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希行 -【第一侯】《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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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4:53 AM


第七十四章 小材可大用

  李明樓帶著婦人再次坐到了縣衙裡,一夜之間,物是人非。
  
  「這不合適。」元吉對主簿說道。
  
  主簿昏花的眼裡含淚:「我知道你們的行程不能耽擱,只是可憐我竇縣真是遇到大難。」
  
  「行期是次要的。」元吉道,「我們沒有調令不能在你們這裡行兵,先前是我們夫人被劫持以及自衛。」
  
  這的確是個問題,老主簿眼淚滴落,白髮蒼蒼令人不忍。
  
  「我們現在也可以是自衛。」李明樓道,「主簿大人,既然官兵們已經沒有倖存,向府道請兵又需要時日,那就由我們帶領民眾剿匪自衛。」
  
  帶領民眾?
  
  民眾哪能剿匪。
  
  什麼自衛什麼帶領民眾剿匪之類只是能留下來又不違反軍令的合理藉口,主簿起身對李明樓和婦人施禮,聲音哽咽:「夫人和少夫人慈悲。」
  
  李明樓頷首還禮,元吉便領命由主簿等縣裡的官吏們陪同去縣衙外,縣衙外民眾們還聚集不肯散去。
  
  雖然縣老爺將官都被山賊殺了,但這裡還是民眾們唯一覺得安全的地方,看到主簿身邊那群普通打扮的男人們就更覺得安全了。
  
  主簿安撫民眾,將李明樓的意思轉達。
  
  民眾們有些糊塗不解:「我們,來殺山賊?」
  
  他們這些手無寸鐵的百姓?
  
  「杜大人的軍營應該有兵器庫。」元吉問主簿。
  
  主簿對於縣裡的事不清楚,對官兵的事就更不清楚了,但唯恐元吉一干人甩手不幹,立刻答有,然後推卸一下責任:「我很少去兵營,對現在的情況不太清楚。」不過這不是問題,將從杜威身上解下的權杖遞過來,「你們去看盡取所需。」
  
  但兵器不是重點啊,站的近的民眾亂亂喊。
  
  「我們不會打仗殺人啊。」
  
  「我們不是官兵啊。」
  
  元吉沉聲道:「官兵不能儘快趕到。」
  
  主簿也開口作證:「急報已經送去了,竇縣偏遠來回耗費時間啊,山賊就在附近,遠水不能解近渴。」
  
  「在官兵到來之前,我們只能自救。」元吉看著民眾們,「竇縣的男兒們,你們難道不想保護你們妻女母子嗎?」
  
  竇縣的男兒們當然答想。
  
  「山賊要是來了,我跟他們拼命。」有不少熱血男兒立刻喊道,揮舞著拳頭。
  
  但也有冷靜的男兒們:「山賊連官兵都殺的,我們跟他拼命也沒命啊。」
  
  元吉就等著這句話,上前一步:「我們能讓你們殺得了山賊,護的住親人。」他將手舉起來攥成拳用力的一晃,「跟著我們來,人人都能如同我們這般殺山賊。」
  
  這個男人並不雄壯,但此時他的腳下堆積著被殺死的山賊的屍首,讓在場的人們感受到一個拳頭的力量,他的拳頭好像能錘破天空。
  
  「想要跟我們一樣能殺山賊,能保護家人的好男兒們,請到兵營來。」
  
  「我們的主母就在縣衙裡,跟你們的家人在一起。」
  
  「請你們和我們一樣拿起兵器,守住這座城守護親人們。」
  
  元吉說完這些將拳頭垂下,邁步向外走去,在他身後護衛們跟隨。
  
  民眾們讓開一條路看著他們走過,然後人群中響起接二連三的喊聲。
  
  「我跟你們去!」
  
  「我敢去!」
  
  「我要守護我的家人!」
  
  人潮隨著聲音起伏,讓開的路已經消失不見,一片片的人都向城外湧去,元吉等人淹沒在其中。
  
  主簿和縣衙的官吏們神情驚訝,他們日常見的都是杜威這一團官兵,多數時候張牙舞爪故作威武,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不穿鎧甲兵器也不大喊大叫卻讓人感受到的強壯,也看到了在這種力量的引導下,日常柔弱的民眾們也變得強壯。
  
  張小千早已經熱血沸騰,招呼官差同伴們跟上:「官兵不在了,我們就是該守護民眾的第一人。」
  
  官差們也跟著往兵營去了。
  
  民眾們都跟著元吉一干人離開,兇猛的洪水退去,主簿和官吏們壓力頓消。
  
  這些民眾能不能抗擊山賊其實沒那麼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得到了安撫。
  
  主簿轉頭看縣衙裡,再次頭如鬥大隱隱作痛。
  
  可以想像消息到了道府刺史會多麼的震怒。
  
  他們竇縣可真是出名了,一個縣的父母官和駐兵都被山賊殺了……嗯,這麼兇惡的山賊?這不像是山賊啊。
  
  主簿雖然久不管事,但還看著世事,尤其是他的年紀看過很多世事,這件事,根本就沒有山賊作亂那麼簡單。
  
  主簿伸手揪住自己的白鬍鬚,他謹小慎微夾著尾巴做人一輩子,為什麼老了要攤上這麼大的事,他只想混吃等死。
  
  「主簿大人主簿大人。」門內有小吏跑出喊。「你在這裡呢。」
  
  我也不想在這裡,不要喊我,主簿心裡喊,但沒有辦法,現在整個縣裡他最大,就是想裝病也得等明天…..
  
  「何事?」他轉過身問。
  
  小吏手裡拿著一張紙:「這是武少夫人寫的,說是雖然不以官兵身份留下,但到底是越境行事,跟百姓們不用細說,跟上官要說明白。」
  
  這位少夫人看起來年紀不大,真是太周到了,主簿大喜忙接過,其他得官吏也湊過來看,見李明樓將事情寫的條理清楚,不僅寫明瞭起因過程,還寫了自己打算怎麼做,怎麼安撫百姓,怎麼讓城防運轉。
  
  比師爺日常寫的東西還要好,諸人立刻得出結論,也立刻有了主意。
  
  「就按照武少夫人的給府道送去。」
  
  「我們潤色一些就可以了。」
  
  「我看武少夫人寫的,心裡安穩了很多,想必上官們看了怒火能稍微平息些。」
  
  「這位武少夫人雖然相貌….不過能得到梁振梁老都督的邀請,出身肯定不凡。」
  
  不說這位年紀小的武少夫人,就連那位瘋傻盲眼的武夫人都氣度不凡。
  
  一手好字,行文條理清楚,對朝廷官場文書的格式用語也極其的熟練。
  
  而且,這次將她寫的呈交上去,將來跟上官的往來也由她應對,有人做這些事,不用他來做,真是不幸中的萬幸。
  
  主簿沒有任何異議拍案:「就把武少夫人寫的送去。」
  
  金桔探聽消息回來,將筆墨紙硯收拾好,讚美大小姐:「小姐真厲害這些都會寫,那些人都誇呢。」
  
  李明樓道:「這不算什麼。」
  
  就是抄一下而已,撿著那一世事件發生後前期中期後各種文書奏章,挑選姜亮劉範點評最優秀的來抄。
  
  最優秀的就是浙西安德忠操縱的那些,呈報到皇帝面前將兵亂大事化小,麻痹了朝廷放鬆了警惕,讓他有機會霸佔了淮南。
  
  現在她只是要霸佔一個竇縣而已,大材小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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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4:56 AM


第七十五章 失去的行蹤
 
  淮南小縣因為慘烈的兇殺提前進入了凜冬。
  
  江陵府也一日冷過一日,秋高氣爽已經不見,豔陽也不能驅散陰冷,人們多了一些搓手縮肩的動作,算測煩惱著炭柴可備足熬過冬日。
  
  李府沒有這種煩惱,也沒有人搓手縮肩,行走在外的下人們都換上了厚衣衫,室內已經放了火盆,燒熱了地龍,身在其中溫暖如春。
  
  一朵嫣紅的茶花盛開,讓坐在其前的四夫人林氏面容嬌豔,走進來的李明華不由看的一愣。
  
  李明華當然不是因為人嬌豔而楞:「娘,爹又送東西了?」
  
  林氏喜歡聽這個又字,愛惜的撫過茶花花瓣:「是啊,花房裡還擺著一些,你去挑挑,你屋子裡和你弟弟屋子裡都擺上。」
  
  李明華對花草沒興趣,端詳著茶花:「這個開的這麼好,我以前從未見過,很貴吧?」
  
  貴這個字林氏也喜歡聽,擺手笑:「貴什麼啊,一盆花而已。」
  
  說完又警惕,男人們在外最先惦記的是娘,只惦記媳婦那是不孝,李四老爺是庶出,更不敢被人說不孝:「你爹可不是只給我們送東西,是給老夫人送些皮貨順便給我們,給你祖母的那才是好東西呢。」
  
  李明華坐下來依舊看著茶花,這個她當然知道,就在兩個月前李家不起眼的四老爺突然往回送東西了。
  
  路途上看到好參,想著母親年長備下用送回來。
  
  看到一些當地稀奇的土產,想著母親沒有出過門,送回來讓母親嘗鮮。
  
  天冷了,遇到上好的皮貨,想著母親立刻送回來做冬衣。
  
  李四老爺兩個月的孝順抵過這幾十年,當然不能說李四老爺以前不孝順,心裡是孝順的,但有時候孝順表現出來是需要錢的。
  
  李四老爺一個庶子沒有多少錢,自己名下的莊子也不過是剛夠自己日常應酬,有時候還要向哥哥們伸手。
  
  李四老爺如今大手筆的不斷送回禮物,除了惦記母親,也不忘嫂嫂侄子侄女們,妻女這裡倒是簡單了些,只是一些花花草草不當吃不當喝。
  
  「我雖然不懂花草,但也看得出,這個花只怕跟祖母的皮貨一樣貴,甚至還要值錢。」李明華伸手捏著茶花。
  
  林氏心疼的打下她的手:「別亂捏!嬌嫩的很。」
  
  李明華捏住葉子搓了搓:「這麼嬌嫩,天這麼冷,那麼遠的路送過來,花費也不小。」
  
  不起眼的東西越貴重,才越能體現這個人的貴重,林氏想著家裡的僕婦丫頭們悄悄成群結隊來看她的花草,江陵府的內宅裡也漸漸傳開李府四夫人好花草的聲明,她已經接到幾個拜訪帖子。
  
  在家裡吃喝穿上她不能出頭,擺弄不起眼的花草總是可以的。
  
  嫁了半輩子了,這個男人終於讓她挺直腰杆了。
  
  這些話當然不能說出來,林氏含笑只道:「你懂什麼。」
  
  李明華道:「我對花草不懂,但我認為這樣並不能在祖母跟前掙得面子,別忘了,爹這是用的大伯的錢,對於祖母來說,那都是她的,還會不滿爹拿著大伯的錢亂花。」
  
  林氏又不是小孩子,當然知道這個,笑了笑:「你大伯的錢不是給他的女兒花就是給他的母親花,都是一樣的。」
  
  李老夫人更喜歡錢花給誰?
  
  林氏又道:「你三伯那邊可比你爹大方多了。」
  
  她指了指桌上的一隻擺件,做工精美用料十足,不過比起茶花還是俗了。
  
  林氏不屑:「當然你爹不能跟三伯比,三伯那邊可是守著劍南道,路上行走怎能比得上當家。」
  
  李三老爺這兩個月往回送的東西也不少。
  
  林氏又壓低聲音:「不過你三伯給老夫人送了,是孝敬的名義,給咱們送了,說是你爹在外行走辛苦,只是,沒有給你二伯,他們兄弟兩個好的跟什麼似的,這次怎麼生分了?」
  
  生分嗎?
  
  李明華想到李明琪驚訝的神情。
  
  「什麼啊,我爹怎麼會跟大伯生分,我爹把二伯的產業整理的清清楚楚送過來,還挑選二伯方便打理的,那才是大事,這些吃吃喝喝的算什麼啊。」李明琪搖頭說道。
  
  李明華可不會被李明琪孩子氣的話騙了,林氏更不會。
  
  不是這吃吃喝喝的不算什麼,是你拿了更大的好處,就不缺我送的這些吃吃喝喝,或者沒必要送,或者不想送。
  
  這兩人在家結伴,兄友弟恭,一個梨都能讓三天,林氏想著自己丈夫日常站一旁縮頭縮腦不上檯面的尷尬,臉上的笑意掩不住。
  
  所以這次李四老爺往家裡送東西,對李老夫人孝敬是一個方面,李老夫人喜歡還是不喜歡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讓家裡人都看到李四老爺也是能送孝敬的了。
  
  這種大人之間的情緒心思,孩子們是不懂的,林氏也不去細說,等她們大了嫁人了人情來往就懂了。
  
  李明華看著林氏端著茶杯笑意怡然的姿態,她就算不懂大人人情往來的算計心思,但懂一個孩子們都知道的簡單道理,街上的小販起早貪黑對人殷勤,可不是為了讓別人覺得自己多好,而是為了要人手裡的錢。
  
  殷勤給你,精美的物品給你,不是白給的,而是要你拿東西來換的。
  
  「路上發生了什麼事?」她問,「娘可有問爹?為什麼讓爹管著一路上的吃穿用度了?」
  
  這話林氏不愛聽:「你爹是明樓的四叔,你爹作為長輩管著才是理所應當。」
  
  「娘,大伯一家在我們家,從來沒有理所應當。」李明華道,「遠的不說,上一次三伯和爹可沒有被當作長輩。」
  
  在劍南道,在去太原府的路上,地位還不如項家的人。
  
  人都不願意被提及不太榮光的過往,林氏不悅:「那是因為明樓不懂事,下人們得志倡狂。」
  
  結果李明樓出了事毀了臉。
  
  「這人沒受過罪,跟受過罪看法是不一樣的,會變得。」林氏道。
  
  李明樓只是受了傷,李明華認為她還是沒有受過罪,再次勸林氏:「我總覺事情不太對,娘還是寫信好好得問問爹,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李明樓又交代了他什麼。」
  
  林氏端著茶漫不經心的嗯嗯兩聲。
  
  李明華只能挑撥父母的關係了:「娘,爹行路在外,如今有了錢,娘更應當對爹的事掌握清楚一些。」
  
  林氏放下茶杯坐直了身子,是啊,李奉景說跟她炫耀這些花花草草都是貨商贈與的,誰知道那些貨商除了贈與花草,還有沒有贈與別的,比如女人什麼的…..
  
  「明華你說的對,你爹第一次當此重任,我應該問清楚,遇到事也能與他商量。」她道,喚丫頭進來鋪紙研墨。
  
  李明華叮囑:「記得問清楚李明樓為什麼要他做這些,一路上李明樓又做了什麼。」
  
  林氏嗯嗯啊啊道知道了坐下來提筆寫信,李明華乾脆在一旁坐下來盯著,又把弟弟李明江叫來,姐弟二人都要跟爹說兩句話表達思念,趁機將林氏寫的信掃了一遍,確定要問的都問了才放心。
  
  林氏一心惦記丈夫,寫完信就催著人快馬加鞭日夜不停的送去。
  
  林氏的下人追上行路的李奉景並不太難,因為李奉景已經很久沒有行路了,穿著上好毛衣,坐在不聞一絲煙火氣但溫暖的室內,李奉景的額頭鼻尖冒出密密的細汗。
  
  他拿著妻子的信,其他的內容掠過,只落在其中一句李明樓在做什麼的話上,之所以看到這一句,因為是他現在最關注的事。
  
  項九鼎咚的踹開門:「李四爺,明樓小姐到底在做什麼?我們從秋天走到冬天了。」
  
  從秋天走到冬天誇張了,他們出門的時候已經是深秋了,不,不,現在不是揪字眼的時候,李奉景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李明樓在做什麼,他也不知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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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4:58 AM


第七十六章 消息的傳遞

  這是跟李明樓失去聯繫的第十五天。
  
  時間是逐漸拉長的。
  
  最開始是五天,在先前約定的地方有護衛帶著李明樓親手寫的一張便箋等候,說這次沒有找到藥,讓大家去某個地方再等幾天,這次找不到就不找了。
  
  她的語氣很輕鬆,護衛臉色很不好,沒有找到需要的藥,大小姐很難過。
  
  大小姐難過,大家就都不好過,李奉景勸慰慢慢找,是不是人手不夠,然後護衛帶走一些人,李奉景便帶著大家去另一個地點等候。
  
  然後再聯繫的就變成了七天,重複上一次的事情,藥沒找到,藥不夠好等等理由。
  
  然後下一次聯繫就變成了十天。
  
  期間每一次項九鼎都高高興興的啟程,然後發現走了沒多遠就再次停下來,李明樓也不見蹤影,少不了去質問李奉景。
  
  新到一個地方李奉景要安排一大群人的吃喝拉撒睡,這麼多人的吃喝拉撒睡也是一個地方難得的商機,各種貨商聞風而動蜂擁而至,將李四老爺團團圍住。
  
  李奉景忙的暈頭轉向,一天中半天都在應酬,跟把他當祖宗的貨商們一起比跟項九鼎在一起舒服多了。
  
  李奉景敷衍的打發項九鼎,或者躲著不見,項九鼎發脾氣,他的脾氣更大。
  
  「你們等不及就先走,我家明樓治傷比成親要重要的多。」身為李奉安的兄弟,相似的面容讓他一怒氣勢添了幾分威風。
  
  項九鼎氣的幾乎昏倒,但不能一走了之,又不能奈何李奉景,這是李家送嫁的車隊,李奉景現在是長輩主人,李奉景不聽他的,就沒有人聽他的,項九鼎只能悶頭給項雲寫信。
  
  這是項九鼎收到項雲回信的時候,也是他們在這裡停留將近十五天的時候。
  
  項雲的信很簡單,讓他問李明樓在做什麼。
  
  他已經給項雲說了李明樓尋醫問藥,項雲還是這樣問,很顯然項雲不信李明樓是在尋醫問藥。
  
  李明樓在江陵府拒絕了李家人尋來的各地名醫。
  
  李明樓在江陵府自己去找神醫,找到了一個她自己認為的神醫,然後把這個神醫季良送去了劍南道。
  
  這完全不是有心為自己尋醫問藥。
  
  項九鼎終於回過神,又憤怒又委屈,他可是真心實意迎娶接親的,把李四老爺當親人:「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你到底瞞著我什麼?」
  
  李四老爺被問的委屈又生氣:「我什麼都沒有瞞著你,我做什麼你都看著呢。」
  
  項九鼎道:「那你說明樓小姐到底在做什麼?現在在哪裡?」
  
  李明樓在尋醫問藥,至於在哪裡李奉景說不上來,然後直到這時才想起,就算前些時候李明樓與他一直聯繫,但始終沒有提及自己在哪裡,只讓他們去哪裡等候。
  
  「四老爺。」有隨從在外探頭,「朱老闆請您赴宴。」
  
  李奉景還沒說話,項九鼎如今理直氣壯腰杆挺直,怒聲喝罵:「赴什麼宴!都什麼時候,這一趟出門是讓吃喝玩樂的嗎?」
  
  李奉景如今理不直氣不裝腰杆便彎了彎沒有說話,他的腰杆彎了,隨從也立刻彎腰跑了。
  
  「我真不知道她在做什麼。」李奉景誠懇道,「除了尋醫問藥,我們明樓還有什麼事?」
  
  項九鼎斜眼看他,回到自己曾經有過的猜測:「她不想嫁,跑了。」
  
  李奉景猶豫:「如果明樓不想嫁,也用不著跑。」
  
  她如果說一聲不想嫁,難道誰還能逼迫她?
  
  雖然李奉安不在了,這世上也沒有可以逼迫她嫁人的人,如果李明樓說不嫁,別人來逼迫,項雲絕對不會,他一定會維護遵從李明樓的決定。
  
  這也是為什麼項雲讓項南親自來勸服李明樓。
  
  不是這個原因,還能是什麼?項九鼎抓住李奉景逼問:「她都給你寫過什麼?怎麼跟你說的?你們私下來往說了什麼?」
  
  第一次出行的時候,李奉景什麼都跟項九鼎說,但這一次當李奉景做了車隊的主人後,就覺得跟人商量事情是令人很不舒服的事,以前看起來不知所措很大的事,此時再看不值一提。
  
  他要什麼隨從都給他,想不到的隨從會替他想,再繁多的事做起來也輕鬆簡單遊刃有餘。
  
  李奉景給妻子的信裡感歎,日常家裡人都說老四是個不中用的人,人人都誇讚李奉安厲害,其實大概是因為一個人到了那個位置,由很多人協助才顯得厲害。
  
  林氏很贊同他的想法,她的丈夫只是從沒有被委以重任,委以重任的話比誰也不差。
  
  李奉景甩開項九鼎,將李明樓寫過的便筏砸在桌子上:「我們李家人做事光明磊落。」
  
  項九鼎不理會他拿起一張張認真的看,的確什麼都沒有說,就說是尋醫問藥。
  
  「有沒有遇到難處,什麼時候回來,你從來都不問。」項九鼎皺眉,「而且時間過去這麼久,每次都是護衛來,你也從沒見她的面,就一點也不擔心?」
  
  擔心嗎?還真沒有想過,李奉景扭過頭:「有什麼好擔心的,元吉他們都在。」
  
  項九鼎冷笑:「你是巴不得她不回來吧。」
  
  自己做大爺逍遙,哪裡還顧得上擔憂自己侄女在外怎麼樣。
  
  李奉景心虛瞪眼:「項九鼎,你少胡亂攀咬。」
  
  項九鼎沒興趣跟他吵:「最後一次見面是在哪裡?」
  
  李奉景被他氣勢壓迫,乖乖的答了,項九鼎一甩袖子疾步而去。
  
  「你去做什麼?」李奉景還沒反應過來,但下意識的已經恢復了先前,脫口詢問項九鼎。
  
  項九鼎頭也不回:「當然是去找人!」
  
  李奉景看著桌上散落的便簽,原先是不去想,現在不得不想,當然也想到事情不對了,一跺腳跟出去:「等等我。」
  
  快馬出了城鎮在原野上賓士。
  
  淮南道光州境內疾馳的快馬從原野上沖進城池。
  
  光州刺史看著送來的竇縣山賊作惡知縣和團練官兵皆亡急報,驚的站起來:「此等凶案,聞所未聞!快快調集兵馬剿匪。」
  
  下有佐官長史上前俯首:「大人,如今兵馬都在道府,要動用需要觀察使之令。」
  
  自從崔宰相奏請皇帝再擴節度使之後,各地的觀察使都蠢蠢欲動,更有一些已經在道府內收握軍政大權,攪動的道府內人心不穩爭權奪利一團亂麻,政令也越來越不通暢,境內的駐兵,他這個刺史調動只怕也不那麼順利。
  
  刺史歎口氣:「這等大事當然要報去道府。」
  
  他立刻將文書收起,原封不動要人送走。
  
  長史的視線落在文書上:「大人,不如先看看竇縣事情處置的如何,是大是小再做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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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00 AM


第七十七章  一番筆墨定安心
  
  一個縣的父母官都被殺了,還用論大小?
  
  刺史看著他的長史,這個長史雖然年紀比他小,但也不至於這麼不懂事。
  
  官場之中話出必有因。
  
  長史沒有看那文書,先道:「宰相大人說朝廷有意增五道節度使,我們淮南定然在其中,路大人志在旌節,但據說有人也盯上了淮南,畢竟朝廷不是宰相大人的。」
  
  路大人是依仗崔征的,但朝廷還是皇帝的,雖然皇帝很久不上朝,而能與崔征抗衡的,是皇帝身邊的全海。
  
  全海不甘心做一個內宮奴婢,也想在外呼風喚雨,雖然羅氏與他休戚與共,但羅氏一門有貴妃依仗,對全海不會言聽計,甚至還會爭奪利益,所以全海在外需要人手,想要當他手的人自然很多。
  
  刺史整容道:「路大人在淮南兢兢業業這麼多年,有他在官民才安心。」
  
  他當然跟隨路大人的,他這刺史當的時間也不短了,路大人升任節度使,他也想去府道當個副手。
  
  長史看刺史手中的文書,神情遺憾:「但現在境內縣官和官兵都被殺了,民心不安了。」
  
  刺史明白他的意思,竇縣出此大案,他作為刺史難逃責任,而報到朝廷裡竇縣和光州就不起眼,朝廷裡看到以及詢問的只是淮南道,路觀察使必然要被問責。
  
  路大人要想拿到旌節只怕沒那麼順利了。
  
  刺史伸手撚須:「但這麼大的事也瞞不住啊。」
  
  長史道:「大人,這種大事當然不能瞞,豈能置百姓與不顧。」這才伸手,「下官來看看事情到底是怎麼樣的,然後再斟酌如何報告道府。」
  
  刺史將文書遞給他:「說起來竇縣不幸也幸運,有振武軍的一個將官的家眷正好經過,殺了不少山賊。」
  
  長史道聲那真是幸運,認真看了封面署名武氏的私人書信,又看了竇縣縣衙的公文,縣衙的公文他只略看一眼,竇縣縣衙這完全是抄寫了武氏的,怕事躲避推卸的心思,他當然心知肚明。
  
  這種官場把戲他見得多了,無傷大雅,不以為意,長史淡淡笑了笑便放下了:「大人這件事比我們預料中要好的多,至少竇縣民心暫安。」
  
  刺史卻覺得別的事更重要:「這武氏是武鴉兒的家眷,她們要去京城見梁振,要說這武鴉兒一向被傳說為梁振的私生子呢,難不成真是私生子,成親他也要見人家的媳婦。」
  
  說到這裡咳了聲,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這件事梁振豈不是也要知道了,梁振這個人再一嚷,滿京城朝廷就知道了。」
  
  怎麼把她們快點趕走?或者讓她們閉嘴?
  
  長史拿著武氏的書信,道:「大人放心,下官覺得這位武家婆媳是個心善的人,如不然也不會留下來,我們讓她留的時間長一點就好,她們善心,我們誠心,將這件事關係重大給她說一說,請她暫且不要驚動梁老都督,免得驚嚇到皇帝,天下不安。」
  
  長史說話就是囉嗦,刺史撿著要緊的聽了,就是要留下武氏一行人,讓她們閉嘴。
  
  「她們肯聽嗎?」刺史捏著鬍鬚。
  
  「為表誠意,下官親自去,不過要以大人的名義寫一封信,表明這是州府所托。」長史道。
  
  扣個章的事不是什麼大事,刺史點點頭,還是更惦記道府那邊。
  
  長史看著手裡的兩封文書:「不如這樣,把事情的經過稍微改一改。」
  
  改?怎麼改?刺史不解,發生的事實還能改?眾目睽睽之下啊。
  
  「小細節改一下,不影響事實也不影響結果。」長史指著文書上一段,「將這裡改成,王知杜威與山賊奮戰而亡。」
  
  當道府的人們看到這種描述的時候,就會想像到竇縣有山賊為亂,知縣和官兵奮力剿匪捐軀。
  
  剿匪而亡,與被匪突襲入城剿殺意義完全不同了,官府面上有光,民心也會因此而激憤,報到朝廷裡,不會受到苛責,反而會被表彰追授。
  
  那路大人的政績就不會有太大影響。
  
  「更何況下官說的也是事實,王知縣與杜將官臨死前必然與山賊奮戰了。」長史道。
  
  刺史露出戚容:「那是必然,王知與杜威都是德高望重,公而忘私,為民不懼生死之人。」
  
  長史道:「竇縣如此勇義,道府不會袖手旁觀,必然立刻會派兵。」
  
  這樣派兵不再是亡羊補牢,路大人心情和面子都極其好看了。
  
  刺史贊許的點頭:「快,速速寫信報加急送去道府。」
  
  長史應聲是立刻親自研墨提筆。
  
  事態緊急,州府日夜不休,兩方信報兩方兵馬連夜出了州府向不同的方向而去。
  
  光州府長史親自來到竇縣,讓竇縣官員們戰戰兢兢,待長史一把握住主簿的手讓諸人節哀時,大家提著心放下來,長史簡單的問過他們一些情況,便立刻要見武夫人一行人。
  
  主簿和官吏們準備了幾天的各種說辭沒有派上用場,但大家很開心,正如主簿所願,州府會直接問武夫人一行人,省的他們耗費心神。
  
  李明樓帶著婦人見長史,簡單說些場面後便告退,具體的應酬由元吉負責,長史也並不在意這個小女子和瘋婦,與元吉問答來往幾次就更加肯定了這一行人來歷的確不凡,至少在行軍打仗上是有真材實料。
  
  長史最後一絲擔憂消失,他並沒有欺瞞自己的打算,將對刺史的說的對元吉說了,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請元吉一行人在此地多留時日,且暫時不要告訴梁振真相,說罷以長史的身份對元吉行禮。
  
  話不多人老實的元吉只能應下,只提出了一個要求,請長史到兵營鼓勵民眾安撫民心。
  
  他們不能以振武軍的身份做事,私人護衛的身份當然比不上官府有說服力,長史明白元吉的意思,毫不猶豫的答應了,與元吉攜手帶著竇縣一眾官員,從大街上招搖而過,讓全縣民眾都知道州府上官來了,再來到兵營探視民眾組成的剿匪隊。
  
  伴著軍鼓號令,長史和竇縣的官員們看了一場衣衫不整兵器混亂行軍列隊歪歪扭扭的演練。
  
  「好,非常好。」長史看完熱淚盈眶大贊,「竇縣萬千子民的安危就繫諸公一身了。」
  
  民丁們這輩子第一次被稱為公,還是知州來的大官,激動轟然舉著各種兵器願以此身報國。
  
  長史神情欣慰腳不沾地謝絕了主簿等人的邀請。
  
  「已經急報去了道府,兵馬很快就會到來。」他說道,指著兵營裡的烏泱泱的民丁,「有此等民壯我和刺史大人也暫時安心。」
  
  安心的刺史連夜離開了竇縣。
  
  竇縣主簿等官吏也安了心,這件事已經基本落定,上邊不會追責了,反而聽長史的意思還會有獎賞呢。
  
  民眾也安了心,州府道府都知道這件事了,會立刻有兵馬來守護他們,他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入夜的竇縣寒風都柔和了許多。
  
  金桔將桌上的燈罩上,變得更加昏昏,讓坐在案前的李明樓蒙上一層薄紗。
  
  元吉道:「小姐正如你所料。」
  
  州府並沒有立刻派官兵來接管竇縣,反而將竇縣的防禦給了他們。
  
  如願是讓人開心的事,但李明樓只有一聲歎息:「我倒是寧願不如我所料。」
  
  一縣的父母官和兵都被殺了,萬民失去了庇護,上官卻並不在意,亂世不是她說的年底就要到了,而是現在已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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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02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20-4-10 03:31 AM 編輯

第七十八章 一切剛開始

  上樑不正下樑歪,朝廷裡皇帝荒唐,地方上的官員又能好到哪裡去。
  
  上一世她知道亂世,現在則是親身經歷其中,感覺是不同的。
  
  世事滾滾向前已經不可阻擋,李明樓收起了歎氣:「四老爺那邊的消息切斷了嗎?」
  
  元吉應聲是:「那邊送來消息,四老爺和項九鼎已經開始尋找大小姐了,但他們還沒有給劍南道和江陵府去信。」
  
  李明樓不在意他們,讓金桔點亮燈:「我來給明玉寫信。」
  
  她的行蹤當然不會瞞著李明玉。
  
  「劍南道那邊我就只給嚴茂林荏桂花李敏說一聲。」元吉道,「這個消息也就到他們四人為止。」
  
  他沒有提項雲,李明樓很滿意的點頭:「這些日子辛苦了,元吉叔你…..」
  
  元吉笑了,截斷她的話:「我的身體很好,也不辛苦,還沒開始訓這些民丁呢,一切剛開始。」
  
  小姐心情又變好了,金桔在一旁舉著燈過來,笑道:「我偷聽縣衙裡有人私下議論說練的亂糟糟跟放羊一般,原來是還沒開始啊。」
  
  元吉道:「不能一開始就把羊嚇跑。」
  
  要練的好是要很辛苦的。
  
  這些因為一時熱血來軍營拿起兵器的民眾,如果立刻把他們變成真正的兵丁,只怕人都會跑光。
  
  那種苦和累,會讓人寧願躺著等死。
  
  這些金桔不懂也不多言,笑嘻嘻的應聲是,將燈放下,摘去先前燈上的罩子,室內變得明亮。
  
  「光州府是沒有問題,淮南道也不過如此。」元吉道,「現在要注意的是浙西安德忠。」
  
  畢竟這些山賊可能是他的授意,知縣和杜威也可能被他收買,現在一鍋被端了,他可能善罷甘休?
  
  「明殺我們不怕,他能收買竇縣,不能收買整個淮南道。」李明樓道,「暗殺,我們就繼續剿匪,這正合我意。」
  
  元吉點頭應聲是。
  
  「而且我認為他可能什麼都不會做。」李明樓道,回想著姜亮劉範對安德忠的評價,「安德忠懦弱又多疑,他這次是奉安康山的命令做事,事情沒有做好,他不敢打草驚蛇亂了安康山的大計。」
  
  元吉沒有跟安康山打過交道,李奉安後期將劍南道佈置的嚴密,外界很難刺探,他也不去刺探他人,尤其是安康山等與之勢力差不多的節度使。
  
  多疑的人想的多,懦弱的人行動力很差,這真是一個對他們有利的性格。
  
  「雀兒。」
  
  婦人的聲音從內室傳來,人也走到了門口,金桔疾步過去伸手,如果李明樓不想這婦人過來,她的手就會變成阻止,如果李明樓不拒絕這婦人,她的手就是攙扶。
  
  「怎麼還沒睡?」李明樓問,站起身來。
  
  金桔攙扶著婦人走過來,殷勤問:「夫人你要不要喝茶?」
  
  婦人對金桔笑了笑:「不喝了。」感覺著室內有其他人在,「雀兒你還在忙啊?」
  
  元吉對李明樓俯首施禮,李明樓點點頭:「元吉叔你早些休息。」
  
  她在婦人面前並不掩藏對自己人的稱呼,試探多次這個婦人只認得雀兒和武鴉兒的名字,其他人對她來說都是認識的也都是陌生的,並不在意。
  
  元吉離開了,李明樓坐下來:「我寫一封信就去睡。」
  
  因為擔心這個婦人一個人睡害怕,雖然婦人並沒有說害怕,但她常常會問李明樓在做什麼,李明樓便讓她在這邊睡,自己則在外的小床上,金桔去睡了單間。
  
  「給鴉兒寫信嗎?」婦人含笑道,她的眼上還蒙著李明樓給的那條布,露出的面容在燈下一笑溫婉,「鴉兒收到信會很高興。」
  
  李明樓握著筆順口接話:「你要給鴉兒說些什麼嗎?我來寫下來。」
  
  婦人含笑搖頭:「我見了他再說吧。」
  
  一如既往,雖然兒子掛在嘴邊,卻從不多談,李明樓一笑繼續給李明玉寫信,婦人在一旁坐著並不打擾。
  
  「夫人,我給你念書聽。」金桔拿著一本書坐在婦人腳邊。
  
  王知去世了,李明樓佔據了他的書房,王知的藏書很多,大多數都不是聖賢書,而是野史雜記話本。
  
  金桔很喜歡拿個話本講故事給婦人聽,婦人也很喜歡聽故事,這樣兩人都不會打擾到李明樓。
  
  初冬的夜裡,小小書房燈火明亮,映照著三人的身影高高低低,各得其樂。
  
  相比于竇縣縣衙,淮南道府所在的衙門書房要大的多,其內人也多高高低低影子擠滿,讓明亮的燈光變得昏暗。
  
  淮南觀察使神情威嚴,視線掃過案上擺放的幾本文書,這是光州府送來的,他沒興趣看,這些州府呈報的東西都是廢話,他心裡清楚的很,還不如問光州府來送信的官員話能知道的清楚。
  
  問出的內容讓他震怒,讓道府的諸官驚駭。
  
  不過震怒和驚駭並沒有讓淮南道的兵馬立刻殺向竇縣,因為不用看縣府那些廢話文書,觀察使就知道這件事絕不會是山賊作亂。
  
  「境內有什麼兵馬動向異常?」觀察使沉聲問。
  
  廳內負責兵馬的官員們低聲交談幾句,有人出列俯身:「沒有。」
  
  「大人懷疑兇手是官兵?」有人問。
  
  觀察使冷笑:「山賊且不說武力,身為賊怎能有殺知縣的膽氣。」
  
  眾人低聲議論紛紛點頭,淮南道有官兵作亂,殺了知縣,這比山賊肆虐還要嚴重,但沒有人站出來請速速上報朝廷。
  
  「宣武道那邊官兵似乎有紛爭。」一個官員低聲道,「竇縣與宣武臨近,該不會……」
  
  觀察使的眉頭凝起來,宣武道的兵馬不歸他管,兩道相爭起來很是麻煩,更何況他也不想跟宣武道的官員去朝廷上爭執。
  
  宣武道的觀察使與安康山交好,這一次借著浙西安德忠過生辰,他們約好一起去,現在崔征意屬他為節度使,但全海另有所選,如果安康山能說上話,全海一人之力便不足為懼。
  
  「大人。」有佐官眼明利索,輕手輕腳上前,說出了光州刺史送了一大筆錢買來的話,「還是先看看光州府怎麼說的,當下最要緊的是安民啊。」
  
  觀察使不情不願的拿起文書,翻開一看眉頭解開了,神情有些驚訝,以往這些州府只會遞上來問題指望上官們來解決,這一次光州府竟然主動解決了問題。
  
  將王知和杜威的死歸於剿匪義勇捐軀,這個倒無所謂,道府當然也要這樣做,最妙的是撈住了一方閒人接過了這件麻煩事,行不行的民心暫時安了就解了燃眉之急。
  
  「不錯不錯。」觀察使讚歎,這才下令,「抽調一批兵馬去竇縣,先按山賊作亂清剿,至於追凶…..」
  
  他手指輕輕掐算。
  
  「待過了十一月二十八再查。」
  
  那時候安德忠的生日過完了,朝廷的關於淮南道節度使的任命也差不多落定了。
  
  諸官齊聲應是。
  
  並不是所有的道府都有書房,也並不是所有的官員們遇到緊急事都能談論平和。
  
  站在浙西節度使的道府裡,形容狼狽的男人看著夜色裡華麗明亮的廳堂,臉上浮現了奔逃一路都沒有過的恐懼。
  
  「安大公子,心情還好吧?」他顫聲問。
  
  引路的人看他一眼,眼神冰冷:「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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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03 AM


第七十九章 安大公子不高興

  男人跪倒,將頭緊緊貼在光滑的地面上,不敢抬頭看一眼,感受著前方傳來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聲響。
  
  安德忠跟他的父親一樣,嗜好吃肉喝酒,身形也漸漸的像他父親的肉山發展。
  
  「我都忘了竇縣的事了。」
  
  安德忠的聲音很好聽,與他父親的善舞不同,他擅長唱歌,當初這個節度使就是靠著與羅貴妃歌舞應和,龍心大悅拍定的。
  
  不過令人愉悅的聲音只是奉獻給皇帝,安德忠的脾氣並不好,皇帝將太子的三公主許配給他,三公主讓人送信嘲笑他的肥癡,安德忠沒有痛哭流涕的自慚形穢去求皇帝退親,而是讓人到太子府念了一封回罵的信。
  
  太子大發雷霆將三公主罵了一通,給安康山說了好話,以兩兒頑劣瞭解此事。
  
  公主惹了他不高興,他都要報復,更何況自己一個螻蟻。
  
  這件事絕不能是自己的罪,或許能求的一線生機,男人向前爬了兩步喊大公子:「這件事是蔣慶的主意,他說要做山賊就要像山賊,所以才要四處劫掠,結果撞上了那群人,更可笑的是杜威他們,又假扮山賊要為蔣慶報仇…..」
  
  「為什麼我的手下總是有這麼蠢的人。」安德忠沒有抬頭,專注的用一把刀割肉,「這麼蠢就該死,你怎麼還沒死?」
  
  說完他將手裡的刀扔了出去,刀砍在趴在地上男人的頭上,男人發出一聲叫就死去了,血暫態染紅了地面。
  
  屋子裡的人沒有半點驚嚇,有兩人走出來將死屍拖出去了,還有一個人撿起地上的刀雙手送還安德忠。
  
  安德忠將刀在衣服上擦了擦,繼續割下一塊半生不熟的肉吃了。
  
  「大公子,我去把那些人殺掉。」送還刀子的男人說道。
  
  安德忠沒有下令,將刀子狠狠的戳在肉上:「我最討烏鴉。」
  
  「不管他們是誰的人,山賊連知縣都能殺,殺了他們又如何。」男人說道,臉上青筋跳躍,帶著一條傷疤猙獰。
  
  「殺人不是關鍵。」安德忠說道,「現在最關鍵的是,他們知道些什麼。」
  
  連官兵和知縣都敢殺,是不是知道了不該知道的秘密,所以有底氣。
  
  「那些人留在竇縣,帶著縣民要剿匪,並沒有說其他的,看來是不知道,光州府和竇縣也都支持贊同。」另一個男人起身說道。
  
  聽了他的話,其他人也紛紛開口。
  
  「這件事我們剛做,除了王知杜威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們最多猜測知縣和杜威跟山賊勾結,其他的不一定猜到。」
  
  「烏鴉這種雜碎,養出一群不知好歹的鴉軍,在振武軍裡都橫行霸道,更何況來到這竇小縣,縣令團亂又如何,想要殺他,他們就敢反殺。」
  
  因為距離近,朔方平盧范陽駐軍常有來往,也比較熟悉,此番幾人潛來到浙西,沒想到竟然又遇上了。
  
  要是別的兵馬也好說,振武的鴉軍的確讓人頭疼。
  
  安德忠用油手揉了揉鼻頭,暫時拋開這個頭疼的問題,換另一個思路:「也就是說竇縣有山賊作亂的消息已經傳開了。」
  
  大家點點頭:「淮南道也願意是這樣。」
  
  安德忠嘀咕一聲:「那就這樣吧,我們目的也達到了,不要驚動父親了。」
  
  「可是現在還不到時候。」一個男人小心說道,「朝廷裡崔征和全海這些日子反而相安無事了,奇怪,明明前一段還要調集兵馬進京。」
  
  「他們不調兵馬入京,大都督怎麼去護駕。」另一人道。
  
  「所以父親這時候心情肯定不好。」安德忠說道,「這件小事就不要麻煩他們,竇縣的事不能再鬧大,否則打草驚蛇。」
  
  最關鍵的是第一句,在場的男人們心裡明白,但沒人敢反駁,安德忠怕安康山心情不好,他們怕安德忠心情不好,地面的血還沒幹呢。
  
  「那接下來人手怎麼安置?」有人問。
  
  安德忠道:「淮南這麼大,沒了竇縣還有瓜縣呢,更何況竇縣鬧了山賊,其他的地方鬧山賊也沒什麼奇怪。」將刀插在肉上,「至於烏鴉,這筆賬我過後再跟他算。」
  
  諸人俯首應聲是。
  
  夜色裡來往的信使也不停。
  
  夜色褪去,天光大亮,在沒有山賊凶案的地方,也有疲憊的人馬彙集。
  
  李奉景半個月養出的肉這幾天就消下去了。
  
  「四老爺,沒有消息。」來人們搖頭說道,神情惶惶不安。
  
  李奉景的臉色更加不安。
  
  「四老爺,四老爺,有消息。」另一邊有快馬疾馳而來,馬上的人高聲喊。
  
  李奉景大喜,翻身下馬迎過去,來人也急跳下馬。
  
  李奉景伸手抓住他:「明樓在哪裡?」
  
  來人仰頭看他:「不,不是大小姐的消息…..」
  
  李奉景疲憊憤怒,抬腳踹向來人:「不是你喊什麼!」
  
  來人猝不及防向後跌去,人未落地便又翻身而起,可見身手靈活,李奉景一個機靈回過神,才想起來這是劍南道的隨從,這些隨從就算是個伙夫也都有身手。
  
  曾經一個伙夫都不把他當老爺,而現在他竟然敢打他們了。
  
  他們不會打他吧?
  
  尤其是現在李明樓丟了,要是那個元吉在,肯定會撕了他,幸虧元吉跟著一塊丟了,李奉景緊張中還微微走神,然後並沒有看到這隨從怒而來的拳頭,而是向後退了一步。
  
  隨從的神情有些古怪,李奉景敏銳的從中分辨出惶恐。
  
  「四老爺。」他喃喃的低下頭。
  
  嗯…..李奉景挺直了脊背:「現在除了大小姐的消息別的都不是消息,不要大喊大叫一驚一乍。」
  
  隨從應聲是,李奉景負手看四周,視線掃來劍南道的隨從們都向後退,低頭縮肩垂手。
  
  一鼓作氣打鐵要趁熱,李奉景沉聲:「大小姐出事,你們這些隨從是犯了軍法,當斬。」
  
  便有不少隨從們身形瑟瑟。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李奉景還是懂的,不再咄咄逼人,看向先前的那個隨從:「你急急忙忙的什麼消息?」
  
  隨從上前一步:「有些地方山賊作亂,很厲害,我是想小姐會不會…..」
  
  這等壞消息李奉景想都不想:「大小姐絕不會出事!區區山賊而已。」
  
  隨從抬起頭做出驚恐的神情:「那些山賊把一個縣的縣老爺和一個團練的官兵都殺了。」
  
  李奉景維持的鎮定頓消,現在的山賊都這麼凶了?果然行路多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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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05 AM


第八十章瞞住劍南道
  
  李奉景在椅子上被搖醒,看到項九鼎黑沉沉的胖臉。
  
  這黑臉看多了,李奉景也沒有畏懼不安了,他坐正身子:「怎麼樣,消息屬實嗎?」
  
  項九鼎坐下來:「也沒有到處都是山賊作亂,只是一個縣。」
  
  「一個縣也夠可怕了。」李奉景道,「那可是殺了官兵啊,這不只是山賊,這是叛亂吧?」
  
  項九鼎瞪眼:「你少亂說話。」
  
  叛亂這種事可不能隨便說,雖然他也認為這等同於叛亂。
  
  李奉景不在意他的呵斥,起身走動:「是在淮南境內,明樓去過那裡,尋找過大夫。」
  
  「那次她很快就跟我們聯繫了。」項九鼎提醒。
  
  「萬一她又回去找了呢。」李奉景反駁。
  
  項九鼎冷笑:「這個我不知道,要問四老爺。」
  
  李奉景深吸一口氣:「項九爺,我也就在下人面前是個四老爺,明樓如果不告訴我消息,我又能如何?」
  
  有麻煩的時候再擺老爺架子不明智,李四老爺很清楚這一點。
  
  他說的是事實,他就是個蠢人,用項雲的話來說就是不用理會,可恨自己被他擺出的老爺架子唬住,項九鼎捶了下桌角:「不要再等了,告訴劍南道和江陵府。」
  
  又一次要返回去了,而且比上一次更慘,連個受傷的李明樓都沒有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作為負責護送的長輩,他在所有人面前也別想當長輩了,李老夫人李奉常第一個不會饒了他,劍南道那邊也必然視他為仇人。
  
  李奉景想著林氏來信寫的自己多歡喜,誇他給自己掙了面子,熬了這麼多年終於像個李家老爺了,寫到動情處紙上還有淚痕點點。
  
  黃粱一夢?怎甘心,更何況這也不是他的錯,李奉景伸手按住桌角:「且慢。」
  
  項九鼎看他:「還要慢什麼!」
  
  李奉景道:「這件事不能告訴劍南道。」
  
  項九鼎以為自己在做夢,不可置信問:「你說什麼?」
  
  李奉景站直了身子,居高臨下看著項九鼎:「這件事要瞞著劍南道。」
  
  項九鼎聽清楚了,不是自己在做夢,是李奉景在發瘋,他跳起來,但李奉景已經攥住他的胳膊,將他按住在他耳邊咬牙低聲:「這是為了明玉,為了旌節,為了劍南道,為了我大哥的心血傳承。」
  
  項九鼎坐回去看著李奉景,他可不會被唬住,譏笑道:「你不過是為了你自己。」
  
  李奉景掩住了心虛,這些日子老爺沒白當,應酬沒有白費,泰山崩與眼前而不色變:「我當然也是為了我自己,如果沒有了劍南道,我就什麼都不是,我們李家也什麼都不是了,項九鼎,你不是李家人,你想不明白。」
  
  是嗎?項九鼎皺眉。
  
  「你想,如果明玉知道明樓失蹤了,他會怎麼做?」李奉景問,然後答,「上一次聽到明樓出事他立刻就回江陵府,這一次他當然還會這麼做。」
  
  李奉安的子女都是任性的,項九鼎心想。
  
  「上一次這麼做,除了擔心他路途危險也沒什麼。」李奉景聲音沉沉,「但現在他不僅僅是李明玉,他剛剛接到皇帝給與的旌節,他是劍南道節度使,他再丟下劍南道跑回來,就不是人身安危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項九鼎若有所思。
  
  「旌節能不能保住的問題。」李奉景道。
  
  項九鼎笑了:「皇帝的話金口玉言,又不是兒戲。」
  
  「但李明玉是個小孩子。」李奉景淡淡道,「多少人盯著這個小孩子,等著他的荒唐任性,然後攻擊他不勝任有負皇恩,劍南道這個地方,項九爺覺得朝廷裡的官員們都願意讓李明玉握在手裡嗎?」
  
  當然不願意,別說朝廷裡的官員,他項九鼎心裡偶爾也這麼想,他張張口沒有說話。
  
  李奉景放開項九鼎,他已經掌握了氣勢,不需要靠身體的居高臨下來壓迫了。
  
  「這孩子從小就倔強,和明樓一樣又嬌寵,要星星大哥不會給他們月亮。」他歎氣,「自小喪母,是跟著明樓長大的,明樓對他來說是天大的事,為了明樓他才不管劍南道更不管節度使職責,上一次的你不是也見到了,扔下劍南道就回來了。」
  
  項九鼎遲疑道:「這也是人之常情,至親失蹤,當然要來尋找,朝廷還有丁憂呢。」
  
  李奉景話已經說到這裡就隨心所欲理直氣壯了:「那是正常的朝廷官員,李明玉是個孩子節度使,既然他要找姐姐,離不開姐姐,那就等他大了再說吧,皇帝無戲言,旌節不收回,但可以把旌節交給別人暫時保管,那個叫什麼的,不是派來一個刺史……」
  
  「韓旭。」項九鼎提醒。
  
  李奉景道:「韓旭要是拿了旌節,你真相信還能交回李明玉手裡?」
  
  韓旭是宰相崔征的人,而李明玉這次拿到旌節,有太監全海的相助,崔征和全海已經爭得紅了眼,韓旭就是崔征特意派到劍南道來,而且韓旭對李明玉這個娃娃節度使極其不贊同,要是給他拿到了旌節…..項九鼎抬起頭:「那這怎麼瞞的住?這裡都是劍南道得隨從。」
  
  李奉景的身形舒展顯得高大,投下一大片陰影:「又不是瞞一輩子,我們還在繼續找,只是說現在此時先不要告訴劍南道,那些隨從們更簡單,他們最希望明玉劍南道平安無事,我來給他們講清這個道理,他們會聽從的。」
  
  項九鼎神情猶豫。
  
  「你的隨從你管好。」李奉景補充一句。
  
  項九鼎下意識的哦了聲,哦完了坐在椅子上怔怔,似乎不太明白發生了什麼。
  
  「好好的人又沒了。」他喃喃。
  
  李奉景啐了口:「我家明樓只是失蹤,你不要亂說話。」
  
  項九鼎忙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她又不見了,這親事怎麼辦?」
  
  還有親事啊,李奉景撚須沉吟。
  
  「我們瞞住劍南道,你能瞞住江陵府李家?我能瞞住太原府項家?能瞞住天下?天下可都知道李明樓要跟我們項南成親。」項九鼎道,「尤其是現在,李明玉拿到旌節,劍南道名揚天下,無數視線關注,發現沒有成親沒有去太原府,消息傳開,劍南道可不是銅牆鐵壁。」
  
  李奉景哦了聲放下手:「那就繼續成親啊。」
  
  「怎麼成?人都沒了。」項九鼎不悅。
  
  「跟你說了不要說不吉利的話。」李奉景也不悅再次糾正,「成親不過是個儀式,明樓人不在….」他的語速放慢,這段日子做老爺應酬來往練就的機敏遊刃有餘讓他的腦子轉的飛快,有句話就滑了出來,「…..還有別人呢。」。
  
  別人?項九鼎看著他,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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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07 AM


第八十一章 姊妹相代

  李奉景的隨從快馬加鞭進了江陵府李宅大門,李明華立刻就知道了。
  
  自從感覺不安後,她一直盯著呢。
  
  李明華一路向林氏的院子裡去,先經過李老夫人和李奉常的院落,並沒有看到以往那般熱鬧的搬送東西,她沒有停留來到林氏這裡。
  
  這裡也沒有丫頭們歡喜熱鬧,比以往還要安靜,林氏坐在窗下看信,神情古怪。
  
  「娘,爹出什麼事了?」李明華問。
  
  林氏被打斷抬起頭:「沒,你爹沒事。」
  
  李明華聽出其他的意思,坐下來:「誰出事了?」
  
  林氏回過神:「啊沒有,沒有人出事。」
  
  李明華看著她不說話,林氏眼神閃躲,兒子還小,這個女兒聰慧,日常有事也常和她商量,林氏歎口氣摒退丫頭僕婦們,將手裡的信遞給李明華。
  
  「是李明樓出事了。」她同時說道。
  
  果然,送行的隊伍中能翻雲覆雨的只有李明樓,沒有無緣無故的提攜,一定有所圖。
  
  「什麼呀,是她又跑了,不是圖謀你爹什麼。」林氏反駁女兒,「你爹好好的呢。」
  
  李明華快速的看信,頭也不抬:「如果沒有爹,她能跑的這麼輕鬆,直到現在才被發現?」
  
  林氏語塞。
  
  雖然李奉景沒有明說,但信上字裡行間的描述已經看出來了,李奉景與其說忽略了李明樓的異樣,不如說他協助了李明樓的離開。
  
  「金錢和地位讓爹沉迷其中,從而不察她的異樣,甚至主動自己解釋她的異樣。」李明華看著信,「最關鍵的是作為長輩,他還阻止了項九爺的疑問和探查,這次李明樓跑了,爹是最大的助力,娘,祖母二伯以及劍南道都不會放過爹的。」
  
  李明華放下信看著林氏。
  
  雖然面前是女兒,林氏被這一句話說的還是眼發紅心發慌就要掉淚:「都是李明樓害你爹。」
  
  李明華搖頭糾正:「娘,不是李明樓害爹,是她換的。」
  
  她已經給與了足夠的金錢來換取爹這次當盾牌,如果爹察覺事情的異常如果拒絕,去詢問,去和項九鼎商量,去一定堅持要見到李明樓等等,但爹沒有,他接受了。
  
  林氏急惱:「你就別說這個了,自己親人的事,哪來那麼應該不應該,只要是自己家人有難,那就都是不應該,不講道理。」
  
  所以我們也沒有把李明樓當家人,爹對她的行為行蹤根本就不關心,那她對我們的不應該也沒什麼可指責的,李明華笑了笑,大小姐就是大小姐啊。
  
  「反正都怪李明樓,真不明白,她想幹什麼。」林氏氣惱道,「不想嫁人就說啊,跑來跑去的。」
  
  「我覺得不僅僅是不想嫁人的緣故。」李明華說道。
  
  要是真不想嫁人,李明樓根本不用這麼麻煩,雖然她現在也想不出還有什麼緣故。
  
  林氏才懶得理會李明樓想幹什麼,她只關心自己的丈夫:「現在怎麼辦?」
  
  李明華看手裡的信:「爹說瞞著劍南道。」
  
  林氏愁眉不減:「你祖母和二伯會同意嗎?」
  
  李老夫人的院落裡丫頭僕婦也都被趕了出來,屋子裡只有母子二人。
  
  「這個蠢貨。」李老夫人對李奉景下了定論。
  
  李奉常認可這個定論沒有反駁,賠罪:「我應該親自去的。」
  
  李老夫人看他一眼:「劍南道你也該親自去,你一個人去的過來嗎?」
  
  李奉常低頭應聲是。
  
  「不要說這些了,這個明樓!」李老夫人提起這個名字牙咬的咯吱,「她自己作怪,還要累害我的明玉!」
  
  李奉常聽懂了:「母親,你覺得奉景說的瞞住劍南道可行?」
  
  李老夫人重重的吐口氣:「不可行也要可行,這個蠢貨總算還知道一點,我們明玉會因此被累害,絕不能讓我們明玉再惶惶的回來,到處去找她。」痛心疾首按住心口,「我們明玉還那麼小啊。」
  
  李奉常也贊同不能讓李明玉離開劍南道,要瞞住李明玉就必須瞞住劍南道,劍南道不好瞞啊。
  
  「還好這次元吉帶著大部分人跟著明樓一起失蹤了,奉景已經說服了餘下的隨從,他們也都同意暫時不告訴劍南道,免得大局不穩。」李奉常道,「項九鼎說會跟項雲說一說,請他幫忙。」
  
  李老夫人點頭:「對,劍南道有項大人呢,你也給他寫信,他是能做事的,也是親家,是明玉的長輩,不能由著明玉亂來。」
  
  這是當然得,總不能跟劍南道那群下人們商量,李奉常應聲是,李老夫人提到親家二字,就要保證這個親事要成。
  
  「和項家的親事要如常舉辦,奉景說明樓之所以這樣瞞著大家離開,還是願意這門親事的。」他說道,「如不然在家直接說不成親就好了。」
  
  李老夫人哼了聲:「在家她就陰陽怪氣的。」
  
  李奉常不去詆毀小輩,笑了笑:「她應該還是因為傷,想要治好了再去太原府。」
  
  李老夫人道:「她現在不去怎麼成親?」
  
  李奉常道:「奉景的意思是,讓家裡的姐妹替她成親。」
  
  李老夫人啊呀一聲:「成親還能替?這是胡鬧啊!」
  
  「母親,弟代兄成親的也常有。」李奉常柔聲勸,「也就是為了成親的儀式,如今都知道我們明樓要嫁人,太原府那邊也準備了,到時候不成親,天下人猜測傳言紛紛,明玉也會知道情況有變。」
  
  李老夫人沒有說話,神情變幻。
  
  李奉常跪下聲音哽咽:「娘,先安安穩穩過了這個年吧,劍南道還有我們李家經不起再折騰了。」
  
  李老夫人頓時垂淚又哭大兒:「這是造了什麼孽。」
  
  母子二人抱頭痛哭一番,這件事就算定了,只是讓誰去呢?家裡三個女兒,明冉太小,明華和明琪適齡。
  
  「我覺得讓明華去最合適。」李奉常道,「她的年紀大一些,一向聰慧懂事。」
  
  李老夫人對於李明華的這個評價很贊同,哼了聲:「倒是比她爹這個蠢貨強。」
  
  李奉常恭維:「明華是跟著母親你長大的。」
  
  李老夫人很滿意這句話:「別的不敢說,姑娘們在我跟前長大,至少都懂事。」
  
  不像那個李明樓沒有跟著她長大,被教壞的不像樣子。
  
  「大哥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把明樓和明玉送回來了。」李奉常再次恭維,女人就是要哄,男人都懂這個道理,「可惜沒想到他出了事,也沒有時間讓娘再教導這兩個孩子了。」
  
  李老夫人拭淚:「不要再說這個了,世事就是這麼無奈,把明華叫來吧,這是她爹惹下的禍,她也該去分擔一些。」
  
  李奉常道:「就算跟奉景無關,明樓是她的妹妹,這是李家的大事,明華也會去做的。」
  
  但沒想到把李明華叫來說了之後,她斷然拒絕了。
  
  「這跟我沒關係。」她說道,「我不是李明樓,這也不是我爹欠的債。」
  
  李老夫人和李奉常愕然,林氏更是氣急,揚手一巴掌打過去:「你這不孝子。」
  
  李老夫人的屋子裡些許混亂,院門外站立的丫頭僕婦們回頭看去,神情不安。
  
  被她們攔在院門外的李明琪眨著眼擔憂:「祖母是不是生氣了?你們要不要進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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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10 AM


第八十二章 合適的不如願意的

  李老夫人大發雷霆。
  
  「這是任性的時候嗎?」
  
  「這是我們李家生死攸關的時候。」
  
  林氏擦淚道歉,李奉常沒有說話,不是他的兒女,他不便管教。
  
  李明華不哭也不鬧:「李明樓都不在意,我為什麼要在意?」
  
  李老夫人氣的一口氣沒喘上來,李奉常忙上前拍撫,丫頭僕婦們聽到召喚也忙湧進來,端茶倒水餵藥混亂。
  
  林氏將李明華揪了出去:「母親,我會教訓這個丫頭的,不用理會她,好吃好喝的把她養大這麼大,哪裡有被她氣死的道理。」
  
  不敢再停留押著李明華走了。
  
  李老夫人緩過氣在床上流淚:「我這是造了什麼孽?」
  
  李明樓她就不提了,先前剛誇了自己養大的孫女懂事。
  
  李老夫人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
  
  丫頭僕婦們嚇得哭著勸,李奉常半跪在床邊拉著李老夫人的手:「這是兒無能,娘要打打我。」
  
  說到兒,李老夫人又哭李奉安:「你要是活著哪有今日。」
  
  李奉常好一通勸才安撫。
  
  「娘,也別怪明華。」他道,「她也只比明樓大兩歲,長這麼大還沒離開過家,驟然要她去太原府,也是受了驚嚇。」
  
  有丫頭小心翼翼的端了一碗銀耳粥過來,李奉常接過要親自餵。
  
  李老夫人被他逗笑:「我還沒老到讓你這樣伺候。」
  
  李奉常忙扶著她坐起來,看李老夫人自己慢慢的吃:「四弟妹會勸她的,跟她慢慢說。」
  
  「我們現在哪有時間慢慢等啊。」李老夫人歎氣,吃了幾口銀耳粥。
  
  銀耳粥入口清甜軟糯,讓氣過哭過的咽喉舒服了很多。
  
  李老夫人一向是個仁慈寬厚的,隨時隨地時刻都會誇讚身邊的人。
  
  她看面前站著的丫頭點頭:「做的不錯,賞」
  
  丫頭歡喜道謝,站起身又怯怯:「老夫人,這是琪小姐做的,托婢子送進來。」
  
  李明琪?
  
  李老夫人看著手裡的粥,沒去計較李明琪收買她丫頭,家裡這些媳婦孫女孫媳什麼的小動作她都看在眼裡,尤其是李明琪,最是鬼頭鬼腦,小聰明無傷大雅,也都是為了討好恭維她。
  
  「讓她進來吧。」她說道。
  
  丫頭歡歡喜喜的去傳話,李明琪沒有直接進來,先伸出兩根手指掀著門簾,露出小臉向內看。
  
  李老夫人瞪她一眼:「做什麼怪。」
  
  李明琪:「祖母還在生氣嗎?」
  
  李老夫人沒理她,李明琪走進來對李奉常施禮,李奉常點點頭:「你祖母不開心,你陪她說說話。」
  
  李老夫人道:「她們少跟我說話,我就謝天謝地,還能多活幾年。」
  
  李明琪笑嘻嘻坐在床邊:「祖母,你不要生氣,有什麼事,明華不做,我來做就是了。」
  
  李老夫人和李奉常一時沒反應過來,看著她微怔。
  
  「祖母,我已經知道了,大小姐出了些意外。」李明琪道。
  
  這裡發生的事瞞不住各房,尤其是現在這三房都有了錢,老二得了劍南道送的錢,老三就守在劍南道,老四在車隊作威作福,媳婦孩子都跟著變得闊氣,在家裡伸手伸腳的,李老夫人冷眼看著。
  
  「現在需要姐妹們幫忙。」李明琪並不在意李老夫人的臉色,伸手指著自己,「我也是姐妹呀。」
  
  李老夫人將銀耳粥放下:「你沒輕沒重的,不合適。」
  
  被心愛的祖母如此評價,李明琪沒有羞紅臉哭鼻子,點點頭:「我是不如明華穩重,這件事講道理是明華最合適,但是,我是願意的。」
  
  願意?
  
  李老夫人和李奉常看她,這一次神情認真了。
  
  「祖母,我覺得這種事合適的不如願意的。」李明琪也認真道,「如果不願意,再合適也會露破綻,畢竟人有七情六慾。」
  
  李老夫人坐直身子,眼神古怪的看著李明琪。
  
  李奉常沒有想別的,聞言撫掌:「明琪說得對。」再看李老夫人,「所以母親你看,你教出來的孩子還是懂事的,知道為家裡分憂。」
  
  李老夫人沒有說話,手裡的勺子攪著銀耳粥。
  
  李奉常有些想不透女人們,難題已經有了新的解法,怎麼反而不說話?
  
  「娘,強扭的瓜不甜,我們也沒有時間勸服明華。」李奉常委婉的勸道,「明琪跟明樓同歲,原本擔心她小,現在看來,我李氏的骨血都是有膽氣的。」
  
  李明琪點頭:「是的,伯父,我不怕的。」又嬌滴滴的喊了聲祖母,「祖母,你不要擔心著急了。」
  
  為祖母解憂解難的乖孫女啊,李老夫人並沒有像往常那樣一把攬住她喊聲我的乖兒,看著她一刻:「你要知道,這是去做假的,暫時替代,可不是讓你真的嫁過去。」
  
  這是當然啊,李奉常不解。
  
  李明琪認真點頭:「我知道啊祖母。」
  
  李老夫人又不說話了,垂下視線攪著銀耳粥。
  
  女人真是….這都什麼時候了,能解決問題就解決了問題,又想什麼呢?李奉常忍不住再次喊了聲娘。
  
  「我沒老到又聾又瞎。」李老夫人瞪了李奉常一眼,又意味深長的看了眼李明琪。
  
  李明琪乖巧的看著她。
  
  「好吧,既然你願意,那就你去吧。」李老夫人說道。
  
  李明琪站起來歡喜的道聲是。
  
  李奉常也鬆口氣:「那我來安排,對家裡人就說是明樓想家,所以讓姐妹去陪陪她。」
  
  這些對外的話,再荒唐也有信的,再周全也有不信的,無所謂了有個說法就是了,李老夫人不在意嗯了聲。
  
  李奉常道:「我去給三弟寫信,讓人請三弟妹過來。」
  
  李老夫人嗯了聲,李奉常便起身走了出去。
  
  「你也下去吧,我會給你母親說的。」李老夫人道,「這是大人商定的事。」
  
  這是幫她掩下了自己主動請願,李明琪應聲是,轉身要走,又猛地轉過身來,撲過去抱住了李老夫人,貼在老夫人不光滑的臉上,在她耳邊低聲:「祖母,謝謝你。」
  
  說罷不再多言也不聽李老夫人說什麼,轉身疾步走了。
  
  先前因為各種猜想擰的硬邦邦的心口,就這麼一撞軟下來,溫香如玉,乖巧聰慧,七竅玲瓏的小姑娘,誰能抵得住?
  
  李老夫人身子軟下來,輕歎一口氣,看著放下的銀耳粥,伸手端起來。
  
  「其實願意去才不合適呢。」知心的僕婦走過來也跟著歎口氣,「老夫人不再教教琪小姐?」
  
  李老夫人道:「小姑娘們認定的事,誰能教回來?」
  
  她的聲音停頓下,小勺子攪動碰著瓷碗發出輕輕的聲響。
  
  李老夫人緩緩吸入一口氣,再緩緩的吐出來。
  
  「將來,在那邊,多個姐妹作伴也不是什麼壞事。」
  
  李明樓可沒有李明琪跟她親近。
  
  江陵府近,劍南道遠。
  
  信到了江陵府,信再從江陵府往劍南道,劍南道的項雲就同時收到了兩封信,一封來自項九鼎的,一封來自李奉常。
  
  項雲默默的看完,臉上沒有驚愕,只有一絲苦笑,預料中的一隻鞋子終於落地了。
  
  旁邊的隨從端來火盆,項雲拿起兩封信卻沒有投進去,而是站起來向外走去。
  
  隨從不解喊了聲老爺。
  
  項雲道:「我去見嚴茂。」
  
  項雲過來時,嚴茂在大都督府處理公務,李明玉還小在學習,韓旭還未到,他全權負責劍南道諸多事務。
  
  見到項雲過來,嚴茂起身相迎。
  
  項雲開門見山:「大小姐那邊出事了。」
  
  嚴茂神情驚訝,心裡卻是笑了笑,元吉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這件事不告訴項雲也罷,還要他看項雲會不會告訴他。
  
  項雲當然會告訴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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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16 AM


第八十三章 順從的商議

  項雲把事情詳盡的告訴了嚴茂。
  
  項九鼎信上怎麼寫項雲就怎麼說,把信遞給了嚴茂看。
  
  看到信上寫李明樓在路上借著尋醫問藥不斷的變幻路線,以及逐漸拉長會面時間,嚴茂就笑了。
  
  對於行軍打仗的人來說,這是再明顯不過的要甩開對方的動作。
  
  項雲苦笑:「九鼎也是第一次出門,又被李四老爺擋著,到現在才看出問題。」
  
  嚴茂道:「大小姐真是頑皮。」
  
  這話沒有半點責備,反而神情讚賞。
  
  項雲道:「我接到信查問了,淮南那邊是有匪亂,不過有元吉在大小姐應該沒有危險。」
  
  嚴茂點頭:「沒有消息就是平安,如果真有危險,元吉會把消息送出來的。」繼續看信,視線落在項九鼎寫李奉景提議這一段。
  
  項雲將李奉常的信遞給嚴茂:「李家已經同意了。」
  
  李奉常的信給了項雲,也給了李奉景,只是沒有給劍南道的人,在李奉常看來劍南道的人不是李家的人,嚴茂並不在意,接過只是略掃了一眼,李家的決議對劍南道來說什麼都不是。
  
  「我想辦法聯繫元吉。」他說道。
  
  他只信元吉說的話,以及聽從大小姐的安排,項雲並不意外點頭:「李家這邊我來解決。」
  
  他轉身要走,嚴茂卻喚住他:「李家有一點我覺得說的對,大小姐的事先不要讓大公子知道。」
  
  項雲回過頭微微皺眉:「這樣合適嗎?」
  
  上一次李明樓出事,李明玉要回去尋找姐姐,項雲就是第一個贊同的,在他心裡這姐弟兩人一樣的重要,所以項九鼎李奉常在信上建議的瞞著李明玉,他根本就不理會,嚴茂的粗糙的臉色柔和幾分。
  
  「這次跟上次不同,大小姐不是一個人離開的,有元吉帶著很多護衛跟隨。」他沉吟道,「淮南道有匪亂,這看起來是小事,但對於如今的朝廷來說,不知道會引起什麼大事,崔征和全海還有羅氏,還有東北那邊的安氏,都蠢蠢欲動。」
  
  項雲點頭輕歎一口氣:「安康山這次胃口太大,把一個節度使都吞了,朝廷這邊還被瞞著。」
  
  「大公子剛接了旌節,我們劍南道在風口浪尖上。」嚴茂指了指桌上堆積的文案,「多少人都盯著,這個時候不能出亂子,大公子必須在劍南道穩坐。」
  
  項雲皺眉沒有說話。
  
  「大小姐沒有說不成親,那這門親事就還在。」嚴茂道,「所以就按照李家的人意思辦吧。」
  
  「我不是在意大小姐成親由人代替。」項雲道,「只是這是大小姐的事,她沒有開口,別人不能代她做決定。」
  
  嚴茂道:「那就不成親,只讓她代替大小姐去走個過場。」笑了笑,「安撫李家人。」
  
  項雲明白了,主要是為了打發李家人,讓他們安靜閉嘴自己玩自己的,與其說是欺瞞天下人,不如說是欺瞞李家人。
  
  涉及的是李家人,項雲便再無遲疑:「好。」
  
  嚴茂笑著拍他胳膊:「那李家這件事就交給你了,其他的事我來。」
  
  項雲微微避開:「我的胳膊還沒好呢,你沒輕沒重。」
  
  嚴茂大笑起來,將拳頭落在項雲的肩頭,神情關切:「胳膊的傷還是不太好?」
  
  「活動起來總是不一樣。」項雲也沒有隱瞞強作無事。
  
  嚴茂想了想:「等將來讓季良給你看看。」
  
  既然有大夫看病當然是越早越快越好,為什麼說將來?聽起來很是沒有誠意,項雲是明白的,這個季良在劍南道小有名氣了,因為極其的古怪,有人說醫術很好,有人則避之如蛇蠍,醫術是不太穩定似乎在摸索中,所以嚴茂的意思就容易理解了。
  
  項雲笑著說了聲好,看了眼桌案上堆積的文案:「有什麼需要我做的?我養傷不出門。」
  
  嚴茂除了負責劍南道事務,還要繼續教授李明玉,並沒有因為一次驚馬就放棄了學習騎馬。
  
  嚴茂日夜忙碌幾乎沒有休息的時候,以前有元吉在還好,現在所有事都落在他的肩頭。
  
  「不用,現在沒什麼事。」嚴茂笑道,「等那位益州韓都督來了,我們就更輕閒。」
  
  項雲笑了笑:「到時候收好你的脾氣,這些文臣都是順毛驢。」
  
  嚴茂哈哈笑,項雲告辭離開了,走到對面的回廊下他回頭看了眼,眼神閃過一絲複雜。
  
  不是現在沒有什麼事,也不是嚴茂想要他養傷,而是不再給他事做,將他排除在外。
  
  「嚴茂!」
  
  有人大步大聲喊著走進來,氣勢洶洶跨過回廊目不斜視。
  
  衙門的護衛立刻阻攔,又有人一步跳出來:「休得無禮,這是大都督的叔父,看,這是大都督的印信。」
  
  大都督在劍南道就是天,護衛們立刻退開。
  
  李敏將手中的印信一甩,身姿如柳擺:「三老爺,請。」
  
  以前李奉耀跟李奉常一樣很是討厭這個太監一般的李敏,私下抱怨大哥為什麼讓這樣一個人當親隨,現在看也沒什麼,反而覺得挺好的。
  
  這大概就是別人的和自己人的區別。
  
  這個李敏以前依仗李奉安撈個送孝敬的差事,在李家混的風生水起,李奉安不在了,他就成了喪家犬,在劍南道被排擠,連送孝敬的差事都沒奪走了。
  
  李明玉眾星捧月,輪不到李敏擠進去,李敏便來攀附他。
  
  李奉耀一眼看穿李敏的心思,但是,他不介意,他現在也需要人手,這麼久了,而且元吉不在,劍南道的內部的銅牆鐵壁也該鬆動了。
  
  劍南道的旌節在姓李的手裡,劍南道姓李的只有兩個,他是李明玉的長輩親叔如父。
  
  李奉耀邁著闊步走上臺階,嚴茂站在門口相迎。
  
  「我有事交代你。」李奉耀沉聲說道,越過嚴茂進了廳內。
  
  李敏緊隨其後,對嚴茂重申:「天大的事哦。」
  
  他們進了廳內,李奉耀被讓在上首,嚴茂在一旁站立,隨著李奉耀說話而不時德點頭。
  
  他們的聲音很小,站在回廊下的項雲聽不到,但他知道他們在說什麼,李奉耀也接到了李奉常的信,畢竟他的女兒要代替李明樓去太原府。
  
  李奉耀在叮囑嚴茂不許告訴李明玉。
  
  項雲收回視線要離開,然後看到終於說完的李奉耀接過李敏的茶潤口,停下點頭的嚴茂卻沒有閑著,從桌上拿出幾本文書遞到李奉耀面前,指點其上說話。
  
  李奉耀舉著茶,認真的看和聽,一旁李敏從他肩頭探身看,不時在耳邊低語幾句,李奉耀便神情嚴肅的點頭,擺擺手。
  
  嚴茂便收起一本文書,又翻開一本,李奉耀坐在上首,一手端茶一手翻閱,最初的拘謹不安隨著嚴茂和李敏的順從和恭敬漸漸散去。
  
  這是在請李奉耀插手劍南道事務了。
  
  這無可厚非,李奉耀是李明玉的長輩,他們是一家人,不像自己姓項,是外人。
  
  這是嚴茂的意思,還是元吉的意思?
  
  還有,如此平靜的面對李明樓的再一次失蹤,還接受了李家的做法,這是嚴茂自己的決議,還是接到了吩咐?
  
  項雲轉身走了出去,冬風掀動他的衣袍在腳邊飛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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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18 AM


第八十四章 心滿意足

  項雲離開,李奉耀也心滿意足又被李敏催促著回大宅裡去了。
  
  「家裡才更要緊。」李敏對李奉耀低聲說,「跟明玉接觸最多的,他們可不能壞了事,三老爺你快回去坐鎮。」
  
  真是太忙了,家裡的事,還有江陵府家裡的事,現在還有衙門……
  
  李奉耀意氣風發腳下生風,不過也沒有忘記嚴茂:「嚴將軍有什麼事讓人來家找我。」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除了元吉這個惡奴,劍南道的其他人都是明白事理的,李奉耀對嚴茂和藹又誠懇:「劍南道如今到了要緊時候,我們當齊心協力。」
  
  嚴茂應聲是,目送李奉耀帶著李敏離開,李敏在邁出門前回頭對他做個捧心狀,嚴茂面無表情沒有絲毫的反應。
  
  廳堂裡安靜下來,嚴茂坐回書案前,將適才被李奉耀做過決斷的文書放到原本就已經處置好的一摞中。
  
  大小姐的吩咐是讓李奉耀有三老爺的面子。
  
  做面子是很簡單的事,一些原本就敲定的讓他來做決定就好了。
  
  嚴茂沒有繼續處理事務,想著大小姐和元吉的信,大小姐的信是直接給了李明玉,她負責給李明玉解釋,而元吉則負責給他安排。
  
  元吉說大小姐吩咐過李家只要不插手劍南道,就隨他們去,內裡該怎樣怎麼樣,外表要給足面子。
  
  李家要用其他人假作李明樓去太原,這是李家人跟項家的事,不影響劍南道。
  
  雖然不太理解留在竇縣的意義,但對於大小姐的決議他是不會反對的。
  
  嚴茂提筆開始給元吉寫回信,將這邊的事給他詳細說清,不忘調侃元吉,項雲並沒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半點沒有提及李家的安排,他根本就對李家不屑,還是自己主動說服他才同意李家的做法,沒有跟李家的合謀隱瞞劍南道。
  
  這怎麼可能嘛。
  
  嚴茂的筆停頓下,從大小姐把元吉留在身邊之後,對項雲的態度就不一樣了,元吉也在給自己的信中明確的指出,劍南道的事由他們四人做主,無論什麼事都只經過他們四人的手不要麻煩別人。
  
  項雲被歸於別人。
  
  為什麼呢?嚴茂想到大小姐第一次去太原府路上出事歸來,然後第二次又離開了,這樣看來大小姐對與項家的親事似乎態度有變。
  
  如果不打算成親,跟項家是有些尷尬,不過嚴茂覺得就算親事不成,項雲不會有芥蒂,而且他們劍南道又怎會在意芥蒂?
  
  不管是因為什麼吧,嚴茂不想了,既然是大小姐和元吉已經商議好的,他就按照吩咐做。
  
  嚴茂將信寫完晾乾,喚人送出去,然後靜了靜心繼續處理事務,道衙裡人來來往往忙而不亂。
  
  衙門後方的李家大宅裡氣氛微微有些忙亂。
  
  「這些日子不許閒雜人等隨意進進出出。」李奉耀坐在廳堂裡,對垂手站立的管事們叮囑。
  
  管事們沒有半點質疑,都恭敬的應聲是。
  
  李奉耀很滿意:「還有,誰跟著明玉呢?」
  
  便有一個管事站出來,念出一長串名字,牽馬的,侍衣的,管茶水的,看玩具的,拎扇子手爐的等等,李奉耀一個也不認識一個也記不住,他看了眼李敏。
  
  李敏站直身子:「這些人三老爺要見見。」
  
  又不是見不得人,這沒什麼,管事們沒有半點推辭為難藉口,立刻將這些人都叫來了,李奉耀坐在廳堂裡逐一審視,挑揀了一些無關緊要的毛病,講了一些人人比他都還知道的李明玉的重要性,然後叮囑李明玉這邊有什麼事必須都要他知道。
  
  事情讓他知道沒有問題,李明玉的隨從們齊齊的應聲是。
  
  李奉耀點頭:「下去吧。」
  
  廳堂裡擠滿的人便呼啦啦鳥獸散,只剩下管事們,李奉耀也鬆口氣,不待抬手李敏已經將手帕遞過來:「三老爺辛苦了。」
  
  李奉耀接過手帕擦了擦額頭,李敏的茶水已經遞到了嘴邊。
  
  李奉耀潤了潤嗓子:「如今有些事…..」
  
  有一個小丫頭突然從門外探頭。
  
  「是三老爺在訓話呢。」她脆脆說道打斷了李奉耀,「公子你還要看嗎?」
  
  什麼丫頭啊,有這樣打探消息以及回稟消息的嗎?所有人都聽到看到了。
  
  李明玉走進來,喊了聲三叔,神情好奇:「出什麼事了?」
  
  李奉耀慈愛的笑:「沒事沒事,什麼事都沒有。」
  
  李明玉雖然還小,但這種話也太哄小孩子,李敏在一旁補充:「三老爺在問小公子的衣食住行。」
  
  李明玉對李奉耀笑:「謝謝三叔。」
  
  李奉耀哎呦:「說什麼呢,你去…..」本要說玩,又想到如今李明玉不是個孩子了,忙改口,「去忙吧,做正事,其他的事有三叔呢。」
  
  李明玉乖巧的應聲是,帶著豆娘出去了,桂花站在外邊等著,李明玉高興的牽她的手。
  
  桂花道:「出了家門就是大人了。」
  
  李明玉嘻嘻笑點頭:「出了門我就不牽桂花娘的手了。」
  
  桂花不茍言笑。
  
  李明玉牽著她的手搖搖晃晃:「我剛才做的對吧?故意問什麼事,這樣他不會發現我知道這件事了。」
  
  桂花嗯了聲,這就是她給出的讚譽了。
  
  李明玉更加高興,走路都想蹦蹦跳跳:「姐姐在做大事呢,我也要好好做事。」
  
  桂花沒有制止李明玉的蹦蹦跳跳,牽著他的手跨過門檻,一步跳過門檻李明玉腳落地,鬆開了桂花,垂手在身子挺直脊背。
  
  蹦蹦跳跳的豆娘也在他身後站直了身子。
  
  門外等候的隨從上前施禮:「大都督,請上馬。」
  
  李明玉點點頭,隨從伸手將他抱起放到馬上,在大都督出行儀仗中沿街而去。
  
  裡外忙碌的李奉耀也終於坐下來喘口氣,不過還不能休息,還要給家裡寫信,尤其是他的女兒要去太原府了。
  
  想到這個李奉耀就忍不住激動。
  
  「三老爺,我讓廚房做了甜湯。」李敏在門外喊。
  
  大男人吃什麼甜湯,李奉耀腹議,不過劍南道的廚子手藝還真不錯。
  
  「先放著,我忙完了再吃。」他說道。
  
  李敏在外應聲是,非常知趣的沒有進來打擾:「三老爺要記得吃,要休息好,不要太累。」
  
  囉囉嗦嗦嘮叨一通走了。
  
  李奉耀沒有覺得煩,如果這是煩的話,那就是做老爺的煩惱吧。
  
  他在劍南道做老爺,他的女兒去太原府做大小姐!
  
  李奉耀哼著劍南道的小曲,運筆如飛。
  
  距離上一次送別沒多久,江陵府李家又一次要送別,不過比起上一次,這一次是趁著暮色悄悄的無人知曉的,女眷們只送到二門,外邊也只有普通的車馬等候。
  
  祖孫母女分別少不得哭一場,林氏也在哭,不是為了離別的侄女,而是哭離別的不是自己的女兒。
  
  「你這個敗家子啊,毀了你自己還有你爹的前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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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21 AM


第八十五章 是誰非誰

  那日林氏將李明華帶回去,還沒來及的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威逼利誘,就傳來李老夫人喚了王氏,敲定讓李明琪去太原府的消息了。
  
  林氏捶胸頓足:「家裡有這麼多女兒,好事可不會人人都有,都是要搶的。」
  
  李明華莫名其妙:「這怎麼叫好事?明明是壞事。」
  
  「這是幫明樓的忙,當然是好事。」林氏咬牙切齒。
  
  李明華笑了:「娘,明樓都不想去做的事,我們替她做,怎麼叫幫忙?」
  
  好像是啊,林氏語塞。
  
  「這不是幫明樓的忙,這是幫家裡的忙。」李明華道,「你想太多了。」
  
  林氏呸了聲回過神:「就算是幫家裡的忙難道不應該?幫了這個忙家裡還能虧待你。」
  
  「我不想虧待我自己。」李明華道,「這不是別的事,這是成親。」
  
  「假的,代替一下。」林氏糾正。
  
  李明華毫不鬆口:「成親只有一次,我不想將來有遺憾。」
  
  林氏就想不明白了,一向聰慧明曉事理落落大方的女兒,怎麼就揪住這個小事不放了,恨恨的戳她額頭:「李明琪都不怕你怕什麼!你難道不如她?」
  
  因為李明琪沒有想將來,李明華默然,想到面對自己的質問,李明琪一如既往。
  
  「家裡有事啊,總不能不管吧,你不想去,明冉還小,只有我去了。」她說道,又笑嘻嘻,「不過你們不要擔心,我也是自己想去的,當然你們要感激我,對我感到愧疚,我也沒意見。」
  
  李明華沒有讓她轉開話題:「將來你怎麼辦?明樓傷好了回來,或者她一直不回來。」
  
  李明琪捏著身前垂著的珠鏈:「將來啊,她回來了,我就自己過一輩子,她要是不回來,我也自己過一輩子。」抬手刮了下李明冉的鼻頭,「別擔心,我做了這麼大的事,大小姐高興了不會虧待我,就算大小姐虧待我,家裡也不會,我一輩子不愁的。」
  
  一輩子不愁好像真的不錯,原本擔憂的李明冉高興起來,開始說笑話:「明琪,以後我去太原府見你就要叫你明樓。」
  
  李明琪順著她的話:「當然。」
  
  李明華沒有說話也沒有再勸,李明琪說話永遠是半真半假不說真心話,但有些話不說,也能看出來。
  
  李明琪沒有想要將來,她的將來就是現在,以李明樓的身份嫁去太原府,然後或者用李明樓的身份到永遠,或者在太原府到永遠。
  
  是因為想要變成不一樣的李明樓,還是因為項家那位公子?
  
  李明華打斷了林氏的喋喋不休:「總之,李明琪想去,我不想去,這件事就是她的了,我搶也搶不來。」
  
  現在說什麼也晚了,林氏只能強顏歡笑來送行。
  
  事關保密,離別也不能太久,當暮色漸濃合適掩人耳目,李明琪就坐上了馬車在大家的目送中而去,消失在夜色裡。
  
  李明冉直到這時才明白什麼叫離別,原本一直笑嘻嘻的她哇的哭起來,丫頭匍匐們上前捂住嘴安撫。
  
  李明華不是小孩子沒有哇哇哭,夜色掩蓋了她悵然的神情。
  
  離別來的太快了,她真的沒想到。
  
  這件事來的太快,李明琪也沒有想到。
  
  這幾天想了很多,但又不知道想的什麼,乾脆什麼都不想了,李明琪坐在搖晃的馬車裡,將雙手在身前握緊,她的臉上還有淚,眼裡並沒有離別的悲傷。
  
  這對她來說不是離別,是夢想成真的啟程。
  
  去太原府,以後,她就是李明樓了。
  
  馬車輕快將夜色裡的江陵府甩在身後。
  
  小城竇縣燈火明亮,因為山賊禍亂為了安撫民心,不止大街夜晚亮著燈火,縣衙也日夜開門。
  
  兩個今晚當值的文吏裹著冬袍握著耳朵小跑進了值夜的房間。
  
  掀起簾子暖意撲面,二人吐口氣,縮起的身子舒展開來。
  
  「你們來晚了。」室內有兩個小吏正在對弈,旁邊擺著的爐子上溫著茶壺。
  
  兩個剛進來的嗤了聲:「是你們來早了。」解下冬袍,在這室內穿著單衣也不冷。
  
  他們拎著茶壺倒茶,濃烈的香氣溢滿室內。
  
  「這是換了新茶?」
  
  「好香。」
  
  「廚下還備著飯,今晚有煮爛的肘子。」
  
  室內響起說話聲,伴著啪啪的落子,氣氛輕鬆愉悅。
  
  如今的縣衙跟往日不同,以往白天都沒人願意當值,現在晚上都搶著來,當值一晚上還捨不得走,縣衙裡比家還舒服,炭火給的足足,還有上好的茶飯。
  
  這要花多少錢啊,私下算了算,讓一向覺得別人得錢都是他們的錢的官吏們心疼不已。
  
  「咱們這裡才花幾個,你們去看看軍營那邊,簡直是把錢當水潑。」
  
  「我聽說了,天天有肉吃,去當壯丁的人越來越多,我看都是沖著吃肉去的。」
  
  冬天寒苦,尤其是窮困百姓的日子更不好過,竟然有白吃飯的地方,當然不能放過。
  
  官吏們搖頭又驚歎,振武軍原來這麼有錢!
  
  但再有錢也不能這麼花啊。
  
  關於錢的事,從來不屬於李明樓思考的範圍,王知的書房現在已經完全看不出原來的模樣,窗臺桌案上鮮花怒放,改造過的凈房內熱氣騰騰將她整個人籠罩。
  
  凈房裡挖了一個小水池,水池下有炭火燃燒,讓它變成了溫泉水一般。
  
  李明樓站在水池邊解開衣衫,想著剛收到的信。
  
  李奉景和項九鼎要隱瞞劍南道以及找個人替代李明樓去太原府成親的事,她已經早就知道了,這是留在李奉景身邊的人送來的消息,雖然李奉景和項九鼎都用自己的人送信,但想要拆封信看看內容對於劍南道的隨從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今天接到的是劍南道送來的消息,提到李家最終確定的人選是李明琪。
  
  李明琪要代替自己去太原府跟項南成親了。
  
  李明樓覺得很有意思,李明琪成了李明樓,那她又是誰?
  
  最後一絲衣衫褪去有涼意襲來,李明樓深吸一口氣,不是為了抵禦涼意,而是為了抵禦入水的疼痛。
  
  她已經竭力的減少洗漱,因為這身好似死人腐屍的皮肉入水如受刑。
  
  李明樓一口氣憋住跨入水池中,人被熱水熱氣淹沒,身體也僵住了,不是因為疼,而是因為不疼。
  
  是錯覺嗎?
  
  李明樓低下頭,熱氣籠罩她的臉,也模糊了她的視線,她舉起手臂貼到眼前,白瑩瑩的水汽白瑩瑩的肌膚,那些刺目的爛斑不知什麼時候變淺變淡。
  
  身上的其他地方也是這樣。
  
  李明樓抬起頭,這件事發生的太快,一口氣還憋在胸口,念頭還盤旋在先前,李明琪成了李明樓,那她是誰?
  
  「我是誰?」她張口吐出這口氣,「我是…..」
  
  門外傳來說話聲。
  
  「夫人,少夫人在洗澡呢。」金桔聲音清脆,「婢子伺候你也洗漱吧。」
  
  婦人的聲音輕柔:「等雀兒洗好了吧。」
  
  李明樓從水池裡站起來,帶起水聲嘩啦響。
  
  「我是雀兒。」她說道。
  
  她,不是李明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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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23 AM


第八十六章 其意不解
  
  金桔陪著婦人說話,耳朵一直豎著,聽到凈房傳來的聲響。
  
  「小姐。」她如同貓一般跳起來,「怎麼了?」
  
  在婦人面前,金桔對李明樓的稱呼沒有變,婦人好像只自己把李明樓當作雀兒,其他人怎麼稱呼李明樓她都不在意。
  
  金桔跳到了凈房門前,做出沖進去的姿勢。
  
  李明樓洗漱從來不讓人伺候,金桔明白她不想讓人看到身上的傷。
  
  在金桔已經堅持不住要衝進去的時候,李明樓的聲音傳來:「沒事。」
  
  金桔稍微鬆口氣站好在門邊,耳朵機敏的豎著,沒有李明樓摔倒的聲音,也沒有走動或者穿衣服的聲音,似乎變得無聲無息不存在了。
  
  沒有昏迷吧,聲音很正常的呀。
  
  「雀兒怎麼了?」婦人問道。
  
  金桔要答話,李明樓的聲音再次從內傳來:「我洗好了,這就出來。」
  
  這次說完內裡有水聲有腳步走動有衣衫沙沙。
  
  李明樓走了出來,換上了新的素色裡衣,寬寬大大罩住身,臉也重新包裹,一如以往。
  
  金桔仔細確認沒有問題不用攙扶,這才走開去端熱茶。
  
  李明樓走到婦人面前,婦人坐在椅子上轉過頭看,微微一笑伸手:「雀兒你沒事吧?」
  
  李明樓看著婦人,握住她的手:「我沒事。」
  
  金桔端了熱茶:「你們要不要吃些點心?昨天小姐喜歡吃的那道點心,元爺把人請來縣衙當廚娘,隨時都能吃。」
  
  李明樓柔聲問婦人餓不餓。
  
  婦人溫婉又含蓄說吃一點,金桔便高高興興的去了,李明樓坐下來拿起桌上扔著的書卷:「講到哪裡了?我來繼續講吧。」
  
  婦人笑道:「講到蘇三娘打翻了妝匣。」
  
  李明樓便翻找到那一張開始接著讀,讀了幾句微微停頓,雀兒認字嗎?她看眼婦人,婦人坐在椅子上聽的認真,並沒有什麼質疑。
  
  對於這個瘋傻的婦人來說,她只記得身邊有雀兒這麼一個人,至於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並不知道也不在意。
  
  李明樓低下頭繼續讀故事,金桔拎著食盒進來將精細味美的點心一一擺開,三人吃吃喝喝說說笑笑。
  
  夜色沉沉,婦人和金桔都已經睡去,李明樓站在窗邊,她有避光亮的習慣這邊的燈火都熄滅了,但因為縣衙以及城中亮著的燈火入目並非一片漆黑。
  
  李明樓將臉上的裹布一條條的揭開,額頭鼻子下巴整張臉慢慢的展露在夜色裡。
  
  留在竇縣後她的身體真的沒有疼痛過,為了避免被天意察覺,她始終都沒有敢說過留在竇縣,只能委婉的說要竇縣。
  
  這就像在江陵府她說暫時不去太原府那樣,只能緩解疼痛,讓傷口好一些則是她啟程去太原府。
  
  現在她並沒有往太原府去,傷口竟然好了,真是因為她現在不是李明樓嗎?
  
  李明樓應該去太原府否則就是違背天意,天不容。
  
  現在有個李明樓去太原府了,而她則變成了雀兒。
  
  她不是李明樓了,所以天就不管她了。
  
  也不對啊,雀兒已經死了,那她假作雀兒活著,在老天的眼裡就是一個鬼啊。
  
  鬼,不是更不應該存活與世?
  
  李明樓抬起頭向夜色伸出手。
  
  一夜過去了,沒有天雷滾滾大雨傾盆,沒有山崩地裂房屋倒塌,冬日的晨光鋪照在院子裡。
  
  元吉踏著晨光走進來,他每日晚上歸來給李明樓傳達外邊一天的事以及新得到的各方消息,早上去軍營之前來見李明樓看她有什麼吩咐。
  
  他剛走到院落中,屋門就打開了,不是小金桔,而是李明樓。
  
  李明樓如以往的打扮走出來,金桔在後急急忙忙的撐開黑傘遮擋晨光。
  
  小姐要出門?
  
  自從留在竇縣,小姐幾乎連書房都沒出去過,雖然她說話精神都很好,元吉還是猜測她身上不舒服,或者擔心身上不舒服。
  
  雖然尋找大夫神醫是假的,但通過方二知道,小姐身上有病有傷是真的,非常奇怪的沒有辦法解決的傷病。
  
  李明樓站在臺階前喊了聲元吉,聲音就像青雀鳴叫,元吉臉上不由浮現笑容。
  
  「我去軍營看看。」李明樓說。
  
  軍營現在不是竇縣的軍營,而是他們的壯丁營,小姐去看看成果也好。
  
  元吉喚來方二準備了車馬,李明樓帶著金桔和婦人一起前往,縣衙裡的官吏們得知忙也要陪同,李明樓並不拒絕。
  
  一行人熱熱鬧鬧的穿行在大街上,引來民眾圍觀,現在因為山賊禍亂大家心裡不安,也無心做事,待聽到是武家夫人們去軍營,便有不少人跟著去。
  
  軍營那邊接到消息,待李明樓一行人到來,一聲號令營門大開,兩隊官兵持械列隊而出,乍一看到這兩隊官兵,竇縣的諸人嚇了一跳。
  
  杜威的兵馬在那一夜基本都死光了,軍營裡只剩下一些老弱病殘,除了割草喂馬灑掃也幹不了別的,現在這突然出現的兩隊五十人的官兵是哪裡來的?
  
  他們兵服整潔,甲衣盔帽齊,身姿如同兵器一般淩冽,神情如同冬日一般冷漠,齊刷刷的跑動,讓走在最前方的竇縣官吏們下意識的勒馬停下,在縣衙養尊處優的馬匹也發出一聲嘶鳴,搗馬蹄向後。
  
  光州府說淮南道已經派了兵馬過來,這是已經到了?
  
  「啊,那是我家男人!」
  
  「咿,那個是我三表兄啊!」
  
  「張狗剩!張狗剩!」
  
  跟在官吏後邊的人群中忽的響起喊聲,如潮水般湧湧,好多手舉起向站穩在兩邊的官兵指點揮舞。
  
  官吏們反應過來了,這些不是官兵,是民壯,民壯中有他們也熟悉的面孔站出來。
  
  差役張小千手握跨刀鎧甲嘩啦響:「請大人們入營。」
  
  官吏們打量這些民壯面色由驚訝變成了不可置信,民眾湧湧靠近了,但不管是高頭大馬上官員們的視線,還是親朋好友民眾嘈雜的招呼,這些民壯如同木樁敲定在地上,一動不動目不斜視。
  
  杜威那些官兵當初也沒有如此氣勢呢,官吏們對視一眼,光州長史來的時候也沒有這樣。
  
  他們還記得上次來這裡見到的場景,堪比廟會上的雜耍,指望這些民壯來剿匪守護竇縣完是說夢話,嚇得長史腳不沾地的連夜跑了。
  
  這才過去沒多久,兵還真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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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25 AM


第八十七章 看一場練兵
  
  官吏和李明樓的車馬進了軍營,其他民眾們則被官兵攔在外邊。
  
  民眾們也沒有不滿,呼啦啦的圍著這些官兵。
  
  「當家的,你穿上兵服了啊?你怎麼不給家裡說一聲。」
  
  「張狗剩,你厲害的啊。」
  
  「我是關頭巷的,我們鄰家賈四也來當了,他在哪裡呢?」
  
  民眾們七嘴八舌亂喊亂問,但不管他們是誰問什麼,這些民壯神情木然一動不動,當人群靠近擁擠混亂時,他們舉起手裡的兵器厲喝:「後退。」
  
  民眾們嚇了一跳。
  
  「他爹!你幹什麼呢?」有婦人惱怒的喊。
  
  沒有人回答她,面前穿著兵服的男人神情漠然。
  
  這列隊的男人們,他們不是誰人的丈夫,也不是誰人的親朋好友,如果有一聲令下打殺,他們手中的兵器只怕也會毫不留情的揮出。
  
  民眾停下嘈雜,好奇被畏懼不安取代,慢慢的向後退去。
  
  兵營裡有一個腿腳不便利的兵丁走出來,相比於這些民壯,他反而和藹可親:「大家請見諒,他們在執行任務,不能閒聊說話,這是軍紀,違反了是要受罰的。」
  
  軍紀啊,民眾們神情緩和,被丈夫當作陌生人對待流淚的婦人也抬起頭:「還真像當兵的啊?」
  
  腿腳不便利的兵丁有些許傲然:「既然此時此刻穿著兵服,就是當兵的。」說完這句他又神情溫和,「能嚴守軍紀的人都是勇士,別小看了這軍紀小事,連這種小事都做不到的話,何談殺山賊保護家人?你們看,這樣的他們你們是不是覺得很有氣勢?」
  
  民眾們紛紛點頭,畏懼的神情變成了敬贊。
  
  「是很有氣勢啊。」
  
  「比以前那些真的官兵還嚇人。」
  
  「哎呀張狗剩看起來很厲害了,我以後不敢打他了。」
  
  「這位大嫂你不要哭,現在他穿著兵服不能怎樣他,等他回家脫了兵服你好好收拾他。」
  
  說話聲再次響起,這一次民眾們沒有再湧湧上前,站在人群裡的婦人被打趣的擦去了眼淚,笑的有些羞澀還有些驕傲。
  
  腿腳不便利的兵丁待大家氣氛差不多了,再次開口:「還有,不是所有的民壯都能穿上兵服的,能穿上這個都是精挑細選的,除了他們本身是好漢,還有額外的好處。」
  
  好處?民眾們頓時好奇,相比於嚇人的氣勢,對於普通民眾來說,還是好處更吸引人,紛紛詢問。
  
  兵丁卻沒有再說,賣了個頑皮的官司:「好處還是讓他們自己告訴自己的家人最好。」
  
  說罷轉身一瘸一拐的進了兵營,留下好奇的民眾抓耳撓腮,在營門外議論紛紛,但沒有人上前圍著守門的民壯們詢問,問了也不會說,那就等他回家再說,站在人群中被圍著叮囑知道了好處要告訴他們的婦人,不再哭泣羞澀又得意的笑。
  
  進了軍營的官吏們在門前的驚訝震撼反而褪去了。
  
  軍營裡沒有到處都是穿兵服的人,依舊是上一次來見到的場景。
  
  穿著各種衣衫的年齡胖瘦不等的男人們,或者站著或者坐著,或者發呆或者聚眾說笑,他們的身邊也沒有正經的兵器,多數是木棍,有的甚至是還沒有修整過的樹枝竹竿。
  
  但只要用心,總能找到誇讚的機會,主簿轉頭對身邊的官吏們讚歎:「安排兩隊這樣的民壯去門外迎接非常好,民眾們看到會很放心。」
  
  官吏們點頭應和:「這樣最好,非常好。」
  
  大家轉頭看元吉寬慰:「練一些像樣的就夠了,不可能人人都練成兵。」
  
  元吉笑了笑:「不夠不夠。」
  
  他們說話時,那些散佈在軍營裡的民壯們都站起來了,官吏們沒興趣看他們,他們不像外邊那些民壯對官吏們木然視若不見,眼神發亮的湧過來。
  
  「是官老爺們。」
  
  「官老爺們來看我們了。」
  
  主簿有些驚慌,這些人要嚷著走怎麼辦?問州府道德官兵什麼時候來怎麼辦?跟他要錢怎麼辦?
  
  他要喊元吉,元吉已經到了李明樓的馬車前低聲說什麼,然後對幾個護衛說了句什麼,護衛們便向營中散開,同時大喊列隊列隊。
  
  隨著列隊的喊聲,原本搶食雞鴨一般湧來的民壯們散開,發出含糊不清的叫喊聲在軍營裡亂跑,竇縣的官吏們看到有好幾個人跑動撞在一起忍不住笑出來,又怕讓武少夫人以及她的護衛們難堪忙收住。
  
  元吉並沒有在意他們的笑:「請諸位大人來演武台。」
  
  又要看演武列兵了啊,官吏們對視一眼,再看馬車掀起,丫頭舉著黑傘,那位不能見人的武少夫人攙扶著瞎了眼的武夫人走下來。
  
  是她們要看啊,主簿等人明白了,當然要捧場,忙跟著下馬一同走到簡陋的演武臺上,軍營裡鼓聲響起,跑動的人更多,看著更加混亂。
  
  瞎眼的夫人看不到,主簿對她連聲稱讚:「很是威武很是威武。」
  
  蒙著臉打著傘的少夫人能看到,主簿對她點評恰到好處:「這麼短時間能練成這樣很是不錯,果然不愧是振武軍。」
  
  李明樓看著台下點頭:「是練的不錯。」
  
  婦道人家看到人多就覺得好,主簿含笑點頭,旁邊有官吏低聲喃喃:「是練的不錯。」
  
  要附和湊趣就大聲點,自言自語算什麼,別的事不用做了,哄這個兩個婦人高興也做不了嗎?主簿不悅的斜眼看那官吏,見那官吏不僅不大聲,視線還呆呆的看著遠處,主簿視線也跟著看過去,神情不由一怔。
  
  人群都在向這邊彙集,或許是居高臨下,先前看起來亂跑的人群變成了一條條線,線沒有打成結,在最前方舉著顏色不等旗幟的線頭帶領下縱橫交錯,構成不同的圖案。
  
  「是軍陣。」旁邊有官吏小聲說。
  
  軍陣啊,主簿瞪大了眼,也顧不得跟武家兩個婦人解說,眼前的這些民壯跟前一次來看到的一樣,沒有統一的兵服,沒有統一的兵器,穿著打扮混亂的有些滑稽,但跟前一次不同,看著滑稽的他們奔走發不出半點笑聲。
  
  不管胖瘦,他們身姿挺拔。
  
  不管腳上穿的什麼,落地咚咚。
  
  不管手中握著的什麼,擺動如一。
  
  鼓聲變幻,交錯的軍陣停下來,鼓聲又一次響起,落鼓急而重,場邊另有旗子揮動:「抬槍!」
  
  演武台前木棍竹竿樹枝一起舉起。
  
  鼓聲再落:「揚刀!」
  
  演武台前聲如雷鳴:「殺!」
  
  寒冬的日光下木棍竹竿樹枝竟然揮出一片刀光,寒意森森,氣勢淩冽。
  
  演武臺上鴉雀無聲。
  
  主簿心中閃過一個念頭,如果此時光州長史看到,今晚應該就安心的住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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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20-4-8 05:27 AM


第八十八章 為了吃肉

  四百多的民壯在鼓聲和旗幟的號令下變數組隊揮刀刺矛一番,演武便結束了。
  
  隨著鳴金收號穿著各異的民壯列隊站在演武台前,汗流浹背精神奕奕,視線都凝聚到臺上。
  
  主簿長長的舒口氣:「練的不錯,練的不錯。」
  
  其他官吏們也回過神紛紛點頭稱讚。
  
  這一次真心實意。
  
  元吉也真心的謙虛:「現在還不算什麼,大家都是普通民眾,只能慢慢來,天又越來越冷,練的越來越苦.....」
  
  主簿機敏,是要要錢嗎?忙握住元吉的手:「元爺再辛苦幾天,道府的官兵就要到了,等他們來了,大家就輕鬆了。」
  
  元吉看起來並沒有多高興,但也沒有再說什麼點點頭應聲是。
  
  台下有人抱著一把色彩不等的旗幟蹬蹬跑上來,單膝跪地舉起:「請大人們選優勝者。」
  
  這是什麼意思?官吏們不解。
  
  「軍中練兵有獎罰,適才的演武請大人們選最好的一支隊伍,我們會給與獎勵。」元吉解釋,伸手做請,「主簿大人請。」
  
  不錯不錯,很會練兵,主簿高興的上前一步,目光掃過台下,見台下站立的佇列都有不同的旗幟舉在陣前,應對這護衛捧過來的旗幟。
  
  隨著主簿的視線掃過,台下的佇列中民壯們的神情更炙熱。
  
  主簿視線又轉回來對李明樓:「夫人你們來選。」
  
  主要是哄著她們高興嘛,官吏們也紛紛邀請,李明樓沒有推辭,也沒有思索斟酌從護衛手中便撿出一把青色的旗幟舉起來。
  
  台下頓時響起吼聲,青龍旗所在的佇列人人歡騰,其他的佇列的人們則滿臉羨慕遺憾。
  
  想都不想,是看哪個顏色好看的吧,適才看的眼花繚亂他們都沒記得住哪隊是哪隊,不管怎麼樣,大家都高興就好,主簿等官吏跟著點頭表示贊同:「正是這隊最好。」
  
  元吉對李明樓道:「請少夫人賜甲衣。」
  
  護衛從一旁抬了一摞摞鎧甲兵服,又有一架兵器陳列,官吏們這才恍然,原來並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兵服,也不是專門訓練一批可以穿兵服的,能穿兵服的是優選者。
  
  李明樓邀請主簿等官吏:「由大人們親手發放是為榮光。」
  
  主簿等人沒有推辭,只要不出錢的事都好說。
  
  青旗一隊二十人走上台,接過官吏們賜予的兵服兵器,然後轉過身高舉激動的歡呼,台下雖然羨慕但也發出祝賀的歡呼。
  
  演武台前再一次掀起喧鬧。
  
  主簿想像不出一個兵服兵器竟然可以讓他們這麼高興,以前那些官兵們沒這樣啊,然後聽到元吉在一旁道:「可以去領號牌了。」
  
  這二十個民壯發出更激動的喊聲抱著兵服兵器奔下臺。
  
  「號牌是什麼?」有官吏問。
  
  真正的官兵們倒是有身份碟牌。
  
  「就是那種。」元吉道,「當然,他們不是真正的官兵,這個號牌只在我們這個軍營裡作數,得到號牌的民壯可以每日吃肉。」
  
  主簿愕然,旋即恍然,又失笑,原來是為了吃肉。
  
  縣衙和民眾都知道軍營裡管飯,稀飯管飽,三天一頓葷菜,對於普通民眾來說這是很不錯的伙食,給人做工也吃不了這麼好。
  
  演武結束就到了開飯的時候,軍營的伙食營帳排起了兩隊,最長的一隊是普通民壯,今天他們吃的是稀粥餅子一碗素菜,另一邊是一百人左右穿著兵服的民壯隊伍,剛拿到兵服的那二十人也在其中,神情興奮的向前張望。
  
  「這邊除了稀粥餅子素菜還有燉羊骨。」元吉對主簿等人介紹,「每天都有。」
  
  雖然肉沒有多少,骨頭啃起來也能讓人幸福的冒泡,而且每天都有,更何況還是別人沒有你自己有,官吏們看著這兩隊人,很明顯看到一隊的得意自傲,一隊的羨慕和不服。
  
  人有時候比的不是吃喝,是不一樣,雖然只是一碗羊骨頭。
  
  「不止是一碗羊骨頭。」元吉說道,「穿了兵服的民壯在回家的時候可以領取三斤肉。」
  
  主簿神情驚訝:「每次?」
  
  為了保護家人主動前來當民壯,並沒有讓他們丟下家人,民壯們輪流七天一歸家。
  
  元吉點頭:「每次。」
  
  當初縣衙門前一招呼很多人來軍營,但最後真正留在軍營的大多數都是平民百姓,窮苦人家居多,聽到軍營管飯來混飯的。
  
  三斤肉對於很多人家來說可不少,這豈不是一人吃肉全家吃肉…..
  
  民眾們來軍營是為了剿匪保護家人,現在還沒有為親人浴血奮戰,就已經讓親人們得到了好處,怪不得他們擔憂的民壯們會跑並沒有發生,反而來的人更多。
  
  為了吃肉,為了吃更多的肉,為了讓家人也跟著吃肉,這麼短的時間就將一群民壯練的如此像模像樣,主簿等官吏看著元吉,小手段好手段巧手段啊,振武軍名不虛傳。
  
  主簿心思轉了幾轉,一咬牙:「這花費不小,但為了竇縣萬民,縣衙的庫中想辦法也要支持。」
  
  在他身後的官吏們頓時如同雞崽縮起來。
  
  四百多人呢,四百多人身後還有一大家子不知多少張嘴,有精熟物價的文吏心裡開始飛快的計算,如今一頭豬也不過凈肉七八十斤,一頭羊更少,這一軍營的人一天要吃掉多少,一個月…..文吏窒息。
  
  元吉對主簿道謝:「暫時還不用。」
  
  文吏一口氣活過來,又神情驚訝,暫時還不用?這暫時其實已經暫了很久了…..
  
  「元吉。」李明樓忽道,「有肉不能沒有酒。」
  
  主簿等官吏驚愕,進了軍營後這武家的兩個婦人一個瞎眼安靜一個蒙臉不語幾乎都沒有說話。
  
  「凡得兵服的人,再加一碗酒。」元吉立刻領命。
  
  也許不是這個意思吧,主簿等人心裡喊,慎重再問一句吧!
  
  李明樓微微一笑,想到了那一世自己做過的趣事:「天氣越來越冷,在軍營外立了大缸,每日練完,每個人都可以飲酒一碗,回家的時候再接了帶走。」
  
  大缸,每個人,每天,可帶走。
  
  原本已經停下計算的文吏,腦子暫態自己轉起來,數額滾滾累計,他的眼不由一黑。
  
  「傳令!少夫人賞酒!」
  
  「傳令!營外立酒缸!」
  
  天下人都愛吃肉,天下男人都愛酒,軍營裡歡呼聲如雷滾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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