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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4:38 PM

灑灑三點水 -【瘦馬吟】《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30 02:45 AM 編輯

【書名】:瘦馬吟

【作者】:灑灑三點水

【內容簡介】:

  世間有謗我、欺我、辱我、笑我、輕我、賤我,如何處之乎?

  只要忍他、讓他、避他、由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過幾年,你且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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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4:39 PM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7-30 02:45 AM 編輯

第一章 覓故人

  永興三十三年,揚州

  這一年的冬天來得特別地早,才到十月,揚州便已冷得怕人。刺骨的寒風凜冽,卷著冰冷的雪子子,劈頭蓋臉地打在人的臉上、身上,生疼生疼。

  已是黃昏時候,天色有些暗了,揚州城的街道上一片冷清,不見半個阿貓阿狗,根據經驗,這樣子的天氣怕是要下雪了。人們早早便已縮回自己溫暖的家中。只不時從窗戶中透出來的燭火,為這寒冬憑添了些暖意。

  咚!——咚!,咚!——咚!,咚!——咚!

  鑼聲響來,已是一更了。

  天上已漸漸飄起雪花,揚揚灑落,今冬的第一場雪,終於扯去了它羞澀的面紗,降臨了人間。

  一青衣中年婦人牽一大約八歲央︻的女孩,正打著哆嗦地走在街上。婦人年約二十五六,鴨蛋臉,長得頗為清秀,面目可親,只是衣著頗為單薄,已是寒冬臘月,卻只穿著夾層襖子,竟連棉襖都沒有穿上,在凜冽的寒風中一邊急步走著,一邊瑟縮不已。

  小女孩長得倒是眉目如畫,嘴角嘴彎,面帶笑顏,看著很是可親可愛,只蘋果般的臉蛋上凍得有點發青。身著桃紅色小棉襖,但上面打著好幾個補丁。

  “暖兒,已經一更了,一更三點閉門鼓響就得宵禁了。咱們得快點,暖兒也快點走好嗎?”秀娘憐惜地看著女兒,這孩子從小就乖巧懂事,小小年紀在這麼冷的天從午後走到現在怕也兩個時辰多了卻都不道聲苦。

  “娘,我沒事的。娘冷不冷?大夫說娘不能受涼的。”暖兒擔心地看著娘,這麼冷的天,娘如果受涼了怎麼辦才好?爹已經生病躺下了,如果娘也病了,家裡可怎麼辦才好?才兩歲大的弟弟也不能沒人照顧啊?

  “娘不冷。暖兒,到了月姨家,你可要聽月姨的話,不要淘氣,用心學本事,這樣將來才能找個好婆家,知道嗎?”秀娘念念叮囑,以後就要在別人家了,比不得自己家裡。雖說暖兒從小懂事,可小孩子總難免會犯些錯、闖些禍,在家裡砸個碗、摔個盆的,自家女兒誰捨得說上半句,可到了別人家,主人高興了當然什麼事都沒有,若碰上主人心情不好,拉下去打個三兩棍子也是常事。秀娘心下暗苦,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實在沒有辦法,這麼乖巧可愛的女兒她又怎麼捨得送人?只怪老天爺不長眼啊,偏降下這樣的災禍到他們家頭上。

  “娘放心,暖兒不會淘氣,一定好好學本事,娘不用擔心。等暖兒找個好婆家,有錢了,一定讓爹娘過上好日子,還天天買肉讓娘給弟弟做他喜歡吃的紅燒肉。”暖兒笑瞇瞇地道,眼兒微彎,光芒閃爍。娘說了,只要她在月姨家好好學本事,將來就會有有錢的老爺來娶她做妾,會出好多好多聘禮,到時候娘就不用為沒錢給爹看病到處借錢看人臉色了,爹也會像以前那樣把她放在肩上帶她去市集上玩,小弟弟也可以天天吃他喜歡的紅燒肉了。

  看著女兒懵懂無憂的臉,秀娘忍住欲出眼眶的淚水,只拉著暖兒的小手,加快了腳步。暖兒啊,你長大後千萬不要怪娘,娘實在是沒有辦法了,大夫說如果再這樣三天吃藥兩天不吃的,恐怕你爹就真的會一病不起了。都是爹娘沒用,只望老天保佑暖兒將來真的會嫁到一個好人家,受到夫婿寵愛。

  這樣善良可愛的孩子啊。不是她這個做娘的偏心,她的暖兒真是這世界上最為善良可愛的孩子了。連村裡被那些調皮的小孩打傷的小貓小狗暖兒都精心照顧,對長者恭敬,對弟弟友愛,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讓著弟弟,幫助她這個身體嬌弱的娘親做飯、洗碗、洗衣什麼力所能及的事都干,這樣的好女兒是她幾生修來的福分啊。現在卻連她也保不住了。秀娘只覺得自己的心碎成一片片,一陣陣抽痛。

  雪花不知人間疾苦,只肆意地飄個不停,似要補償一下它一年只能出來這麼幾天的郁悶,不一會兒,路上便鋪滿了一地的白雪。一大一小的兩個腳印印成幾排,排了一路,又漸漸被雪花掩蓋。明天早起的人們,恐怕誰也不會知道,有這樣的母女在這樣的嚴冬大雪裡,曾經從這裡走過。

  好不容易,秀娘和暖兒來到一白牆青瓦的園子前,園子外有兩個石獅子,黑色木質大門,門匾上書有三個字暢春園,秀娘暗噓了口氣,沒錯,就是這兒了。上次月娘回村的時候聽她說過一次,還好不難找,竟一下就找到了。

  秀娘輕輕叩了叩門環,卻無人響應,又叩了叩,還是無人前來。只得開口喚道:“有人在嗎?”

  連喚三聲,這才聽到有人前來開門,吱溜一聲,大門應聲而開一縫。一頭戴瓜皮小帽,身作黑色下人裝扮約十五六歲的男子探出頭來,卻是暢春園裡負責看門的明禮,見到打扮寒磣的秀娘,面色有些不耐,這大冷天的,從暖烘烘的屋裡跑出來開門,可冷死他了。不過,他性子一向好,惡語傷人的事還是做不出的,於是開口問道:“這位大嫂,您這是找誰啊?”

  月娘上前一步,行了個禮:“這位小哥有禮了,敢問這是金夫人府上嗎?”

  “是的。您是?”

  “我跟金夫人是同鄉,以前是鄰居。能幫我傳個信嗎?就說秀娘有事求見。多謝小哥了。”

  月娘面帶懇求地道,暖兒也跟在一邊露出甜甜的筆臉,一臉期待地看著這個大哥哥。外面好冷喔。

  明禮看這大嫂打扮雖然寒磣,言談卻頗為文雅,不像那等無聊生事之人,倒也去了幾分不耐。再看這大冷天,還帶著這麼個小女孩過來,窮苦人家,哪個人沒個三災五難的,便也沒有多作為難。而且這小女孩長得也頗為討喜,眉清目秀的,甜甜的笑容,可愛的臉蛋,雖說比起家中的幾位小姐,在相貌上可能略遜一等,但勝在十分有親和力,讓人見之便心生喜愛。見她向自己笑,便忍不住了也回了個笑臉。

  “大嫂您先且等一會兒,待我去向夫人回個話。”

  “好,多謝小哥了。”秀娘這時才松了口氣,聽人說宰相門房也算個官兒,還擔心這月娘現在也是發達了,自己又沒個打點的錢,不要連個門都進不去。手裡只剩兩個銅板,那還是坐馬車回去的車費,還好這個小哥肯行個方便。

  明禮又關好了門,轉身向內院行去,走到一垂花門前,上了幾個台階,明禮瞧見今天卻是林嫂子和陳嫂子在看院門,便上前道:“煩哪位嫂子給傳個話,就說夫人有個叫秀娘的同鄉前來拜訪,說有事想要見上夫人一面。”

  林嫂子和陳嫂子不知在聊些什麼,聽了明禮怕話,林嫂子笑道:“你這個小子倒會做好人,什麼同鄉,你哪會兒見夫人有什麼同鄉來訪呢?”

  明禮賠笑道:“就知道嫂子是個好人,就幫小子問一聲吧。那婦人帶著個小女孩怪可憐見的,看她樣子,八成帶女兒來賣的。嫂子就去回一聲吧,我看那女孩不錯,不比夫人今年收的人選差。”

  聽到這裡林嫂才住了嘴,臉帶同情:“又是哪家的可憐人,唉,這年月,雖說比起前些年光景要好些了,可日子過不下去的窮人還是不少啊。不過,夫人一向挑滿五十個就不再收了,這是規矩,要不然,那些同行的婆子們又要來碎嘴了。加上昨兒來的那個,今年已經收滿五十個了。”

  明禮想想那小女孩甜甜的一笑,有些不忍,再次懇求道:“就知道林嫂子最好心了,菩薩都會保佑你的。那小女孩真的很不錯,夫人見了也會破一次例的。而且,才多一個,往年不偶爾也有破例多收一兩個的事嗎?”

  “那是夫人見皎兒小姐姿容絕代才破例收下的。像皎兒小姐那樣的顏色,不要說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了,就是現在被稱為揚州第一美人的柳月兒差的也不是一點半點。只是容顏再好,才情再高又怎麼樣?進了這門,也只有給人做妾,一輩子頭也抬不起來的命。唉,算了,拼了挨一頓罵,我去問問吧!好歹賣到咱夫人這裡來,辛苦是辛苦點,可也比賣到那無良的陳夫人那伙人手裡要強啊。”

  金夫人和陳夫人是這揚州城裡比較有名的以養瘦馬為生的婦人。所謂“養瘦馬”就是先出資把貧苦家庭中面貌姣好的女孩買回後教習,教她們歌舞、琴棋、書畫,長成後賣與富人作妾或入煙花柳巷,以此從中牟利。因貧女多瘦弱,且為了迎合一些富鹽商的特殊愛好,這些女子也被刻意餓得消瘦,“瘦馬”之名由此而來。

  揚州城裡像她們這樣的人家不下百家。但金夫人和陳夫人看人的眼光最准,調教姑娘的手段最為高明,每回養成的姑娘不論是容貌、性情、才藝都是一等一的,賣出的價錢都是天價。但金夫人的風評最好,而陳夫人的風評就差了很多,不過,大部分養瘦馬的人家均是如陳夫人那般,倒也算不上惡就是了。

  金夫人手裡的姑娘基本上都可以落個不差的歸宿,起碼也是清白人家;而陳夫人卻不管那麼多,銀子出得多就成,更有把手下姑娘賣給妓院的惡習。但她本是一個鹽商的遺孀,手頭闊綽,收養姑娘時的開價要比一般的市價要陛—兩倍,故而仍有不少人家願意把女兒賣給她,卻不想想姑娘以後的下場。這世道,女兒的命就是賤如草啊。這婦人願意把女兒帶到這裡來,顯見也是有點良心、疼愛女兒的,她也就拼著挨頓罵做個好人吧!

  林嫂子說完就急匆匆地走了,明禮則留在原地等候消息。

  來到上房,正好看到夫人的侍女篆香托著個托盤,正准備給夫人送點心去。林嫂子心中一喜,這篆香姑娘可比那尖嘴利耳的玲瓏好說話多了。忙迎上前去:“篆香姑娘,請留步。”

  篆香聞言停下了腳步,回頭一瞧,卻是看內院門的林嫂子,笑問道;“看把嫂子您急的,什麼事啊?我這趕著給夫人們送點心去呢,夫人和幾個丫頭婆子正在打牌呢!等我把點心送進去了再出來跟您說成不?”

  “這不是有事想請姑娘給夫人轉達一下嗎?看夫人是怎麼個意思?”接著,林嫂子就把明禮的話轉述了一遍。

  聽了林嫂子的轉述,篆香也是心下戚戚:“也罷,嫂子您就在這裡等我的消息吧!”說完款款往屋裡行去,門外兩個小丫頭趕緊打上簾子,讓篆香進去。



第二章 金夫人

  上房裡此時正是熱鬧,篆香一進來就聽到金夫人爽朗的笑聲:“這卻是我贏了,來來來,快交錢來,一個都不許賴。”

  “你這是什麼夫人,跟我們這些下人丫頭搶這點銀子。喏,給你。看你多了這點錢能買根釵兒還是多件衣裳。”這卻是玲瓏那丫頭的聲音,這丫頭對著夫人也不知道恭敬,偏夫人就愛她那輕狂樣,還說不可拘了她,要不然丫頭們都一個樣卻也沒趣兒得很。

  “夫人看把玲瓏這丫頭給急的。夫人又不差這幾個錢,不如就把今兒個贏的這些都賞了奴才們吧!要不然,這玲瓏丫頭見天兒給夫人臉色瞧卻也沒趣不是?”陳貴家的一邊拿出自己的份,一邊笑道。

  “嫂子心疼這幾個錢想拿回去補點家用直說就是,何必拿著我做幌子?”玲瓏把手上的牌一丟:“不玩了不玩了,玩久了也怪沒意思的。”

  “不是夫人疼姐兒你嗎?要不打著姐兒的名號,我哪敢開這個口啊。”

  “看你們一個個這小家子氣的,平常也沒見少你們月錢賞銀的,一個個就鑽到錢眼子裡去了。呸,仔細這俗氣污了我這屋子。得了,這些錢我不要了,你們就分了吧。省得又在背後叨咕我。”金夫人邊說站站起了身子,捶了捶腰,玩了這會兒,身子也有些乏了。

  自有機靈的小丫頭上來扶著她往榻上去,又有一個丫頭拿過美人捶來,輕輕地為她捶起了腿。金夫人閉著雙目,再不言語。陳貴家的,柳三家的見狀,知道這裡暫時是用不上她們了,就退出了房間。

  見夫人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篆香急忙叫道:“夫人。”

  “哦,是篆香啊。什麼事?沒什麼要緊的話明兒再回吧,現在我卻是有點乏了。”

  “林嫂子剛才來回,說有個夫人的同鄉,叫秀娘的前來拜訪。”

  “我有點乏了,吩咐門房打發了吧!”金夫人困意襲來,便隨意吩咐道。

  篆香見金夫人如此,只得退下。夫人雖說平常看起來隨和,但最不喜別人違背她的意思了。只是心裡還是有點為那對母女可惜,這揚州城裡做這樁生意的,也就夫人還存了點慈悲了,那女孩賣到別處,未來怕是只能憑自己造化了。心下暗自歎息不已,可她一個做人奴婢的,自身也是難保,又哪管得了這些事?世道艱難,大家也不過各自掙各自的命罷了。

  正退到簾子處,金夫人突然叫道:“回來。你說的剛才那人叫什麼的?”

  “秀娘。”

  秀娘?金夫人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眉清目秀略帶些嬌弱之氣的女孩面容,難道是她?可她怎麼會找到這兒來的?不過,還是改口吩咐道:“讓她進來吧。我就在這兒見她。”

  秀娘和暖兒在外面等了好一會兒,卻還是不見那位開門的小哥出來,不由有些心急。這雪眼見是越下越大了,如果見不到月娘,今天晚上可怎麼辦才好?現在也沒有時間另尋客棧之類的了,就是找到了,她們也沒這麼多錢去住啊?她也就算了,可暖兒一個孩子如果沒有地方住,凍上這一晚上,可怎生得了?正打算再去叩門問問時,門卻打開了。

  那明禮一臉笑容地朝她們招招手:“快進來吧,夫人同意見你了。”他心裡也暗暗為她們高興。

  秀娘趕忙牽著暖兒走了進去,一進門,雖說也是室外,但院牆似乎把這凜冽的北風也給阻了阻,卻是不像外面那般好像刀子割進人肉裡面的疼了。

  感激地朝明禮福了一禮:“真是多謝這位小哥了。”

  “大嫂快請起,我哪當得起。”明禮的臉撲地一下變得通紅,他一個看門的下人小子,哪當得起啊。

  “大嫂跟我這邊來,等一會兒到屋裡就暖和了。”

  秀娘和月兒跟著明禮不知轉過幾個回廊,終於來到一院門前。又跟著林嫂子,繞過假山,水上廊橋,亭子,又不知彎了幾個彎,才來到一個院子前。

  院子門上匾額上寫著梅院兩個大字,這便是金夫人的居處了。

  林嫂子叫了門,把秀娘她們交給一個小丫頭便離開了。秀娘和暖兒又跟著那小丫頭七繞八繞地,天氣實在是冷,一路上的景色兩人也顧不上看,只是到這時節這院子裡不知種得些什麼樹,依然是郁郁蔥蔥,全不像外面的樹上早就已經是光禿禿地一片了。大概繞過一個園子,幾個亭子,又過了一個曲曲折折地廊橋,她們才來到了幾間上房的前面。早就有一身材修長,長得倒也不見得如何漂亮,但看起來十分溫柔可親的丫頭在等著了。

  “篆香姐姐,客人我帶過來了。”

  “嗯,你去吧。”

  篆香打發了小丫頭才道:“請跟我來,夫人已經在等著您了。”但轉身帶著秀娘和暖兒朝屋內行去。

  一進屋內,秀娘便覺得突然溫暖了好多,不由打了個戰,又揉了揉發僵的雙手,這才放眼瞧去,便看到一個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這,就是月娘吧!比起以前來真的是變了很多啊,長期養尊處優的生活,讓她本就出色的容貌更是艷光四射,大紅色刺繡的裙子,同色系鑲白色毛邊的比子,襯得她整個人耀眼無比。一點也不像以前那個曾一起讀過書的月娘,仿佛是另外一個世界的高貴人兒。

  金夫人打量著面前這個穿著有點寒磣的女人,看起來秀娘現在過得不怎麼樣啊?雖說兩人曾在一個老師門下讀過書,但並無多少交集。當時,秀娘好歹也是一個縣丞之女,在她們那個小地方,也算是貴人了,跟她們一起讀書的,有縣官的女兒、秀才的女兒,她這個商人之女不過是因為父親想跟這些貴人們攀上點交情才把她送過去的。但這些自翊為官宦人家或詩書人家的女子哪裡把她這個商人之女放在心上?即使她父親給了她很多的銀子用來討好這些小姐們,但她們還不是表面上享受著她的銀子帶來的好處,背後卻把她當下等人看待,不斷地在背後笑她粗鄙。秀娘算是其中好的,從不曾在背後嘲笑過她,對她也很是友善,常常背著別人偷偷教她功課。可在人前卻從不敢與她親近,當時她年紀小,不希罕這種半調子的友情,吵了一架後,兩人也就鬧崩了。此後一直便不曾再有來往。

  “你們都下去吧。”金夫人揮退了下人。

  “秀娘姐姐,這邊榻上坐吧。”

  又瞧了瞧暖兒,這女孩正笑瞇瞇地看著她,倒是一點不怕生,也沒有一些窮家女孩子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小家子氣,模樣生得也好,金夫人一見倒是頗為喜歡:“這是姐姐的女兒嗎?長得真是好。”

  “嗯,名字叫暖兒。暖兒,快給你月姨磕頭。”秀娘忙道。

  暖兒聞言忙乖乖跪下,給金夫人磕了個大響頭,甜甜叫道:“月姨好。”

  “嗯,暖兒乖,快起來。“金夫人忙伸手拉起了暖兒,卻發現她的手上十分的粗糙,竟已經長繭子了,不由有些憐惜。要說她見過比這女孩更可憐的孩子卻也不少了,但可能她跟這孩子有點投緣吧,竟不自覺得便想對她好。

  這時,屋裡突然想起了一聲咕嚕地叫聲,暖兒不好意思地伸出雙手捂住小肚子,小臉也變得通紅。她不是故意的,可是今天中午跟娘出來後便一直沒有吃過東西,現在確實有些餓了。

  金夫人剛聽見時還沒有反應過來,待看到暖兒捂著小肚子小臉紅得跟猴子屁股似的樣子才明白過來,不由呵呵地笑了起來。這孩子也不知多久沒吃東西了,餓成這樣,難得的是,即使餓成這樣,剛才也不見她像一些餓壞了孩子那樣盯著桌上的點心瞧。秀娘顯然將她教得極好。

  “篆香,快過來,帶暖兒去先吃些點心墊點肚子。再給我們這裡也上些新點心來。就上次做得那梅花糕就極好。然後去吩咐廚房裡做點熱菜,先僅簡單不耗時間的先做上幾道送來,其余的你們看著辦就好了。”

  “哎。”篆香脆生生地應了一句,但進來將暖兒帶了下去。

  “不用客氣了。”秀娘忙道:“吃些點心也就行了。”

  “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個性,跟我客氣這些干什麼。你還當我一頓飯也請不起你不成?”

  點心一會兒工夫就上上來了,秀娘拿了一塊,小口地吃著。

  待秀娘吃完了一塊點心,金夫人抿了口茶,才開口:“秀娘,你也知道我的脾氣,不是那種喜歡彎來繞去的人。咱就不講那些客套了。咱們也這麼多年沒見過面了,不是迫不得已實在無人可找,你也不會找到我這兒來,說吧,來找我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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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揚州瘦馬

  揚州瘦馬是指那些揚州的美女。

  揚州在古代是兩淮(淮南淮北)鹽商的聚居地,鹽商當年可謂是富甲一方,生活奢侈程度可與皇家媲美,他們的富足由此也養活了一大批傍其生存的行業,「養瘦馬」就是其中之一,他們是迎合鹽商們的納小妾得需要而產生的。

  揚州人娶媳婦,口頭語是:娶馬,或娶馬馬。娶馬二字,即由清初揚州流傳的瘦馬一詞演化而來。這是一個對揚州女性帶有侮辱性的詞語,意為可以對女性任意摧殘和蹂躪,如同役使凌虐弱小的馬匹一般。瘦馬的出現,完全是鹽商們變態的心裡需要。於是,揚州出現了專門養瘦馬的地方。揚州城裡和周邊農村那些衣食無著的貧寒人家,不得不賣掉自己生養的本來就瘦弱的女兒,去充當瘦馬,來度過那些窘困無助的日子。

  這些女孩被買來後,就教她們琴棋書畫,使從各方面都具備了一個做小妾的條件。
 
  在「瘦馬」的買賣中,她們像商品一樣被挑三揀四。「至瘦馬家,坐定,進茶,牙婆扶瘦馬出,曰:『姑娘拜客。』下拜。曰:『姑娘往上走。』走。曰:『姑娘轉身。』轉身向明立,面出。曰:『姑娘借手。』盡褫其袂,手出、臂出、膚亦出。曰:『姑娘相公。』轉眼偷覷,眼出。曰:『姑娘幾歲?』曰幾歲,聲出。曰:『姑娘再走走。』以手拉其裙,趾出。然看趾有法,凡出門裙幅先響者,必大;高系其裙,人未出而趾先出者,必小。曰:『姑娘請回。』一人進,一人又出。看一家必五六人,鹹如之。」(張岱《揚州瘦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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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賣 女
  

   聽到金夫人的話,秀娘臉上閃過一番猶豫,隨後面現絕決之色。她站了起來,撲通一聲跪倒在金夫人面前:“月娘妹妹,秀娘無能,你就收下我女兒暖兒吧!”

  說完,低泣不已。暖兒啊,我的暖兒,你怎麼就這麼命苦,攤上了我們這不爭氣的爹娘,從小就沒過上什麼好日子不說,現在還要拿你來換錢過活。

  金夫人給嚇了一大跳,忙從榻上下來,伸手扶秀娘:“姐姐快起來,這麼大禮妹妹怎麼敢當,有什麼話好好說。”

  就著金夫人的手,秀娘站了起來,金夫人扶她在榻上坐下。秀娘掏出手帕,擦了擦臉上的淚水,勉強露出一笑:“讓妹妹你見笑了。”

  金夫人在秀娘旁坐下:“姐姐,妹妹是什麼樣的人想必你也很清楚,妹妹做這樣的營生,姐姐把女兒送來不是把一生都毀了嗎?姐姐就不要提這樣的話了,三五兩銀子的妹妹還是出得起的。姐姐拿著回去替姐夫看個病吧!這女兒的事就休要提了。”

  金夫人一向豪爽,做這種營生的雖說算不上多麼心善,可秀娘當初對她的那些友善雖說當時她沒有領情,但長大了,在這世上門門道道地看多了,才覺出當年的那絲友善秀娘也是冒了極大的危險的。看在這情份上,三五兩銀子的事她還是願意出的。

  秀娘聞言,感激地朝金夫人一笑。自從孩子他爹病了,這些天,家裡的東西賣的賣,當的當,已經是家徒四壁了。親戚們初時還願意幫襯幾個,可這時日長了,眼見這病像個無底洞似的,便也都開始避起她來。跟月娘雖說是同窗,可當初也並沒有什麼太深的交情,這次找來,也實在是沒法了,想來想去,也只認識她這麼個貴人。這麼多年後第一次見面她便能說出這番話來,這恩德秀娘卻是感懷的。

  “妹妹這樣對我,姐姐就是死了也感激妹妹的恩德。可如果是三五兩銀子就能解決的事,姐姐也不勞煩妹妹了。你姐夫這個病,卻是個無底洞。一年到頭都要養著,停了藥便不行。若是富貴人家得這病,倒也不怕,央︻不過是個不能勞累,吃藥養著便是。可我們這窮人家,得了這病卻是要命啊。一個月光藥錢便是一兩銀子。前些年家裡還有點積蓄,可哪經得起這麼折騰啊。只幾個月下來,家裡便是分文無有了。暖兒懂事,說要去別人家裡當丫鬟。可小孩子哪裡知道這丫鬟又哪裡是那麼好當的。被哪個老爺少爺輕薄了,好命的還能被收了當個姨娘,那運氣不好的,說不一定一輩子也就是個通房丫頭了。主母看你順眼還好。不順眼的話一頓板子下來,也能要你的小命,你還告也沒地兒告。就算不被哪個老爺少爺看上眼,伺候人的事又哪是好做的,一個不小心,哪點惹主子不順眼了,冤枉送命的還算少嗎?這些事你也不是不曉得。我哪能送她去遭這個罪啊。聽人家說你現在在做這一營生,好歹你的性情我也了解,把暖兒托付給你,到出嫁之前好歹能吃飽穿暖,沒有性命之憂,還可以過幾年平安日子。到嫁人的時候,你念著我們小時候的情份,給她挑個性情好點,家裡妻妾和睦一些的好主,人才、年紀什麼的差點也沒有什麼的。只要能讓她平平安安的,我便也滿足了。”

  聽見秀娘這麼說,金夫人也有點心酸,不過,她們也就這點兒情份,這病又是這樣長期的病,她也無可奈何,只能按秀娘說的辦了。

  “姐姐既然這麼說了,那暖兒妹妹就狠心收下了。以後的事妹妹也不敢擔保,但我這裡收養的姑娘,絕對會讓她們清清白白出嫁,不會把她們糟蹋到那些醃漬地方去,這點請姐姐放心。”

  “不怕妹妹笑話,這麼多年沒見妹妹了,我也不敢肯定妹妹還是以前那個樣兒。所以來之裡之前我也到處打聽過了。他們都說,做這一營生的,也只有妹妹是個善心人兒。所以今天姐姐才斗膽前來。”

  “姐姐說笑了,做這一行當的,哪有什麼善心人?心地慈善的,也做不了這一行。不過是妹妹雖然是個商人,但始終是個女人,凡事也想留著些余地罷了。人在做,天在看,舉頭三尺有神明。雖然做了一行,但百年之後見了閻羅王,妹妹也不想直接被拿去炸油鍋啊。”金夫人自嘲地道,然後神色一正:“不過,姐姐,即是如此,丑話妹妹得說在前頭。暖兒如果妹妹收下了,從此之後,與你自是再無干系。除非暖兒回家探你,你們卻是再不准來我這兒探她的了。我收下的姑娘皆是如此,對姐姐也不能例外。”

  “這,自應如此。”聞聽此言,秀娘雖早有心理准備,但仍不免苦澀。

  看著秀娘這樣子,金夫人心裡暗暗歎息,雖然她沒有兒女,但這做母親的心她卻也是能了解一二的。“姐姐既然明白,妹妹便不再多說了。一般我收姑娘都是出十五兩銀子,難得暖兒投我眼緣,姐姐又是這種境況,我便出五十兩銀子吧。如果姐姐沒有異議,但寫個契書,簽個名畫個押吧!”

  “篆香,進來磨墨。”

  簾子掀開,進來的卻是玲瓏“篆香姐姐在陪著暖兒呢!我來好了。”

  說完,麻利地收拾了一下桌子,拿出紙筆來,又磨好了墨。

  秀娘拿起筆,蘸了墨,手卻抖得厲害,半天落不下一個字,滴下的淚卻把這暈開了。玲瓏見著心生不忍:“這位嫂子不嫌棄地話,我便代您寫好了。”

  秀娘點點頭,退在了一邊。一會兒,一份賣身契便寫好了。秀娘接過來仔細地看了看,雙手顫抖著簽字畫了押,玲瓏欲從她手裡接過賣身契,她卻攥得緊緊得,似乎手裡的紙就是她的命一樣。玲瓏拽了幾拽,都沒有拽出來,只得將目光投向了金夫人。

  金夫人從榻上下來,抱住了秀娘,安撫著她:“姐姐,放心吧!我保證會好好照顧暖兒的。”她這句地是出於真心,在盡可能的范圍內,念著秀娘以前的情份,以及對暖兒的好感,她是願意照顧暖兒的。

  秀娘心裡的傷悲溢滿了心頭,雖是極想忍住,不想失了體面,可淚珠子還是一粒一粒地蹦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金夫人:“妹妹,暖兒就交給你了。”一聲低泣,總算在金夫人的保證下松了手,一張白紙晃晃悠悠地飄落在了地上,被玲瓏撿起收好。從此之後,雖然她仍是暖兒的親娘,可從律法上來講,她卻對暖兒再沒有任何的權利了。

  金夫人也是心下歎息,雖說做了這一行,這一幕也不曉得見過多少回了,可每回仍是目不忍睹,可憐天下父母心啊。這世道,總是有人富得揮金如土,也有人窮得只能賣兒賣女生活下去。

  不過,金夫人眼中寒光一閃,她金夫人一定不會把自己弄得這麼慘,在丈夫過世後,雖說是出身商人之家,可她一個婦人之家,雖說讀過幾年書,比起一般的婦人來說也算有點見識,可也不懂什麼經商之道,家裡的財產很快便被一些下人貪得貪污得污,她所寄予極大信任的娘家兄弟,也欺負她一個婦道人家,沒有見識,偌大的家產,不過幾年功夫,盡給敗得一干二淨。換來家裡兄弟的鮮衣怒馬,而她竟只余一丈夫在世時給她買下的小園子棲身。回家對爹娘哭訴,請爹娘做主,卻只換來爹的怒罵:“你一個婦人家,要那麼多財產做什麼,又沒個兒子傍身,還不如給你兄弟去求個前程。”以及娘的懦弱無奈。爹給了她幾十兩銀子便把她打發出門,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事不要回娘家來,免得他人笑話。

  她不服,憑什麼女兒家就只能將財產拱手讓人還不得有二話?既然如此,她便生生用自己的雙手再掙一份家業來,讓這些瞧不起她不把她當個人看的小人們瞧瞧。只是婦道人家想做出一翻事業來又是何等地辛苦,特別是一個沒有丈夫的寡婦,其間的心酸不足以為人道,流盡了多少眼淚,遭到了多少的嘲諷及咒罵,失敗了多少次,如今總算勉強掙出個局面來。只是,世人向來只看得見人表面的繁華,又哪知道她的辛酸。只是這些,她也不屑與人說。總有一天,她要讓那些曾瞧不起她的來過來求她。

  

第四章 最後一夜

   幾個黃銅燭台上的蠟燭散發著暈黃色的光,溫暖的火盆子被燃起,秀娘和暖兒一人手裡拿著一個暖手爐窩在被子裡。一個小桌子架在榻上,上面擺滿了各色零嘴。窗外是白雪皚皚,室內卻溫暖如春。

  秀娘一邊撥著瓜子兒,一邊跟暖兒說著話兒。月娘慈悲,今天還讓她們母女再相處一晚,還給了這麼好的一個屋子,布置得這樣溫暖,又弄來了這麼多好吃的,秀娘說不出感激的話,只將這一切都記在心裡。這世上本沒有人應該平白無故地對你好的,這樣雖然也許對月娘而言只是一件小事,但對她們娘兒倆來說卻是天大的恩德。

  撥了好久,總算撥好了一堆,秀娘忙捧起來,喂暖兒。暖兒就著秀娘的手吃了,幸福地瞇彎了眼。自從爹爹生病以後,娘忙著給別人做繡活兒,漿洗衣服,她也忙著在娘不在的時候給爹爹弟弟做飯,幫著帶小弟弟,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跟娘這樣一起呆著,娘喂東西給她吃了。可愛的小臉上笑出了兩個若隱若現的小酒渦,她真開心。

  “好吃嗎?”看到女兒開心的笑臉,雖然馬上就要分開了,秀娘也忍不住跟著露出了笑容。

  “嗯,好吃。娘,我吃這麼多沒關系嗎?還是留著收好,明天帶回去給弟弟吃好了,弟弟還從來沒有吃過這麼好吃的點心呢!”暖兒不捨地看了看點心,還是毅然道。雖然她也好想吃,可她是姐姐,而且以前爹沒生病時,她也吃過不少點心了。可弟弟原來小,吃不了,好不容易等弟弟長大一點點了,爹爹又生病了,弟弟幾乎沒有吃過什麼零嘴呢!

  秀娘慈愛地看著暖兒,傻孩子,你難道又吃過幾次這些東西?

  “不用了,這次月姨給了娘五十兩銀子,可以買好多給弟弟吃的呢。你就放心吃吧!”

  “唉。”暖兒突然像個小大人似地歎了一口氣。

  “怎麼啦?”還以為暖兒有哪兒不舒服,秀娘緊張不已。

  “如果能多賣幾次就好了。一次賣五十兩,多賣幾次,爹爹看病的錢不就都有了?”暖兒疑惑地道:“娘,不能多賣我幾次嗎?”

  “嫌的傻暖兒,哪有人還可以賣幾次的道理?那樣就成了欺詐了,可是要判刑的,暖兒千萬別胡說。”秀娘緊張不已,就怕暖兒來個異想天開,去哪兒把自己又賣一次了可怎麼得了,到時引起官司了她們這些平民百姓可吃不消。暖兒雖說乖巧懂事,可從小不知怎麼地盡有些奇思怪想,並且深具研究精神,非得搞個明白。

  記得以前暖兒問自己,螞蟻怎麼分公母?這些自己這個婦道人家怎麼知道,不過隨口說了句你比較一個兩只螞蟻如果不同的話,肯定有一只是公的一只是母的。結果後來許多日子暖兒天天跑去抓螞蟻,然後比較它們有哪點不一樣。後來還真給她找出兩只不一樣的來,一個大些一個小些,硬說它們中肯定有一個是母螞蟻。當時她早已辯認螞蟻辯認地煩不勝煩,見這兩只確實大小有些不一致,但隨口同意了。不過,那麼大的螞蟻確實比一般見到的那種有點不一樣。結果這個問題解決了,暖兒的另一個問題又來了,這究竟哪一個是公的哪一個是母的呢?她實在是沒輒了,只好說“問你爹爹去”。至於最後如何解決的,她就不清楚了,但總算從暖兒嘴裡沒有再螞蟻螞蟻個不停了。

  “明天娘就要回去了,以後暖兒就要在這裡生活了。除非月姨同意,否則不能再回家了,知道嗎?”秀娘切切叮囑。

  “嗯,暖兒知道的。隔壁家的小蓮姐姐被賣了也是好久好久才回來一次。不過,娘不用擔心暖兒,暖兒是大姑娘了,會把自己照顧的好好的。想爹娘還有弟弟的時候,暖兒看看天上的星星就好了。爹說過,地上有一個人,天上就有一個星星。”

  暖兒心裡雖說一想到以後可能再難看到爹娘和弟弟了很是難過,可又一想只要自己乖乖地呆在這裡,爹娘和弟弟就能吃得飽穿得暖,便也不傷心了。來這兒之前,她都去問過小蓮姐姐的娘了,小蓮姐姐現在每個月都能拿1兩銀子回家呢!如果她在這裡好好學本領聽話的話,應該也可以拿到銀子,這樣爹娘和弟弟說不定天天都可以吃紅燒肉呢!喔,對了,肉是多少錢一斤呢?好久以前跟娘有一次去集市買菜時有買的,唔,好像是,對好像是十五文錢吧。一兩銀子有一千文,那不是可以買好多好多肉了嗎?天天都可以吃呢!弟弟一定很高興。嗯,暖兒要開心才是,想到這裡,用小手拍了拍臉蛋,露出了可愛的小酒渦。

  看到女兒不知又神游到哪裡去了,秀娘也不叫她。這女兒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喜歡胡思亂想,有時候還一個人越想想開心,在那裡咯咯地笑,她也習慣了。奇怪的是你這時喂她吃東西,她嘴裡會嚼;讓她幫忙拿東西,她也不會掉。試了好多次了,有時候還是感到很神奇。

  秀娘拿著一個棗子,放進暖兒的嘴裡,果見暖兒的嘴下意地便開始咀嚼起來了。秀娘本來低沉的心變得輕松許多,甚至忍不住輕笑了起來。暖兒真是她們家的開心果,在這一段艱難的日子裡,有時候她都覺得過不下去了,曾想一繩子了斷了自己算了。可一回頭看到雖然剛開始學習做飯,不小心被火燒了頭發,手上也被油濺起了幾個泡卻仍然一臉笑容的暖兒,她便覺得生活又充滿了希望。

  就連這賣身的主意也是暖兒出的,她本不同意,可暖兒說得頭頭是道,或許真像暖兒說的,先過了這關再說,以後的日子也未必便會像她所想的那麼悲觀呢?

  或許真如暖兒所說,過了幾年之後,說不定孩子他爹的病真的會好,他們家會救一個落難的貴人老爺,然後為了報恩,那老爺就將暖兒贖了回來讓他們全家團聚;或者像暖兒說的,等弟弟長大了,讀書中了狀元,當了大官,那時候暖兒應該已經嫁了人,但有這麼厲害的弟弟,夫家的人也再不敢小看她,欺侮她,雖是妾,但比正妻還要威風呢……

  雖然是暖兒為了寬慰她,胡亂編出來的故事,但秀娘卻仿佛看到了希望,未來,或許真有這麼一天也說不定呢!她的暖兒,值得這世上最好的一切。

  待秀娘回過神來,卻發現暖兒不知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嘴角抿著一絲微笑,小酒渦惹隱若現,不知做了什麼好夢。

  秀娘將暖兒抱起放平,蓋好了被子,又把小桌子放到了地下,熄了燭火,只留下了靠近床邊的一只,才寬衣上榻。

  抱著暖兒的小身子,凝視著她的睡顏,雖然有些困了,但卻實在捨不得入睡,這次一別,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面還是個未知數啊!像隔壁的小蓮,便是在嬤嬤那裡訓練了差不多三年,有點成績了,才被嬤嬤允許回家住上那麼個一兩個的。平常也是一個月才能有一封報平安的信回來。她的暖兒,下次再見又會是什麼時候呢?不知又會長成什麼樣?

  就著微微的燭火,秀娘癡癡地看著暖兒,久久不得入睡,直到天邊泛起微微的亮光,秀娘才輕手輕腳地爬了起來。

  暖兒似有所覺,伸出手來抓住了秀娘的衣角:“娘?”

  “暖兒乖,娘有點渴了,起來喝杯水。”

  “唔。”暖兒應了一聲,又睡了過去。

  秀娘穿好了衣服,又收好了一個包裹,這是這次進城來給孩子他爹買的藥。他們那地方小,有些藥剛好斷貨了,丈夫指點她來揚州城裡的濟仁堂買的,說那兒質量好,價錢也公道。

  再次仔仔細細地看了看暖兒的臉,秀娘仿佛想就此把暖兒刻在心裡似的,一點一點,看得極其仔細。她伸出手來,似想摸一摸暖兒的小臉,但又似怕驚醒了她,遲疑了半天,終又收了回去。最後狠狠心,掩面走了出去,又細細關好了門。可別放了冷氣進去,暖兒有時候喜歡踢被子,別著了涼才好。

  做完這一切,秀娘再不回頭,急走走了出去,只不時從風中飄落的晶瑩之物反映她內心的不捨,但也馬上飄落雪地,融入其中,再不見蹤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4:56 PM

第五章 從現在起,你的名字叫平常

   天氣實在是冷,玲瓏一邊呵著手,一邊攏著身上的桃紅色連帽斗篷往客房走。這篆香,就會在夫人面前獻殷勤,這大冷天地,在夫人面前端水洗臉的事她就做,卻打發她來叫一個黃毛小丫頭,明知道她最不耐煩跟這種小鬼打交道了。這小丫頭醒來不見她娘,不會在那裡哭鼻子吧,她可不喜歡哄這種小鬼。

  偏碧紗等著給夫人梳頭,畫屏在幫夫人找今天要穿的那件由一品繡坊首席繡娘繡的那件杏黃對襟繡著牡丹花的袍子也沒空。

  而夫人又似乎對這母女有點兒情份,還特別叮囑,叫她們把前些時日給家裡小丫頭們做的冬天的衣裳勻出幾套來給那小丫頭,說這麼冷的天,穿著件破襖子,怪可憐見的。夫人這麼看重這小丫頭,她也不好隨便打發個小丫頭過來,只得親自跑上一趟了。天知道,她最討厭小孩子了。

  一路上路過的丫頭僕婦們見到夫人房裡當寵的大丫頭玲瓏過來了,紛紛笑著給她問好,一時“姑娘好”“玲瓏姐姐好”的聲音此起彼落。

  “喲,我還說這是誰呢?一朵花兒似的,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姐呢!沒想到卻是玲瓏姑娘啊!也是,這闔府上下,也只有玲瓏姑娘才有這樣的人品配得起這樣鮮亮地桃紅色,其他人啊,可萬萬穿不出這個風度兒來。”一聲誇張地聲音響起,隨後,一穿棗紅色比子,綠色裙子的婦人從旁邊的假山竄了出來。

  只見她身材胖得有一般人三倍大,面目本來還算祥和,但兩眉的距離卻顯得過窄,鼻子又大,嘴唇有些薄。一般長得胖的人極容易給人和氣的感覺,這人卻不知為何讓人感覺有些不好親近。此時她一笑,面上肥肉抖動,極力表達著她的熱絡及討好,但不知為何,這笑容卻讓人並不感覺到真心,似乎只是在面皮上而已。

  玲瓏一看見她,不由雙眉微皺,也不知夫人怎麼請了個這麼粗鄙的婆子,人長得丑倒也算了,偏喜歡丑人多作怪,穿紅著綠的,也不看她配麼?但伸手不打笑臉人,也不好一個冷臉子過去,只得微扯了扯嘴角:“原來是周嫂子啊,有什麼事啊?”

  “是這樣的,姑娘。昨兒個我們當家的一個相好的兄弟從威海那邊稍了點海鮮過來,在這個天可是個稀罕物兒,他也是好不容易才從當地人手裡弄到的。夫人金貴,對這些過敏,可想著姑娘愛吃,就來請姑娘示下,想怎麼弄著吃,我做好了給姑娘送過去。”

  這周旺家的人品雖不怎麼樣,不過,這手手藝還真不在話下,玲瓏聽到她這麼一說,倒有些意動。

  “有什麼事要我幫忙的就快說吧。我趕著辦夫人交待的差事,可沒空兒跟你在這大冷天的閒扯。”

  周旺家的身子一扭,手帕一揮:“喲,看姑娘您說的,這沒事兒我還不能孝敬孝敬姑娘您吧!看您把我瞧成什麼人了?”

  “喔,那沒什麼事我就走了。”玲瓏有些不耐,作勢欲走。這周旺家的是那種大方的人嗎?沒事求她,平常吝嗇得連要針啊線啊都捨不得的人會下這麼大本來找她?看她那樣,也沒個自覺,一把年紀了一扭一扭地,也不怕別人看了吐?

  這個周旺家的急的,趕忙抓住玲瓏的袖子:“姑娘別走,還真有點事兒求姑娘。”

  “說吧。”玲瓏催促道,一邊搓著手。

  “這,我有個侄女兒,想在府裡找個差事,求姑娘發個慈悲吧。她這人本分、老實,絕對靠得住。煩請姑娘幫個忙吧!”周旺家的一邊說,一邊遞上了一個小荷包。

  玲瓏接過來,用手掂了掂,還不輕,算這人還上道。

  “論理說,這管人的事也輪不到我插嘴,是柳家嫂子的事。不過,你既求到我這裡了,又是頭一回,若是不答應你呢?顯得我這人沒人情。好吧,我就跟柳家嫂子提上一提,至於成與不成我就不管了,這人品相貌太差的,可過不了柳嫂子那一關。”說到這裡,朝周旺家的身上瞟了一眼。

  “這是這是,姑娘只要能讓我那侄女兒在柳管事那裡留個名就算天大的恩德了,我哪敢想其它啊。姑娘放心,我這侄女兒相貌雖說跟姑娘這樣子的天仙沒法比,不過,也稱得上周正了,可不是我這樣子。”

  “即是如此,我就應了你了。夫人那邊可離不開我,我得趕緊辦完了夫人交代的事回去了。周嫂子回見。”說完,玲瓏轉身離開了。

  “呸,下作的娼婦,偏作那輕狂樣子。不過是模樣兒好夫人喜歡罷了,哪天惹怒了夫人,我倒要看看你是什麼下場。”眼家玲瓏離開,周旺家的朝地上啐了一口,這玲瓏仗著夫人寵她,把她們這些管事的也不瞧在眼裡,動不動就給臉色瞧,她早就看她不順眼了。話說完,又警覺地朝四周望了望,見沒人,這才用手理了理衣服,順了順頭發,又朝廚房裡走去。不知道今天夫人的早餐那伙子人准備得怎麼樣了?

  玲瓏踏進客房時,還以為暖兒在睡呢!畢竟現在天色還早,如果不是今天早上送秀娘出門,這會兒,夫人和她們恐怕也還在睡夢中呢!

  卻看見暖兒不知從哪兒弄來一盆水,正在洗臉,床上的被子已經疊得整整齊齊了,顯見起來已有一會兒了。看到玲瓏進來,暖兒揚起了一張笑臉:“這位姐姐好。”昨天她沒見著玲瓏,此時一見這位姐姐,細眉大眼瓜子臉的,只覺得這位姐姐是她目前見過最漂亮的人了。她們隔壁的蓮姐姐長得也算漂亮了,可比起這位姐姐來,卻還是差了許多。

  不管怎麼樣,看見暖兒沒有哭哭啼啼地玲瓏總算松了一口氣,繼而生起了一股疑惑,這孩子難道還不知道她娘走了?

  “暖兒是吧!夫人現在要見你呢。對了,這些衣服是夫人賞給你的,換了穿上吧。”說完,將手裡拿著的包袱遞給了暖兒。

  暖兒接過包袱打開,竟都是一些新的棉襖及棉褲之類的,還有一些裡面穿的衣服,忙脫下了身上的棉襖棉褲換上,玲瓏見這暖兒手腳麻利,便也沒有上前幫忙。

  換上了新衣服之後,暖兒又把舊衣服小心地疊好,跟其他衣服一起,重新包好,只是她的力氣小,包袱打得不是很結實,玲瓏便接了過來替她系緊。

  暖兒感激地朝她笑笑:“謝謝姐姐。麻煩姐姐等我一下,我梳好頭發就跟姐姐走。”說完,把臉盆端著,就准備出去倒水。

  玲瓏見狀,便接了過來:“夫人等著呢。你梳頭發吧,水我替你倒就是了。”

  暖兒一笑,也就乖乖地松了手,梳頭發去了。等玲瓏回來,她已綁好了兩個包包頭,看來起非常可愛。

  見暖兒如此懂事,玲瓏心情大悅,主動伸手幫暖兒拿起包袱,牽著她的小手朝外走去。卻發覺她的小手暖得驚人,不由有些歉意,自己的手一到冬天就冰得跟冰棍似的,這下可凍著這孩子了,正欲松手,卻發覺暖兒的另一只手也握了過來,緊緊地包著她的手。

  “姐姐冷吧!暖兒給你取暖吧。娘說過,暖兒是娘的小暖爐,在家裡的時候,我經常幫娘、爹還有弟弟取暖的。”

  手被捂得暖暖和和地,玲瓏的心情也越發好了起來,開始看這孩子有些順眼起來:“喔,暖兒還有弟弟啊?”

  “嗯,暖兒的弟弟可可愛了……”

  一大一小一邊走著,一邊閒聊著,不時還笑出聲。嚇得經過的眾侍女僕婦一個個瞪大了眼睛,跌掉了下巴,這是討厭小孩子出名的玲瓏姑娘嗎?什麼時候跟小孩子相處得這麼好呢了?

  “夫人,暖兒來了。”玲瓏一邊說,一邊和暖兒走進了屋裡。

  “月姨。”暖兒乖巧地問安。

  “嗯,暖兒過來,先吃飯吧!吃完飯我們再說。”金夫人朝暖兒招了招手。

  暖兒聽話地在金夫人的旁邊坐下,玲瓏則站在金夫人的旁邊,服侍她們用餐。早餐非常豐盛,各色碟子擺滿了一桌,但暖兒大都不認識,只在金夫人的示意下,一樣的嘗了幾口,又喝了一碗似乎帶點雞肉味的粥,暖兒便飽了。金夫人吃得卻是不多,一碗粥還沒有喝完,見暖兒吃飽了,金夫人便示意玲瓏將桌子收了下去。

  “暖兒。”金夫人面色一正。

  暖兒忙站了起來應話,金夫人卻也不叫她坐下了。

  “暖兒,雖然你母親和我有同窗之誼。但有些規矩該守的還是要守的。我看你也是個懂事的孩子,現在說的話你雖未必明白,但只要照著做就是了。明白嗎?”說到這裡,金夫人的面色慢慢轉為嚴厲,聲音也是一肅。

  “是,月姨。”暖兒忙點頭應道。

  “這第一要改的,就是稱呼。在這裡,不僅有你,還有其他的孩子。她們都稱呼我夫人,從今以後,月姨這個稱呼你就再也不要喊了。跟其他人一樣稱呼我為夫人,明白嗎?”

  “是,月姨。不,夫人。”雖然有點不太明白,但暖兒還是順從地改了稱呼。娘說了,叫她聽月姨的話,月姨既然要她叫夫人,她就叫夫人好了。

  “第二,從今以後,你的名字就叫平常。”

  “是。”暖兒,不,現在應該叫平常了,雖然有點不願意,這是娘和爹取的名字,她並不想改,但還是點了點頭。

  見暖兒如此聽話,雖然眼裡有絲不情願,但還是點頭應下。金夫人的眼裡少有的閃過一絲滿意的神色。這孩子初見面她就覺得不錯,現在光看這氣度,便比有些孩子不知道強到哪裡去了,起碼沉得住氣的人不太容易喪命,以後說不定能有個造化。

  雖然答應了秀娘要照顧她,但她的照顧卻不是寵她,而是和對其他人一樣嚴厲,畢竟她未來的路不會太順暢,只有更嚴厲的教導,才可能讓她在後宅激烈的斗爭中保住性命,尋得一安身立命的位置。

  “如果你能達到我的要求,以後,你還是可以改回你的名字的。”想了想,金夫人還是給了這孩子一個希望,果然見她的眼睛亮了亮。還是個單純的孩子啊,雖然沉得住氣,但心思卻不難猜,比起那裡面幾個已經學會掩飾自己心思的孩子,無疑要稚嫩許多,以後會變成怎麼樣呢?金夫人有些不忍,這樣明淨如水的孩子如果也變成那樣,無疑是相當可惜的,可不變,恐怕連命也沒有了。

  想到這裡,金夫人狠了狠心。

  “篆香。”

  “夫人。”

  “帶平常去百春園吧!”說完,揮了揮手,倚在榻上,閉上了雙目,再不言語。



第六章 宮嬤嬤

   篆香帶著平常一路往百春園走去,篆香今天有點心事,昨兒個妹妹叫明禮傳信過來,說娘的老毛病犯了,咳得厲害,也不知現在怎麼樣呢?

  想到家裡的情況,心裡便有點煩,爹去世的早,弟弟德福又是個不聽話的,最近又聽說跟著些公子哥兒學了些不好的習氣,成天不是往賭場跑就是去院子裡會相好的。娘勸他也不聽,還說什麼女人家哪懂男人的心思,這應酬交際是不可以少的,說不定哪天那些公子爺一個大手一揮,他就跟著發達了。

  卻也不想想,雖說他們家比起一些貧苦人家是有些積蓄,她在夫人面前也是有些體面,可哪裡能跟那些富家公子相比?憑什麼跟人家一起成天喝花酒賭錢的?而且那些公子哥兒的,哪有幾個做正事的?唉,得抽個空回家去一趟了,希望她這個姐姐的話他還能聽上幾句。

  心思煩亂的她也沒心思跟暖兒說話,只帶著她一路左轉右轉,好一會兒後將她帶到一個有點寒磣的小院子前,與暢春院一路經過的其它庭院相比,這百春園稱之為園都算是抬舉了它。它的四周,全然不像其它園子一樣種花植草,花團錦簇綠意盎然的,周圍除了好大一片空地,什麼也沒有,將它和園子裡的其它景物區隔出來。

  圍牆倒是比普通院子的要高得多,大概有個三人來高,屋子卻矮,一眼望去只能看到圍牆,卻看不到房子,在這滿是花紅柳綠的園子裡顯出幾分詭異和壓抑。院子也不大,只一眼望去,便可看到邊際,只大概有其它院子的十分之一估計都不到吧。院子的匾額在風吹雨淋之下早已陳舊不堪,搖搖欲墜。說是匾額,其實不過是寫得百春園三個大字的一塊有點腐朽的木頭刻了幾個大字罷了,如今在猛烈的寒風中,晃晃悠悠,一邊已是掉落,另一邊卻被兩根鐵絲固定在梁上,只發出一陣陣難聽的吱吱聲,刺得人心裡發悚。

  走上前去拉了拉一個繩子,卻沒有人應聲,篆香也不急,守門的婆子一向動作遲緩,但耳目還算好使,這鈴直接連到她的房裡,等她前來開門還有好一會兒的功夫。這婆子從來不曾誤過開門,因此篆香只拉了一下,就摞開手,安心地等著。

  過了好一會兒門吱呀一聲響,開了一條縫,一滿臉皺紋,面色慘白,雙目眼皮下垂,臉上一臉肉都看不見的瘦得驚人的臉探了出來。見是篆香,她卻也不說話,只是冷冷地看著她。

  即使已經看過了這張臉很多遍,篆香還是瞧了一眼便不敢多瞧,若說這老婦人的臉有多丑倒也談不上,人一老皺紋全冒出來了,便幾乎沒有什麼美丑之別了。只是這老婦人的臉讓人一看,便只想到骷髏兩字,實在滲人的緊,如是夜裡瞧見,恐怕真當見鬼了。

  也不知夫人從哪裡找來的這等人,篆香心裡極是厭惡,但面上卻不得不堆上笑臉。夫人對這院裡的人,不管是教習嬤嬤還是這看門老婆子都極為重視,曾下過明令“所有的人對這院子裡的人不得怠慢,若有怠慢輕則打三十大棍,重則逐出府去。”做下人的,如果被主子趕了出去,等於被打上了劣奴的標記,在這揚州城裡是不會有第二個人家雇用你的,而裡街坊鄰裡也都會指指點點。因此,不管心裡怎麼想,即使是她這個夫人身邊的寵婢,在面子上也絕不敢得罪這院子裡的這些嬤嬤們。

  “宮嬤嬤,夫人讓我把平常送過來。”篆香努力綻出一個笑容,但面對著面無表情的的容嬤嬤,越來越勉強,最後僵在了嘴角。

  宮嬤嬤面無表情地打量了下平常,點了點頭,但算同意了,篆香香如釋重負地放開了平常的手急步走開了,連個招呼也沒有打。

  “進來吧。”說完,她的臉就消失在門後。

  平常知道這是在叫她,忙從微開的門縫擠了進去,一進了院門就轉身插上了院門的插梢,這些她在家裡經常做,因此順手做來極是熟練。

  一轉過身,卻看到宮嬤嬤的臉就在眼前,一時嚇了一大跳,不過,待看清了人,平常便鎮定了下來,雖說這宮嬤嬤極是嚇人,但在她們那樣窮村子,吃不飽飯,長得瘦的老奶奶多了是了,看久了便也不覺得了。而且,老人有時候跟孩子似的,雖說老了,但最討厭別人嫌她們丑,頭梳得工工整整的,雖說窮人家沒有什麼好衣服,但也打扮得整整齊齊的,有時候還戴個花兒什麼的,倒是比女兒家更愛俏。平常慣是跟這些奶奶們相處慣了的,倒是也不怕。

  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臉,旁邊的小酒窩有也陷了下去:“宮嬤嬤,我叫平常。”說話的語氣帶著些討好和誘哄,村裡的奶奶們最吃她這一套了。

  宮嬤嬤面無面情地瞪了平常一眼,也不回話:“跟我來。”說完,拄著個拐杖就顫顫巍巍地向前走去,平常極為自然的攙著她的另一只胳膊,年紀大了,得特別注意才是,一不小心摔著哪裡了可是大事。這時候可由不得她們逞強。

  被平常這一扶,宮嬤嬤的身體一僵,下意識地把平常一甩,平常沒有想到這老嬤嬤看上去弱不禁風的,力氣竟這樣大,一不小心就被甩在了旁邊的石頭上,額頭一陣劇痛,頭暈目眩,眼前一片模糊,平常用袖子一擦,卻是有血流了下來。

  隨便用衣袖抹了抹,發覺眼前清楚了,忙解開隨身攜帶的包袱,從中拿出一塊帕和一小瓶藥,把手帕折成了一個長條狀,將藥粉倒在上面,又吐了幾口唾沫上去潤濕了,然後遞給了宮嬤嬤:“宮嬤嬤,麻煩您幫我系一下,我看不到人傷口位置。”說完,就面向宮嬤嬤站好。

  接過了手凰的宮嬤嬤有點發怔,但也沒有說什麼,將手凰敷藥的地方靠向額頭上的傷口,繞過一圈,打上了個死結。

  “我在家裡剛學做飯那會兒經常受傷的,都習慣了,一點也不疼的。敷了藥,過上幾個時辰便止血了,然後結痂就沒事了。”平常說話的口氣異常輕松,帶著安慰的語氣說道。

  看這勁道,宮嬤嬤的身體倒應該不錯,大概也不慣人扶她。剛才也是下意識地甩她,卻沒想到她人小體輕,竟一下子給甩到旁邊石頭上了。雖然那宮嬤嬤並沒有說話,但平常還是看見她的眼神動了一動,應該是有點擔心的吧。

  “走吧。”仔細地給平常包好,又檢查了一下。宮嬤嬤又帶頭往前走去。

  這回平常可再不敢扶她,但也小心地跟在她的旁邊,這樣,萬一有個什麼事情也她上前扶持一下。老人都是要強的,雖說身體不好了,但最不喜被人輕視了,村裡的老奶奶剛開始也是不讓她扶的,不過,在她的堅持不懈下,還是投降了。這宮嬤嬤雖說力氣不小,可走路的樣子卻不穩,難保出個什麼意外的。

  平常一路關顧著關注宮嬤嬤了,也沒有注意到旁邊都有些什麼,待宮嬤嬤在一個柵欄面前停下時,平常才發現這院子裡被這一柵欄分成了兩半,一半的房間雖然矮了一點,但也像金夫人那邊的房子一樣,雖然只有兩排約十多間的樣子,可看著十分寬敞明亮,園子裡雖說因為小,並沒有什麼假山小池子之類的,可房子前種著些不知名的植物,雖是寒冬,但淺紅色碩大的花開得正盛,在這寒冬裡襯著白雪分外艷麗。

  而柵欄外的另外一半,卻是幾排看起來十分窄小的房子,一排大約有個十來個的樣子。門上掛著牌子,似乎寫著些什麼,字有些小,在外邊卻是看不清。

  柵欄中間有個門,是上鎖的。宮嬤嬤從懷裡掏出一串鑰匙來,拿出其中一根,插進了鎖眼裡,哧溜一聲,鎖應聲而開。

  平常默默地跟著宮嬤嬤走進了柵欄裡,這一邊除了幾排房子連棵樹也沒有,外邊空地上只有一口井,和幾根繩子,估計是晾衣服的。人影卻不見。

  將平常帶到第一排靠邊的屋子裡,用拐杖敲了敲門。裡面有些亮光,似乎還有幾個女孩兒正在說著話。聽到了敲門聲,裡面一陣安靜,接著門開了。

  四個和平常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站在門口,齊齊行了個禮:“宮嬤嬤。”

  “這是平常。以後就住你們這裡。”幾個女孩明顯對這宮嬤嬤有些懼意,只齊齊應了一聲,便不再發出聲音。

  “平福,你是最先來的,規矩什麼的等會兒你教導平常一下。”說完,就拄著拐杖顫微微地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5:18 PM

本帖最後由 lovelyrose 於 2011-1-3 01:38 PM 編輯

第七章 板 子
   宮嬤嬤一走,那幾個女孩子齊齊呼出了一口氣,又彼此齊視一眼,噗嗤一聲,齊聲笑了起來,聲音卻壓得極低。

  “快進來。”其中一個女孩親熱地拉起平常的手,把她拉進了屋子,自有人把門關上,屋子裡一時又暗了下來,只有燭火暈黃的光在搖曳個不停,映得屋子裡的光線忽明忽暗。屋子裡十分簡陋,一眼望去,只有一個大通鋪,鋪邊有五個黃色木頭小櫃子整齊地排列著,大概用來放些小東西,靠牆的一邊則立著兩個大的衣櫃,衣櫃上倒鑲著鏡子。

  屋子雖說不大,但住幾個半大不大的小女孩子卻足夠了。平常打量了一下那四個女個女孩子,發覺她們都穿著一樣的灰色棉衣,顯見應該是這園子裡統一的衣服。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紀,均是眉清目秀的。只其中一個身量略陛—半個頭的女孩子眉宇間似有些傲氣,剛才那和自己說話的女孩子則神情天真嬌憨。

  而另外兩個女孩子卻叫平常眼前一亮,一個女孩子五官十分精致,只是似有些天生體弱,看著便叫人心生憐惜;另一位卻與眾人不同,隱隱有些說不出的味道,平常想了半天,才想出有點像村裡一個有名的寡婦錢嫂子的樣子,雖然村裡的人經常對她指指點點,說三道四,但她對平常卻是極好,每回去她那兒買豆腐總是比別家給的多一些。

  私下裡,平常覺得這錢嫂子卻是村裡長得最好看的人,雖然對娘有點抱歉,但她這個小孩子有時候都不自覺地看呆了,也難怪村裡那些叔叔伯伯們都喜歡在那裡買豆腐了。

  那個先跟平常說話的女孩子拉著平常到了大通鋪前:“你怎麼來這麼晚啊,我們都來了好幾天了。”

  平常點了點頭,友善地笑了一笑,表示謝意。

  “等一會兒有丫頭會送被子及枕頭之類的東西過來。你叫什麼什麼,今年多大了?”那女孩子問道。

  “我叫平常,八歲了。”平常道,剛才在等宮嬤嬤的時候,篆香姐姐大概跟她提了一下規矩,進了園子後,夫人賜了名,就不能再使用本名了。

  “我叫平康,今天也是八歲。”又指著那個高些女孩子道:“那個是福兒姐姐,今年九歲,是我們中最大的。”

  據她介紹,那個有些體弱的是壽兒姐姐,一樣八歲,不過,是二月生的;而另外一個則是安兒姐姐,三月生的。她自己卻是七月的。又問平常是幾月的生日。

  “我是十月的。”平常答了。幾個人便敘了姐妹,孩子之間在陌生的地方熟悉的也快,一會兒就熱熱絡絡地在一起聊上了,不過,聲音都不敢太大。

  平福又給平常講了些這園子裡的規矩,她們大多也是這幾天才住進來的,被安排進這屋子裡後便被吩咐只准呆在這屋子裡,不得外出。在屋子裡不得大聲喧嘩,服裝則只准穿分發下來的衣服。名字則只准用夫人所賜的名字,以前的名字不得再提起。其余的倒沒有什麼了。

  說完這些,平康有些不滿地嘟起嘴:“已經三天了,這種日子到底要過到什麼時候為止啊?不跟禁閉差不多嗎?”

  聽了此話,平安臉上也有些悶悶的,以前在家,雖說她是個女孩子,可家裡就她這麼一個女孩子,從小父母疼她如珠如寶,哥哥雖說娶了嫂子,但嫂子卻也是待她如親妹,家裡凡有什麼好東西,哪個不是先就著她。從小到大何曾吃過這種苦?

  只是爹娘去世後,哥哥實在不擅經營,家裡的日子也越來越過不下去了,嫂嫂又有了身孕,那天她經過兄嫂的窗下,卻聽見哥哥竟然在勸嫂嫂打掉肚中的孩子。她再也忍不住了,這是她未出事的侄子侄女啊。家裡早不斷有看上她的人前來說合,想買她回去教養,只哥哥嫂嫂心疼她,說一家子人在一起,哪怕苦點也無所謂,可到了如今,哪還有什麼方法?總不能真眼睜睜地看著嫂嫂墮胎吧!於是她一閉,和兄嫂抱頭痛哭一場,就到這裡來了。

  但就算兄嫂再窮,也從不曾苛待過她,哪像這裡,每天吃的只有青菜粥,睡得床也不暖和,只有兩個人抱在一起,蓋兩床被子才能勉強入睡。這些也就罷了,她也不是准備過來享福的,可一連幾天連個門也不讓出,實在是有點悶壞了。就算只是坐在門前,看看天上飄的雪花,和外面的樹也好啊。

  “要不,我們出去就在門前坐坐吧。”平安提議道。

  聽到這話,平壽一臉怯怯地道:“還是就呆在這裡吧!如果被嬤嬤們知道了怎麼辦?”

  “就你膽小,常兒妹妹,你去嗎?”看著平康、平安一臉期待的模樣,平常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從小她聽娘的話聽慣了,娘說過,在別人家裡就要守別人的規矩,這是禮貌。

  “你們兩個就別多事了,老實呆著吧!我們繼續剪紙吧!大家一起說會兒話也挺好的!”平福拿起一個剪子,示意大家繼續。見其他人都不動,平安、平康一臉無趣,但只她們兩個出去的話,又有些不敢。好歹剪點紙也可以打發下時間,於是她們也湊了過來,平壽又把被子鋪開,幾個人便窩在被子裡邊剪紙邊說著話,一邊又討論誰剪的花樣兒好看,倒也其樂融融。

  突然,從外面傳來一聲慘叫,劃破了平靜。緊接著,連綿不斷的慘叫聲一聲接一聲,在這寒冬裡分外嚇人。

  幾個女孩子面面相覷,互相看了幾眼,到底忍不住好奇心,平福比了個噓聲的手勢,幾人下了床,輕手輕腳地朝門邊移去。平福輕輕地把門開了個小縫,幾人從小縫裡偷偷往外瞧去。

  只見幾個女孩子扒了褲子被幾個粗壯的僕婦按在雪地裡打板子,而一身穿寶藍色綢面暗花斗篷的中年婦人則站在一旁觀看。

  聽著她們的慘叫,平常幾個嚇白了臉,尤其是剛才提議出去玩的平安和平康更是小臉煞白,面無血色。

  “好像是分到七號房的幾個人。”平康極有眼色,這幾個女孩子是跟她一天來的,雖是由各自的爹娘領著,沒有說過話,但依稀有些印象。她們的年紀好像略大一些,長得也極是標致,已經有些少女的影子了。

  一聲聲地叫聲,仿佛一顆釘子,扎進了她們的心裡,她們再一次地認識到,這裡不是家裡,而是一個命早就被交給了別人的地方。冰冷、恐懼種種情緒紛紛湧進了她們的心裡。幾個人互視,在對方的眼裡看到了同樣的情緒,不知不覺,幾個人抱在了一起,瑟瑟發抖。有心不看,但又忍不住不看。

  一下一下又一下,不知道打了幾下,那些女孩子的慘叫聲越來越低,最後都沒了聲音,顯見是痛得暈了過去。灰色小身子在雪地裡,極不起眼,一不小心就會被這飄落的白雪給淹沒。

  那婦人這才示意停下。接著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但語意卻冰冷地讓人冷徹入骨:“在這園子裡頭一條,就是守規矩,這次是第一次初犯,算是給個警告,若再有下一次,就不是一頓板子的事了。”說完看也不看地上的那幾個女孩子,罩上斗篷帽子轉頭就走。

  幾個僕婦神情木然,顯見這樣的事她們見的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架起那幾個女孩子,往她們的房裡一扔,就跟著那中年婦人身後離開了。

  而幾個下人妝扮的丫頭,不一會兒便打了些熱水,手裡拿著些藥品,進了那個屋子。一切井然有序、效率極高,然而那種毫無表情,自然流暢的效率卻更讓這些沒有見過多少世面的孩子心寒。

  幾個人退回床上,半晌納納無言,各自躺在了床上,蓋上了被子。

  燭火還是一樣的溫暖,但幾人的心中卻是如冰雪般寒冷。

  好半天,平康聲音幽幽地傳來:“爹娘騙我,說只是送我來學學規矩,將來好嫁得好一些。但這裡是什麼鬼地方啊?我好怕,好想回家。”

  “我也好想回家。”平壽低低地應道。

  一時房裡被這低迷的氣氛所彌漫,不知是誰最先開頭的,一個個哭了起來,雖是哭泣,到底不敢大聲,只一個個邊哭邊抽著泣,小小聲的,怕太過大聲引來了嬤嬤,恐怕就跟那幾個女孩子一樣的下場了。

  平常原也忍著,可不得不離開爹娘的悲傷,對未來的惶恐全湧了上來,不知不覺眼淚也一顆一顆地掉了下來,不知道是誰抱住了她,她也不管不顧地反抱住了那人,如果小獸一般依靠著彼此的體溫,獲得那僅有的一些溫暖。

  被子裡,幾人抱成一團哭泣不已;被子外,卻是一室暈黃燭光。

  幾人也不知哭了多久,只聽得敲門聲起。

  忙趕緊止住了哭聲,也顧不得拿毛巾擦臉,隨便用袖子抹了抹,就一隊兒去門旁站好,仍是由平福開了門。

  卻是一個丫頭拿著床被子還有些衣服站在門外,那丫頭也不說話,把衣服遞了過來就走了。

  平福接過了東西,遞給了平常,又關上了門。

  幾個互相對視著,看到其他人哭紅的眼,平康最先噗嗤一聲笑出了聲,平福趕緊捂住她的嘴:“小聲點。”

  哭了半天,發洩了內心的恐懼和惶恐,幾個人的心裡到底也好了很多,而且到底年紀還小,不脫孩子心性,看到對方紅通通的眼,又有平康這個帶頭者,一個個掩著嘴,無聲地笑了起來。就連看起來最為沉穩的平福也不例外。

  孩子的世界就是這麼地單純,即使偶爾的陰霾,終也不一會兒就會迎來陽光。只是,這樣的純真,究竟能保持多久呢?



第八章 學規矩
   接下來的十來天,每天的日子都差不多,平常也換上了灰色的襖子和褲子,日子雖是有點無聊,但姐妹們聚在一起說說話倒也不算太悶。到了吃飯的時間,自有丫頭送上飯來,卻仿佛她們是什麼瘟疫似的,從不與她們搭話。平康不死心試了幾次後也不得不放棄了。

  私底下,平康給那些丫頭娶了個外號,叫木頭,但也只敢幾個人之間調笑調笑,可不敢當著那些丫頭的面前喊,在個園子中,恐怕人人都能整得她們這些女孩子要死不活的。光每天送飯時少給一些,就足以讓她們餓得受不了了。她們可不敢得罪這些菩薩般的人物。這粥的份量是極有講究的,既不至於餓著她們,也不至於讓她們太飽。

  平康曾經玩笑著說:“她現在恐怕是三月不知肉味了。”幾人均悶笑不已。

  就這樣,日子一天天過去,就在眾人以為這樣的日子大概會持續個一年半載時,這一天大早,大概才到辰時吧,院子裡卻響起了鑼聲:“姑娘們,出來集合!”

  好像是在叫她們。幾人一時不敢確認,平壽離門最近,小心地從縫裡瞧去,立馬叫道:“安兒、康兒快起來,集合了。”

  所幸兩人雖然還沒有起床,這衣服卻已經穿好了,平福和平常兩人忙趕快幫著她們兩個梳好了頭發,五人便急匆匆地朝院子裡跑去。

  到了集合處站好,已經有大約十來個女孩子排成了一排站在前面了。幾個人忙在她們後面站好。還好她們來得還不算晚。

  一身著青色斗篷的婦人站在她們的前面,方形臉,高鼻梁,嘴角下垂,眼光銳利,顯得十分嚴厲。她的手裡正捧著一個暖手爐,幾個灰藍色衣服僕婦妝扮的媳婦則站在她的身後,一人手裡拿著鑼,顯然剛才的鑼便是她敲的。

  又過了一會兒,那婦人看人到得差不多了,便朝旁邊的一個媳婦使了個眼色,只見其中一人上前一步,拿出一個花名冊,開始點名。

  “平吉。”

  “平祥。”

  ……

  見人都到齊了,那媳婦便令這些女孩子排成五排,跟著她們走。

  一群女孩子這麼多天,除了如廁,還是第一次離開房間,到出了柵欄,不由都有些雀躍,便有些女孩子開始東張西望起來,雖然還不敢發出聲音,但一時不注意總有不小心撞到人的。隊伍一下子就亂了起來。

  “安靜,頭垂下,低頭看路,再有東張西望的,立馬拖下去打板子。”這是那青衣婦人第一次開口,卻沒有回頭。但眾人毫不懷疑她會說到做到,隊伍立馬安靜下來,鴉雀無聲。青衣婦人顯然對自己的話造成的效果很是滿意,便再不言語,向前去。整個隊伍保持一種高度的寂靜,顯然,經過上一次的教訓,再沒有一個人敢對這些嬤嬤們的話不放在心上了。

  帶著眾人,青衣婦人進了一個大房子,房子裡空蕩蕩地,只擺著五排凳子,其余什麼也沒有。

  青衣婦人站定,平常等眾人則在幾個媳婦的指揮下,在她的對面站好了。

  “我姓榮,以後,可以稱呼我為榮嬤嬤。從今天開始,上午辰時至巳時就跟我學規矩,下午未時至申時另一位蘭嬤嬤則教你們識字。其余時間仍然不許隨意外出,明白了嗎?”

  “明白了。”眾女孩子一齊回答,心裡總算是松了一口氣,再在那院子裡呆下去,又無事可做,非得憋瘋了不可。如今能每天出來,也可看看外面,雖說是學習,總也有點事做。

  學規矩,首先便從走路開始,但這榮嬤嬤並不教她們如何行走,只在她們面前示范著行走幾次,便讓她們散開自行練習,然後再一個個走給她看。至於每人走得如何,卻並不多說,也不加以責罵,眾人開始還心中忐忑,再到後來,便有人隨便走幾下應付了事,榮嬤嬤卻也不說,一時眾人中便有人欣喜不已,原來還以為開始學規矩了,這榮嬤嬤又看似嚴厲,恐怕要更辛苦了,如今看來,卻也不過如此而已。

  見有人如此應付並不曾受責罵,而一直走來走去,卻也是一件無聊的事,再加上平常已經習慣了的走路方式,硬要跟著別人的樣子學,也覺得走得很是別扭。而旁邊那些已經放棄的孩子更是看著那些仍在練習走得奇形怪狀的孩子面帶取笑之色,便一個接一個,不斷地有人換回了自己平常的走路方式了。到後來,仍然在認真練習的人已經不多了。

  平常在家裡素來做事便極認真,而且娘親也再三地好好叮囑了,一定要在這裡好好學。所以,雖然無聊,但她還是睜大眼睛,仔細地盯著榮嬤嬤的一舉一動,剛開始不覺得,看得時間久了,慢慢便發覺這榮嬤嬤走路是與一般在街上看到的女人不同,一樣是走路,但就是顯得特別輕盈柔美,走起來如行雲流水,非常地自然好看。

  發現這一點讓平常興奮不已,一種成就感湧上心頭,於是再仔細地觀察,又發現榮嬤嬤走路,身體挺得很直,基本上走得是一條直線,手臂擺動的幅度很小,速度不快不慢,每一個步子都差不多大小,而腳步特別輕盈。

  平常發覺自己走路時有點喜歡一跳一跳地,而且,身子也不直,便試著把自己的身體挺直,步伐放慢,然而長期以來養成的姿勢哪是一會兒就改得過來的,她步子走得僵硬無比,看起來跟個木頭人似的。惹得旁邊那些女孩子一個勁地盯著她看,嘴角的笑容更是止也止不住。

  平常的臉窘的通紅,但到底並不覺得錯了,而且,娘的叮囑還歷歷在耳,但只當聽不見,只管自己繼續練習。平康平安看到別人取笑平常,倒是氣不過,但榮嬤嬤就在這裡,她們也不敢放肆,只得狠狠地用眼睛盯了幾下那幾個笑得最厲害的,然後跑到平常的旁邊的旁邊,陪著她練習。雖然她們也覺得這種行為有點傻,不過,經過這十多日的相處,幾人感情直線上升,要她們讓平常一個人在這裡取笑她們是辦不到的。

  這時,平福和平壽也聚了過來,平福拉了拉她們,示意她們先停下來,然後自己在前面走了一次,然後站在她們幾個旁邊,示意她們幾個跟著她走。幾人一臉佩服地看著平福,剛才也沒見她走這麼好啊,什麼時候就掌握了決竅呢?五人站在一排,跟著平福的步伐一致前進,平福小聲地練著一二三,幾人便一起邁步,雖然看來起其他幾人還是可笑了一點,但幾人那種認真的態度卻讓其他人再也取笑不起來了,面上訕訕不已。

  而其他一些原來還在練習的人見狀,也聚集到了她們的身邊,隨著平福的口令,一起邁步。此時,房間內無形中便形成了兩個派別。因為人多,平福的口令也越念越大聲,榮嬤嬤卻也不曾阻止。見榮嬤嬤並不阻止說話,那幾個帶頭取笑平常的女孩子也一邊狀似練習,一邊低聲閒聊著什麼。

  這一上午,就在枯燥的練習中過去了。到了午時,榮嬤嬤拍了拍,眾人又站成了五排:“好,現在回去吃飯,下午的時候再來此地集合。從今以後,早晚就自覺排好隊到這裡來點名。如有遲到,上次七號房的幾個人就是教訓。現在,排隊走回去吧。”說完,當先離去。

  榮嬤嬤一走,眾人也排隊向住處走去,然而與早上不同,松散了很多,一個屋子裡熟識的人一起說著話,不時傳來輕笑聲。原本對嬤嬤們的懼意也消除了一些,看來只要不犯著規矩,這些嬤嬤們倒也不會太嚴厲。大家的心情都輕松了許多。

  平常幾人本也在低頭說笑不已,一回到院子裡,散隊之後,剛才在課上取笑她們的其中一個帶頭人,突然咯咯笑道:“傻瓜,竟然連學個走路都走不好。真是的,這樣的鄉下土包子也配跟我呆在一起,笑死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6:09 PM

第九章 沖 突
 “平錦,你不要自以為了不起,瞧不起人。不過是你姐姐教了你些規矩,犯得著取笑人嗎?”平康氣憤地小臉通紅,看她的樣子,似乎倒認識這平錦。

  “我取笑我的,自與你有什麼相干。難道,你就是那個傻瓜嗎?”說完,那女孩子斜了平康一眼,又用手掩了嘴,笑了起來。

  平常這才發覺,剛才專心學走路,又都穿著灰衣,沒怎麼注意看人。這五十來個女子若說長相,都是極為不錯的,但這叫平錦的,卻勝在一舉一動都似乎比旁人多了份文雅,就是那斜眼的樣子,也極為好看。與其它一些女孩子明顯不一樣。

  說起來她們房裡的平福、平壽、平安、平康剛才似乎也沒怎麼學但走得都比她好,而平福更是其中之最。只有自己怎麼總也學不好,原來還以為是自己特別笨的原因,現在聽這語氣,可能她們幾個都是從小多少學了點吧。

  見幾人似乎吵了起來,剛跟平錦在一起的一些女孩子都圍了起來,而剛在一起學規矩的那些女孩子也站在了平常她們身後,表示著無言的支持。

  見雙方人數差不了多少,平康心下大定,正欲回口。突然被平福一拉,臉色一板:“回去。”平福年紀最大,平常又多照顧幾人,無形之中幾人便以她為首了。見她開口,平康雖面色有些不愉,但到底沒有再說了。

  幾人正欲往回走,那女孩子似乎還有些不甘心:“怎麼,怕了嗎?跟你姐姐一個樣,沒骨頭,只會討好主子。”

  “你姐姐倒是不會討好主子,只不過是爬到主子床上了還只是個通房丫頭,連個姨娘也沒混上罷了!”平康終是忍不住,面帶冷色的譏諷道。

  那女孩子被這一激,揚手就朝平康揮了過來。兩個人的姐姐在府裡一向就不對盤,她們兩個原本是程府太太的丫環,但最後平康的姐姐夏荷成了大少爺的姨娘,而她的姐姐秋菊卻成了二少爺的通房丫頭。兩家本都是程家的家生子,住得也近,免不了從小到大被比來比去,現在又都來到這裡,自是也要爭個高低來。

  而且,她一向自負容貌,但到這裡來才發覺,這裡面,就沒有一個比她差的,讓她心裡有些焦慮。這裡面的情形,別人不清楚,姐姐卻是知道一二的,都細細地講給了她聽。只有在第一步審核的時候過了關,她才有出頭之日。

  但今天開始學規矩了,卻發現來這裡前姐姐讓她學的那些派上了用場,大部分的人連走個路都走不好。不由心下暗喜,便故意並不用心練習,反而像以前那樣刻意把步子放得略大些,重些,引得眾人都跟著她。這行走姿態想要練好也是需要時間的,這樣等到考核的時候,她就能一鳴驚人了。她心下暗暗得意,誰曉得這礙事的丫頭又跑來跟她作對。剛才又拿她最在意的姐姐的事來嘲笑她,便再也忍不住了。

  平常正站在平康的旁邊,眼見平康似乎沒有想到平錦會打她,竟然被嚇呆了,不曉得躲,忙把平康向身後拉,結果這一巴掌沒有打到平康,卻扇到了她的臉上。而且這平錦還留了指甲,恰好刮在了平常本已結痂的傷口上,把皮勾了起來,頓時,鮮血又流了出來。

  見真鬧出了事故,畢竟都是些八九歲的孩子,一個個都呆在那裡,不知如何是好。平康反映過來,更是著急地不得了,一疊聲地問平常怎麼樣了。

  硬生生把快好的皮刮了下來,平常疼得有些說不出話來,艱難地吐出了一句“房裡有藥。”便疼得直吸氣,說不出話來了。

  平福忙和平康一起架著平常往房裡沖去,雖然有些擔心,但眾人也害怕引起嬤嬤們的注意,便都回各自的房裡去了,平錦也被和她同屋的幾個女孩子拉了回去。這時想想,她才有些害怕,闖了這麼大的禍,萬一這平常一狀告到嬤嬤那裡去,恐怕沒有她的好果子吃了。想到前幾天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幾個女孩子,她不由打了個寒顫,眼淚一滴滴地往下掉。

  平常幾個回了房,平壽連忙從平常的小櫃子裡翻出了藥粉,用手帕給平常敷上,這才漸漸止了血。

  平康一臉愧疚,如果不是她嚇呆了,也不至於連累平常了。不過,她以前也經常跟這平錦吵吵鬧鬧的,但動手,這倒是第一次,她一時沒有防備,還真嚇了一跳。

  “沒事的,只有一點點痛。”平常的眼裡還有淚水,卻還是笑著安慰平康道。其實也就剛開始痛了一陣,現在卻是好多了。

  “一定得把這件事告訴嬤嬤,叫嬤嬤好好的懲罰一下她。”平康恨恨的道,一臉氣憤。

  “你還嫌事惹得不夠?剛才如果不是你跟她吵了起來,平常怎麼會被你連累受傷?告訴嬤嬤,恐怕到時候嬤嬤連我們也一起罰。難道平常受傷了還不夠?你還要她挨板子嗎?”

  平福雖然也有些心疼平常,但她娘本是官家小姐,雖然到祖父時得罪了權貴人士被冤枉致死,家道從此中落,她娘也只得嫁給了父親這個大字不識的莊稼漢。但娘從小對她教養便甚嚴,還把以前家裡的一些事當故事一樣講給她聽,因此,她雖然也才九歲,但不但規矩學得好,對人情世故也比一般孩子要強得多。

  坐立行走及一些禮儀規矩,她都極通,只是娘教導過她,在陌生的地方剛開始要會藏拙,不可太過出挑,以免成為眾人之的,她雖有些不太明白,但也知道娘只有為她好的,便不欲惹事。只是這幾天和這幾個姐妹同起同臥,她從小又沒有什麼年齡相當的姐妹,一時只把她們當成自己的親姐妹一般,到底沒有忍住。

  “那,怎麼辦?就這麼放過她不成?”平康到底心有不甘。

  “康兒,算了,我也覺得福兒姐姐說得對。”平安也開口勸道,雖說今天那個榮嬤嬤看起來還頗為講理,可畢竟也不太熟悉,若是好還罷了,若是連她們也一起發落,想起前幾天那幾個被打板子的女孩子,她心裡就發涼。只是,到底對平常有些歉意,這樣一來,她這打就白挨了。

  看到姐妹們這樣為自己,平常心裡暖洋洋的。雖說平錦打了她,但她並沒往心裡去,鄉下孩子一起玩時,哪個不是打打鬧鬧又和好的。有時候告到大人那了,倒把事情弄大了,到後來,孩子們之間倒和好了,沒事人似的玩在一起,大人之間反倒從此幾乎成了冤家。

  平錦打了人之後的那抹慌亂,她也看在眼裡,估計也不是有意的,只是出一口氣她倒也罷了,沒有白給人打的道理,可萬一害平錦挨板子了,她心裡也過意不去。平錦力氣小,打得也不痛。如果不是剛好指甲刮到了她的傷口,其實也算不上什麼。可那天那些媳婦們打起人來,可不是這麼輕輕一下了事的。

  因此,平常拉了拉平康,略帶撒嬌地道:“康兒姐姐,就聽福兒姐姐的吧!”

  平常這一撒嬌,平康就覺得自己氣就消了,同時升起一種為人姐姐的自豪感,她在家裡一向就是最小的,現在有個比自己還小的妹妹,而且看起來這麼依賴自己,不由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定,以後絕不讓那平錦再靠近常兒一步。

  平壽剛才在旁邊見姐妹為平常的事差點起了爭執,急得不行,這會兒見沒事了,也在一邊露出了笑容。她從小在家裡就不受重視,挨打也挨多了,雖然平錦打了平常,她也有些氣憤,但覺得忍忍也就過去了,不想把事情鬧大。可見平康一臉氣憤,她也不好說。現在風平浪靜了,她也就放心了。

  吃過了千遍一律的青菜粥,幾個睡了個回籠覺。到了未時還刻一點時,自有鑼聲響起。這個榮嬤嬤說過了,第一聲鑼響起床,到第二聲鑼響集合,第三聲鑼響就得准時出發,不得延誤,如果到時沒有趕上的,一律二十個板子。

  所以,眾人一聽鑼聲響起,立馬爬了起來。平福、平壽、平常都是在家自己弄慣了的,早早就弄好,又去幫平安和平康,總算趕在第二聲鑼響時順利到達集合地點。

  下午的蘭嬤嬤看起來更是和氣溫柔,一一問了她們的名字,又讓她們按房間自己介紹了一番,大概就是說說名字,家在哪裡,會些什麼。眾人大都是些貧家女,哪裡在這麼多人面前說過說,又是如此漂亮可親的嬤嬤。一個個緊張地不得了。家裡住在城裡的還略好一點,總算見過些世面,家在鄉下的更是瞌瞌碰碰,說話的的聲音跟個蚊子似的。

  平壽本就膽小,半天碰出個:“我叫平壽。”就沒個下文了,臉紅得跟個蘋果似的,那蘭嬤也不在意,又問些家裡有什麼人、平常在家裡做些什麼之類的,平壽也吶吶地答了。

  女孩子一般也就在家裡幫娘親做些家務,照看些弟妹,鄉下的孩子也有給干活爹娘送送飯的倒也沒什麼特別。

  只有個女孩子叫平喜的,倒是不怕人,說話也爽利,講了一大堆她爹走鄉串村賣貨的事,說去過的地方那裡的人紅胡子藍眼睛,聽說會抓小孩子吃,眾人齊聲驚呼,連連說不可能;然後又說到她爹一次在夜裡趕路,碰到一只老虎,他趕忙爬到一棵大樹上才才避過,只在樹上,又遇上了一條蟒蛇。真可謂前有蛇,後有虎的,然後問道:“你們猜後來我爹怎麼做的?”

  眾人齊齊搖頭。

  “我爹說他當時也是嚇得不輕,還好靈機一動,那天剛買了幾只活雞准備回家養著下蛋,山裡人,雞賣得便宜,比去集市上買可劃算多了。便把包袱解開,那雞撲騰撲騰得把那蛇跟老虎都引來了,我爹才逃得一劫。”

  那平喜說話活靈活現的,講得極是生動,眾人一會兒驚一會兒乍一會兒又喜一會兒又愁的,房子裡笑聲不斷。在到了這園子裡後,平常也是第一回笑得這麼開心,嘴角的酒渦就一直沒有消下去。如果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這一下午,蘭嬤嬤就教了幾個大字,然後就下課了。

  她們依舊排著隊,走回園子,但眾人的心情都很興奮,一路上說著話,不時傳來一陣笑聲,也沒人來管。

  這一段學規矩學字的日子過得極快,而且,在生活管理上也不再像以那樣極嚴了,那身穿寶藍色衣服的崔嬤嬤說了,只要不太吵鬧,她們可以在柵欄裡練習規矩,或練習大字。

  筆墨紙硯是沒有的,只能用個小棍子在地上劃劃練習一下,不過,蘭嬤嬤說只要認識就好,會不會寫不重要,能寫自然好,不會寫也不要緊。

  從小到大,這些女孩子接受的教導就是女子無才便是德,對這寫字的事情也不熱衷。均在院子裡嘻嘻哈哈,互相打著招呼,彼此之間倒熟悉了很多。就是上回吵架的平錦,見平常她們也沒有去嬤嬤那裡告她,雖說是跟平康仍舊不時吵上幾句,對平常她們倒是友善了很多,還專門跑過來看了看平常額頭上的傷,還特地拿了瓶藥過來,平常也領了她的情。

  平錦的心也好受了很多,她雖說有些私心,但八歲來大的孩子也壞不到哪裡去,上回不小心把平常弄傷了,其實心裡一直過意不去,這回見平常不但不計較,還笑咪咪地安慰她,不由把那瞧不起平常的心去了幾分,還認真地教她學行走坐臥的規矩,跟她們十號房的人倒親近了很多。

  平常去年開始娘就教她認了些字,但後來爹病了便停了,這時候能有機會再學倒是挺有興趣。

  平壽、平安、平康家都就在這揚州城裡,這裡的女子倒與別處不同,更有不少女孰,只是收費高昂,不是平常人家進得了的。現在有機會學習,連比較貪玩的平安和平康也學得極是認真,更不用說平壽了。平福卻是早就認識這些字了,但見幾個妹妹都學得認真,她也就陪著她們,不時糾正一下錯的地方。

  院子裡不時傳來姐姐妹妹的叫聲,都是年齡差不多的女孩子,頭一回有這麼多玩伴,一時下課之後,到處是她們的歡聲笑語,晚上也有去別的房串門子,平常她們也受邀去平錦她們房間玩了一次。

  日子不知不覺流逝,這天她們照常排隊來到課室裡時,卻發覺不僅有榮嬤嬤、蘭嬤嬤,還有其他一此不太認識的嬤嬤,甚至連金夫人也過來了。眾人這段時間閒散了的心一時都繃了起來。

  今天似乎有些與往常不同的事要發生了,這樣的預感在每一個人的心頭升起。

  

第十章 考 核
   金夫人今天打扮得十分隆重,本是沉悶的黑色對襟比甲用金色絲線繡出了繁復的花紋,顯得十分華麗,卻不失雅致。裙子拖地,倒並沒有繡花,只用紅黑兩色做出了些褶皺,簡單別致。紅黑金原都是比較重的色彩,搭在一起極為不易,但難為制這件衣服的師傅,將幾個顏色的比例搭得正好,讓這件衣服顯得端莊華麗卻不失典雅。

  這種衣服看起來雖然漂亮,但一般人穿起來也未必好看。但卻相當適合金夫人,將她本就艷麗的容貌襯得更是光彩照人,令人不可直視。

  金夫人此時正坐在一把太師椅上,在她的旁邊,竟赫然坐著那宮嬤嬤,兩人正不知在聊些什麼,不時端起茶杯,抿上一兩口,其余的嬤嬤則都坐在她們的後面,一字排開。

  眾人心中都有些訝異,她們原以為這宮嬤嬤只是一個負責看門的老嬤嬤罷了,現在看來,似乎並不是如此。

  眾人在金夫人的面前排好,又齊聲問了“夫人好”,一個個按照前些日子學的規矩把身子站得筆直,目光卻正視前方地面,並不朝上看。

  看到這些孩子的齊整模樣,金夫人滿意的點了點頭。

  “聽說你們這一段時間跟榮嬤嬤和蘭嬤嬤學了些規矩,我過來看看,若是學得好的,自然有賞。這學得不好的,也不用氣餒,下次再努力就是了。”

  說完,點頭向崔嬤嬤示意。

  崔嬤嬤上前一步,拿起一個本子:“夫人說了,這次考核會選出十個優等的,十二個良等的,進行獎勵。通過考核的,從此以後可以搬出現在的住處,住到後面的房子裡。房子這些天我們已經整理好了,現在我先帶大家先去看看。”

  看完房子回來,眾人的眼裡都躍躍欲試,這後面的房子外表看來跟現在住的房子並沒有什麼區別,但走進去才知道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床、梳妝台、衣櫃、茶幾、筆墨紙硯、棋盤一應俱全,地方也寬敞,窗戶開得多,光線也要好一些,不至於像這邊不點蠟燭就一片漆黑。而且不管是被子、枕頭,什麼都比這邊好,聽崔嬤嬤說,連吃食上面也會有所不同。並且,一個月可以有一天自由支配,回家也好,出去玩兒也好,只要帶著府裡派的人就行。

  眾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互相之間對視的眼光竟隱隱都有了些敵意,這些天剛剛緩和下來的關系又有些緊張起來。大家都希望能去的那個人是自己,可夫人說了,只有二十二個人可以去。而且,評為優等的,可以兩個人住一個房,評為良的,雖也能搬過去,卻只能四個人住一個房了。

  崔嬤嬤看著這些孩子之間互相之間爆出來的火花,滿意不已。宮嬤嬤想出來的法子就是妙,她們也不用去打她們、罵她們,只要用這法子,不怕她們不自己好好學。前一段時間剛開始的嚴,是為了讓她們有畏懼之心,而且也是借機觀察觀察她們的定性,太過輕佻沉不住氣守不了規矩的,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大出息。

  但一味的嚴,太過壓抑也不是什麼好事,到時候把本性都壓沒了,全變得畏首畏腳也不好,所以這一段時間對她們都放松了一些。另外一方面也是因為要看看她們自身的悟性、及性情。宮嬤嬤說了,只有好的苗子教起來才能事半功倍,太過愚鈍的,不夠勤奮的,即使細心教導,最後也成不了一流的姑娘。

  從這些年的成果來看,宮嬤嬤的這一套無疑是極為有效的。

  “好,現在公布考核內容。內容就是這些天榮嬤嬤和蘭嬤嬤教導的東西,你們按順序一個個出來,我隨意出題,先考規矩,再考字。十個嬤嬤是評判,全部考核完畢後,馬上公布結果。第一個,平吉。”

  一個一個人被叫了出去,這些女孩子哪經過這個陣仗,在十來個大人面前,本來學得好好的規矩也忘了個精光。更何況還有些這段時間光顧著和姐妹們玩笑沒怎麼練習和認字的,更是應對得亂七八糟,不成樣子。

  只看得那些嬤嬤們的臉一個個黑得跟個鍋底似的,雖然有她們故意放縱的成份,但好歹也教了這麼長時間,這也太不像話了。

  到了平喜那裡情況才好一點,她原就膽子比一般的女孩子要大些,規矩雖說只剛學,但也下了番功夫,雖比不得平福,便也像模像樣,再加上她人原本就聰敏,這字竟一個也沒有錯。總算有個像樣的人了,看得那些嬤嬤們暗暗點頭。

  有了個好的開端,接下來情況就好很多了,慢慢得都有幾個表現得不錯的女孩。平福、平壽、平安、平康都順利完成。平壽雖說膽子小些,但好在她本就舉止文雅,不需要特別注意這規矩就不錯。這念字的聲音雖說小些,但好歹都認得,便也不慌,順利過關。接下來,就輪到平常了。

  平常本來也不慌,這些她這段時間都練得極熟,連平福也稱贊她的規矩學得不錯,手裡有糧,心下不慌,說得就是這個理。

  榮嬤嬤出的規矩是讓她走路,她便極其自然地向前走去,即學了規矩,這一段時間不論何時她都當做訓練,平福說這樣效果才好。這一段時間按平福的話去做,果然不錯,現在已經能很自然地走出來了,再不用特別去注意。

  突然“匡當”一聲響,是從金夫人那邊傳過來的。平常心下一慌,是哪裡錯了嗎?可是哪裡弄錯了,可應該不會啊,她這一段時間練習得很勤,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下意識地往平福那裡看去,卻見她眼裡也是疑惑不解。平壽的嚇都嚇白了,平安和平康也一臉緊張地看著平常,剛在她們在路上說好了,要一起住進新的房子裡去,這下怎麼辦才好?

  看到她們比自己還緊張的樣子,平常突然就不慌了,她已經非常努力地練習過了,如果還不成,再努力就行了。只是有點對不起平福她們,這一段時間明明幾個人都學得很好了,不需要練了,卻還是天天陪著她,幫她,現在恐怕要讓她們失望了。不過,如果還有下次考核,她一定會更努力的。

  想到這裡,她吸了一口氣,轉過身來,面朝金夫人她們那邊福了一福,這也是她們最近學的。杯子卻是宮嬤嬤那掉的。

  “宮嬤嬤。”

  平常喚了一聲,等待宮嬤嬤的訓話,以為一頓責罵是少不了了的。其它嬤嬤也有點疑惑地看著宮嬤嬤,這孩子剛才走得不錯啊,在這一君女孩子中雖然不算最好的,但明顯也是前幾位。嬤嬤這是怎麼了?不過,她們也只是疑惑而已,雖說她們是具體負責這些女孩的教習的嬤嬤,宮嬤嬤卻負責這個百春園,裡面所有人的命運都掌握在她的手上。而且,她在訓練瘦馬方面確實有一套,怎麼選出有才能的人,針對每個人應如何訓練?自有她的一套手段。她既然這樣做了,必然有她的道理。

  這許多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宮嬤嬤的身上,平福她們更是緊張不已,如果宮嬤嬤對平常怎麼樣了她們真不知該如何是好?這種自身的命運完全懸在她人手上的感覺真的非常不好。平福緊緊握著壽兒的手,都捏得出汗了。如果,如果有一天她有足夠的力量,她再也不要把自己的命運交付到別人的手上。也不想再看到有一天,自己重要的人就在自己的面前遭到危難,而自己卻無能為力,甚至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在心裡暗暗發誓……

  隨著宮嬤嬤地沉默,眾人越來越緊張,甚至有人的汗都不自覺地滴在了地上,腿也在打著哆嗦。特別是一些自覺剛才做得還不如平常的人,更是臉煞煞白的。雖說是平常不知怎麼地惹了宮嬤嬤,按說不關她們的事的。可一種同類相憐地悲傷情緒讓她們無法漠然處之,今天是平常,哪一天,就會輪到她了呢?

  眼見一根弦越繃越緊,就快要斷的時候,宮嬤嬤卻平靜地道:“繼續走,崔嬤嬤,還不叫人過來收拾一下,我不過手滑了一下,怎麼一個有眼色的人都沒有?”

  眾人長噓一口氣,您老手滑不要緊,但別在這關鍵時候行不行?嚇得我們這心肝啊,都快裂成兩半了。

  待平常考核完,金夫人就讓她們隨意在園子裡玩玩,一會兒等崔嬤嬤叫了再回來公布結果。若是平常,能在這邊園子裡玩,眾人恐怕早就高興得又蹦又跳,可是今天,連玩心最盛的平康也苦著個小臉,卻看見平常正一臉怡然自得地欣賞著那五顏色六色的花。

  “常兒,你怎麼不擔心啊?要說福兒姐姐這樣子,我倒也不奇怪,反正咱們這裡面,就沒有給她強的。可我們幾個就說不定了,我看平錦還有那個平喜什麼的都挺不錯的,還有那叫平琳平琅的雙胞胎姐妹也不比咱們差,我都愁死了,你怎麼還有心情看花啊。”

  平常吐了吐舌頭,她倒沒注意那麼多。

  “我只是覺得今天已經盡力了,如果選不上,也是因為別人表現比較好,擔心也沒有用,而且,今天難得可以在這邊玩一下,這花我第一天來就覺得挺好看的,以前也沒有見過,不知道叫什麼名字。”

  聽了平常的話,剛面色還有些擔憂的平福也莞爾一笑:“這花叫茶花,據說是雲南那邊傳過來的,我們這邊倒不常見,不過因為它花期很長,現在很多富貴人家都喜歡種它。不過,現在會種茶花的花匠在我們這邊倒不多,因此這茶花還是很難見到的。也難怪你是第一次看到了。”

  她剛才擔憂也不是為自己,而是有點擔心這幾個妹妹。雖說她們的表現也不錯,但剛才其它一些女孩子也有不錯的。只能看嬤嬤們怎麼決定了。尤其是平常,學規矩的時間還短,雖說很是努力,但比起平壽她們這些在揚州長大的女孩子還是要差上一些,就是她,如果不是娘從小就開始教她,到現在改起來恐怕還沒有平常做得好。不過,平常說得對,接下來的事情擔心也是無益,還不如趁這難得的機會好好欣賞一下這難得的茶花,要不然,下次有這種好事的時候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

  於是平福拉起平常的手,兩人一路一樹茶花一樹茶花地看了過去,不時說上幾句,時有笑聲傳來,平壽平安平康見狀,也忙追了上去,只平康還一個勁兒地在念:“話也不是這麼說的啊?你想想,平福肯定是要進優等的,如果我們不能都進去,到時候不是要分開了。崔嬤嬤不是帶我們去看了嗎?優等的跟良等的也是分開成兩排住的,這萬一哪個分到良等了,到時候又不能隨意走動,不連話都說不太上了?”

  平安見她囉嗦個不停,伸出手捂住她的嘴:“小老太婆,別哆嗦了。現在擔心這些也沒有用,還不如像福兒姐姐和常兒妹妹一樣好好看看茶花呢。”

  “唔唔唔……”被平安捂住嘴的平康掙扎個不停,嘴裡不知在說些什麼,還唔唔個不停,平安看著個子不高,人也不壯,但其實很有些力氣,平壽在一旁看著她們兩個打打鬧鬧地,眼裡露出一絲羨慕。雖說都在同一個房間,大家關系都好,可她性格比較內向一些,又不太愛說話,平安一向跟平康玩得好,新來了個平常,年齡最小,脾氣又好,常常都是一臉笑容,大家都喜歡,平福也明顯對平常比對自己要親熱一些。這會兒平福和平常手挽手在一起,平安和平康也糾纏在一起,就剩她一個人,不免心下有些落寞。有心要加入,偏性格又有點放不開。

  正在這時,突然發覺手上一暖,抬頭一看就看到平常關心的目光:“壽兒姐姐,怎麼一個人落在後面了,手也這麼冷。你身體不好,禁不得寒,來到我們中間挨著,暖和一些。”平福也在一邊微笑著看著她,她忙擠了進去。平常和平福便一左一右夾著她,平安和平康卻早已跑到前面去了,正對她們招手,要她們快點。於是三個人也手拉著手朝前追去,平壽覺得好裡冒著歡樂的泡泡,這樣就夠了,雖然大家可能不是最喜歡她,可也從來沒有忘了她,這便夠了。比起在家裡經常被人忽視,從來沒有人想起她來的日子,她好喜歡現在跟平福平常還有平安平康在一起的日子,只希望這樣的日子長長久久才好。

  幾個正玩得高興,崔嬤嬤的聲音卻響了起來:“姑娘們,都回來。”

  要宣布結果了,幾人互視一眼,手拉著手,一起朝課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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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6:10 PM

第十一章 獎勵與懲罰
   排隊站好後,崔嬤嬤拍了拍手,見眾女孩的目光看向她之後,揚起了手上的一張白紙:

  “這上面就是你們最後考核的成績了。優等的和良等的都在上面。現在先請夫人訓話。”

  金夫人用一手帕擦拭了一下嘴,這才款款站起,目光在眾女孩的身上掃過,在平常的身上微微頓了一下,但還沒等平常覺察到,就迅速移開:“對今天你們的表現,那些得到優等的,良等的,我覺得很滿意。其它一些人的表現,雖然比起她們來略微遜色,但比起你們剛來到這裡的時候都有了很大的進步,希望你們再接再勵。考核不會僅僅一次,這一次表現好的,下一次未必還能取得這樣的成績,也希望你們戒驕戒躁,繼續保持成績。以後像這樣的考核還有很多,成績好的會有各式各樣的獎賞,所以這一回沒有得到獎賞的人也不要氣餒就是。我等著看大家的好成績。”說完,露出了鼓勵的笑容。

  眾人聽得心中激動不已,一些表現比較差,知道這回沒有機會的人心中也升起一線希望,以後還有機會呢!

  金夫人卻轉過頭來,對眾嬤嬤說:“我就先走了,等會兒還有客來呢!剩下的就交給你們了!”眾嬤嬤忙站起來送她,宮嬤嬤卻只點了點頭,並不起身,金夫人也不在意,轉頭一個人離開了。她進這園子裡來,一向不帶下人。

  待金夫人離開後,眾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崔嬤嬤手上的紙上。看著眾人渴盼的表情,崔嬤嬤也就不賣關子了,直接道:“下面我來公布成績,按成績由高到低公布,首先公布良等,點到名的就站出來。”

  “平碧。”

  一個被叫道名字的個子小小的女孩子跑了出來站好,臉上滿是喜悅。雖然沒有評上優等,但好歹有個良等也是件好事,總比什麼也沒有強。

  “平蟬。”

  ……

  十二名良等很快點完了,卻並沒有十號房眾人的名字,眾人不由屏住了呼吸,結果就在優等了,千萬保佑大家都能上啊。平常在心裡祈禱。真不想跟大家分開。剛才被打斷了一下,她怎麼想都有點懸啊。

  “那現在公布優等的名單。”崔嬤嬤也不說廢話,直接就開始念了。

  “平福。”

  雖說早就知道自己肯定是優等,但是第一名還是讓平福有些驚喜,按捺住激動的心情,她一臉平靜地走了上前,步伐不急不徐,只看得幾個嬤嬤暗暗點頭,是個可造之材。宮嬤嬤也盯了平福一眼,在這些女孩子中,這個叫平福的基礎最好,人看起來也聰明,但基礎好的人以後壓力會更大,承不承得住就得看她自己了。

  “平錦。”

  聽到第二個就是自己的名字,平錦掩不住自己的喜悅,頗為得意地往四周的女孩子們看了一眼,然後微帶幾分炫耀地輕盈地飄了出來,姿態曼妙,卻稍嫌輕佻,少了幾分沉穩。卻不知幾個嬤嬤見她這樣暗暗搖頭,這女孩子有些太過外露了,雖說這些女孩子培養出來只是給別人做妾室的,但正經的豪門大戶,即使是妾室,也是要求看起來端莊賢淑的。私底下有時候輕佻一點是種情趣,但如果在外也不知收斂的話,恐怕不管是長輩還是太太都極為不喜,這種女子在豪門大戶裡往往死得最快。看來這女孩子如果一直都不知改進的話,恐怕只適合一些商人之家了。

  “平琳。”這卻是那對雙胞胎中的老大,這兩人極是醒目,平常卻是認得的。

  ……

  一個個名字叫過去,平壽、平安、平康都在其中,現在,只剩最後一個名額了。雖說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備,可平常的心還是提得高高得,只覺得自己的心跳一陣快過一快,咚咚咚,聲音大得自己都聽得到了。高度緊張的平常並沒有注意到那坐在太師椅上的宮嬤嬤不經意地掃了她的額頭一眼,眼神帶著些笑意。

  “最後一個,平常。”一聽到這如同天籟般的聲音,平常驚喜非常,真的沒有想到,她本來以為沒有機會了的。大大的笑容在她的臉上浮現,酒渦深深地陷了下去,她快步走了出去,竟連剛學的規矩也忘了,不過,事實證明這一段時間的訓練還是頗有成效的,她的步子雖說急了一些,可步間距基本一致,身子也直,手臂自然擺動,腳步輕快,但走得極穩再配合她燦爛的笑容,讓人看見了只覺心情一暢。

  幾個嬤嬤發覺自己的心情竟跟著這小女孩的笑容而變得歡快起來,她的笑容極有感染力,出自真心,不帶絲毫雜質的純粹極為吸引人。連她們這些久經風霜的老人也一時忘去了塵世中的種種不得意,心裡一下子輕松起來。

  幾人不覺在心裡暗暗驚異,一個笑容竟有如此的魅力,是她們沒有想到的。她的魅力不同於皎兒小姐自身的美貌形成的震憾力,而是源於她自身純淨的心靈。像這樣的女孩子她們還是第一次見到,讓人對她興不起敵意。如果這種笑容能一直保持下去,不要隨著年齡而消失的話,這個女孩子恐怕會是她們所教過最出色的學生。因為她的美,不會隨著時間而消失,反而會如酒越陳越香。只是,這樣純淨的笑容,消失的往往也特別快。以前教過的女孩子也不是沒有這種的,雖然沒有這個這麼純粹,但也算是不錯了。但往往等從這裡出去的時候,便只剩下其形,其神早已去了。但就只憑這其形,也還是蒙弊了不少人。

  宮嬤嬤看著那幾個嬤嬤的表情,雖然別人看不出來,但可瞞不過她,剛才她說最後一個名額是平常時,她們都反對,現在可服氣了吧。平常也許現在不是最出色的,甚至以後也不會是最出色的,但她是獨一無二的。那種美女、才女,她們想造多少就有多少,但有些東西的珍貴是後天培養不出來的。雖然說這句話對她們這些以培訓女子為工作的人來說有點挫敗,但只有認識到這一點,她們才能更好地做她們的工作。宮嬤嬤喜歡自己的工作,這種慢慢地將自己挑中的人打磨成一塊寶石的感覺她非常喜歡,雖然也許並沒有人了解。

  對平常她是有些私心的,所有進到這園子裡的孩子,她是第一個沒有以那種帶有敬畏、恐懼的眼光看著她的孩子,而是把她當做了一個平常的老人,也需要別人關心,也需要別人幫助。從那一刻起,她就喜歡上了平常,好像擁有了一個自己想像中最為完美的孫女似的。只是這種喜歡她並不打算讓平常知道,要不然有了依賴心反倒對她不好。不過,她才捨不得平常吃苦,所以雖然剛才平常的表現最多只能算良,她還是硬是把她劃入優等了。有什麼關系呢?她高興就好。現在看著平常的笑容,她覺得非常的值得。既入了這裡,平常以後的路必定不會好走,但在她能照拂的范圍裡,她還是想讓她過些快活的日子。這也是她這個老婆子唯一能為她做的了。也算是報答她對她的攙扶之情吧。

  平常幾人互相對視著,喜悅之情溢於言表,就連最為沉穩的平福,嘴角也微彎了起來。還好平常也順利過關了。大家終於還能在一起了。

  “好了,別光顧著高興了,我這還沒說完呢!夫人慈善,只說了獎卻沒有說懲。但我們這些負責教導的嬤嬤可就沒夫人這麼好說話了。下面念到名字的最後十名,是差等,也站出來。”

  聽到崔嬤嬤的話,剩下的人心中一突,神情俱是一變。

  “平吉。”

  “平祥。”

  ……

  被點中名的十個人站了出來,心中俱是忐忑,不知嬤嬤們會怎麼懲罰自己。

  “好,現在我公布懲罰辦法。我們幾個嬤嬤一致決定,每次考核的最後十名,伙食減半,並且,優等房間的打掃由你們負責,早晚各一次。每天早上你們必須早起給優等的各位姑娘們打洗臉水並伺候她們梳洗。

  並且,從今以後,各等級之間按等級分尊卑,對於高等級姑娘所指派的差事,不得拒絕;見面時低等級的必須給高等級的姑娘行禮;低等級的不得與高等級的頂嘴,以上規矩,如有觸犯,可以報告給我崔嬤嬤,犯一條,二十個板子。二條,四十個板子。三條,六十個板子。都給我記牢了。特別是你們這十個。”崔嬤嬤的利眼往這次得差等的幾個女孩子看去,只看得她們一陣發抖,忙低低地應了一聲:“是。”崔嬤嬤才放過她們。

  “最後,明天排除的時候也按照等級排列,優等的在最前面,良等的接在後面,最後是中等的和差等的。明白了嗎?”

  “明白了。”眾人忙應道。

  “好,現在排隊回屋。優等、良等的姑娘們今天就搬到新的住處,只帶上自己的行李就好。其實褥子、被子都有新的。要怎麼住你們自己分配,良等住第二排的房子,優等住第三排。有什麼問題找我就行了。”

  “是。”

  眾人排隊離開課室,高興地有之,沮喪地有之,本來好好的,平常幾人回了房間,正在收拾東西,突然就聽到外面垮拉幾聲響,接著傳來爭吵打鬧的聲音。發生什麼事呢?幾人忙跑出房間。

  

第十二章 成長的代價
   卻見院子裡那對雙胞胎叫平琳平琅地,和一個女孩打在一起。那女孩的名字平常有些不記得了,只記得好像是今天被評為差等中的一個,而且那女孩走路的姿勢給平常的印象極深,當時看她走路,平常都差點極不善良地笑了起來。別的人走路雖然也有些不自然,但也不至於像那個女孩子。她好像沒有骨頭似的,左扭右扭,看起來別扭死了,偏她臉上卻一副極有自信的樣子。平常也挺奇怪的,以前也沒見她走路這樣啊,怎麼偏偏考核時扭成這樣?就算緊張也不至於這樣吧。

  平琳平琅兩個人,那女孩一個人,明顯打不過,一會兒就被推dao在地。平琳用手帕擦了擦身上的衣服,剛才扭打時,衣服都亂了,又理了理頭發。平琅的袖子都被拉掉了一塊,露出一截手臂出來。

  那女孩倒在地上,淚水不住地往下掉,嘴裡憤恨地嚷著:“你們兩個不會有好下場的,我不會放過你們。”

  聞聽此言,平琳冷笑了一聲:“隨便,像你這樣的蠢丫頭,活該。我們只是隨便說說,誰曉得你這個蠢貨就信了,現在還來怪我們?要怪也該怪你自己太蠢,連別人的玩笑話和真話也分不清楚。”

  那女孩子似乎不想在平琳面前示弱,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死命地瞪著平琳,好像要把她刻到心裡似的。

  平林見到她這個樣子,心情更差,她當初不過是逗逗這個村姑,只要是個人大概都不會把她的話當真,誰曉得這小妮子竟然把她的話當真了。當看到她在那裡一臉自信地走那歪歪扭扭的步子時,差點沒把她笑翻了。心裡也有點愧疚,但一回來這傻村姑就往她的身上撲過來就打,她也氣了,自己蠢怪得了誰?

  不過,一看到她死命瞪著她的樣子,她就火上心頭,平琳惡劣地笑了笑:“等一會兒可不要忘記過來打掃房間。我可是會准備很多東西給你好好打掃的。今天我心情好,放你一馬。不想挨板子的話,以後給我規矩點。”說完,就朝屋內走去。平琅眼中有些愧意,但張了張嘴,還是什麼也沒有說,跟著姐姐也回去了。

  那女孩坐在地上,緊盯著地盯著那兩人的背影,眼角的淚卻已干了。被捉弄的恥辱,被背叛的憤恨,一股腦湧上心頭,她死命地咬住嘴角,不,她不要哭給那兩個人看,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在心裡暗暗發誓。平常看著那女孩迅速褪變的眼神,心裡不知為何閃過一絲明悟,從今以後,這個女孩便不再是以前的她了。在小蓮姐被送走後再回來時,她便再也找不到她以前的那種眼神了,這個女孩子也一樣,憂傷在她的心裡不斷旋繞。當她把對小蓮姐的感覺告訴娘時,娘只是摸了摸她的頭,告訴她那叫成長。成長?是不是每個人都不可避免地會經過這一些褪變呢?以後,平福、平壽、平安、平康也會,她也會嗎?想著想著,平常有些癡了。

  沒有什麼好戲,外頭的人慢慢散了,那女孩子卻一直坐在原地。和那女孩子同室的人也跑了過來想把她扶回去,那女孩卻一把甩開了她們,站了起來,頭昂著高高地,背挺得直直地,自己一個人走了回去。

  平常幾人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演得是哪一出?

  平康本來就是個多事的,這回再也坐不住了,也顧不上收衣服,拉起平安,就去打探消息去了。平福她們也有些好奇,也就沒有阻止她們。只又開始收拾衣服起來。但室內的氛圍卻沉悶了許多,剛剛可以搬進新居的喜悅被大大地減淡了。幾個人也無心說話,只默默地收著自己的東西。行李也不多,幾人一會兒就收完了。見平安和平康還沒有回來,就又幫她們兩個收了起來。

  平安和平康這一去時間卻長,平常幾人等得都有些不耐煩了,眼看平錦她們都已經開始搬了,幾人正想不管她們了,先搬再說,她們兩個卻又手挽著手回來了。見她們兩個一副急欲分享的樣子,便知道打聽到了。

  原來,這琳琅姐妹和這平如雖不是同一間房裡的,但前些日子不知怎麼地玩到了一起,天天一下課就形影不離的。卻不想前些天這平琳看這平如練習走姿時,不知怎麼地起了頑心,誆這平如說“她走路走得太直了,要稍微左搖右擺才好看。並說榮嬤嬤現在教她們這麼走,只是初級,以後肯定會那麼教的,揚州的貴女人都那麼走。只有平頭百姓的女人才走得直直的。”這平如卻是心直,再加上又想在榮嬤嬤面前表現一下,就私下裡背著人暗地裡練習,然後叫琳琅姐妹幫她看,這平琳卻玩上癮了,明明她走得歪七扭八地,卻一個勁地稱贊。結果今天考試時就上演了那一出了。

  幾人聽了,都紛紛歎息,本來也只是個玩笑,不是什麼大事,現在卻鬧成這樣,世事真是難料,如果這琳琅姐姐好好解釋一般,或許也不至於如此。看如今,恐怕這結很難解開了。不過,這事到底與她們無干。幾人說了幾句,看外頭都在搬東西了,也趕忙准備動手。再不動手就天黑了。

  這時,平錦卻帶著她們房裡的幾個女孩子走了進來,那幾個女孩子齊身行禮:“姐姐們好!”平常幾人不由被這架勢嚇了一大跳,只有平福還能勉強維持鎮定:“不必多禮。“幾個將疑惑地目光投向平錦。

  “開始搬吧!”那幾個女孩子就一臉笑容地上前叫著姐姐,把幾個人手裡的包裹接了過去,東西也不多,她們就先離開了。

  “你又搞什麼鬼?”平康首先問道。

  “還不是你們幾個,這麼慢。那平琳和平琅自是住一起的,平喜和平清房間隔得近,平素關系也還好,就決定住一起了,只我沒人和我一起住,只好來你們這找人了。”

  “那,那幾個女孩子怎麼一回事?”

  “還不是見風使舵唄!你們不知道,我剛還傻傻地自己搬行李過去,結果給崔嬤嬤看到了,立刻把在旁邊玩的人訓了一頓。說哪有小姐做活,丫頭在旁邊玩的道理?以後,不同級別之間,只論等級,不論年齡。我們是優等嘛。以後其它等級的都得稱我們姐姐,而且,有事吩咐一下就行了,自有人做去。至於差等的,連叫姐姐的資格都沒有,得把所有人喊姑娘。”

  平常幾人聽了,面面相覷,她們都是貧窮人家的孩子,什麼時候見過這一套?覺得怪不自在的。當下,平康就說了出來。

  平錦哼了一聲:“難道你不想當小姐,還想當丫頭不成?如果這次我們不是優等的話,就只能等著給別人使喚的份了。我可不想。”

  這話倒也是,幾人心裡還是松了口氣,不管怎麼樣,給別人使喚總不是個滋味。

  說完了,平錦興匆匆地拉起平常的手:“好妹妹,以後我們一起住好不好?”這十號房裡,平福她有點怕,平安平康兩個人好的蜜裡調油她也插不進去,再說,雖然她現在跟平康這丫頭的關系雖有所好轉,但也只是不至於相看相厭罷了,那平壽一臉怯生生的樣子萬一她哄了她一句,還不被這十號房的人集體給剝了不可?只這平常,雖說是鄉下來的,可看著大大方方,和和氣氣,平常老是笑瞇瞇的,連她抓破了她的皮她都不計較,她最喜歡。

  見平錦這麼說,平常便也點了點頭,確實也只有自己跟她住了,平安平康是不行的,平壽更是不行,福兒姐姐倒是可以,可看平錦的樣子顯然不怎麼想跟福兒姐姐住。也是,不太熟悉的人,一般好像都有點怕福兒姐姐似的,自然不願。反正都隔得近,跟誰住其實也無所謂的。

  一見平常點了點頭,平錦立刻就拉著平常走:“快,我們去看房間。我都已經選好了,也幫你們看好了,三間連在一起的。崔嬤嬤說了,房間可以隨我們布置,需要什麼顏色的窗簾啊,桌子凳子不夠啊,都可以說。她已經吩咐了管倉庫的韻兒姐姐了,我們可以去挑,登個記就行。我們要快點,要不好的都被琳琅她們搶光了。”

  聽她這麼一說,幾個人都有些興奮。原以為就是換個房間而已,只不過住的人少了一些,布置得好一些,沒想到還可以有這些好處啊。

  於是連忙趕緊加快了腳步,小跑了起來。

  孩子的時候真是好,一有了些別的事,就馬上把些不開心的事忘在了腦後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6:33 PM

本帖最後由 lovelyrose 於 2011-1-3 01:40 PM 編輯

第十三章 開 導

   這天下課以後,平常跟平福說了一聲,卻沒有回屋子,而是坐在靠牆的地上,望著天空,神色有些迷茫。

  搬了房間已經好幾天,平常覺得周圍的人事變化得太快。

  以往都是一樣的人,彼此毫無差別地玩在一起笑笑鬧鬧,雖然名字有的也還記不清,但卻絲毫無獺卅在一起玩耍。

  而如今,那些人卻給自己行禮,口口聲聲地稱姐姐,有的人,更是稱自己為姑娘。再不像以前那樣,隨便拍自己的肩,親熱地叫自己平常了。也不再在一起玩了。

  那叫平如的,如今卻又與琳琅姐妹和好了,還經常一起玩了。聽平康說,是因為那平如知道是一場誤會了,琳琅姐姐也跟也道了歉,可平常偶爾看到那平如盯著琳琅姐妹的背影,那眼神卻跟那天一模一樣,叫人心裡有些毛毛的。

  如今,自己也可以在這園裡任意行走了,只要到就寢室點名的時間回去就行,這麼自由的生活,舒適的房子,應該要比以前要快樂的多,可平常卻總覺得有些莫名的迷惘。

  平福也擔心地問她怎麼呢?這些時間沒有以前學得認真了。這樣下去可不行。

  可平常就是覺得做什麼都有些意興闌珊,於是,今天跟平福她們說了一聲,一個人躲在了這裡,她覺得自己需要安靜一下。

  她坐在這裡,呆呆地看著天空,天是淡淡地藍,雲則在不斷地變化中;慢慢地,太陽越來越紅,天漸漸染成了紅色,太卻越來越低;再過一會兒,天又慢慢地暗了下來。

  就這樣呆呆地看著天空,平常卻覺得自己的心情好了很多,只是,還是有點想不通,但一直呆呆地不動,哪兒也不想去。

  宮嬤嬤經過這裡時就看到了這麼個躲在牆角的小小身影,顯得那麼孤寂、無助。原來不想管的,跟平常太接近了對她沒有什麼好處。可去別處轉過一圈回來時,那個小身影還是在那裡保持著一個姿勢,天也有些黑起來了。到底還是不忍心,於是走了過去,靠平常坐下。

  平常聽見身邊一陣響簌簌響,回過神來才看見了宮嬤嬤。本想起身行禮,宮嬤嬤卻伸出手把她按下,一樣抬頭看著天空。

  “平常是吧!在看什麼呢?”

  “我在看天。”平常回道。

  “天真好,不管什麼它都能包容得下。看見它,不論有什麼煩惱,就都沒了,仿佛連這些煩惱,也被天所包容了。對吧!”

  “嗯。”平常點點頭,所以她很喜歡看天。

  “平常在煩惱些什麼呢?”

  “嬤嬤,我只是不懂,為什麼人要分等呢?都一樣不好嗎?”

  “平常,這個問題嬤嬤也不知道。可是,平常,人,從生下來就是不一樣的,有的人聰明,有的人漂亮,而有的人愚笨,有的人丑陋。有的人一出身就是綾羅綢緞,有的人一出身卻連遮身的衣服也沒有。平常,你說這是為什麼?”

  見平常搖了搖頭,宮嬤嬤嬤便繼續道:“別說你不懂,就連我這個活了一輩子的老太婆也不懂。恐怕沒有人能懂。只我們一出生,這就存在了。有人是老爺,有人是下人,有人是皇帝,有人是農夫。我們無法選擇,能做得就只有接受。比如說你平常,如果你不想分等,你能改變嗎?”

  改變?平常搖了搖頭,她改變不了。

  “對,從我們出生開始,不能改變的事太多了,我們無法選擇如何出生,也無法選擇什麼時候死亡。但是,我們可以選擇如何過眼下的日子,是為了自己的願望而努力還是就這樣渾渾噩噩無所事事,直至一事無成。平常,你是為了什麼來到這裡的,還記得嗎?”

  “嗯,我想好好學東西,等以後找個好人家,讓爹娘和弟弟過好日子。”

  “嗯,記得這個就行了。該怎麼做,嬤嬤相信你心裡有數。你還要繼續在這兒呆嗎?”

  平常點了點頭:“我還想呆一會兒。”

  “那嬤嬤就走了。人老了,竟然對你這個小丫頭片子說了這麼多。”說完,就欲起身,平常忙扶她,這回,宮嬤嬤卻沒有拒絕。

  拄著拐杖,宮嬤嬤一步一步走遠。

  “謝謝嬤嬤。”平常的聲音並不大,宮嬤嬤卻好像聽到了似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平常似乎繃得有些緊了,是不是得讓她放松一下?

  平常坐了下來,呆呆地望著天,卻覺得心裡越來越亮堂起來,是啊,她是想岔了,原來這分等不僅是這裡,從一出生下來就已經有了。她是窮丫頭,如果按照園子裡這麼分的話,她應該也是差等了。可是,從出生到現在,她從來沒有這麼覺得過,也不覺得自己過得很差。她有爹有娘有弟弟,還有自己的夢想,讓家人過得好,這些不就夠了嗎?就算是差等也沒有什麼,她努力學習,爭取越過越好就是了。反倒是那些本來是優等的人,他們的目標又在哪裡呢?自己現在是優等,應該給自己訂下目標才是,而不是在這裡想七想八的才是。

  這天晚上,平常又問平錦,這分等了之後難道不會覺得奇怪嗎?

  平錦像看白癡一樣的看著她:“你白癡啊?哪裡不分的。像我姐姐那裡的程家,奴僕都分三六九等呢?你說那些官老爺,難道就不分了,不也是有知府知縣的嗎?還有那皇帝老子家那麼多人,不只有一個人可以當嗎?想這些干嘛。難道好好的優等你不想當,卻去想當差等,天天給別人行禮打掃房間不成?”

  平常趕忙搖搖頭,一臉傻笑。是啊,哪裡都有的,她過好自己的就成了,在瞎想什麼啊!

  看到平常又恢復以前的樣子了,平錦也松了口氣,這幾天平常天天悶悶不樂的,平福幾個的眼光掃死了也了,真是,她是那種喜歡欺負人的人嗎?好吧,她承認,是有一點點,可那是別人,平常對以前把她弄傷了的事都不計較,她早就決定,欺負誰也不欺負她了。

  這一天,蘭嬤嬤下課的時候宣布了一個好消息“夫人決定明兒個給她們這些優等的姑娘放一天假,隨便去哪裡玩都可以,只要帶著府裡的下人們同去即可。免得她們一些小姑娘在外面給人欺負了。並且還可以領100個大錢當零花錢。”

  100個大錢啊,這些小女孩什麼時候手裡拿到過這麼多錢過?平常的嘴角的笑忍都忍不住,還是當優等好啊。以後一定要好好學,說不定哪裡夫人一個高興,放兩天假的話,她就可以回家去看一下娘了。100個大錢,回家的話,車錢也有了。剩下的就留給爹娘給弟弟買個零嘴兒什麼的。弟弟肯定高興壞了。其他的女孩子則一臉羨慕地看著她們,畢竟是一百個大錢啊。

  回到房間裡,她們6個就聚在平福的屋子裡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明天要怎麼辦?平錦這一段時間跟她們混得也越來得熟了,每天都自動跟著平常來報道,大道也就沒再把她當外人。只是她和平康還是動不動就拌嘴就是。

  平壽、平安、平康、平錦家都在揚州城裡,按理都要回家的,只平福和平常沒地兒去。平安、平康、平錦都要她們跟著去家裡玩,討論了一會,最後還是決定到平康家裡去。

  她家離這裡最近,而且旁邊據說有個小集市,很多賣東西,玩雜耍的,而且回來時也方便。平錦家反正也近,到時候可以過來一起出去玩。平安卻一臉可惜,她兄嫂住的西市離這裡卻遠,一回去估計玩不了多久就要回來了,如果不是要回去看哥哥嫂子,她也想跟著去玩和呢。壽兒卻有點沉默,不像要回家的高興樣。但興奮地幾個人一時卻沒有留意到。

  第二天一大早,幾人就急忙出了園子,又去夫人那裡告了辭,就帶著分派的婆子乘著馬車出發了。

  一路上,平康興奮極了,一張嘴說個不停,一會兒指著街邊的糕點鋪說那家的糕點最好吃了,一會兒又指著另外一家布莊說這家是揚州城裡最貴的,偏他們的貨好,聽說連遠在京城的貴人們也在這裡買布回去做衣裳呢!生意好得不得了,據說今年在京城裡開了家分店,那生意,是紅火得不得了。

  也不知她到底都從哪裡聽得這些小道消息。

  平錦也聽得津津有味,雖說她也在這揚州城裡長大,可她娘說她是一個姑娘家,平常也不怎麼讓她出去,這揚州城裡卻沒有平康來得熟。

  幾人久未出來了,不管瞧什麼都覺得新鮮,一路上這笑容就沒停過。就連平福也難得地話多了些。

  幾個婆子則在一邊給她們撥著零嘴兒,不進互相聊上幾句,卻不敢太過大聲。這些姑娘雖說年紀小,可金夫人御下一向極為厲害,這些姑娘雖說以後要賣到別家去的,可金夫人說了,凡在這府裡一天,這些姑娘就是主,她們就是僕,因此她們倒並不敢因為這些姑娘年紀小就放肆。


  
第十四章 夏 荷

   在平康家他們院子前停了車,院子裡住了好幾戶人家,見裡面已經沒什麼位置了,平福就拿了十個大錢出來,讓車夫去別處歇個腳吃個茶的,到下午酉時再來接她們就是了。車夫得了賞錢,就笑呵呵地走了。

  幾個婆子看著平福這般行事,越發不敢小瞧,忙跳下車殷勤地服伺她們下車。平常上次想開之後對這些事也不再往心裡去,見平福行事,越發覺得自己需要學得還有很多。

  平康卻早已沖進院子裡了,抱著一青衣婦人就“娘”“娘”“娘”的叫個不停,那婦人也是一臉欣喜。忙問:“怎麼回來了?”之類的話。

  平康卻不回答,轉過身來指著平福平錦她們大概在介紹之類的。升上優等之後,她們的衣服也換了,除了在園裡統一穿的衣服之外,又發了幾套便服。均是做得相當精致,不說是尋常人家,就是一般大富人家的小姐也不過如此了。

  那婦人見女兒這次回來派頭卻是不小,還有婆子跟著,愈發覺得把女兒沒送錯地方。趕緊上前來迎接,把她們引進了屋裡,又端茶沏水的,招呼個不停。

  卻聽得外面有人叫:“連二家的,連二家的。”

  走出去一看,卻是女兒夏荷由幾個丫頭婆子扶著回來了。當下心喜不已,又有些奇怪,雖說女兒是姨娘,可往天回來,都只有一個丫頭跟著,這會兒怎麼跟了兩個丫頭兩個婆子回來了。

  卻聽得那兩個婆子上前笑道:“連二家的,恭喜了。連姨娘有喜了。”

  聽得此話,連二家的簡直不趕相信,這手腳都不知往哪裡放,忙道:“快裡邊請,快裡邊請。”又給院子裡的一個小孩塞了個銅錢,叫他趕快去茶館把孩子他爹叫回來。

  一邊又趕忙把女兒讓了進去,又進房裡包了幾個紅包塞給那幾個丫頭婆子。那幾個丫頭婆子雖連稱不敢,但還是將紅包收了進去。那兩個丫頭倒還好,收了紅包道了謝,那兩個婆子只是用手掂了掂銀子份量,喜色卻減了許多。暗道果然是奴才出身的,這麼大的喜事,連一兩銀子的賞錢都沒有。出來時,別的婆子還羨慕不已,說是這回可有得發財了,這下回去怎麼跟別人說。當下這臉色就有點淡淡的。

  夏荷見狀哪有不明白的,但自家娘的性情自己知道,也不是一會兒半會功夫能改的。看來只有自己回去再打點打點了。這些府裡的婆子們,個個都有些體面,沒一個是吃素的。得罪了她們,到時候在太太面前打些小報告,雖說自己素來得太太寵信,可現在不在跟前伺候,到底生份了些。再加上這些人三下五下挑唆,到時真惹太太嫌棄了,那府裡還能有自己的容身之地?一時又有些委屈,別的哪個老子娘不是生怕女兒難作人,她娘倒好,淨給她添亂子。

  連二家的也不是不疼女兒,可這拿出錢去,就像要哪出去她的命似的,今天這半兩銀子還是她聽見女兒有喜,好不容易下了決心拿出來的。

  “荷兒,你妹妹柳兒回來了。”聽得這話,夏荷蘭眼裡才浮起一絲喜意。

  “在哪兒?”

  “在裡屋呢?”

  “那你們在這兒休息一會,我去和妹妹說一會兒話。”

  “姨娘別忘了中午要回去吃飯,別說太久了。”一個婆子道。其實這回早回晚也沒個定數,真在外面吃個飯回去告個罪也就是了。太太也不會太計較。只是她對剛才的賞銀不滿意,故意找茬兒就是了。

  夏荷應了一聲,就進到裡屋去了,現在她也懶得和這個婆子計較,等她生了兒子,到時候這幫婆子也不敢再不把她放在眼裡了。

  連二家聽這話聽得有些不順耳,照她平常的潑辣脾氣早發作開了,但也知道女兒在府裡難做,還是忍下了。

  平常幾個在屋裡早就聽見外邊的動靜了,只是看還有旁人在,也不好冒然出去,這會兒見簾子掀起,進來一個打扮得極是素雅得體的婦人。一身粉衣,只繡了幾枝紅梅,顯得嬌俏可人,眉眼溫柔。

  見到了好久不見的姐姐,平康再也忍不住了,撲了上去一把抱住,卻嗚嗚地哭了起來。

  夏荷溫柔地撫mo著妹妹,並朝平福和平常笑了一笑,算作打招呼,兩人連忙回禮。

  平康哭了好一會兒才止住,看了看姐姐和一旁的平福、平常,不好意思地破涕而笑。夏荷掏出手帕,細細地給她掏了:“看你,也算是大孩子了,還哭成這樣,羞也不羞。”

  哭完了,平康才想起姐姐有寶寶的事了。忙離開了夏荷的身子,一臉緊張地道:“沒有壓著寶寶吧!”

  看到妹妹緊張兮兮的樣子,夏荷撲哧一笑:“沒有,現在還沒有出懷呢!”

  平康又給姐姐介紹了自己的新朋友,幾個人便在房裡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天,快到中午的時候,那婆子卻過來催了。夏荷不得不起了身。拉著妹妹的手,只覺得有滿滿想要交待的話,卻又說不出來。當初爹娘說要送柳兒去她是不贊成的,可無奈她的話沒有什麼份量。娘只看得到她表面的風光,哪知道她心裡的苦。卻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跟娘說了,也只會惹得她傷心,又沒有任何幫助,何苦呢?

  千言萬語,夏荷最後只匆匆留下兩個字:“保重。”就離開了。哪知道這一離開,卻成了兩個人最後的永別,如果早知道如此,會不會把該說的話都說完呢?但如果真有如果,世上便也沒有名為後悔的這個詞了。

  這時已是中午了,擦了眼睛,平康一臉不好意思地道:“還說帶你們玩的,結果陪我坐了一上午。”

  “我們之間還用客套個什麼呀。下午我們再出去玩吧。”平常接道。

  平福也點點頭。不過,情緒有點低落,看到平康的家人,她也想起了自己的爹娘了,不知他們在家裡可好?平常也是如此,一時情緒有低迷。

  這時,平康的娘也做好午飯了,過來喊她們去吃。

  平康忙拉著她們:“雖說是些家常菜,可我娘的手藝最好不過,你們一定要嘗嘗。”

  見平康一臉炫耀的樣子,平福打擊她道:“如果不好吃,我可是要當你的面吐出來的喔。”

  “那沒問題。”平康自信滿滿,倒引起平福跟平常有些好奇起來,難道平康她娘真有那麼好的手藝?

  這時,平康的爹也回來了,父女見面自是一陣歡喜。平康的爹看起來就一幅憨厚老實的樣子,見了平福、平常,看到女兒有了這麼好的朋友高興不已,又不知道要說什麼好,只一個勁地往她們碗裡夾菜,堆得老高。

  平康的娘雖說有些小氣,但也只是在用錢方面,待客卻是極熱情的,不斷地問她們口味怎麼樣?還合胃口嗎?倒搞得平福、平常有些不好意思。

  平康更撅著一張嘴嚷道:“娘都不疼我了,就只知道你只想要福兒姐姐和常兒妹妹這樣乖巧漂亮的女兒。”

  平康的娘笑道:“是,我就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猴兒精啊。”

  說得大家都笑了起來,平康更是跟扭糖似地,在連二家的身上扭個不停。平福、平常看著笑個不停。平康的爹娘和姐姐真的很好呢!

  只可惜平康天天念著的弟弟狗兒卻是不在,聽平康的娘說是外公外婆想他,接過去玩幾天,讓人有些可惜。

  吃過了飯,平常幾人正准備出去玩,卻聽到一個聲音嚷道:“等等我。”卻是平錦過來了,跑得氣喘吁吁的:“就怕你們走了,我吃過飯就過來了,還好趕上了。”

  “牛皮糖,甩都甩不掉。”平康小聲咕噥。

  卻還是給平錦聽到了。

  “你說誰是牛皮糖?”

  “你說誰就誰唄?”

  “我說你才是牛皮糖呢?”

  ……

  兩個人又一路吵了起來,平福和平常聽得耳朵都痛,而且老是那麼兩句,她們也不嫌煩,於是撇下她們兩個,往前走去。

  等平錦平康回過神來,卻看見兩人已走得遠了。

  見兩人往一處鋪子進去,兩人大驚失色,齊聲喊:“不要去!”卻為時已晚,平福和平常已經邁了進去。

  這可怎麼辦才好?兩人對視一眼,一起追了上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6:55 PM

第十五章 黑 店?


   卻說平福和平常被平康平錦兩人吵得頭痛得不行,於是加快了腳步,遠遠地把她兩個甩在了後頭。

  平常看前面出現了一個鋪子,卻也奇怪,像別的哪家鋪子無不是有名家的,什麼林子點心鋪,什麼吳氏衣鋪什麼的,可這人鋪子倒是與眾不同,倒像是一戶住家似的,從外面看,只看得見一扇黑色大門,什麼也瞧不見,更不用說貨物什麼的,可紅木匾額上卻用草書寫得大大得兩個字,鋪子。字跡倒是飄逸瀟灑,自有一種狂放不羈的氣勢。但鋪子看起來也不是很大,倒不至於讓人望而生畏。

  平常看了,不由大感好奇,忙拉了平福指給她看。平福看了,眼中也難得升起了一股好奇之心,畢竟還都年紀不大,雖說平時看著沉穩,但碰到一些稀奇的事,還是會有點蠢蠢欲動,而且,既然叫鋪子,總得要待客的不是?

  “福兒姐姐,我們去看看好不好?”難得出來一次,又碰到這麼件有些古怪,但看起來也不會有什麼危險的事,平常不由帶著懇求地語氣拉了拉平福的胳膊,渴望之情溢於言表。

  平常一向就過於乖巧,既不像平安、平康那樣喜歡說話、玩鬧,也不像平壽那樣極容易患點小病,或有些小情緒,一向都安安靜靜地。雖說是最小的,但有時姐妹之間鬧了些脾氣,怕她這個當姐姐的說,倒都喜歡跟平常說,往往平常在中間開解一翻,便也都過去了。只她這個當大姐的有時候卻覺得她乖巧得讓人有些心疼,還是一個小孩子啊。卻不想,她自己又比平常大多少?

  見平常難得露出一份童心,而且本來就是出來玩的,平福便笑著點點頭。一見平福答應了,平常臉上不由露出個大大的笑容,襯著兩個深深的酒窩,越來顯得圓潤可愛,引得周邊經過的人不少注目,這個小姑娘長得真好,甜美的笑容,看得就叫人想咬一口,可愛極了。那旁邊穿綠衣的小姑娘雖仍梳著童子髻,年齡顯然還小,卻儼然已經有些少女的風姿了,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姐,現在看到卻是有眼福了,等再過個一兩年,恐怕家人也不放心她們兩個小姑娘單獨出來了。不過,就是現在,怎麼也沒個丫頭婆子跟著?這家大人也太不小心了,要知道有些拐子可單拐這種長得漂亮的小姑娘賣。

  平福平常她們幾個出來玩,那幾個婆子原是要跟著的,可平康嫌她們跟著玩不盡興,再說這附近幾條街她都是極熟的,從小在這裡長大,那裡鋪子裡的老板,街上玩雜耍的,沒有不識的,便堅決不肯讓她們跟。

  連二家的見女兒難得回來一趟,對女兒的這點小小要求,自無有不依的。而且,女兒漸漸大了,能像現在這樣拋頭露面在外面瘋玩的日子又能有幾時呢?自己也是從女兒時節過來的,更知道做女兒的難處,便有心成全女兒。笑著拉了那幾個婆子,說自己這些天原也是悶,好久沒打個牌解個悶了,難得嫂子們來,就成全了我吧。那幾個婆子連聲道不敢,說您是姑娘的母親,我們哪當得起。卻也半推半就的應了。金夫人待下人雖說也算是寬厚,但規矩卻是極嚴,對在府裡玩牌雖沒有明令禁止,但如果敢有因玩牌誤了正事的,連訓斥都免了,直接一頓板子就攆出府了,故她們平常玩牌的機會也不多。這會兒難得出來放松放松,而且小姑娘們出去看些雜耍,她們跟著也是沒趣,又是姑娘的熟地兒,諒也出不了啥事,幾人對視一眼,皆知對方所想,也就相視一笑坐了下來。

  卻說平福平常二人,走到那黑色大門前,平福上面叩了叩門,卻是沒有人應聲,兩人對視一眼,都有些疑惑,這開鋪子的,大門緊關,外面也沒個接待的人也就罷了,怎麼連叩個門也沒反應啊?難道是關門了?

  但既然過來一趟,什麼也沒見著,到底有些不甘心,平福心底裡潛藏的那絲固執這時候也冒出頭了,又敲了敲,還是沒人。手下不勁稍使了些力,那門卻嘎吱一聲,開了!

  兩人面面相覷,這是一個什麼情況?但情況已經如此,就這樣退回去,到底也不甘心。

  “常兒,我們進去看看?”平福的聲音少有地有些遲疑。

  平常卻燦然一笑:“好啊。反正門都開了。大不了沒人我們再退出來好了。”

  見平常一副鎮定自若的表情,平福的心也定也下來,平常都不怕,她怕什麼?這麼熱鬧的街上開的店子,難不成是黑店不成?

  但到底心裡有些忐忑,於是拉起了兩人的手,這才覺得有些底氣。

  進門一看,卻是一個影壁擋住了視線,但光線挺好,冬日裡難得的陽光照得院子裡亮堂堂的,從影壁的後面不斷傳來人們的歡聲笑語。兩人不自覺地都松了口氣,還好不是什麼陰森森的地方。實在是這鋪子給人的感覺太怪,雖然兩人在理智上不斷地分析,告訴自己沒什麼大不了的,可在心裡深處,總是有些不安心的。

  既然有人,兩人便索性也不再遲疑,繞過影壁一轉,卻發覺竟然別有洞天,竟是一個相當雅致的小庭院。卻沒有什麼賣東西的。難道這裡不是鋪子?只是主人取了個這麼個怪名字,其實是別人的私宅嗎?如此,她們豈不是亂闖進別人的宅院了。兩人心下不安,也顧不得多看,正准備退出門去,卻聽見一聲輕笑聲響起。

  “兩位小姐,到鋪子裡可是要買什麼東西?”

  兩人聞聲望去,卻見滿樹的白梅下,一身著紅衣的青年男子朝她們妖嬈一笑。用這麼一個詞來形容一個男人似乎有些有妥,但除了這個詞卻似乎再沒有任何詞能配得上他。說不出的風情萬種,讓人魅惑。

  院子裡一時靜了下來,不論男女,俱是被這一笑所攝去了魂魄,但平常到底年紀還小,再加上她本身便對別人的容貌沒有特別感覺,在別人眼裡分外好看的,在她眼裡也只不過是比一般人好看一些,而在一般人眼裡長得丑陋不堪的,她卻也不覺得特別難看,相反,如果別人對她有一絲好處,她反而會覺得這人長得也是很好看的。

  因此,雖覺得這人有些不同尋常人之處,笑得好看,但到底也沒有入迷,很快就清醒了過來。

  “你們這裡賣的是什麼?我怎麼沒有看見?”

  稚嫩清脆的童聲打破了這一室寂靜,眾人這才恍然覺醒,一時院裡又恢復了生氣。平福回過神來卻有些警覺,這個人不對勁。她連他的長相都沒有看清楚,雖遠遠這一笑來覺得風華過人,但按說也決沒有一笑即入迷半天不回神的道理,娘從小對她訓練頗言,教導她不論在什麼時候也不可失去自己的理智,萬不至於讓人一笑即入迷的道理。平福的心中警鈴大作,卻面上卻是不顯,心中已萌去意。

  旁邊卻有一個儒服中年男子,好心地勸道:“小妹妹,這裡雖是鋪子,可裡面東西你們可買不起,還是回家去吧。”

  如是好勝心強的富家小姐,聽了這男子的話,只怕是會非鬧著要買不可。可平常一向便知道這賺錢的艱辛,一聽說裡面的東西貴,這好奇心都跑沒了,當下打消了念頭。轉過頭去瞧平福。

  平福的心中已起警意,自也不想在這裡多待,又看了看平常,見她也有退意。於是故作天真道:“喔,那這樣我和妹妹就走了。對不起,打擾各位叔叔阿姨了。”

  這時,平錦和平康卻闖了進來,叫道:“福兒姐姐,常兒妹妹。”忙朝她們倆這邊跑來。

  “你們怎麼跑這裡來了?這裡可沒什麼好玩的,我們快走吧!”說完,和平錦兩人,一人拉著平福,一人拉著平常,就欲離去。

  卻聽到那好聽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只是這回說的話卻有些叫人生氣:“我這裡什麼時候成了那地攤,讓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呢?”一聽此話,平常她們心裡都是一突,平康、平錦更是直接變成了苦瓜臉。

  那男子施施然走了過來,手裡拿著一把白色畫著白梅的扇子揮了幾揮,朝幾個笑道:“這位小妹妹好像知道我這兒的規矩,既然如此,便跟你的同伴們說上一說吧!”

  真進黑店了,平常有點欲哭無淚,嘴角也下垂了下來,今天好不容易才得了點零花錢一,學想存著帶回去給弟弟買零嘴兒呢,這回不會全沒了吧!

  那男子看著平常那副如喪考妣的表情,心下大爽,只覺得剛才的悶氣一掃而光,叫你剛才看到了我都沒反應?連我使上幾分功力的笑都無動於衷,原本看是幾個孩子也不想計較,可這會兒,卻是絕對不想輕易放她們離去了。這世上,是絕對不會有無視了他的美貌的人還能不付出代價的。

  呵呵呵……

  

第十六章 果然是黑店

   看著那男子拿著一把白梅扇子扇啊扇的,雖說看起來挺美的,旁邊的人也一臉陶醉,但平常怎麼怎麼看怎麼怪,這旁邊的人都不覺得嗎?難道是她比較奇怪?平常搖搖頭,一臉不解。

  看到平常這一臉不置可否對他無動於衷的表情,這紅衣男子——元正琪總算是在心裡咬牙切齒地肯定了,這小丫頭真的對他一點感覺都沒有。不是他自己吹的,從出生到現在,他所遇到的人,不論男女,從三歲到八十歲,沒有不對他驚艷不已的。就算有了心愛的人,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也會對他露出欣賞的眼光,如果他特別發揮出幾分功力,更是會對他癡迷不已。

  可這丫頭,這丫頭——

  一想這裡,元正琪又忍不住磨牙磨得霍霍響,這丫頭除了說話時看了他第一眼時還有點情緒外,其余時候基本上看他的眼光跟路人甲——例如街邊洗衣服的某個大嬸——沒有什麼區別。敢污辱他的美,他是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想到這裡,他的嘴邊露出一絲獰笑。

  不過,這世界,長得美就是占便宜,明明是面容扭曲的一臉獰笑,周圍的人卻仍看得一臉癡迷,更有那一旁侍候的懷春歌女,雙手捧心,往旁邊同伴肩上一靠,似乎有些喘不過氣來,狀似就要昏倒,“琪公子,琪公子。”嘴裡還不停喃喃低語。

  平常搖搖頭,這些大人真是奇怪。不過是長得比一般人好看那麼一點,怎麼就都成了這樣子,只差沒有流口水了。不過,現在還是先搞清楚是什麼狀況才說,忙回過頭看向平康,卻見她的口水竟然都流出來了。這,這也太丟人了吧!而平錦的狀況也差不多。只有平福還狀似清醒,不過,平福一直盯著地看什麼啊?平常仔細瞧了瞧,地上沒有錢啊?今天都很奇怪啊,看來這紅衣男子果然是個禍害,以後要離得遠遠地才好。平常在心裡暗暗發誓。

  不管這些了,現在先把平康弄醒再說,總得先搞清楚狀況。她們只不過是進來看看,難道這個鋪子只是進來看看都要收錢?早知道就不要進來了,看來這好奇心果然會害死人啊。

  平常在心裡暗暗發誓,以後再看到這種奇怪的東西,一定要遠遠地走開才是。如果真要收錢的話,不知道今天領的一百個大錢夠不夠?應該也夠了吧,畢竟她們又沒有碰過鋪子裡的什麼東西,甚至看都沒有看過。

  希望還能留下幾個來,好歹也得留個路費下來啊?要不然下次有賞錢的時候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不要下次有假期的時候連個回家的路費都沒有可就慘了。夫人也不見得每次都給賞錢啊,這次的已經太多了。平常在心裡暗暗為那可能即將飛走的一百個大錢心疼不已。

  帶著這種有些肉痛的心情,平常略帶粗魯地用袖子給平康擦了擦嘴角留下來的口水,平康感覺皮膚有些微的刺痛,這才清醒過來,見平常竟然好像在給自己擦口水,不由大是不好意思,忙把平常的手推開,小臉已是一片通紅。

  為了轉移這種尷尬,平康忙把視線對准平常和平福,至於那元正琪,卻是再也不敢瞧了。平康把常平常她們往旁邊拉了拉,離這些人遠了些,才細細地說了起來。

  雖說知道這家鋪子,可她也從來沒有進來過,院裡的大人更是嚴重警告過,這鋪子的主人元公子兄弟可是京城的貴人,不知怎麼地跑到這裡弄了家小鋪子,這些貴人的想法他們小老百姓也不知道,反正連知府大人見了也要點頭彎腰的大人物,豈是他們小老百姓惹得起的?

  不過,這卻是後話,當初這家鋪子新開時哪裡知道這些背景,看這鋪子有些奇怪,許多人都不知深淺地闖了進去,結果吃了個悶頭虧的人可不少。這鋪子也沒什麼特別的,只有一條規矩,卻是進來的人需人人遵守。

  這鋪子裡的東西很多,聽說無數古玩珍寶,名家字畫,綾羅綢緞,均是無所不包,並且買東西也不需要出錢,只需你答對這些東西對應的問題,相應的東西便可隨意拿走。若是一個也答不出,抱歉了,你必須倒拿出一兩銀子來。要不然,別想走人。

  揚州歷來是文化名城,主人能拿得出這些東西想來也是非富即貴,竟肯以這些寶物換一些答案,也算是一大雅事。進來的人雖出了這個冤枉錢,卻也只有怪自己學問不到家,提都不好意思跟別人提,更不用說鬧了。

  所以這兄弟的底細開始倒是無人能知,只後來又一次,一些不長眼的混混看這兄弟倆年輕,又從不跟官府及其余富商來往,又不是揚州本地人,以為是對沒根底的,再說這兄弟倆並不在這裡常住,有時一走就是十天半月的,家裡竟連個守門的都沒有,一副鎖扣上就算了事。慢慢地,這些混混就打起了鋪子的主意,竟然狀著膽子夜裡偷入這鋪子意圖發個橫財。他們也是貪心,意一股腦地把這鋪子的東西一卷而空。待這兄弟倆回來時,裡面已是除了些家什,所有物品全不翼而飛。

  這兄弟倆也不著急,只叫個小侍從送了塊玉佩到知府那裡,不到一天,這知府老爺就親自押著一干人犯,運著大堆的失物,畢恭畢敬地把東西送了回來。一見這兩兄弟,那是又鞠躬又行李,口口聲聲稱下官不已。顯見這兄弟倆絕對是大有來歷的人物。而他們是口音又是京城人士,想必是京城的哪個達官貴人的弟子,喜好揚州人物風liu,文化氣息深厚,來這裡以文會友來了。漸漸地,這裡雖是不大,卻成了全揚州城讀書人心中的聖地,尋常人等哪裡敢隨意進去。這回卻被平福平常兩個不知深淺的小姑娘撞了進來,也只能說是天意了。

  從平康嘴裡聽得這些,平福平常心下暗自叫糟,一個人一兩銀,幾個人身上加起來也沒有一兩銀子。怎麼辦才好?而且對方又是這樣的貴人,想耍賴估計也是沒門的事。平常心裡暗自腹誹不已,果然是黑店,真不應該進來的。但此時再說這話也是毫無用處。但在腦子裡拼命的想著辦法,但也是左也不行,右也不行,不由急得臉都有些紅了。

  見這小姑娘總算是有些表情了,元正琪心下樂呵得很,現在他總算明白那些長得平常的人的心情了,被別人無視原來是這麼得不好受。他決定了,以後對那些長相平凡的姑娘也稍微客氣一點,好歹也容人在他面前說上幾句話。下了這個決定之後,元正琪覺得自己真是寬大無比啊。

  平福對著元正淇福了一禮:“還望公子見諒,行個方便,我們姐妹身上實在沒有這麼多銀子,不知道還有沒有什麼別的方法?”

  “本公子也不是那種不通情理的人,這手頭不方便的時候誰都會有。我可以放你們一個人帶著我的小廝回府去取就是了。看你們的穿著打扮,倒也不像家裡窮得一兩銀子也沒有的。”說完一臉含笑地等著平常她們的回答。

  他倒不怕她們真回府去取,這幾個小姑娘穿得雖說也是不錯,但明顯不過是比一般人家好上一些而已。真取來了,估計回到府裡也要被教訓一場,呵呵,也算是替他出氣了。想到這裡,他的心情愈發的好,一張臉笑得那個呀,真是燦如春花,艷若桃李。

  平常幾個人此時再沒心情看他笑得怎樣了,一個個心裡暗暗叫糟。

  平福心裡暗自思忖,如果真帶人回金夫人那裡,這銀子肯定是拿得到的,可這麼大一筆錢,回去後一頓處罰恐怕是免不了的。這也倒罷了,可以後如果想出來,恐怕就不見得像這次這麼順順當當地了,而且,給金夫人發現那些婆子沒有陪她們出來,以致闖下這等禍事,恐怕也要連累她們了。這派人回府取顯然是不妥當的。

  如果去平康家,連二家即使不願意,看在平康的份上估計也會拿出來。但這麼大一筆銀子,靠夫人發下的賞錢,什麼時候才還得完啊?平康估計也會被她娘狠狠教訓一頓,本來是自己跟平常闖的禍,怎麼能讓平康來承擔後果呢?

  看來,只有走這最後一條路了,雖然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好歹得試試不是?

  下定了決心,平福臉上閃過一絲毅然:“請公子帶路吧,我們先解題看看。”聽聞此話,平常幾人雖有些詫異但到底明白平福為何做此決定。平康更是松了口氣,雖說她已經做好了回家挨罵的心准備,但到底早死不如晚死,有個盼頭總比沒個盼頭的好。

  聽到了這個結論,元正琪倒真有些詫異,挑了挑眉,卻也不說什麼,當先朝一個屋子走去。他現在算是看出來了,這些小姑娘都是以這個身穿綠衣的小姑娘為首的。不過,這個小姑娘看著他的眼神竟帶著些警惕,她雖有心掩飾,但到底還是個孩子,哪瞞得過他在這個慣在京城廝混的人。但也讓他對這個小姑娘有些刮目相看了,今天這幾個小姑娘真是有錯,雖是年紀都還小,但均是姿色過人,各有千秋,他在京城看到的同年齡的大家小姑娘,也不過如此了。尤其是這綠衣小姑娘的穩重,和剛才那粉衣小姑娘的不知是呆還是鎮定的功夫,都是極難得的。就算是皇宮裡的皇子公主們,在這個年紀恐怕也有所不如。

  本來在一邊看熱鬧的眾文人雅士這下可真有些詫異了,本以為這些小姑娘會乖乖回去找家裡大人拿錢才是,沒想到卻是這種結局,不由都有些興奮。雖然對真能解出題來並不抱著希望,但有熱鬧可瞧,誰也不想錯過。

  於是一大群人浩浩蕩蕩地朝那個連個匾額也沒有的極不起眼卻還有些大的屋子裡走去。

  “喔,今天這是怎麼一回事?難道又有新題出現了?按說還沒有到日子啊?難道我記錯了,今兒個原來是初三不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7:03 PM

第十七章 破 題

   伴隨著一聲朗笑,一打扮與眾人不同,身著寬袍儒服,頭戴高帽的看起來極為瀟灑不羈的約三十許的青年書生映入了眾人的眼簾,只見他身材高佻,足有八尺,鳳眼高鼻,五官深邃雙眉斜飛入鬢,面色白晰,雖不是江南人們所欣賞的那種才子型的風liu俊秀儒雅,但勝在意態灑脫,嘴角常含笑,卻不是元正琪那種帶點魅惑的笑容,而是如高山上的流水,令人見之忘俗。

  “這今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的嗎?文橋兄竟捨得才日到頭頂時就離開了朝雲姑娘的紅粉羅帳?莫不是吃美人酒吃得多了,誤把未時當申時了?”一綠衣男子似是和他關系極好,笑著打趣道。

  這男子卻也不以為意,嘴角的笑卻是沒有停過,走到那綠衣男子身旁,將胳膊往他身上一搭,半壓在那黃衫男子的身上,一手輕挑地挑起那男子的下巴:“莫非知覺兄是吃味了?放心,有了誰,我也不能少了你啊?我對知覺兄的心意知覺兄又不是不明白卻故意裝蒜,不如,我們今天來個秉燭夜談如何?待我好生和知覺兄解說解說。”一邊說,一邊用極曖mei的眼神上下打量著,直看得那知覺兄渾身雞皮疙瘩直起,趕忙推開了他,他不要臉他可還要他的名聲呢!若是這風聲傳到他家娘子那裡,他可是要掉一層皮的,以後更加不會讓他來這裡了。

  “今天你可當不成主角了。這回卻是有位小嬌客要解一下連你這位高才都解不出來的難題呢!”說完,用眼示意了一下平福。

  那叫文橋的人聞聽此言,打量了平福幾眼,顯出極感興趣的神色:“那看來我今天沒有白來了。走,我也得去瞧瞧,若是能夠解出其中一題,我可要拜這位小姑娘為師才是呢!”

  一聽這話,雖明知是個玩笑話,但這幫子文人聚在一起年紀又多輕,平常就是沒事找事的,這回子得了個由頭,哪有不順竿子而上的道理?

  一身著寶藍色綢緞長袍的男子立馬搖頭晃腦地道:“正所謂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又有君子一諾千金。文橋兄這話卻得作數才成。來來來,奉上紙筆,立個字據才是。”此話剛落,便有那令俐的童子奉上筆墨紙硯,幾名歌伎在一旁均躍躍欲試,到底一體態略有些豐腴的女子膽子大些,先出幾步,惹得其他女子暗恨不已。

  這文橋是那男子的字,他本名陳夢,字文橋。雖祖籍不是這揚州,但遷移來卻已很久了。祖上幾代為官,在這揚州城裡也算是數得上的大家族了。就是現在,族裡子弟在朝中為官居的也不在少數。只這文橋,學問雖是這一代中最好的,並且才情極高,詩文做得極好不說,曲也寫得好,對繪畫方面更是天分極高,尤其善畫梅,並且愛梅成癡,他的家裡專門為他弄了個莊子,辟了十多頃地種滿了各種各樣的梅花,有專人打理,花期極長,能從前年十月開到次年四月,花開時,景色美煥美輪。但他卻無心仕途,自考了個秀才之後,竟是再不參與科考,只說當官沒有什麼意思。這樣任性的話如果是在別家,恐怕會招來長輩一頓好罵,但這程家族人雖多,本家人丁卻不興旺,對這一代唯一的一根獨苗管束卻是極松,只要他平平安安的,他們家也不缺這一個當官的。也因此養成了他這種灑脫大膽的個性,讓人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因這文橋極善詩文,編曲亦也是極有新意,又素來是個大方的,人物又出眾,性子也是極好,偶爾高興了,隨手便有把自己寫下的新曲新詩贈予相好的歌妓傳唱的習慣,故爾這些歌妓經常會為一個能與他相近的機會爭搶不已,甚至還曾大打出手過。不過,那回鬧得過了,文橋第一次對她們大發脾氣,稱如果再有這種事的話,他的詩文從此再不與她們傳唱,至此之後,情況好了很多。所以見這女子出去了,剩余的女子雖是有些失落,但也只能怪自己反應慢了。

  文橋搖了搖頭:“你們這伙人,可真是見不得我過好日子了。好,寫就寫,如果這小姑娘真有這個本事,我文橋就真認下這小師傅了。”說完,走到台前,拿起毛筆,一揮而就。

  “行了吧!”

  自有童子舉起所寫紙張,大聲念了出來:“我陳夢願認今日解出鋪子裡難題者為師,特立此據。立據人:陳夢,永興三十三年臘月初三。”雖說這據立得也太簡單了點,可眾人原本不過是玩笑,哪會認真追究,吩咐童子收好此據,一行眾人就浩浩蕩蕩地朝目標而去。

  平福幾人跟在那幾人之後,平錦、平康平常幾人都有些緊張,這事好像越鬧越大了。也不知平福能不能行?幾人下意識地都沒有想到過自己,一直以來,平福在她們的心中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可這回,可不是她們那些小問題,而是連這些好了不起的讀書人也不知道的難題呢!平福能行嗎?

  平福的心裡卻少有地湧氣了熊熊地斗志,不知為何,從她看到那名叫文橋的人時就覺得極是不順眼,一個人怎麼可以這樣呢?一點規矩也沒有。這回一定要給她個教訓,她在心裡暗暗下定決心,但卻並沒有把握,畢竟雖說她也學了些書,比起一般女孩來說要強很多,可哪能跟這些讀書人相比?他們讀過的書可比她走過的路都多。只希望裡面不要全是書上的問題,那她就沒輒了。

  進了那屋子,卻見裡面空蕩蕩的,只有幾張桌子上有些筆墨紙硯,供來人答題用。一面牆上,只零零落落地貼著些題,大部分都分撕下了,可見已有答案了。這答題方式也簡單,只需將想好的答案寫下貼在該題的下方,因這些題大多是些無解之題,對於答案倒也沒有一定的評定標准,只需要在場之人一半認可,但算是答對了。可以取走相應的物品。

  眾人對這些剩余之題早已爛熟於心,於是也不再上前,只站在較遠的地方說著些閒話,只平常四人上前仔細看些題目,這些題目大多晦澀難懂,幾個人雖是已認得許多字,但光看題目意思已是極為費力,更不用說是解題了。

  只平福卻是一目十行地跳過,不斷地向下看,只到了一道題關才停住了腳步,在那裡站了良久,似在思考著什麼。

  平錦平康看了看,實在是搞不懂,便直接放棄了,湊到了平錦那裡,有心要問,卻又不敢打斷了她的思緒。平福可是她們最後的希望了。

  平常卻在角落處的一道題前小站了一會,才朝平福走去。

  良久之後,平福終於有了動靜,她轉身朝桌子前走去。雖然平福表面上不形於色,但平常還是從她比平常微微輕快的步子裡感受到了她的喜悅,看來有戲了。平常忙先她一步走上前去幫她磨墨。換了房間以後,裡面東西配置得都很齊全。筆墨紙硯這些東西都是一概不少的。所以平常現在寫得幾個字也勉強稱得上端正了。但與平福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比起來,還是差得極遠。

  難道真的有了答案?這下子這群文人可真有些驚異了,目光紛紛向這邊投了過來。人群有些騷動起來。這些文人雖說是讓了平福幾個小姑娘到了這裡,不過是鬧著玩,解解悶罷了,這會子見平福似乎真有了答案,一個個心裡升起一種不服之氣,他們這麼多揚州城裡最為有名的才子都沒有辦法解決的題,這一個小孩子竟有辦法?

  這時,平福已經刷刷地寫好了,平常將紙拿起,小心地吹干,用漿糊貼到了那道題的下面。

  眾人一看,原來是這道題,都湊了過來。

  這道題是這樣的。

  有兩個人前來讓一個縣官斷案。其中一位說道:“青天大老爺,他在路上正為如何扛起一麻袋重物而發愁的時候,正好遇見了我。他讓我幫助他把那一麻袋重物扛到他肩上,我問他:‘如果我幫你把這一麻袋重物扛到肩上,你將給我什麼?’他說:‘沒什麼’,我答應後,幫他把那一麻袋重物扛到了他的肩上。後來,我向他索要那個‘沒什麼’,他抵賴什麼也不給我。請您主持公道,替我把那個‘沒什麼’要回來。”

  這個縣官應該怎麼斷才好?

  這個題目實在是出得巧,按一般人的來說的話,倒也不難,只直接斷他是刁民,打他幾板子攆出去就是了。可如果這就是答案的話,也未免太過粗魯,大不符合讀書人的審美情趣了。如何能巧妙地解決事情才是他們的做法。

  平福的答案也簡單:

  讓他縣官直接指著一空桌子問他:“你看這桌子上有什麼東西?”

  那人肯定回答:“沒什麼!”

  “那就請你把這個‘沒什麼’拿走吧!”縣官大人只需這麼說即可了。

  漂亮的字跡,巧妙的答案,立即引起一幫人的贊歎:“難為這小姑娘這心思竟然這麼巧。看來文橋兄的這師傅是拜定了。”說完,一群人或掩面,或明目張膽地笑了起來。

  文橋倒也灑脫,這答案確實是巧妙,他也無話可說。認就認吧,反正對他來說也沒什麼影響,不會是增加點別人茶余飯後的談資罷了,他也習慣了。

  “既然文橋兄這麼灑脫,那我們就擇日不如撞日了。侍書,去准備香案之類的。”一面目秀美的小童應聲而去。元正琪說完,突然將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美目轉向了平常。

  “剛才看這位小姑娘在那道題前也站了一會,難不成也有答案呢?”

  

第十八章 拜師風波

   一聽此話,眾人再次議論紛紛,雖然覺得有些不可置信,這些困擾他們許久的難題,難不成就被這些小姑娘輕松破解呢?但剛才那個小姑娘的靈敏心思已經讓他們不能再小視這些小姑娘了。也不知是誰家的小姐,難得幾個人個個容說—眾,又有這樣的靈巧心思,想必不是一般人家的小姐。

  雖然衣裳不華貴,但氣質都好,想必都是些大家小姐換了些常服出來玩的。剛才不叫人回府去取銀子想必是怕家人責怪吧。這樣一想,眾人看她們的眼光不禁都帶了些莫名的意味,少了幾分隨意,多了幾分打量。只那元正琪和那文橋卻是沒有任何變化。

  見這麼多人將期待的眼光投向自己,平常有些無措,更加確定這位元公子絕不是什麼好人,看著他那戲謔的眼神,分明是想看她出丑。只是,平常有些不明白,她跟他連話也沒說一句,又沒有哪裡得罪了他?為什麼他跟她過意不去呢?但這一段時間,平常早已明白,有些事是沒有什麼道理可講的。

  看平常有些緊張的樣子,平福鼓勵地拉了拉她的手,附在她耳邊輕聲道:“常兒,沒關系的。說錯了也不要緊。我不是已經解出了一題嗎?”

  聽平福這麼一說,平常略帶些緊張的心情頓時放松了。看了眾人一眼,有些不確定地指了指靠角落的那一道題,悄聲問平福:“那個是不是說,要把一根線穿進一個有很多彎的玉裡面啊?”她現在認字不算多,剛看了好一會,模模糊糊地猜是那個意思,卻也不敢肯定。

  順著平常指的方向,平福看了看那道題,朝平常點了點頭:“常兒有辦法嗎?”

  平常的小臉有些微紅,顯得有些不好意思:“辦法倒是有,不過,卻不是我想的,這樣行嗎?”原來她並不喜歡在眾人面前說話,只想找機會偷偷問問平福的,如果是對的話,讓平福去說。可剛才那元正琪這麼一鬧,她又實在想得到那個獎品,便只好說了。

  元正琪原本毫不在意地順著平常手指的方向,朝那道題瞟了一眼,卻心下大震,竟是這道題。不由面上帶了些爭切,如果真能有辦法,三殿下可是立了一大功啊。

  “你真有辦法?快說?不論是你想的還是別人想的都行。”

  平常被元正琪的急切嚇了一大跳,不由愣了一下。回過神了面露回憶之色,面上泛起一絲微笑:“嗯,這個辦法我卻是知道的。以前我在家裡有一次在一條小溪邊撿了一塊漂亮的小石頭,不知是什麼東西做的,但卻是透明的。看得到裡面有孔,我想用線穿著,掛在脖子上。但怎麼也穿不進去。可我老是不死心,因為那塊石頭真的很漂亮。”

  “那些天,我一個勁地盯著那石頭,娘開始還在那裡勸我,說我是個傻丫頭,這孔這小窄,中間又那麼多彎彎,怎麼穿?可見我老不死心,娘也幫我想了好多辦法,卻還是不成。”

  見平常還在那裡慢悠悠地講古,元正琪心下著急,但看著這小丫頭一直平靜的臉上出現的那抹因陷入回憶而洋溢出一種幸福的神色,他卻有些不忍打斷。只得耐著性子聽著。不過,總算講到關鍵點了。

  “最後,卻是爹想到了一個辦法。他抓了一只螞蟻,用絲線縛住螞蟻的腰,放在珠的孔口,慢慢吹氣,讓它爬過去,線也就穿成了。”

  說到這裡,平常的眼裡有些濕潤,那時,她高興地抱著爹爹又叫又跳,爹把她抱起來放在肩上,滿院子裡跑。雖說吃的穿的跟現在沒法比,可那些和爹娘一起的快樂日子,是她心底最最美好的回憶,只可惜隨著爹的生病,那些日子都一去不復返了。

  不過,平常又打起了精神,聽平康說這些題的獎品都是珍品,如果能把得到的東西當了,想必爹的藥錢就不成問題了。這樣爹娘和弟弟都能過得好,她也就放心了。

  得到了答案,元正琪卻顧不得這些客人了,伸手招來個小童:“侍劍,把這兩位小姑娘該得的獎品給她們。我有事得先回避一下了。”說完,抱拳施禮匆匆而去。

  眾人見元正棋對這題的答案表現得如此重視,雖有些好奇,但像元正琪這樣子的京城貴人的事卻不是他們能過問的。雖說平常元氏兄弟對他們均以禮相待,並沒有表現出官宦子的弟的作派,但這大些人大都是些秀才舉人,雖然還沒有真的進入官場,但對這些權貴人家的道道也不是一無所知,不會像一些呆頭鵝似地硬要追個根尋個底。

  不過,見他走了,眾人一時就有些悻悻然,他們來此或是慕這元氏兄弟的人品相貌,或是看中他們背後的勢力,為以後的升官之道尋個捷徑或增添些助力。此時主人一離去,不少人便也意興闌珊了。

  這時,侍書指揮著幾個童子,把香案擺上了。到底是年青人,紛紛鼓噪著文橋要拜師。一個推著拉著搡著,將他往香案前推。

  又有人笑著請平福:“這位小姑娘還請上坐。”

  平福心中有些惱怒,這些人荒唐,難道還真讓她這個小姑娘收這麼個大男人做徒弟不成?聽說揚州士子形為有些放蕩,果然不假。但到底不好拂了這些人的意見,只好按他們的指示,在上座上坐了。

  那陳文橋又是整理衣冠,又是上香,一切行禮如儀後,方過來給平福敬茶。

  這些,眾人突然想了起來,他們對這小姑娘一無所知,連她出身何處也不得知,更不用說姓甚名誰了。雖說女兒家的閨名不方便告訴外人,但好歹也得說個出處才是。

  這時,主持禮儀的那陳文橋的好友,知覺公子朝平福問道:“敢問這位小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我們也好有個說法。”

  聽聞此話,平福有些為難,半天沒有開口。平康卻滿臉興奮地快口快語地說道:“我們是暢春園金夫人府上的,我姐姐名平福。”平福解開了這麼多人都解不開的難題,她十分的開心,如果這件事傳開了,平福姐姐是不是也能像那些大家閨秀一樣被稱為才女呢?才女耶!她可是敢都不敢想的。

  一聽此話,知覺公子愣了一下,一時臉色都僵在那裡了,不知如何繼續下去,而四周更是議論聲嗡嗡聲四起。眾人看向平常姐妹們的眼光都變了,平常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但好像帶著些打量、輕鄙,就好像看叫花子的眼神似的。不,似乎比起看叫花子的眼神又多了些什麼,平常說不出來,但村裡男人打量那寡婦錢嫂子的眼色似乎就差不多。跟最開始把她們當孩子似的親切絕然不同。平常的心悶悶地。

  這些,議論聲越來越大。

  “知覺兄,文橋兄,算了吧。怎麼能讓一個瘦馬丫頭當文橋兄的師傅呢?”

  “就是,難怪剛才看她們奇奇怪怪地,原來是瘦馬,難怪了。”

  “早就聽說金夫人調教瘦馬的本事卻是不錯,本來想買上一個來個紅袖添香夜讀書的,只可惜上一批好的全賣完了,只剩些二三等的丫頭,卻是看不上。這幾個丫頭卻也不錯。只是得再等上幾年就是了。”

  “孫兄也這麼想?我也是呢!雖說別家也有瘦馬賣,但跟金夫人調教的還真沒法比呢!”

  “就是,那陳夫人家的貨雖也是不錯,但被陳夫人調教得都一個樣兒,倒不如這金夫人家的瘦馬是各有各的風情好啊。”

  “嗯,看這丫頭,眉是眉,眼是眼的,皮膚也挺柔嫩,就不知這腳卻是纏過了沒有?那陳夫人家裡姑娘的三寸金蓮卻是一絕啊。不但瘦、小、尖、彎、香、軟、正,而且細長纖直,真是揚州一絕啊。”

  “是啊,自從本朝下了這廢足令之後,這做父母的心疼女兒,這三寸金蓮卻是越來越少見了,真是可惜啊。也只有陳夫人家的瘦馬才有這三寸蓮了。”

  “趙兄,想看有沒有三寸金蓮還不容易嗎?喂,那丫頭,把你的腳露出來瞧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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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7:23 PM

第十九章 平福的驕傲



   聽著這一伙人你一句我一句,平福的臉色越來越蒼白,平康、平錦、平常也一臉無措,她們真沒有想到只因為她們是金夫人府上的,這些人竟然一下子便變了態度,再沒有先前的親切和稱贊,對待她們的態度便如那隨意可供人參觀的貨物一樣。現在竟然還想看福兒姐姐的腳,女兒家的腳哪裡是輕易能給人看的?

  陳文橋眼看著這些人越來越過分,而眼前那他本欲拜為師的叫平福的小丫頭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竟隱隱有淚光浮現,這伙人卻只顧著自己談笑,竟有人伸手欲上前拉扯,心底怒氣上湧。這些平常覺得還算面目可親的友人,一時竟覺得如此陌生,這些人是怎麼了,就算是瘦馬,可還是這麼小的孩子,又不是歡場女子,他們怎麼能這麼隨意地對待一個孩子?正欲開口阻止。

  平福突然伸手推開了那欲拉起她裙腳的男子,憤怒之下平福力氣大增,那男子冷不防被推了個腳底朝天,爬了起來,揚手便欲打她,口裡不干不淨地罵道:“好你個小婊子,竟然敢推爺,讓你瞧瞧爺的厲害。”

  平常幾人驚呼出聲,趕忙拉平福躲。平福卻甩開了她們的手,揚著頭,目光直視那人,竟毫不退縮。

  那人被平福瞪的惱火,本來還因為是個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下手,只想嚇唬嚇唬她,這會兒卻有些下不了台來,心一狠,就直接揮手而下。

  平福雖表面上故作勇敢,可心底到底還是有些害怕的,在手揮下來的那一瞬,還是閉上了眼睛,只聽得平常她們幾個的驚呼聲,疼痛卻半天沒有降臨。睜開眼一看,卻是陳文橋伸手抓住了那人。

  “趙兄就當給小弟一個面子吧,這小姑娘好歹差點成了我的師傅呢!”

  那趙公子知道陳文橋向來是個憐香惜玉的,而且陳家在揚州府勢又大,好歹還是要給些面子的。便悻悻然地道:“既然陳兄說了,這個面子我總得給的,算你這小婊子好運。”

  竟然被這個自己最看不慣地人救了,平福的心中說不出什麼感覺,有些感激有些憤怒。但這不干不淨地話徹底激怒了她,雖說她是低賤,可也容不得這人如此隨意踐踏。

  “這位公子要看平福的腳,按說平福也不應該拒絕。只是這位公子即對瘦馬這麼清楚,好歹也該知道看瘦馬的規矩。這別的不說,光這見面禮,我們幾個可是暢春園的一等丫頭,這見面禮可是百兩起價的,不知這位公子現在還要看嗎?”一邊說,一邊用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著他。

  剛才她注意過了,這位趙公子的衣服質地並不算好,而且似乎人緣也不怎麼樣,剛才他跌倒,不但沒有人扶他,還有些人在旁邊露出了幸災樂禍的樣子。連那幾個歌伎也不怎麼理會他。想必這一百兩銀子他是拿不出來的。

  一聽平福此言,那趙公子臉色大變,有心逞強,卻實在沒有底氣,在那裡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窘得一時說不出話來。

  平福卻臉色一寒,整個人變得如寒冰一般冷肅:“即是拿不出這銀子,煩請這位公子的手也給我規矩點。不要碰了不該碰的東西,要不然我們金夫人找上門來就不好說話了。我們雖是瘦馬,但也不是公子這種人能隨便碰得的。”

  說完,轉向平常她們。

  “我們走。”

  平福幾個被平福這話說得大為解氣,她們雖是低賤,但這人也實在是太過分了。幾人心中都有說不出的悶氣在心頭。

  她們跟在平福身後,見平福的身體筆直筆直,步子走得搖曳生姿,即使是考試進也沒見她走得這麼好過。當下幾人福至心靈,一個人將訓練時的最好狀態拿了出來,步步生蓮,飄然離去。

  看著這伙丫頭竟然像參加完宴會的大家小姐一樣不急不徐,緩緩離去,儀態大方,風采斐色。分明將自己當成了得勝地將軍嘛。

  只看得一群文人詫然不已。這些丫頭的脾氣還不小。但不少人的心中反而有些愧意,剛才他們那麼過分有一部分也是因為那題如果是被幾個大家小姐解了,說出去也是件風liu雅事,偏偏只是幾個瘦馬丫頭,眾人心裡一時有些被騙的羞惱,方才的確是有些過了。

  這也是平福剛才那一翻隱含鋒尖的說詞得來的結果,自古文人皆有些傲氣,如果剛才她們一味隱忍,恐怕這時他們只會有些更過分的舉止了。但一翻不卑不亢,有理有據的說辭,讓他們看到了平福面下隱忍的傲氣,引起了他們的共鳴,倒讓他們有了絲欣賞。

  陳文橋的心中卻有些觸動,心中對剛才的那個叫平福的丫頭有了一絲憐惜和愧意,這師是拜不成了,但如果不是他太輕狂,也不至於惹出這些事了。心中便有些補償之意。

  眾人在這裡互有說法不提,平福她們幾個一出這鋪子,平康卻再也顧不得了,一頭撲在平福的懷裡,大哭了起來,口裡嗚嗚低語:“福兒姐姐,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的。”平福摸著她的背,剛才一番緊張地對恃下來,她渾身都沒有力氣了。現在見平康傷心的樣子,有心安慰,卻發現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只用手不斷地一下一下地拍著她的背。

  平錦、平常在一邊雖是沒哭,眼卻紅紅的。今天對她們的沖擊也是巨大的。她們雖都是一些貧家兒女,可到底從小有爹娘疼,到金夫人這裡後,雖說訓練嚴些,行動方面不自由些,可到底沒誰打沒誰罵,吃的也比以前在家裡好,雖說爹娘不在身邊,倒底有些寂寞,可有這些同年齡的好姐妹相伴,日子過得其實還算不錯。可今天這樣的場景才讓她們明白,她們在別人的心目中,其實就是一件物件似的東西,是可以隨便輕辱的,任意對待的。只因為,她們是瘦馬,在別人的心目中,便與那一塊帕子,一支筆沒有什麼不同,甚至更為低賤。

  周圍的行人看幾個小姑娘在這裡半天不動,一個還哭哭泣泣的,漸漸就有人不斷地將目光往這邊投了過來。

  平福不欲惹人注意,忙一邊攬著平康,一邊朝平康家走去。事已至此,雖說天色還不算晚,但幾人這裡哪有玩的心思,只想快快回到自己的地方去,回到一個不會被欺侮,能夠遮風擋雨的地方去。

  平康的娘連二家的,本來就在院子裡和幾個婆子在那裡打牌打得正高興,卻見幾個丫頭都回來了,看了看日頭,天色還早,不由有些納悶。再一看,幾個丫頭眼都紅通通的,明顯一副哭過的樣子,此時卻招呼也不打,只徑自朝屋裡走去,不由大吃一驚,難道在外面給人欺侮了去?

  忙推說有點事要辦,叫一個婆子過來替她,自個兒雖心急如火,但到底在外頭不好細問,忙跟著她們幾個進了屋子。那幾個婆子在那裡賭錢賭得正熱中,倒也沒有注意到平福她們幾個回來了。

  一回到屋裡,連二家的忙問:“柳兒,出什麼事呢?誰欺侮你了,娘給你出氣去?”這附近幾條街,誰不知道她連二家的脾氣,柳兒也是在這從小長到大的,竟有人敢欺侮於她?

  平康這時才發現娘進來了,剛才勉強止住的委屈,這一會兒又全湧了上來,抱住連二家的就是一陣哭,直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抽噎不止。連二家的從小到大沒見女兒這麼哭過,一時慌了手腳,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忙將求救地目光投向其它幾個丫頭,卻見其它幾人被平康這一帶動,剛才在外面硬壓住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平福、平錦、平常幾個抱成一團,也哭得正是傷心。

  連二家的心裡急得要命,但見女兒這模樣顯見是委屈大了,只得像小時候抱她那樣的一搖一搖地哄著她。雖說這世道女兒命賤,但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雖是偏疼小兒些,但對兩個女兒從小也是疼愛之極的。

  平康哭了半天才略好些,一邊抽泣一邊問:“娘,為什麼要把我送去金夫人那裡?我不要當瘦馬?那些人,根本就瞧不起我們,還想瞧福兒姐姐的腳。”

  一聽平康這話,本來還氣憤填贗的連二家的突然如洩了氣的皮球,渾身都蔫了起來,半天,才冒出一句蒼白的話語。

  “孩子,不要怪為娘的心狠,可這,都是命啊?”

  

第二十章 連二家的無奈

 “娘,你帶我回來吧!我不想再當瘦馬了。”平康淚眼汪汪地道,今天的事給她的沖擊是巨大的,以前訓練時的委屈一股腦地都湧上了心頭,她好想留在家裡,有爹有娘有弟弟,為什麼要把她送到那個誰都沒有的地方去呢?

  聽到平康這些話,連二家的淚直往下掉,她又何嘗捨得把女兒往那兒送呢?這不過是她和孩子他爹千想萬想才為她想好的最好出路啊!

  連二家的摸了摸平康的頭:“好孩子,是為娘對不起你。可娘也沒有辦法啊?像我們這種奴才出生的,能給你什麼樣的好出路呢?雖說現在朝廷有了新法,奴才生的兒女,如果沒有簽賣身契的話,不算是奴才,算是自由人,不入賤籍。可是,法雖如此,長久以來人們的觀念哪能接受,一般的良家子,都不願娶奴才家的丫頭,要不然會被人笑話的。奴才的丫頭,只能嫁給奴才的兒子。而奴才的兒子,基本上長大了也是奴才的命。爹娘已經吃夠了這當人奴才的苦頭,難不成還讓你也嫁給一個奴才,將來生的兒女也當人的奴才嗎?”

  用手帕擦了擦流下眼淚,連二家的接著道:“咱們這樣的人家,女兒的出路就只有兩種,要麼是像你姐姐,進府當了丫環,如果給主子爺看上了,收了房,抬舉個姨娘,就是頂天的福分了;運氣差的,像平錦的姐姐,可是連個姨娘也沒混上,又沒了身子,連配個小廝也不成,以後奶奶進府了,心善的日子還好過一點,碰上個容不得人的,恐怕第一個開刀的就是這沒什麼身份的通房丫頭了。

  這程府裡,主子還算好的,可每年無緣無故打發出去的丫頭,尋死的丫頭,被打死的丫頭,不總也有幾個嗎?再好的主子,一旦惱火了,奴才的命不也不當回事嗎?三房的太太,人人都說心善,可不過是老爺睡了她房裡的一個丫頭,最後這丫頭就讓她賣給人牙婆子了。聽說現在已經淪落到院子裡了,這真是作孽啊!

  再說你姐姐,人人都說她是個好命的,可這姨娘又哪是好當的?你姐姐不想我們擔心,回來提也沒提,可我們這做娘的,哪有沒聽到風聲的?程大少爺聽說最近又納了大少奶奶的一個遠房表妹名喚碧紗的為姨娘,是大少奶奶同意的。說她生了雲哥兒身子又不好,你姐姐又有了身子,總要給大少爺再找個房裡人。要不然老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出去,壞了身子倒不好。據說這遠房表妹又會寫詩又會做畫又會彈琴的,迷得大少爺神魂顛倒的,除了大少奶奶那裡,這些天都呆在碧姨娘那裡,都近一個月沒去你姐姐那了。只希望你姐姐這回能生個男孩,要不然,以後的日子該怎麼辦才好啊?

  娘想過了,既然咱們這樣的人家,女兒最好的出路也不過是給少爺做姨娘,那還不如就先准備著。家裡沒錢送你去女塾,倒不如送你去金夫人那裡做瘦馬。苦是苦了點,可好歹將來也是一條好出路啊。而且以你的容貌,學些本領,將來至少不至於像你姐姐一樣,這麼快就被別人奪了寵愛。再趁著年輕得寵的時候,生個兒子,以後就有靠了。你看芍藥不也去了嗎?”

  說到這裡看了一下平錦:“她娘跟娘打得還是一個心思。這金夫人的為人娘已經都打聽清楚了,姑娘出嫁時還是看你們自己的意思的,你們自己不同意,極少勉強人的。你就好好呆在那裡,學點本事吧!我的兒!娘的這一顆心都碎了。”說完,垂淚不已。她雖說平常生性潑辣,可對幾個兒女卻疼之如命,現在見女兒如此模樣,心疼的不行,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她年輕時也不想認命,可這人,到底爭不過這天啊。

  聽完連二家的的這一番話,室內一陣沉默,該流的淚已經流干了,幾人只覺得心裡空蕩蕩地,沒個著落。憤怒、傷心過後,在她們的心裡卻什麼都沒有了,對未來的迷茫浮現在幾人的眼裡。

  平福想著今天的一切,第一次對娘的話產生了懷疑,娘總說只有嫁給讀書人,嫁給當官的人才不辱沒她的身份。可身份,是這麼重要的東西嗎?今天那些讀書人的嘴臉讓她惡心。而一直被娘看不起的爹爹,甚至都不怎麼允許接近她的爹爹,她卻記得偶爾有些時候爹老趁娘不在的時候偷偷塞著她一塊糖,一要頭繩的,只要看她吃了,即使她一個笑容也沒有給他,但他也笑得跟個孩子似的。在那種笑容裡,她深深覺得自己就是一個公主,而不是像今天這樣,好像一件物品似的。自己以後,要嫁的會是像今天這樣的人嗎?平福想著這樣的未來,覺得一陣寒意湧上心頭。但瞬間她又挺起背來,既然出路只有一條,沒有回頭的余地了,那她絕不容許自己退縮,一定要做到最好。娘說過,什麼事都會有辦法的,差別只在於人努不努力,敢不敢想,敢不敢做而已。當初如果娘不是用計讓爹娶了她,現在估計也只有淪落為妓了。她比娘的處境要好很多,她的命運,要靠自己來改變。

  平錦在一陣沮喪過後心裡卻燃起了熊熊的斗志,當姨娘有什麼不好?這世上最受寵的往往都是姨娘,又有幾個正妻是受寵的?還不多半獨守空房?姐姐就說了,二少爺三天二頭地都往她房裡跑,二少奶奶連個屁都不敢放一個。雖說是通房丫頭,可二少爺院裡的好東西哪一個不緊她先用著。這女人啊,就得抓住男人的心才是。想著今天那些讀書人的嘴臉,總有一天,我平錦說讓你們往東,你們就不會往西;叫你們往南,你們就捨不得往北。

  平康卻還是有些迷惑,娘說的話她有些不懂,可她也明白了,她不可能回家了。只能呆在金夫人那了。雖說仍是有些悲傷,但到底年紀小,哭過了,也就好多了。轉頭看看自個兒幾個,一個個眼紅得跟個兔子似的,不由噗嗤一聲又笑了起來。

  她一笑,平福、平錦、平常幾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由也都笑了起來。生活中雖有一些陰霾,但只要有陽光,烏雲總會散的。年輕女孩子歡快的笑聲灑滿了屋內。見平康似乎好了,連二家的嘴邊露出一絲欣慰的笑容。也許女兒現在還小不能理解她的做法,但當母親的只有為女兒著想的份,哪裡會害她呢?

  見幾個姐妹心情都好了些,平常松了一口氣,對今天的事情,她的感覺反而沒有那麼嚴重,只是氣憤平福受了委屈,才一直心裡悶悶地,現在見她們都好了,她也就放心地笑開了。自從上次跟宮嬤嬤談過之後,她便想開了,別人怎麼看是別人的事,她改變不了,她只需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就可以了。現在,她的願望就是希望爹爹的身體好好的,娘和弟弟不用為錢而擔憂就好了。還有,希望自己新認識的這些好姐姐都能開開心心,她也就別無所求了。

  “姑娘們,嫂子,這天色也不早了。”一個婆子進來問道。她們在外面玩也沒有注意到時間,這一發現,可嚇了一大跳,回去晚了誤了時辰,她們可就要受罰了。

  連二家忙笑道:“看我,這一說話就忘了時辰。我馬上下去做幾個小菜,好歹讓姑娘們墊個肚子。”

  連二家的自下去忙碌不提,平康卻去收拾東西了。第一次去園子裡,她也沒敢帶什麼東西,這回既然是做馬車回來的,可得帶些東西過去。

  幾人少用了一些飯菜,又捎上了連二家的醃的一些醬菜,就又坐上馬車晃晃悠悠地回去了,只是回去的路上少了幾分剛出來時的興奮,多了些郁郁之情。

  那幾個婆子雖然看她們幾個眼都紅紅的,但都以為是平康平錦捨得不得爹娘,幾個小姑娘感情好陪哭了一場,倒也沒有想到別的。

  回到園子裡,去拜見金夫人,卻是篆香在,說金夫人今兒個卻是不在,叫她們自回園子裡就好。那幾個婆子把平常她們幾個又送到百春園就算交了差。照例是宮嬤嬤開的門,幾個女孩子規規矩矩地問了好,就回了自個兒的屋子。

  還沒有進門,一個桃紅色人影就飛奔了出來,緊緊抱住平康。

  “你們可回來了,我可想死你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7:57 PM

第二十一章 意外的好消息

   幾個仔細一看,卻是平安,這桃紅色的衫子卻是沒有見她穿過,質地雖只是一般稍微好些的料子,但上面用白色粉色絲線繡著幾朵淺粉色桃花,繡工十分精致,越發顯得紅得愈艷,粉的愈嬌,白的愈純,端的是活靈活現,最為特別地是這些桃花的排列位置十分巧妙,在行走間,時隱時現,角度不同,顯出的圖案也不一樣,卻都能成畫,實在是巧妙非凡。幾人一時均是看呆了眼。尤其是穿在本就嫵媚異常的平安身上,越發顯得人比花嬌,千般風liu,萬般靈巧,襯得人物越發出眾。

  平錦原來就愛俏,看見這般好的衫子,不禁羨慕地問道:“安兒姐姐,這衫子是在哪家鋪子裡買的?這桃花繡得真好。”

  聽見平錦地稱贊,再看看其他人眼裡的贊美,平安笑得愈發開心:“這是我嫂子在家裡給我繡的,別看才這麼幾朵桃花,她可繡了整整一個月,說是再過幾個月就是我生日了,到時能不能回家也說不定,本打算到時給我稍來,這回既然回去了,便先給我了。免得到時稍不進來,就白過了個生日。這個外面可是想買也買不到的,不過,平錦你喜歡的話,下次我可以讓我嫂子給你們幾個都繡一件。嫂子她最疼我了,斷不會拒絕的。不過,像這麼大的卻是不成了。太花時間了。”

  一聽平安此言,幾個人都是心喜不已,這麼出色的繡活,就算不能繡件裙子,弄個荷包、手帕的也成啊。一時幾人均在紛紛思索,究竟要繡個什麼才好。還是平福心細。

  “安兒,壽兒還沒有回來?”說此話時,平福微皺起了眉頭,有些擔憂,看這天色,這時差不多已經到了酉時了。

  聽到平福這麼說,幾人才意識到少了一個人。紛紛感到很是奇怪,平壽一向膽子最小,嬤嬤即說了要酉時前回來,她只有回來的早的,斷不會晚,怎麼會到現在還沒有看到人影呢?一時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擔心不已。

  “平常,你去找崔嬤嬤打聽一下吧!看跟著壽兒的嬤嬤們回來了沒有?”幾個人中,平常並不像平安、平康那般愛說話,但也不是平壽那樣的悶頭葫蘆,再加上天生嘴角便向上翹,不帶也帶三分笑顏,一笑更是有融化人心的效果。向這種對外的事派她出去最合適不過了,往往大家都願意給她方便,就像崔嬤嬤房裡那個叫韻兒的丫頭,對其它人有時候愛理不理的,但平常求她個什麼事兒,卻十次能應個五六次的。

  平常應了一聲,就急忙地朝崔嬤嬤的屋子裡走去。崔嬤嬤去其它嬤嬤不同,因為要管理她們的生活瑣事,卻是和她們住在一起的,只是房子卻是離她們住了屋子稍遠一些,是一座雅致的小庭院。一個小園子種了些花啊草的,種類很多,平常也不大認識,只覺得奼紫嫣紅的,開得極是熱鬧。平常歷來對這院子裡管花的特別佩服,這些的寒冬臘月的,還能把獲園打理得如此熱鬧,顯是極費功夫的。

  平常在家裡就極喜歡這些花兒草兒的,如果不是心急壽兒的事,難得來一趟,總是要欣賞一番才去辦正事的,這會兒擔心壽兒,對如此美景也只匆匆掃過兩眼,便急匆匆地朝崔嬤嬤的房裡走去。往天這裡還有個打理花園的啞巴丫頭,名字卻也不知,只聽韻兒姐姐不停地啞兒啞兒叫的,往常都是常見的,每回來平常都會跟她打個招呼,今兒個卻不知做什麼去了,竟不在這裡。

  到了崔嬤嬤的房間,才看見一個叫釵兒的小丫頭。平常來得多,她也極熟悉,笑著道:“姑娘來找嬤嬤麼?等一會兒吧,我先去通報一聲。”說完,就掀簾子進去了。平常就留在外頭等。一會兒那丫頭就出來了:“姑娘請進。”說完,就打起簾子,平常說了聲:“多謝釵兒姐姐”就進去了。

  只留下釵兒在那裡開心地笑,這些姑娘們,也只有這位平常姑娘每回都客客氣氣地管她叫“釵兒姐姐”,其實她一個小丫頭,哪裡配得上稱姐姐,起碼要韻兒姐姐那樣嬤嬤跟前得力的的丫頭才稱得上。

  有些姑娘剛開始進這園子裡還管她稱一聲姑娘,後來知道她只不過是個小丫頭,就都只“釵兒,釵兒”地叫了,只有這平常姑娘始終如一,從不曾改變,讓人分外窩心。也難怪嬤嬤和韻兒姐姐都對她有些另眼看待了。

  一進房裡,平常脫下了鞋子,換上了棉拖,不由暖和地歎了口氣,這崔嬤嬤真是注重享受的人,連她曾去過的金夫人的房裡都沒她布置地這麼舒適。房裡滿滿地鋪著據說是什麼波斯過來的大紅獸形圖案的毛毯,也不知是什麼毛,手感極好,色澤光亮。如果不是怕失禮,平常真想光腳踩在上面看看是什麼感覺。屋裡燃著壁爐,炕上燒得暖乎乎的,暖和極了。這炕她們揚州本是沒有的,聽說這崔嬤嬤是北方人,冬天是必要燒炕的,因此夫人便特意為她講工匠弄了這個炕。平常在上面也坐過幾次,倒真是暖和,冬天的時候實在再好不過的。

  崔嬤嬤穿著件白色棉睡衣,身後墊著個紅色抱枕,手裡拿著本書,但手卻是低垂的,顯是沒在看,簪兒正拿著一對棒槌給她捶著腿。這崔嬤嬤總說自己是個俗人,就喜歡大紅大綠,連衣裳也是紅綠搭配地多。可是平常私心地覺得再沒有把紅綠兩色搭配得如此爐火純青的了,只顯得華麗絢目,卻一點也不顯得俗氣,極是難得。

  見平常進來了,崔嬤嬤懶懶得朝平常招了招手,示意她過去坐。平常照常福了一禮問了聲“嬤嬤好。”才坐了過去。

  “平常回來了?玩得可好?說吧!什麼事?”崔嬤嬤也懶得客氣,直接問重點了。其實她剛開始對平常略微照顧一些是看了宮嬤嬤的面子。宮嬤嬤對平常的特殊其它人可能不覺得,但她們這些跟了宮嬤嬤這麼多年的人怎麼會不明白?那眼神分明跟看自己孩子的眼神差不離兒。

  宮嬤嬤自身孩子早逝,再沒有親人。她們這些其它的嬤嬤都是她找來的,宮嬤嬤雖也稱嬤嬤,其實卻是這個園子裡所有人的管事,她們的任免、去留、薪水都由宮嬤嬤決定,再加上感念宮嬤嬤的知遇之恩,難得她對一個孩子產生了感情,怎麼著也得照顧一下平常。

  沒想到,在跟這個孩子的一些交往中,她慢慢地也對這個孩子有了些感情。這園子裡比她聰明的、比她漂亮的、比她天真可愛、討人喜歡的、比她安靜的各種各樣的孩子多得是,可平常有一點卻是其它人所不能及的。就是她待人的平常心。不論這個人的長相如何、才學如何、地位如何,平常待所有人的態度都是一樣的。頂多跟自己來往得多的人更親近些,更有感情些,但她從不帶有色的眼睛看著別人。這樣純淨純粹的心靈,讓她們這些久些世事的嬤嬤也覺得分外珍貴,難怪宮嬤嬤會另外相看。就連她有時候也很難拒絕平常。

  “玩得還好。崔嬤嬤身體可好?前些日子不是受寒了嗎?可好些了?”平常先關心地問了一下,待崔嬤嬤點了點頭,才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壽兒姐姐到現在還沒有回來,我們來嬤嬤這裡問問,想看看跟著壽兒姐姐姐的人可回來了?”

  聽得平常的問話,崔嬤嬤的眉頭微微地皺了一下又舒展開來,笑道:“就你這個丫頭瞎操心,這麼點子事巴巴地跑過來問。嗯,你壽兒姐姐家裡娘親身體不好,想多留幾天。已經打發婆子回來說信了。夫人也同意了。你就放心吧!”

  見崔嬤嬤這麼說,平常才笑開了顏:“那我回去了。”說完,就想跳下炕。

  “怎麼,我這裡是蛇潭虎穴不成?姑娘竟一來就要走?”崔嬤嬤故作生氣地瞪著平常。

  “好嬤嬤,我也想多呆一會兒啊。你這裡最舒服了,你想趕我我還不願走呢。只是福兒姐姐她們還等著我的信了。”

  “即是如此,便放你去了。改天過來給我念書解解悶,這些丫頭認得的字還沒有你多,我看著費眼神。”

  “知道了,嬤嬤。”

  “對了,夫人說臘八的時候要帶你們出去賞梅,到時候可要打扮得好一點,要別丟夫人和我們這些嬤嬤的面子。優等的和良等的姑娘都要去,你回去通知一下。這些天你韻兒姐姐身子也不好,我打發她回屋歇著去了。你就順便一下,別勞煩她起來了。”

  “好的,韻兒姐姐不要緊吧!”平常關心地問。

  “在睡著呢!你就不要去吵她了,讓她歇著,改天再過來探她就是了。”

  聽崔嬤嬤如此說,平常應了一聲就去了。回來轉告了平福等人,都放心了許多。又聽說臘八的時候又能玩兒了,一個個高興不已。幾個人只是一天不見,卻似乎有說不出的話。但有志一同只說了些在平康家裡做客碰到平康姐姐的事兒,只上街看到的一些玩意兒,對在鋪子裡發生的事卻是只字不提。平安這麼高興,何必提些掃她興的事呢?那些醃漬話,說出來也是污了平安的耳朵。

  平安這回回去卻是也撈回了不少好東西,還有一些小玩意兒,以及一些烤餅之類的。眾人嘗了都說味道好。原來平安家裡做的就是糕餅生意,只是她哥哥在經營上卻沒有什麼頭腦,導致這生意是越做越差。鋪子也沒了。這回她哥哥在市集上擺了個糕餅攤,賣些她嫂嫂在家做的一種家常烤餅,卻是她嫂嫂無意之中做出來的,味道卻是不錯。但一直沒想到要賣,這回賣了幾天,反響卻是不錯,她哥哥就干脆決定以此為生了。說到這裡,平安臉上的笑容燦爛極了。以現在這個收益,以後哥哥嫂嫂的日子是不用她愁了。哥哥還說要抓緊時間賺錢,爭取贖她出來呢!只是平安卻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來到這裡一些時日,也大概聽說一些了,像金夫人手裡的瘦馬,就是那最差的,出手的時候也是好幾百兩銀子,哪裡是哥哥這幾年能賺到的,但見哥哥一臉興奮的樣子,她便也不忍說了。

  聽到這麼個好消息,眾人都為平安高興。便提議一起慶祝一下,當下等平常去各房通知了臘八的事,眾人就點著燭火,窩在平福和平壽的屋裡,邊吃點零食,邊閒聊著,聽平安說些這回回家的趣事,又討論一回臘八賞梅該穿著什麼衣服,燭火映在一張張還有些稚嫩的臉上,這一刻的她們,是如此的幸福。



第二十二章 賞 梅(一)
   聽得臘八可以出去賞梅,這些天女孩子們高興壞了,只要不是上課的時間,紛紛在討論那一天要穿些什麼衣服,梳什麼樣的頭發,要帶些什麼。聽嬤嬤們的意思,這一次顯然是極其鄭重的,雖沒有說些什麼,但這些天榮嬤嬤著重講了一些對待夫人們的應對禮節及注意事項,顯然這次不僅僅是金夫人,恐怕還會有一些其他夫人們。眾人高興之余也不敢放松課程,生怕有哪一些聽得不仔細,到時犯了什麼錯,沖撞了哪位夫人,恐怕就沒有好果子吃了。

  崔嬤嬤也叫韻兒姐姐開了庫房,讓她們去選當天要穿的衫子。照慣例也是優等的姑娘先選,其次才輪到良等的。

  到底是喜慶日子,眾人不約而同地選了紅色的衣裳或者是其它色的衫子,但上面繡了紅花的,看起來喜慶些,到底也不會出什麼錯處。平安卻決定就穿她嫂子給她繡的那件衣裳了,衣服料子雖說差些,但做得精致,看起來也不掉份,反而更顯特別。平錦卻看中了一個杏黃色佩桃紅裙子的一套衣服,無奈她開始有些拿不定主意,到最後猶豫來猶豫去的,這套衣服卻被平琳挑走了,因此悶悶不樂了好久。她本來一心想在這賞梅會上出個風頭,這回連件像樣的衫子的都沒有。這三分顏色七分打扮,園子裡的女孩哪個模樣差了?尤其是平壽平安兩個,容顏更是勝眾人幾分。這沒有一件亮眼的衣服,恐怕到時很難在眾人面前出頭。

  見平錦悶悶不樂的樣子,平常到底心生不忍,最後把自己挑的一件湖綠色繡粉色荷花的衫裙讓給了平錦,她才開心起來。平錦感激得不得了,又有些不好意思,但到底愛這衣裳鮮亮,剩下的衣服她又實在看不上眼,也就接受了。

  平常自己就去剩下的衣服裡又隨便挑了件粉色的也就是了。反正她一向也不愛引人注目,穿得普通一點也沒有什麼。

  到了臘八,眾人一早就都收拾整齊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打量著有沒有哪些不得體的地方,均開心不已。

  平康看了平常的衣服,就有些不舒服了,哼了哼鼻子道:“平錦你這個壞丫頭,自己當時選衣服不積極點,挑三撿四地誤了工夫,這會子卻又來搶常兒的衣服,常兒可比你小,你羞也不羞。”

  雖說平素喜歡和平康拌嘴,可到底在這件事上自覺有些理虧,平錦張了張嘴,還是沒有說出話來。臉上卻有些微紅。

  平常忙拉了拉平康的手道:“康兒姐姐,是我自己不慣穿顏色這麼亮的衣服,哪裡是錦兒姐姐搶我的?有康兒姐姐在,誰能搶得了我的東西?”一邊說,一邊搖了搖平康的手,平康就撐不住笑了。

  “好,我就信了你的。如果有誰也仗著年紀大欺侮你的話,一定要跟我說,我定要她好看。”

  “誰要誰好看還不一定呢!”平錦小聲咕噥著,她雖說不怕平康,但本來就對平常有些不好意思,這時候見平常又替她說話,打圓場,就不想辜負了平常的這番好意了。但到底有些忍不住,只小聲咕噥了句。

  見死對頭有些示弱的表現,平康自覺占了上風,也就不再窮追猛打了,到底今天是個好日子,再說一會兒也要集合了,也不便再像平常打打鬧鬧的了。

  平福又讓她們幾個站在面前,細細看過一遍,見確實找不出什麼問題了,衣服昨天也都拿出來細細地整過,又掛了一夜,都沒有什麼問題,便帶頭去院子裡集合了。

  這一天的天氣卻是不錯,凌晨下了一場大雪,這會子只零零散散地飄著一些,氣溫卻不算太低,人踩在雪上,咯吱咯吱的,極有情趣。早幾天,眾女孩子就在說,這賞梅到底還是要有雪才有趣,都說踏雪尋梅,有梅無雪終是少了些趣味。

  這些天,她們字也認得漸漸多些了,蘭嬤嬤就開始教她們背些詩詞來,大多數都是些關於梅的。眾人也曉得多半是為這次賞梅所做的准備,學得極其認真。現在說起這些來,還真有些文人的腔調了。

  只平常暗暗可惜,這雪中梅花固然好看,但這麼多積雪,打起雪仗來卻更是有趣。跟平福幾個說了,她們幾個也極是向往,但向往之後,卻沒有誰當真,畢竟以她們現在的身份,參加的是夫人們的賞梅會,做出點什麼不恰當的舉動來,到時回來恐怕沒有好果子吃。用平福的話來說,這次就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也就是了。

  聽得此話,平錦卻有些洩氣,她本來還想著顯擺顯擺,但見連平福也這麼說,就知道多半不成了。雖說她自恃自己有幾分聰明勁,學東西什麼的也極快,但平福見事的正確性卻是她極其佩服的。因此到底歇了幾分爭強好勝的心。

  集合對這些女孩子是再熟悉不過了,到崔嬤嬤來點名時,這些女孩子早已排列整齊,看到一班奼紫嫣紅的身影,崔嬤嬤暗暗點頭,經過這些日子的訓練,這些女孩子不論是神情氣度還是行為舉止,都有了相當大的變化。像這樣明明各色服裝夾雜在一起,極易給人雜亂的感覺,但由於一種說不出的氣質,讓整個隊伍顯得安靜並不喧鬧,讓人一看便極為賞心悅目而不是眩目得頭疼。

  “你們想必也知道,這次出去,你們將會見到許多貴夫人。將來的你們,所要侍奉的主母也是和她們一樣的人。今天,你們雖不是主角,但總有一天,會輪到你們,我希望你們不要浪費今天的機會。多聽、多看、多想,用你們的眼、用你們的耳,而不是用你們的嘴。多余的話我也不想多說,但這次出去,關系著夫人的體面,出了什麼岔子,回來自有分說。好,現在出發吧!”說完,示意一個婆子帶路,今天她卻是並不跟去的。

  聽了崔嬤嬤的話,本來還處於興奮狀態的眾女孩子立馬心往下沉,涼了個透頂,這並不只是一次單純的賞梅啊,她們代表的還是夫人的體面。想到剛來時的那種禁閉壓抑的生活,明明風不大,卻都不約而同地打了個冷顫,這天——真冷啊!

  一時隊伍裡那種歡欣喜悅的氛圍巾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種帶著些惶恐,不安及一些好奇的氣氛,到底,在那裡等待著她們的會是什麼樣的賞梅會呢?

  聽到了崔嬤嬤的話,平錦的心更是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看來這次自己還是要安份一些才好,她雖是喜歡出些風頭,但到底不是笨人,崔嬤嬤的多聽、多看、多想,幾個字說得極其明白,若連這麼明白的話她都不懂的話,這些日子也是白過了。只暗暗可惜,這次機無法過去了,又不知什麼時候才有出頭的機會了。只有在這園子裡位於立於眾人之上的幾個位子,將來她的未來才能多些保障。雖然對姐姐的這些話她有些不明白,但並不妨礙她對姐姐的信任,從小到大,姐姐的話沒有出過錯的。

  踏著雪,眾人一路出了這百春園,向園子西角門走去,夫人她們卻是早已從正門出發了,帶她們的卻是篆香。見她們來了,篆香也不多話,只示意她們四人一組上了幾輛四頭馬車,就出發了。一路上,眾人都無心說話,大約過了一個來時辰,馬車才停下了。伺候的婆子們扶了她們下來。

  平常抬眼望去,滿眼俱是梅花,粉得若霞,紅得似火,白得如雪,一時竟看呆了。她從不知,這梅花,也能美得如此壯烈,如此動人心魄。

  一時看得入迷,直到一個響亮的聲音傳入了她的耳朵,她才回過神來。

  “看這馬車,卻是金夫人家的姑娘們來了吧!跟我來!”一個身材健壯,看著極為爽利地婆子迎了上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8:09 PM

本帖最後由 lovelyrose 於 2011-1-3 01:54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賞 梅(二)
   一看見此人,篆香的嘴角抿出了微笑,忙趕緊上前了幾步,微微福了一禮:“環大娘好,哪敢勞煩大娘親自來接我們,隨便派個小丫頭帶我們過去也就成了。這大冷天的,還累大娘遭這個罪。”

  一聽篆香此話,那婆子笑得嘴都合不攏了:“我就跟我家夫人說,這金夫人身邊的人物那是個個了得啊。就篆香姑娘這份體貼,真不知金夫人是哪輩子修得的福氣,竟得了這麼個如花解語的丫頭,像我們太太旁邊這些丫頭真是沒法子比啊。也難怪最近我們三爺老是惦記著。”那環大娘顯是跟篆香極熟,一邊伸手扶起篆香拉在自己身旁,細細打量著,口裡還一邊嘖嘖稱贊:“看這模樣兒,看這人品,這哪是丫頭,就是一般小家小戶的主子奶奶也萬萬沒有這等人品。”

  篆香早已羞紅了臉,早知道這環大娘是個口沒遮攔的,但像這種還沒有定數的事都拿出來打趣,心中不由有些惱意。但她也知道這環大娘是陳府大太太從娘家帶過來的,雖然口裡有些沒遮攔,愛開些沒大沒小的玩笑,但處事卻極是俐落,精明能干,是大太太極為寵信的人,於是也不敢得罪,口裡只道:“環大娘又拿我這般丫頭打趣兒了,我是什麼身份,怎麼敢高攀府上三爺?大娘也別姑娘姑娘的叫,可折煞我了,我可擔不起。”

  話雖如此,篆香眉間卻隱約有些喜意,這三爺的事,她卻是從弟弟德福嘴裡聽過的,只是全當是他的妄想,這陳府三爺是何等樣的人家,怎麼會看上她這麼個丫頭?她弟弟卻信誓旦旦地保證,說是上次她去賭坊逮他回來時,這三爺也在,竟一眼就相中了。原本他也是不信的,後來卻看那三爺卻是十分認真,還說過幾天前來下聘,現在看來,竟是真的了。這三爺,她依稀有些印象,長得雖不能說是多麼俊逸,但也是面目端正,只略微有些發福,但大家老爺,哪個不是如此?德福幫她打聽過了,這三爺家裡只有個太太和幾個通房丫頭,姨娘卻是一個也沒有的。這三太太又是有名的慈善人,遇上了這麼個人家,若是能成,也是她的造化了。

  環大娘極會看人,見篆香這樣子,便知道這事八成有戲了,不由松了口氣。她今天專程出來,也是太太示意她過來探探篆香的口氣,雖說是三房的事,可三太太一向是個木訥疙瘩頭,只懂得吃齋念佛,心雖實在,但慣不會處事的。三老爺要納個妾,她卻不知該怎麼操辦,便求到了太太的頭上。太太又是個操慣心的,難得三老爺看上一個丫頭,斷不能連這點事也辦不成。可對方好歹是個黃花閨女,跟三老爺的歲數差得也有些遠,卻不知道人家願不願意,若冒然然地上門提親,萬一人家沒這個意思,可不砸了陳府的面子?

  而三老爺雖說喜歡在外面院子坊裡玩,但真個兒說要娶回來,可也是第一遭,顯見對這丫頭極是中意,這三太太也是極和善的,倒也是這丫頭的造化了。只三老爺這個喜歡新鮮勁的脾氣,不知道這回能維持多久了?但這些也不是她們做下人該操心地事了,各人自有各人的造化,現在既探出了篆香的意思,她便也不再糾纏在上頭,只攜了篆香兩個走在前頭,陳府的一些丫頭便自覺跟在她們的身後,平常她們便照慣例排了兩列,也跟了上去。聽這環大娘的意思,看來這次篆香才是今天的主角了,一時各人心裡五味雜陳,有羨慕的,有嫉妒的,也有事不關己的。

  平常就沒放在心上,只按著規矩,頭微垂,目視前方地上。雖然有心再看一下前方的美景,可到底不敢失了規矩。崔嬤嬤可是強調了又強調,到別人家作客時,最忌諱的就是像個鄉巴佬,到處亂瞟了。只在心裡安慰自己,既是賞梅,總會有機會的。

  環大娘一面和篆香說著些閒話,一面不經意地瞟過身後,隊伍整齊、安靜,不聞人聲,不由心下暗暗點頭,早聽說這金夫人不凡,但做這一行時間到底還短,上一次出了些出色的姑娘如皎兒、如畫、抱琴、飄雪等,讓揚州城多少男子搶紅了眼,特別是那皎兒姑娘,容貌不要說在揚州,恐怕在整個天下估計都是不常見的了。只可惜,這麼出色的幾個姑娘,除了抱琴給揚州知府收作小妾,其余的竟全被外地人買走,倒讓多少揚州男子惋惜不已,只說此次過後,恐怕多少年也出不了這麼好的貨色了。她本也深以為然,像皎兒小姐那般的容貌,恐怕不是輕易能得見了。但看看今天這般小姑娘,容貌雖然是及不上,但能趕得上如畫她們的卻也是有幾個,再看這整體的素質,別的不說,但這份規矩,就少有人能調教得出了。看來這金夫人絕不是浪得虛名,而是極有本事的。難怪這次雖然知道她這裡並沒有合適地姑娘,老太太還親自吩咐了請她,顯見也是看中她的這份才能了。雖說以她們陳府的地位,還看不上她們這些做瘦馬生意的人,但到底她們有些本事,調教出來的姑娘好歹上得了台面,比那些認不得幾個大字的丫頭還是要強得多,再加上她們的出身,也不怕她們妄想著一步登天,再寵瘦馬出身的姨娘是一回事,可真把瘦馬抬成正室了,恐怕這男人就別想在外面抬起頭了。

  心裡不停地打著轉,嘴裡卻一邊和篆香說笑個不停,轉眼就到地頭了。

  “好了,光顧著跟篆香姑娘聊天,倒忽略了各位姑娘了。走,夫人們正在裡頭等著呢!我們進去吧!”說完,便招呼平常她們進去。這時候篆香卻略微靠後一點,讓平常她們先行。

  平常透過眼角的余光,發現前面竟然是一座透明的房子,晶瑩剔透,反射著雪花,照在人的眼睛上,亮得有些刺目。心裡暗暗稱奇,這是用什麼做成的房子,竟然會是透明的?真是沒有聽過的。不知這陳府是何等樣的人家?還是這樣透明的房子並不是太稀奇?而是她孤陋寡聞了?

  隨著這環大娘,幾人向透明房子裡走去,可是說來也怪,這房子明明看起來晶瑩剔透,可是眾人從外面卻是看不到裡面的情景。連門也是透明的,與整個房子完全接合,只有一個門把將它標示出來,要不然,恐怕找遍一周也找不到門在哪裡。

  一進玻璃門,一陣暖氣撲面而來,眾人身上的寒氣一下子就散了。平常忍不住身子顫了顫,這種由冷到暖的突然驟變,還真有點叫人不太適應。

  “回老太太,太太。老奴已經把暢春園的姑娘們帶來了。”環大娘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稟道。

  此時,眾女孩兒已面向座,自動排成了兩橫排,行動迅速,毫無聲響,不動聲色間,隊列便已再次成形。

  環大娘稟告的聲音一落,眾人齊齊低身福了一福:“拜見老太太。”

  “好,好,好”一個極為祥和的聲音連聲稱贊,連聲叫平常等人快快起來,又接著道。

  “哦,你們看,多好的一些小姑娘,一個個水蔥兒似的,我就說金夫人的眼光卻是不錯的。就是可惜一個個年齡還小,要不然配浩兒那孩子都是配得過的。”說話是一個老太太,滿頭銀發,滿身綾羅綢緞,上面繡著富貴牡丹的吉祥圖案,頭上戴珠插翠,顯得華貴雍容大方,面目十分慈祥,此時嘴角正含著笑,眼神溫和地看著平常等人。

  平常等人被她的眼神看過,只覺得猶如春風掃過,只覺得說不出地親切。一時都有些放松起來。還以為今天面對的會是些非常嚴厲的夫人,眾人都作好了思想准備,不曾想卻是如此親切隨和的老太太。

  不過,這話卻叫有人不依了,只聽一個溫婉好聽卻又帶著點愛嬌的女聲傳了過來。


  
第二十四章 賞 梅(三)

 “老祖宗眼裡就只有金夫人,唉,就知道我是個笨嘴笨舌的,也難怪老祖宗瞧不上。瞧不上我也就罷了,可我們家這些姑娘可都是一等一的人兒,老祖宗可不能偏心啊?”說話是一個穿著十分素淨的中年美人,大約三十多歲吧,面容十分祥和,長相秀麗,自有一番大家閨秀的氣質,她就坐在老太太的旁邊,顯見是老太太極親近的人。

  老太太一聽到這個聲音,立馬就笑開了,“偏你這猴兒嘴喜歡瞎說,都這麼大年紀了,也不知道害臊,還跟個小姑娘似的撒嬌。”

  “我就算再大,不也是老祖宗的侄女兒嗎?別說現在了,就是以後七老八十了,在老祖宗面前我還要這樣。”

  “好好好,說不過你這猴兒嘴。等你七老八十了,那時候我早就進土裡去嘍。”老太太一邊用手指戳了戳她的額頭,一邊笑道。

  “呸呸呸,老祖宗肯定是長命百歲的富貴命,沒門子說這些喪氣話添我堵,可再不許說了,要不然我可生氣了。”

  “好好好,不說了。等以後我變成個老而不死的老妖怪了,你可別嫌煩。”說到這裡,就停下了話題,轉而朝平常她們招了招手:“好孩子們,過來,讓我看看。這人老了,稍微遠一點,就看得有些模糊了。我就喜歡漂亮伶俐的小女孩子,看著就讓人覺得歡喜,過來讓我來看看。”

  聽得老太太的話,平常她們就靠到老太太跟前站著,老太太仔細地一個個挨個兒打量過去,不住點頭。

  “那穿桃紅色衣裳的小姑娘,過來一下。”老太太朝平安招招手。

  平安愣了一下,忙走上前去:“老祖宗。”福了一禮。

  “嗯,是個懂事的孩子。難為小小年紀,竟這麼知禮,叫什麼名字?幾歲啦?”老太太慈祥地問道。

  平安一一答了。

  老太太牽著她的手細細看了一回,又轉頭笑著對一旁坐著的其它夫人們道:“你們看,這孩子長得又比別的丫頭俊俏些。不知以後長大,又是怎麼樣的顏色,恐怕不會輸給皎兒那丫頭吧!”

  金夫人本來坐在末座,聽得老太太此話,忙站起來笑答道:“老祖宗說笑了,這孩子是不錯,不過,像皎兒那樣的,恐怕我是沒那個福氣了。要說能跟皎兒一比的,倒是陳姐姐園子裡的凝香,如果早個一年出來的話,恐怕皎兒都得避其鋒芒了。”

  聽得金夫人此話,那老太太的侄女兒也不禁露出了些微笑:“妹妹客氣了。凝香要說容貌,比起皎兒來還是遜色一分的,只是她有種好處,倒是其它人比不上的。本來給浩哥兒挑個房裡人,我是想帶她來,無奈前些天,卻是有靜王府來人定下了,也只得作罷了。”

  原來這老太太的侄女兒就是和金夫人齊名的作瘦馬生意的陳夫人,只是她起步得卻早,再加上家底雄厚,又有老太太作靠山,說起來,倒是比金夫人的生意做得大得多,而且收得姑娘也多,專收些苗子好的,三兩年就出手,轉得也快。金夫人原是比不上的,不過,金夫人倒是沉得住氣,買些年紀小的,多花了幾年工夫,倒是一炮而響後來居上,現在名氣倒是差不離了。

  聽得那陳夫人如此一說,金夫人的身子一僵,就好像突然像被針刺了一下,靜王府?那不是正是皎兒去的地方嗎?當初她勸了這丫頭許久,這王府內院,不是那麼好呆的地方,偏這丫頭跟著了魔似的,硬是不信邪非要去,說什麼靜王對她是真心真意的。男人,還有真心真意嗎?金夫人嗤之以鼻,可無奈那丫頭吃了秤砣鐵了心,這靜王府也不是她這個做生意的婦人能惹得起的,她也只好隨了她的心願。可這才一年都不到,這靜王竟然又要納凝香?

  雖然金夫人只是一瞬就又恢復了若無其事的神色,但陳夫人本來就一直在注意她的神色,又怎會發覺不了?嘴角不由微微彎起,眼裡閃過一絲得意。去年這皎兒的出嫁,可真是大大掃了她的面子,現下可總算扳回一城了。她的眼裡閃過一絲嘲諷之色,就算皎兒容貌再好又怎麼樣?到底沒什麼後台,這路長也長不了幾年,這凝香的後面可是有她們陳家,這靜王好歹也得顧忌顧忌她們陳家的面子。再加上凝香天生香體的奇異體質,恐怕這皎兒的好日子要到頭了。

  雖說這皎兒現下正得寵,可她得了王爺的寵,卻不曉得收斂,只一個人霸著王爺,犯了所有後院女人的忌,這日子能好得了多久?做女人,一旦得勢可不能太囂張,她就等著看這皎兒的好下場。至於這金氏月娘,倒是有幾分本事,如果能收攏過來倒也是一大臂助,只是,就怕她不識抬舉。

  兩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嘴邊笑容不斷,眼裡卻暗藏著刀光劍影。

  “唉,你們快來看看,剛才隔得遠,我還沒發現,這平安丫頭的這裙子的繡活兒,不知是哪個的手筆,我看這揚州第一繡娘文娘也不過如此了。”

  “讓我來看看。”一個身著青色袍子,頭上並無絲毫裝飾,卻隱隱有些佛香的婦人湊了過來,這卻是陳府的三太太秦氏了。

  秦氏越看越是驚異,越看越是欣喜,古井無波的眼裡竟重新煥發出光彩,她對別的都沒有什麼興趣,唯獨這刺繡,卻是她除了燒香拜佛之外的唯一愛好。對自己的繡工也是頗為自豪的,自以為就算比之揚州第一繡娘也不遑多讓,現在一聽老太太這話,就坐不住了。

  二太太王氏心裡暗哼一聲,到底是小門小戶出身的,就是改不了這小家子脾性。這三太太秦氏的出身卻算不好,三個太太中就只有她是蘇州那邊一個有名的繡莊老板之女,不知道怎麼就給三老爺瞧上了,鬧著非娶不可,好歹是個清白人家,老太太心疼兒子,也就允了。但二太太卻是瞧不上的,平常都不怎麼來往。這時見她一幅小家子氣的樣子,心裡就暗自嘀咕。只可惜老太太偏就喜歡她這個樣的,對她這個出身高貴的二媳婦倒是不冷不熱的。

  “看這繡法竟然似乎結合了南北之長,真是極妙。這位小姑娘,這是誰繡的?”秦氏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態,直盯著平安問道。

  老太太倒是毫不在意,只笑看著。這個媳婦,別人都說她上不得台面,小家子氣,也不怎麼通人情世故,她倒是有點喜歡的,在這種深宅大院裡,不爭不搶,活得清清白白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也幸虧是在老三那裡,如是老大老二那個脾氣,一個接一個地娶進來,這個媳婦性子又是這樣,怕是家裡就不太平了。這回老三說要納個妾回來,倒是要看仔細才行,萬萬不可納個品性不好的。

  “是我嫂嫂繡的。”見嫂嫂的手藝得到了別人的贊賞,平安也是高興極了,當下笑著回答。

  “好了好了,弟妹,別拉著人家小姑娘了。這麼多人可都在等著了。”大太太喬氏了解這個弟妹的脾氣,知道再不打斷她,恐怕會一直拉著人家的衣裳研究了,於是開口打斷道。她的面容有些威嚴,看起來似乎並不太常笑,讓人一見便有些肅然起敬之感,心生敬重卻不易讓人親近。

  聽到大嫂的話,秦氏這才驚覺,戀戀不捨地放開了平安。對這個大嫂,她從來在尊敬之余有點懼意,她身上自然而然散發的官家之氣讓她有點不敢接近,雖然一直以來她對自己這個弟妹都稱得上是照顧,這回老爺要納妾的事她也不知道應該怎麼打點才是妥當。這種大戶人家的規矩,雖說她嫁進來這麼多年,還是搞不清楚。對老爺要納妾的事她說不出是什麼感覺,嫁給這個人這麼多年,她仍然對他不怎麼了解,平常也很少見面,只偶爾會在她房裡睡下。雖說是生活了幾十年,可想想真見面的時間,還真不知道有沒有一年的時間。這回說要納妾,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感覺,大哥、二哥也都有好幾個妾室了,這麼多年,他才要納一個妾,算起來應該是好的。別人都羨慕她,可她的心裡,為什麼總是空蕩蕩地呢?秦氏有點惆悵,下意識地把目光向篆香移去,那個姑娘,應該就是他要納的妾吧,從外表看,倒是挺溫順的,應該還好吧。這麼多年過去,對於那些情情愛愛之事她也看得淡了,只希望能過點安靜的日子。只是,這姑娘的面容怎麼依稀有點熟悉呢?

  看到三兒媳的目光移向篆香,老太太了然,這應該就是三兒要的那個姑娘了。看了看她的面容,老太太歎息不已,難怪三兒突然說要納妾,竟然長得和那可憐的孩子一個模兒出來的。如果說三兒媳有七分像她的話,這孩子就有九分了。三兒看似荒唐,可其實卻是幾個兒子中最長情的人了。這一點倒是隨她早逝的爹了。想到早逝的老太爺,老太太不由心情有些低落,突然有些沒了心情。

  示意身邊的大丫頭春香給這些小姑娘們送上早就備好賞錢,又特意賞了這叫平安的小丫頭一塊玉佩,便讓她們退下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凝重,但隨著氣氛的轉變,眾人心裡頭剛進來時的那種輕松感又漸漸消失了。眾人安靜地退到了金夫人的身後站立著。

  陳夫人到底是老太太的侄女兒,又在老太太膝下承歡多年,一見老太太這神色就知道她又想起了早逝的老太爺了,忙笑著開口道。

  “老祖宗巴著叫了我們這許多人來賞梅,到現在大半天兒過去了,侄女兒可是連一枝梅花都沒有摘到手裡。還有啊。我的,還有其它一些別家的姑娘們現在可都送到了,都在莊子裡等著見老祖宗呢!要不要傳了她們來這裡見過之後,我們就去賞賞梅,莊子裡可是備好了熱酒熱菜,今天風也不大,那邊傲雪亭的景致倒好,不如就在那邊邊賞梅邊喝酒,老祖宗乏了就在亭中歇歇,想逛的就自去逛逛,老祖宗看我這個主意可好?”

  被陳夫人這一句話從回乙中驚醒過來,不由笑罵:“就你這饞嘴貓打聽得周全。也罷,叫她們進來吧,大冷天的,也別把姑娘們凍壞了。早點看完,讓她們早些回去吧。”

  “不過,老祖宗,我家的一些小姑娘們我可帶來讓她們長長見識了,現在都在莊子裡,你都讓金妹妹的姑娘們過來賞梅了,可不能偏心!”

  “好好好,少不了你的。你自己看著辦吧!現在,先傳那些姑娘進來,我們先辦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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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8:24 PM

第二十五章 賞 梅(四)

   退回到金夫人的身後,平常等人總算是松了口氣,雖說這老太太看似慈祥,可旁邊幾個夫人的眼光卻總教人有些不自在。到底都是些貧家女孩子,雖受過些訓練,但畢竟極少跟這些夫人們打交道,那種自然而然散發出的上位者的氣息,讓她們心裡的弦不自覺地就繃緊了。

  這時,環大娘又進來稟告道:“回老太太和各位太太,姑娘們都帶過來了,現在開始看嗎?”

  “好,你們看著安排吧!飛鳳,你好好看看吧,到底是給浩小子挑妾,也得你這個做娘的看著好才行,我們這些人的話都做不得准。”

  “哪兒的話,一切憑老祖宗做主就是。”話雖如此,二太太王氏的眼睛卻不自覺得朝門口投去,先浩那媳婦這都進門幾年了,連個消息也沒有,這回得挑個能生養的才行。這陳府就他們二房人丁興旺些,得早點有個重孫子輩得才好,老太太手裡可是有不少好東西,又偏疼大房的嫡長孫,不過,夢大侄子到現在連個媳婦都沒有,如果他們二房能趕在前頭生下個重孫子,想必老太太的心也得向他們二房偏一偏,老太太可是真正的公侯小姐,家裡世襲侯爵,她的哥哥可是文忠侯爺,深受帝寵。當年的陪嫁恐怕就抵上整個陳府的家產了,這些可一直都在老太太手裡。就算不擔這個,光老太太在侯爺面前說上句好話,自家的兒子以後不怕弄不到好差事,隨便外放個知府什麼的,也比那通過科舉從小小地知縣做起要強得多啊。陳家族人雖說當官的不少,但也只在前朝出過一個尚書罷了,這一代皇帝一代臣,現在陳家在官場上的風光也只能在這小地方算個人物,在京裡可一點話也說不上了。如果不是看這老太太侯爺府小姐的面子,恐怕在這揚州也難有如今的聲勢了。只是,都是老太太的兒子,這老太太也偏心地太過火了,對他們二房一直冷冷淡淡的,就是對那不爭氣的三房,也比對他們要熱絡地多。

  看到二弟妹明明故作平靜,但卻掩不住急切的眼神,大太太喬氏心中暗暗冷笑,這弟妹打得什麼主意她又如何不知?想到這裡對自己那兒子也是一陣抱怨,這媳婦也已經死了十來年了,卻遲遲不肯續弦,你說這造得哪門子孽啊?天天只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瞎混,一提到續弦的事就左顧右轉地,偏老太太疼他,還不讓他們管的。說哪一天他看上哪家姑娘了自會求著娶。依她看這老太太也有點糊塗了,正經人家的姑娘誰會給他看啊?能看的還能有啥清白人家的女子?這些年眼看著二房媳婦一個接一個地娶進門,她也急啊,這真有了重孫子,這老人家一疼小的,一犯糊塗,到時候他們大房不完全被那二房壓過頭了嗎?不過,她只能在心裡急卻也毫無辦法,這總不能阻止別人納妾吧。

  這時,已經有幾個姑娘被帶了進來,幾人忙集中了精神。

  “喲,這穿粉衣的模樣跟先浩很配呢,二弟妹你看呢?”大太太喬氏指著一位模樣十分出佻的小姑娘道。

  老太太也點點頭,這小姑娘長得確是還不錯。

  “也太瘦了些,恐怕容易生病,這先浩媳婦身體本來就不好,再挑個病秧子,家裡非亂套了不可。”王氏皺著眉頭說。“再看看吧!”

  就這樣一批批地姑娘三個人一組被帶了上來,王氏不是嫌這個瘦,就是嫌那個面色不好,再不就嫌頭發一看就沒光澤,挑來挑去總看不順眼。後來總算看到一個白白嫩嫩,臉似圓月,面色紅潤,身材豐滿的姑娘,結果讓那女孩子轉一圈,又說這姑娘屁股有些小了,不利生養,又給打發下去了。這王氏什麼心思大家也都明白了,就是想挑個好生養的嘛。不過,老太太倒是贊成,陳府本來人丁就不興旺,她也早就想抱重孫子了,因此倒是越看越發仔細起來。

  挑到後來,一群人也都眼花了,便干脆五十個十個地上來,也有些模樣身段不錯的,可再仔細一看,總是各有各的問題,直到最後,陳夫人園子裡的一些姑娘也都出來了,卻一個合適地都沒有挑到。

  老太太也乏了,面現困倦:“算了,本來是好玩才出來了,沒想到挑個人也這麼麻煩。下次也放出風聲去,專帶些模樣周正些,家裡多子多孫的,身子也好養的過來選就是了。今兒個看來是不成了。”

  二太太王氏雖有些不甘心,但到底老太太也放話出來了,條件列清楚了挑個好的想必總挑得出來了,而且看大嫂一臉面笑皮不笑的樣子她心裡也舒服了不少,倒是高高興興地應下了。

  解決了這一端,老太太卻覺得有些不舒服了,就先坐車回去了。眾人要送,老太太只說讓她們在這裡好好玩玩再走就是了。

  老太太一走,幾個夫人太太便吩咐莊裡上了酒菜,先用了午膳。幾個夫人太太一桌,暢春園裡兩桌,陳夫人的牡丹園裡三桌。正所謂食不言寢不語,眾人將這幾個字的境界發揮到了最高境界,只幾個夫人桌上不時有隱含機鋒的話語你來我去,其余幾桌完全不聞人聲。

  待午膳用完,幾個夫人就說乏了,要留在這裡說會子話,打發她們這些姑娘自去梅林裡逛就是了,只不要逛遠,只在附近林子裡逛會,到要回去時,自會鳴鑼叫人。

  離開了那透明屋子,兩個園子的姑娘自然而然地分開了,雖然都對對方有些好奇,但也只是互相打量打量,卻並不上前搭話。

  平常幾個就在梅林邊緣走著,卻都有些心情低落,明明這周圍的景色跟剛來時一個樣,卻都沒有了欣賞的心情。平康平素向來純真愛笑的臉上籠上了一陣愁雲,半天,才幽幽地開口道。

  “福兒姐姐,我們以後也是這般嗎?我覺得好難受。”

  平福看著平康臉上少有的愁顏,嘴角扯出一絲微笑,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張了張口,卻半天也說不出來,要說什麼呢?以後的她們不也如今天的那些女孩子一樣,毫無尊嚴地被人當著面評來判去,看到那些女孩子進來時隱隱還有些喜悅盼望地眼色,被一口否定退出去的那種黯神傷,平福感同身受。這,就是她們以後的寫照嗎?被像牲口一樣挑挑撿撿,不知到挑撿過多少遍,最後終於被一個主人選中。那種盼望中帶些羞恥的感覺就是她們以後要感受的嗎?而那些夫人們,就像老太太這樣看似非常慈祥的老夫人,在面對這些女孩兒時,似乎也沒有她們當成一個活生生,有感覺會受傷的人,而是就像買一件東西一樣地挑著她的瑕疵。這種理所當然的冷漠讓人有些心寒,如果連這麼慈祥的老夫人都是這樣看待,那其它人呢?平福想想都覺得可怕,光是看著就已經叫人有些受不了,她真不敢想像有一天自己處在這個位置時心裡會是怎麼樣的感覺?

  平常的心裡也很是難受,但過了一會兒卻又釋然了,這回跟上回又有什麼不同呢?既然已經成了瘦馬,那就免不了要遭人輕賤,只要自己不看低自己就是了,他人的想法這麼弱小的自己是改變不了的,只要自己努力做好自己應該做的事就好。不也是因為自己當了瘦爹娘和弟弟才可以過上好日子的嗎?這樣就好了。只是,雖是這麼安慰自己,心裡卻一時還是有些低落。

  平錦這時卻突然開口道:“不,我們不會這樣的。就算是做瘦馬,我也要做最出色的瘦馬之一。聽我姐姐說,以前的皎兒姐姐上門求親的人絡繹不絕,不僅皎兒姐姐,聽說還有一些其它有名的瘦馬也是如此。我平錦是絕對不會落到這麼一天的。”說起這話之時,平錦的臉色泛紅,神色堅定,顯然也是受了不少的刺激。

  “如果真要這樣,那還不如死了算了。”這是平安的話,平安平時雖看似活潑,但其實性子極烈,只是有些事沒有觸及到她的底線,再加上頭腦聰明,知道進退,因為顯不出來罷了。只從她聽到嫂子的話便要自己賣身進來,雖一部分是心疼哥哥嫂子,但另一部分何嘗不是因為潛藏的這一份烈性不允許她成為別人的累贅嗎?

  四人各自沉思,一時無話。

  梅林裡的梅花被風一吹,灑落在她們的頭上,身上,她們也不去管它,只癡癡地想著自己的心事。林子散散落落著其它的一些女孩子,想必也和她們一樣。在這樣一次次地遭遇中,這些可憐可愛的女孩子們都在成長,只是,這成長的代價,是否,太過沉重了一些?

  梅花恁是無情,只灑落一地落紅,似這些女孩子那想流也流不出來的血淚,一滴一滴,一點一點,又被那綿綿的白雪覆蓋。

  

第二十六章 平壽回來了

   從賞梅宴回來,百春園的女孩子似吃了什麼補藥一般,一個個勁頭十足,鼓足了勁學習,不管嬤嬤教了什麼,全都像聖旨似的,一字一句都要琢磨研究個徹底,就連嬤嬤們沒有教過的,也私下用功著。

  蘭嬤嬤現在正在教《千字文》,有的女孩子私下裡卻連《三字經》、《百家姓》這些有注音的書也拿著看了。園子裡的書房也對所有女孩子開放了,這個卻是不分等級的,只因嬤嬤們說了,再六個月後,會有第二次考核,那時才會真正的分級,從此之後,眾人所學的內容都會有所不同。第一等的會學些大家閨秀才能學習的琴棋書畫,歌舞棋牌;第二等的則會學些算帳記帳的本事;第三等的就不再學認字這些了,只學些女紅廚藝之類的。

  女孩子們一個個卯足了勁,嬤嬤們的課程也加緊了許多,再不顧是不是所有的人都能接受,蘭嬤嬤教的字從一天十幾個字,上升到了一天兩三百字;而崔嬤嬤的禮儀課更是無所不包,只一個勁地囫圇吞棗似地往她們頭腦裡灌,也不管她們是不是接受得了。連最為悠閒的平福也覺得有些吃力了。雖說園裡的規矩松了許多,但下了課,再沒有人有閒心在外面玩,一個個地都躲在自個兒的房裡練字地練字,及禮儀規矩,練上凌晨的大有人在。

  平常雖說一直以來都稱得上勤勉,但這時也不敢大意,自知自己原本底子就薄,又沒有平壽、平安、平錦、平康幾個的聰明勁,上次是有幾分僥幸的成分,這一段時間雖說是補上了差距,可在眾女孩子中要評上一等卻也不是穩打穩的,於是又自動加長了練習時間。在她的帶動下,平錦、平安幾個也不敢放松,這種時候,一個不小心,幾人說不定真的就天各一方了。

  幾人一邊用功著,一邊卻有些擔心平壽,都這麼多天了,怎麼還沒有回來?雖說是夫人允許的,可這些天功課緊得很,回來也不知有沒有時間趕上?她們幾個可都說好了要一直在一起的,這回如果不能都留在一等,到時分開了再見面可就難了。嬤嬤們說了,這回分等之後,可是會重新按照等級分園子進行教導,除了第三等的,其它的都是要搬出去的。

  這一天,幾個下了課回到屋子,還沒進屋,卻看到平福平壽屋子的門竟是開的,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陣欣喜湧上她們的心頭,難道是平壽回來了?

  平康性子最急,也不管是不是,還沒進門就“壽兒姐姐”,“壽兒姐姐”地亂叫個不停,忙乎乎地往前沖,平常幾個也忙跟了進去,一進去卻都傻眼了,還是平福回轉地快:“壽兒。”吶吶地叫了一聲,卻不曉得該如何說下去了。

  這還是平壽嗎?幾個人看著裡面的那個人,只覺得心一陣一陣地抽痛,平康更是早已哭倒在平安的懷裡,說不出話來。

  平壽側躺著半靠在床上,明明回來是高興地,差點以為再也見不到這幫子姐妹了,有心露出一個笑臉,偏偏笑容未出,淚水卻已先流下。先是一滴一滴,緊接著卻一行一行地,竟是停不下來,這些日子強忍著惶恐、害怕、恐懼以及身上的疼痛不適,全一股惱地沖上心頭,如今見到這些親如姐妹的想念已久的人,便再也忍不下了,只想大聲哭出這段時間的所有情緒。平福忙上前輕輕地抱住她,只覺得比起以往,她瘦得更是驚人,竟是一點肉也感覺不到了,當下眼眶泛紅,鼻子泛酸。平常、平安兩個也早已是淚流滿面了。

  平錦倒還略好些,她跟平壽的接觸到底不算多,只跟一個屋的平常最好,但也是心下酸楚。這是誰做的好事?平壽回去的時候雖說比起別人也略瘦些,但也只是先天體質不好,稟性弱些罷了,可好歹氣色紅潤,身體健康;可這回來的時候臉上竟瘦得一點肉都看不見了,跟個骷髏架子差不多,臉上還有些瘀青,顯見是被人打過了,額頭上包著一塊帕子,肯定是受傷了,怎麼好好回了一趟家,竟然變成這樣子了?

  平福抱著平壽,見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就用手拍了拍她的背,想幫她順一下氣,誰曉得輕輕一掌下去,平壽就“唉呀”一聲叫了出來,嘴裡直吸氣,臉皺成一團,顯是痛得不行。平福大吃一驚,忙掀起平壽背上的衣服瞧去,只見背上又是一片紅腫。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平福有心要問,但又怕勾起平壽的傷心事,只得暫時放下。

  “可有藥膏?擦了沒有?”

  “已經擦過了,這些天已經好多了。”回答的卻不是平壽,而是一個婆子。眾人分開前見過,是隨平壽一同回家的兩個婆子中的一個,依稀記得似乎是姓齊的。見她端著水過來,平常等人連忙讓開。

  這些天好多了?那前些天不是更嚴重?平常幾人心下暗想,但就連平時脾氣最為急燥的平康都曉得這時不是問話的時候,眾人只當沒發生過什麼事的,在一旁看著那齊大娘給平壽換藥,不時講些這段時間發生的趣事,如這些天晚上,看著大伙兒都用功,平康頑性最重,雖說還有幾分聰明勁,但到這個時候,只靠那點聰明勁恐怕不夠了,大伙兒一個個都跟拼命似的,尤其是那些被劃為差等的丫頭,一個個跟不要命似地連吃飯走路嘴裡都念念有辭。平安擔心到時候她成績過不了關,天天壓著她一起用功到深夜。無奈她平時懶散慣了,這晚上一用功,白天精神就不足了,上午榮嬤嬤的課還好,榮嬤嬤比較注重練習,通常講了一會就會讓她們練習了;可到下午蘭嬤嬤的課時,這丫頭就不行了。聽著聽著竟然開始打起盹來,這些天打盹的女孩子也是不少,蘭嬤嬤曉得她們私下用功了,課上也沒有太認真計較,偏這丫頭打著盹打著盹,突然跳了起來,來了句“雞腿真好吃”,弄得蘭嬤不管也不行了,當下把戒尺拿出來,打了好幾下手心,疼得那丫頭“阿呀”“阿呀”地直叫喚,說起來,這還是蘭嬤嬤第一次打人手心,托平康的福,大家總算長了見識。

  一番話說下來,平壽的嘴邊又揚起了笑容,雖仍是虛弱,到底精神看起來好多了,這時,齊大娘出去倒水,除了平福留了下來,幾人就都借口告辭,說用過了晚膳再來看她。

  一到屋子外面,幾個人也不管那齊大娘還要去倒水,就把她往旁邊的屋子裡拉。齊大娘看了剛才的情形,哪裡不曉得這幾個小姑娘的感情的,也不掙扎,就跟了她們過去。這段時間,她的心裡也不好過,好好回去的姑娘,弄成這個樣子實在叫她心裡不是個滋味。雖說不是她的錯,可如果她再小心點兒,也不至於這樣了。偏這平壽姑娘又是個心地極好的,出了這事,不但一點也沒有埋怨她,反而在夫人面前幫她們說好話,雖說夫人的處罰自有定論,不會因她這麼個小姑娘說上幾句就變了,可這份心意卻是難能可貴,她婆子算是領了。等平壽姑娘好了,她出了這園子,夫人的懲罰自會下來,恐怕幾個月的月錢是沒有了,級別也得降一等了。

  一進到屋子裡,平康就迫不及待的問:“大娘,究竟壽兒姐姐出了什麼事?好好的回家怎麼會變成這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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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velyrose 發表於 2011-1-2 08:30 PM

本帖最後由 lovelyrose 於 2011-1-3 01:56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齊大娘的回憶
   根據齊大娘的說法,原來平壽家裡除了一個爹,竟再無其他人了。平壽的娘早逝,也沒有兄弟姐妹。

  齊大娘和另一位姓方的婆子和平壽回了她家,見家裡一個人都沒有,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平壽她爹回來,眼見要晌午了。齊大娘和方婆子就跟平壽打了聲招呼,一起去集市裡買些菜回來,准備好歹也做午飯吃了再說。因為是平壽家裡,她們兩個也沒想到會出什麼事,就兩個人結伴出去了。

  沒想到等兩個人回來,這平壽竟然不見人影了,家裡鐵將軍把門,卻任她們怎麼叫都不見一個人應聲,而房子門前的地方,更有零零散散,滴了一路的像鮮血狀的東西,只急得她們團團轉轉,卻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還好旁邊一個大嬸見她們叫得可憐,又問過她們的身份,才告訴她剛才卻是平壽她爹回來了。她們也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知道他回來了又出去,接著後面就跟著幾個打手模樣的人,緊接著一陣東西倒地的巨響,接著平壽就被拖走了。也不知是撞到了什麼東西,平壽出來的時候額頭上面血直流,看得嚇死人了。那些人也不管,拖著平壽就走人了。其中一人好像丟了一包銀子給平壽他爹,再後來的事她也不知道了。

  齊大娘她們趕快問這平壽他爹又在哪裡?那大嬸才跟她們說估計應該在如意賭坊裡。

  打聽了平壽他爹的衣著相貌,齊大娘她們緊趕慢趕趕到了如意賭坊,正碰到平壽他爹垂頭喪氣地從如意賭坊裡出來,兩個人也顧不得客氣,急忙堵上去就問平壽的下落。

  平壽他爹先前還不肯說,但齊大娘她們也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的婆子,這人丟了她們回去怎麼向夫人交待?當然由不得他糊弄。只說如果不交出平壽的人來,就要將他扭送到官府,問他個拐賣幼女的罪。要知道雖說平壽從人倫上來是他的女兒,但即已賣予金夫人,從法律上來說卻是與他再不相干的,現在他又將平壽賣給別人,告他一個拐賣的罪名是絕對成立的。這平壽他爹見此才有些怕了,說出將平壽賣給綺玉樓了。齊大娘她們直叫這作的是什麼孽啊?但也顧不得懲治平壽他爹了,先保住平壽要緊。

  還好這綺玉樓的鴇娘也知道她們暢春園的名聲,要知道她們園裡出來的紅玉現在可是揚州知府最寵愛的三姨太太。因此那鴇娘倒也不敢多做為難,只說叫她們等上一等,問了她們的姓和名,說要派人到暢春園裡問上一問,如果她們的話是真的,那她也不多做為難,只需要把她買平壽的銀子原數給她,她就放人。

  只這一來一回又花了不少時間,等她們接到平壽時,平壽卻已經陷入了昏迷中,臉上流滿了淚水,人在暈迷中還不斷叫著“娘”“福兒姐姐”“常兒妹妹”的。真是看了就叫人心痛。

  這臉上的一巴掌也不知是誰打的,她猜大概是從平壽家裡被帶出來掙扎的厲害時打的,額頭可能也是掙扎時不小心撞到哪個角落,聽丈夫說也不知道會不會留疤,看運氣了。但她們已經遵照夫人的囑咐,請了最好的大夫了。背上的鞭子卻是到了綺玉樓挨的,對於剛進來的新人,這些地方有的是調教人的手段,還好平壽的年紀小,只挨了幾鞭子還算好的。有些年紀大的姑娘,被整治得更是厲害。

  只是平壽稟賦本弱,這又受驚又挨打受凍的,卻一下子病倒了,又發燒又說糊話,請了大夫,過了好幾天才算清醒過來,人卻瘦得不成形了。又休養了幾天,大夫說可以上路了,平壽也不願再呆在那個家裡,幾人才匆匆趕回暢春園。原來按照夫人的意思是最好就看養著,身體好了再回來也不遲的。可平壽竟是一天也不願在家裡呆著,她們也曉得她的心思,只好依了她。

  聽完齊大娘的話,幾人一陣沉默,半天平康才吶吶開口:“難怪壽兒姐姐從不曾提及家裡的事,我以前竟然都沒有想過這是為什麼?早知如此,就讓壽兒姐姐一起去我家玩好了,又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呢?”平康一臉後悔的表情說道。

  其實何止平康,平安、平常聽了心裡都有些自責,幾人因為平壽平時話就少,竟從來沒有注意到平壽從來不曾提到過家裡的情形原來並不是因為個性羞怯,不喜說話,原來真正的原因只是因為她無可眷戀,所以才一個字也沒有提過。

  如果幾人再仔細一點,那天平壽的表現分明就有些異常,只是幾人光顧著自己高興,卻一點也沒有注意到,想到這裡,幾個心裡大是痛悔。

  平錦與平壽的感情沒有那麼深,倒是旁觀者清:“她自己不說別人怎麼會知道呢?你們現在也別忙著在這裡後悔了,還是多想想以後的事吧。馬上就要進行考核了,趕快把她拉下的功課趕上才是,她身上的傷也要早點好才是,要不然這個樣子連考核也參加不了。”

  聽了平錦的話,幾人這才從低迷的情緒裡擺脫出來,不過,平康又馬上皺起了小臉:“這段時間學的東西也太多了,我記是記下了,可仔細說起來,卻不知道學了些什麼?”平康這個記性真是十分有意思,嬤嬤們講的東西只要沒打瞌睡,向來是記得牢牢的,可是你一問起她這個東西是什麼時候在哪節課上學的,她就會一臉呆滯地望著你,完全搞不清楚東南西北了。

  平錦、平安也是一臉無可奈何,她們雖不比平福,但在家裡好歹也都認了些字,現在的課程雖說緊些,但於她們來說並不算困難,所以筆記上也只記了些認不得的生字,可每個人不識得字又不一樣,拿給平壽看恐怕也沒太大作用。兩個人不由絞盡腦汗地回想著這些天的功課,就盼能記得起來。可哪裡又想得齊全。

  平常卻抿嘴一笑,掏出一個小本子,裡面的東西記得齊齊全全,眾人看了不由精神一振,平安笑著問道:“什麼時候竟記得這麼齊全了?我看你跟福兒姐姐也認了不少字,現在比起我們來差得也不多,怎麼筆記倒全記了?”她們現在上課的順序是按成績來的,平常是最後一名,坐在平琅的旁邊,幾人又不用筆記,倒是從來沒有注意到她的功課筆記記得這麼齊全。

  平常不好意思地一笑:“我又不比你們記性好,有時候明明學過的東西當時是記住了,可過了幾天又不記得了,於是干脆就全記在本子上了,這樣多記幾遍就不會再忘了。”

  見到解決了頭等大事,幾人心下也是一輕。這時,幾個丫頭送晚飯過來了,幾人便招呼了送到平安她們房裡的丫頭把飯送過來,干脆就在一起吃了。這些天幾人都顧著各自的學習,倒是很久沒有在一起吃飯了,一時也是其樂融融。一邊吃著飯,一邊說著些閒話,或考些今天學得東西,倒也是十分溫馨。

  平福是到了深夜才從平常口裡聽說的。她是趁平壽睡了才偷偷溜過來打探情況的,兩個人窩在被子裡偷偷地說著話。她可不敢去平安她們房裡,平安有些懶,平時還好,但長段的話一般是不願說的,而平康,好好的事一到了她嘴裡,總覺得有幾分失真了,再說她那嗓子,一說到激動處,這音量就不知道下降,這深更半夜的,她可不想引人注意。

  待打聽完了情形後,她又偷偷地往自個兒房裡溜,只是天黑了,她又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連個燭火也沒點,出去時,免不了這裡磕磕那裡碰碰,到了第二天,平康就一直好奇地指著她手上的瘀青問是哪裡弄的,搞得人哭笑不得。

  不管什麼樣的傷痛都有過去的一天。平壽雖說對爹的舉動傷心到了極點,但一直以來這個爹就跟她並不親近,賣她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在家裡時也是動輒打罵,這回她終於死了心。自此之後,平壽就再也沒有回過那個家,喊過一聲爹。

  孩子恢復力是驚人的,平壽到底在考核前身體好得差不多了,便也和平常她們一起去上課了。齊大娘也回去了,只聽說罰了兩個月的俸,降了一級,到底也沒受什麼太大的責罰,平壽也松了一口氣。只是這一段時間的相處,倒讓這兩人產生了似母女般的情誼,齊大娘回去後,還不時托人稍了些東西給平壽,倒讓她的心情好了許多。

  日子一日復一日地過去,就在眾女孩子或是期待或是惶恐或是懼怕的心情中,這考核的日子終於還是到了。

  此時,已是臘月二十六了,離這一年的除夕已沒有幾天。

  

第二十八章 遲來的復仇


   考核的結果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不管怎麼樣,平常她們幾個總算都留在了一等的行列裡,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

  “還好平如那丫頭使了個陰招把平琳那丫頭擠下去了,要不然常兒你可就要掉到二等那裡去了,好險!”平錦有些興災樂禍,她拍了拍胸口,現在想來還有些慶幸。本來她還有些為平常擔心呢,今天好多人的表現都比平時要好,顯然是藏拙了,沒想到平如竟然能忍到這個時候才出手。那丫頭可真能忍,看她平常對那平琳平琅有求有應,任她們呼來喚去,她還以為她早認命了呢,沒想到卻是個有心計的。換成是自己,平錦可沒這個信心能做到她這種程度,以後對這丫頭可不能掉以輕心,不然什麼關鍵時候被她陰上一招可就虧了。只可惜被那平琅逃過一劫,倒是可惜。平時就看那平琳平琅不太順眼,裝模弄樣的清高小姐樣子,好像別人誰都比她低一等似的。也不過是個破落舉人的女兒罷了。

  “可是平琳姐姐實在太冤枉了。”說了一句平常就沒有再往下說下去了。雖然覺得平琳冤枉,可平常發覺自己心裡卻是暗暗高興地,不禁有些羞愧。這次她又是最後一名,如果平琳姐姐沒有出意外的話,原本她應該到二等才對的。她好不想跟平福她們分開,所以平琳考試中途跑了出去到最後也沒有回來,她的心裡深處其實也是暗暗高興的。

  這次大家都好強,即使她每天看書看到深更半夜,比所有人都努力,可她的基礎實在比大多數的人都差,這開始學字也不過二個來月的功夫,拼了全力,也只能在危險的邊緣徘徊。

  其實這也怪不得平常,這揚州城與別的地方不同,歷來文化氛圍濃郁,就是販夫車卒,也大多識得些字。而揚州城裡的女孩兒,不論貴賤,就是上不起女塾,到了五六歲時也會由家裡大人教導認些字的,有些體面的人家,更是讓女孩兒上女塾,學些琴棋書畫之類的,就是不能全精通,好歹也能添些書香氣。

  秀娘當初本也打算教平常認字的,只是有了平常弟弟,便想著等兩年再說,反正也不急,沒想到這一等竟再也沒有了機會。平常能在這二個來月裡超過這許多女孩子,其實也已經頗為不容易了。只不過她可沒有想那麼多,只覺得自己比起別人來說還差得遠。

  看到平常一臉過意不去的表情,平錦戳了戳她的額頭,有點恨鐵不成鋼,又不關她什麼事,她在內疚個什麼勁。

  “你這個傻瓜,是你放洩藥在平琳的早餐裡的嗎?”

  平常搖搖頭。

  “這不得了,又不是你做得的,平琳她自己害了平如,現在平如反過來害她,誰叫那個傻瓜不提防別人,現在又怪得了誰?你在這裡瞎內疚干什麼?難不成你不想跟我們一起啦?”

  平常趕緊又搖搖頭,她只是覺得明明自己實力不夠卻占了平琳的位置有些心虛罷了,真要她還回去,她也是不願的。她還想跟平錦她們一塊兒,可不想一個人呆在別處。想到自己一個人,平常就覺得有些可怕。趕緊把頭搖了又搖。

  看到平常不停搖頭的那傻樣子,平錦笑了起來,趕忙用頭固定住她的頭:“好了好了,知道了就好。我們趕緊收東西吧。遲了可沒人等我們。”

  說完,兩個人一起加快了手上的動作,嬤嬤們說了,給她們半個時辰收東西,只帶些私人物品就夠了,連衣服什麼都不必帶了,那邊自有新的准備。到了時候就自動來院子裡集合,然後會有人來帶她們去該去的地方。

  平常的東西早早就收完了,又幫平錦收,她一大堆上次從家裡帶回來的頭繩,還有些現在用都用不著的簪子、釵子、發鈿、發梳的,說是她姐姐給她的,她姐姐雖說只是個通房丫頭,卻是極受寵的,這些東西二少爺一買就一大堆地給她,她也用不著,就都拿回來給她這個妹妹了。

  這時,平福她們幾個早就已經收完了,過來一看這邊還沒有收完,連忙也過來幫忙,人多力量大,倒是很快就搞定了。

  平康看著平錦這麼多頭飾,倒是很羨慕,第一次好聲好氣地道:“平錦,你這些釵子真好看,什麼時候借我戴戴成嗎?”

  詫異地看了平康一眼,兩個人還從沒這麼好好說過話,不過,這段時間相處下來,她也發覺平康其實也沒那麼討厭,有時候還是有點可愛的。因此大方地說:“以後要用的話過來挑就是了。不過,有幾個是我最喜歡的可不成。”

  見平錦答應了,平康開心地笑了,上次出參加那賞梅會,那陳夫人家裡的姑娘們的戴著這些她看也怪好看的,不知怎麼就上心了,這回平錦竟然說隨她挑,不由看平錦順眼了不少。忙狗腿地上前幫她拿一些小包袱,平錦笑著罵了一句:“狗腿”,要是以前,早就又吵起來了,全現在人看得順眼一點了,連這話聽在耳邊也沒那麼刺耳了,平康照樣樂呵呵的,平常幾人在旁邊看到她們竟因為這些頭飾而和好,不由地好笑不已。兩個老是喜歡拌嘴,有時候也吵得她們頭疼,想了不知多少辦法也不見好轉,沒想到現在竟說好就好了。但不管怎麼樣總是好事一件,幾個人和樂融融地就去集合了。

  幾個人一到院子裡,發覺那裡竟圍滿了人,發生什麼事了?幾人走近前一看,卻是平琳,她正跪在榮嬤嬤的跟前,拉著她的衣角:“嬤嬤,求您了。我這回真是被平如那賤丫頭給害的,煩您給其它嬤嬤說一聲,再容我考一次吧。”

  聽到這話,平常不由地心提到了噪子尖上,如果再考一次,她真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有這次的好運了。不由地緊張地把目光投到了榮嬤嬤的臉上,卻見榮嬤嬤地臉上如往常一般,古井無波。

  平琅見榮嬤嬤毫無反應,便也在姐姐旁邊“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嬤嬤,我跟姐姐求你們了,如果不是平如搞鬼給我姐姐吃了洩藥,她一直拉肚子,不然不會離開考場的,再給她一次機會吧。我姐姐一定會考好的。”

  “考過了就是考過了,是她自己離開考場的,又不是我們推著她的。現在說是拉肚子,誰知道是不是害怕掉落下來故意裝的,我可不想考兩次。”說話的是排在平常前面的平碧,她今天好不容易才終於升到一等了,可不想再掉落下去。要知道她跟平常的分數只差了一分,這再考一次就以她跟平常最為危險。

  “以平琳姐姐的實力犯得著嗎?我看有些人是怕再考一次的話就又落回原處了嗎?不過,這烏鴉能變成鳳凰嗎?”說話的是平喜,她卻跟平琳她們交好。這原來的優等裡面,平福她們原是一個房裡的,關系本就好,平錦跟平常一個房,自是跟她們走得近。平喜、平清卻都跟平琳、平琅交好。這次平琳掉了下去,她們自是替她不平。

  “你——”平碧漲紅了臉,卻半天說不出話來。平喜說的確是實情。情急之平,她把矛頭轉向一平常。

  “平常,你說,你願意重考嗎?”這平碧也聰明,平常她們六人關系好是眾所周知的,只要平常說個“不”字,平福她們自會都站在她這邊,一共十人,六人都不同意重考的話,這結局也就不用說了。說完這話,平碧的臉上露出得意之色,平喜她們則把急切的目光投入了平常。

  “平常,你可不能因為怕自己掉下去,就昧著良心說話啊?”說話的是平清,平常跟她從來沒有打過交道,卻不知道她是為了幫平琳一時情急還是怎的,竟然也把矛頭指向了平常。

  平福幾人氣憤極了,她們幾個在那裡吵來吵去,干嘛拉上她們平常。平康第一個就不干了:“喂,你們吵你們的,干嘛找上我們常兒。”

  “喲,明明都掉了還偏不服氣,在這裡跪來跪來,哭哭啼啼的,演給誰看啊?”平錦卻是不懼,她從小跟平康還有其他家生子的丫頭小子吵慣了,這人竟然欺負到跟她住一起的平常,這不是不把她放在眼裡嗎?

  見平康、平錦都出口了,平福、平壽、平安就不多話了。論講理還好,這種吵橫架的事平福卻是不擅長的。平壽就更不用說了,長這麼大,她就沒吵過架,雖說氣得臉都紅了,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平安倒是有心開口,可是平康、平錦兩人就夠一台戲了,似乎輪不到她出馬。

  平康、平錦如此潑辣倒是平喜、平清沒有想到的。不過,她們也不是吃素的,當下你一句我一句說了起來。榮嬤嬤這裡見一堆丫頭吵個不停,倒是不急著開口了,見她沉默,平福便也明白她是不打算出面了。不由心下有些著急,常兒為人極是善良,現在兩邊的人爭來爭去,看似她們占了上風。但如果平碧和平清她們一致要常兒拿出一個態度來,依常兒的個性會作什麼樣的決定實在難說。如果重考,掉下來的只會在平碧和常兒之間。一時不禁對那平碧心中暗恨不已。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平琳在榮嬤嬤面前跪了這麼久,見她一點反應沒有,反而任由平清、平喜和平康、平錦她們爭來爭去,不由心裡有了個大膽的猜測,想到這裡,她忽然開口大喝一聲道:“不要再吵了。”

  這一聲立即把所有的聲音都蓋過去了,眾人的目光一時都聚集到了跪著的平琳身上。平琳心下一狠,滿臉決然的道:“平常,你說句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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