老實人。

  ·

  料理台那邊一直有切菜的聲音。張方程正在跟公司相關人員交流節目的熱度和季知益後期的安排,根本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

  等他抬起頭,小老闆已經端著餐盤過來,將一個小碗擺到季知益面前:「文思豆腐。方便消化。」

  張方程第一個念頭是你唬我,脫口而出道:「這種小飯館也能做正宗的文思豆腐?」

  店中另外三人同時扭頭看他,面無表情,眼光刺人。滿帶威脅。

  張方程冷汗立馬下來,對危險的感應直覺讓他快速認慫,低頭道:「大隱隱於市,難怪一看就與眾不同。」

  幾人在一張大桌上坐下,圍在一起吃宵夜。

  張方程將信將疑地捧著手裡的碗研究。

  碗偏小,裡面的豆腐切得極細。那濃香一陣一陣地往上竄。

  他嘗了下味道,頓時驚喜。

  文思豆腐只是一碗羹,小老闆給的量又少。張方程覺得自己只是喝了兩口就沒了。這才把他的胃口給勾出來,竟然就沒有然後了。

  這時小老闆問:「還餓嗎?」

  季知益道:「不了。」

  看節目的時候,她就吃了一個蛋糕,還喝了一杯奶茶。現在感覺正好。再晃蕩一個小時,是可以睡覺的狀態。

  小老闆點頭,彎腰將碗筷收走。

  張方程看了眼桌子,舔舔嘴唇說:「你知道我們情義有投資一檔美食節目叫……」

  小老闆:「慢走。」

  張方程:「……」

  行吧。

  ·

  節目結束後,熱度達到了一個令人恐怖的程度。

  這裡面很大程度上得虧於幾位新人的粉絲。因為他們大肆咒駡,反而讓更多的路人知道了這期節目。本著跟粉絲作對就是快樂的心理,不追星的人紛紛點進視頻。

  第一期視頻可謂看點十足,尤其是本期黑馬季知益。凡是看過節目的觀眾都忍不住在她身上留下目光。

  眾人紛紛上雲端下載節目組上傳的那段音頻,聽過後五體投地地大叫神仙。

  季知益就這樣一夜火遍全網。

  緊跟著朋友圈裡#和季知益一起看電視#的話題被搬上社交網站,網友們不得不承認自己要檸檬了。他們問了八百遍,那家小店在哪裡,卻愣是沒有一個當事人肯出來說。

  網友們紛紛哭嚎,四處@好友,讓他們趕緊出道成名,好帶自己一道裝逼。

  利用接連幾個熱搜。公司那邊把季知益的一曲新歌傳了上去。范卿那邊,也同時掛上了兩首新歌。

  三首歌的銷量都在短時間內爆漲,共同衝擊銷售榜。

  田姐正好帶孩子沒睡,上去聽了下范卿的歌。確認恒星在季知益原曲的部分上,修改了歌曲風格和部分曲譜,同時將歌詞全改。但內行人一聽,依舊能夠清晰辨認出,兩首歌系出同源。

  張方程被半夜叫起,告知這件事情。雖然已經有心理準備,可聽到消息還是憤慨難當。衣服都穿好了,準備上前線為藝人廝殺。

  結果田姐那邊想了想,又說:「算了還是明天再說吧,這大半夜的也沒人配合。先讓她多快樂一個晚上。我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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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11:17 AM

第一百二十六章 今日之星12

  范卿快樂不快樂張方程不知道,反正他很不快樂。

  一整晚都在房間裡走來走去,等重新醞釀出睡意的時候,天色已經亮了。田姐又打電話過來,中氣十足道:「休息好了沒有?聯繫你的營銷號跟水軍,我已經讓法務部準備好了,你趕緊來公司待命。錯過好戲我可不管啊。」

  張方程去廁所往臉上潑了捧冷水,說道:「行吧。」

  田姐:「還有讓季知益來公司,現在公司裡比較安全。你昨天怎麼會把她住址給透露出去的?」

  張方程有苦說不出。

  怎麼全都是他的錯?

  田姐竟然主動接了一句:「當然是你的錯。」

  ·

  等張方程帶著季知益到公司,會議室裡已經有不少人在了。

  田姐抬頭看了她一眼,親近笑道:「你的助理有著落了嗎?」

  「還沒有。」季知益說,「辛苦經紀人幫我跑上跑下。」

  「不急,要可靠。缺人的話,我可以先借你一個人。」田姐翻動著桌上的文件說,「先說個好消息把。昨天節目的收視率最高到了1.6%,其中你的音頻片段,發上去不到12點就已經破百萬,相關分紅會在後期發給你。應該是一筆不錯的收入。」

  季知益也很高興:「謝謝。」

  情義居然連這筆錢都分。

  張方程低頭看了眼新發來的信息,坐到一側的位置上:「都沒問題了。」

  田姐這時才問:「你那兩首歌的demo錄完了嗎?」

  季知益把U盤遞過去:「只有一件樂器伴奏。」

  「越簡單越好。才顯得我們準備倉促。」田姐把東西接過去,看著她說:「其實圈子裡出一封律師信,一般不會真的告。告是表明態度,不是最佳解決手段。戰線太長,就算勝訴,扣除律師費,也拿不到太多的賠償。等熱度過去,網友不一定會繼續關注,恒星也受不到太大的影響。我相信你受了那麼大的委屈,應該不希望看見一個不痛不癢的結果。」

  季知益點頭:「我相信公司的公關。」

  田姐:「擒賊先擒王,那我們的目標就不是范卿,而是恒星。」

  季知益感覺自己面部的肌肉抽動了下,不快的回憶再次湧現。說道:「我同樣非常討厭這家公司。」

  「共識!」田姐拍掌道,「太棒了孩子!」

  ·

  早上九點半,季知益用私人賬號發了兩個鏈接,對應的是兩首剛上傳到免費曲庫的歌。

  季知益:「之前說要賣出去的兩首新歌,看來是沒有合作的機會了。昨天半夜在家裡錄製完成兩首demo,已上傳至免費板塊。整件事情的發展讓我覺得過於震驚同時過於噁心,從未想過會變成今天這樣的局面。甚至到現在對方都沒有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雖然我只是一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可也不會讓事情這麼不清不楚地過去。」

  下面跟了幾張圖片,是電腦中記載的歌詞文稿修改時間,以及曲譜創作的時間進程。全部用系統時間標注。證明這兩首歌其中一首,早在三年前開始計劃,數月前再版修改。另外一首也在兩年前完成作詞作曲,近段時間做小幅修改。

  在網友們還沒開始反應過來的時候,季知益又發了一條信息。

  「這兩首歌對我來說其實意義重大。當時受生活狀態的影響,長達數年的時間萎靡不振,沒有完整的新歌產出。就是從這兩首歌開始,慢慢走出陰影,找回創作靈感。我以為這是新生活的開始,但信任的朋友卻對我展露了血腥的獠牙。」

  言語間清晰可見她的憤怒,且措辭嚴厲,發完後就直接下線。

  一群網友只能茫然地在評論下方詢問。

  「什麼意思啊?」

  「是版權被坑了嗎?@情義。不會人剛火你們就幹這種事吧?」

  「不要傷及無辜好嗎?顯然說的是她的朋友。你是誰家的水軍啊那麼急著@情義?」

  隨後有網友聽完兩首歌,將話題帶到正確的方向。

  「怎麼跟卿卿新出的兩首歌那麼像啊?」

  「什麼叫有點像?根本是不能歸結到撞靈感的那種地步,必然有一方抄襲。」

  「臥槽,兩位原創歌手之間的battle?」

  「battle個鬼!季知益這種不知道什麼來歷,被情義強捧出來的垃圾貨,也能跟我們卿卿比?我們卿卿比她出道久好嗎?」

  「看看這個人,一部綜藝片火了……哦不,才播了一期,就以為自己是真大神來搞這種操作了吧?登月碰瓷。」

  「難怪昨天瘋狂買熱搜。那麼老才簽約,果然不能正經混圈呢。」

  「腦殘粉別來人家賬號下面發瘋。昨天晚上瞎了嗎是誰被吊打誰登月碰瓷?不知道哪個圈子只看輩分不看實力的,趕緊介紹讓我進去,等我將來老了讓你們偶像都來跪舔我。呵呵,垃圾是原罪懂嗎?」

  「其實沒必要這麼麻煩的,讓范卿上給製作流程的時間就可以證明誰早誰晚了。」

  季知益的賬號下各種混戰,多的是不堪入目的辱駡,以及帶髒字毫無素質的宣洩。給路人感官極差。

  這些一部分是范卿聞訊而來的真粉絲,一部分是情義找來的水軍。

  正常路人發現和他們根本無法交流,選擇直接上網下載幾首歌做比對。

  ·

  范卿正在公司跟人盯歌曲銷量。

  勢頭非常強勁,且早已突破了她以往的記錄,照目前來看翻紅只是早晚的問題。

  經紀人拍著她的肩膀說:「你很幸運,這就是歌手沒想到會大爆,雖然第一期主角不是你,但我們受益也不小。後期我會去跟製作組溝通,為你多爭取一點畫面。這兩首歌之後,你在恒星的地位就穩了。長得那麼漂亮,我爭取給你撕個一番女主出來。拍偶像劇容易吸粉,你的優勢很大。」

  范卿交握著手高興道:「謝謝葉哥!」

  經紀人點頭:「也要你自己肯努力才行。跟你同批的幾個新人,我最看好你。」

  范卿又看了眼後臺,驚了下,大聲道:「怎麼數據忽然開始爆漲了?」

  經紀人彎下腰查看。

  就在剛才的十分鐘內,原本已經開始趨向平穩的漲幅,忽然迎來了一波直線衝擊。這個時間點出現這樣的變化,並不常見。

  經紀人:「應該是被什麼人推了吧。我說這兩首歌寫得不錯,拿來做各種剪輯背景樂的營銷也很合適。聽著就挺舒服的。」

  范卿點頭。

  經紀人:「你的苦日子熬到頭了,以後就等著賺錢吧。」

  他正準備去處理別的事情,助理從門外倉促跑了進來,手裡還拿著一個平板,上面散著微弱的白光。

  經紀人險些跟他撞上,皺眉道:「你去哪裡了?我不是讓你幫忙統計一下數據嗎?」

  助理把平板遞過去:「您看這個。」

  經紀人臉色變了變,才知道數據短時間內飆升的原因是什麼。咬牙切齒道:「那個湯米,不是說原創只是一個無名小卒嗎?怎麼忽然變成季知益了?

  范卿心裡「咯噔」一下,直覺是跟自己有關的大事,快步跟過來,問道:「怎麼了?」

  助理嘀咕道:「季知益在昨天以前,的確只是個無名小卒吧?」

  「那湯米呢?」經紀人怒道,「怎麼這段時間一點消息都沒有?他不是說已經跟對方協商妥當了嗎?季知益那邊為什麼說的是沒有消息?公司的錢呢!」

  助理生怕被牽連,縮著脖子說:「我也不知道。我也才剛剛看見這條消息。熱度一直在漲,我怕會上熱搜,所以來問您該怎麼辦?」

  經紀人測過臉斜看范卿,揉著太陽穴冷聲道:「有點麻煩。先按照之前準備過的程序讓公關緊急處理。再馬上把湯米給我叫過來。」

  助理應了聲,快速跑去通知公關部門。

  「是歌……是嗎?」那幾個關鍵詞,范卿聽得心臟猛跳,她抓住經紀人的手臂軟聲乞憐道:「那我呢?我應該怎麼辦?我要不要去發個聲明?公司不會、不會不管我吧?」

  抄襲是一件說嚴重不嚴重,說簡單又不簡單的事。

  只要不做得太過分,能唬得住粉絲,到時候新作品接著出來,照樣該紅就紅。

  這年頭大多數人的版權意識不重,他們可能意識不到自己在侵權,也不瞭解抄襲、借鑒之間的距離,很容易被帶風向。甚至還有一些人會為抄襲獲益而沾沾自喜。

  到時候范卿做些慈善活動,來一波營銷,普通路人哪還會追究這個?

  何況維權也不簡單,公司可以用不同的理由不斷拖延,到時候等熱度過去,再做低調處理,爭取將影響降到最低。或者屆時爽快道歉,說自己年少不懂事,也是被身邊的人哄騙,還能洗成迷途知返的人設。

  所以,如果對方只是一個普通的音樂人,一切都好辦。過了眼前這一關,什麼都不是問題。

  現在出的最大的差錯是,那個人名氣竟然一夜間變得比范卿還大,還搭上了情義這樣的靠山。這讓他們之前制定的緊急公關方案無法適應。

  事情要是不能善了,公司不得不妥善考慮,究竟值不值得用聲譽去為范卿冒這險。畢竟這兩首歌是她的「原創曲」,公司完全可以表示不知情,直接摘離跟她的關係,免除一切隱患。

  范卿就是意識到這一點,才覺得恐慌。

  她很清楚,一旦被公司放棄,她什麼都算不上。

  經紀人深深看她一眼,鄭重道:「只要你能為公司賺錢,公司就不會放棄你。你聽公關經理的安排做事。從現在開始,你所有公開的社交賬號都由我來管理,我會根據情況發佈澄清聲明。現在外面應該會有記者找你,為了避免出現意外,你暫時留在公司裡。我去跟老闆談。」

  范卿點頭,回原來的位置坐下。從狂喜一瞬間轉入低落。

  怎麼又是季知益?

  明明其他人也是這樣做,都沒出現什麼問題,憑什麼她就要面對這種變故?

  怎麼這麼巧一切都跟季知益的行程撞上?

  她挺直背,心底有個聲音在狂嘯。

  「她在故意害我!」

  「她早就知道這件事情,故意踩著我炒作!」

  ·

  事情慢慢發酵。

  半個小時後,第一位有知名度的營銷號開始轉發。

  「不是專業人士不好評判。幾首歌之間風格差距太大,那麼不說我都沒注意到,但你們說了以後,遲鈍如我也感覺的確有點不可說的微妙啊。【沉思】」

  隨後其餘人也漸漸跟進。

  去梨麼的緣分:「唔……拿去給我的音樂老師聽了,她說不比歌詞,初步聽一下,相似度絕對超過60%。不知道法律上要怎麼判定,反正他們業內再寬鬆的標準也算抄襲。@情義,這事兒不管嗎?」

  「可是我覺得不像。本來就是兩種不同風格,如果這也算抄襲,那這世上還有原創歌曲嗎?季知益太敏感了吧?」

  雙方組織起來的營銷號都陸續登場表演。

  只不過情義比較淡定,連文字都是提前編輯好然後發佈的,措辭不激烈,文字表達中立,根本看不出是他家的水軍。主要目的只是控制好輿論方向,不被恒星那邊直接把節奏帶走。

  而恒星則頗為倉促。站隊的跡象過於明顯,顯然有些不講理,還引起了少數網友的不滿。但也只是點到為止,並沒有大量投入人力。

  ·

  又過了半小時,情義這邊因為無法摸准恒星的公關方向,依舊按兵不動。恒星同樣考察許久,最後拖延不起,試探性地加大水軍強度。

  與事情相關的關鍵詞爬上熱搜。

  但上熱搜的不是#范卿抄襲#,這條熱搜已經被對方撤了。上去的是#范卿新歌#,粉絲們在話題下瘋狂安利范卿新歌。進行刷屏,蒙蔽不知名的網友。

  坐在會議室的田姐終於收到恒星公關部經理打來的電話。

  她坐在轉動的老闆椅上,手裡把玩著一支鋼筆,上下轉動。

  「嗯。」

  「沒錯。我也吃了一驚。那孩子都沒跟我們商量,忽然曝出這件事情。她應該是一個有想法的人。」

  「我們認識那麼久了,我當然想給你面子。公司的立場是公司的立場,我們都不過是一群打工的,沒必要跟自己的利益過不去對吧?我明白你的意思。」

  她目光瞥向幾乎坐滿了人的房間,嘴角含笑道:「我這裡就很方便。我處理事情你還不放心嗎?」

  「維權的確不容易啊,我們公司多的是打不完的官司。現在娛樂行業受到限制,虧損的比比皆是,大家都不想沒事找事。」田姐歎了口氣道,「這種情況,你說我們情義是管好還是不管好呢?那兩首歌準確來說跟情義沒關係,她又衝動發到免費板塊去了,我們情義還要給她的舊歌做公關做宣傳的話,這財務也不好批啊。」

  對面似乎說了很長一段話,田姐佯裝慍怒道:「我是生氣她衝動,可這件事情是你們恒星做得太不厚道。我聽說了,你們拿走人家兩首歌,卻一分錢都沒給,還吊著她騙她。你說我這怎麼跟自己的藝人說?『算了公司不會罩著你的,歌就當丟出去打狗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們這些搞創作的人,對什麼原創啊、版權啊,看得比命還重。」

  田姐歎了口氣:「能過去我當然想讓它過去。這不正頭疼嗎?」

  她冷「呵」道:「這就不是錢的問題。」

  「你跟我說誤會沒有用啊,季知益要不要信你才是關鍵。」

  「……」

  「唉……你說你們公司,怎麼就弄成這樣啊?」

  「哦?」

  「算了,我讓她的經紀人去做做她的工作……誒,你先不用感謝我。到時候再說吧。我只管經紀人,管不了藝人。」

  田姐掛掉電話,摸著自己耳朵道:「他們說可以給你一千萬跟你私下和解。我還沒有談價,你願意的話,我可以給你再往上抬一抬。」

  季知益毫不猶豫道:「我要歌。」

  田姐贊許地笑了出來,單手撐著桌面站起來:「那我去讓技術部的人準備好。馬上開工了。」

  ·

  恒星辦公室,范卿追問:「怎麼樣啊?」

  「情義答應不插手。」經紀人說著頓了下,「給對面的錢,你要自己出。除了季知益那邊的一千萬,還有收買他們經紀人的兩千萬。這種時候不能小氣了。絕對要杜絕出差錯。」

  他說著還是忍不住咬牙,恨不得將湯米塞進嘴裡撕扯嚼碎。

  如果不是湯米背著他坑下了那筆錢,把季知益得罪到無法轉圜的境地,事態發生變化後還故意隱瞞他實情,現在何必要用到三千萬!當時要是能趁著季知益落魄,施捨地花個幾百萬,順便把她簽進公司,哪裡還有現在那麼多事?

  湯米那個廢物!他竟然還跑了!

  范卿畢竟是新人,三千萬幾乎掏空她的老底,心疼到抽搐,但也知道無捨無得,此時眼光必須長遠。強迫自己忘掉這筆錢,面色如常地問道:「我知道。那我們可以發澄清了嗎?」

  經紀人低頭,手機裡顯示一條新來的短信,上面是一串銀行卡賬號。他把手機遞過去,說:「把錢轉過去就發吧。」

  ·

  在被瘋狂@一個早上之後,恒星終於做出應對。

  范卿在自己賬號上發了她的創作過程圖。

  從去年11月份,最初版的曲譜和季知益的沒有多少相關聯的地方。完美地取了兩人不同的地方來進行規避。

  隨後慢慢修改,開始和季知益的曲子出現些許重合。但風格和創作理念完全不同。到最後變成了現在的新歌。

  范卿:「難道真的是緣分嗎?我也很驚訝啊。但我真的沒有抄襲啊姐。希望下次能跟您一起合唱新歌。」

  網友們看著這證據紛紛懵逼。乍一看找不到漏洞,再乍一看又覺得太過巧合,巧合得他們覺得自己彷彿見了鬼。

  粉絲們不管,有這聲明就夠了,只要偶像說,他們就信。拿著那張圖當證據,得意地四處刷屏,去季知益的微博下要求她跟粉絲們道歉。

  緊跟著恒星的營銷號全部上場,開始大面積洗地。

  「我就說不像。果然網上的事必有反轉,尤其還有水軍出沒的情況下。情義這次花了多少營銷費給季知益造勢啊?」

  「@所謂的專業人士,開口信誓旦旦,道歉呢?」

  「造謠不能算杠,造謠!……杠精的事,能叫造謠嗎?」

  「范卿這種有知名度的人,何必自毀名聲去搶季知益的歌?搶完還不給錢?公眾人物不怕死嗎?怎麼不多仔細想想呢?」

  「季知益估計自己也沒搞清楚,就迫不及待地來掛了。真是受不了。」

  路人們沒有反駁的證據,雖然覺得詭異,也只能暫時保持沉默。看著范卿的粉絲群魔亂舞,心中憋屈不堪。

  緊跟著恒星官方賬號出面,@季知益,詢問負責她兩首新歌的「朋友」是誰,如果確認是恒星內部人,又搶走了她的歌的話,他們會做出嚴厲懲罰。

  他們說:「如果是內部人士遞進來的曲子,我們不可能會一個月都沒有任何回應。更大可能是你的歌被你朋友『偷走』了,或是投遞了別的不正規公司。恒星從出事後徹底翻查了最近兩個月的審閱記錄,確認內部沒有任何關於你投稿的記錄。請跟你朋友再確認一遍?」

  眾人以為這就要結束了。

  一面覺得季知益可能過於敏感,一面為范卿和恒星的大度得體給出高度讚揚。

  網上風向徹底扭轉。只有少數學音樂的人表示自己三觀都震碎了,以後再也無法直視抄襲這種事。

  ·

  恒星眾人緊張地關注著各個營銷號下的評論,確認目前走向非常理想。正以為危機解除,疲憊癱軟進椅子裡的時候,情義官方竟然跳了出來。

  「別以為我們沒出聲,你們就可以欺負我們的藝人了!」

  「這張圖太不正經了我的媽呀,時間根本就是P的。具體如下,是我們技術員做出的圖解,相信吃瓜群眾應該也能看得懂。@恒星娛樂,真是拿你沒有辦法,你說你造假就造假,能不能來點有技術含量,別這麼快就讓我們抓住把柄嘛,技術員說一點挑戰性都沒有。」

  「@恒星娛樂,你們一向喜歡帶營銷號炒作,被你們黑過的人是不計其數,多麼惡臭的炒作我們情義都習慣了,可幾次三番薅我們情義藝人的羊毛,這次還對準了一隻小羊羔,我們就不能忍了。欺負我們季老師是老實人嗎?!」

  網上評論再一次爆炸,充斥著各種「臥槽」去表達他們對這瓜的崇高敬意。

  他們再次@各路數據專業人員,讓他們確認圖片是否偽造。很快就有認證的學生跳出來表示的確如此。

  「圖片合成有點倉促,看來恒星在趕時間。有意思哦。」

  「喂!范卿的粉絲們,你們剛剛說什麼?我怎麼聽不見呢?」

  「我特麼就說腦電波重合成那樣哪是緣分啊,那絕對是靈異事件了啊!我太委屈了!我白被罵了!」

  「所以……恒星這是什麼騷操作?」

  一波三折的大瓜,網友們大感滿足。

  恒星這大驚後大喜,然後又大驚的,已經徹底傻眼。

  那邊情義在非常歡脫地繼續發信息,簡直跟打開的水龍頭一樣源源不絕,幾乎要將一年份的數量全部發滿。

  「為什麼造假時間線,還用我說嗎?當然是因為抄襲啊!」

  「你們是誰幫范卿造假?是恒星哦~我們季老師要不是僥倖火了,兩首歌可能真的一毛錢都拿不到,還要被對方倒打一耙誣陷自作多情。不知道范卿女士的粉絲,以及恒星的水軍,會怎麼對我們季老師呢?」

  「一家包庇甚至鼓勵抄襲……對不起,搶劫他人創作行為的娛樂公司,利用如此骯髒下作的手段,實在令人震驚!希望粉絲不要因為所謂的偶像而丟掉自己的理智!」

  「為什麼有的人抄襲別人的作品,依舊沒有任何的羞恥心?甚至可以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原創,然後享受著本該屬於他人的榮譽。他們沒有道德觀、是非觀。容我不客氣地說一句,這是人格缺陷。」

  「我們情義不說話,只做事。不發什麼聲明,直接起訴。請恒星做好接收傳單的準備。」

  「我們情義的創立宗旨一直寫在公司的名字上,所以工作的人都懷著夢想跟底線在做事。賺錢之前,先學做人。歡迎大家瞭解加入。」

  ·

  范卿的經紀人被上司罵得狗頭搖搖欲墜,因為短短時間內,公司股票出現大幅下跌。

  他也開始慌了,這已經不是他能負責得了的事了。這種時候再公關已經太晚,他們一時也沒有合適的公關方案。

  經紀人掛掉上級的電話,率先打給田姐。對面接通後開口急道:「怎麼回事!」

  誰知他剛一開口,田姐這邊比他還暴躁道:「你們動作也太快了!季知益發脾氣和她經紀人在家裡呢,我這剛約好,正準備去跟他們談,都還沒出市中心你就直接爆出來了,你說我能怎麼辦?你們就急著吃那一口嗎?」

  經紀人說:「你們經紀人做公關,難道都不跟你報告嗎!」

  「你看見我們公司跟進公關了嗎?這本來就是季知益的個人行為,我們公司根本沒有跟進公關!要是有情義插手,你以為還會是現在這個風向嗎?」田姐說,「我都沒來得及跟管理賬號的皮下交代,你們兩邊把戲都給我演完了……我說你們是趕著投胎嗎?」

  經紀人不敢在這時候跟她爭吵無用的事情,帶上懇求的語氣道:「田姐,這樣不行。我們范卿的聲譽要被他們毀了,求你趕緊讓人上去再發一條,就說圖片是真的,只是鑒定方式出了錯誤。」

  田姐冷然回絕:「那我怎麼跟公司裡的人解釋?我怎麼服眾?你也不是不知道情義內部管得有多嚴。我總不能為了你搭上自己的前途吧?算了算了,這件事情我是不管了。你自己想辦法吧。」

  恒星經紀人:「我再加兩千萬!」

  田姐二話不說掛斷電話,之後再打就是關機。

  范卿經紀人看著自己的手機,短信連連響起,來自幾個不同賬號的匯款信息,加起來正好是他們轉過去都還沒捂熱的兩千萬。

  范卿失神地站在旁邊,身體不明顯地一陣抽搐。知道自己是完了。

  經紀人終於明白,握成拳頭用力砸向桌子:「他們設計我們!」

  他眼珠瘋狂轉動,想自己這次拖累了公司,以後會怎麼樣。忽然腦海中閃過一張臉,抬起頭厲聲道:「把湯米給我找出來!他家在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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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11:26 AM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今日之星13

  湯米鬼鬼祟祟地來到自家門口,左右看了眼,然後掏出鑰匙開門。

  他低垂著腦袋,鬍子沒有打理,看形象很是憔悴。

  他前兩天已經遞交辭呈,最近準備搬家。

  季知益紅得太快,沒給他多餘的時間準備。悄無聲息地就上了銷售榜,又悄無聲息地簽了情義,然後還悄無聲息地上了綜藝。

  他也萬萬沒想到她會發展得那麼迅速。如果早知道,當初跟她好好談談,說不定就將她拉進恒星了,那哪還有後面那麼多事

  之前聽說季知益參加了綜藝節目的錄製,他隱隱有點不安,可還是心存僥倖,認為一個註定撲街的節目翻不出什麼花樣,所以他一直在家裡磨蹭,想看看恒星會不會向他追究。如果恒星談不妥,他再離開賴以為生的A市。

  他像揣著炸彈一樣地等待,每天輾轉反側。

  前天綜藝開播,節目跟季知益都出乎意料的大火,他心裡正覺得瘮人,隨後范卿就發佈了兩首新單曲。

  他趕緊跑去聽了,認為對方修改的地方還是不夠多,恒星方面最終沒有聽取他委婉的建議。

  最後一個希望破滅,他終於下定決心跑路。

  昨天季知益如他所料憤怒發難,上了熱搜。湯米已經在房產中介登記好出售信息,低價出售,想快速脫身。

  他給自己定下的期限是一個星期。因為按照他對恒星公關的瞭解,面對這種情況,自覺理虧,一般會先採取保守的方式降低熱度。再去跟對方私下溝通,然後給粉絲一個交代。最多先發一個調查聲明應付大眾,談妥後再直言否決。

  他認為自己已經很謹慎了。

  范卿如今是恒星力捧的新人,只要范卿不倒,他就算只是一隻跟在身邊的雞犬,也沒人能把他拉下去。

  昨天早上風向明明還是挺好的,沒有太大水軍出沒的痕跡,粉絲跟網友都有發聲,形勢發展跟他預料的差不多。

  他還美美地去洗浴城按了個摩,安心等待房子脫手。

  中午開始,各方的騷操作他就有點看不懂了。再之後形勢更是急轉直下,連恒星的股票都受牽連意外暴跌。網上聲討之名四起,甚至相繼被官方媒體打碼批評,大有當典型案例進行嚴懲的架勢。

  湯米嚇懵了。從洗浴城跑回家,打開電腦詳細搜索。

  知道經過後簡直哭都哭不出來。哪有公司自爆得那麼爽快的?范卿的經紀人真是個廢物!恒星的公關絕對是他見過的最糟糕的公關!

  他打開股票軟件。

  毫無意外恒星第二天繼續深跌,還不幸帶累了同類型股票一起向跌,行業裡也就一個情義孤軍飄紅,傲視群雄。

  股民利益受損,無法善了,必須給出解釋。湯米已經想到恒星會拿他去頂鍋的未來,甚至可能逼他承認一些莫須有的罪名。

  他煩躁關掉電腦,回客廳看電視。

  隨便轉了個台,正在播報新聞,就提到了這件事。

  湯米整個人前傾,加大電視音量。

  那個叫葉集的經紀人,朝電視鞠躬道歉。眼下一片青黑,語氣沉重地說道:「大家好,我是范卿的經紀人。在昨天事情被曝光之前,我們公司內部真的不知道還有抄襲如此惡劣的現象存在。事發之後,我們再三跟范卿確認過,當事人也很肯定地告知與她無關,我們恒星選擇了相信自己的藝人,才做出了後面的一系列應對。」

  「事件影響力擴大之後,我們公司連夜找人核實,最後確定,時間列表的確是造假的,范卿在工作人員的勸說下,承認兩首歌的確非原創。所以我今天代表范卿,給所有的粉絲和網友,以及權益受到損害的季老師道歉。對不起。」

  「歌曲已經下架,到目前為止的所有收益,我們會全部轉給季老師。至於具體賠償,將在後期繼續進行協商。」

  他目光含淚道:

  「范卿是我們公司非常重視的一位藝人。平時勤勉有禮貌,也是真的喜歡創作。她坦白,這次會做出這種惡劣行為,是因為恒星內部有一位叫湯米的員工,對她進行了洗腦蠱惑。」

  「她最近靈感枯竭,所以起了請『槍手』寫歌的念頭。湯米為她提供了兩首歌,而范卿支付了五百萬作為報酬。對於一位小製作人來說,五百萬的版權費已經是天價,這也算是范卿對署名權的補償。湯米一面對范卿說已經交易妥當,對方完全同意並深懷感謝。一面又獨吞了五百萬,對季老師那邊虛與委蛇。」

  「所以范卿才會在綜藝上,對季老師毫無印象,在參加完節目後,還放出兩首與季老師相似度極大的歌曲。這足以說明她之前,的確不知情。范卿成名太早,不夠懂事,因為思想覺悟不夠,誤入歧途,應該受到懲罰。但絕對沒有搶劫、霸佔、抄襲的本意。」

  葉集拿出一封打印出來的紙張道:

  「P出來的圖也是湯米以前提供的,他在幾天前已經無故辭職。這是他的辭職信。我們公司會追究他的責任。」

  閃光燈不斷亮起,照得葉集都快睜不開眼。

  「公司進行了深刻反思,的確有許多不足的地方。以後將會加嚴對版權原創的審核,希望大家共同監督。對不起。」

  這是乾脆俐落地把范卿賣了。

  想起葉集跟范卿兩人平時共坐一條船的親密模樣,果然到頭還是各自分飛。湯米不由冷笑。

  湯米看了眼時間,奇怪之前約好來看房的人怎麼還不出現,正要打過去詢問對方情況,敲門聲先一步響起來。

  對方聲音沙啞道:「看房,房東在嗎?」

  湯米埋怨:「怎麼才來啊?」

  二人打了照面,湯米頓時愕然,大力要將門拍上。外面葉集動作更快,直接一腳踹進來。

  湯米力氣不如葉集,整個人被門板撞了下,倒到地上。

  他掙扎著起身,視線還停留在門框的部分,一個拳頭已經帶風砸向他的臉。

  「想跑?還是想做什麼?啊?你特麼的敢害老子!」葉集把他抓起來按到桌上,「還賣房子?為自己考慮的真周到,你覺得我會讓你走嗎?」

  湯米舔到了嘴裡的血腥味,簡直全口牙齒都在鬆動,疼得呲牙咧嘴,說不出話。

  緊跟著又腹部被砸了一拳,五臟六腑都被擠得生疼。

  「別打了。求你。」見對方還要動手,他虛弱求饒道:「你打我也沒用。大家不是為了解決問題嗎?」

  葉集鬆開手,過去把門合上反鎖,冷笑道:「你害我在業內待不下去,你也別想好過。我問你公司的損失怎麼辦?你這孫子為了五百萬,讓公司損失了幾個億,有能耐啊!還想讓我背鍋,主意打得挺好的啊。」

  湯米猛烈咳嗽,抬起頭委屈道:「我真不是那個意思啊葉哥。我是意外,我也沒想到會跟季知益談崩。」

  葉集指著他鼻尖道:「我告訴你,這事兒不是你跑就能完的。我做經紀人這麼多年,還沒被人黑到過這地步。現在范卿也被你害了,她爆出抄襲的黑料,所有代言合約,還有公司合約,都要停止賠錢。加起來幾個億,你說怎麼辦?」

  湯米捂著臉叫苦:「我哪賠得起那麼多錢?你把我賣了也不行啊!」

  葉集回吼道:「你問我!我還想說我怎麼那麼倒黴認識你!這些錢,還不都是因為你才坑掉的?公司的損失還沒跟你算呢,你跟我裝什麼可憐!」

  湯米耷拉著腦袋站在一旁,不吭聲,也不表態,就在那邊裝死人。

  葉集忽然冒出一句:「你結婚了吧。女兒十三歲啊?要準備考初中了。」

  湯米瞪大眼:「你想做什麼?」

  葉集走向客廳的沙發,緩緩道:「學籍應該還沒轉吧?這年頭做什麼都跟戶籍有關。你人跑是容易,但孩子的學校肯定沒有辦法。我圈子裡也有些人脈,她就是轉走了,我也能查得到。」

  湯米亦步亦趨地跟過去,顫抖著聲音道:「跟她沒有關係。她是無辜的。你們這麼能對付一個小孩子呢!」

  葉集偏頭看了他一眼:「無辜?范卿一個剛剛二十來歲的小姑娘,現在被你弄得前途盡毀,身上還背了幾十個官司,你說她無辜不無辜?你女兒有你這樣的爸爸她就不無辜!」

  葉集呵呵笑了兩聲:「這麼看我幹嘛?我又不會對一個未成年下黑手,我只是會告訴她的同學和老師,他爸曾經都做過什麼。至於她同學會怎麼看她,總不關我的事。家屬受到的社會非議,本來就是犯罪成本。你別把事情都想得那麼美。好處你全占了,那怎麼行?」

  湯米跟著坐到旁邊,伸手想去茶几上的香煙。喉結一陣聳動,最後又放下。

  兩人形容狼狽,走投無路的人,在這裡互相撕咬互相威脅。

  想想真是可笑。

  湯米諷刺道:「我拿那兩首歌本來是準備賣的,是你,是你看見歌之後,非說那兩首歌不錯,要去給范卿用。還不停跟我說沒事兒的,對方只是一個小人物。我能怎麼辦!這是你自己起的頭啊!」

  葉集:「我是讓你在合約上做做手腳,我哪知道你特麼貪成這個樣子!現在連一點可操作的餘地都沒有!」

  湯米惱怒道:「還有,你哪給我五百萬,你只給了我一百萬,剩下的分明是你自己吞的!就區區一百萬我這麼去跟季知益談槍手?」

  他覺得葉集都那麼囂張,恒星應該同樣有所依仗,跟著忽視了季知益。

  哪知道他是這麼個廢物!

  葉集皺眉:「現在說這些有用嗎?」

  湯米用力搓著自己的手:「那你想怎麼樣?」

  葉集:「現在季知益跟情義追著我們咬,你還有個機會。如果能把他們也拉下水,大家就有的談。」

  兩人靜坐許久,葉集儘管等湯米開口。

  「那個……」終於受不了這種處境,湯米咬咬牙問道:「你那裡有吧?」

  葉集拿過桌上的香煙,夾在手指間點燃。在唇間用力吸了一口,在半空中吐出白霧。

  「湯米。」葉集喉嚨裡發出赫赫的短促笑聲,「你真不是好人啊。」

  ·

  季知益正在店裡吃飯。

  為了避免被記者圍攻,同時保持神秘性,張方程給她放了兩天假。除了不能接受採訪,什麼限制都沒有。

  手機響起來,上面是一個特別標注的號碼。

  她諷刺地一笑。果然還是來了。

  季知益放下碗筷,按下接聽鍵。

  對面馬上道:「小益,是我,我是你湯哥。」

  季知益:「我知道。」

  湯米急道:「你千萬別掛!哥有事跟你說!」

  「你不要信恒星說的那些事,今天那個叫葉集的,就是范卿的經紀人,追到我家砸了我家的房子,還把我打了一頓,逼我認下所有的事情。但我是無辜的呀,我只是一個普通員工,怎麼能策劃得了這種事情?我有那個權力也沒那個膽子啊,不然早就發財了。我向你保證我真的不知情,我跟你一樣是受害者,你一定要相信我。」

  季知益緩了片刻,等對方呼吸開始急促,才說道:「我不相信恒星。說得清清白白,撇得太乾淨。」

  「對!就是這個意思!」湯米歎了口氣,說著聲音開始哽咽:「我也沒想到。我在恒星工作了那麼多年。都這把年紀了,還被他們害成這樣……」

  季知益沒接腔。

  湯米說不下去了,吸了吸鼻子,說道:「我覺得我應該給你一個交代。你今天晚上有空嗎,我們當面說吧。」

  季知益說:「好。」

  上輩子約的地方是酒吧,因為那個地方人多眼雜好下手。這一次約的是一家僻靜的餐廳,估計是考慮到了她如今的知名度。

  季知益手指按在手機的背面。

  張方程肯定不會允許她去,找別人似乎也不安全。

  但對方還是要走上老路,她真的無法原諒。

  小老闆走過來端走空盤,順便問了一句:「還要點餐嗎?」

  季知益回神,問道:「今天晚上有空嗎?」

  旁邊的服務員聽力頓時究極進化,眉毛一揚,整個人跟凝滯一樣地停在原地。

  小老闆「嗯」了一聲,把餐盤放下,挺直自己的身軀,問道:「幾點?」

  季知益:「七點開始,至於要磨蹭到什麼時候還不知道。」

  不是晚飯時間啊。

  小老闆點頭:「要去做什麼?」

  服務員「呸」了一聲。

  問什麼問!去了再說啊!就算騙身你不開心嗎?

  季知益猶豫了下,覺得在這裡不好說。

  小老闆立馬道:「地址給我。需要我接你過去嗎?」

  季知益笑道:「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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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11:44 AM

第一百二十八章 第六單元完

  晚上六點半,小老闆開著車停在約好的餐廳樓下。

  這一片非常寂靜,幾乎沒有行人。如果晚上獨自出現在這裡,恐怕會覺得有點恐怖。

  雖然這家餐廳裝潢非常精緻,也不是一個夜間聚會的好場所。

  小老闆皺眉,對著環境很不滿意。問道:「誰約你來這裡的?是你朋友嗎?讓他換個地方吧。」

  季知益說:「不是朋友。湯米,你知道嗎?」

  小老闆顯然知道,眼神帶了點疑惑:「那為什麼赴約?直接報警就可以了。他那樣算詐騙?」

  季知益目光落在虛處,良久才說:「我聽一個內部的朋友說,他用渠道拿了點毒品。然後他就聯繫我了。」

  小老闆跟著沉默。他抬手用力抹了把臉。

  季知益說:「待會兒我先進去,你再跟著進來。裝作不認識,如果有不對的情況,我給你發短信,你幫我報警。」

  小老闆:「我先進去。裡面人應該不多。我會坐在你附近。」

  季知益想想也行,點頭說:「好。」

  ·

  於是兩人相繼進入餐廳。

  湯米坐的位置很明顯,季知益一進去就看見了。青腫著臉,看來是真被打了。

  季知益在他對面坐下,問道:「怎麼點了這麼多酒?」

  桌上成排擺了紅白黃三列十幾瓶酒,靠近湯米的位置還有一大碗的方形冰塊。

  湯米苦笑道:「道歉當然是要敬酒的。」

  季知益說:「我並不需要這種禮節。我現在禁煙禁酒,還是直接說正事吧。」

  「說正事……我也不知道該從哪裡說起。」湯米揉了把自己的頭髮,「你現在肯定在責備我,認為我之前是故意敷衍你。但其實我也是被恒星騙了。是他們讓我拖著你我才這麼幹。可是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甚至沒想到他們打的這個主意。我在恒星,沒什麼發言權,只能照做,結果就成了一個劊子手。」

  季知益淡淡道:「是嗎?」

  湯米杯子裡已經盛了滿滿一杯啤酒,他一口灌下,大倒苦水道:「現在恒星把我的名字發出去頂罪,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我女兒馬上就要讀初中了,我真怕她會受到我的影響。小益啊,你要相信我,這件事情我真的不知情。」

  他給季知益也倒了半杯酒,瓶子裡剩下的,全倒進自己的杯子。然後又一口悶下。

  季知益觀察了下他的動作。

  酒水應該是餐廳提供的,看起來沒什麼問題。他自己也喝了。

  但她還是不敢冒險。沒打算在這裡碰任何東西。

  「范卿跟葉集,真是不要臉。我呸!」湯米扯了扯衣領,「我怎麼可能順他們的意,給他們背這黑鍋?小益,我跟你才是一夥的。我願意指證他們,算是我給你的補償。」

  季知益轉動著酒杯,沒有回話。

  湯米瞥了眼酒杯,心虛地舔舔嘴唇,又開了一瓶白酒,給自己倒上,對她道:「我敬你一杯,算給你賠罪!」

  白酒下去之後,湯米的臉痛苦得糾在一起,整個人看起來可憐又可悲。

  他打了個氣嗝,用力拍著胸脯,才把那感覺咽下。

  當初季知益就是看他這個樣子,才相信了他。

  季知益兩手交叉,視若無睹地靠到椅背上,彷彿在欣賞他的表演。

  湯米也定定回望著她,末了自嘲得笑了出來:「你現在火了,看不起我了。」

  季知益搖頭:「是我知道,一個人話說得再漂亮,那也是不能隨便相信的。」

  他拿過季知益面前的杯子,自己喝下去,又招呼服務員道:「給她來一杯檸檬水!」

  湯米說:「我不勸你喝酒了,你也給哥一點面子。我是真的想跟你談。」

  季知益:「你說。我在聽。」

  湯米:「他們說,五百萬。沒有的事。從一開始,我就告訴過他們,你是一個已經好幾年沒有作品的創作人,但很有潛力,希望他們能給你一個機會。你說恒星再有錢,也不可能花五百萬買兩首沒有名聲加成的曲子,是吧?」

  檸檬水端到桌上。服務生點點頭下去。

  湯米抓過旁邊的冰碗,拿起夾子說:「加塊冰吧。」

  他伸長脖子,朝冰碗裡看,小心翼翼地夾起一塊,放到季知益的檸檬水裡。

  白色的冰塊在淡黃色的檸檬水裡下沉,帶上來兩個泡泡,又浮到水面。

  湯米正要接著說,季知益忽然接了一句:「這裡的冰塊不應該是用製冰機做的那種,偏向透明的嗎?為什麼它是白色的?」

  湯米愣住。

  季知益抬起頭問:「你的不是嗎?」

  「哦……」湯米快速眨了眨眼,「應該是功率不一樣,或者是水的關係吧?可能往裡面加了什麼氣泡?」

  季知益沒有追問,伸手抓過檸檬水,似乎是已經相信了。

  湯米也抓起酒杯,兩手捧住,以演示自己的慌亂。

  那邊服務員送完東西,又去了小老闆的桌邊。

  他等了很久,都沒等到小老闆的一個眼神。頓時有些不滿。

  自己體型不小,還沒到能讓人忽視的地步吧?

  服務生彎下腰道:「先生,請問您要點些什麼?」

  小老闆揮了揮手示意他走開。

  服務生:「不好意思,我們這邊是有最低消費的。」

  小老闆終於抬起頭:「多少?」

  服務生:「兩百先生。」

  小老闆從錢包裡抽出兩百塊錢放到桌上:「買安靜。」

  服務員嘴角抽了抽,又說:「那先生,我幫您換一個角落的位置?那邊應該會更安靜。」

  小老闆不耐道:「我就喜歡聽他們說話。客人有意思是你們店最大的賣點了。你可以上菜了。」

  季知益那桌一起扭頭看他。

  服務生滿臉黑線地閉嘴走開。

  小老闆低頭一看,發現季知益已經給他發了一條短信,讓他報警。他抓起手機,去往角落的廁所。

  湯米嘀咕:「真是個怪人。明明看起來腦子還蠻正常的。」

  季知益:「……」

  湯米視線時不時落到旁邊的杯子上,一直在用各種方法哄季知益喝水。過了會兒坐立不安,直言問道:「你怎麼不喝呢?是不喜歡喝這種嗎?」

  季知益把檸檬水推過去說:「我最近胃不好,不喜歡喝冰的。你也別喝酒了,喝杯茶醒醒酒吧。你喝醉了我也不方便送你回去。」

  湯米搖手說:「不,我喝酒就行了。」

  這時餐廳的大門再次被推開,一群穿著便衣的男人走進來,他們在餐廳裡環視一圈,發現沒有危險,直接朝季知益這邊過來。

  幾人圍在他們身後,堵死了全部退路。季知益示意地指了指對面的湯米。

  一名男人把手伸向後腰:「從現在開始,都不准亂動。」

  湯米緊張回頭:「不是,你們是誰?想幹什麼?」

  服務生跟著小跑過來,詢問發生了什麼事情。

  「警察。我們接到實名舉報,有人涉嫌欺騙他人吸毒。請配合調查。」

  服務生徹底愣住。

  男人指著那杯檸檬水問:「是這杯東西嗎?」

  季知益點頭:「應該是。」

  「送去檢驗。」男人戴上手套,又問:「報警人是誰?不是個男的嗎?」

  隔壁小老闆站起來。

  湯米掙扎著大罵道:「他放屁!我根本不認識他,他這是報假警,這是誣陷,我還要告他名譽詆毀呢!」

  季知益說:「應該是冰塊有問題。他給我的冰塊是白色的。」

  服務員連忙道:「我們提供的冰塊絕對沒有問題!」

  「這個我們會調查。」小哥點頭,「麻煩跟我們回去做個筆錄。店裡的監控也調出來。還有你們老闆呢?認識這個人嗎?」

  服務員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就是日常的普通客人,花大錢預約了我們晚上的時間。在這之前我們沒見過他啊!」

  警察小哥抬手表示明白:「這個我們自己會調查。你只需要回答我們的問題就可以了。」

  湯米冷汗都下來了,回頭不斷張望,看著季知益滿是錯愕,神情從震驚轉向懷疑,最後是自己都不確定的動搖。

  「你為什麼會知道?誰告訴你的?是不是葉集?是不是恒星跟你們約好了聯手害我?他是不是用這個條件讓你放棄追究?」

  他爆發出一股巨大的力氣朝季知益這邊踹來,兩位小哥差點沒按住。「嘭」得一聲,這次被徹底壓在地上。

  小老闆側抱過季知益,將她轉到自己的身後。

  「你們這群畜生都不是人!」湯米紅了眼罵道,「你們害我!這是他們一手策劃的,跟我沒關係!季知益你就這麼恨我,非要我死是不是?我說了一切都是葉集的錯是他!」

  小哥怒道:「老實點!蹦什麼呢?」

  季知益看著他的無知真是覺得可憐。

  「你這人,害人的時候不知道被人拿去當了刀,現在輪到自己被害,也不知道是誰下的刀。」

  季知益斂起表情,面沉如水道:「在警察調查清楚之前,主動說出實情,那叫自首。被逼犯罪並行動,那叫脅從犯。你自己選吧。」

  湯米發熱的腦子像被淋了一盆冰水,轉瞬清醒,他瞪著眼睛道:「不是的,警察,不是我主謀,是葉集逼我,他拿我女兒威脅我……」

  小哥控制住他的手,把他往外面帶,點頭安撫說:「先上車,慢慢說,不要急,反正你也走不掉。」

  ·

  小老闆登記好身份證,開車跟季知益去做筆錄。湯米被壓上警車,先一步離開。

  季知益坐進車裡,揉著自己的額頭。

  小老闆說:「你是睏還是累?車後面有咖啡。」

  季知益看著遠處稀疏的路燈,只有昏暗的燈光,深處還是一片黑暗。

  「我在想。原諒是每個人必修的課程嗎?」

  她不原諒。也許數十年後她記起現在的事情,也不會選擇原諒。

  哪怕這種濃烈的仇恨,源於這個世界沒有發生過的事情。

  小老闆說:「不是,也不是受害者的義務。你當然有權利去不原諒,只要別拿別人的錯誤來懲罰自己。」

  小老闆打開車內的燈光,瞬間亮堂起來。他問道:「晚上宵夜吃什麼?」

  季知益沉吟拿不下主意。

  小老闆又說:「回去再想吧。多想想這種問題,才會讓人覺得高興。」

  ·

  那杯水的鑒定結果還送過來,湯米已經把什麼都招了。狗咬狗地要把恒星內部的員工都扯出來。

  「我後來後悔了,真的後悔了。我想跟她買斷版權,包括署名權,可是季知益不願意。那時候兩首單曲已經在錄製,MV都拍好了,錢投進去幾百萬。你說我能怎麼辦?我敢說嗎?」

  警察兩手環胸,無奈道:「說你自己的。別老cue其他人回復。我們是警察不負責捧哏。」

  湯米繼續說:「我真的是被指使的……不,我是被脅迫的!是恒星的人逼我這麼做的,我頂多算從犯。我以前也沒販過毒,你們相信我好嗎?」

  正在做筆錄的警察聞言抬了下頭,說道:「這不正給你坦白的機會嗎?知道什麼都說出來,幕後主使、過程、目的。我們會去查證。」

  另一人問道:「你有證據證明這事跟葉集有關嗎?毒品來源在哪裡?他藏毒的地方是什麼?都跟哪些人有過交易還知道些什麼?你這故意說一半藏一半,當我們警察傻啊?」

  湯米說:「我打過交道的只有一個葉集,東西是他給我的。恒星上層,沒幾個人是乾淨的。我只是聽說過,可層次太低根本沒本事參與。我上哪兒去找證據?我不就是人證嗎?」

  警察:「你要提供可靠的情報,不是你說了我們就能去抓人。把人請過來又沒有證據,然後呢?」

  湯米:「你們可以用我的手機,給葉集發條短信,就說一切都做好了,沒有問題。我不提毒品,你看他明天會怎麼做。如果他明天爆出季知益吸毒的事,總能證明我說的是真的了吧!我也可以實名舉報啊!」

  警察拿來了手機,讓他解鎖。

  手機裡所有的信息都被消除了,或者說重要的事情根本不會通過電子產品來交流。

  界面調到通訊錄版面,問道:「哪個?」

  湯米指出其中葉集的號碼。

  警察:「怎麼發?」

  湯米喉結滾動,額頭有一層薄薄的冷汗。他嘴唇無聲蠕動,似乎在思考最合適的措辭。片刻後,說道:「就發,『好了。我明天下午走。』」

  警察小哥覺得這應該沒有問題,按照他的意思發了出去。

  湯米坐立不安,緊張問道:「如果他們真的有問題,我算舉報有功嗎?」

  警察:「行了,我到時候給你寫一句。」

  考不考慮就是法官的事了。

  ·

  第二天大早,恒星接連發佈了幾則公告,將還在睡夢中的人都炸了出來。

  「在發生范卿的抄襲事件之後,恒星上下深感悲痛,同時高度重視。因為相關員工已經離職,調查真相需要時間。經過我們對湯米的詢問調查,終於還原出事情真相,恒星娛樂現對公眾給出解釋。」

  「據湯米所述,季知益當年選擇售賣新歌時,只是一位沒有名氣的創作人,她當時已經有進軍娛樂圈的意圖,只是沒有門路。於是與多年的好友湯米共同策劃了整件事。先是假意同意賣出歌曲署名權,裡應外合,讓湯米把兩首歌以五百萬的高價推銷給范卿。計劃等范卿出單曲時,進行舉報抄襲的營銷,為自己提高知名度,以受害人的身份,爭取大眾的同情來謀利。」

  「意外情況是,季知益提前簽約情義,並借由綜藝節目大火。可是她仍舊不滿意,執意要按照計劃進行。湯米因為覺得良心不安,反水舉報,說出真相。」

  「網上可以查證,季知益並沒有及時登記版權。」

  「最後還得知一件事情。季知益因為創作時期陷入瓶頸,採取了吸毒的激進措施,之後開始上癮。所以需要大量的金錢來維持自己的需求,才鋌而走險,想出這種營銷手段。望情義能約束自己藝人的德行。」

  「恒星娛樂堅決打擊抄襲、槍手等行為,堅持原創,堅持公正,會對范卿做出合理處置,歡迎大家監督。」

  幾條內容信息量爆炸,網上一時眾說紛紜。

  恒星方認識的營銷號全部出動,在網上各種造勢帶節奏。早晨新聞接連推送,預計恒星數日暴跌的危機終於可以停止。

  恒星方面這次下了大力氣,網上群情激憤。情義公司公關部被這架勢嚇住,以為對方真有內情跟證據,選擇暫時沉默,緊急找季知益核實情況。

  「臥槽?這事兒還沒完啊?一天要幾個反轉?這幾天熱鬧得跟過年一樣,再這樣這瓜吃不起了啊!」

  「這瓜已經餿了。靠!」

  「這真相真是一環套一環啊,我真的是驚呆了。」

  「這麼說的話,范卿雖然可惡,但會賊喊捉賊的季知益顯然更加可惡啊。」

  「范卿還給了一個小透明五百萬,這已經是選擇天價了,知名詞曲人都不一定賣得出這種價格。我就說價格抬得那麼高一定有問題。所以是太天真被騙了?」

  「現在就急著站隊的你們,不怕臉疼嗎?被打多了會殘的。」

  「恒星都出這種官方解釋了,應該是有把握的吧?不然就是造謠啊。那是犯法啊。」

  「我覺得吧,如果季知益沒有版權登記,又沒去跟恒星確認是否有投遞記錄,那恒星的確很冤啊。他們怎麼知道那首歌不是范卿原創啊?所以攻擊范卿和湯米就夠了,恒星最大的責任只是處理手段不正當。哦不,現在多了個季知益。」

  「季知益吸毒?對不起吸毒一生黑,不接受復出不接受道歉。去死吧。」

  「也別罵范卿,本來是你情我願的事,就是不光彩了一點。季知益那就是純粹的詐騙+吸毒了。」

  「清清白白季知益。那個湯姆不反水的話誰知道真相?666!我見過的最牛操作!」

  ·

  季知益一臉疲憊,跟小老闆出了醫院,準備去吃早飯。

  她把事情跟快要火燒屁股的張方程說了,順便給他指路了公關部門發佈的相關公告。

  張方程彷彿看見了多年奮鬥的春天,聲音顫抖道:「真的嗎?你不要給我來個迴光返照,我能接受死訊但是接受不了委婉的死訊。」

  季知益說:「我賬號密碼給你了。有點累,先吃飯。」

  張方程和田姐從大悲到大喜,張狂的笑聲透過揚聲器清晰傳來。

  兩家鬥了那麼多年都沒能讓對方元氣大傷,已經默認唯一能動搖恒星根本的就是時間。沒想到他們那麼痛快,自己作了個大死。把緩刑進化成了立即執行。

  二人擊掌相慶,樂顛顛地去找公關部門發佈喜訊。

  那邊張方程登錄季知益的社交賬號,第一步先去轉發公安賬號的公告。

  ——「11月3日,晚7點21分,我局接到實名舉報,在本市某小區抓獲湯某(男,35歲,A市人)。因涉嫌欺騙他人吸毒,現已被依法刑事拘留。此案正在進一步調查中。」

  緊跟著下面官方又自己評論了一句:「提醒廣大群眾,引誘、教唆、欺騙他人吸毒,以及強迫他人吸毒,都是刑事犯罪。營銷手段要適度,切勿走上不歸路!」

  正在季知益賬號下刷屏的網友們,看見這條信息再次懵了。

  「我擦?」

  「這世界是玄幻的嗎?我怎麼看不懂啊?」

  「湯某是那個湯某嗎?強迫誰吸毒啊?」

  「什麼意思?季知益這種時候轉發很耐人尋味啊。是說她吸毒是被逼的嗎?是洗白嗎?」

  ·

  「大家好,我是季知益的經紀人。剛剛處理完事情回來,現在還在憤怒中,沒想到對方還敢給出這樣的聲明。」

  「這位湯米被恒星的一位經紀人威脅,(對,就是范卿的經紀人葉集)至於是誰讓那個經紀人去威脅湯米的,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湯米因為還沒上初中的女兒被威脅,昨天晚上拿著毒品想去強迫季知益吸毒,幸運的是我們知益帶了一位朋友過去,對方發現及時報警,才避免出現悲劇。湯米昨天一整晚都在警局裡接受調查,我很好奇恒星所謂的詢問清楚真相是在跟誰問,他薛定諤的兄弟湯姆嗎?」

  「恒星為了遏止股價下跌,竟然連欺騙強迫他人吸毒都做得出來,難怪會對旗下藝人抄襲事件多加包庇。另外,據說毒品是用公司內部途徑拿到的,很好奇恒星到底有多少藝人跟毒品有關。一家業內龍頭公司,竟然做出這種違法亂紀的事,影響之惡劣,已經不需要我多陳述。」

  「我們知益剛從警局出來。一整個晚上都在驚恐和不安中度過,她沒想到人心可以險惡到這種程度,而源頭僅僅只是因為她想保障自己的權益。醫院的檢驗報告會在稍後放出,近段時間可能會做短期休整,謝謝大家的信任與關心。」

  因為得到公安部門的內部確認,很快各大官方開始下場。

  上次官方限於是個人行為,還給了面子做不點名,這次是直接點名厲斥。

  尤其是考慮到幕後的牽扯,已經觸犯國家的敏感底線,絕對不能寬恕。

  本來還等著股票能上漲微調的恒星股民,沒想到直接等來了一字跌停。

  雖然證實的是湯米欺騙吸毒的行為,可是眾人還是會下意識地相信受害者的爆料,所以不可避免牽連到恒星。

  不管最後是真是假,網友都不會相信恒星上層跟毒品無關。這鍋是強力黏在一起的。此類醜聞,對公司來說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

  ·

  「這是情義第一次承認恒星是龍頭吧……沒想到真的開始就是最後。恒星,你一路走好。」

  「靠!簡直刷新下限!」

  「所以會被報復嗎?情義請保護好你們藝人的安全謝謝!」

  「季知益現在在哪兒啊?我覺得還是警局比較安全。對不起我真的嚇到了,這個年代還有人敢做這種事?!」

  「不少的。以前就有運動員跟明星被害吸毒的事……只是傳播面不廣而已。」

  「請大家少去人多手雜的地方,不要隨意接受陌生人的飲料、香煙、以及任何食物。注意保護自身安全!」

  ·

  無論網上如何喧囂,季知益正跟小老闆在店裡準備吃早飯。

  昨天晚上沒來得及準備食材,所以大部分的菜品無法提供。小老闆乾脆掛出了今日不營業的牌子,然後在店裡做餅。

  小老闆拿著把中式菜刀剁肉餡,一面加調料一面剁,然後抓了把剛剛煮過的梅乾菜,擰乾,跟肉餡和在一起。

  季知益在旁邊看著垂涎道:「我也喜歡吃梅乾菜。而且是那種還帶酸味的,夠香。」

  小老闆揪了一塊麵團,手指靈巧地把餡料收攏,然後用擀麵杖擀到薄至透明。黑色的梅菜透過麵皮映出來,只有手掌心大小。

  小老闆往平底鍋裡倒了點油,然後下餅蓋鍋蓋煎。繼續去做下一個。

  「麥餅。」季知益恍惚道,「好久沒吃了,你店裡也不賣呢。」

  好像從父母去世起就沒吃過了,那樣算起來應該足足有十七八年的時間。

  小老闆偏頭看了她一眼,說道:「想吃可以直接點。」

  他想也不能說得太過分,於是謙虛了下:「只要不是什麼失傳菜系,不會的也可以學。」

  兩人站在料理台的兩邊。

  一個直勾勾地看著,一個淡定地做菜。

  季知益覺得,這種生活,光過著什麼都不做就足夠讓人高興了。平緩又溫馨,不會想到身後有緊迫的野獸在追趕自己而只充斥著努力,不會因為成功的壓力而對自己休息感到慚愧跟恐慌。

  這種安全感在哪裡都沒有第二份。

  沒有什麼燈光、讚譽、期許。沒有不進則退的鞭策。也沒有奔流不息的疲憊。

  大概只有……

  一個盤子盛著兩面焦黃的麥餅遞到她面前,然後一雙手將筷子整齊擺到盤子中間。

  「吃吧。」

  季知益抬起頭對他傻笑。

  小老闆正在下鍋煎第二個餅,感受到對方忽然雀躍起來的心情,不明所以,還是跟著笑了出來。

  大概是香味傳了出去,附近的路人被吸引過來。

  他們站在玻璃門外憤怒拍門:「為什麼不開門!做都做了,那就一起啊!我吃的少!」

  「季老師你給我留一口,那麼多餅呢我就吃一口!」

  「靠你特麼不是只賣煎餅嗎?還是沒餡兒的!這個有餡兒的是怎麼回事!」

  季知益對著他們得意比了個「V」。

  陸陸續續有更多人圍過來,問道:「可以拍嗎?現在網上大家都在找你。」

  季知益:「可以。告訴大家我沒事了。老闆做的東西特別好吃。謝謝大家關心。」

  一人眼紅地問:「好吃嗎?」

  季知益:「超好吃。」

  「為何我的眼裡常含淚水?」那食客用手溫柔撫摸著玻璃門,「因為我對老闆單相思得深沉!佳麗三千你要雨露均沾啊老闆!獨寵一人是不對的!」

  後面的人推道:「行了你可以走了!」

  「你們是不是在談戀愛!我就說我每次路過都能聞到戀愛的酸腐味!」

  「老闆這種人都有女朋友為什麼我還單身!」

  「別瞎喊!再喊說不定就從女朋友變成老婆了。誰知道結婚請幾天假啊?」

  「老闆,我何時才能做到像你這樣又悶騷又有型?」

  小老闆埋頭擀麵沒說話,季知益也沒說話。兩人都沒等到對方反駁,同時驚訝地扭頭看了對方一眼。

  網友拍下來傳上去的照片,就是隔著玻璃門,裡面兩個人正脈脈對視的畫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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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腿選之子總要有他的特別之處,比如……沒有名字-。-#

  本單元完

  不想寫番外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11:57 AM

第一百二十九章 番外:范卿+湯米的線

  范卿在臺上唱完歌,伴奏音樂停止,她放下話筒。

  五彩的燈光在空曠的室內不停閃爍,聒噪的背景音震得耳膜微微發疼,無數人在下面尖叫大喊,卻沒有一個人是因為她的表演。甚至連掌聲和眼神都沒有。

  她的五官在強光和濃妝容下看不清楚,像隱藏在黑暗裡的小丑,漠然看著一切。

  她起身離開,去找財務結算工資。那個中年男人玩著手機,很是不滿道:「你這個月又請了兩次假,老這麼矯情不行啊,我們總給你找人頂班,也很麻煩的。你要是能自己解決倒也好,可你怎麼連個會唱歌的朋友都請不過來?我們廳裡幾個駐唱跟你關係都不好,怎麼回事啊?」

  范卿低頭不語。

  對方念叨了十來分鐘,都沒得到回應,頓時覺得沒意思。反正該說的也說了,切出軟件頁面,把工資轉給她。

  「獎金沒了啊,扣了三百工資。」

  范卿五官不自然地抽動了下,張口欲言。

  中年男人笑道:「怎麼?有意見啊?你大明星還跟我討這幾百塊錢?你知道季知益現在有多少粉絲吧?我肯收你那是冒了風險的,我……」

  范卿急於離開,憋悶道:「沒有。謝謝華哥。我先下班了。」

  范卿去換了身衣服,背上自己的包,戴上鴨舌帽,從正門出去。

  一個染著黃毛的年輕男人趁她路過,摸了一把她的手,調笑道:「美女,剛才歌唱的不錯啊。」

  旁邊的人道:「妝化的跟鬼一樣,還美女?」

  「呵呵,你懂什麼。這看得是五官跟輪廓。」

  范卿惱怒,又不敢惹事,加快腳步匆匆離開。

  這不是她喜歡的歌,也不是她曾經幻想過的場景。

  她有著比普通人漂亮太多的臉蛋,僅憑著一張臉就可以受到無數人追捧。她受過那麼多專業的訓練,會寫歌會作曲,還有足夠的舞臺經驗。

  她曾經紅過,是無數人夢中的樣子……

  如今,她的名字卻要隨著季知益的爆火一遍遍被人提起,成為季知益傳奇的一部分。釘在恥辱的十字架上,接受別人的指指點點,無法保有尊嚴的活著。

  這樣的落差一遍遍像淩遲一樣折磨得她不得安寧。

  曾經追星的粉絲也是,說著唯一愛你,愛你一生一世,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粉上另外一個人,然後將你拋之腦後。

  也許正因為是真心,所以才不長久。

  范卿回到自己合租的屋裡,疲憊倒在沙發上。

  季知益什麼時候才糊啊?她什麼時候才能離開公眾的視線,什麼時候才能還自己安寧的人生?

  只有她失敗,自己才能正常的活著。

  范卿一遍一遍期盼著這件事,然後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這個夢境無比美好,還讓她覺得很真實。

  她看見自己站在鎂光燈下,仰著頭驕傲地享受粉絲們的讚譽和喜愛。

  她看見季知益發瘋似的追在她身後,卻拿她無可奈何。就像這輩子的自己一樣,只能做一隻不被她放在眼裡的螻蟻,然後可悲地苟延殘喘著。

  范卿暢快地笑了。

  她接到了大製作的電視劇,受邀參加各大雜誌拍攝,有著花不完的金錢,高人一等,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簡直是完美。

  等到年紀大了一點,粉絲一批換了一批,出現新的小鮮肉,她的名聲漸漸小去,她開始籌劃退出,轉向幕後老闆。

  她一輩子都過著人人驚羨的生活,挽著英俊男人的手臂,慢慢變老。

  「喂,范卿!」

  范卿臉上還掛著笑,沉浸在那清晰的畫面中。茫然抬起頭,睡眼朦朧地看向室友。

  室友道:「別在客廳睡。你怎麼回事啊?」

  范卿腦袋迷糊,被她推著站起來,回自己房間休息。

  門在她身後關上,室內一片昏暗。

  她推開電燈的開關,看清自己一片狼藉的房間,陷入長久的失神。

  客廳的電視機被開啟,裡面傳來季知益的新歌。那朗朗上口的曲調,就算她無數次的想要避開,也還是會在各種場合聽見。而且在做兼職的時候,總是不停地有人點唱這首歌。

  季知益還是一樣紅火,彷彿天邊不落的烈日。她各種出彩的作品,也許這輩子都跟失敗無緣了。

  ·

  「湯米。這些是你的東西。這一筆是你勞動的工資。核對完沒問題的話可以出去了。」獄警在一旁登記道,「以後好好做人,別再進來了。走吧。」

  湯米下意識地想要站直回應他的要求,想了想才明白自己自由了。渾渾噩噩地站在監獄門口,生出一種無路可走的孤獨感。

  他已經很久沒見過妻子跟女兒,或者說入獄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只有庭審的當天,他女兒到現場,痛哭流涕地看著他。而他無地自容,最後一言不發,看對方離開法庭。

  湯米拿著在獄中多年勞工攢下的生活費,把錢塞進兜裡,去買了一個劣質手機,又換了身新衣服,買一頂帽子。裝扮上後,站在街頭,感覺自己變得像正常人了。

  他妻子的手機號碼已經換了。家裡的房子也賣了。女兒後來考上外地的高中,再也沒有回A市。

  這些湯米都知道,也知道對方是想跟他拉開界限。可是他真的很想見見家人,猶豫著該怎麼聯繫。

  最後,他買上車票,決定回妻子的老家一趟。

  數年闊別,農村改建,也變了很大的模樣。

  岳母認出他,抄起掃把要把他趕走。湯米跪在地上哭著懇求,只想跟女兒說一句話。

  岳母看他可憐,最後還是用自己的手機,幫他撥通了電話。

  湯米握著陌生的新款手機,小心走到一旁。

  接電話的是他的前妻。對方冷冰冰道:「你要是不想逼死我們,就離我們遠一點。纏著我媽幹什麼?」

  湯米說:「我只是想補償你們。」

  「你知道你給女兒帶來了多大的影響嗎?她現在是高中,好不容易適應新生活。我不希望再讓她同學知道自己有個犯法的父親。也不希望她因此受到影響。」

  湯米啞口無言。

  對方直接掛斷了電話。

  岳母見他站著不動,在一旁苦澀道:「你走吧,你放過我們吧。你說現在誰還敢跟你站在一起?你想想當初自己做的事情,都被傳成什麼樣了。你回來一趟,不知道我們家又要被他們說多長時間。算是我求你了,行嗎?」

  湯米落下淚來。

  他失魂落魄地坐上當天的班車,離開這個地方。

  從車站下來之後,他進了附近的一家小餐館,點了碗湯麵,在他出神,思考未來。

  他真的這麼可惡嗎?

  大家都在社會裡混,明明只是成功跟失敗的區別而已。

  這時候旁邊一對小姐妹拿著平板哀嚎道:「季知益到底什麼時候出來啊!我為什麼要粉上一個幕後人員!」

  「就是啊,情義都不管管她嗎?不上綜藝露個臉總行吧?我特麼現在只能等晚會才能看見她。」

  「都是因為她老公,她為什麼要那麼早結婚啊我的天!」

  「唉,他們也不缺錢,季知益又不喜歡買包包買奢侈品,金錢根本誘惑不了他們。她這個都已經超脫了啊。能唱歌就行了。」

  「為什麼我的偶像那麼淡泊,那麼優雅,那麼有才華,最後卻愛上了同小區裡的一個廚師呢?吃真的有那麼重要嗎?食物的香味會影響人的理智嗎?」

  「季知益粉絲論壇裡置頂的不解之謎。都問了幾百萬遍也沒有用啊。」

  「唉,隔壁的廚師班現在天天爆滿,我弟也說要去做廚師。我該怎麼告訴他,現實其實很殘酷的,像季知益這樣的太少了。」

  湯米愣了下。放下筷子,用手背擦了下嘴,拿出手機搜索。

  季知益從前幾年開始,大幅減少各種活動量。只按時在平臺上發佈新歌,然後受邀參加各地晚會。其餘的綜藝節目或者宣傳節目,一律不出席。平時路透照最多的,就是在店裡跟小老闆一起吃飯。偶爾也會學著幫忙,但效果似乎不佳。

  千呼萬喚不出來,於是有快要瘋魔的粉絲懷著困惑懸賞提問,為什麼娛樂圈的俊男美女吸引不了季知益,她根據就近原則愛上了家附近的廚師。

  無數人參與回答。

  因為廚師長相還行且過於會裝逼,因為季知益涉世未深,因為那家店真的賊特麼的好吃……

  季知益閑得蛋疼,開著本尊賬號出來回復了四個字:「不知道啊。」

  眾人沒理她。

  隔兩天又有人懸賞提問,怎麼才能拆散季知益跟小老闆。

  再次有無數人回答。

  可以靠色誘,可以靠食誘,還有人寫出了完整的食譜,表述如何穿越物業跟保安的防線,用自己的廚藝征服她的身心。

  季知益本尊也再次出來,回了三個字,「不行吧。」

  這次粉絲們怒了。

  你在家摳腳就摳腳,為什麼要破滅他們的希望?你是本尊了不起嗎!

  網上還催生了許多外賣員/廚師/老闆/保安/物業等職業,跟大明星的同人文。還流行過各種充滿幽怨的討論話題。

  #食色誤人#

  #應該禁止帥哥當廚師還屢次出現在偶像面前#

  #藝人第一課:吃雞蛋就夠了,關注什麼母雞#

  #原來吃的真的能拐人#

  湯米翻了好幾頁,發現季知益根本沒有像其他藝人一樣專業性管理粉絲,所謂的「粉絲」都是零散的路人。他們自覺聚到一起討論討論偶像。

  沒有戾氣,也不會拉踩,不會造謠中傷,不會去拼銷量證明自己的愛,幾乎沒有任何粉圈內部的惡習。偶爾會討論哪裡的店比較好吃,儼然快變成一個美食群。

  上一次季知益在工作時間外公開露面,還是因為有粉絲要人肉湯米的家屬。

  湯米看到這裡整個人顫了下,緊跟著往後翻。

  季知益當時看見了相關激進的評論,並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要這樣做,卻很鄭重地出來發聲道:

  「不能這樣做。不要打著為我好的旗號去做傷害別人的事情。那個人的錯誤已經受到法律的懲罰,他的子女沒有連坐的責任。而且我沒有因為他的家人過得好而感到不快,我甚至已經不會想起他。如果你們用另外一種非法的手段去傷害無辜的人,同樣應該擔負起自己的責任接受懲罰,對此我只會覺得難堪跟憤怒。」

  「我極端討厭部分人借由大多數人的優勢去欺負一位弱勢者。無論是言語還是行為,是網絡還是現實。」

  「我不需要粉絲去為我戰鬥,我只需要聽眾。我只是一個喜歡唱歌喜歡創作的人而已。」

  湯米捂著臉,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感受。肩膀小幅抖動,所有的恨意都在眼淚裡消融。

  原來他們其實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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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02:07 PM

第一百三十章 錯位01

  章誦掛掉自己的手機,心裡就剩一句無極鮁魚。

  不得不說諾基亞的質量就是好。這傳家寶一樣的玩意兒到她手裡竟然還能接聽。就是這塊電池板不行了,最後的一塊庫存剛被家裡的那位神仙打到告罄。

  她把那塊板磚丟進書桌,把衣服換了,選了一套不顯髒的衣服,又拿出另外一款智能手機揣兜裡,準備出門去做兼職。

  快放假了,各種主課程的小組作業就要上交,不少學生抓不到重點,組員間又不會磨合。她去幫忙進行分析,撰寫發言稿,到時候讓他們照著背。

  因為最終成績都還不錯,所以價格也很可觀。加上她一直做家教的錢,下學期的學費跟生活費應該可以攢夠了。然後……

  室友驚訝說:「你又找工作了?不是都要放假了嗎?你不回家嗎?」

  章誦笑著點頭:「我先出去了。晚上不用等我吃飯。」

  室友:「辛苦了。注意休息啊。」

  章誦出了門,回憶起電話裡的內容,臉上笑容斂去。

  這次打電話來的,是她媽,沒別的什麼事情,就是問她要錢。還一次開口要一萬,絲毫不拿她當一名學生看。

  從她上高中開始,就沒從家裡拿到一分生活費,連學費都是她自己賺的。到了大學,對方更痛快了,每個月要求她往家裡送補貼。

  目的非常明確,就是希望她能輟學回家打工。

  從小,他們就不樂意讓她讀書。

  嘴上是說他們不認為讀書能出什麼名堂。那些名牌大學畢業生的工資,還比不上工廠裡的老技工。幾位車床工都是初中畢業的,現在月薪已經輕鬆過萬。他們說把章誦介紹過去當學徒,讓她乖乖就範。

  然而章誦沒從。

  實在是開玩笑。

  這裡可是A大,章誦要是腦子這麼拎不清,就不會從那個各種資源欠缺的小縣城,拼了老命,一路考上重點高中,再一舉考上A大。

  ·

  章誦跟路過向她打招呼的學弟學妹點頭示意,站在紅綠燈旁邊,等待跨馬路去教學區。

  將手揣進兜裡,摸著那個二手翻新機。

  章誦總覺得他們其實是不願意看到自己成才的。

  從小就是這樣。夫妻兩人看她的眼神不對勁,家庭暴力不少,言語間也很刺激。

  她覺得自己能活到現在完全是因為命大,沒有過大病大痛。畢竟記憶中去小診所的次數實在太少,能吃上藥都是靠老師墊付。醫院就更不用說了。

  她家裡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

  姐姐成績不好,無心學習,被父母壓著上到高中畢業,自己非跑出去打工。

  弟弟十八歲就搞大對方肚子,然後結婚了。現在在家摳腳,成天做不現實的發財夢。

  姐姐把工資寄回家裡,二老搭上一點,給弟弟蓋了一棟鄉村別墅。

  大概是一個女兒壓榨不出太多,所以將目光放到了她身上。

  要章誦形容,這叫變態。

  章誦從很久以前就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起先是村裡人會在她面前指指點點,隱晦地說道。到後來章誦自己都信了。

  無論是哪方面看,她跟這家人都截然不同。

  思想、智商、追求,當然最重要的是外貌。連章爸那顆長在脖子上,傳了有三代人的痣,她都沒能繼承。

  無論他們怎麼給她灌輸各種糟粕的思想,對她施加精神壓力,她都特別清醒。

  或許這就是知識的力量。

  感謝教育,感謝學校,給了她接觸正常家庭的機會。

  也感謝她的小初老師。在發現她家庭關係不尋常之後,不停給她灌輸教育改變命運的想法,要章誦要保持警醒。那位年輕的老師,帶她認識互聯網,給她推薦省裡的好高中和好大學,平時還會給她帶吃的東西。

  當然,這些事情章誦只是想想,並沒有說出來討打。

  說不定是親生的呢,只是她長得比較討嫌。

  就算不是親生的,在當年那個還嚴格執行計劃生育的年代,有不少孕婦躲到鄉下生產,具體生產記錄根本不可考。她媽似乎就是沒藏好,被臨時抓去衛生院打胎,然後打了一劑催生針才生出的她。

  那到底是抱錯,還是撿了別人的孩子收養,章誦根本不知道。

  ·

  章誦推開自習室的門,腳步一頓就想退出去。

  看見了一個她很討厭的人,于息爭。一個人模狗樣的準當代精英。

  兩人互相看不上對方的虛偽。

  沒辦法,裝逼的領域重合了。

  對方抬起眼皮,冷冰冰地掃了她一眼,又移開視線。

  章誦想想還是算了,去了後排,打開座位上的電腦。

  ·

  于息爭坐在自習教室的後排,看著私家偵探發給他的信函,揉著額頭輕歎了口氣。然後將文件全部最小化,蓋下筆記本的屏幕。

  他知道自己不是他爸媽親生的,那兩個人平時也不大理會他。由於關係過於疏離,在知道真相後,他竟然沒有任何的悲傷。連驚訝也在短暫的揮霍後就被控制住。

  什麼天崩地裂,三觀崩壞,不存在的。他跟父母見面的次數,可能比親屬探監還要少一點。他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畸形的家庭關係。

  也可能是他天生冷漠。

  他甚至認為這是最好的一個結果。為他多年的困惑跟不安畫上了一個完美的休止符,就像一句「原來如此」終於安到了合適的地方。

  于息爭抹了把臉。

  挺好的。

  這樣他就不用再因為兩人的冷漠和不公而感到不平,更應該對他們多年的撫養表示感激。

  ·

  于父于母家境殷實,當年男才女貌,門當戶對,看對眼之後,雙方父母同意,馬上閃婚。

  結果剛結婚感情就維持不住了。

  兩人都發現對方的性格與自己格格不入。初見時的完美全是偽裝,而他們不願意接受對方被暴露的各種缺陷。

  兩個原本想用孩子來穩固婚姻,沒想到孩子出生後各種瑣碎的問題加速了他們之間的決裂。結婚不到一年,就過不下去雙雙出軌,最後乾脆攤牌,為避免財產糾紛,趁早離婚了。

  于息爭那時候還太小,在哪裡都不大受歡迎。

  開始的時候兩人都無所謂要不要這個孩子,就先放在女方那邊帶著。後來于母找到了新對象,對方不大接受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

  兩人還處在熱戀階段,于母年輕貌美,心底也對照顧小孩沒什麼興趣,就把他趕到了他父親家。

  于父同樣有了新女友。于息爭跟他不熟,沒有依賴感,到了新環境之後只會哭哭啼啼地害怕,照于父的話來說,就是煩得很。

  從此以後于息爭就跟不同的保姆們過上了衣食無憂的生活。

  他們兩人每個月給他的生活費有兩萬,過年過節會封紅包。偶爾想起他了,也會過來看看他,再給他送點錢和東西。

  因為平時不常往來,所以各方都沒有發現哪裡不對。

  于息爭這人吧,平時比較節儉,從小就開始記帳,對數學有驚人的敏感,對金錢更有一種苛刻般的管理需求。

  換一句話說就是,忍不住地想賺錢。不用來賺錢的錢,都不是好錢。

  等于息爭上大學的時候,他已經用過往的生活費,買下了三套房子。

  得賴於這兩年房價飆漲數十倍,最早的一套還碰上拆遷。他什麼都沒做,論回報率來說已經成了一個成功的投資人。

  ·

  讓他懷疑身份的原因,是他同父異母的妹妹說的一句話。對方說:「你這種摳門小氣的基因,究竟是從誰哪邊變異過來的?」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反正他一個人住久了也覺得好奇,就真的去查了。

  結果就變成了這樣。

  于息爭接著往下看。後面還跟著疑似他親生父母的家庭住址。

  一個不靠的地圖,他壓根兒就沒聽過的地方。

  他不明白于母那樣的精緻女人,怎麼會跟那種地方的人搭上關係。

  于息爭給了偵探四個評判標準,最低級是糟糕。

  對方給他的回復是「非常非常糟糕」。

  還挺會加戲。

  他其實一點都不想去探究那個「非常非常」裡有什麼深意。可能就是個悲劇。但是想到對方或許還在溫飽線上掙扎,他又無法做到隱瞞一輩子。

  于父于母別的沒有,錢還是肯給的。那個不知名的可憐人回到家裡,可以得到不少幫助。

  真相就跟炸彈一眼,指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爆炸。他不想後半生都背負上這種龐大的責任和愧疚,那是在浪費他有限的感情。

  所以于息爭一步到位,把對方的地址都給找到了。

  憑于息爭對他爸媽的瞭解,他深刻懷疑,如果他不去找,兩人可能就會互相推諉,玩放置play,到時候再指責對方,推卸責任。

  至於那個丟失的親生孩子怎麼辦?

  想來他們並不是很想要一個出生貧寒、沒有受過精英教育,也沒有任何感情基礎的孩子。

  說不定那一家住在哪個沒開化的山頭,教育資源不夠,那孩子連大學都沒上過。兩人要怎麼處理?帶到自己的交際圈裡來,一點面子都沒有了。還可能會惹事。

  ·

  于息爭正在出神,一張紙遞到他面前,上面寫著幾行注意事項。

  章誦清冷的聲音在他上頭響起:「小組作業的那個PPT,怎麼搞的?上面全是文字,做得比word還粗糙。還有,我列給他的數據,他刪了重要的一部分,有的還給寫錯了。雖然我是無所謂跟誰同組吧,可是划水太過分就沒意思了。那個誰是你的室友,你拉進來的,得負責吧?」

  于息爭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將紙抽過來,夾到電腦中間說:「知道了。明天前給你。」

  ·

  于息爭回到宿舍,他那個被章誦點名批評的室友正低頭玩手機,跟不知道哪個學院的妹子撩騷,臉上掛著極其猥瑣的微笑。

  于息爭拉開椅子坐下,把紙揉成球,從他側面砸了過去。

  「幹嘛呢!」他室友嚇得一個哆嗦,看清是誰,哼道:「怎麼,嫉妒我?」

  于息爭說:「你做的PPT。」

  「我PPT怎麼了?」室友得意一笑,端過旁邊的水杯了然道:「是不是特別優秀?不用感動,這是為了我們小組的集體利益,我花了兩百大洋找人做的精緻版。」

  于息爭對這傻子給予了極大的耐心,說道:「重做。」

  室友為人民幣不甘道:「為什麼!」

  于息爭說:「章誦用腳做的都比這個好。你從哪兒找的廢物?還兩百塊錢,兩百塊錢的人只會複製黏貼?你還不如找章誦呢,也就這個價。」

  「我靠。我被騙了?」室友驚道,「章誦原來也接期末作業的嗎?我還以為她家教一小時能掙兩百五不幹這種活兒呢。」

  他說著又若有所思地點頭道:「對哦,她家庭情況的確不怎麼好。」

  床上一位室友忽然插話道:「雖然她窮得很真誠,但我總懷疑她是裝的。也可能只是歷劫。」

  在座幾人深有同感。

  無論是氣質還是處事風格,都不像是窮慣了的人。

  于息爭手指停在電腦上,打了幾個字,鬼使神差道:「我也接。」

  室友正在給章誦編輯短信,隨口接了句:「什麼?」

  于息爭覺得自己要學會賺取生活費了:「把資料給我,我幫你做。兩百塊錢。」

  「你瘋了嗎?!」室友驚訝道,「你跟章誦就這麼不對付,連兩百塊都不肯給她!」

  于息爭額頭青筋一跳。

  床上的室友趕在他打人前轉移話題,問道:「你暑假去哪玩兒啊?」

  于息爭猶豫了會兒,說道:「我要去考察一個地方。」

  「幫你爸考察還是幫你媽考察?」

  于息爭又頓了下:「幫我的未來。」

  宿舍裡安靜了兩秒。

  床上那人把書丟了,默默從樓梯上爬下來。

  二人擼起袖子,一起朝于息爭撲了過去。

  「叫你又裝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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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份對調是一男一女哈。王不見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02:58 PM

第一百三十一章 錯位02

  章誦拿到新版的小組PPT時還有些驚訝,但的確是沒問題的。後面也是于息爭上去做的小組報告。最終這一塊成績合理地定在95分。綜合計算後該4個學分的學科最後拿到了4.8的績點,學院獎學金應該是沒有問題了,就不知道運氣怎麼樣,能不能爭一爭全國獎學金。

  章誦的課外實踐部分應該比不過別人,畢竟她一直在打工兼職。

  期末考試後,家裡又來了電話。

  罵得很難聽,章誦本來是不想回去的,可是那邊態度堅決。她怕自己再沒消息的話,對方就要拖家帶口地上學校鬧來了。

  二老做出什麼事兒她都不稀奇,還不如早點回去,掌握好主動權。

  章誦將平時穿的衣服跟鞋子,以及她的二手手機,都塞進櫃子裡,又去買了兩件質量粗糙的地攤貨,揣上她的諾基亞,坐上回家的火車。

  在A市生活得久了,她都忘了還有那麼一個討厭的地方在等著她。

  ·

  放假後過了一周,做好攻略的于息爭同樣顛簸的,也來到山溪村。

  于息爭照著地圖上的地址一路走去,現在有點茫然。

  進了山區後信號不大好,具體的地址甚至連谷歌都標注不全,他只能自力更生。

  這一帶的自建房,基本連號碼都沒標注。他去跟同村人問路。對方又只認名字,問他要找哪家的,爹媽叫什麼。帶著一口濃重的地方音,一般年紀大點的,都不會說普通話,雙方溝通極其艱難。

  偵探給他的訊息是,對方最近剛剛蓋完一棟鄉村別墅。村裡一打聽應該就能知道。

  別墅是給兒子的婚房,其他人平時不住在裡面,家裡老房子就在別墅的側對門,一戶門上貼著褪色捲邊對聯的人家。

  于息爭看到資料時還自我安慰,能蓋得起鄉村別墅,想必情況不會是太糟糕。

  他輾轉才找到正確的地方。到的時候裡面有一個婦人正在別墅的寬敞院子裡抱孩子。

  那婦人的形象對他來說過於陌生,或者說從出生起就沒見過那樣的人。

  對方隨口往地上吐了口痰,任由小孩兒的手往自己胸上按,還伸進她的衣服。嘴裡笑呵呵地說話。只是于息爭實在聽不懂她的鄉音。

  二人視線隔著一扇鐵柵欄在空中交匯,于息爭被當場嚇走。

  他腳步倉促離開,又到了所謂的老家門前。

  于息爭頓了下腳步。

  這棟房子應該有幾十年的歷史。聽說當時的房子都是老一輩人自己蓋的。牆外灰白一片,水泥塑上去的外層脫落了大半。幾條幾乎失去彈性的大短褲,掛在門口的竹竿上,隨風飄蕩。

  于息爭站在馬路邊上,再無躑躅,決定離開。

  他匆匆轉身,埋頭走路。正面用力撞上一人。

  兩人穩住身形抬頭,沒來得及說不好意思,看見對方皆是一愣。

  于息爭還好,雖然表情看著慘遭蹂躪,原本講究的衣著也雜亂了不少,但在村裡依舊是公子哥一個的造型。

  反觀章誦穿著一身哪怕在時尚界進修過也實在誇不出來的衣服。

  她在學校穿的雖然也很樸素,但起碼乾淨。即便是平價衣服也穿得出落落大方的感覺,站在人群裡,憑藉高挑的身材,總是脫穎而出。

  可是現在呢?一件看不出年代的老年碎花衣,褲子上似乎有濃重的油斑,靠近了身上似乎還有股奇怪的騷味。頭髮更是隨意地綁在一起,乍一看老了十歲不止。

  于息爭微不可察地退了一步,「我想靜靜」這四個字就寫在臉上。

  章誦側挎著一個盆,問道:「你在這裡幹什麼?」

  于息爭深吸一口氣:「你又在這裡幹什麼?」

  章誦朝前一指:「這是我家。你剛剛是在看這兒?來找我?」

  于息爭從上到下打量她,瞳孔中的人影放大了些許,他愕然道:「你家?你……你真的這麼……」

  「窮?」章誦笑說,「山窩嘛,我懂。大少爺過來旅遊啊?」

  于息爭忽然說不出話來。

  他又對著章誦細細端詳一陣,喉間發緊問:「你生日什麼時候?」

  章誦:「送我禮物?不用了謝謝。我都不大記得這東西,畢竟又沒人給我過。」

  于息爭說:「你的身份證上總寫了吧。」

  章誦冷笑:「身份證?那要看我爸媽什麼時候記得去給我辦落戶了。那玩意兒你也信?」

  于息爭一手擋在胸前,失態道:「我先走了。」

  離去的身影幾乎是落荒而逃。

  ·

  院子裡章母抱著小孩兒走過來,站在柵欄外陰森森地看她,問道:「你朋友啊?」

  「同學。」章誦轉身說,「你讓我買菜的錢呢?我還跟王伯賒著呢。」

  過不了多久,難聽的唾駡聲幾乎響徹整個村頭。

  「你個賠錢貨啊你個,讀書有什麼用?給我死出去打工去!一分錢不往家裡帶,我養你那麼大有什麼用?現在成年了,還想賴家裡好吃好喝的,你還跟我要錢?你這破臉都不要了!」

  過了半小時,章誦背著一個油污反光的包,從家的方向走出來。

  ·

  她來到村口歷來搭乘汽車的地方,發現于息爭還在。

  那男人表情惱怒,被傲然離去的汽車噴了一臉尾氣,上前對著車尾巴踢了下石頭,用以宣洩自己的憤怒,然後很是挫敗地蹲到地上。

  章誦靠近問:「你做什麼?」

  于息爭迅速站了起來。擺出自己的氣勢。

  章誦問:「剛剛為什麼不上車?」

  于息爭憤怒道:「他竟然收我四十塊錢,我進村只要十七塊錢!他憑什麼要收我四十?車裡的其他人為什麼要笑?」

  章誦看了眼遠去的車影,說道:「你應該不缺那二十三塊吧?」

  于息爭擲地有聲,像每一位有立場的有志青年一樣憤慨發聲:「這不是錢的問題!」

  「行了。」章誦打斷他說,「那你一定不知道,離開這個村子只有兩輛班車,一輛早上六點半,一輛下午四點半。村裡沒有招待所,你的二十三塊錢,可能要買你一晚上露宿街頭。」

  于息爭明顯怔了下,表情在懊惱跟堅決中不斷切換。最後忽然關閉了自己的心門,微抬下巴不帶感情道:「這不是露宿街頭的問題。」

  章誦:「……」

  她其實沒有想要一句話摧毀對方的信仰。

  于息爭偏頭問:「你特意過來送我?」

  章誦:「呵呵,想什麼呢?只是經過不懈努力,終於被趕出家門而已。」

  于息爭知道自己被耍了,皺眉道:「那你怎麼出去?」

  「打小面的,」章誦用手指比了比,「六十。」

  于息爭閉上自己的眼睛。

  章誦知道這一瞬間他的世界可能發生了極大的變化。

  于息爭堅強說:「這不是錢的問題。」

  章誦說:「我理解。」

  于息爭正說完,之前餵他尾氣的那輛麵包車又掉了個頭,悠悠開了回來。

  章誦努嘴說:「人家來接你了。」

  附近就一輛車,司機一般都不捨得棄之不管。

  車輛還停在原來的位置,司機粗暴打開門,叫道:「四十,上不上!」

  章誦率先走上去。

  司機緩了緩語氣,又說:「姑娘你還是十七。」

  于息爭忍著怒氣,又不得不慫,跟著走上去。

  車上已經滿座了,司機從角落踹出兩隻塑料小板凳,讓他們坐下。然後又盯著于息爭付了錢。

  章誦好奇問:「他說什麼了?」

  司機叼著煙呸了一口:「他這嫌我車髒。還要舉報我勒。」

  章誦:「哦。」

  其實的確是挺髒的。

  ·

  兩人坐在過道的中間,隨著車輛行駛一搖一晃。

  于息爭扶著自己的額頭,生無可戀道:「你討好我。」

  章誦差點被口水嗆住,莫名其妙道:「我有病?」

  于息爭被噎了下,接著道:「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秘密。」

  章誦:「我稀罕?」

  于息爭:「……」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汽車終於抵達縣城。

  章誦讓司機幫忙停下。附近可以轉車,再坐高鐵,會比較快。

  于息爭差點覺得這不是他熟悉的哪個國家,整個人像一隻迷路的羔羊,完全不知所措。

  章誦朝他勾勾手指,于息爭灰頭土臉地跟上。

  章誦像帶著跟小尾巴,領著他在車站間兜轉。

  等到了A市,他熟悉的世界出現了,于息爭終於滿血復活。

  腰板又挺直了,臉色又紅潤了,心靈也敞開了。

  出了高鐵站,于息爭叫了輛出租車,也學著章誦的模樣,對她勾勾手指,示意自己可以送她回學校。

  章誦看傻子一樣地看著他,然後走向旁邊正在排隊的公交車站牌。

  于息爭:「……」

  他在心裡扇了自己一巴掌。為什麼要自作多情?

  歷劫一般地回到學校,于息爭也沒心情去聯繫章誦商量。

  他在床上躺了會兒,覺得精神緩過來些,下床打開電腦,把相關的文件傳了過去。

  發完之後,下意識地想逃避對方的回復,又快速合上電腦,拿出飯卡出去吃飯。

  ·

  章誦看見這則郵件是在晚上洗完澡後。

  如果不是另外一個軟件彈出來提醒,她幾乎都要忘記了自己還有郵箱這個東西。

  打開後發現發件人是于息爭,還說這人搞什麼鬼。

  她把附件下載下來,然後隨意點開。

  從頭到尾,一字不落,她看了有三遍。最後目光停在調查結果的地址上,焦點開始發虛。

  章誦很清楚自己沒有任何的錯漏,應該的確如她想的那樣。靠在椅子上發了很久的愣。

  手指微微發熱。

  她面上冷靜,把頁面關掉,去飲水機那邊倒了一大杯水,然後仰頭一口喝下。

  最後定格出來的心情,有一絲狂喜。

  是的。應該再沒有比她那原生家庭更糟糕的地方了。她努力讀書,費心應承,拼了二十來年的努力,似乎就在一封郵件之後實現了。

  章誦的心跟沸騰的油一樣,高溫,拂面。冰水滾入胃部,未能帶走它的溫度,反而劈里啪啦地炸了起來。

  章誦將手揣進兜裡。低著頭走了兩步。強行沉下思緒,好好審視自己的內心。

  她興奮的,未必是自己多了一對父母,而是因為可以擺脫自己最恐懼的父母。

  可能是因為章氏夫婦的影響,她對所謂的親情已經沒有太大的信任。她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而她一貫的風格是,對不確定的事情,不抱有過大的希望。

  她不確定那種飄渺的血緣關係,是否真的能為兩個素不相識的人帶去情感。反正她肯定的是,在章家不能。

  她很想現在就去找于息爭打聽她生父生母的情況,可還是忍住了。

  章誦倏地轉了個身,心裡懷疑。

  這不會是于息爭在騙她呢吧?

  她又大步回到電腦前,重新打開文件,從頭到尾看了一遍。安心了點。

  于息爭應該不至於這麼無聊。

  章誦半彎著腰思考。

  是于息爭來告訴她的,就意味著于氏夫婦可能還不知道。誰會懷疑自己不是父母親生的,還去做親子鑒定這種事情呢?章誦有點明白。

  她覺得于家的親子關係或許也有點問題。

  緊跟著她又登上搜索網站,開始查于家的公司。

  有用的內容太少了。企業家畢竟不像明星,家事不會拿出來炒作。

  不知道于息爭那邊怎麼樣,反正章誦違背了自己的生物鐘,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在網上翻查對方資料,跟企業概況。一直到第二天淩晨才爬上床。

  ·

  最近幾天裡,兩人都沒有再聯繫。因為放假,時間完全自主,也很難碰到一起。

  在去自習的時候,二人意外在三教七樓的電梯前面相遇。

  再次見面,互相間有點尷尬。

  兩人中間隔了有半米的距離。

  于息爭先開口問:「我發你的郵件你看了嗎?」

  章誦點頭:「看了。」

  于息爭「嗯」了聲:「我對了下他們的行程。下星期我會去見他們。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給我幾根帶毛囊的頭髮……作為證據。當然也可以跟我一起過去。還有他們的聯繫方式。你需要嗎?」

  章誦:「再說吧。」

  于息爭又開始沉默。

  章誦佯裝輕鬆地笑了下:「我還說在村裡遇到你真巧,沒想到還有更巧的事。」

  于息爭點頭。

  兩人之間平時就沒什麼應酬。不冷嘲熱諷就算得上是心情上佳。現在轉變了身份,似乎找不準自己的定位。更加不知道該怎麼正常交流。

  「嗯。你那天不是親自去看了嗎?看到那樣的場景,也敢把真相告訴我?」章誦扭頭說,「你如果什麼都不說,還是一個人生贏家富二代。」

  于息爭欲言又止,最後閉上嘴,抿著唇角,緊緊崩成一條直線。

  章誦代他說道:「這不是錢的問題。」

  于息爭:「嗯。」

  章誦對他大為改觀。

  不單單是人模狗樣,其實還有一點人樣。

  這還會害怕呢。

  章誦沉吟片刻,問道:「有好處嗎?」

  于息爭說:「有錢。」

  章誦點頭:「夠了。」

  過了會兒,于息爭問:「那你那邊有好處嗎?」

  章誦冷笑回應:「呵呵。」

  臉上的嘲諷是情真意切的。

  于息爭:「……行吧。」

  電梯「叮」得一聲打開,兩人一起走進去。側面的鏡子照出二人側立的身影。

  紅色的數字從「7」跳到「6」,停了一下,打開後外面沒人。

  于息爭擦了下汗,提醒說:「他們很早就離婚了,重建新家庭。對我沒什麼愛,對你應該也沒有。婚後很快又有了各自的孩子,所以你有三個妹妹一個弟弟,嗯,對後面的孩子倒是挺偏愛的。所以我不建議你跟他們起爭端。那幾人缺乏棍棒教育,都不是什麼正常人。如果可以,你離遠點。」

  章誦於是也給他透露一點:「你還有一個姐姐一個弟弟,弟弟是後來逃生的。家裡重男輕女思想嚴重,封建迷信根深蒂固。你弟早婚,高中時候搞大了別人的肚子現在已經結婚了,目前靠你姐在養。有一個舅舅,好吃懶做,極度喜歡挑撥離間。家裡數不清的親戚,共同愛好是貪小便宜。」

  于息爭不由罵了一聲:「艸!」

  章誦難得見他失態,卻是笑了出來:「呵。」

  隱隱已經可以聽到外面的對話聲,二人開始轉向沉默。

  直到電梯在一樓停下,外面的幾個眼熟的人興奮喊道:「學長學姐!」

  兩人揚起唇角,擺出無懈可擊的笑容,一起抬步向外走去。

  「他們關係不是挺好的嗎?還一起自習。我還以為真跟傳言那樣特別糟糕。」

  「學校就這麼大,人以群分嘛。最多就是沒有共同話題,又沒矛盾,不可能鬧的特別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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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03:23 PM

第一百三十二章 錯位03

  兩人出了教學樓。外面是層層的熱浪。

  于息爭問:「一起吃飯嗎?」

  章誦無法想像:「不用了。我們的關係止於此。我沒有想要改善的想法。」

  「關於這一點你請不要誤會。我也沒有。」于息爭道,「我僅將你作為我禮數中應該寒暄一下的一位女性而已。」

  章誦牙酸,指了個方向道:「我往這邊走。」

  于息爭:「那我繞個路。」

  ·

  一星期後,暑假到了最炎熱的時段。正午的教學區幾乎看不見人影走動。校外的小吃店也關停了好幾家。

  夏天是沒有空調就活不下去的季節。

  于息爭回家一趟,將父母給他準備房子整理一遍,把行李都收拾出來。東西不多,暫時沒有搬走。等著與兩人見面協商。

  既然已經做了決定,並且到了這地步,他也沒想再多占別人的便宜。不如就把立場跟態度表示清楚,以免屆時優柔寡斷,還被對方看不起。

  于息爭打開電視,看著古早的劇集,講的就是抱錯,裡面正大灑狗血。

  什麼兩個家庭陷入痛苦,在親子跟養子之間感情無法取捨也無法平衡。偏愛與偏見讓兩個原本無辜的孩子走上歧途。

  于息爭笑了下。

  于父于母或許不會多稀罕。

  ……他也不是很在乎。

  也許是他過於市儈。他認為更能解決問題、影響結果的,或許是錢。

  還是現實中的新聞其實更有參考性。最終的結果是,富裕的家庭可以擁有兩個親近體貼的孩子,而貧窮的那位母親卻只能孤苦終生。

  兩個孩子的選擇,還都可以用人之常情來解釋。

  于息爭關掉電視,躺著看了會兒書。

  讓他感到意外的是,這期間章誦竟然一次都沒來找過他。

  面對這樣消息,足以改變人生的重大事件,她竟然沒有表現出任何的失態。彷彿只是在安靜等著一個無足輕重的結果。如果不是親眼見過她真實的生活環境,他會以為章誦對這樣的未來沒有期待。

  換做是他,能按捺得住嗎?

  如果沒有所謂對親情的嚮往的話,應該可以。

  這女人是個狠人。于息爭心說。真不簡單。

  當然他也不是故意吊著時間要折磨章誦,只是于父于母那邊,他一向很被動。當然,也可能是他私心的退縮。姓章的那幾個人是真的恐怖。

  ·

  這天週六,于母終於回到A市,順路給他帶了點禮物。

  她比于父要好很多,于父約好了跟他中午12點見面,已經打了兩次電話表示需要推遲時間。

  于母姓趙。

  她是一位保養得當的女士,加上生活節奏放鬆,看著只有三十出頭,哪怕她已經是三個孩子的母親。

  她生第一胎的時候其實就很年輕,不然也不會做出那麼衝動輕狂的決定。她不常在于息爭的面前提起他父親,也不喜歡說自己的過往,可是從她的眼神和態度中,不難看出她其實頗感後悔。

  「你爸來過了嗎?」趙女士看見屋內的擺設,又四面轉了一圈,問道:「你想要搬哪裡去?去學校附近嗎?」

  于息爭跟在她的後面,回道:「應該會選在那邊,短期內都比較方便。」而且房價穩定。

  趙女士在沙發上選了一角坐下,于息爭去書房拿了打印出來的文件,坐到她正對面。

  「你說的很重要的事就是這個對吧?」趙女士輕托著自己蓬鬆的髮尾,說道:「這種事情的確應該早點讓你自己做的。你選的房子我會選時間去看,裝修就用自己舒服的風格吧,錢不夠的話,給你張姨打電話,我會轉給她。大學裡少不掉一些應酬開支,你也不用過於節省。」

  于息爭說:「不是因為這件事。」說著把文件遞了過去。

  趙女士瞳孔一縮,上上下下又掃了一遍,然後抬起頭道:「你是在開玩笑吧?從小到大很少看你開玩笑。倒是現在,學了這本事。」

  「這是真的。我跟您已經做過三次比對,確認無誤。」于息爭演練過很多次,現在平靜道:「我記得您說過,當初生我的時候,混亂中送到了一個不是很規範的衛生院裡。至於您的親生孩子,我也找到了。她叫章誦,聯繫方式我寫在了後面。」

  趙女士看著他沒有說話,秀眉用力擰著,似乎怎麼都想不清楚。

  于息爭笑說:「或許這就是,我總不能讓你們滿意的原因。對不起。」

  趙女士目光閃動。

  她很想憤怒,感覺自己的情感受到了欺騙。也很想傷心,于息爭為什麼要告訴她這件事情。可是仔細想想,卻發現她對自己兒子的感情一直如此匱乏,匱乏到讓她此刻充滿困惑。

  她正想開口,門鈴再次響起。于息爭起身過去開門。

  外面于父踢了踢鞋尖,在正要脫鞋的時候,被于息爭提醒,又穿著走了進來。

  「你怎麼現在才來!」趙女士「噌」得站起,剛才慌亂的心情無處發洩,正好全噴到于父身上:「你不是說你12點過來嗎?我才挑的三點,結果呢,你看看現在這時間!你能不能上點心?永遠都這麼一副不正經的樣子!」

  于父挑眉,不甘示弱道:「我跟我兒子約見面,遲到還是早來關你什麼事?不想看見我你也可以離開!」

  趙女士:「你跟你兒子約,一年能見幾次面?就這樣你也好意思遲到,遲到還兩手空手地過來。你以為你兒子是你那些隨便哄哄的女人?他是我一個人的兒子是嗎?他……」

  趙女士說到一半忽然頓住,下意識想轉去看于息爭,動作做到一半的時候又卡住了,局促地轉了回去。似乎有些懊惱。

  于父不明所以,越過她走進去,嘀咕道:「搞什麼東西。」

  于息爭於是又把事情說了變。

  剛開個頭,于父便大驚失色,第一反應是質問前妻:「你出軌?!」

  趙女士怒火叢生:「我當時要是還知道出軌,也不會瞎了眼嫁給你這種人!」

  于父望向于息爭:「那這是什麼意思!」

  于息爭抽出一個透明的小袋子:「是當時醫院弄錯了。這是你們親生女兒的頭髮。你們如果不相信的話,可以自己拿去做鑒定。」

  于父木然地接過,跟前妻一起陷入沉默。

  兩人盯著袋子裡的幾根頭髮,似乎要看出朵花來。

  于息爭歎了口氣。

  要他們家的人哭天喊地,或者真情表演,實在是太難了。每個人能按節奏讀完自己的劇情就算不錯。

  于息爭商業誇讚一下章誦:「她是A大的學生。成績很好,能力也很出眾。雖然家庭條件差,但一直很有上進心。」

  于父悶悶「嗯」了下:「這點倒是像我。成績好,有能力。」

  趙女士冷笑:「你那兩個女兒哪個成才了?玩得倒挺瘋的。真拿注了水的學歷,當自己的真本事?」

  于父:「你——」

  于息爭加重聲音說:「這邊的房子,我就不住了。至於生活費。」

  「不用!不需要。我們不缺你這點錢。」趙女士惱怒打斷道,「不是我說你什麼意思啊!」

  于息爭:「謝謝。」他還真……不想還。

  他彎腰鞠躬表示感謝:「我要先去學校了。如果以後,有什麼事情,是我能幫上忙的話,請儘管開口。」

  直到于息爭出了房子,屋內只剩下他們兩個。

  于父後知後覺道:「他什麼意思?這是要跟我劃清界限?就用這麼一張紙?」

  趙女士在房間裡快速踱了兩步,扭頭啐道:「呸!你們倆的界限還用他劃?不看看自己平時關心過兒子嗎!」

  于父哼道:「你比我好到哪裡去!」

  兩人互不順眼,跟著摔門而去。

  ·

  章誦那邊從得到于息爭的消息,到正式出結果,已經是又一星期過後。

  她期待過,不用兼職的日子可以來臨。但萬萬沒想到的是,對方沒有率先聯繫她,而是歷經萬難,輾轉先去聯繫了章父章母,並將他們接到了A市。

  或許他們認為這是自己的禮數,或許他們沒有想像到章氏眾人的無恥,也或許他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跟章誦的第一次見面。

  于息爭一語道破說:「他們可能把事情交給了秘書。」

  反正章誦在會面的圓桌上看見章父章母的時候,內心第一次有了崩潰的感覺。

  這是什麼組合?無論如何兩兩配對,都有發生世紀性爭吵戰爭的可能。一桌一共九個人,恐怕沒有誰是懷著濃重的愛意來參加的。然而他們卻異常和諧地坐在一起。

  章家幾人在最初的不安中過去之後,對於趙女士的示好,開始得寸進尺。

  趙女士始終保持著自己風度,抓著手裡的包說:「謝謝你們一直辛苦地照顧……小誦?」

  章誦笑了下:「隨便您怎麼叫。」

  趙女士高傲而疏離,紅唇向上翹了翹。

  章母對此沒有任何相形見絀的感覺,她非常高興地跟趙女士哭訴自己的辛苦。

  「我們這樣的農村要出一個大學生很不容易的。我從小為了培養她,用了很大的力氣。我們全家人都省吃儉用,緊著她一個人。」章母說,「還好她也爭氣,沒給我們丟臉。」

  趙女士尷尬地笑著。于父一杯接一杯地喝酒。

  旁邊一個滿口黃牙的男人,也就是章誦的小舅舅,前傾著身體接嘴道:「我們家三個孩子,為了讓老二上學,另外兩個都早就輟學了。我們家是真的疼她。希望她是個孝順的孩子。」

  章誦靜坐不語。鼻子重重呼著氣,大腦已經在停轉的邊緣。

  她要是知道會出現這一幕,要什麼矜持?要什麼顧慮?要什麼排面?直接衝進于息爭家裡找他們了。

  趙女士估計也聊不下去了。她一直沒怎麼動筷,只是催促服務員趕緊上菜。

  等最後一盤水果上完後,趙女士鬆了口氣,像是終於等到了重頭戲,對章誦推來一把鑰匙,說:「息爭他……嗯,在學校附近買了一套房子。我也是被他提醒,才想起來,所以也給你買了一套,離得近,這樣你住著方便。時間短,沒有太合適的選擇,你先將就著住,到時候看上了哪裡,我再給你換。」

  章誦還沒伸手,章母已經快一步把東西搶了過去。揣在懷裡激動道:「我還沒在城市裡住過呢!大妹子你考慮得真周到!」

  趙女士嘴角僵了下,說道:「這房子小,是給章誦準備的。幾位也要住上來嗎?」

  旁邊的舅舅道:「她是大學生,我們家的人都圍著她轉的。以前是沒條件,現在有房子了,我們可以上來照顧她的。」

  他說著頓了下,假裝嚴重道:「我們一直拿她當親生的,不是你們說我們都不敢相信。我姐是絕對不會賣女兒的。」

  趙女士說:「這是她自己的選擇。她已經是個成年人。」

  章誦舔了舔自己的後牙槽。

  趙女士的話語雖然想努力表達對她的關心,但她的語氣總讓人有一種照本宣科佈置任務的感覺。

  章誦看著她第一眼就確定了,心中自嘲說這果然是基因的力量。冷酷或許是一脈相承。

  趙女士不想多待。沒說兩句就找藉口離開。讓章誦跟她養父母好好交流一下感情。

  緊跟著于父也走了。

  兩人都沒提出說要帶她回家看看,或是給她介紹自己這邊的親戚。

  章誦更是連敷衍的心情都沒有了。

  趙女士回在車上想了想,又把章母等人的號碼給了秘書:「要是那邊有什麼事的話,你看情況幫忙處理下。錢不用給的太多。章誦有什麼要求,你告訴我。」

  秘書點頭道:「好的。」

  「息爭聯繫你了嗎?」

  「這兩天沒有。」

  趙女士點點頭。攏了攏衣服的領子,陷在後座的椅子裡。

  這樣的家教,她很怕章誦也是一樣的人。可能平時不喜歡說話,但一開口就是類似的格調。更可怕的是拎不清,勢力、拜金。

  那特麼就全完了。

  ·

  餐廳裡,章誦低頭看著一片狼藉的桌面。深吸一口氣,諷刺地笑出聲。

  「聽著。」章誦說,「這房子可以給你們住。」

  舅舅接嘴道:「這不是當然的嗎?我們養你那麼大總有苦勞吧。你沒結婚前這錢都是你爸媽的。」

  章誦冷笑一聲,斜眼瞥去:「我看你們能住多久。」

  舅舅咋舌,還沒教訓,章誦已經起身離開了。

  旁邊章母跟章父的大笑聲又拉回了他的注意力。

  舅舅扯著章母的袖子興奮說:「姐,姐,別瞎看了,一把鑰匙有什麼好看的?你別忘了,你A市這還有個親生的兒子呢。」

  章母笑容漸漸散去,遲疑道:「我這其實,還有點害怕的。」

  「你怕什麼?這都要到享福的時候了你還怕,真是!」舅舅拍了下她的手說,「那是你親兒子!跟著這麼有錢的大老闆那麼多年,肯定也攢下過不少錢。你看那婆娘漂亮吧?第一次見面就是一套房,你說你兒子得攢下多少套房啊?」

  章母說:「我這都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能行嗎?」

  舅舅不遺餘力地勸告道:「你這一個兒子享福,另外一個兒子還跟著你受苦呢。不讓他幫襯一下,說得過去?你好歹為了老三還有你孫子考慮考慮。這公平嗎?」

  旁邊一個滿臉肥肉的年輕人扯了下自己的薄衫,聞言眼睛發亮道:「媽,我想買車!寶馬奔馳,買了開回村裡逛一逛,那倍兒有面啊!媽,你要公平啊,我將來一定孝順你。」

  章母說:「這一見面就讓人家買車,人家也得樂意啊。」

  「總歸是你兒子,還享了那麼多年福。我告訴你城裡的孩子都講禮貌,說什麼德行,也愛面子。這次不是他發現這裡邊不對,誰知道那麼多年前的事情啊?他還把你給找著了,厲害吧?說明他就是想見你,想認回自己的親媽。」舅舅一種必然如此的語氣說,「你就到他面前哭兩聲,他肯定就抱著你喊媽了!」

  章母蠢蠢欲動:「真的啊?」

  舅舅拍手:「去啊!在這兒問什麼?他要是不認你,我第一個打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03:31 PM

第一百三十三章 錯位04

  章誦出了門,就給于息爭打電話。

  對方那邊似乎是悠閒的,還可以聽到背景中外放的音樂聲。

  他應該是在商場裡吃飯。

  章誦說:「你親媽……」

  于息爭糾正說:「不,我現在已經是孤兒了。」

  章誦深感佩服,心說這人角色切換比自己準確多了。

  「那行吧。你那疑似已經詐屍的親爸媽,把趙女士給我的房子占走了。」

  于息爭:「你該不會以為我還包售後吧?」

  章誦:「我想你也應該沒有這麼好的服務。我只是想讓你托關係,幫我找個靠譜的催債公司。專門對付老賴的那種。合不合乎道德沒關係,合乎法律就行。」

  于息爭想了想說:「我還真知道有人幹這個。幫忙趕賴在房子裡的老賴,不負責收賬。就是收費不低。」

  「請介紹給我。」章誦說,「這不是錢的問題。」

  于息爭:「哼。」

  ·

  于息爭慢條斯理地吃完飯,趁著太陽躲入雲後,天氣陰下來一些,趕緊回自己剛買的家。也就拐個彎的功夫,走進小區。

  電梯在八樓向兩側打開,映入他眼簾的,正是他那據說剛詐屍的親生父母。

  老老少少,五六個人擠在一起,徹底堵住了他的防盜門。空氣裡還有股奇怪的油腥味,一個兩三歲左右的孩子在嗷嗷叫喚。

  第一眼的時候他還真沒認出來,多看幾眼還是不認識。因為之前在鄉下的「驚鴻一瞥」,他只記住了對方讓孩子摸胸的壯舉,其餘的地方哪有心情關注?

  可是光這陣勢,無需猜測,就足夠讓他明白這些是什麼人了。

  中間的一個婦人疾步走出來,淚眼滂沱,動然地喊了聲:「兒子!」

  眾人皆是殷切地看著他。

  後面年輕的胖男人抓過旁邊正在「砰砰」敲扶手玩的小孩兒,教道:「快喊二伯!」

  于息爭伸出手,默默在關門鍵上又按了一下。

  電梯門合上,在他按下1樓圖標的同時,被外面的人眼疾手快按下了開門。

  「嘖。」于息爭沉下臉,「靠!」

  外頭婦人一隻腳插上電梯門,朝他靠近,想去摸他的臉:「你怎麼不出來啊,你這孩子真是,嚇著了吧?媽媽來的著急,這不是知道得太突然了嗎?你你說,上次回家,怎麼不說出來,那媽媽就早點認出你了啊。你還怕見媽媽嗎?」

  于息爭額頭青筋一跳,退開一步道:「你離我遠一點。」

  章母怔了下。

  旁邊舅舅板起臉說:「你怎麼跟你媽說話的呢?」

  于息爭:「你又是誰?」

  那男人咧開一嘴黃牙,笑道:「我是你舅舅。」

  于息爭直接拿出手機,開始在上面點動。

  「我們真是你親爸媽,不信你去問你媽呀!」

  「不是你說自己不是親生的,然後還把二囡給找出來了嗎?」

  「哦,我們就是章誦的親人。你認識她吧?把她叫過來給我們對質不就行了嗎?」

  于息爭走出電梯,站到幾人的對立面,示意他們不要靠近。

  舅舅自來熟道:「怎麼不開門啊?哎喲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呢?行了啊,進去再說,我們都沒見過你的新家呢。」

  「可以了,閉嘴聽我說。」于息爭冷淡道,「我不知道你們是誰也沒有興趣知道。我的家庭出現了狀況但是我已經解決完畢。我會說出實情,是因為章誦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她在鄉下受苦而我卻在城裡衣食無憂。我享有的一切本來應該是屬於她的,我應該給她一定的補償。至於其他人,我沒興趣。」

  章父章母瞠目結舌。

  舅舅指著他們道:「這個是你媽,這個是你弟,你說不認就不認了啊!」

  「法律承認嗎?你的戶口本承認嗎?還有關你屁事?」于息爭說,「我對兄友弟恭沒有興趣,對你們的將來也沒有興趣。如果你們試圖從我身上獲取任何的經濟收益……我是指讓我為你們花錢,那就趁早放棄吧。一分都不可能。」

  章父抽出土煙,用打火機點了,站在臺階上悶頭吸氣。

  年輕人說:「怎麼會有你這樣的人啊?」

  「如果你們糾纏不休,我會讓你們知道,還有更這樣的人。」于息爭坦蕩道,「這部分的無恥,你們可以認為是遺傳。」

  兩邊人正在對峙,姍姍來遲的保安終於趕了過來。

  于息爭指著章母等人怒斥道:「小區安保位是放著看的是吧?把這種人放進來,還讓他們聚集在我家門口。要做什麼?打劫還是犯法?換成一個女生,會出現什麼情況?他們怎麼進來的!」

  保安遲疑說:「可是他們說……」

  于息爭指著他們一幫人道:「你覺得,我會有這樣的父母跟親人嗎?他們說什麼你們都信,你做保安是為了暴露智商?」

  那保安也不敢說話。

  于息爭說:「以後這種詐騙犯,不要放進小區。有親屬關係的請查戶口。僅憑類似八點檔的劇情,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

  保安無語了,輕拉著一人的手臂道:「走吧。我們這要做事的。」

  幾人或怒或哭,最後章父甩手說:「走吧,別在這裡丟人現眼。」

  小舅舅:「你等著!」

  等人終於離開,于息爭快速打開家門,然後大力拍上。

  他靠在門背面,迫不及待打給章誦,問道:「你那邊人請好了嗎?」

  「還沒聯繫。」章誦,「我正在調查資料。」

  「不用查了,我資助你!」于息爭說,「馬上讓他們回去。不能留在A市。」

  章誦:「你不是說收費不便宜嗎?」

  于息爭:「這不是錢的問題!你現在在哪裡?我開車接你過去。我付一半……不,我付三分之二。」

  章誦:「……」

  你丫之前不還很淡定嗎?

  ·

  于息爭是真的擔心對方會屢次過來騷擾。他是個體面人,經不起對方鬧,心裡也知道,自己單方面強勢,根本止不住對方耍陰招。那位舅舅走之前一句「你等著。」,就給了他很不好的感官。

  他還真就不樂意等。

  從章誦的身上,他已經能看到自己的未來。一旦退縮,對方就會得寸進尺。那邊有老有少,還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小舅舅。

  老祖宗的話是有道理的。「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他連個端倪都不能開。

  于息爭對那家服務公司還挺熟。開著車,接了章誦,都不需要導航,直接一路兜兜轉轉地就過去了。

  對方的事務所開在一棟商住兩用的辦公樓,旁邊就是寬闊的馬路。因為街道年代久遠,看上去有些老舊。

  事務所就用一張白色的牌子掛在辦公室外面,上面印著幾個黑字,顯得簡陋又可憐。在旁邊彩色帶燈光的「盲人按摩」牌下相形見絀,每個棱角都透出了貧窮。

  根據章誦多年逛理髮店的經驗,裝修慘淡還定價高昂的,可能有點不安全。她都要懷疑于息爭這貨是不是對方的托了。

  于息爭停了車,在前面帶路,示意章誦趕緊跟上。

  ·

  事務所裡有三個人在忙,內部環境倒是正規多了。一層樓裡堆滿了資料,旁邊更是擺著兩台大型打印機。

  一位女士見是于息爭,直接對裡面喊道:「老劉,出來接客!你的第二春!」

  章誦抖了抖。

  于息爭更是顯得窘迫,小聲說:「別理他們。都有病。嘴不賤會死。」

  出來的是一個穿著黑色T恤的男青年,看起來有些文弱的男青年,瘦得似乎只有一架骨頭。青年請他們去了裡面的屋子,然後小聲關上門。

  于息爭一面拉開座位,一面說出自己的要求。

  聽他們提一句,青年馬上上道:「好的我知道了,讓他們能主動回A市是嗎?好的呢親,我們會針對客戶的家庭情況,給出不同的解決方案呢。請坐下休息一會兒呢親,把這裡當成是自己的港灣就可以了。」

  「我們這兒的業務,是很熟練的。所以現在請告訴我們那邊的具體情況好做安排。」那位叫老劉的工作人員非常專業地列出表格說,「嗯,請問,他們是臉皮薄還是臉皮厚?」

  章誦好奇說:「有臉皮不厚的老賴嗎?」

  老劉道:「是這樣的,我們對於臉皮薄厚的標準可能不大一樣。一般可以用哭鬧撒潑,不動用暴力就可以解決的,就是臉皮『薄』的。」

  章誦想了想說:「全是遊手好閒的人。」

  「這是最棘手的一種情況。」老劉說,「不過沒關係,我們這邊會繼續做安排。」

  他沒等章誦主動詳說,自己在後面填得飛快。似乎對章氏的情況很瞭解。

  片刻後將筆帽一蓋,兩手交叉放在桌上,說道:「親,我這邊其實還是建議您再開一個私家偵探的單子呢。」

  于息爭沒說話,章誦驚道:「你們還有這種衍生業務?」

  青年從桌子裡拿出一頂帽子,給自己戴上,無奈說:「其實偵探才是我的主業務。但國內對類似業務的需求量好像不高,倒是有各種社交問題,年輕人沒法處理。比如鄰里、室友、同事、婆媳……所以慢慢我的工作就變成了處理糾紛。」

  章誦大概猜到了。

  那之前章誦老家的地址,估計就是他們查出來的。

  果不其然,青年敲著桌面說:「其實是這樣,于先生之前的委託就是我查的。我給出的評價相信您還記得。真的非常非常糟糕。我不認為您的那個家庭,可以用簡單的社交手段來處理好。當然,我的社交手段會有一點點踩灰線,已經是合法情況下的極限了。可我依舊不認為有用。所以,我們可以短期處理好這件事情,但是無法保證售後。對於後期可能會畸變的影響,我們也不負責呢。」

  于息爭說:「那你說的再開一個偵探單子是什麼意思?繼續調查他們,然後再威脅他們?」

  「我們要比這個更專業一點。」對方終於切掉了自己的淘寶客服音,擺出專業人士的架勢道:「是這樣的于先生。上一次您交給我的委託,我在調查過程中有些許的困惑。但是因為它跟委託的內容無關,我們也無法完全確認,所以並沒有透露也沒有深入。但是按照您現在的情況,我建議您或許可以順著這個方向試一試。說不定就能一勞永逸呢?當然這只是建議,二位請自己決定。」

  章誦跟于息爭對視一眼。

  于息爭老神在在地繼續坐著,章誦開口問道:「比如說?」

  老劉點頭說:「我聽過許多抱錯的情況。但是性別對調的真的很少。那個年代的衛生院雖然管理不規範,為了抓超生超育的孕婦打胎四處瘋狂舉報抓人,環境也很惡劣,沒有什麼單人病房,二位出生的時間還不巧湊在了節假日。調查有著非常多的阻礙。但只要是人做的事情,總會有一定的痕跡。我恰恰好,聽到了一點點疑似的傳聞。我覺得很有意思,二位或許會感興趣。」

  章誦又:「什麼傳聞?」

  老劉欠揍地說:「嗯……查看額外資料是要錢的呢。這並不屬於公開資料。」

  章誦心裡罵了一句。

  「我們針對VIP客戶,一向是提供高收益高回報的方案,這樣我們也能安心收錢。」老劉搓了搓手指,笑道:「我相信二位都是聰明人,家庭關係的吸血問題,那會是一個無底洞,燒的不僅是錢還有精力。而我們收費雖然高,卻是一錘定音,永無後患。連利率變化跟通貨膨脹的風險都沒有。希望二位可以考慮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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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1-19 03:42 PM

第一百三十四章 錯位05

  當一位服務人員幾次三番地暗示,自己是高收費的時候,你就必須要警覺,那個所謂的高收費,可能比你想像的,還要高上那麼N個檔次。

  他們盯上的不是你的口袋,而是你的銀行卡甚至是未來。

  窮逼如章誦,在這一刻產生了一絲猶豫。

  趙女士就算初次見面給了她一棟房子,可沒給她太多現金。她目前的流動資產能拿來應付下學期的學費以及日常開銷,就已經不錯了。除非她去找趙女士跟于先生拿錢。

  雖然知道那兩人其實是她的親生父母。可因為二人的疏離,想到這種事情,章誦還是不免有種自己不過是個乞丐的錯覺。

  自尊心強烈的人,最無法接受的就是自賤。

  她的包袱能有八百斤重。

  章誦神色凝重道:「到底多少錢?」

  老劉笑了下說:「我建議二位先買我之前的調查報告,看過之後再做決定。這樣有利於雙方達成共識,也更加容易理解我們的定價標準。」

  他彎下腰,在桌子底下翻了許久,最後從淩亂的資料中,抽出一張邊角被壓出褶皺的紙。

  「兩萬。」

  老劉壓了下翹邊,非常客氣地將東西往前推來。只是章誦聽了卻想打人。

  「就這麼一張紙?一張?」

  「貴的是紙嗎?貴的是情報!」老劉坑得坦蕩,「不過我一向很大方,如果可以發展出後續的合作,這份情報我是願意免費送給你們的。」

  兩萬的禮物?

  章誦明白,這個收費高昂不是根據于息爭的小氣程度來定的,而是根據他的資產總額來定的。

  那是真的貴。

  于息爭已經將東西拿過來了。反正他們現在也沒有更好的辦法。

  上面很簡略地記載著一些個人情況跟訪問關鍵詞。

  在那個互聯網還沒有廣泛應用,鄉下衛生院資料成批缺失,病人管理跟身份核實不受重視的年代,他們根本無法利用常規的方法來進行調查,只能依靠不停的走訪跟詢問,獲取模糊的信息。而又因為年限過久,從不同人口中聽到的信息會出現矛盾的情況。如何刪選鑒別驗證,又是一個大問題。

  當年在衛生院工作的員工,許多已經難以追尋。跳槽的有,出國的有,忽然失蹤或已經離世的也有。對方的調查報告橫跨了附近十幾個鄉鎮,最後通過老鄉以及親戚,才找到幾位在衛生院工作過的人。

  單單看到這些,章誦對他的定價還真沒什麼異議。

  這人力跟耐心,一般人給不出。

  于息爭抬起頭問:「你不是從檔案裡查出來的嗎?」

  「的確是從檔案裡查出來的。最早我是托人去查的計劃生育的罰款單據,官方那裡還有留存。查到了您出生後一年之內繳納罰款的記錄,把名字記下來,然後再去找衛生院的人核實,做初步排查。但衛生院的紙質文件,因為保管不規範,有過意外損毀。當時我只能寄希望於工作人員自己的印象,但實際上態度並不樂觀,我甚至已經做好了找到所有的相關人,然後逐一進行DNA驗證的打算……」老劉身體前傾靠在桌上說,「令人驚訝的是,他們中還有人記得當年的情況。雖然無法說出章夫人的具體情況,卻給了我不少信息。」

  章誦:「什麼?」

  老劉笑道:「很奇怪吧?章夫人並不是在本地生產的。那家衛生院離她的家很遠。她當初是為了逃生,躲到遠嫁的姐妹家裡,偷偷藏起來等待生產。那個時候村裡幾乎沒有任何人認識她。在一次外出的時候,她被人舉報抓去了衛生院。生產結束之後就馬上回家了。可是,時隔二十多年,對一個非本地的住戶,為什麼那些人還記得她呢?」

  于息爭:「你要我為了這樣一個簡單的疑點,支付兩萬塊錢?」

  老劉說:「當然不是。疑點只是疑點。我因為好奇,又深入調查了一下幾位工作人員。在其中一位那裡,發現了比較感興趣的事情……二位這樣的情況,或許不是唯一一個。」

  兩人都是一震。

  老劉拿過旁邊的筆,在手指間把玩:「有各種各樣的原因的。有些是真的因為操作失誤,有些是同情,有些是利益。想生兒子卻生不出兒子的,想生孩子但生不出來的,出生的孩子是先天殘疾的,或者是生下孩子但是根本養不起的。」

  「比如章夫人,在送到醫院的時候,其實已經將近足月生產。他們這種屬於想生兒子的,就算打掉一個也肯定會要生第二個。當時幫她引產的醫生不忍心,加上正好放假期間,院裡人少,就幫她做順產了。」

  于息爭問:「那我的原因是什麼?」

  「如果他沒有記錯的話,是因為你出生的時候身體不好。而你家裡窮,無法給你提供後續的治療,他們擔心養不活你。正好當天還有個人,因為出意外早產,被路人好心送過來。那個人的裝扮一看就很有錢。就是于夫人。他們認為,如果嬰兒如果被調換給于夫人的話,可以有機會獲得更好的治療。於是想盡辦法,買通了醫護人員。大家一起動手腳,就能做到很隱蔽。最後果然成功了。」老劉用手指比了比,「只要一點點的小錢錢就可以。」

  章誦深吸一口氣,冷笑了聲。兩手環胸,靠到椅背上閉著眼睛。

  故意的。

  所以她的養父母早就知道她不是親生的,才那麼理所當然地對她呼來喝去,沒有任何的愧疚,反而認為自己有養育的恩情。

  直到事情暴露,還想著從她身上得到回報。

  「這個取證有些困難。是一個龐大的工程。當事人一般情況下不會同意出來作證,我需要想另外的辦法。我的打算是曲線救國,例如我能找到另外幾個受害者,一起逼迫當年的醫生護士轉做證人。他們的手上,或許還留著一些有用的東西。不過這是我的猜測而已,不確保可以順利進行。」

  老劉拿出計算機,在上面按下一排數字,然後推給兩人看。

  「我的收費標準。保底兩萬一月,如果調查順利,得到你我想要的結果,十萬一月。確定簽署合約,先付押金十萬,工資月結。我爭取在半年內給你們查出結果。另外我會每月給你們報告進展進度,你們有隨時喊停的權利。」

  章誦一股還沒下去的怒火,又騰得上躥,將整個人都包了起來。

  她用力抹了把臉,問道:「你們接受賣身抵債嗎?」

  老劉露出八顆牙的微笑:「親,我們這裡沒有類似的收款方式呢。建議您可以貸款分期,利息只需銀行兩倍,最長可達30年哦~」

  于息爭掏出手機,點開支付軟件,那邊老劉輕車熟路地拿出二維碼,讓于息爭掃。

  「謝謝親,祝您生活愉快~」

  章誦揉著額頭,從鼻間重重歎了口氣。

  那邊的收款提示「滴」得一聲響起。

  老劉站起來殷勤鞠躬道:「親,請到那邊簽約呢。」

  于息爭走到章誦身後,一手搭住她的肩膀,彎下腰貼著她耳朵道:「如果你是要傷感自己貧窮的話我以為你已經習慣了。祝你早日脫貧致富。」

  于息爭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趕緊起來:「這一次還是我請客。走吧。」

  章誦:「我以為你這樣摳門的人,人生裡應該是沒有請客兩個字的。」

  于息爭:「我這樣摳門的人,人生裡有負債兩個字。」

  章誦:「什麼負債?」

  于息爭渾不在意地聳肩:「誰知道呢?」

  章誦嘴唇張了張,本來想諷刺說你這人除了摳門,還挺冷血。對只見過一次的親生父母都可以下這樣的狠心,怎麼現在講起良心負債了呢?

  可是到口止住了。她的理智、教養,制止了這句話。

  她其實沒有必要嫉妒或者怨恨于息爭,也不必對他發洩。

  于息爭本應該是最無關的一個,卻是整件事情裡最講情義的人。撕扯出了一個讓多數人更討厭的真相。

  親生父母對她的關心,只是維繫表面。

  而養父母對她的關心,連表面都懶得維繫。

  沒有人在意她過得好不好,心情是怎麼樣,願不願意跟自己生活。也沒有人在乎她的未來是去往哪個方向,曾經在這個錯誤上付出了多少努力又承擔了多少犧牲。

  章氏夫婦不在乎。

  于氏夫婦按照自己的想法,處理好整件事情,然後通知章誦出場配合。他們做到了自己的六十分,希望章誦也能把自己的麻煩降到最低。

  這裡面有一點是因為愛嗎?

  于息爭拒絕了,他有權力拒絕讓自己受到傷害,也有勇氣。

  可能真的只有他,初心是在純粹地為她著想。相比起來。他的關心跟溫柔顯得過於含蓄。

  情緒來得突如其然,章誦陌生得措手不及。

  她按住自己的鼻樑,沉聲道:「謝謝。」

  于息爭停頓片刻,又拍了下她的背說:「那你在這裡休息。我簽好過來找你。」

  ·

  等把合約細節商定,離開事務所的時候,外面天色都已經黑了。

  看著遠處亮起的路燈,跟車道上來往車輛的,章誦依舊覺得自己跟瘋了一樣。

  花那麼一大筆錢,去做未必能有的結果的事情,為的卻只是斬斷自己的過去,能夠有一個重新開始。而這一切,根本不是她造成的,她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而已。

  她覺得很荒唐。

  為什麼自己非要背負這種荒唐?

  當初的真相究竟是意外還是蓄意,對章誦來說,其實結果並沒有改變,衝擊性卻截然不同。

  人性裡赤裸裸的醜惡,讓她感到極端不適。

  她不樂意在那兩對父母面前繼續小心翼翼地扮演完美人設,她想跟于息爭一樣乾脆囂張一點。

  于息爭將她順路送回學校,一路都很沉默。沒有安慰她,也沒有嘲笑她。只是到了地方將人放下,就迫不及待地走了,顯然是快要受不了她那神秘的憂鬱。

  ·

  有些事情,章誦想一整個晚上,都沒想出結果。最後利用邏輯推斷,給出了完美解答。

  她之前為了能認親而覺得高興是為什麼?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錢。自己要是表現得過於委婉,對方說不定根本無法意會。

  好像很有道理。

  她可以讓趙女士把那邊的房子收回去,或者讓對方把房產證給她,進行出售折現。然後就當互相甩掉各自的麻煩,再不打擾。

  當成是借的也可以。因為她現在只缺錢。

  第二天起來之後,她好好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把頭髮往後面梳起來,然後對著鏡子將細碎的頭髮都整理好。

  一室友好奇說:「要相親去啊你?這麼隆重。」

  另外一名室友揶揄說:「就因為隆重才不是去相親。男人在她眼裡哪有那麼高的分量?估計是去面試,高薪面試才能激起她的熱情。」

  章誦對她們笑了下:「我走了。」

  于息爭把于先生跟趙女士的地址告訴她,同時提醒她,要上門前最好先聯繫,否則家中可能沒人。說不定一家人已經旅遊去了,他很久沒有聯繫過,不知道對方行程。

  章誦一路轉車,決定先去離得近的趙女士家看看。

  運氣不錯,正好在,很快有人過來開門。

  趙女士見是她,很是驚訝。章誦正注意她的表情。從臉上實在解讀不出任何跟「高興」有關的情緒。

  門內傳出電視裡的對話聲,聲音開得很大。涼氣從裡面吹出來,撲在章誦因為出汗而微微發紅的臉上。

  趙女士還堵在門口,章誦笑著問:「不會不歡迎吧?」

  趙女士慢了半秒,才笑著回道:「怎麼會呢?進來吧。怎麼忽然就過來了,是息爭告訴你的吧?他沒一起過來?」

  章誦脫鞋進去。

  「你弟弟在家,你妹妹去同學家玩了。」趙女士指著沙發隨口介紹了一句,「我去廚房看看,馬上吃飯了。你先跟你弟弟聊聊。他快高考了,數學不行,你是A大的學生,正好可以教教他。」

  說著就先走開了。

  躺在沙發上的男青年抬起眼皮掃了她一眼,撇嘴道:「你就是我媽說的那個誰啊。」

  看起來已經將近成年了,穿著一條白色的大短褲,留著明顯不符合高中生男性標準的劉海。看頭髮顏色,也被染過。

  章誦從茶几上抽了張紙,擦額頭的汗漬。

  「嘖。」青年咋舌道,「怎麼那麼土?」

  章誦沒理他。逕自坐到旁邊的沙發上。

  青年把電視又開得響了一點,一角踢向放在旁邊的矮凳。

  「喂!」

  章誦看著前面的電視。

  應該是65英寸,OLED。她現在用的電腦手機,可能所有的裝備加起來,都不及這台電視的零頭。

  青年說:「你沒發現我家的人都很嫌棄你嗎?我媽也煩死你了。你來幹嘛啊?討錢嗎?」

  章誦側過臉,淡淡瞥向他。

  青年比著小指頭,說:「我爸媽的財產呢,那都是我跟我妹的。你這種不知道哪個山頭出來的野丫頭,我爸根本不會讓你進公司。你要是伺候好我了呢,也許我能從指甲縫裡剩一點給你。但你要是惹我生氣呢,我碾死你這種小人物跟碾死螞蟻一樣。」

  章誦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腦殘電視劇看多了吧?」

  青年把架著的腿收了回來,笑道:「你們覺得是腦殘電視劇,現實裡其實真實著呢。土鼈沒長過見識,我原諒你。」

  章誦:「那我還真想長長見識。」

  趙女士過來喊人道:「小誦,來吃飯吧。寶寶,快點過來吃飯。今天有你喜歡的紅燒排骨。電視開這麼響幹什麼?都聽不見媽媽說話了。去叫你爸爸吃飯。」

  青年覺得沒意思,起身過去喊人。

  五分鐘後,四個人坐上飯桌。保姆做完飯,跟幾位打了個招呼,先離開了。

  趙女士至始至終,都沒問一句她是來做什麼的。

  滿滿擺了一桌菜,章誦坐在右邊下側,拿著個跟他們不一樣的碗。

  電視的聲音依舊吵鬧。章誦跟他們之間隔著未知的屏障。一切都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章誦很納悶。

  為什麼自己平時可以輕鬆處理好各種虛偽的人際關係,面對這種家庭遊戲,卻覺得如此無聊呢?

  章誦問:「您沒有任何……」

  「什麼?」趙女士拿起公筷,給兒子碗裡夾了一塊牛肉。做完之後想把筷子放下。才想起章誦,也夾了一塊到她碗裡。

  章誦:「想知道的事情嗎?」

  旁邊的中年男子威嚴開口說:「吃飯的時候,不要說那麼多不高興的事情。」

  青年喊道:「媽,今天這牛肉怎麼有點酸啊?」

  趙女士說:「是酒倒多了吧。也不是很酸,牛肉燉得火候挺好的。吃吧。」

  章誦覺得自己可能是太敏感了,但她現在很不爽。從踏入這棟房子開始,一直試圖壓抑的負面情緒就湧了上來。

  這個地方讓她覺得沉悶,像陰雨前的空氣。

  這個環境讓她明白,她在這地方是一個不被重視的底層。而讓自己忽略那種天然的鄙視,逃離底層的地位,就是要讓自己表現得灑脫。

  她灑脫嗎?

  她其實還是……有那麼一點不甘心。

  不,不是一點。

  她的包袱可有八百斤重。

  她忽然改變主意了。尊嚴跟錢比起來,錢未必久那麼值得。

  章誦放下筷子,站起來說:「我先回學校了。」

  在座幾人都抬起頭看她。

  趙女士問了句:「你這就吃飽了?」

  旁邊的中年男人用力把筷子拍下,惱怒地哼了一聲。

  弟弟看熱鬧似地得意輕笑。

  章誦過去拿起沙發上的包。回到門口將鞋子穿好。

  趙女士站起來,過來送她,

  打開大門,外面是洶湧的熱氣。

  趙女士還沒客套,章誦忽然道:「作為女性,您長得非常漂亮。但是作為母親,我覺得您很糟糕。」

  趙女士怔怔看著她。

  章誦對著她兒子豎起中指:「因為你放養長大的兒子,還不錯。親生沒有撫養過的女兒,也還不錯。但是親生又親自帶大的兒子,就是個垃圾。」

  青年後知後覺地罵道:「我艸你大爺!」

  「砰!」

  大門直接在幾人面前摔上。

  ·

  章誦感覺有點失望。她跟兼職,或許還是要密不可分。曾經距離飛黃騰達那麼近,原來全是假像。

  坑爹。

  下車之後有點累,背著包坐在校門口的石階上休息。

  于息爭一次路過,沒有停下。

  很快又第二次路過,在她身邊稍作停留。

  「你在這裡幹什麼?悲春傷秋?」于息爭問,「你不熱嗎?」

  章誦眺望遠方,看著掛在遠處樹上的紅色橫幅:「你說血緣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于息爭「呵呵」一聲:「再見。」

  章誦搖頭說:「我很遺憾。」

  于息爭扭頭離開。

  沒過一分鐘,于息爭又走了回來。站在章誦的背後,用陽傘為她擋了一部分陽光,然後蹲下身道:「章誦,你真讓我感到意外。這裡面有什麼值得你失態的?」

  章誦沒有回答。

  她心疼自己的貧窮。

  于息爭抬起手腕,將銀色的錶盤展示到她面前:「給你一分鐘。為不值得的人,多餘一分鐘都是浪費時間。你應該用來賺錢。60,59,58……」

  他認真地數完了五十九個數,最後在「2」後面卡住了。

  秒針跳過了一分界限,又多跑了半圈。

  于息爭說:「你要誰幫你數,最後那一個『1』?」

  章誦伸手抓住他的手,湊到眼前。

  于息爭忽然害怕,用力抽回手:「別咬別咬!」

  章誦:「呸!」

  于息爭把手背在衣服上擦了擦,一臉嫌棄。片刻後還是正色道:「章誦,我覺得我們不應該再這樣互相傷害,持續內耗。」

  章誦點頭:「我也覺得。」

  于息爭:「馬上就要開學了。等老劉那邊查完事情,不知道要猴年馬月。我想你大學的履歷裡,不想加上一個極品家人的標簽。」

  章誦:「彼此彼此。」

  于息爭舒了口氣:「我要清淨就可以了。」

  章誦:「那我要錢。」

  于息爭想了想,振奮說:「那我也要。」

  章誦:「我還要道歉。」

  于息爭沉吟:「如果有,那我也要。」

  章誦懷疑地看著他。

  你丫什麼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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