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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1:01 AM

戈鞅 -【財神春花】《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11-23 09:02 PM 編輯

【書名】:財神春花

【作者】:戈鞅

【內容簡介】:

  兩個莫得感情的老神仙在人間動感情的故事。

  神仙日子漫漫長,不搞事情心發慌。

  北辰元君與財神春花在寒池畔私會偷情,被一群小仙娥逮了個正著。長生天帝下詔,將他二人雙雙貶下凡間,歷劫思過。

  此時正是大運皇朝天下,太平盛世已過百年,暗潮洶湧,妖孽叢生。汴陵城中長孫家得了一位女公子,出世之時口含一枝金報春,驚得產婆打翻了水盆。長孫老太爺大筆一揮,取名曰:長孫春花。

  長孫春花只有一生,財神春花卻有無窮無盡的歲月。這只羨鴛鴦不羨仙的戲碼硬要往她身上套,如何套?

  一句話簡介:別人下凡歷劫,我下凡發財。

  立意:道是無情卻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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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1:11 A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2-11-23 08:10 PM 編輯

第一卷 往生池 第一章 情比金堅

  東海之外,大荒之中,有山名曰大言,日月所出。

  大言仙山之中,有一琅寰洞府喚作岐玉洞,司掌日月更替的北辰元君就在此修行。

  北辰元君師從眾仙之尊古上天尊,仙基穩固,修為高深,證果以來已有六千年歲。他為人清雅孤僻,不喜交遊,仙府又遠在海外,九重天上的眾仙家與他甚少來往。但人人知他心腸慈悲,若是自家攤上了什麼事,多半也先想到他。

  這日是好日,人間太平祥和,仙山惠風和暢。北辰元君剛剛結束了為期三月的閉關修行,換了凡間衣袍,正打算出門。仙童來報,東海水君已在岐玉洞外等候多時了。

  如此無法,只得請進來了。

  東海水君一進門,就抓起玉案上喝了一半的水煮青茶,咕咚咕咚灌了半壺下去。

  「仙君恕罪,實在是等了你好幾日,脫水太久,快要渴脫相了。」他愁容滿面,不安地抓了抓亂糟糟的紫龍鬚。

  北辰元君訝然:「何事令水君這樣煩擾?」

  「唉唉。」

  東海水君滿臉通紅,卻不說話了。

  離原定出門的時辰已是晚了一刻鐘,但對方如此窘迫困苦,北辰元君也不好催促。

  東海水君又灌下一大口茶,一拍大腿:

  「這丟人的事,也只能同你說了。都是甘華那丫頭惹出的禍事!」

  北辰元君怔了怔。甘華公主是東海水君的長女,三千年前同在古上天尊門下修行,是師門中人人愛護的小師妹。她性情果敢,道法高超,如今已是東海水君的左膀右臂,九重天上人人提起都是要豎大拇指的。

  「甘華這孽畜,戀上了個凡人,犯了天條!」

  東海水君又急又窘,眼淚嘩嘩淌了下來,岐玉洞外頓時下起了淅瀝小雨。

  大約被海水泡得久了,水族神仙都很情緒化。看來此事不是一兩句話說得清的。

  北辰元君只得暗暗捏了個仙訣去凡間告假,這邊柔聲道:

  「水君莫急,慢慢道來。」

  月前,東海有惡蛟鬧事,頻頻興起水患滋擾百姓。甘華公主領命前往,與惡蛟大戰了三百回合,雖為民除了害,自己也身受重傷,墜入海中。

  甘華戀上的那個凡人,名喚蕭淳,是東海之畔青衣鎮上一個年輕的書生,家境貧寒,又有老母奉養,平日裡打漁為生。一日他打漁的網兜撈上來一個重傷的女子,他雖疑惑,但出自一片純善,還是將這女子接回家中悉心照顧。

  一個是儒雅俊美,正當年少,一個是千年女仙,不識情愛。都說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兩個人朝夕相處,耳鬢廝磨,便私定了終身。待水君發現時,甘華的心思已經是九頭碧水金睛獸都拉不回來了。

  「這……水君可曾曉以利害?」

  「她幾個兄弟都已輪番去勸過一回了,半點都聽不進去。」

  「若是強行將她帶回呢?」

  「此前將她騙回來過一次,沒多久,還是跑回去了。仙君也知道,甘華是我這些子女中最成器的,她那幾個兄弟綁在一塊兒都打不過她。」

  「她在凡間與那蕭淳過了幾日夫妻的日子,是半分都不想當神仙了,還說……要為他生兒育女。仙君,倘若生下個小龍人,可怎麼好?」

  「咳咳,甘華倒是痴情。」

  東海水君揪得自己的龍鬚又打了好幾個死結。

  「若只是做個便宜外公,我也就忍了。可是……仙凡不能相戀,這是天規明文定下來的。九重天上的天衢聖君執法嚴明,那是一根頭髮絲的情面也講不得。這事情早晚捅到天庭,那甘華千年的修為就都要付諸東流了呀!」

  「這……確是如此。」北辰元君為難地附和。

  天衢聖君是九重天上除了天帝天后和古上天尊之外,最為凜然不可侵犯的上仙。他自混沌中便被古上天尊收養,是天尊門下首徒,北辰元君見了他,也要尊稱一聲大師兄。天衢聖君是在天規律法中泡大的,性情最是涼薄冷酷,為了維護天庭的尊嚴格調不惜一切代價,落在他手裡,絕沒有好下場。

  天衢聖君辦下的鐵案,單是近日便有兩樁。天后娘娘重修蟠桃園時拓了院牆,,不小心佔了壽星家的半畝地,壽星都上表稱不介意了,天衢聖君非逼著天后拆了院牆,將佔了的土地回覆原狀,還賠了壽星一株桃樹。又則梨園仙子與拜月童子有了私情,兩位都是太上老君的近侍,仙緣甚好,連天帝都為他們求情,天衢聖君一概不聽,還是將他們打下了凡間。

  北辰元君艱難地掂量了一下自己和天衢聖君的同門之誼。

  那大約是沒有的。

  「……水君是想讓我去天衢聖君那裡求個情?」

  以他這幾千年來對天衢的瞭解,天衢看都不會看他一眼,會把他從紫闕仙山上直接扔下來。

  「仙君誤會了!我豈敢有此狂妄之想!」東海水君頭搖得像撥浪鼓一般。

  「那……」

  「仙君是我家甘華的師兄,她素日對你崇拜敬仰,你若肯前往勸說一番,或許能令她迷途知返。」

  東海水君充滿希冀地望向他。

  「或者,能去勸一勸那凡人書生,叫他主動斷了甘華的念想,也是好的呀。」

  北辰元君聞言,更是為難了。

  他一個六千多年的老神仙,十八般武藝也算樣樣精通,降妖伏魔,修道煉丹,賭書潑茶,釀酒種花都不在話下,只是於情愛上的知識實在太淺,六千多年來從未實踐過一星半點。蟠桃宴上遇到個把女神仙,他都是繞著走的。

  這教他從何勸起?

  北辰元君慣常不會拒絕人,尤其對方如此悲苦焦慮,他更是急人之所急,心中感慨無奈之至。

  老水君又淒淒慘慘地哭起來。

  小仙童從門外探進頭來。

  「仙君,今日雨水這樣多,您種下的金英報春開花了呢。」

  北辰元君怔了怔,忽地從椅中站起來。

  「水君,我想起一人,定可為你分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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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1:21 A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二章 枕下生金

  人間。

  戲園子一向是人間最有煙火氣的地方。台上的小倌油彩塗了滿臉,勾勒出花樣的腮,雲樣的髮,盈盈的眉眼,咿咿呀呀地唱著,為著前人杜撰出來的姻緣哭得肝腸寸斷。庭中十餘張八仙桌,各圍了四條長凳,幾乎都坐滿了人,賣乾果和添茶水的小二穿梭其中,不時攛掇著群眾高聲叫好。

  添茶水的拍一拍賣乾果的,低聲說:「那位又來了,在二樓雅間裡坐著呢。」

  「看著像在等人。戲都到中場了,等的人還沒來,你可小心伺候著。」

  賣乾果的大喜:「曉得嘍。」

  添茶水的急了:「得了賞,別忘了對半兒分。」

  雅間裡,一個年輕姑娘正兩手捧腮,有滋有味地盯著戲台。她身著櫻草色半臂襦裙,袖口和領口都密密地以金線繡上蝌蚪樣的繁複花紋,腰間茜色絲帶長及地面,頸子皓白修長,顯得整個人比實際高挑得多,烏髮如黑泉,眉目如江水,內蘊春山,清越而帶著暖意。

  八仙桌上橫七豎八地堆放著各式時興的小糕點,許多拆了封只啃了半口,兩三個小酒罈翻倒著,正是城中天子樓的招牌好酒「梨花觴」。一隻渾身雪白,四爪帶黑的胖貓踮著腳在桌上慢慢溜躂,毛茸茸的尾巴高高翹起。

  賣乾果的小二進門的時候,胖貓青褐色的眼睛淡淡地瞟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啃一個小圓糕。

  姑娘低低打了個酒嗝,轉臉看見來人,有點不好意思地笑起來,露出兩邊各一個尖尖的小虎牙。

  小二放下兩碟蜜餞:「姑娘在等人?」

  胖貓喵嗚一聲,姑娘安撫地拍拍它。「原是約了人的,又說不來了。」

  小二一怔,左右並未見送信的,她怎知不來了?

  這姑娘每月十五都來此聽戲,出手極為大方,每次都將整條街上的好吃好喝好玩的都買一大堆,園子裡的人猜測她是城中某位富戶的千金,平日家裡看管太嚴,每月一日出來放風。

  今日怕是約了情郎,又被放鴿子了?

  「他不來,我們兩個出來玩也是一樣的。你說是不是呀,小孟孟。」姑娘輕搔胖貓的腦門,胖貓舒服地眯起眼。

  小二連忙安慰:「不來了也無妨。姑娘今日可算趕上了,錢大老闆包了三天的戲,特地請了崑山的名角兒來唱連台呢。」

  「錢大老闆是何人?」

  小二指向樓下前排一個大肚無鬚的錦袍中年人。

  「錢大老闆本就是城中首富,今日又得了財神庇佑,發了大財,為了酬報鄰里,才點了這三天的大戲,請街坊們看戲呢。」

  姑娘秀眉微蹙:「得了財神庇佑?」

  小二壓低了聲音:「這事旁人我可不告訴他。據說錢老闆去廟裡祈福的時候,遇上財神爺顯靈啦,回家以後,他每天夜裡都能在枕頭底下發現一錠金元寶!」

  姑娘噗嗤一笑。

  「財神爺這樣靈啊?那小二哥你也去試試?」

  「嗨,財神爺也嫌貧愛富,越是有錢的人家他越喜歡,我們這些窮苦人,求得再多也沒用。」

  也許是錯覺,桌上的胖貓似乎瞪了他一眼,喉中發出狺狺之聲。

  姑娘食指輕叩桌面,胖貓懶懶地揣起爪,又窩成一坨。

  「像您這樣的富貴又美麗的人物,財神爺一定也喜歡。姑娘不妨也去財神廟試上一試呀,就在城東,天子樓往東兩條街便是。」小二慇勤地送上馬屁。

  姑娘眼睛彎彎,掏出幾顆銀瓜子遞給他。

  「小二哥的蜜餞做的好吃,又會說話,不必靠財神爺幫襯,也一定財源廣進,富貴長安呢。」

  小二喜笑顏開地接了賞,歡天喜地地去了。

  雅間裡只剩一人一貓的時候,胖貓站起來,將身子撐出個拱門,大大地打了個哈欠,口吐人言:

  「枕頭夜裡生金子,人間還有這樣好事?」它聲音沙啞粗獷,倒像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在說話。

  姑娘溫和一笑:「小孟孟,這麼有意思的事,咱們也去瞧瞧?」

  入夜,錢老闆今日又多喝了幾杯,搖搖晃晃地到了家,後腦勺剛沾了枕頭,便被硌得哎喲一聲爬起來。

  一掀枕頭,果然底下又躺著一枚棱角圓潤的金元寶。上秤一稱,足足有二十兩。

  錢老闆抱著元寶歡喜欲狂,胡亂朝各個方向都磕了幾個響頭,口中唸唸有詞:

  「叩謝財神爺爺!叩謝財神爺爺!」

  櫻色衣裳的姑娘抱著貓,蹲在錢家屋頂,打了個呵欠。

  「還真是有元寶啊?」胖貓震驚得露出森森白牙。

  「莫急,再看看。」

  錢老闆的金庫與臥房一門相連。他取來金庫鑰匙,將那新得的元寶與滿庫房的黃金白銀放在一處,鎖了金庫,坐在榻上嘿嘿笑了半個時辰,終於累得沉沉睡去了。

  錢老闆家中一向能省則省,所有香燭油火早早地都熄了。宅中眾人陷入了熟睡,黑夜的院落像一個幽深大洞,能生吞下活人。

  又不知過了多久,窸窸窣窣的聲音陡然響起。

  姑娘和胖貓都凝神諦聽。聲音是從錢老闆的金庫中傳來的,然而他本人睡得死豬一樣,絲毫未聞。

  滿月升起,烏雲沉下,院落裡微微亮起來。幾星亮光蠢蠢而動,漸漸匯聚成亮晶晶的細線,一拱一拱,順著院牆朝外流淌而出。

  再仔細看,金錠子,銀錠子,珠串子都長出了芽菜一般的細細手腳,吭哧吭哧地扛著一個沒有手腳的同類,排著整齊的隊伍往外走。隊伍之外,還有兩個長了手腳的金子精叉著腰,低聲喊著口號。

  「一二一二一二……」

  胖貓張大了嘴。

  「金子……銀子……在自己偷自己啊。」

  姑娘拍了拍胖貓的腦袋。

  「跟上。」

  本朝有宵禁,打過二更鼓,街上便再無人煙。

  金子精、銀子精、珠串精、玉石精們組成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湧過青石板的路面,跨過兩道拱橋,繞過低窪積水的路面,勤勤懇懇地來到一座紅牆黑瓦的廟宇前,正是白日裡小二說的財神廟。

  廟簷下黑氣縱橫,門口蹲著一頭口噙銅錢的石頭蛤蟆,一個金子精蹦到石頭蛤蟆面前嘰嘰咕咕說了什麼,石頭蛤蟆點了點頭,廟門就開了。

  姑娘和胖貓隱身在不遠處,靜靜看著財寶們進了財神廟,廟門吱呀一聲關上了。

  月光傾灑在潮濕的路面,不知誰家的狗汪汪叫了兩聲,又復歸於寧靜。

  姑娘從黑影裡走出來,負手慢慢踱到財神廟前,盯著石頭蛤蟆看了一會兒。

  石頭蛤蟆瞪大眼睛,彷彿突然驚醒一般,張嘴叫起來:「來……」

  蛤蟆嘴裡的銅錢蹭蹭蹭漲了起來,一個變作兩個,兩個變四個……一聲悶響,石頭蛤蟆被撐裂了。

  姑娘無奈地搖搖頭。胖貓蹲在她肩頭,嘖嘖道:「凡間真是越來越會玩了。」

  財神廟的紅漆大門訇然洞開,一人一貓緩步而入。

  廟中香燭瞬間同時燃起,一時亮如白晝。香案之上巍然立著一個兩三人高的金粉神像,一手端如意,一手持元寶,廣目闊口,仙髯飄飄,紅袍玉帶,莫測高深。

  神像甕聲甕氣地開口了「你把我門口的蛤蟆怎麼了?」

  姑娘一臉惋惜:「雕得不夠結實,裂開了。」

  神像沉默片刻:「你是何人?膽敢褻瀆神廟!」

  姑娘上下端詳那神像一番:「你這個神像雕得倒是頗為威風,只是與本人不太像。」

  胖貓從她肩頭躍下,三步竄上神案,圍著那神像轉了兩圈,喵喵直叫。

  神像微微抖了抖,空氣中漸漸瀰散出一股潮濕腐臭的味道:「大、大膽!本神乃是財帛星君趙不平,你……認得我?」

  姑娘仍不接他話,垂首道:「你能驅使金銀,可見有幾分道行,好好修行,或有一日能登仙班。但斷人財運、竊人錢財,實在下作。何況你還欺世盜名,敗壞我師父的名聲,我怎能坐視不管?」

  神像大驚失色:「你究竟是誰?」

  財帛星君趙不平七百年前點化過一位女弟子,是九重天上唯一的一位女財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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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1:34 A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三章 財可通神

  呵,被認出來了。

  「春花也是你叫的?」胖貓吼了一聲,一口咬住神像的左腳,它吃痛哀嚎起來。

  名喚春花的女財神雙手在胸前結成手印,輕喝一聲:

  「金錢有命,富貴在天,世間萬寶,任我差遣!」

  她袖口領口的金線彷彿有生命的小蛇一般脫出衣衫,頃刻交織,化作一張金光閃閃的大網,兜頭向那財神像籠罩而去。

  「孽畜!還不現出原形!」

  金網觸及神像的身軀,絲線交界之處燃起點點火焰,神像像被開水燙了一般慘叫起來,金粉與油彩如蠟融化,金網越裹越緊,直至化作一個黃金火籠。

  一個灰不溜秋的生物在火籠中吱吱狂叫,到處亂竄。定睛一看,原來是一頭碩大無比的老鼠。

  老鼠精遭金火燎了皮毛,嘴上卻不服軟,尖厲怪笑:「你是七百年的財神,我可是八百年的妖!難道我還怕你不成!」

  籠中黑氣凝聚,漸漸滾成一個煙球。春花一怔,但見煙球爆開,將黃金火籠破開了一角,老鼠精敏捷竄出,躍上房樑。

  「這世上可不止你會驅策財寶!」老鼠精在胸口結上手印,口中唸唸有詞。登時神案被怪力震作兩半,其下地面炸開一個大洞,金子精、銀子精、珠串精、玉石精們蜂擁出來,嘰嘰喳喳地朝立在一旁的胖貓衝了過去。

  胖貓嚇了一跳,掉頭就跑:「春花春花,金子要殺我!」

  看來老鼠精將自己囤積的財寶都藏在財神廟地下的洞窟之中了。

  胖貓縮在春花身後,頭一次覺得錢財也能要命。

  鼠精獰笑起來:「孩兒們,變成金銀坨坨,把他們壓得永世不得翻身!

  勁風吹拂春花的衣袂,她搖頭嘆息:「站住。」

  財寶精組成的泥石流呼嘯而來,卻因她這一聲在她眼前猛地煞住了,只有一個小金元寶衝得太快,從最前一排跌了出來,正跌在春花腳邊。

  「哎喲喂!」小金元寶氣喘吁吁地爬起來,仰頭看見春花,立刻尖叫著撲過來。

  「財神娘娘!」芽菜一樣小小的手腳抓住春花的鞋面,幸福地蹭了又蹭。

  財寶精們靜默了一瞬,立即有樣學樣,嘰嘰喳喳地衝過來,有的抱腿,有的抱袖,不管不顧地往春花身上蹭,沉浸在幸福和迷戀中無法自拔。

  春花扶額。

  「我知道了,我也愛你們呢。」她蹲下來挨個摸一摸財寶精們不存在的小腦袋,被摸過的尖叫顫抖了一會兒,慢慢化去了手腳,變成了普通的金銀寶物。

  老鼠精猙獰的表情還停留在臉上,整頭鼠都僵住了。

  「這……這……你怎麼做到的?」

  「財寶自有性靈,但錢財如水,當於世間交換流通,造福萬民,不應深埋地下,滿足你一己私慾。」

  老鼠精惱恨交加,身子漸漸壯大,逐漸變成一頭大像一般的巨鼠:「我連你一起吃了!」

  春花目光一寒:「小孟孟,還不現形?」

  胖貓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她背後踱出來,低吼一聲,四爪騰起藍焰,長尾高高揚起,獸牙暴出,雪白的皮毛上浮現火焰樣的條紋,驀地變身為一頭比巨鼠還要大上三倍的威嚴巨獸。

  「神獸孟極!」鼠精驚呼。

  泚水出焉,西流注於河。有獸焉,其狀如豹而文題白身,名曰孟極,是善伏,其鳴自呼[ 《山海經‧北山經》]。

  巨獸揚起磐石大的前爪,一爪拍在老鼠精臉上。鼠精慘叫一聲,右目登時被利爪勾出。金線重又結成金籠,將鼠精困在其中,這回,它再也掙脫不出了。

  錢老爺包的三天連台戲,今日是最後一天。小倌們唱得累了,有些唱詞便囫圇拖過去,花槍和水袖也都不如前兩天翻得利索。

  春花坐在老位置,敲著桌子嘆息:「不值票價呀,不值票價。」

  賣乾果的小二掀簾子進來,見是她,立刻換上慇勤笑容。

  「姑娘好興致,連著兩天幫襯。不知今天有沒有等到要等的人呢?」

  春花默默翻了個白眼。

  「姑娘今日不等人。」

  胖貓孟極蹲在桌上,以爪撥弄一個小籠子。那籠子甜瓜大小,應是用黃金打造,渾然天成,不見開縫,精緻之極。籠中一頭銀灰毛皮的尖嘴老鼠溜著籠邊亂竄,胖貓每撥它一爪,老鼠便吱喳亂叫一陣。

  「這……是姑娘新養的寵物?」也是稀奇。「老鼠……也能當寵物麼?」

  春花向他招招手。

  「這不是老鼠,是錢鼠。」小二仔細一看,果然籠中的小生物嘴尖而長,耳圓而小,與家中尋常見的老鼠不同。

  「姑娘真有本事,都說錢鼠是招財進寶的吉利物。」

  春花笑道:「傳聞不可信。你若再見到這小東西,千萬繞著走。它性喜囤積亮閃閃的物件,遇到金銀錢幣都要一口叼走,藏起來你便永遠找不著。」

  小二嚇了一跳,下意識捂緊了自己的錢袋。

  「對了,姑娘,昨夜城中出了大事,財神廟裡的神像塌了,地下還裂了大縫,廟祝在地下挖出來許多金銀財寶呢。知府大人是個好人,說昨夜財神託夢給他,要將這些財寶都分給本地百姓,每戶十兩,現下城中百姓正逐戶去府衙領銀子,今日的戲都沒人看了。」

  「只是,那錢老爺可倒了大黴了。聽說昨夜他家中金庫遭竊,損失了不少金銀呢!大家都說他太貪,財神爺賞了金子還不知足,果然降下懲罰了。」

  「如此。」春花挑眉,「你怎的還不去領賞呢?」

  小二嘿嘿笑道:「我也即刻要去了。」他望著眼前眉眼彎彎的姑娘,忽然覺得熟悉,「姑娘生得真是富貴雍容,眉眼也親切,倒和我們家中供奉的財神娘娘有些像呢。」

  小二掀簾出去,孟極還在撥弄那倒霉的錢鼠精。錢鼠精在籠子裡氣喘吁吁哭喊:「財神娘娘,小妖知錯了,娘娘饒命啊!」

  「你錯在哪了?」

  「小妖……不該褻瀆財帛星君,不該與財神娘娘作對,不該……」錢鼠精說了幾句,嚶嚶哭起來。

  春花敲了敲桌子。

  「你將自家來歷說一說。」

  「小妖……生於極南仙島的錢鼠,學名叫臭鼩,兩百歲上隨商船北渡中原,有幸在船上得見財帛星君爺爺天顏,偷學了些許法力,自行修煉了些歲月,方有驅使金銀之能。」

  春花見他對答老實,應當不是作假。她師父財帛星君趙不平,本就辦事極沒有譜,想一齣是一齣,兼且嘴上少個把門的,這樣的事確是他能做的,想必此刻去問他,他也想不起來。七百年前趙不平將她點化成仙,也不知是搭錯了哪一根筋。

  這錢鼠既曾與趙不平打過照面,也算是有些仙緣,春花有心點他一點,正色道: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你錯不該囤積財寶,滋生惡靈。還有那錢老闆,固然是貪慾盛了些,但祖上有德,本還有十年財運,卻被你吞了枕下財脈,只怕一兩年內便要散盡家財。你說,該如何彌補?」

  錢鼠精聽出她有寬宥之意,慌忙磕頭:「但憑財神娘娘吩咐,小人無有不從!」

  「你吞了錢老闆的財脈,不日便可化形為人。今後你便跟在錢老闆身邊,為他管事理財,助他修回財運,直至他百年,如何?」

  錢鼠精怔了怔,點頭道:「謹遵娘娘吩咐。」

  春花點點頭:「此地我是熟悉的,倘若將來我發現你沒有老實贖罪,又或是重拾惡習出去害人,我便當場碎剮了你。」

  錢鼠精嚇得五體仆地:「小妖再不敢了!」

  它眇了一目,渾身皮毛也燒掉了許多,頹然落魄極了。春花嘆了口氣,解了金籠禁制。

  「你去吧。」

  錢鼠精猶猶豫豫地從小籠子裡爬出來,在桌上轉了兩圈,又人樣立起來拜了兩拜,便溜著桌腿跑下去不見了。

  胖貓孟極粗聲粗氣道:「你就這麼放了它,也太便宜了。」

  春花撇嘴:「罪不至死,何必趕盡殺絕,我又不是那古板冷血的天衢聖君。」

  話音剛落,一人以扇挑簾而入,溫朗笑道:「是誰偷偷在此詆毀天界上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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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鼩鼱:音同渠晶,動物名。食蟲目鼴鼱科。一種形似小鼠的哺乳動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1:42 A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四章 金石之交

  春花一直覺得,師父肯定是剛把她拎上天來,就後悔了,又變著法子想把她扔回去。剛飛昇的時候,趙不平打著助她修煉的旗號,出了好多天馬行空的難題。其中一個便是要她集齊七七四十九位仙家的衣袍角,做一件水田衣。

  那時她初來乍到,九重天上一個人都不認識,別說要衣服,便是敲門送元寶都沒人搭理她。不是腦子有坑,誰想得出來這種操作。

  她用凡間帶上來的一本《囚心孽緣》賄賂了文命星君,請她幫忙在天庭邸報中登了一封言辭懇切,聲淚俱下的帖子,廣發到各仙府中,大意是她一介小仙登天不易,拜求諸位上仙賜予一件道袍,免得她被攆下凡間。

  天庭邸報中除了傳遞天帝詔令及天庭法司的行文,便是登載些仙家的閒事,譬如壽星的仙鹿剛修了毛,繪一幅圖與諸仙共賞,又譬如昴日星官與奎木狼君發帖宣告兩人割袍友盡,滄海桑田不相往來。許多明明自己知道就好的事,偏偏要放在邸報裡廣而告之,這大約是仙人們生活太空虛寂寞,需要關注的緣故。

  這一篇求助帖,本是死馬當活馬醫的法子。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一期邸報如同石沉大海,落水無聲。她曉得此路不通,只好另尋他途。

  誰知又過了幾日,邸報上的帖子竟然有了回音。來自東海大言仙山的小仙童送了一件外袍過來,說是北辰元君親自穿過的。仙君大人又怕舊衣不潔,特地新做了一件袍子,穿在身上,於仙山疊瀑之上筆直站了半日,才脫下疊好了送過來。

  更有甚者,北辰元君還捏了仙訣,將邸報上那一份帖子轉發給了平日有來往的幾位仙君,於是那幾位礙著北辰元君的面子,也只好送了一件衣袍過來。

  春花一面感激涕零,一面感慨,為了一個素未謀面的小仙都能做到如此地步,這位北辰大人耳根該有多麼軟啊。

  於是便順桿子往上爬,死氣白咧地上門去道謝,乃至順便薅光了大言山所有的仙草,掏盡了大言山所有的鳥蛋,那都是後來的事了。

  再後來,天界的許多仙友都學了春花這一招。天河的螃蟹氾濫,天蓬元帥發了個求幫吃,一群老神仙過來將過剩的螃蟹捕了個乾淨。太上老君座下青獅發了情,也發了個配種帖,立刻一大群養貓科神獸的神仙送了自家的雌獸過來。

  天界邸報越來越厚,裡頭的八卦越來越多,終有一日,事情被捅到天衢聖君那裡去了。天衢聖君震怒之下,除了嚴禁邸報發佈私人帖子之外,還順藤摸瓜將始作俑者給扒了出來,嚴懲不貸。

  春花為了這事,在瑤池清淤泥,勞動改造了半個月。說出來都是淚。

  做神仙七百年,春花在天界廣結善緣,凡有神獸滿月,喜得佳徒,喬遷洞府這一類的喜事,她總是第一個封上紅包的。可要論知心好友,只得北辰元君這一個。都說這人孤僻淡泊,其實是因為心腸太過慈悲,隨便一個小神仙都能求到他面前來。他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只能遠遠地避著人,做出一副高冷難以親近的樣子。

  北辰元君扮成個青年文士模樣,青衫玉冠,烏髮半束,便如一個無瑕的白玉淨瓶,說不出來哪裡特別,但一眼便知是極貴極罕見的。

  他手執紙扇,挑了雅間的門簾,翩然而入:

  「是誰偷偷在此詆毀天界上仙?」

  雅間裡大放厥詞的姑娘見是他來,眉目頓時如春山融雪:

  「你怎的才來?可惜錯過了昨日一場好戲!」

  「是我的過失。」北辰元君連連拱手,「認罰認打,絕不還價。」

  春花挑眉:「你說遇上了一樁麻煩事,解決了沒有?」

  北辰苦笑:「非但沒有解決,我還帶了來請託你。」

  於是將東海水君的家事原原本本地複述一番,直聽得孟極與春花兩個面面相覷。

  「北辰大人,這愛管閒事的習慣還真是……呵呵呵……」孟極乾笑。

  「甘華公主修行千年,已近元君之境,而我不過是一個小小的靈官,怎麼也輪不到我來幫她。」春花收起了笑意,沉沉道。

  北辰道:「春花何以妄自菲薄?雖然你修行法力上……尚有待努力,但心思活絡,機謀多變,又能慧眼識人,若說有人能擺平此事,非你莫屬。」

  春花低頭繞著袖口金線,不說話了。

  北辰識相地倒了杯茶,遞上去。

  「你方才還在說天衢聖君古板冷血,若是放任甘華繼續如此,早晚會被天衢拘到天牢,或綁上雷鏡台,或貶下凡間。甘華這樣執拗,恐怕是要上雷鏡台的。」

  春花不接那茶,也不抬頭。

  孟極猶豫了半天要不要打破這令人尷尬的沉默,還是放棄了。它掉轉貓身,撲撲簌簌地拆了一包綠豆糕,啃了兩個半,還沒有人出聲。

  實在忍不住,打了一個響亮的貓嗝。

  春花抬頭瞟它一眼,終於開口:

  「毀人姻緣猶如斷人財路,這狗屁倒灶的事我可不做。」

  「我也知道此事為難。可甘華畢竟與我有同門之誼,喚我一聲師兄……」

  春花瞪他:「什麼師兄?八竿子打不著的外甥,三年不作揖的姥姥,今日倒派上用場了。」

  孟極噴了一口茶。

  北辰無奈:「可是……我已經替你應下了。」

  「……」

  「北辰,咱們現在絕交,可還來得及麼?」

  戲台上的女戲子正在苦苦規勸男戲子不要去送死,恰唱到:「況相公職非諫官,事在得已。縱然要作忠臣,養其身以有待如何?」

  男戲子擺圓了造型,一臉的捨生取義:「夫人,你是明白事理的!」

  青衣鎮緊鄰靈水入海口,有方圓幾十里最大的市鎮,附近的漁夫、樵夫、農人、織戶都將貨物聚集到此處販賣,形成了一條長達八里的商市街,其中很有幾家有派頭的鋪子,比起汴陵城中的商舖也不遜色。

  蕭淳今日運氣頗好,撈了幾網都是滿網,教同行的李二豔羨不已。

  「你這新娶的美嬌娘果然是福星,自從救了她,打回來的魚都比以前大得多。」

  蕭淳低頭笑笑,又正色道:「別胡說,我們還未成親呢。」

  李二吭哧吭哧將魚獲擺到攤頭,喘著氣道:「沒成親,也快了吧?想不到你小子有這樣的豔福,打魚能打個漂亮媳婦上來!你娘都快樂瘋了,日日催著你辦事呢!你小子倒是抓緊啊。」

  清秀的臉龐浮上一絲赧然:「她身子還未養好,何況……」

  「何況啥?」

  「她娘家住得極遠,前幾日回去過一次,回來後就懨懨的不開心。大約是娘家人不同意她嫁得這樣遠吧。」蕭淳垂下眸子,「若我不是這樣的窮鬼……」

  「嗨,別喪氣。咱們這十里八鄉,就屬你最有出息,從小會唸書,長得又俊,不知多少姑娘想嫁你呢。」

  蕭淳沒有接話。李二不識字,沒唸過書,更從未出過青衣鎮,自然覺得蕭淳不錯,但窮人之外有富人,青衣鎮之外有汴陵,汴陵之外有天下。

  蕭淳想起甘華的眼睛。那是一雙看見過世界的眼睛,金山銀山,皇權富貴也無法打動。初次相遇,他就沉迷於她的沉靜與溫柔,卻又無法自拔地在那雙眼睛的溫柔注視下,陷入自慚形穢的恐慌。他是何其有幸,能夠博得她的芳心,讓她甘心下嫁,為他洗手作羹湯。

  蕭淳救下甘華時,她身上穿的衣裙,戴的首飾都是他平生未見過的華美,後來為了家中買糧買藥,都被她當掉了,她卻一點都不覺得心疼。蕭淳知道她有秘密,也許她是某位顯貴人家逃出來的小姐,又或是逃妾,但她不願說,他便不問。她總是心事重重,但對他是極好的。

  昨夜蕭母又催他盡快娶甘華過門,生怕這天上掉下來的漂亮媳婦哪天腦子清楚了,無聲無息地就跑了。

  蕭淳心中暖烘烘的。這幾日魚獲都好,攢了不少錢。等攢夠了二兩銀子,為她做一件像樣的嫁衣,他就娶她過門。

  正神思恍惚的時候,李二拍了他一下。

  「蕭淳,有客!」李二的聲音微微發顫。

  蕭淳一抬頭,也是一怔。

  攤口站著一位錦衣華服的娘子,與泥水腥氣縱橫的魚市格格不入。她面容覆著柔紗,能看出年紀甚輕,卻已做出嫁婦人裝扮,身形嬌小纖弱,頭上珠翠卻重疊厚重,彷彿要將她整個人壓垮。一個矮胖的丫鬟從旁攙扶著她,粗眉躁眼的有些嚇人。

  丫鬟一開口,聲音粗嘎得像個壯漢,咳了一咳才柔軟了些。

  「我家娘子想吃魚。」

  蕭淳覺得異常,又說不出哪裡古怪。

  「今日銀鯧甚好,補氣養血,帶魚也可,味甘少刺,適合女子進食。」

  丫鬟待要說什麼,被那富貴娘子制止了,自開口道:

  「帶魚甚好,我慣是不會挑刺的。」

  蕭淳讀過幾本醫書,聽這聲音很輕,柔若無骨,恐怕身體是極不好的。

  「聽公子說話,是讀書人吧?」

  蕭淳發窘:「讀過幾年書。」

  「想不到青衣鎮這樣的小地方,還有公子這樣文質彬彬的人。可曾考取功名?」

  「原是想的,可惜家中貧窮……」

  「唉,那真是可惜了。」

  那娘子幽幽嘆氣。

  這一主一僕買了一條帶魚,再未說什麼,多付了兩串銅錢。

  蕭淳盯著她們小心翼翼地穿過人潮,走到商市街邊緣,上了一輛雕樑畫壁的華麗馬車。

  「蕭淳蕭淳!」李二急喚他,「你看那是什麼!」

  蕭淳猛然清醒,向李二所指處一看,泥地上竟有一個金元寶,閃亮灼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1:48 A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五章 拾金不昧

  春花鑽進馬車,一把扯下覆面的輕紗:「可憋死我了。」

  北辰託了她一托,貼心送上一碗茶水,誇道:「相識幾百年,今日才知道你演技這般出神入化。」

  春花斜他一眼:「先別急著戴高帽,我還沒答應要幫你呢。」

  「哦?那你方才演這一齣是何意?」

  「先試探試探此人的為人,再做打算。」

  「用一錠金子,就能試出一個人?」

  「你們這些老神仙,不曉得錢財對凡人的意義。不管是愛財如命,或是視錢財如糞土,總歸一個人是不會對錢財無動於衷的。人有七情六慾,其中十之八九都可用錢財買通。」

  北辰眸中一閃:「那你呢?你可有七情六慾?」

  春花現出嫌棄的樣子:「我師父說了,七情是封喉鴆酒,六慾是附骨之疽,錢財份上無父子,財神認錢不認親。」

  北辰傾身過來,認真道:「甘華是胎生的神仙,可也難免動了凡情。你敢擔保,有一日你不會像甘華一樣為情所困?」

  春花一僵:「呸呸呸,休要咒我。」

  見北辰惘然有所思的神情,又道:「情愛於人,實在是無用之物。我在凡間時倒曾想過找個家道殷實的相公,那也是因為家貧吃不飽。如今做了神仙,出門有仙鶴,入室有芝蘭,除了修道辛苦些,平日收收妖,疏疏財,再痛快不過。既可以各自安好,何必要互相束縛,綁手綁腳?凡人說什麼只羨鴛鴦不羨仙,都是扯淡。我既做了神仙,怎麼肯再當鳥。」

  北辰被她這長篇大論說得一愣一愣的,半晌,道:「你這油鹽不進的樣子倒是和天衢聖君有幾分像。」

  春花嗆了一口茶。

  「你信不信我登報和你絕交!天衢聖君那老怪物,設下這樣多天規誡條,條條斷人財路,我可不敢跟他像。」

  北辰失笑,接過她手中茶盅,一手撫著她背脊助她順氣。

  「是我口誤,你怎會與天衢相像。」

  春花在天庭有品階的諸仙中敬陪末座,除了大朝會,確實也沒機會得見天衢聖君的仙顏。即便見著了,也是隔得山長水遠,看不清正臉。北辰心道,天衢聖君雖已登仙兩萬歲,那容顏可並不是個老怪物的樣子啊。

  孟極變化的矮胖丫鬟在馬車外敲著門框:「娘子,方才賣魚的公子追過來了。」

  春花連忙將面紗綁回臉上,調整回柔弱不堪的富家少奶奶模樣,輕咳了幾聲才掀開門簾。

  果然是蕭淳那倒霉孩子。

  「公子,何事呀?」

  蕭淳低著頭,送上金元寶:「娘子方才遺落了金子,原物奉還。」

  春花故作驚訝:「怎麼這樣粗心!孟兒該打!」

  胖丫鬟哆嗦了一下,不知是害怕還是受了風。

  春花又道:「古有林積還珠,甄彬還金,公子真有古君子風。」

  蕭淳脊背一直:「娘子過譽了。」

  「錢財是身外之物,公子賢德卻不摻假。這一錠金子便贈與公子了,請公子笑納。」

  蕭淳一怔,而後皺眉怒道:「娘子將我看作什麼人?」他隨手將元寶放在車踏板上,竟自掉頭離去。

  春花拍拍孟極:「你追過去,問他姓名為何,家住何處。」

  「你不是知道他姓名麼?」

  春花瞪它:「讓你去便去!」

  胖丫鬟從馬車上溜下來,不情不願地攆過去了。

  北辰在馬車裡搖開摺扇,笑眯眯地問:「試出什麼來了?」

  春花笑眯眯地答:「不急,等孟極回來。」

  不多時,孟極慢悠悠地回來了。

  「問到了,他說自己叫蕭淳,住古井巷十七號。」孟極鑽進馬車,順便變回胖貓,抱著剛買的帶魚,一口咬掉一個魚頭。

  北辰感慨:「此人倒不失為一個正人君子。拾金不昧,甘華還算有眼光。」

  春花道:「正人君子不假,卻並非無懈可擊。他要真是全無名利心,又何必留下姓名。」

  北辰挑眉:「看來,財神娘娘已有計策了?」

  「凡人哪經得住神仙考驗?你托我做的實在是件缺德事。」

  北辰自知理虧:「原是為了救甘華的性命,無奈才出此下策。你若實在艱難便算了,我自去找甘華說一說。」

  「……」

  想想登仙這些年,在大言仙山打過的無數秋風,春花有些心虛。

  北辰的仙階比她高太多,平時都是她沾北辰的光,難得有一次是北辰求到她這裡來。而北辰沒有以恩相挾,還一個勁兒地曲意奉承,更讓她心裡過意不去。

  也罷也罷。

  「為朋友兩肋插刀,我就為了北辰大人,缺德一次。」

  北辰盯著她,正色道:「真有報應,我來擔,絕不會牽連到你身上。」

  春花大笑起來:「你這個人,幸好是個無欲無求的老神仙,若是凡人,一定被人騙了還替人數錢。」

  春花與孟極扮作一對主僕,在青衣鎮連收了三間核心地段的鋪子,出手極是闊綽。不僅如此,她還買下了古井巷最大的宅院,敲敲打打地地開始改建。一時間,人人皆知青衣鎮來了一位財大氣粗人傻的美豔娘子。不知那娘子是商人婦還是官宦家眷,是正房還是妾室,身邊沒有男子陪伴,是以眾人猜測她是個寡婦。

  青衣鎮說小不小,說大也不大,再沒有什麼比有錢的寡婦更令人浮想聯翩的新聞了。蕭淳的母親這些日子都忙著籌辦婚事,不大與街坊鄰里走動,因此還不曉得這個簸箕大的八卦。

  這日蕭母買了幾口大蔥,拖著步子往家裡走。走到古井巷口,正遇到一大群工匠正在搬磚的搬磚,抬木料的抬木料,瞧著熱火朝天。她連忙拉住路過的蔡家阿婆打聽了個究竟。

  原來是蔡家阿婆添油加醋,聲情並茂地講述了鎮上所有與那富家娘子打過交道的人的見聞,並一錘定音地做了結論性的論斷。

  「這位花娘子定是個有錢的小寡婦,搬到沒人認識的地方,想找個相公咧!」蔡家阿婆口中嘖嘖有聲,「可惜你家蕭淳馬上就要娶親了,要不,這好事還不是第一個輪上他啊?」

  蕭母心裡頓時有些不是滋味,但她立刻笑道:「寡婦有什麼好的,我家蕭淳將來是要考狀元的,怎麼能娶一個寡婦。」

  蔡家阿婆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看得她有些心虛。還好她沒在這事上深究,又說道:「花娘子買下了鎮上最大的藥房和當鋪,說是要把生意越做越大,如今藥房和當鋪都在招先生夥計,我家孫子去見工,一下子就得了個藥房學徒的差事咧!你家蕭淳不是識字的嘛?也可以去試一試的呀。」

  這事倒還有幾分靠譜。打漁的活兒風吹日曬的太辛苦,不如在鋪子裡坐店來得舒服。蕭母暗暗記下了,謝過了蔡家阿婆,拎著蔥往家去了。

  回到家中,四壁空空,爐灶都是冷的,甘華那小妮子又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要說這小妮子實在不是個過日子的人,燒火火滅,蒸飯飯焦,空有一副漂亮皮相,家世背景也是神神秘秘的,不像什麼清白人家。何況甘華那妮子平日冷冷淡淡的不愛說話,有些厲害的樣子,蕭母心裡還是有些怕她。

  只是蕭淳喜歡,蕭母也沒有辦法,再者窮人家娶媳婦實在艱難,這送上門的媳婦既不要聘禮,她自然歡喜難得。

  蕭母正打算燒鍋煮飯,忽聽有人敲門。

  開門一看,既不是蕭淳,也不是甘華,是個陌生的小丫鬟,身材圓滾滾,臉大而憨,穿著極為講究,衣飾都是她不認識的輕薄料子。

  「是蕭媽媽麼?」胖丫鬟不是很耐煩的樣子,聲音平板像在背書。

  她指一指不遠處正在重新裝潢的大宅院:「我是花娘子的丫頭。今後咱們就是鄰居了,娘子吩咐我請蕭媽媽過去吃一口茶。」...<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2:10 P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六章 千金買鄰

  叫她過來喝茶,就真是喝茶,什麼杏仁茶紅棗茶冬瓜茶枸杞茶擺了一桌,任著她挑。蕭母挨個喝了一盅,覺得再舒坦不過。

  這位花家娘子長得甜,笑起來更暖,看著年紀不大,接人待物卻很通情理。只是可惜身子不好,一會兒便是一陣咳,說起話來聲音極輕,小貓兒一般。這樣的人物,能管下這樣大一份家業?

  剛喝完茶,又上了點心,八樣甜八樣鹹,八樣果子八樣團。蕭母有些後悔剛才喝茶喝猛了。

  那花娘子恬靜地坐在上首盯著她吃東西,彷彿很羨慕的樣子。過了一會兒才說:「蕭媽媽還需常來啊,我見了蕭媽媽,覺得像見了自己媽媽一般親切暖和。」

  蕭母有些受寵若驚:「娘子自家母親如今在何處呢?」

  花娘子懨懨地嘆了口氣:「我是個苦命的人,十歲上母親就都去了。父親續絃的夫人不喜我,但還算發嫁了好人家。成親不到一年,夫君外出行商時遇上船難,也便去了。他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徒手掙下這一大攤子家業,卻沒有後嗣繼承,只有我這一個孤女孩子勉強打理。唉,我實在是個傷心人,流落在個傷心的地方。」

  說到最後一句,她忍不住漏出悲聲。

  蕭母忙道:「是我不好,觸到娘子傷心事了。」

  花娘子揩了揩眼角:「蕭媽媽別這麼說。我家裡沒個長輩,我也是個沒主意的,今後許多事,還需要蕭媽媽幫我拿個主意才好。」

  蕭母嘆口氣:「娘子這光景確實可憐。我說句不見外的話,您如今只缺一位知冷知熱的相公,家裡沒有男人,終究還是不成的。」

  正堂屏風後面忽地「嗤」了一聲,蕭母嚇了一跳。

  花娘子忙道:「蕭媽媽莫怕,那是我養的一條奶貓。」

  蕭媽媽這才定了神,又聽花娘子道:「蕭媽媽說的極是。可我是薄命的人,身子骨也弱,只怕沒有哪個良家的男子能看的上我。」

  「不知娘子想找個什麼樣的?」

  「唉,我還有什麼可挑的,只要家世清白,長相端正便好,倘若能認得幾個字,知情達理,那就更好不過了。」

  蕭母登時激動起來:「我家……」

  「嗯?媽媽說什麼?」

  蕭母強行忍了好幾次,終於將心中想說的話忍了下去。

  花娘子柔柔一笑,也沒有乘勝追擊,又與蕭母說了幾句別的閒話,便將她送了回去,還搭送了一盒點心。

  北辰從屏風後面出來,一副險些要笑岔氣的樣子。

  「這半賣半送小寡婦的招數,不見得好使。我看那蕭媽媽也是個有骨氣的,根本沒接你話茬。」

  「棒打鴛鴦這黑心生意哪有這麼容易。」春花將那柔柔弱弱的模樣拾掇拾掇,又回覆了中氣十足的氣勢。

  「我只一樣不明白。你既然打算做個蘿蔔吊他,何不乾脆扮成個千金小姐?」

  「世上哪有完美無缺的貨物,因時折讓的才是搶手貨。」

  果然滿口生意經。北辰執扇一揖:「小生受教。」

  夜裡蕭淳回來,蕭母果然畏畏縮縮地同他提了花娘子的事,雖沒有明言,但蕭淳已看出了她的心思,忍不住怒火,將她說了一通,又言明自己非甘華不娶,絕不可能負心薄倖。蕭母自知理虧,只委屈道:「我又沒有說要你棄了甘華去娶她。……我是想,你若能去花娘子的當鋪做個賬房先生也好啊。」

  蕭淳道:「娘,我明年定是要進京趕考的,將來考中進士,讓你和甘華都能過上好日子。」

  「……」蕭母掉下眼淚,「你總說要去考進士,可你每日出海打漁這樣辛苦,哪有時間讀書備考?」

  「從前是只有我們娘兒倆。現今不同了,有了甘華,我們倆一起努力賺錢,咱們總能越過越好。」

  蕭母聽他這樣說,也只能嘆氣,不再說什麼了。

  又是一個清晨,蕭淳粗略地吃了個窩窩頭,提了網兜漁具便要出海。

  經過巷口的時候,聽見街面的宅院門口吵吵嚷嚷的。鎮上出名的地痞喬四正堵著兩名女子。其中一個擋在另一個面前,正與喬四激烈地爭吵。

  這兩名女子很是眼熟,蕭淳定睛一看,正是那日他拾金奉還的娘子和她的丫鬟。

  看來她就是母親口中的花娘子了。

  喬四與青衣鎮上的捕頭沾著些親,平日裡在鎮上搜刮錢財,橫行霸道,定是盯上了新來的肥羊。蕭淳本不打算管這閒事,走得近些了,聽見那胖丫鬟嚷著:

  「蕭公子!可是蕭公子嗎?」

  「……」

  他腳步未停。丫鬟繼續叫道:「蕭公子,求你說句公道話,我們娘子快要暈倒了!」

  蕭淳頓了頓。

  喬四哈哈大笑:「誰不知道蕭淳這小子是個沒用的草包,借他兩個膽也不敢出這個頭!」

  胖丫鬟哭嚷起來:「娘子!娘子!」

  那花娘子大約是驚怕得狠了,扶著朱漆大門,軟軟地倒伏了下去。喬四頓時來了勁,擼起袖子就要上手。

  蕭淳腳步停住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過去,將扁擔挑在喬四面前,直攔得他倒退了兩步。

  「青天白日,不要太過分!」

  喬四一驚:「蕭淳,你真要多管閒事?」

  「我本不想管,可你一個大男人,欺負一個弱女子,未免太不要臉了!」

  清晨的街面上人不多,這一陣嘈雜,便將街上的人都吸引過來了,人人指指點點,喬四也不敢太放肆,退後幾步,指著蕭淳的鼻子冷笑:「蕭淳,你手腳很快嘛,這寡婦剛搬過來,你們就勾搭上了?」

  蕭淳大怒:「你嘴巴放乾淨些!」

  喬四嚇了一跳,往外跑了幾丈,才回頭叫囂道:「你們這對狗男女給我等著!」

  胖丫鬟邊哭邊搖晃暈倒在地的花娘子,繼而用可憐無助的目光望住了蕭淳。

  「蕭公子,我家娘子她……嗚嗚嗚……」

  蕭淳嘆了口氣,俯身將花娘子抱起來,又命那丫鬟去請大夫。

  整整兩個時辰,灌了兩服湯藥,花娘子才悠悠醒轉過來。期間那胖丫鬟只會嚶嚶地哭,其他便是扯著蕭淳的袖子不許他走。蕭淳無奈,又念及她主僕對自己母親的好,只好一直看護著。

  花娘子被扶著起來,靠在榻上,蒼白虛弱,氣若游絲,面容淒苦,實在令人憐憫。她咳了兩聲,道:

  「蕭公子,今日難為你了。你幫了妾身,今後在青衣鎮,也免不了被人指指點點了。」

  蕭淳心中多少也有些發愁,但聽對方這樣說,不由得心軟道:「娘子不必擔心,我一個大男人,不怕這些。」

  花娘子盈盈地淌下淚來:「人生多苦。妾身這半副殘軀,留在這世上還有什麼意思。」

  蕭淳安慰道:「娘子不要這樣說,你年紀還輕,還有許多歲月要過。」

  花娘子嘆了口氣,目光停在某處,不知神遊到哪裡去了。

  蕭淳這時才算看清了她的樣貌。她生了一雙很適合笑的眼睛,正因如此,愁苦起來也格外引人憐惜。

  他定了定神:「沒什麼事,我就先告辭了。」

  花娘子彷彿從夢中驚醒,驀地扯住他衣角。

  「蕭公子且慢!」

  她對上蕭淳的雙眸,又慌張地低下頭。片刻,彷彿做了什麼決定似地,對丫鬟道:「你去外面守著,我有幾句話想對蕭公子說。」

  蕭淳有些發愣,知道如此不妥,卻又邁不開步子。

  花娘子咳了兩聲,垂首道:「蕭公子,妾身知道如此不妥,在此先向您賠罪了。此處只有你我二人,接下來我說的話,若是污了您的耳,您便當做從未聽過。」

  蕭淳胸中怦怦,面上仍鎮定道:「娘子請說。」

  花娘子又嘆了一會兒氣,斟酌了片刻,似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氣。

  「妾身的處境,蕭公子想必也知道一些。」

  「嗯。」

  「世上可接近之人雖多,卻都是居心叵測。妾身自來了青衣鎮,只遇上兩個真正的好人,一是蕭媽媽,一就是蕭公子你。昨日與蕭媽媽在此,她提點了妾身。妾身雖家有薄財,但一介孤女,如何能在這荊棘世間立足?唉,妾身有一不情之請,還請蕭公子聽了勿怪。」

  「妾身……有心與君結縭,不知蕭公子意下如何?」

  蕭淳怔住,遂繼陷入沉默。

  花娘子道:「公子先聽妾身說完。妾身本也無心再嫁,可一則先夫與妾身恩義甚深,不忍他偌大家業就此離散入外人之手,二則……」她咳了幾聲,「妾身得的是心疾,大夫診過,活不過二十歲。……妾身只想餘下這兩年能過得輕鬆一些,有個依傍,不必自己四處奔走,待命終之日,能有身邊人將妾身收葬,不至於孤魂流落荒野……」說到此處,她淒淒然飲泣。

  蕭淳面露不忍,但仍道:「娘子,蕭淳已心有所屬,不日便要成親了。」

  「那日便聽蕭媽媽說了,是有一位甘華姑娘是嗎?唉,想必是位溫柔賢淑,宜家宜室的好姑娘。」

  提到甘華,蕭淳心中浮起淡淡暖意。

  「溫柔賢淑,宜室宜家都算不上。」甘華性子淡漠,只有兩人私下軟語溫存時才顯露些女兒家的溫柔,為人也極有主意。「但她……她是極好的,對我也極好。」

  花娘子神情凝了凝,又垂眸道:「蕭公子,妾身無非……是想要個名分。妾身與公子僅有兩面之緣,卻已知道公子是個難得的正人君子。妾身這身子,既無法誕育子嗣,便是履行夫妻之禮也是難的。倘若蒙公子不棄,妾身願與那甘華姑娘不分大小,平起平坐,並每日清心禮佛,祈求你們舉案齊眉,白頭到老。」

  蕭淳愣住了。

  「妾身看出來,公子有凌雲之志,早晚是要出頭的。可是如今世道艱難,上有老母奉養,公子又怎能心無罣礙地進京赴考呢?將來又拿什麼來照顧蕭媽媽,照顧甘華姑娘呢?」花娘子一雙水眸直直望進蕭淳心中。

  「公子若肯接納妾身,妾身願傾盡所有,為公子奉養母親,照顧甘華姑娘。如此,公子便可安心赴考,他日的榮寵誥命,都是甘華姑娘的,妾身統統不要。如此,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蕭淳陡然一悸,下意識便要閃躲花娘子的目光。話說到此處,才真正說到他心裡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2:18 P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七章 金石為開

  北辰進來的時候,春花正拿著一顆蠶豆大的海珍珠當彈珠玩,幾個玉石精排得整整齊齊地在桌子的另一側瑟瑟發抖,那海珍珠挾著指力滾過來的時候,玉石精們尖叫著四處躲散。

  「喲,不開心啊?」北辰在她身邊坐下,「可是棒打鴛鴦打得不順利?」

  春花嘆氣:「若真不順利倒好了。」

  「哦?」

  「就是覺得自己實在不是個東西。」

  她這語氣甚是嚴重,倒把北辰驚了一驚。

  「怎麼這樣說自己?」

  春花毫無姿態地倒在桌上。

  「其實那蕭淳還算個良人,對甘華也有一份真情。我們這些神仙,自恃活得年歲久些,道行法力高些,便將凡人的情感玩弄於股掌之中,著實不要臉。」

  北辰把她扶起來。

  「凡人愚鈍,為七情六慾所苦,故此世人才要修仙呢。今日若真能點破甘華的魔障,助她修行更上一層樓,也是你的福報。至於蕭淳,你既沒有逼迫要挾,一切都是他自願選擇的,又何談將他玩弄於股掌呢?」

  春花唉聲道:「我只怕此次過後,甘華非但不會感激我,反而會恨我入骨。」

  北辰默了一默:「這次我們若真放任不管,恐怕甘華難以過關。」

  「怎麼?」

  「北山窮奇出世了。」

  春花大驚:「你說的是萬年前那個屠盡了十萬天兵的凶獸窮奇麼?」

  窮奇和化蛇的故事發生在春花登仙之前,但也算是天界的人人皆知的判例,所以春花並不陌生。

  窮奇為雌,化蛇為雄。兩獸都是上古神獸,均屬水性,按理不應相聚,但萬年前化蛇與窮奇背天道相戀,在東海畔掀起長達百年的大洪水,致使凡間百里良田化為澤國,生靈塗炭。當時天界派出十萬天兵討伐兩獸,卻都敗在劈天洪水之中,被窮奇和化蛇聯手屠盡。臨此大難,天帝親往古上天尊處求援,古上天尊派首徒天衢出世相助。天衢的道行高深莫測,據說世間僅次於古上天尊本人,他以一人之力煉化成鎮妖金塔,將化蛇鎮壓於塔下,窮奇受了重傷,躲入北山養傷,萬年未敢出世。

  經此一役,天衢在天界的地位再無人可撼動。天帝愛惜天衢性情剛直公正,極力挽留他為天庭效力,將天庭法司都交於他掌管。而天衢聖君頂著這樣的武力值,在天界執法自然也是無往而不利,眾仙莫敢不從。

  見春花還是一臉懵懂,北辰解釋道:「鎮妖金塔一直都由東海水君家專職守護。甘華的幾個兄弟法力都是稀鬆平常,難當大任,這重任自然就落到了她身上。這也是為什麼,東海水君不惜一切也要斬斷甘華的情絲。倘若甘華受罰,不管是貶下凡間還是縛入雷鏡台,守護鎮妖塔一職便要旁落他人,長此以往,東海水君的地位也可能不保。」

  「甘華此刻正趕往北山攔住窮奇,消息已上報天庭,恐怕天衢也會親自下界。若是天衢發現了甘華的異狀,定會剝奪她鎮守東海的職位。我剛從東海水君處來,水君求你加快一些,一定要盡速斷了甘華與蕭淳這段孽緣。」

  春花嘖嘖道:「都說凡人愚鈍,原來神仙也這麼貪戀權位?」

  北辰搖頭嘆道:「神仙大都是從凡人修煉而來,如何真能徹底斷情絕欲?若不是天規森嚴,天界又如何能各司其職,保世間太平?」

  「話都讓你說了。照你的說法,天規沒有錯,天衢聖君沒有錯,東海水君沒有錯,甘華公主也沒有錯,你和我也都沒有錯。」春花撇嘴,「我瞧還是我錯了。不該交你這麼個朋友。」

  「這事完了,我得在你大言仙山門口豎個牌子,誰要再來請託你辦事,先同我打一架再說。」

  春花還沒想好如何「加快一些」,蕭母倒先找上門來了。

  蕭母先是像模像樣地寒暄了幾句,春花極有耐心地陪她兜了好幾個圈子,她才小心翼翼地繞到正題上來。

  「聽說前幾天,娘子見著我兒子了?」

  何止是見著,如今大街小巷都傳遍了,說窮小子蕭淳與寡婦花娘子有一腿。

  春花暗暗掐了大腿一把,臉上立刻現出痛苦的暈紅。

  「那日地痞喬四上門逼迫,是蕭公子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蕭公子的大恩大德,妾身今生今世都難以報答。」

  蕭母現出為難的神情:「如今鎮上人人都在說娘子和我兒子……唉,我們倒是沒什麼,娘子的名聲可就……」她偷睨一眼春花的神情,慌忙又低下頭去。

  「不不不,是妾身連累了蕭公子的名聲。蕭公子是人中龍鳳,年少才高,怎能與我這短命之人扯上關聯?」

  蕭母忙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嗨,這事原沒什麼,可恨那些嚼舌頭的,最愛添油加醋,我也知道你們兩人清清白白,可他們不信啊!」

  春花做出為難的樣子,期期艾艾了半晌,道:「人言可畏,其實那日我與蕭公子也提了一個辦法,只是……我看他的模樣,心中還是有許多顧慮。」

  蕭母急了:「娘子同他說了什麼?」

  春花含羞帶臊地瞄她一眼,將那日與蕭淳說的原樣複述了一遍。

  蕭母聽著聽著,漸漸現出喜色,又不好立時表露,只好強迫著自己做出極為憂心的神情。

  「娘子提的,倒也是個法子。只是太委屈了娘子。」

  春花又咳了一回:「蕭公子與甘華姑娘過幾日就要成親了,妾身此時提出這樣的請求,實在是不妥當。可是……妾身也是沒有辦法啊。」

  有了這些話,蕭母驀地氣壯起來,生氣道:「快別提那個甘華!她平日來來去去的連個招呼都不打,說好了三日後的婚禮,她到今天還沒出現。都怪我家蕭淳太痴情,一個勁兒地為她辯護,說她一定是被什麼事絆住了。她一個姑娘家,能有什麼比成親還大的事?」

  呃,制服凶獸算不算比成親大的事?

  春花揣度著甘華現在也是分身乏術,不知追蹤到那凶獸窮奇沒有?真要追上了,能不能打得過?她心底還是很羨慕甘華這樣悍猛的女戰將的,降妖除魔,快意恩仇。唉,只可惜自己跟的是趙不平這個不靠譜的師父,正經的法術沒教幾樣,坑蒙拐騙倒是樣樣精通。

  想到這裡,口中也忍不住為甘華辯解:

  「說不定真有什麼事呢。」

  蕭母無奈道:「我實在憂心,萬一三日後婚禮她還不出現,我家該如何做人!」

  「……」事態緊急,北辰已趕去東海助陣了,春花覺得,三日之內甘華多半是回不來了。

  「花娘子,話說到此處,我也就不跟你見外了。我有一個主意說給你,你聽聽合不合適。」

  「媽媽請說。」

  「我們蕭家也是要臉面的,這婚禮的請帖都發出去了,新娘子不來,今後我們在青衣鎮上可怎麼混?要不這樣,不管三日後甘華那丫頭出不出現,咱們把你和蕭淳的事先辦了。」

  「誒?」

  「一隻羊是放,兩隻羊也是趕。同時進門,正好不分大小,你說是不是?」

  春花目瞪口呆,覺得她實在是個人才。

  蕭母因自己大膽的提議興奮得滿臉漲紅,絲毫沒有注意到花娘子呆滯到有違人設的表情。

  「這……」春花深吸一口氣,把扔到腦後的柔弱哀傷人設不露痕跡地撿了回來。

  她看得出,那日沒臉沒皮的倒貼之後,蕭淳是有一些心動的,但表面上還是沉默不語。春花請他回去考慮後再答覆,他也沒有直接拒絕。

  而蕭母這個提議就比她迅猛太多了,簡直是一刀封喉,毫不留情。

  「媽媽方才的提議,蕭公子答應嗎?」

  「父母之命,他有什麼不同意的?我去和他說!」蕭母胸脯拍得震天響。...<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2:25 P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八章 探驪得珠

  春花將與蕭母商定的前後事宜捏了個仙訣,傳了信給北辰。但她覺得這事多半還是蕭母自作主張,若是蕭淳知道,一定反彈得厲害。想了半天,終究還是覺得不夠妥當,於是帶上孟極,往蕭家去了。

  剛到蕭家門口,便聽見裡頭號啕大哭,吵嚷不休。

  柴門半開,春花猶豫了一下,還是推門進去了。

  只見蕭母盤腿坐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哭喊咒罵,大意是說蕭淳如何不孝,專找了一個沒有良心的女子來氣她。蕭淳站在院中,拉著一個紅衣的清麗女子,那女子要甩脫他,又不忍心下重手,兩人便拉拉扯扯扭來扭去,不成樣子。

  那女子嘆道:「蕭郎,你攔我也是無用,我今日非走不可。」

  蕭淳蒼白著臉,全沒有素日文質彬彬的樣子:「甘華,我一直信任你,你總說家中有要事,來來去去,我何曾阻止過你?可是……明日是你我成親的日子,你就這樣走了,當真不需要給我一個交代嗎?」

  「蕭郎,有些事,一時半會兒說不清楚。我保證一定會處理好的,待我解決完了,我就回來和你成親。」

  她腰間有一道泅染的痕跡,較他處顏色更深,大約是剛剛受過傷的,只因穿著紅衣,並不明顯。

  聲音清冷,容貌端麗,身姿高挑。不是甘華公主,還有何人?

  「青衣鎮上誰不知道我們明日要成親?你就這麼走了,讓我娘和我如何自處?」

  「蕭郎,你再多些耐心,給我三日,三日後我一定回來和你成親。」

  蕭淳恨聲道:「你是不是以為,不論你什麼時候回來,我都會在原處等你?」

  天邊隱隱有雷霆滾動,甘華身軀一震,仰面看向東方天際。

  「蕭郎,我真的不能再耽擱了,遲了恐怕……要出大事。你信我,我只要活著,一定會回來找你。」

  她注視了蕭淳一瞬,狠心撥開蕭淳的手,轉身便走。

  春花迎面和她撞上,眼尖地看見她眸中有淚光閃動。

  甘華微露錯愕之色,但並沒有認出春花,只當她是個不相干的凡人,輕掠而出。春花再轉身時,她已經不見了。

  真是一位打落牙齒和血吞的女英雄。春花在心裡又誇了甘華一回。

  大戰當前,甘華身上帶傷,還能冒著被東海水君責罰的風險,偷出來見蕭淳這一面,可見她對蕭淳用情極深。只是這些做神仙的習慣了喜怒不形於色,表現出來都是一副高冷模樣,實在讓對方寒心不已。

  不管她多麼鍾情於蕭淳,在甘華心中,蕭淳只是個凡人,像婚禮依時,又譬如謙和侍奉婆母,人言可畏,這些凡人的困擾,在甘華心中根本不值一提。而甘華是仙女,她不惜觸犯天規低身下嫁凡人,怎能料到凡人也會有自尊和驕傲,也會有不甘與怨憤?

  仙凡相戀,果然是行不通的。情之一物,實在有百害而無一利。春花想,還是如北辰所說,幫著甘華快刀斬亂麻吧,也算是一樁功德。

  春花走過去,將蕭母從地上扶起來。蕭母卻抱著春花大哭起來。

  「我早知道那是個不安分的女人,卻沒想到她這樣絕情!淳兒啊,你是鬼迷了心竅,對她死心塌地,可她呢?她是把你當傻子一樣擺佈!」

  蕭淳的身軀震了一震,春花知道蕭母的話戳到了他的痛處。

  「這……明日的婚禮,要不就取消吧?」她就著蕭母的話,軟軟地道。

  蕭母一驚:「花娘子,你說話也不算話了麼?我們昨天不是說好,先把你和淳兒的事辦了麼?」她扯著春花的袖子,左顧右盼,「莫非是嫌沒有媒人、沒有聘禮?這些我們都可以去備!」

  春花低著頭,顫顫道:「妾身自然是百般願意的。……只是親眼看到蕭公子對甘華姑娘用情至深,即便甘華姑娘不回來,他眼裡也容不下妾身。」

  「我看甘華姑娘對蕭公子也是真心實意的,大約真有什麼難言的苦衷。蕭公子,何妨多等她些時日呢?若是真心,有什麼不能為對方做的呢?」

  她說著明裡息事寧人的話,心裡卻知道句句都在火上澆油。

  蕭母氣得指著蕭淳的鼻子罵:「你這個沒有骨氣的孬種,虧你讀了一肚子的聖賢書,到頭來被個女人拿捏得死死的!」

  果然再看蕭淳的神情,十分不好。

  他沉沉地咬著牙:「她心中,大約也覺得我很好拿捏罷!」

  春花在此時溫柔憐惜地道:「蕭公子,你還好嗎?」

  蕭淳一愣,雙眸正與她的相對。

  春花將手覆上他的:「妾身能為蕭公子做些什麼?只要公子一句話,妾身……做什麼都是願意的。」

  她捂著心口驚天動地地咳了一陣,翻了個白眼暈過去了,正正跌進蕭淳懷中。

  蕭淳將她打橫抱起來,沉沉地道:「我送娘子回家。」

  東方天際遽然劃過青色長電,彷彿墨色琉璃被擊裂了好幾道口子。頃刻間,大雨便滂沱而下,如同無數冰霜利刃,亂擊如叢。

  蕭淳將春花送回家中,她已「清醒」過來。

  「下雨了。」春花招呼孟極,「快去給蕭公子取一把傘。」

  蕭淳低頭:「不必了。」

  「呃……」

  他忽然深深一揖到底:「蒙娘子不棄,蕭淳感恩不盡。明日……蕭淳準時前來迎娶娘子,此生定不相負!」

  又一道閃電映亮他剛直的脊背。他直起身,沒有再看春花一眼,轉身大步流星地冒雨而行。

  孟極愣怔了半天:「他怎麼突然就同意了?」

  春花望著蕭淳的背影,莫名感傷,幽幽嘆了口氣。

  這時黑色陰影從東方天際緩緩襲來,猶如在頭頂上衝開了一個龐大的豁口,雨水更密,便似天河改道,直流下界一般。

  這雨勢實在詭異,春花驀地心中一慌。

  早間給北辰傳了信,至今還沒收到回音。從前北辰收到她的仙訣,一向是秒回的。

  她不是依靠法力立身的神仙,但也知道窮奇與化蛇都是天界大敵,即便是天衢聖君親自出馬,也沒有必勝的把握。北辰昨日已去了東海,自然是要和東海的水軍同仇敵愾的。

  春花蘧然立起,對孟極道:「你化作我的模樣,若明日蕭淳來接親時我還沒回來,你就先應付著。」

  孟極險些絕倒:「你要我替你去成親?萬一他要入洞房怎麼辦?」

  「你看著辦!」

  春花捏了一朵雲:

  「我得去東海看看,我不放心北辰。」

  萬里黑雲席捲狂電,雨線凶悍地打在春花身上。她駕雲的本事不算很好,勉強才能穩住雲頭,走了半炷香的時間方才來到東海域內。

  黝黑浪濤之上,兩團灼熱的藍色光焰,各托著一頭如大山一般的凶獸,一個通體火紅,形態如虎,四蹄如牛,雙翼如蝙蝠,身軀上黃色亮斑若隱若現,正是窮奇,另一個人面豺身,通身碧藍,四爪連蹼如遮天大傘,尾長如蛇,末端鋒利帶著倒鉤,這便是被鎮妖塔鎮壓了千年的化蛇。

  春花嚇得猛一哆嗦,險些從雲頭栽下來。

  真讓北辰這烏鴉嘴說著了。這下可好,兩頭上古凶獸聚齊。

  無數個純白的光點,列陣在一座浮空仙島之上,想必就是東海的水軍了。白色光點前頭一個青色的光點尤為耀眼,高踞於仙島最高的懸崖之上,春花勉強辨認出是一個著青色戰袍的挺拔身影。

  仙人鬥法時修為在身周凝為真氣光暈,周身光暈最盛者,必然是修為最高的神仙。莫非是東海水君?北辰應當是與他在一處了。

  她不及細想,掉轉雲頭便往那青衣神君的方向飛去。

  黑夜猛雨,泠泠水劍掃得她面上生疼。駕雲至半路,窮奇忽然仰天長嘯,聲震海內,它口中衝出一道水浪,直向仙島襲來。

  春花大驚,拚命加快腳下速度,奈何平時學藝不精,腳下這朵烏龍雲全然不聽使喚,直衝著水浪來處衝了過去。她左支右絀,怎麼也拗不過這朵有主意的雲,只得閉上雙眼默默祈禱,心道:我可能是天界歷史上第一個死於不會駕雲的神仙。

  堪堪就要撞上水浪時,一道青色仙索倏然捲住她腰身。春花只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已從那朵烏龍雲上彈起來,斜飛掠過水浪,直落在仙島之上,青衣神君的腳邊。

  青色光團的核心,一雙修長冷眼淡淡地瞟了她一眼。

  「何方小仙,在此搗亂!」

  青色光暈融融籠罩著春花,她趴在地上,半天才手腳並用地爬起來。

  「我、我是來找北辰元君的!」

  這人肯定不是東海水君!雖然她沒見過水君,卻也知道是個紫色鬍子的老頭兒,眼前的人青袍白甲,腰背挺拔,大約是二十多歲凡人的模樣,但他眉峰濃重,眼形長而尾微上挑,唇峰晰起,五官輪廓鮮明,面若寒冰,給人緘默嚴厲之感,甚顯老相。

  聽到北辰的名字,青衣神君微微蹙眉,現出不耐煩的樣子。春花頓覺自己在他眼中是一條泥鰍,沾手帶泥,不沾手又滑走。

  凶獸窮奇與化蛇此起彼伏地狂嘯起來,白衣水軍們受不了嘯聲帶來的聲波衝擊,紛紛吃痛摀住耳朵,春花只覺是一頭發瘋的牛從耳朵衝進腦中,四處衝撞,腦骨疼得厲害。

  她吃痛喊出來,幾乎又要跌倒,那青衣神君袍袖帶風,輕輕託了她一托。

  「自己躲好!」他冷冷一斥,又一股將她捲起向後送去,直送到兵陣之後。

  春花腦中撞痛稍有緩解,便聽到化蛇在水浪風雨中如震古洪鐘高聲大笑:

  「天衢,你能困我萬年,可困不了我一世!今日便將新仇舊恨一起討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2:33 P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九章 金城千里

  春花一拍腦袋,這才醒悟過來。與化蛇窮奇對陣,萬千天神中法力最高的那一位,除了天衢聖君,還能有哪一位?

  春花只在少有的幾次大朝會見過天衢聖君,遠遠的只看見瑞氣千條的祥光,何曾看見過臉。咦,都說天衢聖君兩萬歲了,難道不是個滿臉褶皺的威嚴老神仙嗎?看相貌,比北辰大不了多少,與她原本心中相像的那個嚴苛討厭的形容更是相距甚遠。

  哼,看人不看臉,論行不論心。總之天衢聖君就是個刻薄固執,毫無感情的老神仙。

  她兀自晃神,海中情勢丕變。海浪驟起,在海中央迅速形成一個高拔入雲的水龍卷,龍卷漸漸騰高,其中心是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兩獸一東一西,高踞至漩渦之上。

  窮奇與化蛇情意兩端,應和著附聲長嘯:「一萬年了!待我們淹了東海之濱,再沒有什麼水君,你便是東海的水君!我便是東海的君后!」

  都說反派死於話多,可是哪個反派自覺凌駕於上風時不想多說幾句話,多享受一下此刻的歡愉?

  仙島東側,一道紅色光影兀地暴起,甘華公主手持雙劍,身形變幻如游龍,劍光斗轉刺向窮奇右眼:「休得狂言!東海還沒有你這凶獸說話的地方!」

  化蛇大怒,長尾甩出金鉤相助窮奇。

  兩道清音同時喝道:「甘華!」

  一道青芒,一道白芒同時緊跟甘華而上,青者是天衢聖君,而白者,春花認出正是北辰元君。北辰方才應該是與甘華待在仙島東側,因此沒有看到顛三倒四飛過來的春花。

  青白真氣化為光劍先至,朝化蛇的蛇尾斬下,頓時金石交擊,噌然大響。三道光芒與兩頭凶獸頓時混戰作一團,直戰得飛沙走石,洪波海嘯,天昏地暗。

  古上天尊這眾仙之尊的地位真不是浪得虛名,如今九重天上最能打的三位神仙可都是他老人家教出來的徒弟。

  春花謹記著方才天衢聖君的話,找了個凸出的山體躲好,此處遠離水邊,便是海水漫漲,光劍亂飛也不會錯傷到這裡。她往裡縮了再縮,脊背和另一人撞了個正著。

  「哎喲!哪個不長眼的,竟敢衝撞本君!」對方惱火地衝她大喝一聲。

  春花定睛一看,笑出聲來:「老水君!我可是來幫忙的!」

  東海水君顫顫地捧住魷魚一般雨中亂飛的鬍鬚:「既來幫忙,怎麼躲在這裡!」

  「咦,我還要問你呢!守衛東海之戰,你這東海水君怎不去與天衢聖君並肩作戰?」

  東海水君老臉漲紅道:「本君年紀大了,不善騰雲……」

  春花頓生知己之感:「我也……咳咳不善騰雲,咱倆剛好做個伴,此地安全,切莫出去!」

  東海水君探個頭出去觀望,一潑亂石飛來,險些砸碎他的頭殼,幸好春花將他一扯,又縮回山後。

  老水君粗喘了半天,這才仔細端詳旁邊的救命恩人:「你……究竟是何人?」

  「財帛星君座下,財神春花!」

  東海水君氣喘吁吁地說了半天,春花才明白前情後果。

  原來此前甘華往北山去尋窮奇,在北山之麓與窮奇大戰了一場,受了窮奇一爪,傷敗回來,窮奇則遁逃不知何處。

  關押化蛇的鎮妖金塔就在東海百颶仙島之下,水君命甘華死守百颶,等候天衢聖君趕到,甘華卻不知犯了什麼糊塗,關鍵時刻擅離職守,脫身去見她的小情郎。窮奇瞅得了這個空子,變身為白衣水兵,潛入百颶仙島,震破了鎮妖金塔,放出了化蛇。

  東海水軍傾力出動,尚不能阻擋化蛇窮奇片刻,眼看水宮便要傾覆。幸好北辰元君正在東海,他不愧是執掌日月的元君,古上天尊近五千年來最得意的徒弟,孤身抵擋了近兩個時辰,直到天衢聖君趕到,方才退到後方治傷。

  而甘華收到示警,急急趕回時,雙方已鏖戰了一日一夜了。

  春花心中慌了一慌,北辰那個熱心腸,遇上事了定是拼盡全力地苦戰。

  「不知北辰元君他……傷得可重?」

  東海水君嘆了口氣:「真是難為他雙拳難敵四手,此番中了化蛇的尾鉤,即便修養回來,也要損耗近千年的修為。」

  「啊?」

  北辰這呆子,本是世外神仙,不在天庭仙班任職,偏生心軟愛管閒事,這不是活該?難怪她傳給他的仙訣,他一直未回。

  春花一時惱道:「鎮妖金塔不是萬年前天衢聖君親手鍊化的嗎?怎麼這麼不結實?」

  「傻孩子,鎮妖金塔雖好,年久失修,有個漏水漏氣也是難免,再金貴的玩意兒也得有個保質期啊。」

  春花哼了一聲,不由得把這筆賬又記在了天衢聖君頭上。他既然法力高強,怎麼不將鎮妖金塔做得結實些,抗得個十萬八千年的,也省的今日煩擾。

  她心中擔憂,忍不住又瞅空探頭去觀戰。

  化蛇是雄獸,法力更高深,戰法也更險惡,它與天衢聖君一一對陣,難分軒輊,但他每每借窮奇為餌拆擋誘敵,偷襲北辰與甘華。窮奇道行更弱,但對敵之時奮不顧身,凶悍剛猛,北辰、甘華兩人聯手,一時竟也無法取勝。

  甘華雖是女子,用招卻果決,她自知要對化蛇出塔負主要的責任,也不顧身上有傷,一心要獨力絞殺窮奇,重耀東海威名。然而畢竟身上有傷,行動稍遲滯些,便中化蛇偷襲,又添一道傷口。

  北辰的招法則與他的性情相似,溫和綿長,殺意不足,何況他傷勢也不輕,勉強護住甘華已是不易,對兩頭凶獸造成傷害有限。

  一番對局看下來,真正獨撐戰局的還是天衢聖君。他化出無數道仙索緊緊縛綁住化蛇,雖窮奇立即趕來以利爪劃斷仙索,但手中一把青釭寶劍已眼疾手快地削去化蛇尾上金鉤。登時凶獸哀鳴響徹宇內,震得各人腦中嗡嗡大響。

  天衢聖君立時祭起青釭,排開惡浪,與凶獸利爪轟然相接,窮奇與化蛇同時被青釭逼得跌入水龍卷中,溯游一週方才重新立穩。

  天界諸仙法術皆有系屬,各系法術各有所長。春花既為財神,法術自然是金系,水君與甘華乃是蛟龍化仙,法術屬水,北辰生於山中,法術是土系,而天衢聖君,沒有人知道他的生由,只知道他使的是木系法術。

  春花登仙之初便聽趙不平提過,木系法術為五系中最弱也是最難練就的,但若真能厚積所成,達成上仙之階,也是五系法術中最高深精純的。金木水火土,惟木有靈,惟木有弱,惟木能自行生長,蔓蓋成蔭。木系仙人,修煉至至高至深之境,據說是能在心林中開出一朵花來。趙不平說,萬萬年來,只聽說過古上仙尊在歸隱仙山之前,曾開出過一朵雛蓮。

  春花還來不及感嘆天衢聖君的劍法出神入化,戰局中異變陡生。

  窮奇一口咬住甘華半個身子,利齒直插入她腹中!甘華不愧是千年來東海修為第一人,在此情形下還能反手將雙劍插入窮奇唇上軟肉。然而終究是受傷太重,春花只見她半個身子露在獸口之外,軟軟地斜了下去。

  「甘華!」

  身邊的東海水君悲呼起來。春花劇震,急道:「老水君,你們東海的水軍都是擺設嗎?只教他們三個上去纏鬥?」

  東海水君苦笑:「上古凶獸胎裡自帶凶性,戾氣太重,我水軍將士稍離得近些便被凶獸戾氣所傷,實在幫不上忙。」

  「你……」春花咬牙,再看海中,北辰上去要將甘華的身體搶出來,卻中了化蛇一記重擊,蹼上倒鉤如利刃刺透了他肩頭。

  北辰長劍脫手,雙手抱住化蛇爪臂,將它定住了一瞬,便是在此刻,他大喝一聲:

  「天衢!」

  天衢電光火石間便明了他的意思。他腰間錦囊耀出紫光,高高浮起,迅速生長成樹蔭般大,兜頭便向窮奇罩去,仙索從另一側蔓撲上去,將窮奇捆成長條,直塞進紫色錦囊之中,錦囊立時束緊,自動掛回他腰間。

  「啊,是聖君新煉化的鎖靈囊!」東海水君驚嘆,「聽說再凶悍的妖獸被收進去,也只需七七四十九天便會化為齏粉!」

  「這麼好的東西怎麼不早拿出來!」春花道。

  「聖君想必是留著給化蛇用的,沒想到此刻為了救甘華,只能先收了窮奇了。」

  「那……現在化蛇怎麼辦?」

  窮奇被收,兩頭凶獸只剩化蛇一頭。早已暈厥過去的甘華從窮奇口中脫出,直直往水龍卷中墜去。天衢聖君身法極快,如電般便到了甘華邊上,一把將她撈起。

  與此同時,被串在化蛇利爪上的北辰也一吋一吋將爪鉤自自己體內拔出,胸口頓時射出血箭,化入大雨,泅得一身白衫儘是血色。

  天衢聖君似乎背後長了眼睛,仙索如藤蔓掠過,將北辰平平托住。

  說時遲,那時快,化蛇已恢復行動,見窮奇被收,張開血盆大口對空嘶鳴起來,人面扭曲成哭泣的神情,搧動蝠翼,一頭往天衢聖君身上撞去。

  天衢聖君既不能撒手將甘華和北辰扔進海裡,只得硬生生受了化蛇這一撞。若是普通神仙,這一撞只怕就要命隕當場。借這一撞之力,天衢聖君將甘華與北辰雙雙向前送出,直送到懸空仙島之上,自己卻吐出一口殷紅鮮血,飛墮入無邊浪濤之中。...<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2:41 P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十章 金塔伏妖

  天衢的仙索送著北辰和甘華,緩緩落入仙島。立刻有白衣水軍上來將暈厥的甘華抬下去醫治。

  北辰胸肩之間被化蛇戳了個血窟窿,意識還算清醒,直起身來向遠處高喊:

  「天衢!」

  黢黑海浪中,茫茫不見人影。

  化蛇在半空中怪聲狂笑:「天衢死了!天衢被我殺了!」

  饒是北辰幾經歷練,此刻也難免驚心。

  週遭亂哄哄地嚷起來,東海水君慌亂大喊:「快去救天衢聖君!聖君啊聖君,你可千萬不能死啊!」幾十個白衣水軍紛紛化出原形跳下海去撈人。

  左旁伸出一雙手,攙住北辰搖搖欲墜的身軀。

  「春花,你怎麼在這?」北辰一怔,下意識將她往身後推,「此地不宜久留!天衢墜海,東海水軍攔不了化蛇多久……你快走!」

  「你這樣我怎麼能走?」春花惱怒地瞪他,「今日不把化蛇困回鎮妖塔中,大家一個都活不了。」

  北辰無力:「金塔已被化蛇衝破!你快走!天衢……連天衢都不知生死,你留在這又有什麼用?不過平白送死罷了!」

  「哎哎哎……」這話說的,真叫人氣不打一處來。

  「多個人多份力,我也不是全無用處的好嘛?何況我看天衢那老神仙機靈得很,哪那麼容易死!」

  東海水君在旁連連附和:「阿彌陀佛無量天尊,聖君福大命大,一定不會有事的!一定不要死在我東海啊!」

  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話!春花翻了個白眼。

  她一把將東海水君抓過來:「鎮妖金塔在何處?我去把它修好!」

  水君大驚:「金塔是天衢聖君親自煉化的法器,你……」能修的好嗎?

  「少廢話,金塔在哪?」

  水君顫顫一指:「便在那水龍卷之上。」

  春花將脖子快要仰斷,才看到水龍捲上雲層深處橫漂著的鎮妖金塔,果然一角缺了一個大大的豁口。

  身為一個駕雲姿勢堪憂的小神仙,她此刻內心是崩潰的。先不說修不修得好,能不能飛過去也是問題。

  北辰緊緊抓住她的手,語氣是從未有過的嚴厲:「春花,你要幹什麼?」

  春花給他一個十分正經的眼神。

  「你們且擋一擋,能擋多久擋多久,我去試試。」話音未落,人已騰空而起。

  春花迎著風雨垂直而上,被澆透了才想起使一個避水的法術。

  唉,這回確實有點託大。

  腳下的烏龍雲磨磨唧唧,吭哧吭哧飛到半空,就啞火了一般不肯再動了,春花將吃奶的力氣都試出來了,也只能一吋一吋往上挪。懸空仙島上的白衣水軍們見一仙人衝天而起,以為又是哪位高階上仙到了,紛紛吶喊助威。誰知這仙人駕雲飛到一半就飛不動了,在半空雲上又是跺腳又是嘆氣,眾人的吶喊漸漸稀落,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春花卡死在那處。

  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遠處,化蛇騰雲掉過身來,正和春花打了個照面,也難得地愣了一愣。

  它的反應可比春花快的多,立時一尾橫掃過來。春花嚇得嘰哇亂叫,腳下的雲還是紋絲不動。

  唉唉唉,趙不平早就說她,早晚有一天死在法術不精上。師父啊師父,你可不是一般的烏鴉嘴啊。

  她正以為小命休矣,腳下卻平添了一股向上的助力,整個人堪堪避過了化蛇的長尾,飛快地向上升去。這這這速度是她從未體驗過的飛快,簡直做夢一樣。

  春花仔細一看,自己捏出來的烏龍雲早就不見了,托著自己飛速直升的是數道青色仙索,寒光入電穿雲,頃刻便到了鎮妖金塔所在的雲頭。仙索的盡頭,是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天衢聖君,連衣衫都沒有沾濕半點,依舊是高冷威嚴,玉樹臨風,一夫當關,萬夫莫摧的陣容。

  他竟然沒有死!懸空仙島的水軍爆發出陣陣歡呼,春花心裡也給他點了一萬個讚,終於認識到這位力挽狂瀾法力無邊的聖君大人果真是天庭的希望。

  天衢抬眼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青光一閃,劍刃劃破自己的手心。

  「金塔被化蛇撞破,缺口在塔頂,需以我的鮮血煉補。」

  「啊?」春花懵懂間,手中多出一柄沾了血的青釭劍。

  「去!」

  春花一愣,天衢已經平地騰起,和化蛇戰作一團。

  他的意思,也是讓她趕緊去修復金塔麼?春花雙手擎著青釭,暗暗嘚瑟,這可是親手鍊化金塔的天衢聖君,也覺得她能修好金塔呢。她胸中瞬間湧起萬種豪情,打定主意一定要將這活計辦好,給她師父也長長臉。

  她將青釭插在腰間,以劍上天衢聖君之血塗在指尖,凝神結出手印。

  這是她擅長的事,絕不會做不好。

  「金錢有命,富貴在天,世間萬寶,任我差遣!」

  財神有令,世間財寶莫敢不從。春花全身金光大熾,長了手腳的金子精一個挨一個地從她袖中爬出來,嘿咻嘿咻地攀援而上,直撲到鎮妖金塔的缺口處。

  金塔的殘缺處也化成無數個金子精,只是顯得高冷許多,嫌棄地將春花派來的金子精紛紛往外推。

  春花的金子精們熱情不改,親親熱熱地撲上去:

  「哥哥!」

  「弟弟!」

  「姐姐!」

  「妹妹!」

  「舅姥爺!」

  死寂的金塔驀地放出萬道金光,照亮了原本陰暗昏靡的夜空。兩撥金子精們認親的認親,打架的打架,在上空爭吵不停。連下頭戰得正酣的天衢聖君也抽空抬頭看了一眼,見這情狀,不由得微微皺眉。

  漸漸地,牴觸的金子精越來越少,認親的越來越多,金子與金子相互融合,終於融為一體。最後一個金子精融進金塔,金塔塔頂的金鈴發出琤然厲響。

  春花大喜:「我做到了!」

  金塔重生,與天衢聖君心意相通,無需指令便衝著化蛇直飛過去。化蛇見此情形,頓時魂飛魄散,扔下天衢掉頭便走。

  「孽畜休走!」天衢朗聲喝道。春花使出吃奶的力氣,將寶劍遠遠地擲過來。青釭重拾在手,天衢敏捷精準地一劍刺入化蛇後頸。

  凶獸的痛嘶響徹天海。化蛇帶著寶劍與天衢在空中疾飛躲閃,獸咆與人呼交錯狂喊:「不!我不回塔裡!天衢,你殺了我吧,我不回塔裡!」

  鎮妖金塔靈光乍盛,化蛇在這靈光籠罩下迅速縮成一條小蛇,被一條細細的光索牽引著收入塔內。一陣金石相擊之聲,金塔緩緩闔閉,在空中打了兩個轉,便挾著千鈞之力,慢慢沉入百颶仙島之下。

  春花屏息凝神望著眼前的景象,沒留意腳下踩空,一個倒栽蔥從半空中摔了下來。

  在彷彿不會停止的下墜中,她隱約聽到了北辰在叫她,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春花一做夢,就夢到趙不平在給她出題。這回她又沒考及格。

  那依稀是剛剛上天的時候,趙不平在她心目中的光輝形象還沒有破碎。他也沒有個師父的樣子,直接扔了一堆法術入門理論給她背,背完了就要考試。

  她小心翼翼地問:「師父,我真的是神仙了嗎?」

  「是啊。」

  「我這麼挫,也能當神仙啊?」

  「呸呸呸,你是我財帛星君的首席關門大弟子,天賦異稟,仙緣深重,乃是修仙奇才,怎麼會挫?」

  「可是這個騰雲的法術我已經練了七天了,還是練不會。」

  「呔,你是在懷疑你師父我的眼光嗎?」

  「呃……」

  「你可知何謂慧極必傷?」

  「並不太曉得。」

  「就是有些人腦子太機靈了,難免看起來就有些腦殘。」

  「……」

  「你就是太聰明了,所以看起來不太聰明的樣子!你得努力,不能一心依靠天分!」

  春花想,師父說什麼就是什麼吧。

  可是為什麼下一次考試她還是考不及格?她真的已經很努力了啊。

  「春花!你這題又做錯了!」趙不平的咆哮從財神殿一路飄出來。

  春花被嚇得一哆嗦,醒了。

  一睜眼,就看見北辰坐在身邊,肩上紮了厚厚的一層紗布,還打了個蝴蝶結,臉色蒼白得嚇人。

  「你醒了?身上可有哪裡不舒服?」

  春花搖搖頭:「這是在哪兒?」

  「這是東海水宮。你從半空中摔下來了,幸好被天衢接住。」

  東海水君的品味實在堪憂,四處明晃晃亮晶晶,十分晃眼。春花抱著頭,想了半天,感覺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

  「北辰,你傷口如何?」

  北辰溫和一笑:「只需修養些時日便好。」

  「那天衢聖君呢?」

  北辰頓了一頓:「天衢事務繁忙,已回天界了。」

  「切,他也沒受什麼傷嘛。」到頭來還是北辰這個冤大頭受傷最重。

  「……」北辰面色有些古怪,咳了一咳,看向身邊一人。春花這才發現有他人在場,是個青衣青巾的小仙童,大約是凡人十二三歲的樣子,五官清秀,神情卻冰冷肅穆。

  一張嘴,更是老氣橫秋:「既然財神仙子無礙,我們便可返回天庭了吧。」

  「咦,這是哪裡冒出來的小哥哥?」春花見他甚是俊俏,忍不住去摸摸他的頭,誰知被他桀驁不馴地一偏頭,躲了過去。

  「請財神自重。」

  「……」

  北辰見春花臉上發青,一幅要打人的樣子,連忙將小仙童擋在身後:「春花,這位是……是紫闕仙山的童子,不要無禮。」

  呵呵,原來是天衢老神仙座下的人,難怪跟他一個德行。

  春花把北辰扒開,冷笑望著對面的小仙童:

  「冰塊臉小哥哥,你叫什麼名字呀?」

  小仙童似是一怔,這時北辰搶著道:「他叫冬……冬……」

  春花拍手笑道:「你叫冬冬啊?好名字好名字,以後姐姐就叫你小冬冬。」...<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2:50 P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十一章 金銷玉碎

  小仙童臉上的冷漠頓時出現了裂縫,神情莫測地盯著春花。

  「我叫冬藏。」

  「無妨無妨,姐姐還是叫你小冬冬吧,甚是喜氣。」

  空氣中蔓延著尷尬的沉默。

  半晌,冬藏吐了一口氣:「我們還是趕回天庭吧。」

  「我們不回去。」春花撇撇嘴。

  冬藏隱忍地道:「紫闕仙山尚有要務,待我回去。」

  春花一哼:「小冬冬,你這麼著急,怎不自己先回去?」

  「這位……仙童在大戰中受了些傷,故此駕雲不便,要與我們一同回天界。」北辰連忙解釋。

  春花大奇:「紫闕仙山的仙童都這麼不中用的嗎?」

  「……春花!慎言!」北辰咬牙從牙縫裡蹦出四個字。

  「本來就是!大戰中這位小仙童是躲在哪裡了?我都沒看到他!都是天衢聖君、甘華和你三人力拚,什麼天界天兵、東海水軍,都是廢柴!」春花氣哼哼地說。一個名字從口中溜過,才忽然醒悟過來。

  「甘華呢?她現下怎樣了?」

  北辰看了冬藏一眼,小心挑揀著措辭:

  「甘華傷得最重,幸好東海巫醫得力,早一個時辰就醒過來了。本該臥床好好休養,誰知水君一個沒注意,她就不見了。」

  兩人對視一眼,知道甘華定是去找蕭淳了。只是當著冬藏的面,不好細說。

  蕭淳蕭淳,這糟心的名字,咦?

  春花騰地從床上蹦起來:「完了完了,今天是我成親的日子!」

  北辰和冬藏都目瞪口呆。

  「你們在此等我,不要走開,我得去救小孟孟!」

  再不去,她粗獷威猛的神獸孟極就要被洞房了!

  青衣鎮岸上生民生活依舊,雖因連日大雨有些不便,但百業還算興旺,渾然不知躲過了一場怎樣的劫難。都說凡人無知愚鈍,但天塌下來自有法力高強的扛著,凡人既不知情,也就少了許多煩擾。

  只當是東海水君打了個愣怔,讓這一場大雨下得太猛。

  古井巷中張燈結綵,紅綢鋪地。蕭家雖小門小戶,這婚禮辦得還是有些體面的。

  春花到的時候,拜堂已成,酒客散盡,日落天昏。小院中無人,僅有紅花紅綢與紅燈籠隨風飄舞。

  紅衣女子身背雙劍,立在院門外的古槐樹上,大風吹拂她高高束起的黑髮,冷豔動人。

  春花在她身側落下,惴惴道:「甘華公主。」

  甘華與她打個照面:「你是……財神春花?」

  她裝束樣貌與在凡間的花娘子均不相同,甘華竟沒有認出來。春花心虛,將頭埋得更低。

  「……是。」

  甘華垂首笑了笑。

  「北辰師兄讓你來看我?真是多勞他費心了。」

  她面唇發白,身上幾處殷紅,汨汨地沁出血來。春花莫名心疼起來:

  「……蕭淳呢?你不是來找他的麼?」

  「呵,我方才親眼看著他拜堂成親了。」

  「……你還好麼?」

  甘華搖頭:「我實在想不通。怎麼山盟海誓說盡,轉臉便能反悔呢?我明明和他說了,讓他等我,他卻連一兩日都等不了。凡人竟是這樣的麼?」

  「他……或許有什麼難言的苦衷。」

  「我為他,受父君杖責,為他擅離職守,為他肯捨棄一身仙骨,他呢?他有什麼苦衷,等我兩日都等不得?我知道他母親看中了那有錢寡婦的錢財身家,卻沒想到,他也看中了,只是在我面前作的一齣好戲。」

  甘華潸潸落下淚來,立刻又自己擦去。

  「父君說的沒有錯,我該一心修道,護衛東海安寧和水族聲望,為父君爭光,而不是囿於小情小愛,與這些愚鈍的凡人牽扯不清。」

  「……」春花虧心得厲害,幾乎要將一切真相對她合盤托出。可見她此時剛強爭氣的樣子,又覺得將一切告訴她,她也未必會更好受。

  「你是仙,他是凡,他不懂你的難處,你也不曉得他的苦楚。終究仙凡有別,不合適罷了。」春花訕訕。

  甘華慘然一笑。

  「你說得對。」她身子脫力,彷彿瞬間卸下了千斤重擔,暈了過去。

  春花摸進洞房,果然孟極幻化的花娘子正和蕭淳喝交杯酒。

  孟極的神情如喪考妣,簡直下一刻就要露出爪牙來撓他一爪,而蕭淳則心不在焉,按部就班履行著流程,絲毫沒有發覺新娘子的異狀。

  春花隱在房樑上,暗暗放了個迷糊蟲到蕭淳身上,他便撒了酒杯,趴在桌上沉沉睡去。

  孟極長長喘了口氣,變回胖貓:「可憋死老子了。你再不來,老子就要跟他洞房了!」

  春花連忙摸摸它腦袋,摸得它高興舒坦了,方才道:「甘華在外頭,暈過去了。你出去將她馱去東海水宮。」

  孟極在桌上點心瓜果裡胡亂漫啃了一陣,嘴裡塞滿了吃食:「那你呢?你不走,難道接著和他洞房?」

  「別胡說。我幹了這樣不地道的事,至少得給他們個交待。」

  蕭淳睜開眼,花娘子端坐著,雖然還是一身喜服喜褂,神情卻有些說不出的異樣。手邊一個長方匣子,一下一下被她扣著。

  他想不起方才是怎麼了,忽然就迷瞪了過去,又忽然醒過來。

  「……娘子。」他將這稱呼說出來,心裡還是彆扭得緊。又想到甘華,不禁悵然若失。甘華若是回來,看到他娶了花娘子,會後悔嗎?若是她哭著求自己,自己會原諒她嗎?

  不料對面的新娘輕咳了一聲。

  「我不是你的娘子。」

  這聲音堅定沉靜,絲毫不像他印象中那般怯弱悲傷。

  「事情到了這一步,也算有個了結。我尋思著,還是該將所有的因果原原本本同你說一說。」

  蕭淳一怔。莫名覺得此刻的花娘子和甘華有些相像,都帶著些悲天憫人,又高高在上的意味,彷彿她們從來沒有像他一樣,在這世上掙扎過,也沒有過什麼求而不得的東西。

  他是聰明人,知道眼前的人不簡單。

  「花娘子這是何意?」

  「哎,你先別慌。」春花敲敲手邊的盒子,「我在青衣鎮買下的幾間鋪子,三千兩銀票,還有如今住著的那間大宅子,都給你。之前對你說的,保你安心赴京趕考,也都是真心的話,說到做到。」

  蕭淳皺眉。

  他不否認,娶她是為了她的錢財,也是看她好拿捏,能夠助自己實現科舉之志。一開始他還懷疑過花娘子是個騙子,暗中去調查了她的身家,鋪面,家財,都做不得假,他這才放心娶她。

  「有些話我忍得久了些,說出來未必中聽。辛苦你權且聽著,莫要打斷,讓我說完。」

  春花這一場做戲也是憋得狠了,終於能將這一段孽緣竹筒倒豆子一般說出來。從甘華的身份,到她自己的身份,這個局如何開始,如何做套,如何誘他入轂。

  說到甘華在院外看著他拜堂成親時,蕭淳已是汗涔涔濕了一身。

  「她……都看著?」彷彿臉皮被細刃割下,露出裡頭的森森白骨。

  「她都看著,怎麼不出來說句話?怎麼不阻止我?她就這麼看著?」

  「這問題,我答不了。」

  蕭淳雙眼發紅:「她既是天族公主,當然看不上我這……我這凡人。」

  春花聲音冷了些。

  「你們兩人,原也算不得什麼海誓山盟。她覺著自己是屈尊下嫁以命相許,從沒想過還有要出手搶你的那一天。而你呢,你覺著她是為了託付終身,看上你的才貌前途才和你一起,從未想過要和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蕭淳騰地站起:「你們這些神仙,就這樣把凡人的喜怒玩弄於股掌之中?」

  「我今設了這個局,確實是坑了你。但所有利弊,都是你自己權衡,我沒有逼迫過你什麼。」春花慢條斯理地說,「該給你的,我也都給你。你可以安心收下這些錢財,對外便說花娘子暴斃,今後是要做個富貴閒人,還是要懸樑刺股去考狀元,全都隨你。若是這一生過得不痛快,到了地下心中不忿,便去閻王老頭兒那遞個狀子告我,也無不可。閻王有罰下來,我悉數擔著,絕不討價還價。」

  「你……怎知甘華不會醒悟過來,回來找我?」

  春花笑了笑:「也許有一日她會醒悟,看破我這個局,卻一定不會回來找你。」

  「蕭淳,你也不妨開看些。你這一生,要的是你的自尊和成就,嬌妻美妾只是錦上添花。這一場下來,你不吃虧。而對甘華而言,她也能看明白,所謂情愛,不過都是一葉障目,亂花迷眼,仙途負累,人生劫關。」

  她站起身來,不欲再久留。

  踏出門前,蕭淳在她背後幽幽然道:

  「仙人看得透徹,不過是身在局外罷了。祝願仙人將來,也有幸歷盡情劫,也有參不透,勘不破,刻骨銘心的結。」

  春花打了個冷顫。...<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12:59 P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十二章 金口玉言

  東海這一劫,總算是平安渡過去了。水君對北辰和春花千恩萬謝,送了幾大箱海產,什麼海參海瓜子,海馬海狗丹。除了與東海共克凶獸之外,還有順利勸化甘華的恩情。北辰是個清心寡慾的神仙,這些海產自然又是被春花合盤收下。連孟極也得了一大筐小魚乾,幸好它將甘華馱回水宮,東海巫醫才能及時醫治。甘華雖鎮日心如死灰的樣子,身上的傷還是一日日好轉了。

  春花在東海水宮借了一大間屋子打包禮品。

  魚膠數捆,美容養顏,留下上等的給天后娘娘,其餘的按份按量給嫦娥、玉女,何仙姑,瑤池仙子各分了,海馬海狗的,只有雷神電母、灶公灶婆家裡用得上;海參鮑魚合老人家胃口,給太上老君、太白金星、福祿壽幾位仙君留作日常份子;還有海蠣子海瓜子什麼的便留給金童玉女哪吒三太子這些孩子們當零嘴兒。

  她忙的不亦樂乎,與一旁無聊枯坐的兩人彷彿居於兩個時空。

  終是仙童冬藏忍不住了,皺眉道:「你和天界每位神仙都有這麼好的交情?」

  春花哼著曲兒:「小冬冬,這就是你不懂了。交情都是來往出來的,禮尚往來,交情不就有了?所謂亨通四海,和氣生財。」

  「如此廣施小利,收買人心,你想幹什麼?」

  春花一怔:「你怎麼跟你家聖君一樣,到處亂扣人帽子?」

  北辰出來打圓場:「冬藏你莫和她一般見識。春花,不可對冬藏無禮。」

  他這稀泥和得極為失敗,偏心到姥姥家了,果然話語一出,反而引火燒身。

  「北辰,我忍你很久了!甘華那一樁事不提,咱們助東海水君鎮伏凶獸,我跟他要個百八十串東海珍珠不為過吧?你可倒好,非要攔著,兩邊一謙讓,珍珠變成了土特產。要不是因為你,我犯得著在這捆海鮮乾?」

  「北辰,幾百年不見,你怎的這樣沒有骨氣?連一個小小靈官都能爬到你頭上!」冬藏也昂然蔑視他。

  「……」北辰覺得自己兩頭不是人,嘆氣道:「你們聊,我去找水君再開一局棋。」

  過了一會兒,北辰還沒有回來。春花脾氣來得快去的也快,自己想通了也不需要人哄。再看那小仙童冬藏,還是面窗站著,脊背挺的直直的,很硬氣的樣子。

  春花有些心軟,心想這孩子在紫闕仙山那樣的地方討生活,平日一定很不容易,難怪脾氣這樣古怪。於是抓了幾顆鹽焗海蠣子遞過去,笑呵呵道:

  「還在生姐姐的氣呢?」

  冬藏看一眼她手上的海蠣子,無動於衷地撇開眼。

  嘿,還真有幾分骨氣。

  這一眼激發了春花的鬥志。財神春花在天界,不能說是左右逢源,也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她就不信收服不了這小小仙童。

  她捧著海蠣子兜了一個大圈:「小冬冬,姐姐呢,這脾氣也不是衝你,只是和你家聖君素有怨仇,所以有些小情緒。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諒姐姐好不好?」

  冬藏怔了怔:「你何時與我家聖君有怨仇?」

  「哦喲喲,我和他怨仇可大了。」說到這個春花可以抱怨一天一夜。比如七百年前她在瑤池擺了個茶點攤子,剛開張沒幾天就被天庭法司下令取締了。再比如,她好不容易得了一尊南海仙島上養出來的寒玉床,於是廣發仙訣給眾仙家競拍,好不容易大羅金仙以十顆還命丹應了價,卻被天庭法司安了個私賣七級靈器的罪名,把寒玉床強行徵收了。還有私用天庭邸報罪,私建登月天梯罪,私營天河渡船罪,私開舊物市場罪,等等等等。

  聽著聽著,冬藏原本的面無表情變成了不可置信。

  「這些事情,都是你幹的?」

  「可不是!我每每想做點什麼事,天庭法司就給我量身訂做一個新的罪名。你說說,天衢聖君是不是和我有仇?」

  「……他未必知道這些事都是你一人所為。」

  「那就更可怕了。那說明我和他天生犯衝啊!」

  春花用手肘頂頂他:「你家聖君一直都這樣不近人情麼?他眼裡除了體統就是規矩,還有沒有別的?」她往嘴裡塞一顆海蠣子,「我猜他對你們這些小仙童一定也很嚴厲,平日裡一定是坐臥不安,動輒得咎。小冬冬,姐姐與你打個商量,你若有機會,能不能在天衢聖君面前勸一勸他,教他不要老是和我這樣討生活的小神仙過不去。」

  冬藏瞪著她,一臉的一言難盡。

  「咳咳,要不這樣。下回你家聖君心情不好,又想設個什麼新罪名,你就給姐姐我遞個信出來,讓我有個心理準備,不要撞到他刀刃上。」

  都說上頭有人好辦事,若真能在紫闕仙山有個內應,那可真是大大的便利。

  冬藏深吸口氣:「你是財帛星君門下,生活不會艱難,何至於整日要做這些投機倒把的營生,破壞天界體統?」

  「既身登天界,就該斷情絕欲,一心修道,普渡眾生。你整日攛掇眾仙經營這些小惠小利,他們還有心思提升修行麼?」

  「這可都是造福眾仙的好事啊。除了你們那位老神仙,別的仙友都誇我是紓難解困呢,互通有無,大家得利,凡間都是這麼幹的!」春花覺得自己坦坦蕩蕩,事無不可對人言。

  冬藏再看這一屋子的禮品特產,頓時明白她為什麼要廣結善緣了。

  他垂眸,冷笑了一聲:「財神的苦心,小仙明白了。」

  春花沒聽出他話中諷刺之意,還當是又交了個好朋友。她盯著小仙童看了又看,覺得他好像比前日第一次見的時候大了幾歲,當真是面如冠玉,少年風流,心中越看越是喜歡,不由得一肘勾上他肩膀,笑道:

  「小冬冬,都說紫闕仙山修行很苦,你平日裡缺什麼,儘管和姐姐說,不論是凡間的還是海外仙山的,姐姐一定給你弄到。」

  冬藏忍耐地閉了閉眼,正要掙開她,忽地想起一事:「修補鎮妖金塔,連財帛星君都未必做得到,你如何做到?」

  「別看我駕雲的功夫不行,這金系術法我研究了兩百年,才能將財寶惡靈化為善靈,供我驅策,連我師父都說我有天賦呢。」

  冬藏怔然。

  淨化惡靈與術法修煉的等級無關,卻需施術者心懷至善,心無雜念。眼前這貪圖享樂、利慾熏心的低階財神,也算是心懷至善,心無雜念麼?

  北辰一腳踏進來,看到這情形,驚得目瞪口呆。春花忙向他揮手,也沒在意自己是被甩脫的。

  「北辰北辰,我的海產都已打包好了,咱們打道回府吧!」

  回天界的路上頗為順利,春花與小仙童冬藏相處和平,到分手時他也沒再說什麼難聽的話,春花以為這就是不淺的交情了,心中甚是歡喜。倒是神獸孟極總是對著冬藏露出森森白牙,滿懷敵意。

  還未到財帛星君的寶蟠宮,便碰上趙不平正套著他的貔貅獸,拖了一車的雜貨往回走。

  春花抱著孟極,翩翩落坐在趙不平身邊。拉車的貔貅立刻就撐不住了,喘著粗氣就地趴倒。

  趙不平急了:「下去下去!你這死丫頭,自己多重心裡沒點數嗎?」

  春花和孟極知道又撞在槍口上了。連忙灌水的灌水,掐人中的掐人中,好歹把貔貅獸搶救過來。兩仙兩獸使出了吃奶的勁兒,才把那一車小山一樣的貨物拉回寶蟠宮。

  「師父這回又蒐羅了一車什麼破爛兒……呃……好東西啊?」

  趙不平小心翼翼地把一個又一個小包裹從車上卸下來,拆開一個給春花看。

  「我近來發現,凡間的鎖可真是有意思,凡人真是太有想法了。單是鎖具就能做出那麼多花樣,有銅鎖鐵鎖金鎖銀鎖,有雙魚鎖心形鎖元寶鎖蝴蝶鎖,鏈鎖套鎖連環鎖如意鎖,有……」

  趙不平兩眼放光,一說到自己的收藏就停不下來。

  他本是人間一個小縣令,因為任內勤政愛民,殷民阜財,去世後還為民間供奉惦記,於是被天帝點化為財帛星君,掌管人間百姓財富用物。

  神仙的日子窮極無聊,趙不平便給自己找了一個沒有盡頭的愛好,就是收藏舊物,尤其是凡間的舊物。這事讓春花極為頭痛,因為寶蟠宮三十六間殿室,有三十四間都已被趙不平四處蒐羅來的舊物堆滿,再多出幾樣,恐怕春花就要沒地方住了。

  他除了履行公務,成天五湖四海地遊歷,到處蒐集凡間物品,並拿出在人間管理財庫的本事,將蒐羅來的物品分門別類建庫,編纂成冊,形成一本《凡間好物大全》,五千年過去了,這書還沒有寫完,書中品類每日都在增加。

  春花猜測,師父一定是因為公事繁瑣,這才去凡間隨便點化了一個徒弟來幫他幹活。天庭職責一肩卸了給徒弟,自己剛好心無旁騖地囤貨編書。

  趙不平聊了三天的鎖具,到了第四天,才想起問一問春花這趟下凡的經歷。

  春花對外巧言令色坑蒙拐騙都可,對師父卻是什麼都不敢瞞的,於是將如何拆散苦命鴛鴦,如何在東海立了點微末小功,一五一十都同他報告了。果然又被趙不平臭罵一頓,說她這逗貓惹狗的性子早晚要吃虧,毀人姻緣也遲早要遭報應。

  春花只得拉北辰來墊背,說即便是報應,也是北辰那個子高的先遭報應。

  神仙日子漫漫長,不搞事情心發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01:05 P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十三章 紓金曳紫

  桂子花開秋氣清,微風片月繞簷楹。支頤笑說神仙事,久已逍遙過半生*。

  老壽星座下白鹿生了一對兒皮光水滑的小仙鹿,滿月酒辦得鋪張體面,一貫親近的老仙友都收到了帖子。

  這群老神仙有一個共同的愛好,打雙陸。春花猜想這滿月酒無非是借個名頭叫上仙友們吃點好的,再打幾局雙陸湊趣。春花雙陸打的好,故此很討老神仙們喜歡,這場面當然少不了她。

  遞的帖子是請趙不平師徒倆一體同來,但自從趙不平拉了一車鎖具回來,就一直沉迷於鎖具分類,還在《凡間好物大全》裡給鎖具新修了一卷,如今忙著搞學術,根本沒有赴宴的心思。春花只好自己來了。

  酒過三巡,宴罷五羮,福祿壽財喜五星聚了四個半,開了兩局雙陸。春花今日手順,贏了福星老頭兒兩百籌,眼看再打下去要連仙府都輸掉,福星起身就要走。

  春花連忙扯住他袖子,讓他先把輸的籌子兌現了。

  老福星漲紅著臉嚷起來:

  「什麼籌子?天庭法司下了明文,不得聚眾賭錢,你們不曉得麼?」

  這一句把春花鎮住了。

  什麼時候下的明文,她竟然不知道?

  老福星瞅中她發愣的空子,拽出袖子,跑得比老兔子還快。

  春花叉著腰,瞪著其他幾個老頭兒,祿星壽星喜星訕訕低頭。

  「不只這個,還有不得私下流通凡間貨物,大宴小宴不得送紅包,不得在南天門外擺攤……」

  「等等!」

  前面幾條也就罷了,這南天門外擺攤子的禁令分明就是針對她!除了她,天界還有哪個神仙會時不時去南天門外擺攤子?

  自從上次東海歷險,回歸天庭之後,春花就諸事不順。

  天后娘娘答應了給她辦一場脂粉茶話會,推介凡間帶回來的胭脂水粉,忽然就不辦了。文命星君給她寫的三本苦情本子本是要拿到凡間刊印的,拖了十幾天還沒交稿。還有今日小仙鹿的滿月酒,她封了一個大紅包給老壽星,他居然不敢要!

  春花忽然明白過來,她可能是被針對了!

  而且別人都知道她被針對了,只有她自己不知道。

  接下來幾局雙陸打得稀爛,老神仙們見她不用心,也都覺得沒意思,把她轟了下場。

  老壽星日常和她交好,暗暗將她拉到一邊,問:

  「小春花,你近來,可有得罪過天衢聖君麼?」

  「沒有啊。」

  「我可聽說,他親自去找了天帝,說是這幾年凡間俗物在天界流傳太廣,有害眾仙修煉,要下大力整治。」

  「……他怎麼這麼閒啊?」春花想起東海夜雨中肅然而立的青衣神君。他們只打了短短幾個照面,好歹她還幫他修復了鎮妖金塔,這其中有得罪過他嗎?

  關鍵是,她在南天門外擺攤這件事,天衢聖君是怎麼知道的呢?

  倏然記起那個叫冬藏的小仙童,莫不是那小混蛋背信棄義,把她說的話都去天衢聖君面前告了狀?

  真是這樣,那可就是藥丸藥丸。春花拚命回憶,自己當著冬藏小混蛋的面都說了些什麼。

  老壽星還在感嘆:

  「天衢聖君這次鎮壓化蛇窮奇受了重傷,連天帝都勸他多休幾日假養傷,他卻非要強撐病體辦公,只是近來礙著傷勢,都不怎麼出門。唉,真是鞠躬盡瘁,一片公心。」

  春花哼了一聲:「他傷養好了麼?」養好了又要出來害人了。

  老壽星搖搖頭:「這回沒那麼容易好。前日我親去紫闕仙山探病,望見聖君還是個弱冠少年的模樣。」

  「……」春花心中一動,彷彿整摞的金錠子被人從底下抽走了一塊,上頭的頓時搖搖欲墜。

  「壽星爺爺,我記得……天衢聖君長得很是顯老啊,怎麼是個弱冠少年的模樣呢?」

  「他們木系仙人,受了重傷,都會退回年少的模樣,養傷的過程中才會逐漸長大,回到現今的年紀。」

  春花想起初登仙界的時候死記硬背過的一本本大部頭。反正她是考過即忘的,何況還總是考不過。

  「咦,這事你不知道?」

  春花背脊上瞬間滴下汗來:

  「這事,我是真不知道。」

  駕雲飛去大言仙山掐死北辰的路上,春花收到了北辰傳來的仙訣。

  仙訣的大意是說,東海水君在東海擺下了宴席,請他們兩人吃飯。春花想著,這回總能坑那老水君幾串珍珠了,於是掉轉雲頭,往東海水宮而去。

  魚女一路引她到碧螺亭,亭在煙波浩渺一孤礁上,紅藻臥波,煙嵐橫黛,如在幻境。上回來東海未曾細逛,竟不知道還有這樣一個清靜幽雅的地方。亭中一方石桌,三個石凳,鮮魚白酒,泥爐蒸茶,清簡而不墮格調。

  北辰已在亭中入座,仍舊是一襲白衣,仙風道骨,飄然出塵的模樣。

  春花上去一肘勒住他脖子:

  「我問你,那個冬藏小仙童,是不是天衢聖君!」

  仙風道骨的北辰被她勒得顯些岔氣,又怕動用法術傷了她,只得邊咳邊求饒。

  「女俠神功蓋世,饒命,饒命!」

  「是不是!」

  「是是是……」

  女俠收了神功,如喪考妣地往旁邊一坐。

  「北辰,你這回可把我坑苦了。」

  北辰嘆氣:「我當時就讓你對他客氣些。」

  「但凡我新認識個人,你都讓我客氣些。我哪裡知道小仙童會是天衢聖君假扮的?」

  「……」

  她垂頭喪氣:「虧我還一口一個小哥哥地叫他,這老神仙真是老黃瓜刷綠漆,好不要臉。」

  北辰忍不住辯解:「他也不是有意騙你,只是礙於天界威嚴,不願讓別人知道他傷重至此。」

  春花蹭地站起來:「他的臉面是臉面,我的臉面就不是臉面了麼?」

  哎唷她這暴脾氣。

  「北辰元君,我要和你絕交!你聽到沒有?明天我就去天庭邸報廣而告之,我、要、和、你、絕、交!」

  北辰嘆了口氣,一年絕交八百次,也是沒誰了。

  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算我欠你這回。咱們記在賬上,一百條捆仙索?」他小心端詳她的神情。

  「沒門兒,一千條也不行。」

  「再加一百顆菩提蓮。」

  「你別想收買我!」

  「我園中那十八株金報春全歸你,三年內岐玉洞裡的玉石隨便你挖。」

  春花抿了抿唇,不做聲。

  北辰知道這回不下血本是不行的。

  「外加一根許願金針,隨時隨地,只要女俠吩咐,我立刻去辦。」

  春花瞥他一眼,又垂下眸子,口中嘰嘰咕咕唸唸有詞。北辰知道她在算賬。

  半晌她撇著嘴:「三根。」

  「好好好,三根就三根!」北辰如獲大赦,連忙賠笑。果然不怕欠債的精窮,只怕討債的英雄。

  「哼。」她鼻孔朝天,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熱酒。

  「看在你如此誠懇的份上,深明大義的我就不和你一般見識了。」

  春花的脾氣向來來得快,去的也快,端看她心裡的賬能不能算得過來。

  煙濤浮動,暮靄沉水,白月生於白沫之中。喝過了酒的春花臉龐泛紅,眼眸微霧,看起來還生著些氣,又不太氣了,眼珠還在暗暗轉動,不知是在懊悔剛才沒有多加些價碼,還是在計算被天衢聖君盯上產生的損失。

  北辰微微恍惚,忽又轉過臉去,看向天邊。

  「這老水君,自家請客,怎麼還不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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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自《鶴友七姊駐津數年每得鮮果嘉肴率為郵致昨來都復以憶津門食品詩誇於余昔東坡在海南食蠔而甘恐人得其味屬相與秘之今讀吾姊詩用意過東坡矣乃用原韻率成四詩聊為一臠之報其二》(清‧那遜蘭保)...<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彤櫻 發表於 2022-11-18 01:19 PM

第一卷 往生池 第十四章 貝闕珠宮

  北辰話音剛落,細沫波濤中便浮起一個人來。

  「師兄久等了。」

  甘華依舊是一身紅衣,但作了宮妝,眉目如畫,髮間珠翠珊瑚點綴,甚是端莊雍容。與上次相見比起來,她面容更為紅潤,意態更為嫻雅,不愧東海長公主的氣度。

  春花心裡的賬本上,甘華可算是最大的債主,是以她心虛地連忙站起來,謙和謹慎地行了個禮。

  她以肘碰碰北辰:不是說請客的是老水君嗎?

  北辰回了她一個同等訝異的神情。

  紅衣如漂浮的紅藻,翩然落座在石桌另一端。

  「若不假借父君的名,只怕兩位不來。兩位也不必緊張,此前父君請託二位所做的事情,我已知情。」

  東海水君這老頭,果然不是個嘴嚴的,這才幾天就把事情說漏了。

  春花忐忑地低下頭,頓覺手腳都無處安放了。他們兩人一個是打鴛鴦的棒,一個是摧梧桐的霜,甘華看起來落落大方,但若易地而處,她絕對沒有什麼寬廣的胸襟。

  北辰先咳了一聲:「甘華,此事是我不厚道,春花都是因我苦苦哀求才牽涉在內。你心裡若有怨氣,便衝我撒吧,做師兄的絕不還口。」

  甘華垂眸把玩手上的珊瑚杯:「師兄莫急,此次請二位過來,不是為了興師問罪,而是為了答謝恩情。本就是一段孽緣,甘華身處迷障之中而不自知。幸有師兄和財神娘子助我斬斷情絲,否則我這一身的修為,連帶東海千年的清譽都要毀於一旦了。」

  說到此處,她幽幽嘆了一聲,起身向餘下兩人深深一揖到底。

  春花慌得從石凳上又彈起來,雙手將她扶住。

  「哎哎,公主你可別行這樣的大禮。」

  甘華一雙秀目看定了她:「再大的禮都是應當的。」

  春花見她眸中情深意摯,坦坦蕩蕩,並無作假,這才稍稍安心,苦笑道:「萬千魔障之中,情障最難參透,公主也不要太放在心上,總歸是過了這一關,今後還要向前看。」

  北辰也笑道:「是啊。此前水君對你十分擔憂,我也是為他一片拳拳愛女之心打動,才將春花拉了下水。此一役是你的劫難,我二人也不算光彩,但總歸都是為了東海安寧。甘華 ,你能看破情障,不愧是師尊最得意的女弟子,咱們就此以酒澆去心中塊壘,忘了前塵,從頭論交,可好?」

  甘華道:「那是自然。我見財神娘子活潑親切,又虛長了你兩千多年,不如我就喚你一聲妹妹,你喚我一聲姐姐可好?」

  春花自然忙不迭點頭。

  於是兩人將甘華扶了坐好,三人這才把酒言歡。

  這事始終是春花心中一大疙瘩,如今能夠和事主把話說開,化干戈為玉帛,真是再痛快不過。美酒佳餚,月夜撩人,春花漸漸心中芥蒂盡消,言語也更活潑放肆。甘華性子沉靜內斂,卻也時不時被春花逗得輕笑出聲。

  酒到酣時,甘華笑問春花此次下凡的種種細節,只道東海水君並未詳細解說。春花也覺無甚可隱瞞,於是便將前因後果細說一遍,對蕭淳所說的話也都逐一複述,毫無遺漏。說著說著,見甘華面容上現出淡淡苦澀,於是安慰:

  「甘華姐姐不要難過。這位蕭公子並不是壞人,所以你也不算所托非人。情之一物,於人於仙都是束縛多於慰藉。本以為是蜜糖的,實則是鴆毒,本想著互相護持的,往往只能互相連累。甘華姐姐長得美,修為也高,東海的老水君又對你寄以厚望,今後在天界前途無量,妹妹我羨慕還來不及呢。正所謂,誰遣同衾又分手,不如行路本無情,姐姐說是也不是?」

  她神情本就靈動多變,此時數杯酒下腹,更是張牙舞爪,振振有詞。甘華微笑著看她,又見北辰以扇柄杵桌,也是目不轉睛地盯著春花不放,不覺心中一動。

  「妹妹道行不過七百年,倒是比許多千年萬年的神仙看得還要通透。不知這樣的冷情冷性,是在哪處修出來的?莫非也有前塵往事,情殤隱痛?」

  春花慌忙擺手:「我哪有什麼前塵隱痛。我這人眼皮子淺,眼中除了金銀財寶,就是吃喝玩樂,只想安心做個大散仙,別的再也沒有了。情愛一物,和我這樣低俗憊懶的人自然扯不上關係。」

  北辰失笑,為她添上一杯酒:「你總是把自己說得一文不值。」

  春花打個哈哈:「人貴在有自知之明嘛。我也沒覺得自己一文不值呀,天界寂寞,眾多神君仙女,仙翁仙姑的朝歡暮樂可都繫於我一人身上。若是天界沒了我財神春花,該是多麼無聊哇。」

  北辰微笑:「那自然是無聊透頂了。」

  三樽玉液見底,甘華喚來魚女:「去將我窖藏千年的龍涎清露取來。」

  北辰和春花都是一驚。龍涎清露極為難得,乃是取了海中魘龍的龍涎與百颶仙島重陽晨露同釀而成。魘龍造夢,只在傳說中有,萬年難遇一次,連北辰也只是在一千年前的瑤池盛會上喝過一小杯。

  「甘華姐姐,這樣的好東西還是留著吧,給我們喝豈不糟踐?」

  甘華道:「長恨無人共一杯,直知好友自天來。與你們同飲,非得最好的酒。」她面上也泛起嫣紅,眸子晶亮,含笑睇向兩人:「都說龍涎清露後勁很足,飲下之人沉醉忘醒,會做一個世間最美最美的夢,兩位不妨一試,看看今夜會做一場什麼樣的夢。」

  一番話說得春花心中癢癢,拍手笑道:「那就多承姐姐美意了。」

  其後春花睡得極深,心中說不盡的祥和安寧。彷彿是行了幾萬里路,眼前便是終點的那一刻,既能得知前路,更遠的擔憂還未來,當下便是永恆的最安逸。

  這一夜竟是無夢。

  到得神志清明時,直覺身上發冷,涼風不知從何處嗖嗖地往頸子裡刮。

  春花嘟囔了一聲:「小孟孟,關門……」

  伸手去撈被子,想將自己裹得緊些,不料卻撈到一個溫熱柔軟的東西,摸來摸去,像是一隻手。

  但總不會是她自己的手吧。

  雪白的光乍射入眼中,一時間視野模糊不清,只嗅得淡淡草香沁入心脾。搔一搔頭,慣常戴的兩個釵子叮叮咚咚滾落下來,髮髻鬆脫,密密地裹了一脖子。

  春花一骨碌坐起來,睜大了雙眼。

  膝蓋被壓得幾乎沒有知覺了,白衣半解的男子趴伏在她腿上睡得極沉,露出形狀優美的半個脊背,她隨手扯住的,正是人家的手。

  再低頭看,自己也是衣衫不整,胸前半掩,褻衣凌亂。

  ……她喝了三杯龍涎清露,做下來的就是這個夢?

  春花昏昏沉沉捧著頭,這不符合她的預期啊。除非這半裸男子是個玉石打造的假人。噯,看這男子髮髻,還頗有些熟悉。

  春花顫顫伸手去將他的臉撥轉過來,儼然正是北辰。

  她什麼時候對北辰起了這種狎暱的心思,她怎麼不知道!甘華是給她喝了假的龍涎清露吧?

  冷意竄入肌膚,激得她又起了一串雞皮疙瘩。

  不對,這不是夢。

  她瞬間醒悟,連忙裹住衣衫,將還在昏睡的北辰推得滾了兩滾,自己勉強扶著身旁玉階站了起來。

  身後是氤氳寒池,白色蘆草搖曳生姿。

  玉階之上,七彩斑斕的一大群小仙娥擠得水洩不通,個個伸直了頸子往這邊看過來,面上都是八輩子沒見過世面的羞澀情狀。

  見春花爬起來,原本竊竊私語的小仙娥們徹底安靜了下來。一群人和一個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終於有一個前排的小仙娥反應過來,紅著臉奔了出去。

  「哎呀,不得了啦,北辰元君與財神春花在寒池畔私會偷情,被我們撞破啦!」...<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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