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憤怒的香蕉 -【贅婿】《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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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2 01:06 AM

第一二〇章 兩隻小跟班(下)

  “添亂,你們不許跟著……”

  路邊的小巷之中,寧毅對於這突如其來的情況微微有些無奈,此時搖了搖頭,不過眼前這兩個小鬼,顯然也不是搖頭便可以打發的。

  “為什麼啊?”這次開口的卻是周佩。

  “商業機密,可以亂說的嗎?以後你們就知道了,沒有你們想的那些東西。”

  “那……那老師想要怎麼做?怎麼才能說服那個賀方呢?”

  “沒看見人家都不肯見我麼?有什麼說服不說服的。”

  “那……我們可以想辦法讓老師見到賀方的……”

  寧毅微微眯了眼睛望著眼前這孩子,周君武也笑著望過來,片刻之後,微微有些迷惑:“呃,不行嗎?”寧毅笑起來:“你們一個小王爺一個小郡主,蠻無聊的嘛,幹嘛關心這些事情。”

  “沒有啦沒有啦,我們說起來是小王爺小郡主什麼的,實際上就是敗家子和紈絝子弟,很沒用的。”周君武解釋一番,扭頭看看姐姐,隨後又回過頭來眨眨眼睛,覺得太過貶低自己,做出些許糾正,“呃”也不是沒用,不是沒用”就是、就是……父王也不管事的,等到將來我們也沒事做。我和姐姐不想這樣,我們想要做一番大事,所以想要跟老師學著怎麼威脅人,呃,不是,是交涉、交涉!”

  “可我沒打算威脅人。”

  “啊?那老師怎麼拿到皇商呢?”

  “這個就複雜了……”

  想到之中,一大兩小彼此交涉著,過得一陣,似乎終於達成了什麼協定,寧毅離開巷子,朝一名以前應該見過的王府衛士點了點頭,隨後兩姐弟也走了出來,上到一輛馬車上,遠遠地跟著。拐過這邊道路的街角,附近的茶樓中,坐在二樓上窗戶邊的薛進等人將寧毅的身影收入眼簾,談笑起來。

  寧毅這人所做之事本身不是重點,只是他這幾天以蘇家大房管事人的身份拜訪賀方,儼然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度,終於還是引起了一些關注。傻子做傻事,憑著一股衝勁未必沒有成功的例子。今天薛延有事便沒有過來,薛進等人在茶樓上說說笑笑,猜測著寧毅今天能不能進去見到賀方,或看見到了之後能不能真做成一點什麼。

  誰知這第三天的發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或者在某種意義上”也算得上是意料之內了……

  ………………

  “哈,你說他……,放棄了?半個時辰就走了?”夜晚,燕翠樓中,薛延薛進等人談論著下午發生的趣事,薛進笑著搖了搖頭:“原本呢,我還跟阿祥他們打賭,說今天是第三天,說不定賀方已經決定了會見他,所以我賭他能見到賀大人,但肯定做不了什麼事,結果輸了五兩銀子,誰也沒料到,今天就呆了半個時辰,然後就走了,也沒說明天會繼續來”就這樣放棄了……”

  一旁一名堂兄弟也笑著開了口:“最有趣的是,我們後來去打聽了。賀大人已經知道這寧毅登門拜訪的事情”雖然覺得他一個贅婿沒什麼話事權,但對方連續這麼幾天都過來,誠意可嘉,所以今早就知會了門房,如果他今天也像昨天一樣,等一個時辰,走的時候仍不放棄,就讓那門房帶他進去,聽聽他會說些什麼,誰知道……哈哈……”

  “書生便是書生。”薛延搖著頭,“想要做些事情,一開始總是心比天高,其實什麼都不懂,想法又多,最讓人頭疼的就是這等人了,估計那蘇檀兒此時也在家裡為難呢。扶不起的阿斗,有才學,窩在家中寫寫詩,賞賞風月也就罷了。就好像那些詩人詞人,憂國憂民,感歎懷才不遇比誰都厲害,可若真讓他們去為國為民,不是沒那個心,根本是沒那個能力。呵,庸才就是庸才,紙上談兵……”

  微微頓了頓,薛延又笑了出來:“不過蘇家有此庸才對我們來說也是好事”以後大家與這寧立恆,可得好好親近親近才是。對了,阿進,有機會的話,替我邀他一次,大家同為織造同行,生意歸生意,交情還是要講的。上次在這裡,大家意氣之爭,我與阿霞也有些不是”到時候一塊吃個飯,我親自給他賠罪,哈哈哈哈……”就在薛進薛延或者其他人議論著今天下午事情的時候,蘇檀兒倒並未為此頭疼,對這件事情的傳出反應比較大的卻是蘇家的另外兩房”據說蘇仲堪在這個晚上拍了桌子,還差點摔了東西。

  “胡鬧!他一介書生,什麼都不懂,真一直坳下去,見到了那賀大人給人家留個耿直的印象也就罷了!這樣算什麼!以後賀大人怎麼看我們蘇家!他這……他這簡直是在扯所有人的後腿!”這段話從蘇家二房傳出來”整個晚上大宅中的人們都在說著,但當然,無論二房三房,都沒有明確表現出這樣的態度,往老太公那邊抗議或者找蘇檀兒聊天的事情一件也沒有發生,因為眼下最大的一件事”便是蘇檀兒真的想要拿下皇商,這對於二房三房來說,或者都算得上一件威脅。

  同樣的夜裡,就連聽說了這件事的聶雲竹與元錦兒都有些迷惑,今天下午寧毅帶了一對姐弟過來吃東西,看起來倒是全然沒有受到多少影響的樣子恐怕那時候寧毅也不知道那個賀大人已經準備要見他。

  “唉,雲竹姐,我猜他今天晚上一定很不高興。

  “應該……不會吧,立恆性情豁達,再豁達也會不高興的啦,而且……”就差半個時辰,真的蠻可惜的,他怎麼不堅持下去呢……”

  “可能是,他覺得賀大人真的不想見他”又或者那對姐弟在外面等著”他趕著出去……”

  “那對姐弟是什麼人啊?會不會是他在外面生的兒女?”

  “胡說八道,立恆才二十歲出頭,哪有這麼大的兒女……”

  “也許他在入贅之前有個童養媳……”

  儘管處於善意,不過這邊的想法其實也差不太多。在眼下的江寧城,唯一抱持著不同猜測的,或許只在城市一側的駙馬府中。

  “他是故意的?”涼亭之中,康賢聽著一對姐弟的敘述,微微愣了愣,這對姐弟回家吃完飯洗了澡,此時才過來,而在今天傍晚,康賢就已經聽說了寧毅失去與賀方見面機會的消息,因為他沒能堅持完第三天的最後半個時辰。

  “嗯。”周佩點著頭,小姑娘一身清爽的秋裙,小臉紅撲撲的有些興奮,儼然參與了某些厲害的事情當中,晚上過來的時候,她就已經在車上與弟弟猜了很多次了,“駙馬爺爺,這甯立恆幹嘛要這樣啊?”

  “呵,我也想不通。”康賢想了一會兒,終於也是疑惑地搖子搖頭,“他沒跟你們說?”

  “嗯,他不肯說。君武說可以幫他見到賀方,他也立刻就拒絕了,這人……根本是從一開始就沒打算見那賀方。我倒是想不通”他是怎麼知道賀方今天會見他的,所以乾脆提拼了半個時辰走。”

  “他不知道,不過今天是第三天了……”康賢歎了口氣,“立恆……,他大概是算准了三這個數字的。如果是一般人通常會堅持三天,賀方畢竟不是真的什麼人都不見,他只是不與人談皇商之事,若真的要見,還是可以的,畢竟蘇家是織造大戶。第一日未見,此後真要見,作出被他誠意打動的樣子,大概都會等到三日或三日以後,他是故意做出半途而廢的樣子,因此選在了第三日,然後少半個時辰,呵,這傢伙……”

  康賢搖頭笑起來,但眼中仍舊疑惑:“可他這樣做有何理由?給賀方留下這等印象,如何還能解決皇商之事?小佩君武,你們還跟他說了些什麼?”,“我們做了個交換。”君武在旁邊笑出來。

  “交換?”

  “嗯,他不許我們進去也不許我們幫忙,我們覺得奇怪。問他到底能不能解決掉蘇家的危機,因為姑爺爺你說他很厲害的。他大概怕我們添亂,最後還是說了他就是在解決,不過還有很長時間,商場上的事情說不準,所以沒辦法告訴我們到底在幹嘛。我們就做了個交換,我們不添亂,但以後這一個月會常常過去跟著他,看看他到底在蘇家幹嘛。他後來答應了哦,只要我跟姐姐不添亂就行,我們打算扮成布行的小夥計,要不然書童也行,我叫書童甲,姐姐叫書童乙,哎呀……好吧,姐姐你當書童甲……”

  小君武一臉天真純潔地滔滔不絕,隨後腦袋上被姐姐錘了一下”連忙改口。對面康賢的目光已經眯了起來:“你們兩個小鬼頭,因為最近不讓你們出去,整天讓你們在府中讀書,故意的吧?”

  “哪有,我們想見識一下姑爺爺你讚不絕口的老師到底有多厲害嘛……”

  小男孩滿臉的真誠,手底下拉了拉姐姐的衣服,一旁的周佩也連忙點頭:“是啊,駙馬爺爺,如果知道他很厲害,我也能心甘情願拜他為師啊。你也說了蘇家這次遇上的事情很難應付,要是他這樣不找人幫忙都能解決了,我和君武才承認他很厲害……嗯,我們保證不添亂,不亂跑。”

  “嗯嗯嗯嗯……”小男孩在旁邊扮演啄米的小雞。

  康賢眯著眼睛望了他們好久,方才沒好氣地笑出來:“好吧,術業有專攻,他若不能解決,那是應有之事,但若真解決了,這中間的的事情,你們倒也不妨見識一番。他既然應允此事,想來也不至於把你們教壞了。不過有一點還是記好了,出去之後,絕不許離開穆護衛等人的視線,我也會常常派人去看,只要出現一次,開城門之前,你們倆就都不許出門了。記住了?”

  “嗯。”兩顆腦袋,用力點頭,隨後姐弟倆對望一笑。終於自力了。

  ………………

  蘇家在江甯畢竟是織造的三大巨頭之一。隨後寧毅最初這幾日裡所做的這些事情,於一天一夜的時間裡,開始在江寧的織造業中的傳開。此時的影響姑且不論,第二日的下午,寧毅去到了竹記,與聶雲竹匯合,隨後朝秦府的方向一路過去。這是為了兌現之前說好了的去找秦老道歉的約定。

  早些時日,雲竹其實很期待這件事,寧毅帶著她去到老人家的家中道歉,這其中似乎有著某種象徵性的意味,不過今天,她卻並沒有多少興奮與激動的心情。因為昨晚與錦兒的談話,此時的她心中有著其它的許多情緒。此時偶爾望望前行的寧毅,在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中,考慮著一些寬心或者安慰的話語。

  不過,最後這些話還是沒有說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3 09:04 AM

第一二一章 暗湧

  城門關閉之後,秦老最近一段時間也都是呆在家中,出門不多,偶爾會有諸如康賢等老朋友過來聚聚,倒也不可能如以往下棋那般頻繁。今天寧毅與聶雲竹過來,時間已是下午,迎在客廳裡稍許交談之後,寧毅與秦老在書房外的院子裡走走聊聊,聶雲竹則被芸娘以及秦夫人叫了過去,她們大抵都已經知道了雲竹的事情,噓寒問暖的,頗為親切。

  先前讓聶雲竹認秦老為義父的打算只是由寧毅提起,秦老與聶雲竹之間還未正式挑明,因此這時也是由寧毅說起這事比較好。

  因這事情出現的一些問題,寧毅自然不可能說與自己與聶雲竹無關,當然,他也不會認為聶雲竹有什麼責任二事情難說對錯,但既然發生了,處理掉,不給人添麻煩才是正道。好在秦老也是明白人,當寧毅將上次發生在燕翠樓的事情大概說出來,他也就明白了對方的意思,並且明白對方為什麼會提起這些。

  不過,沉吟半晌之後,他倒也沒有立刻對此表現出態度來。

  “今年水患,上游災情規模,已有數十年未遇了。江寧一帶雖已閉城,但比往年倒還顯得平靜,立恆可知為何?”秦老頓了頓,“江州一地,雖然災情嚴重,但此時收容組織無家可歸的災民已有二十餘萬,人數還在不斷增加,可據說秩序井然,未有疫情發生,另河東道因黃河決堤而受災的汾州、晉州等地,這邊郎州、歸州也都在妥善做後續安置,若在以往,此時恐怕疫情已起,難以控制了今年雖然也有疫情,卻被一些秩序好的州縣隔開,並未持續蔓延……

  “喔。”聽秦老說起這個,寧毅點了點頭,自從城門關閉之後,外面的信息難傳進來,寧毅也不怎麼關心,聽他說了,才大概知道江寧以外的這些事情。

  “江州、汾州、晉州、郎州、歸州等地,大多用了或是參考了立恆的那些方法雖看來簡單,但效果甚好,我最近便在思考其中道理。但無論如何,數十萬人因立恆而受惠。立恆今日過來,卻只是與我談些名譽小事……”

  秦老笑起來寧毅卻也搖了搖頭,笑道:“一碼歸一碼,原本占點便宜,秦老你不拘小節,答應了是人情,不答應也是道理。有了人情之後若再得寸進尺便不好了秦老你可以不在意我卻不能當成理所當然的,這才是做人的道理。此事倒也難說對錯,但現實畢竟是現實,各種問題若再添麻煩就不好了。最主要的倒不是我過意不去,而是雲竹覺得過意不去……”秦老點了點頭隨後倒也並未說話,過得許久,兩人在書房擺起棋盤,老人方才說道:“前些日子,聽明公說起你與季頻的那番談話。立恆近日與明允可有見面?”

  寧毅搖了搖頭:“最近事情蠻多的,不過他找了一對古靈精怪的姐弟過來找我拜師。呵,沒見到也好,聽陸兄說見面時說不定會罵我一的……”

  “呵,是周雍家的那對姐弟了,可造之材,只是身份所限,將來真想要做些什麼,恐怕也是不易。”秦老笑了笑,舉起一顆棋子,隨後頓了頓,“倒也是因為立恆此番說法,我曾與明允討論數日,之後聽說了蘇府之事,明允說得複雜,立恆心中可有數了麼?”

  “應該能解決吧。”

  寧毅並未將此事放在心上,隨口回答,秦老看了看,隨後終於將棋子落下:“如此便好。那李頻既是你好友,我聽明允說起,也頗有才華,他若上京,我倒可代為修書一封,為其引薦。”

  “如此我便替德新多謝了。”寧毅笑起來,“對了,那吏部侍郎傅英,以前不會是跟你一夥的吧。”

  “胡說八道的小子……”秦老笑駡,隨後卻也歎了口氣,“那李頻中選之時我已辭官,不過傅英確是我當年提拔上來,此人性子有些偏,但做事還是不錯的。在某些事情上,黨同伐異之舉朝中也是常見,我倒也無法多管。聽明允說李頻當日策論正好與傅英欲行的加傣之策相左,言辭激烈了些,士子嘛,本是如此,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文章每年都有,誰知道傅英的反應也如此激烈,估計是被些政敵當面諷刺了,嘿,這種事……”

  從頭到尾,秦嗣源並沒有再提起寧毅那日與李頻的說話,兩人下了一盤棋,只是說些瑣碎小事,當然也有外地的一些情況,寧毅與聶雲竹告辭離開之時,天色已近傍晚。雙方都沒有再提對“義女”這件事的態度。

  “立恆已經說了嗎?”回河邊小樓的路上,聶雲竹輕聲問道。寧毅點了點頭:“說了,不過人家沒點頭,也沒搖頭。”

  “嗯?”

  “呵,秦夫人她們對你挺好到吧。”

  “嗯,挺好的。”雲竹笑著點頭,“就是怕反過來牽累了她們。”

  “往後當成親戚走走吧,不用刻意認些什麼,過段時間,也就水到渠成了,都是些好人,當朋友什麼的也成。”

  “……嗯。”雲竹想想,點頭,“芸姨娘讓我明天陪她一塊上街買東西,讓我帶上錦兒一起。”

  “挺好的。”

  將雲竹送回了家,寧毅準備回頭時,那邊方才開口,將他叫住了。

  “立恆,蘇家的事情……”雲竹望著他,想了一會兒,方才找到詞語,“一定可以做好的。”

  寧毅愣了愣,隨後笑起來:“放心。”

  他一路回到家中,已經是吃飯的時間了。

  之後,時間漸漸進入八月,這是嚴肅、紛亂,看來卻又平穩如昔的一個月,除了一些真正有心、有頭腦的操盤者,或許很少有人能看清楚這個月裡江寧的織造業中到底發生了一些什麼那些湧動的暗流,到底有著怎樣的軌跡。

  城門已閉,日子還得如常地過下去,看起來似乎每一天都與往昔並無二致工作的工作,生活的生活,青樓之中依舊夜夜笙歌,城市內外的災民則已經過得愈發窘迫,若非外面幾個州使用了新的災情調控方法為這邊減輕了壓力,恐怕如今這座城市的壓抑感會更加嚴重,當然,即便嚴重,那也只是在普通平民的層面能感受到的東西。

  織造局的皇商事宜,將在八月下旬,第一次浮出水面,據說到時候會有一次織造業的集會,以慶賀這次賑災得力的名義做一次慶祝,然後讓有意的商戶拿出布料來,獻於皇室。決定已經做下”但消息只在私下流動,譬如說要慶祝賑災得力,各位商戶們肯定也得拿出實際行動來施捨了足夠的粥飯、為官府分擔了壓力才行。

  以往接下皇商的幾家商戶自然不會放棄,而蘇家、薛家、烏家對皇商表現出來的意向也帶動了部分中型商戶,將最近織造業的局面弄成了一片渾水。這其中,雖然蘇伯庸癱瘓,蘇檀兒臥病,但蘇家表現出來的氣勢仍舊是最強的。而在七月底,蘇伯庸的傷情穩定下來,公開之後,蘇老太公的奔走和各種關係終於奏了效,那刺殺蘇伯庸的兇犯陳二供認,的確是受了指使才來刺殺的蘇伯庸,蘇家害死他妻兒滿門的事情”純屬栽贓。

  陳二背後到底是誰,無法查得出來,因為他也不知道。但壞的名譽被洗刷之後,無疑令得蘇家拿下皇商的籌碼又有了增加,大房的掌櫃、管事們士氣大振。二房三房則相對沉默,就算蘇家被坐實逼死人全家,外地生意要受到影響也是有限,反倒是皇商首當其衝,如今老太公反倒在給皇商開路,莫非今後蘇家真的要由蘇檀兒來掌舵?

  情況紛亂之中,誰也看不清八月底會變成什麼樣子。二房三房看來平靜,薛家、烏家以及其它一些商戶也在以各自的方式競爭著皇商,談生意,找關係,背後的陰謀、算計什麼的,明面上一件都沒有出現。在這期間,寧毅也如以蘇家大房暫時的掌舵人身份,開始溶入江寧織造的這個大家庭。

  他參與了一些應酬,當然也認識了一些人以往是書生身份,就不必參與這些事情,如今蘇檀兒既然臥病在床,他也就有些必要的應酬需要參加。這期間最重要的大概要數七月底的那次織造行聚會,這是每月都會有一次的集會。因為在江寧,織造行也有它們自己的行會,行首便是如今身為江寧布業龍頭的烏家。

  這期間,寧毅倒也見到了烏啟隆烏啟豪兩兄弟的父親烏承厚,作為行首,這也是一個看來謙和而有威信的中年人,也特地找寧毅談了許久:“大家份屬同行,雖是對手,也是良師益友,一向以來,哪家哪戶若有貨物一時不到位,旁人都會伸出援手,這便是交情。立恆賢侄才名我早已聽聞,此次皇商之事,蘇家勝算頗多。

  薛家的些許言辭,賢侄不必放到心裡去……

  他之所以說這些,大抵也是因為薛家與蘇家早有嫌隙,據嬋兒娟兒說,每次也都是烏家從中調停,這一次見到薛進與薛延的父親薛盛,那邊倒也是有些不冷不熱的,倒是薛延對寧毅態度不錯,特地找寧毅吃了頓飯,為上次的事情道了個歉。

  另外還有陳家的陳滌新、呂家的呂天海等等等等,近一個月的時間下來,寧毅大概知道了江寧織造業的整個輪廓,而這些織造業的人,大概對他,也有了簡單的認知。

  才學肯定是有的,第一才子嘛,但書生進到商行裡來,明顯也有些無所適從。雖然參與的應酬不多,但說話有風度有氣質,但也有改不掉的書生氣。蘇家有難,這位入贅的男子明顯想要幫把手,然而沒有經驗的事情就是沒有經驗,一個月下來,他其實一件事都沒有做成。

  而事實上,於何方那邊擺了個烏龍之後”他做了的事情,總共只有兩件。

  第一件是他談成了一筆生意,這原本便是一筆沒什麼懸念的生意,但既然是寧毅簽了字,當然得套在他的頭上。這事情沒什麼好談的,但總算是一件事。而另一件,他在絞盡腦汁之後,對其中一家商鋪做了一項改草。

  當時在眾人眼中,寧毅似乎是很有自信的,他絞盡腦汁想了好些天,然後制定了一些規條,然後讓其中一個店鋪裡的夥計先用。為此他將這幫夥計培訓了三天,當顧客進店得時候說“歡迎光臨”,然後規範了一些用詞用語,加上了許多看來很專門的名詞。不過這個改草也只進行了三天,因為他們把顧客嚇跑了很多,因為讓人覺得局促。

  於是,這項書生式的改萃就這樣遭遇了失敗,淪為江寧織造的一項笑談,寧毅似乎也受到了打擊,此後除了每天固定的巡視,就不再做多的動作了。

  這期間他也見到了賀方,當然,並沒有就皇商的事情談得太多,他也隨著幾個掌櫃去攬生意,跟一些織造局的官員見面,不過倒也沒有起到什麼大的作用。以往有的人感到他不會這麼簡單的例如薛進,在二十餘天過後也就失去了多的興趣,因為很簡單,一個書生進入商界,原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在皇商的事情上,這傢伙是起不到什麼作用了,或許根本是個幌子。而在這之後,無論是誰都沒有放鬆警惕,因為蘇家的這幫掌櫃們,一直都在寧毅的表演之下不斷運作,將皇商的呼聲推到了最高。

  沒有什麼陰謀算計,這期間,蘇家一直在以無比光明正大的陽謀方式推進著拿皇商的進程,薛家也好、烏家也好,對於這樣的事情根本毫無辦法。因為歸根結底,蘇家做了好幾年的準備,他們卻沒有,底蘊一薄,至少表面上,就只能落在後頭。

  而在這期間,周佩與周君武兩姐弟,則常常來到蘇家的布行之中等著寧毅過來,漸漸的也有了稍顯古怪的相處方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4 10:41 AM

第一二二章 湍流

  中秋過後,氣溫漸降,前幾日下了幾場雨,這時才晴起來,清爽的風仿佛也給這座閉門近一月的城池帶來了些許活力,白日裡天朗氣清,到入夜後星光也是清澄明淨,棉雲浮於天穹,一朵一朵的。

  這月餘以來,城內城外饑民的狀況,也已經被逼到極限上了。當然,據說往年還有比今年更讓人為難的情況,弦已經被繃得緊緊的,但極限到底在哪裡還是難說的緊。官府偶爾放糧,一些大戶也幫忙施粥施飯,城內城外都有照應。每到這種義賑時,官兵也幫忙維持秩序,未出什麼大亂子。

  不過災民中也結成了一些團夥幫派,打架搶糧的事情常有,官府與大戶放完糧施完粥飯後便常有這類亂子出現,管也不好管。閉城之後死了一些人,餓死的其實在少數,因鬥毆、搶奪而去世或是之後無錢就醫漸漸被拖死的則占了大部分。但總的來說,據說比往年還是有減少。

  生活在這個時代,往年如何,早已聽過不知多少遍,多數人有著惻隱之心,但眼下情況已經不錯了,日子還是要過的。生意繼續談應酬繼續赴,只是整座城池的氣氛變得稍稍安靜,前幾日秋雨綿綿,寂靜凝滯的感覺就更加嚴重。

  中秋詩會照常開了,仍與往日一般的熱鬧,只是詩詞的內容與往年有些不同,從花團錦簇描寫各種盛景或者感懷風月的類型變為了由團圓夜感歎那些不團圓的事物,描寫如今城內城外的災民景象為主,李頻、曹冠、柳青狄等人都有新作出現,也有些以前就有名氣的詩人詞人這次更有突破的。當然,去年鬧得沸沸揚揚的那首《水調歌頭》的作者並未參與進來,他因為參與家族商事而深陷其中,無暇他顧,有的人議論起他在商事上的笨拙,或嘲笑或感歎,倒也將“寧立恆”這個名字後的神秘感減少了許多。

  中秋過後,日子再度走回原本的軌跡,人們一日一日等待著水患的影響過去,城中諸多商戶商鋪也在這樣的氣氛下如常運作著。這天上午清爽的晨風吹過,大概是上午點的時候,江寧城中一處蘇氏布行倉庫旁邊的小房中,幾個人正在忙碌著一些什麼。這倉庫房間也是與旁邊的店鋪連起來的,只是眼下的局勢中,生意倒也不怎麼好,名叫娟兒的丫鬟偶爾跑進來看看。

  在房間裡忙碌的是寧毅與周佩、周君武姐弟,這對姐弟一身青衣小帽的夥計打扮,但皮膚白嫩,一看就知道是有點來頭的小孩,他們兩人也已經莫名其妙地跟了寧毅一個月,部分蘇家人都適應了他們的存在,只以為是主家的孩子或是寧毅的弟子,因此帶著四處轉轉。有時候寧毅讓他們端茶倒水,有時候甚至讓他們幫著搬些貨物——當然不重。

  作為這對姐弟來說,這樣的生活也蠻新奇的,前天的時候寧毅甚至給他們發了第一個月的薪俸,每人一兩二錢銀子,童工這個月的標準,隨後對比了一下外面的物價,姐弟兩拿著一兩二錢銀子大概沒什麼大用,不過接下來的時候,還是蠻新奇的。

  當然,將他們當童工使喚只是偶爾無聊,多數時候,寧毅還是盡著一個老師的責任,空閒下來時,與兩人講講課,也給周佩講了現代的算術課程,以相對隨意的方式將加減乘除的課程與此事的籌算方法一一印證。最初的時候周佩對於那阿拉伯數字的代號不以為然,此時卻已經常常問些這方面的問題了。

  三人之所以折騰今天的事情,是因為前幾天去實驗室的時候被兩人一路跟著,於是也讓他們參觀了一番,大概說了一下物理的概念。寧毅主要是找到了幾片可以用作凸透鏡的琉璃片,準備弄個望遠鏡出來玩玩,當時興之所至給兩人顯擺了一下聚焦、放大的原理,周佩比較不以為然,說這事很簡單,誰都知道。由於望遠鏡還在做,於是寧毅準備做個很簡單卻未必誰都知道的事情來看看。

  方才敲敲打打地讓人幫忙弄了個木盒子,此時拿些黑布做了個遮光的帳篷圍起來,三人躲在裡麵點亮一根蠟燭,隨後寧毅將蠟燭的這一邊蓋起來,由於盒子只蓋了一半,光芒還在露出來,寧毅拿了一張挖了孔,用竹框糊起來的厚宣紙放了下去,做了個簡單的小孔成像的實驗。

  娟兒站在門口望著這邊的黑布帳篷,有些疑惑。不一會兒聽得裡面在說:“看,這邊的光是倒過來的。”

  “呃……”

  “啊,老師,怎麼會這樣的!”

  “肯定是變戲法。”

  “戲法也是有道理的。”

  裡面嘰嘰喳喳一陣,娟兒靠過去時,寧毅已經從黑布中走了出來,對她笑了笑:“進去看看,不是很有趣,不過一般應該沒看到過……”

  娟兒疑惑地進去,隨後,看見那木盒子一側顯現出來的倒過來的蠟燭火焰。

  最近一個月來,寧毅都是如工人一般的每天上午開個早會,繞固定線路走一圈,隨後自由發揮,看來勤勉,做的事情卻不多。多數時候跟著他的是嬋兒,有時候也有娟兒,幾個丫鬟跟周佩周君武這對姐弟也已經認識了,懂禮貌的君武就常常叫她們嬋兒姐娟兒姐。周佩比較矜持,但對於她們,對於寧毅,也已經有了熟人的態度。

  “有的人會說是奇巧淫技,所以暫時來說,也不必看得太重,不過有些事情會很有趣。譬如這兩個鏡片,它們在相隔這麼遠的距離裡放著,於是就能讓東西放大了……嗯,我已經讓陳木匠幫忙鑿個好的圓筒,然後想辦法把它們固定一下……”

  寧毅一貫喜歡用閒聊的方式講課,這個上午,長長的竹筒被放在了窗臺邊的桌子上,小佩、君武以及進來的娟兒輪流朝裡面看看,然後目瞪口呆。鏡片暫時不能固定,寧毅只是找到了大概的焦距,將鏡片用一圈圈的宣紙圍起來放進竹筒裡暫時看看而已,鏡片沒固定,很容易倒下去,因此這只小望遠鏡還沒辦法移動,當至少從效果看來,其實已經相當驚人了。

  “光通過小孔成倒影,其實可以說明光線是通過直線傳播的。但在有些情況下,譬如將一根筷子放進水裡,它就彎了,在這裡,光會轉彎。你要說看到了一個倒影就能做些什麼,那很難,因為這個望遠鏡是很多不同的東西和原理結合起來的產物,一旦人們可以研究到這個程度,所有東西都弄清楚,那就不用像我這樣慢慢去碰運氣,你直接就知道你要做望遠鏡,得用什麼樣的鏡片,這個凹凸面應該是什麼樣子……當你知道更多的原理,你們也會知道怎樣去精確造出那些凹凸面來,怎麼精確控制。”

  “不過,你們不用考慮怎麼造這些,我想讓你們知道的是……一種想事情的方法,因為、所以的結合,不要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很多的工匠他們沿用了很多年的老辦法,卻不知道老辦法是為什麼有這樣那樣的效果,如果你們知道了原理,你們就可以造出更加透明的鏡片,看得更遠更清楚的望遠鏡。效率會以十倍、百倍增加。不論做任何事情都是一樣……”

  “周佩你喜歡的籌算也是這樣,它更加清楚,從因為一家一等於二,二加二等於四它可以不斷延伸出去,我們是人的世界,那是一個數字的世界。其實要計算光怎麼折射,怎麼放大,放大多少,都需要數字來輔助。數字的世界就是單純的因為所以,清楚的邏輯關係……我不想你們將來變成匠人什麼的,但我希望你們可以弄清楚這種邏輯關係。這個應該會很有用。”

  “當然,籌算之中,也有一些比較極端的例子,想起來很有意思,譬如說……”

  做完實驗之後,大概延伸出來說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君武念念不忘地看著那邊的小孔成像裝置,偶爾擺弄著望遠鏡,周佩對於方才的實驗也感到驚奇,不過這時卻更加認真地聽著話,娟兒聽一會兒出去看看店鋪裡的情況,在沒人的地方感歎一番:“姑爺好厲害啊……”

  再過得一陣,席君煜經過了這邊,進來與寧毅聊了一會兒,君武和小佩就過去倒茶和搬座位,這也是兩個孩子與寧毅的默契了。事實上除了聽課,他們這一個月來,也在疑惑著寧毅為什麼什麼事情都沒做。

  席君煜今天是路過這邊,因為布行的聚會還有三日便要開,到時候各家各戶的籌碼也都要正式擺出來,因此來看看寧毅此時的狀況。事實上如今各個掌櫃都在忙碌奔走,席君煜今天上午也剛剛跟一個商鋪的當家見了面,這時準備去赴另一場應酬。

  “雖然經過了這個月,如今看來我蘇家的呼聲最高,但商場爾虞我詐,各種事情不得不防。如今雖有韓大人支持我們,董大人也屬意我蘇家,但難說會不會有什麼變故出現。薛家、蘇家於官場也都有頗厚的關係網,難說會不會臨場翻盤。如果有什麼後著,還得儘早安排才是。”

  席君煜在蘇家屬于少壯派,銳意進取,但為人也是清醒,聽他說完,寧毅點了點頭:“官場上的事情,老太公那邊也已經盡了力了。席掌櫃,我不是很清楚其中門道,以往可有類似的事情嗎?”

  “布行這些年來,以往倒未有爭得太過厲害的。當然,掩在明面下的算計,誰也說不準……呵,或許也是我多慮了,蘇、薛、烏三家都是有底蘊的,這次既然到了這個程度,大概也不會再有太多的變化出現,這個時候他們若還能一下子翻盤,隻手遮天,那以往,恐怕早就吞了我蘇家了。”

  “大概不可能了。”寧毅笑了起來,“打開門做生意,這麼多年了,到時候我們將東西擺出來,就算他們私下有什麼動作,也不可能睜著眼睛說瞎話說我們的東西不好,我們若是小商戶倒也罷了……呵,其實這次也是被逼得沒辦法了,一個行刺、一個栽贓,然後就奪皇商,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是誰,若非如此,這個月大概也沒必要這樣高調,總之,破釜沉舟,如果過得了,就有以後,過不了就什麼都沒得談了,之前一點點摳出來的十五萬兩如今也一次性鋪下去改進織機,就等著皇商,退路什麼的,那就真是沒有了……”

  席君煜點點頭,歎了口氣,隨後也抬頭笑起來:“只有三天了,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別擔心,另外,勞煩姑爺也轉告二小姐,無論如何,此次之事,已經做到最好了。”

  “盡人事,聽天命。”寧毅點點頭,“席掌櫃最近也是辛苦了,有勞。”

  “分內之事。”此後又略略寒暄幾句,席君煜邀請他一同去那邊的應酬見見織造局的一位官員,寧毅隨後還是搖頭推掉了,他去了意義也不大。席君煜離開之後,周佩與周君武才皺著眉頭說話。

  “為什麼不去啊。”

  “說不定能說服那人呢……”

  寧毅收拾著東西,笑道:“我事情這麼多,幹嘛非得往那上面費心。”

  “可你根本沒事。”周佩撇了撇嘴。

  “誰說我沒事,待會要去吃飯,下午要到街上逛逛,順便去陳木匠那裡拿望遠鏡的外殼,順便研究一下怎麼固定比較好。呃,我還打算在外面漆一層漆,順便去東市那邊看看有什麼新出的話本小說賣。哪件事不比應酬重要……”

  “應酬不好老師家裡會出問題的啊。”

  “可他們不是應酬好了麼,我去也沒什麼用,要拿皇商做的準備已經做好了啊,你們兩個也知道了,我們不用搞什麼小動作,我們就跑跑關係,讓所有人都摸著良心說話就行,不用那些織造局的大人多徇私向著我們,我們也送了錢送了這樣那樣的東西,也不讓他們難做,只要他們不昧著良心說話,我們就有把握拿到。”

  “如果他們為蘇家昧著良心說話不是更好嗎?這樣就更加十拿九穩了。”

  “當然,那也不錯啦……”

  “反正,我覺得老師你沒盡力……”

  君武有些不爽,寧毅倒是笑了笑:“放心,放心,該做的我都已經做了,本來也是件小事,不知道你們幹嘛這麼著急。時間也已經不早了,走吧,帶你們吃午飯去……”

  他準備離開,周佩陡然過來攔在了他面前,笑著道:“呃,等等,只有三天了,可不可以讓我們也看看那個布?”

  寧毅想了想,隨後一偏頭:“呵,好吧。”他拿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旁邊的櫃子,隨後拿出一個錦盒來打開,給兩個孩子看著,小佩與君武圍著摸了幾下。

  “哇,真的比家裡看到的要漂亮……”

  “這種顏色的布以前沒怎麼看過啊。”

  “秘方嘛。”寧毅笑了笑,隨後約法三章,“不過有一點先說好,你們兩個傢伙不許回家亂說,不許幫忙找人,不許想辦法暗示織造局的幾位大人什麼的……當然你們現在也沒那個影響力,不過我要公平。”

  “臭美,我們才不幫忙呢。”周佩笑著翻了個白眼。

  小君武在旁邊點頭:“如果拿不到皇商,肯定是那個什麼董德成收錢了,收了很多錢。”

  “呵呵,走啦,吃飯去……娟兒,一塊走了!”

  中午時分,一行四人走出布行,隨後同樣扮成布行夥計或是路人的王府護衛也從四周跟了上來,陽光灑下,話語聲嘰嘰喳喳地蔓延。

  “這就叫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嗎……可是老師你確實什麼都沒做……娟兒姐,對吧?”

  “呃……姑爺有做很多事啊……”

  “你當然幫自家姑爺說話,可我和姐姐什麼都沒看到……不過也是啦,本來就不用做太多了,本來以為是大危機,可是一步步一步步的就到這個程度了。這叫陽謀吧,姐姐。”

  “不知道……”

  “為什麼啊?”

  “那些人就做了一件事,然後什麼陰謀都沒有了,不是很奇怪嗎。”

  “是啊是啊,老師,姐姐說得有道理,你不覺得很奇怪嗎?”

  “陽謀嘛,不怕陰謀。”

  “對哦對哦,姐姐……啊……”

  “……吵死了。”

  距離織造局的集會還有三天,平靜的中午過後,是波瀾不驚的下午,寧毅去到街上拿望遠鏡的外殼,然後買了些小工具準備更好地將鏡片鑲起來。時間過了傍晚、入夜,到夜深之時,一家家青樓酒肆門口也有了散去的人群,席君煜在街口與幾名掌櫃告了辭,也拒絕了乘一位掌櫃的馬車回家的邀請,今天天氣好,他決定一人走走。

  沿著秦淮河一路前行,到了一處相對僻靜的河灣,他朝周圍看了看,隨後走向旁邊的小碼頭,不一會兒,撐船的水聲響起來,船夫撐著小舟朝水波的深處劃去,席君煜站在小船上,望著遠處一團朦朧的光圈,目光安靜。

  那是一艘看來並不熱鬧的小畫舫,兩艘船兒靠近時,席君煜舉步走了上去,畫舫中央的廳堂中看來一場宴席散去不久,燈光晦暗,一張張桌子上也頗有些殘羹冷炙的感覺。正前方,一名男子坐在主人席上,端著一碗白飯,低頭填著肚子,聽見腳步聲,他吃了一顆肉丸,仍舊低著頭,一邊用筷子往菜碗裡夾菜一邊說著話。

  “我方才還在想,是不是將人打發得太早,或許留下一位美人陪著,這飯吃起來會更香一點。還好席兄來得早,這倒也是一樣了。”

  席君煜走向一邊,順手拿起一隻碗,“我可不是什麼美人。”

  “呵呵,不過……席兄總是會給我帶來好消息。”

  那人笑著,抬起頭來,燈光之中,眼前的這人,赫然便是烏家的大少爺,烏啟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4 08:39 PM

第一二三章 煮酒

  秦淮河上,由於熄了些燈籠,顯得有些昏暗的小畫舫中,席君煜朝周圍看了看。烏啟隆笑著從旁邊拿了一隻飯鍋擺出來,他也就過去盛了飯,隨後在旁邊的桌前坐下,將一盤菜倒進碗裡。

  “每次熱鬧以後都是這樣,滿桌的飯菜東倒西歪,就是不知道誰真的吃飽了。”搖曳的燈火中,烏啟豪夾了一夾青菜扔進嘴裡,嚓嚓作響。

  “至少餓不著。”席君煜淡淡地答了一句。

  “我每次都覺得餓……有一次我很羨慕那位寧立恆,前不久,大家吃飯,邀了他、廖掌櫃、羅掌櫃……”烏啟隆想了想,“他一直在吃東西,他是真的在吃東西。”

  “不相干的人自然能吃飽。”

  “也是。”

  簡單的對話之後,兩人坐在那兒吃起飯菜來,雖然看來是些殘羹冷炙,但的確都是經過了名廚精心烹調的,此時吃起來,味道仍舊相當不錯。咀嚼的聲音響起在船艙裡,水波輕搖,過得好一陣子,烏啟隆才放下了筷子,手指在桌面上敲打著。

  “明天,後天,後天晚上,所有的事情都要到攤牌的時候。這個時候,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席兄,應該不會有什麼變化了吧?”

  “沒有。”席君煜搖了搖頭,“陳二供認刺殺乃是受人指使,擺在面前的危局已破,皇商沒有了阻撓,所有人都很高興,雖然不至於被衝昏頭腦,但至少大家都看得清楚,拿下皇商,大房一切的事情都會迎刃而解,往後,已經沒有退路了。眼下……破釜沉舟,他們已經沒有退路,只能順著現在的勢子往前走,真要變什麼,沒有可能了。”

  “這便是好消息。”烏啟隆給自己倒了杯酒,笑了笑,一口喝下,“我這邊也已經準備清楚,多的不說,家父只是拜託了董大人在那晚安排一下順序,呵呵,我烏家的織工一向超過蘇家,占個先入為主的便宜就成,其餘的,且交給諸位織造局大人了……”

  他說完這個,笑了笑,待到那邊的席君煜吃完東西,放下碗筷,方才搖了搖頭:“兩天之後,蘇檀兒基本已經沒有接手蘇家的可能,蘇家內鬥,那幫草包只會敗光所有家業,那邊已經沒有前途了,真不來我烏家?”

  席君煜看他一眼:“你知道我要做什麼。”

  “你我相識多年,幾年前我邀你來我烏家,你為蘇檀兒而不肯,我理解。如今你為個已成他人婦的女人,嘖,你真行……”烏啟隆一身歎息,隨後看著席君煜的表情,又笑了笑,“好的,我知道,他們尚未圓房,皇商歸屬決定之後,你當然也可以操縱一些掌櫃對付寧立恆,讓他們永遠沒有圓房的機會,蘇檀兒幾年心血付諸一炬,肯定也要找個撒氣的。可到頭來,這真的很難,席君煜,蘇家一垮,以蘇檀兒的性子,一定還會咬牙扛起來,到時候你在背後幫忙,幾年十幾年以後,她承你的情,你們或許能在一起,可真的很難……”

  烏啟隆頓了頓,這邊,席君煜淡然開口:“而到時候,烏家已成皇商,時機已到,你可以往這天下第一的布行過去。而蘇家,數十年積累方有如此規模,老太公一死,垮下去,幾十年都再上不來了。大家不會再成對手,我對你,自然也已經沒有威脅。”

  “我從未在乎這等威脅,只是可惜了。”烏啟隆皺了皺眉,“江寧一地。我、我二弟、薛延、你,比不過蘇檀兒,憑心而論,幾年時間,她抓住一項就不放,一直推動至此,此為商場正道,她確實厲害,我等皆不如她。若論及商場,年輕一輩除蘇檀兒,唯濮陽家濮陽逸,唐家唐煦能讓我自愧不如。可她畢竟是個女人,雖然將我放到她所處的位置我未必做得到她所做之事,可她也終究有局限,許多節外生枝的麻煩。”

  烏啟隆吸了一口氣:“老實說,我從未有過要專門對付蘇家的想法。若非逢此局勢,我這裡、薛家都盯上了皇商,蘇檀兒既然做好了準備,那麼該是她賺的,就是她賺的,沒人跟她爭搶。到了她想要出手的時候,偏偏大家都盯上了,只能說她命不逢時,既然進了局,爾虞我詐就是如此。可我從未想過要對付誰,不過是生意。我烏家早已是江寧第一布商,席兄,江寧不過是個池塘,你本可往海裡去,莫非真要呆在這池塘裡麼?”

  席君煜笑了笑:“無非是做事而已,哪有那麼多大道理。”

  “倒也是。”烏啟隆笑著搖搖頭,“我知你想法,人生在世不過是做些事,有了想做的便去做。可……不過是個女人,有一天你走得更高一點的時候,也許會覺得這些事情很無聊。或者幾年以後你發現這個女人平平無奇,再也沒了當初的那種感覺,你會後悔的。你知道嗎?我十八歲成親,三年後她去世了,我發誓絕不再碰其他女人,可一年以後忽然有一天,我想起她的時候忘記了她長什麼樣子,我娶了兩個小妾……女人都一樣。”

  “人都是這樣。”烏啟隆說著,“我輩男兒,要做便做些大事,女人什麼也做不了,而且她們都一樣,手放開蘇檀兒,你就會發現還有很多跟她一樣的。你知道嗎,許多女子喜歡搔首弄姿故作姿態,無論她是裝的還是真的,只要有一次,第二次我絕對不會把心思放在她身上。這都是小事,但在這些事情上送你一句話:直道相思了無益,你既無心我便休!”

  “今天廢話很多。”

  “呵,我知你未必會聽,但只要有可能,我卻必須要說,因為還有三天,這事情就解決了,你就因為人家沒有圓房,而打算在她身邊纏上十年二十年?往前一步你就能看見海,一步就行,以後的十年二十年你會截然不同。這次蘇家之事,成了固然好,但皇商就算送給蘇家,我也未曾放在心上,我烏家還是烏家。你我攜手,格局絕不會只在江寧一地。”

  烏啟隆笑了笑:“此事如何,終究還得你自己考慮。”

  越是會做事之人,意志越是堅定,席君煜不是不會想事情,要說服他肯定很難,但該開口的時候還是要開口。他說完這些,席君煜那邊依然表情平淡,過了許久,方才說道。

  “最後兩三天,勿要節外生枝了,蘇檀兒不簡單,未必沒有後著,她為了歲布之事,從各地抽掉資金,已經準備了兩年有餘。此時數十萬兩的銀子都已經砸下去,等到皇商揭曉,她所有期待都落了空,會幹出些什麼事情來,誰也難講。”

  “呵呵,席兄是說降價沖貨?”烏啟隆開心地笑起來,“我倒巴不得她這樣做,壞了規矩,所有人一起來打她,蘇家垮得更快。你們家老爺子不會讓她這樣做的,蘇仲堪與蘇雲方也不會肯,她要是這樣做,就是把整個蘇家都拉下水發瘋。”

  他搖搖頭,聲音因開心和自信而提高了些:“要說我如今提防的,蘇檀兒、廖掌櫃為了將蘇家聲勢打到如此地步,皆已盡力了,蘇愈是最厲害的人,當年一個人撐起蘇家奠定江寧布行鼎足而三的位置。此後他出面或許勉強能力挽狂瀾,可他老了,蘇家撐不了多久。當然這是以後的事情,如今他已經放開手,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其餘的,還有誰?莫非是臨危受命,得眾人矚目,力挽狂瀾的寧兄?”

  席君煜眯了眯眼睛,神色憊懶,老實說,他不是很喜歡聽到這個名字。無能之輩,可偏偏就娶了蘇檀兒,到此時蘇家竟還把他推出來暫時掌局。一個無能之輩可偏偏就拿走了他原本可以有的東西:“少自大,人家是江寧第一才子,詩才橫溢,你暗行齷齪之事,當心事後他口誅筆伐你。”

  “哈哈,有理,有理。”烏啟隆拍著桌子笑起來,隨後微微肅容,“此人倒也並非蠢人,觀他氣度風範,比之蘇家眾人,其實懂事得多,這些天來行事雖然笨拙,但算不得非常魯莽,可見他還是有用心去想,用心去學的。只是蘇家境況如此,他也難免心焦,若在平時出些小時,讓他掌掌局倒也難有大錯,可眼下……他一個書生面前是如此局勢,對手都不是同一個層次上的人,他一個聰明點的入門漢能起到什麼作用,此事從頭到尾都不是他能參與進來的,只能說……不逢時了。”

  “這次過後,想必他會明白很多。”席君煜想想這些時日以來寧毅的一些動作,這時淡淡地搖了搖頭,隨後轉身往外走,“沒有其它事情就行,謝謝款待了。”

  “大恩不言謝,你當湧泉以報才行。”烏啟隆開了個玩笑,隨後揮揮手,“想想我說的話,前面就是海,為了個池塘不值得,烏家的大門,隨時向你敞開。哦,還有那句……直道相思了無益……”

  “你既無心我便休。”走出去的席君煜重複了一遍,背影消融在那船舷的黑暗中,“最好是不再有這樣的見面了。”

  “此事已定,當不會再有變故了。”烏啟隆回答一句,待到那朦朧的身影隨著小船遠去之時,他才歎了口氣,撥開眼前的碗筷,站起身來轉身離去:“可惜了……”

  話語聲喃喃低歎,無論如何,席君煜是他一直想要挖過來的人才,他以後要掌烏家,得有自己的一套班子。烏家現在拿皇商固然可喜,一些計劃可以提前,錦上添花,但就算拿不到,烏家也還是烏家。他還年輕,以後開拓的機會多得是,唯有這樣的人才可遇不可求,他真心看重的是將來,而不是眼下的這些利益。

  不過,既然有這樣的利益,當然也無所謂順手拿了。他站在船舷邊,想起蘇家這一個多月以來的慌亂,那激進當中隱含的惶恐,號稱當初一人之力將蘇家帶入江寧頂峰的那位蘇老太公的焦急奔走,以及對面薛家幸災樂禍的傻笑嘴臉,不由得又笑著搖了搖頭。

  真是可笑。

  江面上的光又暗了一些,小小的畫舫在波瀾中駛向前方。

  天亮了,再暗下去,這是八月二十四,再次天亮時,是二十五這天的早上。寧毅睡了個懶覺,於是錯過了早會。這天晚上,便是由織造局舉行的布行年度總會,蓋因秋日乃收穫季節,各個行當中,這樣的總集會,每年也都會有一次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6 12:19 AM

第一二四章 啟幕

  八月二十五,時間是下午,寧毅回到家的時候,整個蘇家大宅感覺上也還是忙忙碌碌的,只是不明白為什麼還會這麼忙。天氣很好,秋日的下午,暖風和煦,有的樹葉變得金黃,還未落下,在風中微微搖曳著。穿過院落間的道路往小院那邊過去時,看見兩個家丁匆匆忙忙跑過,估計又是哪個總管在罵人,聲音隱隱從側面傳來。

  大房這邊這片區域相對安靜一些,歸根結底還是因為住的人不多,將要抵達時,遇上兩名偏房的表兄弟從那邊過來,帶了跟班,大概剛剛去見了蘇檀兒,遇上寧毅又打了個招呼,寒暄幾句,對於寧毅這麼早就回來隱隱有著責備的語氣,因為今晚皇商的成敗就要揭曉,諸多掌櫃如今都在外面忙著,至少今天這個時候,他該在外面坐鎮一番才是。

  略略的寒暄過後大家告辭離開,寧毅一路回到小院,安安靜靜的,蘇檀兒穿一身綠色長裙坐在院落中央的涼亭裡,正仰起頭往著旁邊一棵梧桐樹上的葉子,一側的二樓上有人影閃動,大概是娟兒或者杏兒在整理些東西。看見寧毅的身影,蘇檀兒回過頭來露齒一笑:“相公回來了。”

  “真悠閒。”寧毅走到涼亭裡坐下。

  “相公才集閑呢,早上賴在床上不肯起來。”

  “本來就沒我什麼事了。”寧毅笑著,“今天上午去得晚了,早會沒趕上,然後一個上午看著他們瞎忙準備各種各樣的東西,我在想,該準備的東西哪有這麼多……咳,廖掌櫃有時候過來跟我聊天他說,遇上這樣的時候,我一般也很緊張,昨晚睡不下,喝了點酒,結果早上也差點醒不來……大概半個時辰後,羅掌櫃也經過那邊,過來跟我說他其實也很緊張……”

  寧毅淡淡地陳述,那邊蘇檀兒q已撲哧一聲笑出來,待聽到羅掌櫃時笑容止不住,伸手扶著旁邊的欄桿。寧毅搖搖頭:“都是好人哪,知道我因為緊張而起不了床,這麼忙了還過來安慰我一下,中午的時候還有席掌櫃跟我說了上次你們做江州生意的時候有多緊張的情景……”

  “相公早上明明是故意的。”

  “哪有,確實沒起來,你看,這可是我工作一個月以來第一次遲到。老實說,每次看見大家忙得一塌糊塗,我什麼事都沒有心裡就覺得過意不去。今天大概是他們最忙的一天。”

  “相公不實誠。”蘇檀兒含蓄地笑起來寧毅搖了搖頭:“你看我們之間有很深的誤解,我在外面忙了,咳,忙了一個上午,你倒是坐在院子裡看風景這麼悠閒誰勤奮誰偷懶一目了然了,你還說我不實誠……”

  他在外面一個上午也是在發發呆到處亂逛中度過的不過此時說起來自然是毫不臉紅,在這些事情上兩人也算是知根知底,蘇檀兒笑了笑,隨後低下頭:“妾身其實在緊張呢……”

  “有嗎?”

  “畢竟是好幾年的心血,又出了那樣的變故,前些日子真是覺得主心骨都沒有了。現在,現在好多了,可緊張肯定還是會有的,就像相公說的,就今天晚上了。方才妾身在這裡細想幾年以來的事情,也曾預料過有這樣決定局面的一天,或者成功了或者失敗了,想過到時候妾身的心情,只是未曾想過會變成這樣,”她微微赧然,“相公緊張不?”

  “呃,緊張肯定也會有的……”寧毅想想,點了點頭,“適當的緊張有助於集中注意力。”

  蘇檀兒望著他:“相公真是比誰都鎮定了……”話語之中,對於寧毅的這份鎮定,似乎也有些許的嫉妒之意。

  “呵……”

  “今天過後,相公想要做些什麼呢?”

  “今天晚上事情搞定,我當然回去教書,反正你的病也好了,休想讓我再幫忙。我顯然不是經商這塊料,有目共睹。”寧毅笑著,“而且我當初入贅就是為了吃軟飯,不用太費心,還可以過有錢人的生活,衣來伸手飯來張口,這日子多好,誰不許我跟誰急。”

  “反話。”

  “真話。”

  “哼,所以,相公就是要接著吃檀兒的軟飯?真打算這樣?”

  “呵,如果沒什麼問題的話,就這樣不改了,其實我覺得這事情很不錯的,你看,我會教書,又會寫詩,怎麼說江甯第一才子的名聲,我出去叫一聲求包養,願意的富婆還是蠻多的,帶出去也有面子,怎麼樣,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

  寧毅說笑一陣,準備將自己當成商品推銷出去,這玩笑在千年後大概算得上尋常,此時畢竟是超拼了一點,蘇檀兒止不住笑,伸手遮住嘴,但也低下了頭,滿臉通紅:“相公不要臉……”

  “你這句話傷了我的心,這筆生意可就難談成了……”寧毅搖頭歎息。

  “呃,那好吧。”蘇檀兒勉強肅容,“反正妾身是,我是……”

  “富婆。”

  “嗯,妾身是富婆,所以……”檀兒的軟飯就給相公吃了……這筆生意妥了。”

  她拿出了生意拍板的氣勢來,寧毅卻是笑著搖了搖頭:“哪有這麼簡單,你剛才傷了我的心,生意得重新開價,富婆這麼多,幹嘛非得選你呢。”

  “呃,可是妾身……妾身是……妾身是跟相公成過親的,妾身是……”蘇檀兒板著臉準備自誇一番,大概考慮了一陣,終於還是赧然地洩了氣,低頭笑道:“相公啊……”

  “算了,這事太搞了。”寧毅笑著揮揮手,“今天過後,還是照舊吧,我真沒打算幹什麼,覺得麻煩。”

  “可妾身覺得對不起相公……”

  “嗯?”

  “妾身沒想過要將相公當成贅婿來對待,原本就沒想過這些,只是……只是妾身性子好強,有想做的豐情,偏偏成了這個樣子,成親以來……額,總之妾身從沒希望過相公覺得,覺得,妾身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了……”

  她為難地組織著語言,隨後終於露出一個有些赧然也有些無奈的神井,寧毅點了點頭:“我知道的。”

  蘇檀兒看他一眼,確認他並非敷衍後才舒了一口氣:“妾身也知道這樣不好,不像個大家閨秀,不像那些,呵,富婆,可檀兒也只能這樣子了……”

  “這才是稱職的富婆……”寧毅喃喃說了一句,蘇檀兒倒是沒聽清楚,這年月富婆跟女強人自然是兩種概念,後者幾乎連概念都未曾真正成型。她想了一會兒。

  “其實妾身方才在這裡想,還想起一件事,想要跟相公說的……”

  “什麼啊?”

  “妾身與相公成親的時候,偷偷的跑掉了。那時候不是要給相公下馬威什麼的,而是因為妾身不知道該怎麼辦。檀兒,畢竟也是個女人……”她微微低了低頭,“檀兒知道那樣不對,可是檀兒不會向那時候的相公道歉,若是再有一次,雖然知道不對,但說不定還是會那樣處理……”

  她抬起頭來望望寧毅,寧毅點頭:“因為那時不認識?”

  “嗯,那時檀兒不認識相公,相公也沒認識檀兒呢……可檀兒現在想跟相公說,檀兒一定不會再做這樣的事情了。”

  她說話之時頗有勇氣,說完之後,還是低下了頭,寧毅過了好久才笑出來:“這不還是道歉了麼……”話音雖小,但蘇檀兒聽到了,還是有些臉紅,惱羞成怒憋不住的樣子,不過終於沒有反駁什麼。

  兩人在涼亭裡坐了一會兒,杏兒抱著一些東西從樓上看下,看見兩人也不打攪,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臨近傍晚,嬋兒娟兒也回來了,寧毅起身時,開口問道:“心裡緊張的話,晚上宴會,要一起去嗎?”

  蘇檀兒笑著搖了搖頭:“還是不了,相公就想吃軟飯,難得做些事情呢,這一個多月以來都是相公在主持,今天是最關鍵的日子,還是相公去主持吧,妾身就一邊緊張一邊在這裡等著相公的好消息了。”

  “嘖,沒問題,看我今天發飆,把皇商的名額高調地拿回來!然後功成身退。”

  寧毅撐開雙手在夕陽裡伸了個懶腰,旁邊,蘇檀兒微嗔地瞪他一眼。皇商歸屬大幕將啟,小小的院落安閒,融入這片溫暖的夕陽裡。

  ………………

  夜幕降臨時,小小的車隊駛出了蘇家的大宅。寧毅、蘇仲堪、蘇雲方,加上大房、二房、三方的幾名成員,主要的管事都在這車隊之中,代表著蘇家的,一共大概二十人不到,小嬋跟隨寧毅坐在一輛馬車上,微微有些緊張,馬車駛出不遠,也有一輛沒有標識的馬車匯入了寧毅馬車的後方,上面坐著的是康王府的一些護衛,而打扮成小廝與丫鬟的周家姐弟,則一路小跑地跟上了馬車,隨後進到寧毅所在的車上,準備一同看看寧毅所主持的皇商事件的最終結果。

  不一會兒,位於秦淮河邊名叫綠漪樓的酒樓進入眼簾,一架架的馬車都過來,一個個的布行商戶,薛家的、烏家的、陳家的、呂家的……以及一些製造局的官員,聲勢浩大。這類的事情在江寧常常都有,行人看上一眼,不再理會,然而正在寒暄、打著招呼的這些人們卻都已徑繃緊了心弦。

  今天晚上會發生的事情,對於江寧織造業來說,絕對是一件大事。

  這其中的焦點,自然便是其中蘇家、薛家、烏家對於皇商的爭奪,從月前發生的那次刺殺事件,有心人都已經嗅出了這次事情中隱含的火藥味,等待著在今天晚上看這場商戰的分曉。

  寧毅掀開車簾,吸一口氣,笑著走下去了。

  夜色之下,燈火如龍,在長街前後延燒開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7 09:15 AM

第一二五章 無題

  “哈哈,謝老闆。好久不見……”

  “陳老闆,最近可好?”

  “今日宴會過後,一起去聚寶賭坊轉轉?”

  “近日手風不順哪,何況今日之事……”

  “上次青州那筆貨物之事,李兄仗義援手,感承高義……”

  “份屬同行,本應守望相助……”

  燈火之中,喧囂熱鬧的聲音,綠漪樓上人聲彙集,距離今晚這場宴會還有一段時間,人群來往聚集,馬車過來時,某位與織造行有關係的人就從上面下來。二樓之上,甯毅于蘇家眾人已經過來了一段時間,被安排入席的同時,也在一個個的應付著過來打招呼的商戶,看好蘇家的、不看好蘇家的、有合作關係的、沒合作關係的,總之都不會無視蘇家。

  不過,相對于寧毅、蘇仲堪、蘇雲方這幾個蘇家的主人,今晚或許是廖掌櫃等幾人受到的重視最多。也無怪他們如此,今晚的情況,旁人原本猜測要麼是蘇檀兒會出面,要不然恐怕蘇家的老太公蘇愈都會過來,若是這兩人來,今晚蘇家關於皇商的拍板人自然是他們,誰知道這爺孫倆誰都沒有出現,於是真正關心皇商的一些幹實事的人物,也就將注意力大抵放在了如今在實際層面上為蘇家大房操盤掌舵的廖掌櫃等人身上。

  至於蘇仲堪于蘇雲方,這兩人肯定插手不了有關皇商的事物。可如果今晚蘇家皇商失敗,那這兩人的地位就完全不同了,因此終究還有許多人在猜測著這些,再加上他們以往便算得上是江寧織造業的大亨級人物,此時的受到的重視當然不會少。而在一旁的寧毅,他如今雖然掌了蘇家大房的拍板權,但不過是個象徵,象徵著蘇家主家的位置並未被廖掌櫃等人架空,不過真要決定些什麼事情,那自然也不可能。

  因此,這時候會與廖掌櫃等人打招呼聊天的,大抵都是些各家各戶的實權級人物,關心著皇商的,或者是為其他的布商操盤的掌櫃,便會過來寒暄一陣,有時候也有些之前便被走通了關係的製造局官員,說著笑著過來暗示今晚沒有問題。

  至於蘇仲堪蘇雲方身邊,則大抵是一些商家的大佬,與他們地位相仿的人物,譬如一些中型布商的家主啊,甚至是如今布商的行首,烏家的家主烏承厚到來之時,首先也是與他們打些招呼,聊些布行上的事情。

  至於寧毅,則一直與各種各樣的人寒暄,大家確認蘇檀兒不會到場之後,對寧毅的態度也是非常熱情,當然,談的話題天南海北,與布行的事牽涉不多。無論如何,他今晚畢竟站在這個舞臺的中央,家中力量比蘇家差的往往不會愣頭青的完全不給寧毅面子。若家庭狀況差不多,有的人就都學會了不在意這些,薛家人與蘇家人算是早到的,兩邊的涇渭相對分明,薛盛只與蘇仲堪簡單打了個招呼,未曾理會甯毅,薛延倒是過來笑著說了不少話,提起前幾日遇上李頻之類的,城門再開之後李頻上京的送行宴一定要請他云云。

  薛延與李頻算不上熟悉,也就是類似上次煙翠樓之類的事情才有些接觸。但是甯毅開始管理大房之後,薛延請寧毅吃過兩次飯,每次氣氛都蠻不錯的,薛延這人只要想做姿態,姿態還是能夠到位,這時候也就將李頻也當成了熟人,不一會兒烏家來了,烏承厚與兩個兒子都分別過來與寧毅說了些話,烏啟隆為著寧毅今早上遲到的事情還打趣了幾句:“今日聽羅掌櫃提起此事,看起來立恆雖然一向淡然,但遇上今日這事,畢竟還是有些緊張哪,哈哈……”

  烏家作為布行行首,與各家各戶的關係一向都比較不錯,薛家與蘇家關係緊張,他們也往往居中調停緩和一番,這段時間烏啟隆、烏啟豪兩兄弟都與寧毅碰面不少,至少態度上說是熟友也無妨了,寧毅搖頭笑笑,有些無奈:“原本想要一直到最後一天也堅持做好這些事情的,誰知今早居然晚起……呃,這事你們都知道了……不會又傳開了吧……”

  “呵呵。”烏啟隆放低聲音,壓抑住笑,“怕是已經人盡皆知了……”

  “嘖……”寧毅愣了愣,隨後又翻了個白眼,隨後烏啟豪也在一旁哈哈大笑起來。

  “寧兄的事情不怕人知了,如今江寧誰都知道寧兄小事糊塗,大事可不含糊,今晚這皇商……咳,老實說,大家是對手,我可就不祝你什麼了,哈哈……”烏啟隆豁達地笑著,“不過,甯兄這邊雖然厲害,我們烏家可也有殺手鐧的哦,到時候無論成敗,你我可都得心服口服才是。”

  兩兄弟為人豁達,旁邊的眾人聽了,也是大有好感,三人寒暄幾句,兩兄弟轉身厲害,寧毅笑著望望他們的背影,隨後開始轉而應付其他的一些“熟人”。

  時間快要到的時候,諸人陸陸續續地落了座。綠漪樓二樓的空間寬敞,這次有資格過來的商戶基本都有專屬安排的坐席。蘇家的眾人便是一個大圓桌,而其餘的商家,也都各自分配了一張圓桌坐下,有幾個商戶來人不多,但也不會安排拼桌,因為這次的宴會,其實還得決定有關皇商的歸屬問題,各家各戶就都得有自己的位置才行。

  蘇家、薛家、烏家,分別位於會場的三端,此時會場稍稍平靜,有的人還在陸續到來,織造局的官員則過來分別打招呼,叮囑一些話語。

  皇商的標單,其實並非是按照一般公平投標的方式來讓人競爭的。這主要是因為往年皇商的特殊性。歲布的問題讓大家避之則吉,如果開個公開投標,結果沒人來,那就顯然很沒面子,數十年來的變化下,皇商的任務,後來其實是以“敬獻”的形式來決定的,就好像你有什麼好東西要獻給皇室,皇室就會順勢給你些特權,當然,表面上不會這樣做。

  真正送入皇宮的布匹會比較賺錢,這個皇家如果要,其實根本不分時辰,獻上去也是不分時辰的。但每年這個時候,織造局都得安排和分配好歲布的份額,若幾個固定承接皇商的商戶抱怨太多,他們往往也會勻出一些出來,指派例如蘇家、烏家、薛家:這裡有批任務,你們得幫忙分一分。沒人敢不給面子,不給面子以後就一定穿小鞋,當然織造局這邊也不至於太過分,總是會有些分寸。

  於是以往幾十年織造局回憶的模式多半都是這樣:各家各戶有些什麼好布,輪流出來炫耀一下,供大家品評,順便也算自己的成績,獻於皇室。暗地裡雖然早已決定了每家每戶歲布的負擔份額,但表面上還是很漂亮,如同一個成績交流與好布的鑒賞會。今年在表面上還是這樣,但內裡其實已經大不相同了。

  大家對此,其實也都心知肚明。

  旁人竊竊私語,注意著蘇、薛、烏三家的情況,廖掌櫃等人,其實也在從其他人的口徑中的打聽著風向。落座之時,他對寧毅低聲笑道:“看今日氣氛,皇商當無問題,這月餘以來的努力,終究沒有白費,多數人皆看好我蘇家……”

  他頓了頓,隨後歎道:“終是二小姐的先見,幾年前就已在著手。我在往日雖隱隱有所察覺,但並不清楚這事情發展,大老爺出事之時,還真以為蘇家要載個大跟頭了……不過小小手段終究比不過真正的厚積薄發,有那布料在手,也算是真正的有底氣,這一個月的事情,才算得上事所謂陽謀了。”

  寧毅微微努了努嘴,環顧四周:“真的沒問題麼?”

  “問題不大。”廖掌櫃也朝周圍望瞭望:“呂家最近有一款新布,好是好,可惜不太適合皇家的要求,名叫熏茶絲的,我已經見過。薛家以往有一款招牌紫浣布,一直受大戶喜愛,要價比較高,但最近應該沒什麼新的東西出來。烏家隨是織造第一,實力雄厚,不過他們最突出的是織工,有駱神針在他們家中,布匹織工方面,總是要勝旁人一籌,但在我蘇家這金曦錦前,織工便算好一些,意義恐怕也是不大了……”

  為著蘇家的皇商之時,廖掌櫃等人功課做得很多,這時候侃侃而談,隨後微微皺眉:“不過,刺殺大爺的真正幕後主謀還未找出來,這人若真是由薛家主使,就怕他們還會有後著……”

  廖掌櫃朝薛家那邊望了一眼,隨後搖頭笑笑,安慰寧毅:“可能性不高,而且……人事已盡,如今這事既已發展至此,便安心看著吧……”

  寧毅點點頭,不再說話,隨後回頭示意嬋兒將帶著的一隻錦盒放到面前的桌子上。又過得片刻,有一名官員過來與廖掌櫃說了話,廖掌櫃笑了起來,朝寧毅這邊偏了偏頭:“董大人他們已經來了,這次我蘇府聲勢最隆,董大人要這次宴會好看,安排我蘇家壓軸。”

  “壓軸很好?”

  “往年皆是最好的布匹壓軸,有幾款如今也在持續供應皇家……”

  話語之中,廖掌櫃其實也微微有些緊張,笑著將這事告訴了寧毅,隨後又朝周圍的幾名掌櫃傳開去。

  “壓軸……”寧毅喃喃念叨了一句,坐在那兒想了好一會兒,微微搖頭笑了笑:“今晚的事情定下了……”由於他的語氣有些像是在提問,旁邊的廖掌櫃笑了笑:“還未可知,姑爺,這可也很難說的。”

  同一時刻,會場之中,有人也朝這邊望過來一眼,手上玩弄著一隻青玉扳指,低語從唇畔溢出:“今晚的事情……定下了?”那聲音太低,像是低喃,又像是在輕聲詢問著手上的扳指,嘴角有一抹淡然閒適的笑意。

  正式的宴會還要一段時間,因為總是要等到足夠誇耀的東西誇耀了之後,才適合吃喝與狂歡。幾乎誰也沒有想到的是,真正屬�今晚的事情,幾乎在半個時辰的時間之後,就已經徹徹底底的發生,其轉折是如此的突兀和誇張,彼此的反應是如此的張揚激烈,背後潛藏的黑暗是如此的深沉以及其中夾雜的各種曲折內幕,當它們在其後被層層揭開,以至於這件事在此後的數月乃至數年的時間裡,都成為了江寧織造業甚或是商界不斷重複說起的一道深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8 11:02 AM

第一二六章 終現的……黑潮!

  每一次類似宴會的開端總是很枯燥……

  董大人對於這一年江寧發生的各種事情的總結啊,未來這一年的一些期望啊,換湯不換藥的每年都會說,今年由於情況開始變得特殊,此時還含糊其辭地說了好些東西,事實上,對於江甯織造業的真實情況,如今落座的許多人,大概都要比這董大人明白得多。

  “今晚吃蟹……”作為這一晚事情的見證者與參與者,王家的王文卓在燈影搖動間喃喃低語了一句,樓下已經隱約傳來了香氣,隨後偏過頭與身旁的一名管事交談:“今晚的事情,你看怎麼樣?”

  那王家管事低聲道:“自然還是希望蘇家能勝出,而且看起來,問題似也不大。”

  “烏家和薛家也不是省油的燈,你看看那邊,那兩家人似也不是非常緊張的樣子,而蘇家……老實說這寧立恆讓我覺得有些氣餒……”

  王家算是在江寧中型偏小的商戶,一直以來與蘇家都有不錯的合作關係,此時自然也希望蘇家能拿到皇商,他們必然也會有好處。只是王文卓此時望望那邊的寧毅,覺得這是唯一似乎不太可靠的地方。那王家管事笑了笑:“他一介書生,無須去管他,我們知道背後還是由蘇家二小姐在管事也便行了,今夜終是蘇家準備充分,如今只待收線,當無問題。”

  “只要薛家不動什麼手腳,我倒也是放心的……”

  薛蘇兩家關係不穆,因此王家對於薛家好感也不多,月前蘇伯庸遇刺之事,不少圈內人大抵都認為是薛家動了手。當然這種事情一旦認定下來是非常嚴重的,明面上自然不可能有人說出來。

  私語之中,前方董大人的說話也已經接近正題,眾人安靜下來,在音樂的菜肴香氣中,等待著今晚最重要的事情開始。

  “……今日請大家共同鑒賞我齊家新近織造出來的雪紋紗,此紗所用絲線織造不易,製成之後,輕、薄、柔韌,請大家看看,此紗幾近透明,其上天然紋路如雪線潔白,我們用特殊織機控制絲線根數……”

  時間入夜其實不久,綠漪樓上,諸人皆已落座,諸多席位之間,一家織戶主事如今正將一匹紗布在場所中央展開,周圍諸多的圓桌之上,水果、點心等物皆已上齊,諸多織戶、官員在他說完之後,議論一番,隨後那賀方賀大人起身笑著宣佈若有感興趣的可以上前品評,於是各個桌子都有人去到中央,近距離看看那紗布質量,與那齊家的主事談笑交流。

  今晚的聚會有關歲布,有關皇商,也有關各個織戶此後在江寧的地位。當然,各種各樣的交流也不會僅止于爭奪皇商一項,對自家東西有信心的,拿出來露露臉,此後或許某些織戶就會有意向過來談合作或是其它的一些事情。此時這展示才剛開始,那齊家主事說完,基本都會有人笑著圍過去看看,有的人在周圍坐著聊天。

  “這紗倒還不錯……”

  “分絲的法子,早幾年烏家便已有了……”

  “不過烏家那布產量不高。”

  “這齊家可交……”

  這時候當然不可能詳談,但有興趣的都已經上去看過了質量,之後還會有一個晚上的時間可以慢慢考慮慢慢商量,就算沒什麼興趣,例如蘇家、烏家、薛家也都會有人過去品評一番,說幾句好話,這事情一開場,氣氛也就變得熱烈起來。

  齊家之後,賀大人也開始叫另一戶人家出來說說這一年的事情,眾人認真聽著,有些商戶或者也會在這樣的聚會上透露一些想要透露的訊息,未必不是來年的一個風向標。說完之後,這一家倒是沒有拿出什麼新布料來,接著是下一家……

  這個程序進入之後,眾人都有些認真,對於皇商的關注暫時倒是淡了一些,專心地看著眼前的事物,討論對自己有益的事情。王家也看中了一樣布料,王文卓與旁邊的掌櫃商量一番,決定待會宴會中去那邊探探話風或者意向什麼的。

  這次參與聚會的商戶一共大概有二十餘家,每家每戶肯定都會有些話說,但不一定都有東西拿出來,這也全看自願。聚會到一小半的時候,那賀大人道:“……請呂家出來說說這一年來發生的一些事情。”宴席當中,由於方才一家布料展示所引起的竊竊私語才漸漸停下來,眾人有些安靜地等待著那呂家的布料展示。

  隨後,那呂家主事出來結束簡短的總結,旁邊的人拿過來一個錦盒,他笑著拍了拍:“……以往我呂家熏茶絲受大家關照,近日以來,我們沿用了熏茶絲的想法,眼下制出了一款新布,暫時尚未命名,先拿出來與大家品評一番,請諸位前輩指正……”

  他打開盒子,讓下人將一款黑色的布匹展示在眾人面前,人群中發出驚歎之聲,王文卓也張開嘴看了幾眼,隨後幾乎是與家中管事同時將目光望向了一旁,隨意地打量著周圍一些商戶的反應,最主要的,還是蘇家、薛家、烏家這幾戶的人。那呂家的熏茶絲原本便是江甯有名的布匹,這次聚會上也有可能威脅到位置最高的這三家。片刻之後,他才將目光收了回來,與管事笑笑。

  “看起來,三家皆有殺手鐧,對這呂家倒是無所謂。”

  “本當如此。”

  “不過這黑布當真不錯,我上去看看。”

  王文卓說著起身,在座商戶之中,其實不少人方才也都在觀察著烏家、薛家、蘇家眾人的臉色。烏家人一直都在有風度地微笑著,每一家東西出來之後,都很有風度地交談一番,然後上去問些問題,這時候也未變過。薛家則也顯得自信滿滿,蘇家也是類似,如今暫代大房的第一才子甯毅的右手一直按在桌上的錦盒蓋上,手指悠閒敲打著,一股安靜、自信的感覺油然而生,這時候廖掌櫃也未跟他交談,而是與身邊掌櫃笑著說幾句,然後起身上前,旁邊蘇仲堪也走了過去。

  呂家的布動搖不了這三家的位置,但在江寧來說,也已經算是很不錯的布品,一時間掀起了聚會當中的一場小高潮,烏家的烏承厚這時也已經出來,與蘇仲堪針對這布交談一陣,給了頗高的評價。自由上前的時間結束之後,那黑布也被陳列在樓層的前方,以便此後整個的宴會過程當中大家都能看見。

  下一家出來之時,這紛紛議論還未停止,隨後這些討論稍稍平息下來,眾人進入到其餘商戶的時間,呂家那黑布的餘韻一直未消,到的幾家現身完後,賀方出來說出薛家“大川布行”的名號時,宴會場中的氣息,才陡然被一刀切斷。這個晚上,幾乎所有人都在預估的一個時刻,終於到來。

  圓桌邊,寧毅敲打的手指停了下來,廖掌櫃等人正了正位子,薛延朝這邊笑笑,捧著一隻木盒上前,開始說起薛家之前這一年中的好事。二樓大廳之中安安靜靜的,所有人都在注意著薛家將要拿出來的東西,以及蘇家這邊的態度,當薛家終於將一款紫色貴氣的新布展示出來時,幾乎整個空間裡的氣息都凝滯十數息。人們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旁人的反應,多數朝蘇家這邊望來,就連薛家人都在朝蘇家這邊投過來注意的目光。蘇家的掌櫃在看了一會兒之後,也在互相交換著一些目光。

  一秒、兩秒……終於,廖掌櫃朝周圍環顧了一周,整理下袍服,笑著站了起來,準備上前去看,在他跨出一步之時,寧毅皺了皺眉,手指再度落下,後背靠回了椅子。隨後,才聽見周圍在轟然聲中私語聲混成了一片,眾人都陸續起來走上前去。

  “蘇家沒反應?”

  “怎麼搞的?”

  “薛家沒有後招?”

  “蘇家早已準備幾年時間,光靠刺殺了蘇伯庸看來意義也不大,蘇檀兒未倒……”

  “這次蘇家的孤注一擲見成效了……”

  “壓軸,皇商恐怕要歸蘇家……”

  “烏家還難說,但若烏家有心,按照以往的情況,本應烏家壓軸的才對……”

  “厚積薄發、真正的厚積薄發就是這樣了……”

  “蘇愈這下該放心將一家子交給他孫女了……”

  竊竊私語的各種議論當中,眾人也笑著走上前去,作為江甯織造的三大家之一,眾人此時雖然錯愕,但仍然不會不給它面子,場面頓時間熱鬧起來。當然這樣的熱鬧中,也各有各的心情。熱鬧歸熱鬧,當薛家將那紫色布匹放上前方之後,薛延也看不出表情地走回了坐席,隨後偏頭與弟弟小聲說話。

  “我在想,蘇檀兒今晚,可能真的會拿下皇商……”

  “方才蘇仲堪蘇雲方的臉色變得有些怪,呵呵……”

  宴會此時還處在巨大的疑惑與議論當中,賀方起來揮了揮手也沒能抑制太多,他照例說了讓下一家出來的話,烏承厚笑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之後帶了一隻錦盒上前,人群中微微有些錯愕,而烏承厚已經笑著說起話來。

  後方稍稍安靜,王文卓朝烏承厚望了一眼,皺起眉頭:“怎麼薛家之後便是烏家?”

  “是啊……”王家管事點了點頭,也是疑惑,然後又偏偏頭,繼續方才的一番交談:“無論如何,蘇家這次只要拿下皇商,心也就定下來了,若蘇檀兒接不了家業,後果堪輿……”

  “我已經準備好在今天之後……”

  他們著緊地說著方才還在說的話,烏承厚在上方的說話有些幹,大部分人還是聽一下,心中疑惑未減。一旁薛家兄弟皺著眉頭、竊竊私語:“呵,一直在想蘇家是不是將蘇伯庸的刺殺案想得太過複雜了……”

  “反應很激烈,不過也難怪,只希望他們到頭來出些岔子……”

  “我到現在也不是很信他們真能做出什麼能壓倒所有人的布來,宣揚得倒是厲害……”

  “蘇檀兒病倒,那些掌櫃也只能這樣了,無論如何,到最後一刻,就會……哇。”

  薛進這句話尚未說完,望著前方的目光陡然愣了愣,眾人就算一邊聊天,也一邊在聽著烏承厚的說話,這時候一張金色的織錦,陡然展開在了眾人的面前。烏承厚這人說的話沒什麼意思,但這時候也是隨意,只是那金色的織錦展開片刻之後,陡然將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

  薛進、薛延都愣了半晌,與身邊管事說話的王文卓也不由自主地調整正了身體,伸長了脖子。薛延看了半晌,也大概忘了方才一心二用與弟弟的話題,隨後感歎了一句:“烏家人這還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烏家也拿出殺手鐧了……”

  “這布……不對……”薛延陡然反應過來什麼,朝一旁望去

  前方那烏承厚的身邊,金黃色的布匹展開,盒子裡還有同樣被染成金色的絲線作為原料,那顏色鮮豔亮眼,華麗異常。烏承厚還在說話:“這燦金錦乃是由我烏家找到特殊的染布配方染制而成,織造過程由駱神針負責,因此……”

  他微微頓了頓,笑著停下了介紹,不知什麼時候靜下來的廳堂中,一道青袍的身影已經越過了幾張桌子,那是望著烏承厚身邊的黃金織錦,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起身的寧毅。此時眾人都還坐著,他卻緩緩走到了近處,隨後微微停了停,整個會場中的眾人都將目光望了過來。賀方想了想,隨後微微站起來:“甯賢侄,此時烏家尚未說完,還未到上前之時,請你先回席上?”以往大家都是賢侄大人之類的稱呼,關係看來不錯,這時賀方的語氣倒也親切。

  然而沒有反應。

  安安靜靜的,人們的目光開始在甯毅與烏家眾人之間來回,有人漸漸想到了一些東西,隨後又有人想到更多……

  “不太對……”

  “怎麼了……”

  “不對、不對、不對了……”

  “烏家……”

  “蘇家出問題了……”

  一些東西陡然如雪球一般的席捲起來,然而一時間仿佛只是某種氣氛的改變,沒有人議論,只是彼此眼神間變得複雜起來,漸漸的更加複雜。氣氛變得躁動起來,似乎話語聲立刻便要響起,廖掌櫃此時已經走了過來,試圖讓寧毅回去,前方烏承厚也望了寧毅半晌,他一直有些迷惑地微笑著,隨後“呵”的開了口。

  “呃,無妨,甯賢侄若要來看看,自可來看看。無妨無妨,說起來我前幾日還與甯賢侄聊了一事,家中也有新布拿出,甯賢侄若有詩興,想請賢侄為之賦詩一首,倒也不用太好,只是借借賢侄名氣。總之此布已經拿出來,倒也不用再多做介紹,駱神針的織工想必還是值得誇耀一番的,來來來,大家不用客氣,請指點,呵呵,我也不多說了……”

  幾名親近烏家的管事站了起來,但一時之間,還沒有多少人說話,難以聽清的些微耳語穿梭其中。

  “出事了……”

  王文卓皺起眉頭,隨後伸手揉了揉,目光複雜難言。

  “是……烏家?”薛延有些難以置信地靠上椅子後背,隨後同樣複雜的失笑出聲,“呵。”

  寧毅與廖掌櫃處於所有人的視線當中,廖掌櫃說了一些話,寧毅卻是皺著眉頭未曾說出來什麼,他只是望望烏承厚,望望那邊笑著過來的烏啟隆烏啟豪兩兄弟,有時候目光不知道望向哪裡,只有一刻他似乎一咬牙想要繼續往前去,廖掌櫃拉住了他的肩膀。

  接下來的時刻,整個廳堂裡似乎被某些東西割成兩塊,一塊蒼白,一塊喧囂。寧毅終於退回座位上坐著,他只是望向場地中央,目光複雜的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當然,其實那樣的目光所有的生意人或許都有見過,那是某些人一腔熱血投入商場隨後被商場黑暗陡然吞噬時的眼神,複雜難言,難以置信確說不出話來。許多人都已經猜到了一些什麼,就算不能確定自己猜想的,多少也已經感受到了氣氛。

  嗡嗡嗡、嗡嗡嗡……

  烏家人回到了席位上,金燦燦的織錦被放上前方,但那樣分裂的感覺沒有離開,無論蒼白與喧囂的畫面,快進的感覺都未曾消失。所有人都在等待著某些事情最後的結論,他們看看仍舊微笑的烏家,看看這邊蘇家席位上沉默的寧毅,交頭接耳卻還保持著鎮定的幾名掌櫃。薛家一方也已經猜到了許多事情,薛盛皺著眉頭對兩名兒子歎了口氣。

  “真咬人的狗不叫,烏家的厲害就在於此,不動聲色,看著所有人都吵吵嚷嚷,它在背後安安靜靜的就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呵,蘇家這段時間弄得聲勢何其之大,沒有用了,這一招真是太狠。江寧織造鼎足而三的局勢將不復存在,蘇家完了之後,要引以為戒……唉……”

  以往薛家與蘇家關係不睦,但此時他的歎息中,卻已然沒有任何幸災樂禍的心情。仿佛看見了一個時代的遲暮,天邊通紅的火燒雲,殘紅將碎,微微的惋惜與惆悵之意。

  並非因為蘇家不行,而是因為烏家在這背後,真是太過厲害。薛延看了看那邊坐著的寧毅,過去的一個月裡這個書生發揮的作用大概是最小的,感覺像是站在狼群中的一隻羊,他原本其實也沒有什麼反抗的餘地,往日他也覺得事情可笑,不過此時那背影顯然分外孤寂,他還是做不了任何事情,也沒有做任何事情,只是這時顯得有些讓人同情了。

  終於,某一刻,賀方的聲音響起來,將一切推向末尾……...<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9 07:28 AM

第一二七章 新時代

  燈影昏黃搖曳,時間如同凝滯一般的沉澱在綠漪樓上的這片空間裡,目光與輿論複雜交織,似乎在將空氣擠壓向某個方向或是幾近固定的結果,而隨著這樣的擠壓感,賀方的聲音終於再度響起來:“最後壓軸的,讓我們蘇氏布行的掌櫃來為大家說說過去的一年裡布行的生意,另外還有……”

  微有些瑣碎的話語說完之後,幾乎所有人都在朝蘇家這邊注視著。蘇仲堪蘇雲方安靜不語,微微皺眉。一旁廖掌櫃低頭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露出一個笑容站了起來,朝周圍眾人抱了抱拳,準備上前。後方,名叫小嬋的丫鬟有些猶豫地去拿姑爺壓在右手下的錦盒,然後用了力。

  但那沒有抽動。

  寧毅坐在那兒只是微微偏著頭,像是在想著什麼事情,目光看來淡然、安靜,當然,這時候顯得有些冷寂,餘光偶爾朝烏家那邊看看。右手一動不動地放在那錦盒之上。

  想要上前的廖掌櫃這時候也己經察覺出了寧毅的態度,他為難了片刻,也回過頭來,試圖伸手去拿錦盒:,“還有機會……”他輕聲說著,寧毅笑了笑,隨後冷然道:“放手。

  “姑爺,還有機會……”這邊安靜了一會兒,人們或許聽不到甯毅與廖掌櫃的說話,但誰也沒有說話,只是或歎息或冷笑地望著。過得異刻,寧毅的聲音在廳堂中淡淡地響了起來。

  “我們……退出。”

  似乎是眾人等待中的反應終於出現,竊竊私語聲響起來,細細碎碎的指指點點,只是此時剛剛開始,僅僅能夠感受到那種氣氛。廖掌櫃皺了皺眉頭,看看周圍,又壓抑了聲音道:“還有機會的”姑爺你別亂來……”

  他已經為了這事在巨大的壓力下忙碌了月餘,做了所有該做的努力,這幾日以為人事已盡,也沒有太多會失敗的理由,才稍稍樂觀了一點點,方才烏家拿出那明黃織錦的時候,難以知道他心中的驚愕會到什麼程度。

  今晚情況複雜,但作為當局者,已經大概能夠整理出一個黑暗的輪廓,烏家拿出布料的時機,董大人的安排與態度,一切的一切反壓過來,如噩夢驚心。事實上,今晚真正控制蘇家大房局勢的廖掌櫃這時候壓力或許才是最大的。但即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方才仍舊按捺住了所有的情緒,將寧毅拉回來,這時候還打算做最後的努力,至少把該做的事情做到。這時候再衝動執拗書生氣也已經改變不了任何事情了,形勢比人強的時候,蠻幹其實什麼也不抵的,只是徒然讓旁人覺得蘇家沒有風度。

  不過到得這時候,寧毅還是搖了搖頭,開口複述一遍:“我們退出。”

  廖掌櫃按捺住火氣,正要再說話,前頭賀方已經皺著眉頭站了起來:,“甯賢侄,今日只是讓你蘇家參與這聚會”說說你蘇家成績”與在座諸公交流一番。我江甯織造局堂堂正正,可從未讓人參與何等不光彩的圈子,你此時在這裡口口聲聲說退出,敢問你到底是要退出什麼?年輕人,說話可得三思而行。”他這話說完,旁人在竊竊私語中點著頭,有人輕笑出來,說著寧毅此時失態的事情。廖掌櫃有些著急,寧毅已經緩緩站了起來,目光望定了烏家的那邊,烏承厚、烏啟隆父子也微笑著朝這邊望過來。場地中的眾人左右瞧瞧,陡然聽得寧毅喝道:,“你們不能這樣做的……無恥!”這話不是歇斯底里地喊出來,但卻是含著憤怒。

  “寧立恆,不得放肆!”賀方站了起來。旁邊一直微笑著觀看事態的董德成拍了拍他的手:“無妨、無妨,甯賢侄年輕氣盛,不管是誰,不管對今日宴會或是我織造局有意見,但說便是,本官從不阻人說話。”

  同一時刻,由於寧毅是對著烏承厚說的這話,一些親近烏家的商戶此時也已經占了起來,準備配合烏家繼續把蘇家欺負下去,烏承厚卻伸了伸手:“甯賢侄莫非是在說我烏家?”

  而在這頭,董德成的話音才落,蘇仲堪、蘇雲方、廖掌櫃都已微微變了臉色,害怕寧毅真愣頭青把織造局也給扯了進去,正要說話,但見寧毅目光掃董德成一眼,隨後點點頭,深吸了一口氣,笑了起來。他從頭到尾除了烏家拿出那織錦時的些許失態與方才的這聲怒駡,其餘時間就算旁人能看出他的不妥”他也一直保持在安靜的有些風度的狀態,這時候像是終於按捺住了怒意,望向了烏家的那邊。

  “呵,也好,世伯不是說要小侄幫忙想首詩詞嗎?適逢今日之事,小侄忽然想到一首詩最為適合,我寫出來……世伯可想看麼?”

  “哈哈,如此甚好。”烏承厚笑著,當即回答道,他朝周圍望了一眼,“我烏家世代商賈,平日裡實在有些粗鄙,不沾文氣。甯賢侄乃是江甯第一才子,人所共知”你願為今日寫詩,那還能有何問題?諸位,我等今日在這綠漪樓頭聚會,能得江甯第一才子賦詩,實在是件盛事。來來來,快給賢侄呈上紙筆……”

  一些人笑著站起來,也有些人心中懷著些歎息,這個時候不管再寫些什麼”只是徒惹人笑而已了”雖然寧毅是大才子,但這樣的情況下又能有何用處。此時把詩詞寫得再好,異日旁人說起,也只會說甯毅經營商道丟了面子,而就算詩詞將烏家罵得再厲害,旁人也只會覺得商賈之家本身如此,只是反過來給烏家造了勢,丟了自己的面子而已。

  不過事到如今,話已出口再收回去也沒辦法了,寧毅站在那兒望著烏家人,兩名小廝呈上了紙筆放在他的身邊他也未曾理會。這樣過了好一陣子,才終於回身,拿起了毛筆,頓在空中。

  一群商戶圍了上來。內裡稍稍安靜外面也還有竊竊私語聲,酒樓下方的香氣傳上來,人群中,烏承厚、烏啟隆、烏啟豪笑著望著桌上的紙。終於,筆鋒落下。

  有人俯身,認真看著,隨後微微有些疑惑地念出了第一句。

  “酌酒與裴迪……”

  話語聲傳出去,有人朝周圍望瞭望。

  “今日有人叫裴迪麼?”

  “莫老四,你實在寒鄉…”

  “什麼?”

  “這是古詩……”人聲紛亂,一些人也已經疑惑起來在場之人雖然皆是商賈,但許多人還是有些學問的。《酌酒與裴迪》明明是唐代王維的詩作,這時候寧毅竟然只是要抄上一遍?不過以寧毅往日那奇怪的作風,也難說不會是故意弄個這名字卻寫上一首新的。不過接下來的一句,已然將這猜測推翻。

  “酌酒與君君自寬……”

  寧毅此時寫字頗快自己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微微有些潦草”或許是證明著他心中的憤然,詩作寫完,宣紙上只是稱不上佳作的草書:酌酒與君君自寬,人情翻覆似波瀾。白首相知猶按劍朱門先達笑彈冠。草色全經細雨濕huā枝欲動春風寒。世事浮雲何足問不如高臥且加餐。

  未動一次,未改一字,寧毅寫完,執筆低頭看著:“王摩詰珠玉在前在下就不亂寫了,此詩便送給烏家世伯如何?”

  烏承厚望著那詩,隨後望望寧毅,面上笑容卻是絲毫未變,隨後淡然笑道:“此詩甚好,說得雖讓一般人覺得不好聽,卻正合商道。賢侄今日憤怒因由我無心追究,但這詩作,我收下了,此後必定好好保管。”

  寧毅也笑著,吐出一口氣,放下毛筆。隨後轉過了身,低聲道:“我們走。”抓起桌邊錦盒,順手便朝窗外扔了出去,他看起來用力不大,但錦盒徑直飛出窗戶,盒蓋在空中嘩的打開,一抹明黃從眾人的眼角劃過去,落往樓下。

  小嬋“啊”的低呼一聲,快步跑下樓去,寧毅這時還未走到樓道口,烏啟隆笑著走了過去,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甯兄才華橫溢,卻何必涉及不熟之商道,在家中寫寫詞作教教詩文,豈不更好,呵呵。”

  寧毅笑著看他一眼,並未回答,隨後繼續下樓。

  議論聲在背後開始變得大了……

  出現了這樣的一個插曲打亂聚會的步驟,幾位大人雖然未有阻止,但接下來固定的程序還是得繼續,蘇家人可以不管皇商,但該說的話還是得說說的,眾人回到坐席上,議論未減,這期間,也有兩個丫鬟、小廝打扮的孩子憤然蹬了蹬腳跑下樓去,但這樣的事情無人理會了。烏承厚則讓人將寧毅寫的那首《酌酒與裴迪》好好收了起來,與周圍一些人禮貌性的交談著。

  烏家行事一向不急不緩,不過這次事情”卻也頗有於無聲處聽驚雷的利落。從甯毅扔下樓的那匹黃布,多數人就大概猜到了發生什麼事,但在這樣的情況下,連蘇家都因為沒辦法證明寫什麼而無法說話,旁人也只會認為烏家真是厲害而已,這次的事情,也真是太過厲害了,蘇家那樣子鋪墊了幾年,這時又辛辛苦苦地鋪陳了一個月,被烏家轉手就翻盤。

  從今天開始,蘇家便要漸漸退出江甯織造三大家鼎立的格局,真正得到壯大的是烏家,薛家也已經無法跟烏家再爭,只能一直屈居第二的位置,眾人議論著這轉折點的激動,也開始重新考慮蘇家的定位以及與蘇家的一些關係。至於寧毅,那算是一個可憐的人,他只是被塞到了中間,原本就無能為力而已。

  有人從樓上望下去時,書生的青袍身影站在樓下,正回頭望著這邊,大概是要記住這棟樓,放幾句可憐的狠話。這一切,也不過敗者蕭條的殘像而已,只有丫鬟小嬋跟在他的身邊。樓上的人看了幾眼,也就與旁人說笑著回過了頭……

  接下來,要適應一個新的格局,對於布行中人來說,更像是要適應一個新的時代,至於敗者,那只會存在于飯後的談資中,正經時間多看一眼都是浪費。

  於是,樓上的氣氛繼續熱烈起來。

  …………………………

  “今天這裡的蟹好像不錯,沒吃到,可惜了。”

  樓下,寧毅站在道路邊望著那綠漪樓的招牌,有些惋惜的歎了。氣。

  “那……”小嬋皺起了眉頭,有些為難,“小嬋去要些打包回去麼?”

  “腦有包……”寧毅笑了起來,隨後拍了拍小嬋的肩膀,“走了,回去吧,忙了一個多月,無事一身輕了……”

  夜風拂動起來,主僕兩人往馬車駛過來的方向走去,後方,周佩與周君武跟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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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1-8-29 10:44 PM

第一二八章 露臺

    接下來的幾天,江寧下雨了。

    城門還未開,綿綿的秋雨仿佛將整座城池都溶了進去,道路上行人身影匆忙,卻也有著深深的疲憊與倦怠感。城門未開,就做不了多少事,而有些平日裡簡單的事情,此時也得花費比平時更多的功夫。米價糧價日高,各種紛爭也漸漸的增加,這樣消極的日子裡,誰都有些累了。

    不過,如果將江寧的布行一系獨立出來,此時的情況卻稍有些不同,一場風暴開始醞釀起來,各家各戶都在進行著富有活力的運作,新的綢繆、新的聯繫,準備看風向、找趨勢、占位置。原本身為江甯第一布商的烏家拿下了今年皇商的位置,預示著接下來可能就將為擴張做準備,當然,幾個月內恐怕還難有很大的動作,皇商拿下之後就會形成巨大的責任,現下烏家還要為皇商的歲布問題做些調整,但只要穩定下來,就必然會開始大步的前進。

    與之對比的是開始動搖的蘇家,皇商的那一晚之後,蘇檀兒終於開始現身,準備積極的穩定下蘇家將會面臨的動盪,找以往的各位合作人試圖穩定下關係。蘇家也有些底蘊,現下得到的答覆還是好的,但在這水面之下,難以清楚有多少人已經開始打了退堂鼓,有多少人暗中與其它商家偷偷進行了聯繫。

    薛家對於這些事情無能為力,他們只能安安靜靜地等待著,悄然佈局,蓄積力量,在接下來的某些局勢中,更多的瓜分掉可能由蘇家那邊放出來的市場份額。以往針對蘇家做的準備最多的便是他們,此時未必不能抓住機會,獲得更加巨大的利益。

    這些東西還未真正的成型,卻已經如同白蟻的出現一般開始迅速地腐蝕之前的整個結構,一兩個月之後,整個局面可能就會真正的崩盤,烏家走向一個新的高峰,蘇家則退出江寧三大布商的位置,退回中型布商的規模,然後……在明眼人看來,或許還會進一步的開始衰弱。

    蘇家內部的變亂,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已經開始了。

    如今的蘇家院子裡,蔓延的皆是有關皇商那晚的話語。大房、二房、三房已經開始真正清晰地劃出界線,明裡暗裡的聲音開始說寧毅的無能,說蘇檀兒的無能。當然,這幾天過來,蘇檀兒還在各處奔走,忙碌得無法理會家中的這幫人,那些人暫時也還沒膽量直接對著蘇檀兒說些什麼。但在蘇家內部,要求停止讓蘇檀兒掌管商事的各種呼聲都已經響起來,每日爭吵。

    不光是二房三房一些不爭氣的子弟,這樣的言論,也開始出現在一些蘇家老人的口中。蘇仲堪與蘇雲方這些年來蓄積的力量終於開始釋放出來,預備在蘇伯庸倒下之後,給予大房足夠致命的一擊。蘇家內憂外饒的情況下,這些事情,就連蘇老太公,此時也已經無法用高壓手法壓下。

    這些事情真要成為定論恐怕還有一段時間的過程,但在絕大多數人看來,蘇檀兒在不久之後退出蘇家的商業舞臺恐怕已經是一種必然的趨勢,無論她此時如何努力去維持,去阻止,有些東西真是兵敗如山倒,而她本身是一名女子,這樣的危機狀態下,就更難給人以穩定感——許多人或許承認蘇檀兒的商業本領,即便這次失敗往後可能也可以扳回來,只是他們很難相信蘇家還會繼續讓她掌舵下去了。

    而在這期間,有關於抨擊寧毅的各種言論恐怕是最多的,雖然並未被搬上檯面要讓他如何如何,但私底下,就連原本親近大房的許多人的說法都不怎麼好,甚至也有人開始說這書生配不上二小姐。那一晚之後,蘇檀兒完全接回了原本屬�她的位置,寧毅便沒有了任何事情,這些日子便又回到了以往無所事事的時候,外面下著雨,私塾也未開,他便在家中看看書寫寫字什麼的,偶爾拿個小圓筒擺弄一番,看不出與以往有什麼不同的地方。

    不過,雖然城門未開因此私塾仍舊關著,但在蘇家院中,已經有幾個人開始找到豫山書院的山長蘇崇華,要求將自家孩子弄到其它的班上去。這幾人的孩子原本是寧毅所教授的學生,這時候父母大概是已經決定了要親近二房三房,因此不再希望孩子由甯毅繼續教導。蘇家之中,有關私塾的事情一向是老太公最重視也控制最嚴的地方,站隊的活動發展到這裡,顯然也已經意味著這次並非兒戲,這些事情,也已經在幾天的時間內于蘇府大範圍傳開。

    臨近九月了,這天天氣又晴了起來,據說城門也可能在這幾天打開。城內緊張的氣氛似乎稍有減弱,但在蘇家的宅院當中,這氣氛卻是每日都在加深。院廊之下,兩名丫鬟端著一些東西走過去,一面走一面竊竊私語。

    “搞砸了這麼大的事情,那個姑爺還能像沒事人一樣呢……”

    “還是什麼第一才子,一點用都沒有……”

    “二小姐也被他連累了吧……”

    “蘇家不知道會怎麼樣……”

    這樣的氣氛中,偶爾走過的丫鬟們如此議論一番,也已經變成常態了,只是今日的這兩名丫鬟似乎有些不走運,快要廊院轉角之時,陡然看見一張冰冷的俏臉等在了那兒:“你們兩個,去那邊幫忙,他們搬隔壁的院子,人手還不夠。”

    “娟、娟兒姐……”

    “沒聽見我說話嗎?大家都在做事,還不快去?”

    “可是……四小姐叫我們……”

    “四小姐那邊不著急,我另外叫人……快去!”

    “是……”

    兩個丫鬟面有不豫,但終於還是匆匆忙忙地去了。

    娟兒皺著眉頭快步朝前方走去,不一會兒,又在一處院門口聽得裡面的人談起甯毅,自然也不是什麼好話。這次她抿了抿嘴唇,終於沒有再進去,人人都在說,這些事情終究也不是她全管得了的,只是低下頭,快步往院子那邊過去。此時小院之中,嬋兒正在執著掃帚掃地。娟兒走過去看了看寧毅那邊的房間,又看看樓上:“小嬋,姑爺呢?”

    “呃,出去了吧。”小嬋抱著掃帚,“早上說好不容易天晴了,出去逛逛,娟兒找姑爺有事?”

    “方才經過門口,周家的那對小姐弟來找姑爺。”

    “唔,可娟兒你的臉色不太好。”

    “方才遇上幾個什麼都不懂的……”

    娟兒冷冷地說出方才聽見的那些話,嬋兒抿了抿嘴,臉色變得也有些不好起來,幾日以來這類話語大家聽得都不少,就算站出來罵一頓也是無用。其他的一些事情,她們知道的事情,則根本不能說。

    “姑爺真委屈……”娟兒微微蹙眉說著,平素的她有些安靜,這時候卻也是真心為寧毅而感到難過。

    “杏兒姐昨天也罵人了……”嬋兒說道,“不過姑爺倒像是蠻悠閒的樣子,昨日我也問姑爺他生不生氣,姑爺在擺弄那只望遠鏡什麼的,就是隨便地搖了搖頭,什麼話都沒說呢。”

    嬋兒模仿著寧毅隨意搖頭時的樣子,不過也難說到底像不像,其實她也是在意的,娟兒又與她說了兩句,趕著出去回復周家的兩姐弟去了。

    娟兒離開之後,小嬋抱著掃帚望了寧毅的房間好一會兒,咬了咬嘴唇:“姑爺啊……”的低喃一聲,隨後拿著掃帚,用力地掃起地來。

    上午的這個時候,甯毅與聶雲竹在小樓之中見了個面。

    他是去書院旁邊的小實驗室拿些東西,隨後閒逛來這邊,倒想不到聶雲竹正好在家。八月二十五之後,兩人這還是第一見。

    在門口陡然看見他,聶雲竹的表情明顯有些如釋重負。兩人也沒有太多的打招呼,寧毅只是提著個小袋子,隨意地揮了揮手,聶雲竹則是站在臺階上,露出一個笑容,事後看起來,那簡直像是一個迎接著疲累丈夫回家的妻子。

    “最近怎麼樣?”

    “店裡好好的,錦兒在那邊,所以休息。”聶雲竹偏了偏頭,讓寧毅進去裡面,“你呢?”

    “也好,就是這幾天下雨,所以沒辦法出來,天晴了,就出門走走。”

    “那就好了。”客廳那邊的們開著,直接通往伸出河面上的露臺,秋日的陽光灑在那邊,一棵歪脖子樹倚著小樓生長,此時在露臺上投下了樹蔭。聶雲竹想了想:“其實……我聽說這幾日的事情了。”

    “喔。”寧毅看她一眼,隨後笑著搖了搖頭,“呃……事情肯定沒有外面傳言的那麼恐怖,不過最近幾天確實有點吵……”

    “不如……我彈些曲子給立恆聽聽,寬寬心?”

    “會不會有些麻煩,你好不容易休息一天……”

    “沒事的。”聶雲竹笑著,隨後垂下了眼簾,“我……我也就會這些了……”

    露臺臨河,一眼望去,四周風景宜人,歪脖子樹灑下的樹蔭不多,大部分的露臺終究還是在懶洋洋的日光之中。寧毅拿了個墊子在露臺邊隨意坐下,聶雲竹端了茶盤過來時,見他正坐在那露臺地板上,背靠著牆壁,曲起一條腿望著遠處的景物輪廓,不由得笑了笑,將盤子放下。

    “我去拿琴。”

    她輕聲說了一句,寧毅望望她,點了點頭。

    片刻,琴音響起來……

    ************************

    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暖洋洋的感覺,猶如浮動在水裡,母親的手從身上溫柔地拂過去……聶雲竹不知道彈的是怎樣的琴曲,他在這方面純屬樂盲,以往也不是很喜歡這些古琴曲,但這時候卻還是沉浸了進去,聶雲竹偶爾輕哼幾句樂曲,各種各樣的,像是小女人低喃間的瑣碎句子。偶爾往那邊看看,秋日的光芒灑下來,猶如在她的身上落下金粉,那衣袂如雪,青絲微動,女子的神情專注,然而當他望過去時,也在彈琴的空隙間沖他溫柔一笑。

    她進來的時候原來換了衣服……朦朧間意識到這點時,寧毅已經漸漸的睡了下去。對岸柳蔭如屏,秋風吹來,河水自露臺之下的河灣流淌而過,露臺上樹葉簌簌而動,偶爾落下一片葉子,琴曲匯在這水聲、樹葉聲中,女子喉間的輕吟低唱,婉轉空靈。

    那曲樂不知道何時方才停下,女子坐在那兒許久未動,望著不遠處男子的沉睡姿態。幾年以來,這是她第一次如此長時間的持續演奏,以往即便興之所至,自娛自樂,也不會到如今這樣的地步,但那些時日裡,即便更早一點在青樓之中的時候,她的演奏,更多的其實還是為了自己。不久之前在燕翠樓中她的演出是存了勝負之心的,真正彈奏的成分反而淺,唯有這時,她在這裡專心專意地為他人而演奏著,長時間的,讓他沉睡下去,希望他能感到舒適與安靜,得到撫慰。

    風在河面上吹,她推開古琴站了起來,隨後是輕微的腳步聲,她悄然收拾開了茶壺、茶杯與點心,害怕寧毅睡著睡著回倒下來,然後便在這秋日光芒中坐在旁邊,靜靜地望著那睡臉。

    也不知什麼時候,風變得似乎有些大了,她去到房裡,不久之後抱了一床薄毯子出來,在男子身邊蹲下時,女子才微微遲疑了一下,不知道將毯子放上去會不會吵醒他,而且這毯子是她跟錦兒的,有著專屬�女子的氣息。就在這片刻遲疑間,寧毅眼皮動了幾下,隨後,朦朦朧朧地醒了過來,揉了揉眼睛,手撐住地板,站了起來。

    白衣白裙的女子抱著那毯子,也不由自主地站起來,微微遲疑間,有些不知所措。

    “唔,抱歉,不知道怎麼回事,睡著了……一定是你彈得太好了。”

    寧毅還有些迷糊地笑了笑,聶雲竹卻沒有回答。偏過頭,這白色的麗影上前一步,踮起穿著白襪的腳尖,仰著頭,將唇瓣貼上了他的雙唇。

    柔軟的、溫暖的、微微有些顫抖與生澀的觸感,將秋日的光景迷失在這河灣的木樓之間,風聲拂過,陽光穿過了簷角,有一片樹葉飄落在風中,靜靜地望著這一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8-31 10:23 AM

第一二九章 噩夢徵兆

    流淌的河床之上,這個落在秋意之中的吻柔軟而安靜,簡簡單單的四唇相觸,寧毅微微愣了愣,面前的女子睫毛顫動著,片刻之後,她抱著那毯子退後了一步,紅了臉,低著頭,但隨即她又將目光抬了起來。

    “雲竹……雲竹沒有其它事情可以做的,只是會彈幾首曲子,會唱些歌,除此之外……除此之外便只能這樣了……”

    她認真地笑了笑,隨後又低下頭去。

    “這幾日聽到立恆你的事情,著急得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可是你也一直沒過來,今日見到你沒事,真是高興……可是我也知道,遇上這樣的事情,就算立恆你心中再豁達,肯定也是有些不開心的,若是……呃……”

    “你這樣做很冒險……”

    寧毅微微歎了口氣,隨後伸手觸上了她的左邊臉頰,聶雲竹頸項下意識地縮了縮,目光微有些無措地轉動,過得片刻,卻是微帶怯意地偏了偏頭,將臉頰靠了上去,感受著那手掌的輕輕摩挲。寧毅也稍稍偏了頭,片刻之後才有些複雜地笑出來。

    “呵,最近幾天,在家裡的時候的確挺煩的……”

    “一幫人嘰嘰喳喳的吵,蘇家一幫人擦槍走火,怨氣都快沖天了……”

    “嗯,呵,看來我也蠻可憐……”

    “搞砸了生意……”

    “出了大醜……”

    “被人擺了一道還被所有人當成傻瓜看了……”

    “呵呵,這個算是……”許久之後,寧毅似乎還是覺得有趣地搖了搖頭,“呵……”

    蘇檀兒抱了毯子站在那兒,臉頰貼著對方的手掌,感受著那掌心的熱量,原本一直也不敢抬頭,到得此時,才微微覺得有些奇怪,目光朝上方抬了抬,視野之中,那身影也靠近了過來,眨眼之中,雙唇便又被堵住了。

    “唔……”她的身體微微退了一步,後背直接貼在了木牆上,陽光之中,寧毅的身影欺了過來,幾乎是隔了那薄毛毯與她貼在了一起,但並不討厭,一隻手也沿著後背摟在了她的腰肢上。眼中有沙沙作響的樹葉,陽光在樹葉中閃著金光,這一時間,她也覺得暈陶陶的了。

    當稍稍清醒過來,她的身體幾乎已經躺倒在了露臺之上,背靠著牆壁,因此還沒有完全倒下去,寧毅蹲在她身邊摟著她,將觸在一起的雙唇稍稍離開了些,目光望著她,臉上還是在笑,那笑容有些古怪,也有幾分釋然。只是聶雲竹此時自然無法去思考這些,兩人的身體此時幾乎已經貼在了一起,胸口起伏不定,擠壓在一起,似乎隨著每一次心臟的跳動那感覺還會愈發清晰,寧毅的左手摟在她的胸口側面,幾乎也已經觸到了胸口與肋間的肌膚。她嘴唇動了動,試圖讓自己稍稍冷靜下來,但自然失敗了。

    先前的那一下衝動的吻上去之時,她試圖考慮過這樣做的後果,只是未曾想過某些事情會那麼快而已。她以前未曾經歷過這些事情,但既然對方喜歡這樣,那也就……“雲竹的身子,以前未被其他男子碰過,不過……立恆若想要,我是喜歡的……”

    她的臉色緋紅也有些認真,話語輕得像是蚊子在飛,但近在咫尺之下,甯毅自然聽得清楚。他只是目光望著聶雲竹的神色,臉上的那些笑容未變,也在此時,一個輕微的聲音響起在露臺一旁。甯毅與聶雲竹偏過頭去。

    出現在露臺那邊門口的,赫然是一身綠裙的元錦兒,她或許是剛剛回到家,聽見露臺這邊有聲音,因此興沖沖地跑過來找聶雲竹,此時才跨過門檻兩步,愣在了那兒。右手食指此時輕輕咬在了嘴裡,這大概是她方才進來時的表情,還帶著笑容,這時候愣在了那兒。三個人面面相覷,元錦兒保持著咬手指的動作,眼睛骨碌碌地轉,臉上紅一陣白一陣的,隨後陡然一轉身想要跑。

    她跑錯了方向,又是一個回頭,然後被門檻絆了一下,砰的摔倒在那邊門的地上。作為一個女孩子,從聲音上聽起來,這一下摔得可真慘,連寧毅的眼角都抽動了一下——何況她還是一直咬著手指摔下去的,兩隻腳此時還伸在門檻這邊,其中一隻繡鞋摔掉了,她也未加理會,連滾帶爬的繼續跑。

    這一邊,甯毅與聶雲竹也已經沒有了方才那樣的氣氛,聶雲竹目光轉口阿轉的望著他,看見寧毅望過來,立刻低頭轉向了下方,隨後又轉往左邊的空處。甯毅放開她時,她還抱著那毯子,背靠著牆壁,雙腿蜷縮了起來。

    “我、我……我去看看錦兒……”

    她這樣輕聲說了一句,往寧毅一眼,隨後爬起來朝那邊追出去了。

    “呵……”

    寧毅還在笑著,在方才的位置背著牆壁坐了下來,仰起頭,望著那沙沙葉隙間的日光,在不遠處的古琴,臉上的笑容,變得更加深起來。那是感覺得到了什麼的,開心的笑容……他當然能夠知道聶雲竹今天情緒變化的原因,方才也在為此高興著,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是真心的為你在考慮著,無論你是否需要,這樣總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情。他倒是沒必要什麼事情都瞞著聶雲竹,只是方才一直未曾聊起這個,因此也沒必要將這些日子裡發生的事情先交代一番而已,倒是沒想到,她會做到這種程度。

    這下子,簡單了……也麻煩啦。

    廳堂那邊,聶雲竹似乎是追回了元錦兒,隱約的爭吵聲,元錦兒似乎很傷心,哭哭啼啼的,當然,有沒有真到這種程度還得看到才能知道,只是那聲音聽來有些像。

    “雲竹姐你怎麼可以這樣……”

    “光天化日之下,你們兩個就在露臺上,想要、想要……”

    “退一步說,你們在露臺上,在外面我不說什麼了,江上沒人看見……可你們就算想要這樣,也不該……也不該拿我睡的毯子吧……”

    “寧立恆是個大變態!”

    元錦兒大喊著,在牆壁的那邊狠狠踢了一腳。木牆壁,她在這裡住得久了,準確把握住寧毅的位置,這一腳的震動傳過來,寧毅像是被後背狠狠敲了一下,微微離開了那木牆,不可抑制地笑了出來,笑聲越來越大,隨後握起拳頭在露臺上忍不住的狠狠敲了好幾下。

    元錦兒滿腔憤怒,寧毅沒臉沒皮。這之間,或許只有聶雲竹才是夾在中間最難做人也最為害羞的,片刻之後她走到露臺上來,一襲白裙的身影怯怯縮縮的,雙手手指在身前幾乎絞得發白,忽然從彈琴歌唱的仙子般的形象變成了下凡後不會做飯而被婆婆罵的小媳婦。寧毅望著她笑了笑,然後拍拍身邊的地方。聶雲竹走過來,有些不好意思地彎曲了雙腿坐下,拉了拉裙角,蓋住腳踝與襪子。

    “呃,剛才說的事情,現在還算數嗎?”

    寧毅握了握她的手掌,笑著問了一句。有元錦兒這一攪局,大概什麼事情都沒有氣氛了,不過,一些該坦白的事情,此時終究還是得要坦白出來,一些該說清楚的關係,這時候也沒辦法再避過去。當然,以這樣的言辭做開端,一時間聶雲竹又微微羞赧起來:“錦兒、錦兒在家呢……”

    寧毅又笑了出來,金粉之中,露臺上的兩道身影說著話。聶雲竹時而羞澀、時而認真、時而驚訝,但最終,握在一起的兩隻手沒有放開……

    ***********************

    從小樓那邊出來,踏上回程的路途時,已經是下午了。寧毅想著之前發生的事情,告白或者這樣那樣,微微歎了口氣:“萬惡的舊社會……”如果是在一年多以前,他就與聶雲竹有這樣的情況,或許他會選擇與之另找一個地方生活,但如今在蘇府,不僅有蘇檀兒,也有小嬋。而在聶雲竹這邊,未曾想過要讓他為難,或許才是會讓他覺得有些為難的地方。

    當然,這樣想起來,倒像是個男人占了便宜又賣乖的風涼話了……路過秦老府邸的時候,準備進去坐坐,看見陸阿貴正站在門外,才知道康賢今天也在這裡。

    進了屋,周家的一對姐弟也跟在了這邊,見到寧毅,小君武跑過來興師問罪:“老師,我和姐姐上午去找你,你去哪裡了口阿?”

    “呃,上午有點事……”寧毅拍拍他的頭,那邊康賢正與秦老下完一局棋,這時與寧毅寒暄幾句,邀他過去對弈。周君武搬了張小凳子坐過來,周佩則有些沉默地跟在旁邊,偶爾看看寧毅表情。甯毅此時與秦老、康賢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他心裡有事,蹙眉落子,下得片刻,康賢說道:“最近幾日城門便要開,這兩個孩子的拜師禮也在近日操辦一下,如何?”

    甯毅看看周君武,又看看周佩,笑道:“這樣還讓我教?不會對我很失望麼?”

    “勝敗乃兵家常事,駙馬爺爺說的,這本身就不是老師最擅長的,所以就算輸了,也是因為他們太卑鄙,我還是很喜歡望遠鏡那些的……”

    周佩沉默片刻:“我跟你學習籌算之道,又不學經商……”

    “如何?”康賢笑了起來,秦老在旁邊拉了拉小君武的手:“兩個好孩子。”

    “既然這樣,當然教了,不過拜師禮暫時還是別辦吧,有點張揚。”

    康賢想了想,落下棋子,大家又閒聊幾句,方才問道:“近日有心事?”

    “嗯。”寧毅執起一枚棋子,點了點頭。

    “其實這幾日老夫倒是一直在等你過來求助,可惜你卻一直未來……”

    寧毅看他一眼:“呵,康老高義……”他未曾想著這事,笑了出來,康賢卻有些認真。

    “成大事者也未必能事事精通,我知你性情,不願輕易欠人情分,因此之前不做插手。可到的這等程度,不過舉手之勞便能解決之事,開個口有何為難的,你我之間的交情,莫非讓你覺得連這點人情都不好欠我的?”

    他這句話說出來,寧毅環顧四周,也微微變得嚴肅起來,片刻,方才點了點頭:“好吧……”

    偌大的江寧城,這裡或許只是一個供閒人彙聚的小小角落,石子扔進池塘,驚起小小波瀾,隨後弭平在那片風雨當中。不久之後,城門開了,李頻離開江甯去往東京求官,臨走之時,還為著烏家之事寬慰了寧毅一番。豫山書院複課,一些孩子放棄了上甯毅教授的課程,蘇仲堪似乎也想要在學堂之中弄些小動作,讓一些夫子對其議論、排斥一番之類的,不過在寧毅一向自得其樂的風格之下,這事情暫時倒還沒起到什麼作用。

    一切的事情都在按照大家預期的方向發展著,烏家拿到了皇商,正在為皇商的事情做著準備。蘇檀兒試圖穩定住蘇家局勢,但看來也在無奈的滑坡,她將大量資金投入到了原本是針對烏家的市場上,在眾人看來,大抵就是一個女人歇斯底里的為想要低價沖貨破壞市場而做的準備,當然,如今還未實施,到還不會有多少人要打倒她。

    外部方面,在蘇檀兒的努力下,只是少許滑坡,其餘的人,大概是等著蘇檀兒真正下臺或者一切底定再考慮是否放棄蘇家——就算之後蘇家仍有中型的規模,也總會有一部分人要放棄蘇家的。至於在蘇家內部,蘇檀兒所面對的壓力就越來越大了,蘇伯庸還未去世,因此暫時還能撐住,但具體能撐多久,看起來就很難說,一部分原本親近大房的堂兄表弟眼下也開始往二房三房靠攏。

    外面的世界上,人們津津樂道地說著烏家這次的手段毒辣,津津樂道地說著那首《酌酒與裴迪》,寧立恆的難堪與此時的安靜、灰頭土臉,當然說得更多的,還是布行將來的格局,烏家的擴張。由於又一個月的時間,沒有任何的動靜,江寧布行的局勢看起來快速變化著、醞釀著,人們都快忘記寧立恆這個人,在無任何人瞭解或者覺得有必要瞭解他最近動向的時候,一些東西,終於開始如噩夢般的出現了端倪。

    那是九月底的時候,距離中秋之後的那場布行年度聚會,剛剛過去了一個月的時間。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裡,原本的一切都是那樣明晰,可到了某一天,對外界來說沒有任何徵兆,它就開始變得詭異起來。

    如果放之千年以後,那就仿佛一支股票穩穩當當、理所當然地到達了高點,當所有人都認為它一定會持續下去的時候,它卻毫無徵兆地掉落、崩盤,甚至誰都不明白原因到底在哪裡。而當人們在最後漸漸明白過來的時候,才終於能夠看清楚曾經那些東西裡蘊藏的黑暗,以及在最初就籠罩在所有人上方的那道身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9-1 01:54 AM

第一三〇章 事情還沒完

  那些東西首先是從烏家的某個小作坊裡蔓延出來的……

  江甯織造業,在眾人的眼中,向來有著不少閃閃發亮的人物,一些精於商業、精于算計的商才在各個舞臺上活躍,舒展著他們的才能,例如蘇檀兒、例如席君煜、例如烏啟隆烏啟豪兄弟,又例如烏承厚、薛盛,乃至於老一輩的蘇愈,都有著自己值得稱道的成績,方才有了如今的地位。

  這些人精于商才,其實在哪個行當或許都能做出成績,另外也有部分精於技術的人,各家各戶或多或少都有些自己的長處,某種程度上,也要托賴於這些人的支撐,這其中,名聲最高,大概要屬烏家的驂神針。

  烏家的驂敏之,這是作為江寧布行第一家的烏家之中最重要的元老之一,今年四豐歲出頭的他曾經一手將烏家的織工技術推到了巔峰。如今的這些年來,蘇家、薛家、烏家雖說三足鼎立各有各的長處,但相對而言,蘇、薛兩家就算有長處,也並非是那種非常明顯的,足以在決定性層面拉開距離的東西,而只有烏家的織工,在高端層面上向來都可以說是比旁人高出一籌的東西,這些事情,也都是因為驂敏之這些年來的努力。

  如今這位烏家管事通常情況下已經不再管理太多瑣碎東西。這人愛逛青樓、嗜酒、愛他人追捧、性格有些狂放,當然在織工一項上”也足以稱得上才華橫溢。烏家給了他他想要的一切,他則只需要考慮如何保持織工方面的領先。不過最近一段時間,他也已經稍稍忙碌起來。

  井為烏家最受重用的管事,最近有關於皇商的事情,作坊與倉庫的方面實際上也就是由他在操控與看顧著。這件事在眼下對他來說,與其說是一個責任,倒不如說是個榮譽,因為在技術層面上,無論織工印染,都已經得到了解決,他需要做的事情,也就是看著作坊裡將需要送入皇宮的布匹制出來,嚴格檢驗過之後存入倉庫,準備在不久之後做為第一批的布料發去汴梁。

  看起來責任重但實際上能做到的人烏家遍地都是,驂敏之表面上是此次的管理者,實際工作自然有原本就負責這些作坊、倉庫的管事去做,驂敏之只是每天過來看上一次,其餘的時間便由自己的長子驂夏坐鎮一番,與一幫掌櫃、管事拉好關係,也是為了將來驂夏進入烏家的管理層做些準備。

  驂夏並沒有真正繼承驂敏之在織工上的天分,但從小崇拜父親的他至少在勤奮一項上還算得上可圈可點,就算棄拓不足,至少守成有餘。按部就班地學習當個按部就班的掌櫃在這一點的人生規劃上並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何況如今烏家正要進行大規模的發展,也正是他能夠做些事情的時機。

  這次被父親交付了這一職責,他便也努力地與眾多掌櫃、管事處好關係為將來做些準備。在此之外,每日的檢查也是一絲不芶一當然就算是這樣也沒有多少有技術含量和操作性的實事可言。他當然也明白,管著這些事情,沒事才是常態。父親讓他過來其實也只是讓他與其餘前輩見見面、處好關係而已,並不指望他真做點什麼。只是年輕人之前早在烏家布行裡幹了好幾年,多是在父親之下的織工作坊裡學習些管理之類的小事物,這一次終於被委以大任,然而每天過得比之前還要枯燥,根本就沒有他可以做的事情,心中其實多少也有些失望,但另一方面,也只能以成大事者必定要能夠忍受枯燥這樣的商業道理來教導自己。

  一個月以來的按部就班,每日裡與幾名前輩說說話,其實講的也是有關於騁敏之的事情。這一次能拿到皇商,除了在烏啟隆等人的操作下巧妙地拿到了原本屬�蘇家的染布配方,另一個殺手銅,便是因為有驂敏之的織工,否則,若只是同樣那種顏色的布匹,烏家所擁有的優勢其實也不多,也不可能如此輕易地讓蘇家瞭解情況而黯然鎩羽,一個月前的那場宴會上,名叫寧立恆的蘇家人因為瞭解這些而將自家的布匹憤然扔出窗外,實打實的就是驂神針的存在。

  當然,整天聊著自己的父親,年輕人心中固然有著自豪,另一方面常常與別人說這些事情其實也有些枯燥,有的掌櫃跟他說些風月場所的事情,此時已經成親的驂夏在這方面固然不是愣頭青,但老實端方的他對於與那些叔叔伯伯輩的老油條談論這些或是一起去光顧那些地方還微微有些不好意思。他每天按部就班的去幾個作坊、倉庫轉一圈,按部就班地記錄,這些地方都有叔叔伯伯在,輪不到他來指手畫腳,但或許也是因為這樣的性格,九月底的一天,是他第一次發現了某些不協調的地方。

  “爹,秦明樓那邊的小倉庫裡的那些燦金錦,看起來好像有些褪色……”

  這天晚上在家中吃飯的時候,他有些不太自信地提了一句。褪色這是件大事,驂敏之微微愣了愣,隨後道:“秦明樓那邊?那是第一批出來的,染坊何掌櫃也說恐怕不怎麼好,不過……你是看見哪裡的?”

  “角落裡那些。”

  “角落裡……,那是廢布,嗯,最初的一批,而且也是我和陳管事他們覺得不理想的布,順手就扔在那裡了,角落裡又潮濕,難免的嗯,明早我們去看看。”

  最近一段時間烏家已經在準備皇商穩定下來之後的發展,他作為烏家最出名的招牌之一,整日裡也有些酒宴應酬。事情已經發展了一個月,要出什麼問題早就該出了,江寧布行中的許多人甚至將蘇家都幾乎已經拋諸腦後,如此平穩的局面哪裡還可能再出什麼波折?

  不過驂敏之倒也是個明白事情輕重的人,既然兒子回來這樣說了,第二天他也就隨著驂夏去秦明樓附近的小倉庫看了看,果然那匹錦是剛剛得到染方弄出來的第一批,他拿去實驗織造方法也因為有些不滿意而扔掉了。廢布嘛”放在陰暗潮濕的角落裡,會有些髒亂難免,褪色倒是看不出太多,他將兒子安慰一番,此事作罷。

  驂敏之並未將這些廢布放在心上,驂夏暫時也不再去想它,他每日裡依舊行走於幾個作坊、倉庫間。皇商已經定下,大概還有一個月便會有第一批的二百二十匹燦金錦要首先發貨。這種錦緞目前算是烏家的招牌了,也不可能放開了大規模生產,這幾個小作坊也是在日趕夜趕,還在不斷地試圖進行改良和篩選,最初一批製作出來的錦緞,也有因為各種各樣不足而被篩選出來的,每日裡看著紡織,看著印染,看著成布,那些金燦燦的顏色,某一天,駱夏便又去了那秦明樓的廢布倉庫一次。

  角落裡那匹布的褪色已經變得明顯起來了,雖說放在角落裡的這些布匹會褪色很正常,但某些不詳的預感,還是閃過了驂夏的心底,一旁的架子上其實還有幾匹被廢掉的錦緞,這些保管較好,他打開盒子看了看,有幾匹看起來已經不是那樣的金黃色了。

  “拿了蘇家的配方剛剛調出來的,肯定會有差的,這一批都不可能拿出來給人看……”

  這是父親在之前說的話,驂夏想了想,回頭去檢查了一些其餘的成布,一如那燦金錦的名字,所有的布匹觸目所及都是明黃色的,華麗非常。只是在接下來的幾天裡,那幾匹褪了色的布料總是在他的腦海裡晃來晃去,令得他精神有些恍惚。時間此時已經進入十月,這一天他去到倉庫裡,直接打開了那些已經封好在盒子裡的錦緞,一匹一匹的拿出來擺好,當看管這邊倉庫的秦管事過來,那些綢緞在桌子上已經堆疊了兩米多高,金燦燦的幾乎都有些晃眼,沒人能攔得住驂夏,他還在繼續做,而出奇的事,幾名看管倉庫的夥計也在那兒拆盒子。

  “騁夏!你……”秦管事的話沒有說完,因為他此時也已經看見了,在那堆金燦燦的綢緞中間,赫然有兩匹呈現著有些不一樣的顏色,驂夏抱著一匹布轉過身來。

  “秦叔叔,第一批的燦金錦出問題了……”

  秦管事只是遲疑了異刻,陡然揮手:“拆,全拆了!”

  第一批燦金錦出了問題,這事情傳入驂敏之與烏啟隆等人耳中時,都被嚇了一大跳。不過還好,其餘的都還是好好的,當大家都被放在一起時,那幾匹布料褪色明顯,但其餘的都是渾然一體,這至少證明後來的這些錦緞沒問題,是因為之前烏家還不熟悉那染料配方而出的一些小問題。

  “我們暫時也還不清楚問題到底出在哪裡,這些天來,我們這邊對配方也有些調整,只能是回頭查查,看這些問題到底是因為什麼。嗯,及時發現,這還是最好的情況了。”未有褪色的那些布匹被堆疊在了一起,金燦燦的看起來如同一面不倒之牆。烏啟隆在慶倖之餘下令開始查明原因,之後再將這些布匹重新裝箱。小小波折在生意場上常常會有,此時波折已去,發現這事情的驂夏也因此受到了獎賞。距離皇商的第一次交貨還有二十天,剩餘的任務其實已經不多,幾個作坊也仍舊在熱火朝天地工作著,沒有人再提起有關褪色的事情,擺放著那些布匹的倉庫房門也被關閉起來,鑰匙由秦管事親自拿著,但也就是在幾天之後,癌變了。

  十月初九的這個下午,一名夥計經過倉庫房門時,發現這幾天只有秦管事能夠進去的那間倉庫房門是打開的,他朝裡面走了進去,光芒不算明亮的倉庫中,秦管事坐在那倉庫的一側,他原本就有些老了,鬚髮皆白,這幾日顯得有些憔悴,旁人也只以為他最近太忙所致,但知道此時,某些東西才終於顯出了端倪。

  坐在那兒的秦管事目光有些呆滯,神情憔悴,一隻手在抖動著,直勾勾地望著另一側堆疊起來的那些布匹,仿佛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夥計叫了他一聲,但老人沒什麼反應,於是他回頭喊了一句:,“來人啊!”再回過頭望那堆布料時,才赫然發現有些昏暗的房間裡,原本渾然一體的那面布牆,此時赫然有了些參差的對比,混雜在其中的大概八九匹布,已經或深或淺地變了些顏色,不復原本的明黃。那褪色的布匹混雜在布牆當中,此時看起來,就好像是一隻古怪的臉,兩隻眼睛一上一下,扯著一張扭曲的嘴唇,在這房間之中,露出了笑容,日光也仿佛褪了色一般被阻擋在門外,遲遲的不肯進來。數個月前或許是發生在蘇家布行作坊中的情景,到的此時終於如同被複製一般的,一項一項的,開始在這裡被重現出來。

  不遠處的作坊裡,工人們還在熱火朝天的工作著,一匹一匹的新布被染了出來,一名名的管事在人群間談論、說笑,所有人都在預定的規劃中,準備著走向美好的未來……

  ……………………

  接到消息時,烏啟隆正與驂敏之在一家裝修華美的茶樓上喝茶,商量著皇商第二批要布時要做的創新以及今天晚上需要與一名大布商碰面解決歲布缺貨與填補的問題,一名夥計過來,小聲地告訴了他發生的事情。

  “你說什麼?”那聲音太小,烏啟隆覺得自己並沒有聽清楚,於是他妻複了一遍。

  “秦、秦管事病倒了,還有……布在褪色……”

  “什……什麼布在褪色?”

  “那些燦金錦……”

  “我知道是那些燦金錦!那些燦金錦褪色不是已經選出來了嗎!還沒找到原因,你到底在說些什麼東西……”

  “可是……”夥計又將作坊與倉庫那邊的情況重複了一遍,即便是這一遍之後,烏啟隆一時間還是有些難以置信,每一個字他都聽懂了,可就是沒辦法在腦海中形成具體的形象。距離交貨給皇家還有十多天,布……或許全都出了陣題?要褪色?

  “你,你到底在說什麼?”他偏了偏頭,目光晃動著,隨後再轉回來,“到底什麼褪色了……”

  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個半月,到得此時,某些東西終於蓄積起了力量,打破了蓄意營造出來的,在這一個半月裡猶如天堂般美好的幻覺,然後,開始將所有人,都狠狠的拉回去……

  這個時候,寧毅正從學堂邊那小實驗室中出來,在這秋末冬初的下午關上了房門,準備回家。最近他沒什麼應酬,甚至見了家裡的許多人連招呼都不用打,異常悠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oundonly 發表於 2011-9-2 12:08 AM

第一三一章 夜幕

到底怎麼回事,不是只有第一批出了問題麼……

“回二少的話,原本大家也都以為只有第一批,先前出事之後,那些布料已經被秦管事鎖在了作坊邊的倉庫裡,這原也是怕在交貨前再出問題,每日裡只是由秦管事進去看上一陣,一開始誰都沒注意到什麼不對……呃,其實也不是,聽說這幾日裡,就已經有人注意到秦管事的精神有些不對,今日發現之時,大家方才反應過來,很可能是第一批貨出問題之後,秦管事就已經注意到了每日裡的褪色情況,只是前幾日那情況不明顯,秦管事每日裡進去看,也不敢亂說,恐怕……還有些僥幸,但隨之變色的布料每日增加,秦管事也知道出大問題了……”

“這個……”馬車之中,烏啟豪皺起了眉頭,左手捏起一隻拳頭,似乎想要罵出來,但終究沒有出口,“怎麼不早說……”

只是這個問題的答案,他心中其實也是明白的。

“封銷消息了嗎?”

“發現之後便立即封鎖了,知道的人不多,只是秦管事的狀況看來不太好,已經叫大夫過來看了……”

“秦伯伯他……終究還是盡責的……”

烏啟豪皺著眉頭,最終說出這句話來,坐在那兒沒有再多開口。他是被家丁在一戶布商的家中被叫出來的,現下還不能完全弄清楚整個情況,只是結合前幾天發生的第一批布料的問題,感覺很不好,隱約間簡直像是被什麼東西忽如其來的抄了後背。他現在根本還不敢去假設什麼最壞的情況,只希望是自家的什麼失誤弄出來的個別情況,畢竟這是新布,出些問題,也是應該的。

掀開車簾,距離那邊的作坊已經不算遠了,一家蘇氏布行的招牌映入眼簾,這些日子每每在江寧城中看見這招牌他都有些想笑,若是與其他人一塊看見,則多半都要議論一番。對方“客觀”地說說蘇氏未來可能出的各種問題,​​利益會如何流失,他則在旁邊搖頭笑笑,不做多的置評,享受著某些成就感,作為烏家人一一甚至是繼承人之一,真有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感覺,無論是蘇家還是旁邊說這些話的人,都已經無足掛齒。但在此時,他放下了簾子,揮去心底湧起的一股煩躁。

不可能跟他們有關的,都過去一個多月了……

沒有細想,馬車一路抵達那小作坊,到得門口時,遇上了駱神針的馬車,他與駱敏之打了個招呼,只是從彼此的眼神裡都能看出那擔憂的感覺,於是也沒有多談,兩人一同進去,一旁的作坊裡製作這燦金錦的工作還在熱火朝天的進行,明黃色的布料在空中招展,燦爛得驚人,看不出任何可能有問題的感覺,那邊,伙計們喊著將一些布料從巨大的染料池裡拖出來,一名管事在旁邊呼喊幾聲:“悠著點悠著點,一點問題都不能出,咱們這可是為了當今聖上做的布料……”

作坊的情景映在這片夕陽當中。

烏啟豪與駱敏之從一邊過去倉庫,這裡原本就守得嚴密,這時候更是增加了一些人手,一路進到那小倉庫裡,燈火已經點起來,包括烏啟隆在內,其餘也有幾名烏家大管事到了,這些都是前前後後負責各道工序的,得烏家信任的元老級成員,擺在他們面前的,便是那一面燦金錦組成的布牆,其中一些布料的褪色一目了然。

駱敏之只是看了一眼,便開始與其餘兩名掌櫃去檢查那布料上會有的一些標誌。

“秦、秦伯伯怎麼樣了?”

烏啟豪抬頭看了一眼那布牆便皺著眉頭閉了閉眼睛,不過,第一句話還是對兄長問了這事情,烏啟隆此時正坐在一張凳子上,搖了搖頭,沉默許久方才說道:“大夫說沒事,只是太累了……”

“為什麼會褪色的?”

“不知道,但是……”說著這個,烏啟隆霍然站了起來,朝弟弟揮了揮手,幾步走向那布牆,隨後拿起靠在旁邊的一匹布靠在那布牆上。

“你來看,這匹布是今天制出來的,這些布是在一個多月前出來的,看看,一個月的時間,一模一樣,沒有一點褪色的跡象,我們拿出去試了,染色……都非常牢固。可是這些褪色的,呵……”

烏啟隆笑了笑,指指此時駱敏之等人正在檢查的那幾匹:“我們剛才也已經看了,時間……時間幾乎是從一個多月以前依次排來的,一個半月,到一個月二十天之間,它們幾乎是依次開始褪色了,我們剛才去看了看那些廢布,幾乎也是一樣的情況。另外還有這裡……”

他拿起旁邊一塊稍有些皺巴巴的布,那布仍舊是金閃閃的明黃色,只是扔到其餘錦緞當中時,才稍稍顯出了顏色不太協調的跡象:“這就是壓在時間點上的幾匹之一,先前看來也是一般,毫無褪色跡象。我們方才拿去浸了水,以火烘烤,我割下一片拿過來,它已經開始褪色了,其餘的還在試。”

“怎麼會這樣的……”

“是啊。”

烏啟隆有些諷刺地笑了笑,坐下來望瞭望這倉庫:,“染布方出了問題?”

這問題簡簡單單地問出來,所有人在頃刻間都已經沉默下來,面面相覷,過了許久,烏啟豪方才問了一句:“可能嗎?”

“怎麼可能?”烏啟隆蹙眉搖頭,“我們安排在蘇家的也不止那一個人,在這樣的情況下若是還拿到錯的方子,除非這個人……除非這個人從一開始就能把我們所有的事情都看在眼裡,幾年的時間,怎麼可能有這樣的人,就算是蘇愈,也不可能這樣吧。我們這次爭皇商本身就是今年才做下的決定,現在難道有人要告訴我有些人幾年前就在佈局……幾年前佈局的也只有蘇檀兒了,幾年前她怎麼可能針對我們……”

“她若真的一直都在背後看著,自己拿下皇商能得到的好處要比這樣子多得多……”

“暫時……可能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烏啟隆揉了揉額頭,隨後望望前方的幾名掌櫃,“駱叔叔、聶叔叔,眼下的事情,還是麻煩大家要封鎖這消息,讓染坊的各位師傅檢查一下方子,分析下可能出的問題。此事太過奇怪,暫時還未能妄下結論,大家做好自己的事情,我與父親那邊,也會與織造局的董大人多做溝通,將交貨的日子順延。

織造局此次已將皇商交予我烏家,不會坐視我烏家出事……我烏家數十年來走到這一步,大小難關也已經遇上過不知多少,大家風雨同濟過來,在江寧城布行之中認第二,便無人敢稱第一,這次只要大家盡力去做,便一樣不會有事……這邊的事情,便交由各位叔叔了。

此時在這房間裡的不僅是烏家心腹,也都是經歷了各種風浪而來的商場老手了,與蘇家的廖掌櫃等人大抵都是同一級別,烏啟隆即便不開口,他們也大抵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事,此時齊聲應諾,開始聚集一起,商量起來。

烏啟隆、烏啟豪兩兄弟一路出門,夕陽在天邊褪下了最後的殘紅,作坊之中,火把、燈籠都已經燃了起來,伙計們換班、吃飯,由下一批伙計接手上來。諸事未停,但兩兄弟此時心情難言,這些布不斷地在做,制好之後送入那倉庫之中,然後若是全部……褪色掉……那他們現在到底在幹些什麼?

這一個月來對他們來說,每一件事都在往前走,走得異常有意義,他們都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在做些什麼,有些什麼用處。可做了這麼久之後,回頭看看,才發現基石上似乎出了問題。那麼這一個多月來忙忙碌碌的,他們又在做些什麼呢?霍然之間找不到歸宿。

“哥,真的有人在暗中對付我們?”

烏啟豪已經想了很久,此時望著這在瞬間都已經失去意義,暫時卻不得不仍然進行下去的忙碌景象,開口問了出來。烏啟隆眉頭緊蹙,搖了搖頭,回首望望那邊的倉庫門口。

“現在怎麼知道,不該是這樣的。現在……現在也只希望是我們自己出了問題吧,若然不是……”

他皺著眉頭,難以理解。的確,游目四顧,他們看不見任何的敵人,皇商之前,他們未曾感受到敵意,皇商之後,就算有些敵意,也已經無法付諸實踐。他們的確出了一次手,但所有的策劃都在暗中,理論上來說,不該有任何人察覺到了他們的準備,他們就像是一隻老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吃掉了一隻山羊,整個過程都沒有任何問題,沒有弓箭、沒有獵人、沒有刀槍,甚至連那隻山羊都來不及反抗,一切完美而流暢,可到頭來,他發現身上有了傷口,卻完全不知道那傷口是何時何地出現的,而且這傷口之嚴重,甚至可能致命。

到底是誰……

老虎霍然驚醒,開始往四周的黑暗中看了,然而游目四顧還是看不見任何東西,森林開始充滿了敵意……

“若然不是……或許就是有人早在幾個月前,便一直在我們的背後,看著我們了……”

烏啟隆喃喃說出這些,烏啟豪下意識地朝後方看了一眼,轉了個圈:“那到底會是誰?蘇愈?蘇檀兒?另外還有誰?蘇家的幾個老人?”

“不像……”烏啟隆搖了搖頭,“不像……不太可能啊,這根本不像是他們布的局,席君煜也不可能,我們拿到的又不是他一個人的東西,這次……到底是誰陰的我們? ”

“別想了,哥,或許只是某個小事上出了問題呢,現在這時候,我們不能自亂陣腳。先查清楚。 ”

烏啟豪安慰兄長一句,烏啟隆隨後也點了點頭:“嗯,回去開始查,暫時……”他望著前方工作中的作坊,更遠處各種燈火亮起來的江寧城,“暫時……先看看吧。”

天空中,夜幕落下,黑暗才剛剛降臨。

他們穿過了小作坊外昏暗的通道,出到有燈光籠罩的作坊門外,上了馬車,帶著不明所以的焦慮心情一路往回家的方向駛去,道路時明時暗,還有更多更多的人,這時候還完全不知道下午在江寧一角發生的這些事情。

蘇府當中,寧毅此時才剛剛洗過了澡出來,坐在院子裡的小亭中乘涼,小嬋端了一碗煮熟的花生,兩人在桌子上無聊地玩著猜顆數的幼稚遊戲。院門那邊傳來話語與腳步聲的時候,蘇檀兒也與娟兒、杏兒回來了,她今天大概又是東走西跑的忙碌了一天,不過見到寧毅之後,還是抿著嘴充實地笑了出來。

以往這樣的晚上,常常會有些孩子過來玩,或者親近大房的一些堂兄弟過來要錢、聊天,但這些日子以來,這類人也少了許多。嬋兒去準備了一些簡單的飯菜,不一會兒蘇檀兒也洗了個澡出來,輪到娟兒去。大家一塊坐在涼亭裡聊天、說話、吃些東西,即便是屬於商場上的不少事情,如今蘇檀兒也會毫不在意地與寧毅說起來了,當然,寧毅通常就只是隨意開個玩笑,讓大家取笑一番。

星月之下,又是悠閒的一天……...<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9-4 11:35 PM

第一三二章 亮劍

  天氣漸漸的轉冷了,目前的情況下,寧毅每天的生活,大抵也與先前的日子相差無幾。

  每天早晨奔跑去秦淮河邊,與聶雲竹見上一面,偶爾也會講講這一天之內的安排,下午或者去竹記總店,或者來到這裡喝杯茶聽聽琴。最近一段時間以來,他與聶雲竹相處的時間裡總會有個電燈泡隔在中間。當然準確來說是在旁邊,看來無所事事的元錦兒老是會坐在他的旁邊陪他聽雲竹彈琴唱歌,原本寧毅與雲竹之間的關係已經挑明,或許可以往很不純潔的方向發展一下了,這種情況下,卻令得寧毅與雲竹不得不純潔起來,讓寧毅覺得很遺憾。

  當然,退一步來說,有兩個花魁級的美女坐在旁邊也不是普通人可以享受得到的事情,雲竹的彈唱稱得上一絕,若元錦兒沒事下去跳個舞什麼的,看起來也是很享受的事情了。可元錦兒這點便宜也不給他占,她像是男孩子一般盤著腿托著下巴坐在寧毅的身邊聽得津津有味,看來自得其樂,像個小和尚。若是雲竹離開去拿茶盤點心什麼的,她也不跟著去,就坐在寧毅的身邊,一本正經,很是可惡。

  為此,當大家互相冷嘲熱諷的交鋒幾次之後,兩人曾有過幾番開誠佈公地交談,那多半是在聶雲竹離開,兩眼瞪小眼的時候。

  “待會下去跳個舞來看看啊,小妞。”寧毅跟這傢伙之間反正有些不對,也不用挑多好的詞匯了。

  “不跳,我就是坐在這兒聽雲竹姐唱歌的……你就知足吧,知不知道以前在金風樓想讓本小姐作陪得花多少錢?”

  寧毅翻個白眼,不跟她在這方面一般見識。最近蘇檀兒給了把鑰匙給他,他已經成為一個可以隨意拿錢的小白臉,反倒不太好拿了,因此近期比較貧困,不去扯錢這方面的事情:“嘖,你這樣子不行的,壞人姻緣這是……”

  “哪有壞人姻緣,你跟雲竹姐不是很正人君子的朋友關係嗎?那你們就這樣啊,但是你想要得寸進尺做哪些壞壞的事情,我可不許。你才不是什麼好人,你家裡有妻子的,你能拋開家裡的那個蘇檀兒跟雲竹姐在一起麼?”

  “老實說這個很難。”寧毅想了想,隨後望著一旁的江水喃喃自語,“問題有很多,而且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總是吃著碗裡的望著鍋裡的……”

  原本元錦兒便想說這話,見寧毅如此恬不知恥,一時間瞪圓了眼睛,氣鼓鼓的樣子,但她也是久經考驗之人,隨即便又恢復了自然,嘴一撇:“望著啊,望著啊,就是讓你望著沒得吃。”

  寧毅也有些憊懶地看著她:“我本來也不是很想吃的,不過你整天這樣子提醒我,我忽然就變得很想吃了,這怎麼辦……”

  “那就看我們誰厲害啦……”元錦兒沖著甯毅拋了個媚眼,可愛非常,寧毅笑了起來:“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的。”

  “哼。”元錦兒不聽這個,臉一板轉到一邊。之後又陪著寧毅在這兒聽歌,她反正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雲竹也覺得有趣不去趕她,反過頭來,待到寧毅走了,她便纏著雲竹拼命告狀。只是眼下這樣的情況裡雲竹哪裡會為了這樣的事情而生氣,便算錦兒說起甯毅的那副吃著碗裡的瞧著鍋裡的嘴臉,雲竹也是笑而不語,甚至感興趣地問問他真的這樣說了,儼然一副“他真的想要吃麼?”的模樣,錦兒便微微有些氣餒。

  事實上寧毅對這類事情在意不多,作為一個男人,他想自然也是想的,不可能不想。聶雲竹樣貌美麗,性情柔順,而在其堅韌的一面上,也有著非常吸引他的地方,大家都已經到了這一步,雲竹對這些事情也已經是千肯萬肯的,那天若沒有錦兒忽然出現,原本也就順水推舟的發展下去了。

  但另一方面,他的心思在這些東西上占的成分也不多。而在雲竹一面,更多的則是在享受著與寧毅來往之間的這種感覺感覺。平心而論,在這個年代上,雖然也會出現一些什麼浪漫的、被人稱道的愛情故事或者堅貞的傳說,但男女之間的相處模式,不可能有真正的平等或者尊重什麼的,許多男人就算對女子愛惜,其實也是建立在如今這個年代的模式下。

  寧毅真正能夠讓某些人感覺到的,或許也就是那種極度“古怪”的、“特立獨行”的行事風格,他在當初救下聶雲竹卻被扇了一個耳光後能那樣毫不在意地走掉,後來也能隨意與她閒聊瞎扯,他能夠在聶雲竹的琴音裡睡上一個下午,懶得去表現自己的厲害或是才子的一面。就好像他能在無聊的時候陪著蘇檀兒在陽臺上坐一晚上,能夠亂開求包養的這些玩笑。

  雖然隨意,但寧毅所表現出來的卻也並非無賴或是無節操,他從來都有著自己的氣質與風度,只是隨意而已。這些東西中真正夾雜的平靜、對等的感情成分,或者在她們來說應該屬於愛情的成分,恐怕都是這個年代的女子永遠也不可能感受到的。當然,喜不喜歡那或許就見仁見智了,例如某個叫做周佩的小姑娘,就整天覺得甯毅這老師真是太沒形象,不夠威嚴。

  甯毅與元錦兒一番冷嘲熱諷明爭暗鬥,常常倒是令得雲竹有些手忙腳亂,大家在一起的時候她儼然便又回到了曾經當歌姬的時候,沒事便抱著古琴彈唱一曲助興。只當觀眾不肯幫忙的錦兒很可恥,雲竹此時雖然有些自得其樂的感覺,但與錦兒同樣可恥的寧毅偶爾還是會把節操拿出來擦一擦,待到錦兒有時候消失的片刻間問候幾句,雲竹卻也只是笑著說:“心中開心呢。”常常也將錦兒告密的內容拿出來與寧毅分享一番,當然,倒也不是太過敏感的類似吃著碗裡瞧著鍋裡的那類。

  下午去到小樓那邊的時間當然還是不多,上午放了學,要麼是帶著周家的小姐弟在書院旁的實驗室裡多教些東西,研究一下物理化學之類的,要麼是與小嬋走走逛逛,吃些東西,有時候去秦老家中說說話下下棋,有時候去竹記的店裡坐坐,城門已開,水患的影響已經進入善後階段,一旦開了酒禁,竹記便要將高度酒拿出來出售了。

  偶爾會遇上之前在商場認識的那些人,烏家的、薛家的,或是其餘蘇家的朋友或敵人,也會遇上蘇家的一些掌櫃什麼的,這樣看起來江寧城倒也不大,不過大家也沒什麼話可說。對於寧毅,這些人或者恥笑或者不屑,寧毅也大抵明白,懶得理他們。

  倒是在蘇家的時候,常常會有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出現,譬如說前不久就有個與蘇家多少有些親戚關係的年輕掌櫃指責他說之前皇商的事情全是因為他沒有將那布料的配方管好才導致的問題,假如不是因為他沒有經驗,在這一項上重視不夠,皇商的事情到後來本該是十拿九穩了的。

  類似的事情不會少,早先就已將有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不論是蘇家大房內部的一些矛盾,還是二房與三房的力量,這個時候都已經冒了出來。只要能不遺餘力地打擊到與蘇檀兒有關的人,或許都能算得上是一種勝利。甯毅如今在蘇家雖說是入贅,目前也已經放開了商業方面的事情,但他畢竟是蘇檀兒的丈夫,只要能以任何手段讓他離開蘇家,對於蘇檀兒來說,顯然都是一種最有力的打擊。

  能不能真做到當然是另一回事,但各方面的壓力總是免不了的。甯毅眼下的應對,自然也只能被人認為是採用了毫不抵抗的龜縮態度,理虧嘛,只能這樣,但心裡的憋屈不會少,總有一天會爆發出來,造成更大的破綻。人們現在等待的就是這一天,寧毅出點什麼問題,眼下已經有些焦頭爛額的蘇檀兒也就要變得更加不好過。只不過最近幾天的時間,情況似乎變得稍稍有些奇怪。

  “最近,族中五叔七叔都已答應下來,半月之後,再開宗族大會,會正式討論最近這段時間以來家現的問題,到時候,他們也會重新提起檀兒以女子之身涉足家中商務的問題。大房的事情,今年以內,也該決定下來了。”

  下午時分,蘇仲堪所在的院子裡,幾名親近二房的掌櫃、堂兄弟包括蘇崇華在內,正與蘇仲堪坐在房間裡喝茶,隨口聊一些最近以來家中的事情。近兩個半月的時間以來,蘇家動盪不甯,二房三房的生意也受到了頗大的影響,不過作為二房成員,此時所表現出來的卻沒有多少沮喪的情緒。蘇仲堪說著這事,那邊一名堂兄弟開了口。

  “只是怕到時候三伯還是不肯回心轉意,咱們蘇家的情況,就算其餘的叔叔伯伯都站在我們這邊,他老人家一句話下來,恐怕還是會繼續這樣拖下去。”

  蘇愈在老一輩中排行第三,此時這人說的三伯,也就是指他。蘇仲堪搖了搖頭。

  “爹應該不會再說什麼了,若他真的會說,最近一個月的時間家裡的情況,他恐怕就已經出面了。大房二房三房,終究會有個結果,他老人家也明白的。他老人家求平穩,希望家和萬事興,對於大哥的事情他恐怕真的是生氣的,但大哥眼下已經這個樣子,檀兒又出了這樣的錯。想必他也會覺得大房再在這風口浪尖頂著也不好,真退下去,也是保全了檀兒侄女以後能好好過些日子。”

  “想來也該是如此了。”一名堂兄點點頭,“如今家中,大家對此事大概都有了如此認知,這些天來,我與大房的幾名掌櫃聯繫,詢問此後意向,他們也大都表示了若從大房劃出,願意來我們這邊。只可惜最中心的幾位還未表態,席掌櫃年輕氣盛,說是要與大房共存亡,呵,他對二丫頭的心思家中許多人也是知道的。另外,廖開泰也不願表態……”

  “廖掌櫃若是說上一句話,相信許多人都要變風向。”其中一名掌櫃說道,“不過他對大老爺確實忠心,出了那樣的事情之後,他仍未對大房有怨言……哦,只是在布行年會後的幾晚與人說寧立恆那書生氣實在是太過任性,否則原本還有一線機會的……最近一段時間找不見他,因此也沒辦法從這方面入手……”

  “呵,寧立恆……”有人笑了起來。

  蘇崇華也笑著靠到了椅子上:“此人才學是有的,可惜于商事一竅不通啊……”

  “倒是廖掌櫃,聽說是被檀兒侄女派著上京了?”

  蘇仲堪點點頭:“具體幹什麼就難說了,不過對家中報備的確實是上京,我當日還笑,這檀兒侄女莫非昏了頭,知道江寧關係走不通,想要上京告狀不成?不過我猜恐怕她是另有想法。告狀這種事,沒有真憑實據,我們在東京也沒有太好的路子可走,她也該知道是不可能的。”

  “她最近似乎是盯著烏家做佈局,想要低價沖貨攪亂市場,說不定也真是昏了頭想要做孤注一擲呢?”

  “低價沖貨,那就是把咱們整個蘇家往火坑裡推了,傻子都知道結果會怎麼樣,整個布行都會聯合起來打我們。”蘇仲堪笑起來,“就算她想做,家中也不會允的,這道命令第一天發下,恐怕當天晚上就會開宗族大會,我們倒省了事了。”

  “不過……這兩天外面倒是有些奇怪的傳言。”說話間,一名姓任的掌櫃想著,開口提了提。

  “嗯?什麼傳言?”

  “烏家的情況似乎有些奇怪,這兩日的情況與之前一面調整供需抽調歲布一面大刀闊斧與其餘商戶談論發展有些不同。有傳言說他們在燦金錦上似乎出了些問題,總之這兩日,烏承厚這些人在談生意時似乎有些心不在焉,有織造局的人甚至傳言出來,他們在與董德成商量將第一批燦金錦交貨時間延後。只是眼下還確認不了。”

  “那是怎麼回事?”蘇仲堪皺了皺眉。

  “恐怕真是出了些小問題吧,這種事情常有。昨天似乎聽說他們家負責皇商那批布的秦中南秦管事突然病倒了。因為這樣那樣的關係,總會有些人傳得神乎其神的。”一名掌櫃搖頭說道。

  先前開口的那名掌櫃也搖頭笑了起來:“應該是,我覺得該是薛家在放消息。今天下午甚至還聽見有人說,烏家在皇商之事上中了我蘇家的計,二小姐在暗中算計他們,眼下出問題了還是怎麼的。”

  “中計?”蘇仲堪愣了愣,隨後仰頭笑了,“這想必是薛家亂放傳言無疑了,若真要中什麼計,要麼是中大哥的,要麼是中二丫頭的,不過大哥那些日子意識都尚未清醒。二丫頭嘛,她若是假臥病,或許真有可能在用什麼計,不過前次她是真的積勞成疾,忽然病倒,孫大夫也說了她壓力太大,又驟逢大哥倒下……此事當無疑問。若真是中計,聽說當時事情皆由立恆處理,他們莫非是中了立恆的計策麼?”

  他說到這個,眾人都有些無奈地苦笑起來,老實說自家人笑自家人有些不好,但對於寧毅,他們也都已經熟悉了,旁人或者會說這人神秘,看不懂什麼的。都是一所大宅子裡的人,對於他每天做些什麼,家中的人都清清楚楚。

  整日裡就是給一幫小孩子上上課,講講不著調的故事,據說還做些什麼旁門左道的小實驗什麼的,下圍棋、到處走走逛逛吃東西。蘇檀兒倒下之前他幾乎從未接觸商事,那日年會之後也不再踏足布行。如果說這樣的一個整日無所事事的人在那一個月內真做了些什麼事,一直悠閒到此時才被發現,還整日裡忍受各種膈應與辱駡而紋風不動,那他簡直就不像是人了。更何況,若他真有做些什麼,此後一個半月的時間各種變故都可能出,根本不可能完全不去理會的。

  眾人喝著茶,笑了一陣。片刻之後,一名堂兄弟皺了皺眉:“不過……若真的是呢?”

  “呃……”蘇仲堪微微愣了愣,房間裡的氣氛隨即也有些冷了下來,面面相覷。那堂兄弟想了一會兒。

  “此時想起來才覺得實在奇怪,這寧立恆之前全不管商事,二丫頭病倒之後他確實是用了心打算去弄好的,可八月二十五之後,二丫頭接了手,他忽然就又抽身,要說他在當日受到了打擊確也有可能。只是……抽得未免也太過徹底了,此後對商事竟然完全不再過問,旁人說他罵他他也一派雲淡風輕的樣子,照舊如以往一般過日子,簡直像是完全為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絲毫看不出影響來……若他真有那麼生氣,此後不也該有些內疚或是在意麼?他的修養莫非真有如此厲害?”

  他這樣一說,眾人心中也有些奇怪的感覺湧了起來。確實,這一個半月以來,家中明爭暗鬥,潮起潮落,裡裡外外都在為著許多的東西而爭來奪去,所有人都費了最大的力氣。不少人也將目光盯在了這書生身上,將他作為爭鬥的一部分,試圖不斷給他臉色和不快將他擠出蘇家,至少給蘇檀兒造成干擾。但這對夫妻,一個在漩渦的最中央執拗地做著些別人看不太懂的傻事情,另一個……如今看來簡直像是似乎不將這些事情放在心上一般的如常生活,一直以來大家都覺得他在忍,不過能忍到這種程度,也確實有些過分了。

  不過這終究也只是隨口一說的猜測,片刻之後,眾人就搖頭笑起來。

  “那書生哪有這般厲害……”

  蘇崇華大概是對寧毅瞭解最多的,此時也笑得最是有趣:“想得太多了,烏家不過出些小問題,虧得你們也將道聽途說拿來當真。立恆若真有如此厲害,那可就不是你我認識之寧立恆,而是諸葛臥龍嘍,臨危受命,做些該做之事,做完後抽身而走,萬物不絮於懷……你們可有認識這等人物麼?不過他確實有些文才修養,性情也與旁人不同,往日他因詩才受所有人質疑,也懶得出口辯解半句,此時受些謾駡議論,要忍,還是沒問題的……”

  “呵呵,崇華說得對,你們啊,確實想太多了……”

  說笑之中,眾人隨即將這些事情拋諸腦後,不過,或許是因為下午聊過這些事情,這天傍晚與回家的甯毅相遇時,蘇仲堪忍不住多看了他幾眼。一身青色長袍的年輕人手上拿著一本不知道是從哪裡買回來的舊書,一面走一面看著西方天際的落霞,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事情。注意到他的目光,才回過頭來沖他笑了笑:“二叔。”

  雙方打了個招呼,錯身而過,蘇仲堪微微搖了搖頭。確實,他太年輕,看得出一份屬於年輕人的從容,倒是看不出太多的老謀深算,而這樣的從容,放在年輕人身上,多半也是裝出來的。這一個多月以來他受了那麼多的白眼和謾駡,估計也正憋在心裡,只是不得不做出這種樣子來吧……

  他這樣想著,隨後將心思放在了今晚如何說服幾個叔伯中最為年輕的九叔身上,不再考慮有關寧立恆的這些事。

  小打小鬧,總是那些小輩的事情,他就不必參與進去了。

  同樣的傍晚,秦淮河畔的一家酒樓房間裡,烏啟隆與席君煜見了一面,兩人這天算得上是“偶遇”,各自還有事情,例如席君煜,最近與許多的蘇家人以及大房掌櫃們來來往往的,努力引導和鋪陳著一些東西,眼下已經有了效果,今天晚上也正是與幾名蘇家子弟約好在附近吃飯,此時剩下的時間並不多。

  “席兄,最近如何?”

  “一切都好,倒是你烏家,這兩天出事了?”

  烏啟隆望了他一陣,隨後喝了一口茶:“沒事,只是想問問你,之前所說之事,到底考慮得如何了。這一個半月以來,你在努力讓蘇家人將皇商的事情怪到寧毅頭上,我也讓人幫你在外面宣揚,此時皇商的事情最大的問題就是寧毅未曾守好染方一項,不過看起來,效果似乎有限。到了現在,你怎麼想?”

  “誰說效果有限?”席君煜笑了笑,“事情未到最後一步,誰知道會怎麼樣?如今蘇家的狀況,無論蘇檀兒還是甯毅,心裡肯定都在憋著不滿,蘇檀兒如今自顧不暇,想要抓最後的機會,還來不及處理這些心情。寧立恆……他就是一直在忍著,總有一天會忍不下去的……一旦在蘇檀兒的手上丟了大房,之前發生的事情,她就都會想起來,到時候她就會記起來所有人都在說這是寧立恆的錯……”

  “若不是這樣怎麼辦?”

  席君煜搖搖頭:“那不是我現在要考慮的事情。”

  “呵,真是你的性格……”烏啟隆笑起來,隨後靠到椅背上,“還是那句話,我烏家的大門,隨時為你敞開,到了必要的時候,還是請多少考慮一下。”

  席君煜微微沉默地望著他,先是點了點頭,隨後想想,方才說道:“你不太對勁,莫非你們那邊真出什麼問題了?”

  “確實有問題,作坊出了幾次意外,秦叔叔忽然病倒了,事情畢竟太快,壓得太緊。我們現在在考慮跟織造局那邊交涉延期,問題不大,但總不是什麼好事,知道的人又不能太多,所以我在想,如果家裡能多些可用的人就好了……”

  “忙你自己的事情吧。”席君煜說完,轉身離開。

  烏啟隆目送他出門,隨後喝了一杯茶,在房間裡安安靜靜地坐著,時間過了傍晚,轉向入夜,燈火變得明晰起來的時候,有一道人影敲了門,隨後進來。如果有蘇家的人在,必然也會認出眼前的這人來,這次進門的中年男人也是蘇家的一名管事,姓齊,名光祖,關上門後,與烏啟隆打了個招呼,在一旁的席位上坐下了,皺著眉頭。

  “齊叔,怎麼樣?”

  那齊光祖望瞭望烏啟隆:“大少,烏家是否真的出問題了?”

  烏啟隆笑著低頭喝了口茶:“齊叔,若我烏家真出了事,對你也沒有好處吧?”

  “昨日與周掌櫃談過了。”齊光祖皺著眉頭,“周掌櫃與白掌櫃在蘇家大房這些掌櫃中最為低調謹慎,因此二小姐才讓他們倆負責那染方的開發。皇商的事情之後,蘇家也在自查,他們倆這段時間也極受冷落,可接到大少你的傳信之後,前晚我與那周掌櫃喝酒,才真將我嚇了一跳……大少,到底出了什麼事?”

  烏啟隆的神色嚴肅起來:“到底出了什麼事,豈不是該我問你麼?齊叔,那周掌櫃到底說了什麼?”

  “他……他基本上沒說太多。”烏啟隆不肯說,齊管事深吸了一口氣,“可整個喝醉的過程裡,我卻看不出他有任何擔心,我到昨天才看出來,他似乎……不光不擔心蘇家的調查,甚至連眼下蘇家的整個形勢都不擔心,這明明該是他與白掌櫃負責任的事情,大少,只有一句話是我記得最清楚的。”

  齊光祖頓了頓:“他當時喝醉了,說……整個蘇家,他最佩服的,除了老太公之外,就是……”

  “呵,是你家二小姐麼……”烏啟隆幾乎已經能猜到接下來的事情,這時候舉起茶杯冷冷笑了笑。那邊齊光祖有些為難地望著他:“不是……是……甯姑爺。”

  烏啟隆愣在了那兒,他將茶杯移開了嘴邊,片刻之後,目光轉動著,似乎有些不知道該將茶杯放在哪裡才好,深吸了一口氣,隨後張了張嘴,又長長地呼出來,目光轉回齊光祖的身上。

  “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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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3431323 發表於 2011-9-5 11:31 PM

第一三三章 寒意

  自酒樓中離開,回到烏家之時,天色也只經晚了。烏家大宅內外燈火通明,最近一個半月以來,烏府喜氣洋洋的氛圍未散,這樣的喜氣,是在每一個家丁下人的精氣神上可以看得到的。或者也只有跟在家中地位最高的一群人身邊的家丁們才能隱約感到些許不對,此時進了府門,一名守在門口的家丁便小心地過來。

  “大少爺回來了。二少爺和老爺半個時辰前已經到家,另外,三爺、五爺、六爺、驂掌櫃、聶掌櫃他們也已經過來,此時正與老爺在偏廳議事。”

  這是一般人家晚飯過去後不久的時間,以往的月餘時間,家中諸多管事人都得在外面應酬到深夜才能回來,也只有這兩日會是這樣的狀況。烏啟隆點了點頭,一路沉默地朝偏廳那邊過去,才到走廊上,只聽得裡面砰的一下,響起茶杯摔在地上的聲音。

  “這就說解決不了了?不過才三天的時間?就說解決不了了?”

  此時摔了茶杯正在說話的正是父親烏承厚,這許多年來,已經很少看見他有如此失控的狀態。也是因為這次出問題的後果太過嚴重,轉折也真是太過突如其來,令得所有人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覺。陡然間中了當頭一棒,然後大家就都有些懵了。偏廳之中,此時正在與父親說話的是族中的五叔。布料的染色在技術層面由聶掌櫃負責,但最主要的管理者還是五叔。此時大抵也只有他能夠跟父親說些討價還價的話。

  “可是……的確是解決不了。本身不是我們這邊研究出來的方子,拿到之後兩個月來,家中的師傅也都在嘗試改動,可這個方子實在太敏感,大大小小的改動都會讓顏色大變,蘇家甚至在裡面用了一些原本染青色布料才用的原料。如今……不是說一定解決不了,或許運氣好的話……”

  五叔烏承克此時也有些為難,烏啟隆走進房門,上方的父親看了他一眼,隨意的一揮手讓他在旁邊坐下,轉過頭再與五叔對峙。

  “……運氣?”

  “呵,蘇家花了兩三年才研究出這個方子,我們現在一點頭緒都沒有,陳師傅他們說……也許只能靠運氣……”

  商場之上,說要解決問題,這時候得到的答案居然是只能靠運氣。上方的烏承厚瞪著眼睛,整個正廳都是沉默的一片。過了好半晌,烏承厚才張了幾次嘴,退後坐回到座位上:“這麼說,可以確定了?不是我們出了問題,我們確實去……被蘇家擺了一道?”

  偏廳裡的眾人之間,沒有人敢說話,沒有人敢做出這樣的結論。或許大家都有去想過,但如果真是這樣,此後需要付出的代價,才真是大得可怕。一陣沉默之中,驂敏之搖了搖頭:“此事尚有蹊蹺,難以理解,若真是蘇家布下這樣的局,那他們直接拿下皇商豈不更好。蘇檀兒花了幾年的功夫來做這個,誰都能感覺得到,你看看現在的蘇家,焦頭爛額,就算真有什麼轉機,這一個半月以來的動靜都足以讓他們損失許多。我與三爺、聶掌櫃他們都有考慮過,如果說兩個月前就有什麼陰謀,對蘇家來說風險實在太大……”

  一旁在烏家排行第三的烏承遠此時也點了點頭:“驂賢弟說得沒錯,我們原本就並未打算用蘇家的方子,兩個多月以前才臨時起意。蘇家若真有另一套配方,我們不可能不知道,此後數次推論也證明毫無問題方才用的這燦金錦。要說蘇家從一開始就布了這個局,他們如何能從一開始就篤定我們會入局。要說他們算得如此天衣無縫,我不信,蘇檀兒並無如此能力,就連蘇愈,他老謀深算也並未至此程度……”

  “但不管怎麼樣,總之我們目前的情況是這樣了……”烏啟隆自進入房間之後坐在旁邊沒有說話,但看來情緒不高,目光只是淡淡地望著偏廳裡的眾人。烏啟豪看了兄長幾眼,此時也才歎了口氣,開始說話。

  “事情既然已經是這樣,總得開始考慮接下來的應對。我與父親今日與董大人談過,交貨日期延後應當沒有問題,但現在的麻煩是。一旦我們正式向織造局提出延後,那這事情就得放上正式的公文裡,到時候就不是董大人可以壓得下來的。烏家出問題的消息必然會傳出去,到時候會變成什麼樣子,很難說。現在距離約好的交貨日期還有十天,十天之後就得想好怎麼應付了。”

  他頓了一頓:“而不管延後一個月還是兩個月,最後要解決問題,我們還是得把這方子給調整好。五叔、聶叔叔,不管拼命也好,碰運氣也好,我們也只能試試了,另外,如果蘇家那邊有真方,我們大概也得嘗試一下。到時候……大哥,就得看你那邊了……”

  烏啟豪朝兄長那邊望望,另一邊,族中的六叔搖頭道:“若不是蘇家在佈局,倒的確是可以這樣做,眼下還不能確定這個。”

  “可眼下只能按這樣處理了。”烏承遠插了一句,“現在的確是確定不了,可若並非是蘇家的佈局,而真是因為巧合,我們這邊自己出了問題,能處理的沒有去處理,到頭來豈不也是淪為笑柄。”

  語聲有些急促的爭論當中,烏啟隆此時也在弟弟的注視下站起了身來,他拍了拍烏啟豪的肩膀:“爹,各位叔叔伯伯,我……我最近在處理西北一邊發展的事情,對於江寧城中,也未有真正關注太多了,有此事情知道一些,可知道的不是太詳細,請問最近……蘇家到底在幹些什麼?”

  烏啟隆有烏承厚的風範,這時候語聲雖然不高,但心中顯然有了些結論。眾人看他一眼烏承遠想了想,隨後在座位上坐下:“內訌了吧。”

  “情況不好,蘇仲堪跟蘇雲方發力了,這時候正鬧得不可開交呢。”烏承克也搖頭道“蘇檀兒焦頭爛額,到處賠罪,拉關係,想要把原來的合作都維持住。”

  “聽說……好像也沒什麼效果吧,蘇檀兒是有本事,但之前她身後還有個蘇伯庸,如今蘇伯庸聽說是癱瘓了,最近一段時間都還下不了床,原本的李家年家都已經準備跟蘇家大房停止合作,也有些零零碎碎的小生意也受到影響。主要是大家都在說蘇檀兒很快就掌不了大房的生意薛家最近也在拉這些人,蘇家的生意一旦縮水,一些原本關係不怎麼密切的倒不如首先跟薛家合作來得更好了……”

  大家最近在忙其餘實質性的事情,對於真正具體的有關蘇家的事物也走瞭解不多。

  驂敏之近期飯局頗多,倒也關注過一些此時大家雜七雜八地說著,烏啟隆皺了皺眉:“那蘇檀兒本人呢?”

  “維持之前的合作關係啊。”烏承遠笑了笑,“蘇伯庸倒了,眼下的情況,蘇家二房三房的生意都在縮水,她還想要維持以前的那些生意把本來由蘇伯庸掌的那些都維持住怎麼可能……”

  烏啟隆望著三叔目光沒有多少變化:“可整個蘇家大房,在幹些什麼呢?”

  “整個蘇家大房,她……”烏承遠望著這侄子,揮了揮手隨後在半空中停下來,過了片刻才搖了搖頭卻沒有說話,似乎是明白了一些什麼,或者是一早就有想過的,只是不願意說這些,怎麼想都覺得匪夷所思、難以理解。房間裡眾人的臉色都有些變,這時候想到的,不是什麼好事情。

  “其實……”烏啟隆那苦笑的表情難以言喻,緩緩開了口,“其實……三叔五叔,你們幾天前,也許就有考慮過了,不是麼?”

  “那是倒果為因,不可能的。”烏承克面色陰沉地說了一句。

  “這個時候也沒辦法了,就算是倒果為因……”烏啟隆搖了搖頭,“三年的準備,皇商之前一次性二十萬兩銀子的投入,之前投入得也許更多。蘇檀兒改良她手下的那些織機,原本我們以為她是為了應付大量歲布的需求,對皇商志在必得。可皇商的事情之後她還沒有停手,外面的人都以為她瘋了,騎虎難下,想要針對我們烏家提高產量低價沖貨……”

  “女人腦子壞了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烏啟隆喃喃低語一句,“可要是不是呢……爹、各位叔叔伯伯,低價沖貨,壞了行情,所有人都會聯合起來打她,所以我們從來不怕她這些動作。但如果從一開始,這女人就在盯著我們烏家的份額,她在等著我們自己把份額空出來,那會怎麼樣?”

  前方烏承厚望了這兒子許久,隨後才開口,聲音有些沙啞:“若真是這樣,她現在已經準備得差不多了。”

  “是啊。”烏啟隆疲累地笑了笑,下一刻,抬高了聲音,“現在整個市場上沒有人在盯我們烏家,我們要擴張了,甚至走過去,其他人都在考慮怎麼讓開。以薛家為首,大家都在盯著現在的蘇家,等著它到了哪一天忽然崩盤,然後去分那些份額。可如果蘇家根本就不會崩盤呢?只有這個女人從我們拿下皇商……”

  他揮了揮手:“不,甚至拿下皇商之前就已經在等著了,一旦我們這邊出問題,整個江甯的布商,在盯著蘇家的那些人,都會鬧個大笑話。烏家的市場份額一讓出來,其餘人都還反應不過來之前,蘇檀兒就會把它們吃得七七八八,其餘的人都只能幹瞪眼。”

  “一個半月的時間,我們覺得什麼問題都沒有人,把人家當成了手下敗將甩在後面。可其實呢,人家已經引開了整個江甯織造業注視的重心,偷偷地做好了所有的準備,蘇檀兒把手下的那些織機更新換代,提高現在看起來沒用的出貨率。大家都在笑,只有我們,反應過來之後,人家已經準備了一個多月……”

  難以言喻的窒息感籠罩著整個偏廳,過得片刻,烏承遠還是搖了搖頭:“這是最壞的可能如果是這樣,這個局也布得太誇張了,我們怎麼可能一點都感覺不出來……”

  烏承克皺了皺眉頭:“就算真是這樣,蘇家人現在也不好過蘇檀兒還能撐多久?我們能撐多久?大不了就延期,拖兩個月,拖死她……”

  “不管誇不誇張,擺在我們面前的就是這個樣子,而且……”烏啟隆望望烏承克,“五叔,人家不會等著我們自己倒的,前天作坊裡才出問題,秦叔叔才病倒,昨天你有注意到嗎?有人在外面放謠言了說我們烏家在皇商上出了事情……當然啦,商場之上捕風捉影胡亂臆測也是常有的事情,可這也未免太快了,誰都知道背後有人在放謠言,只是眼下還沒多少人重視可是……”

  他從懷中拿出一張宣紙:“回來之前我其實已經查了蘇檀兒這一個多月來的動作。現在也許看得更清楚一點,皇商之後,所有的調整和支出,都是針對了我們烏家來的,處心積慮啊。一個半月的時間,我們沒頭沒腦地往前走人家已經把刀槍劍戟無聲無息地全架好了每一把都是對著我們的要害過來的……爹、五叔你們感覺出來了嗎?”

  烏啟隆苦笑著,搖了搖頭,望瞭望蘇府那邊的方向:“那個女人已經偷偷摸摸地做完了所有准備……開始動手了啊……”

  那宣紙在廳堂中傳閱著,一個多月以來這些看起來都是笑話,只要烏家不出事所有的佈線都毫無意義。可烏家會出什麼事。也就是在這樣的認知之下,他們一路高歌朝著最好的方向過去,當他們發現前方是死地還在疑惑的片刻間,才會發現周圍已經盡是鋒芒。

  難以言喻的感覺,看著那張紙上野小的有關蘇檀兒近一個半月以來針對烏家所做的佈局,眾人一時間幾乎覺得脊背都開始發涼,森冷的氣息從那兒湧上來。如果這是真的……

  “我還是不相信。”烏承遠陡然揮了揮手,“如果真是這樣,那就不是我們自己走進去的,而是他們誘使我們走進去的。從兩個多月或者更早以前他們就一直在算計我們?蘇檀兒努力了三年來布一個這樣的局?我們在之前不是沒考慮過拿到假貨,整件事情刻意一點點,大家就都會看出來的!沒人能布這樣的局!這事情……不是想一想就能做到的,整個過程有多難,意外有多少,大家都明明白白。蘇檀兒不可能,蘇愈也不會拿著這樣的事情來冒險!他們能拿皇商為什麼不拿,如果他們不能拿,之前為什麼要造勢到那種程度,差一點點就坑不了人的。就說拿到方子一項,若是太難,我們拿不到,若是太簡單,我們不會信,後來我們多少次覆核,才確定這事情沒問題的,誰能做到這種程度!”

  “她已經開始動手了,還有幾天就能看出來,其實我也希望只是我在瞎猜乒……”烏啟隆坐在那兒,搖搖頭有些安靜,“可如果不是,那整件事件想起來教……呵,就很有趣了……”

  “蘇檀兒當時病倒是真的,蘇愈那段時間也沒有辦法處理這樣的事情,他畢竟老了。可有一個人,或許我們都疏忽了,或者說除了一開始,我們都沒把他當成一回事。你看看……整個事情裡他看起來什麼都沒做,然而蘇檀兒病倒之後,其實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在做。他帶著我們兜圈子,每天簡直像是在那裡說笑話。可在這背後,是他很愣頭青地跑出來說要大張旗鼓地宣傳那黃布,宣傳他們蘇家最有實力……”

  “現在想想其實有一點很有趣,我也好,薛家的人也好,在當時都有一個習慣性的想法。我們每次在酒樓茶館上說寧毅最近又幹了些什麼傻事的時候,都忘不了提醒旁人一句:蘇檀兒很厲害,蘇家還是在用最光明正大的辦法搶皇商,所以別被寧毅的表演給騙了。結果大家都是聰明人,大家都在盯著蘇家的那塊布。”

  “三叔,你還記得我小時候你告訴我的嗎?如果要讓人看見一樣東西,最好的辦法不是把它放在最顯眼的地方,而是擺在那裡拿東西蓋起來,或者埋在地上鋪上一層沙子。欲蓋彌彰,此地無銀三百兩……寧毅從頭到尾都在告訴我們,蘇家有最好的布蘇家有最好的布蘇家有最好的布!而且……我們都覺得自己是聰明人,看到了後面的重點,慢慢的沒了警惕心……”

  “他是個傻子嘛,商界白癡嘛,蘇檀兒生了病,有點疏漏難免。如果是蘇檀兒本人來,我們也許會更加警惕的,因為一些小錯誤本來不該犯。可他一直在犯小錯誤,我們沒有一個人覺得這不正常。呵……到頭來他也沒做什麼事情,反正最後我們拿到了黃布的方子,他就那樣看著,然後……白首相知猶按劍……他做完事情,東西一扔,走了,這一個半月以來,他就跟以前一樣,對商場上的這些事情甚至看都懶得看一眼,可到現在還沒人知道,他或許是根本沒把這些當回事……”

  烏啟隆仿佛是自言自語地說完了這些,坐在那兒諷刺地笑了笑。一旁的烏啟豪皺著眉頭:“寧毅?這怎麼……不可能吧……”

  烏啟隆抬起頭來:“呵,我也希望自己是搞錯了,可你們知道嗎,今天我去找我們安排在蘇家的內應談了談,他告訴我一件事情,前兩晚跟蘇家負責那染方的周掌櫃聊天的時候,那周掌櫃喝醉了酒,說了一句話,他說,在整個蘇家,他佩服的人除了蘇愈,就是家中的寧姑爺……”

  有人瞪大了眼睛。

  烏啟隆頓了頓:“反正……還有幾天的時間,不管怎麼樣,十天以內我們都得跟織造局請求延期,到時候,如果真是蘇家布了局,所有的東西就都會跟著過來的,那時候我們就知道他那個時候到底是演戲還是心裡清清楚楚。如果真的是這樣……”他望著一旁門外的黑暗,想起那書生的身影,“我會有些怕他……”

  回憶起寧毅那段時間以及最近這段時間的表現,眾人仍舊沉默、錯愕難言,互相交換著難以相信的眼神,可如果那是真的,那種令人脊背發涼的感覺,恐怕就真是古怪到極點了。

  過得片刻,烏啟隆才揉了揉額頭,喃喃地歎了口氣。

  “可憐的席君煜,他還不知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r3431323 發表於 2011-9-7 09:41 PM

第一三四章 攤牌

  日光和煦,席君煜走過屋簷下的院廊,稍稍停了停之後,方才進入一旁的房間,與裡面的兩人點了點頭。

  “陳掌櫃,榮記那邊的反應怎麼樣了?”

  被他稱為陳掌櫃的男子名叫陳友和,聽席君煜問起,搖了搖頭:“榮立那邊還是堅持要提價,他們打算漲到四兩二錢。”

  “那就是在搶了。”席君煜皺著眉頭,不過,因為最近一段時間類似的壞消息已經屢見不鮮,他也沒有表現出太大的波動,只是陰沉著臉在桌邊坐下,“呂記那邊可以談到四兩。”

  “也已經說了,但是榮立說,眼下大老爺已經不管事,一旦二小姐下來,蘇家大變動元氣難複,他們就等著虧本,所以一定要這個價。”

  “二小姐不會下來!”席君煜頓了頓,“蘇愈不會這麼短視,就算死撐,他也會幫忙把大房撐在那裡,以二小姐的能力,遲早還會再上來的!”

  他的語句斬釘截鐵,但房間裡卻是沉默了下來。自家事自家知,眼下的情況確實很不好,二房三房拼命的想要把大房拆掉,就算蘇愈,現在似乎也有點力不從心了,老人家也壓不住那麼多的人說這說哪。蘇家大房的聲音最近一個月以來在江寧附近受到了影響,最主要的還是有的供貨或者分銷的商戶要求提價或者抬高利潤,多數現在還在拖,蘇家這邊死咬著不鬆口,讓這邊等等那邊等等,但在隱性的影響上,恐怕已經將大房的總利潤拖下了兩成,最可怕的還是往後的發展問題。

  “媽的……一步錯步步錯……”

  席君煜憋著一口氣罵了一句,隨後陰沉著臉搖了搖頭,開始處理桌子上的一些事情,出入貨單之類的。旁邊的兩名掌櫃也陰沉了臉,陳友和也搖了搖頭:“要不是皇商那段時間的疏忽……”房間裡的幾人沒有再說下去,但誰都知道這段話指的是什麼。最近一段時間有一種說法開始在蘇家的範圍內流傳起來,主要是在對皇商那段時間那明黃布作坊的情況做了自查之後才開始興起來的。

  譬如有的事情諸多的掌櫃自己就能夠負責,卻也有不少的事情需要一個總控全盤的人來掌局。那個負責研究新布的小作坊原本由蘇檀兒親自負責,並無問題,但在蘇檀兒病倒之後,在某些層面上出現了疏忽。現在由蘇家這些頗有運作經驗的掌櫃們看來,若非是那段時間寧毅在明黃布的運作上太過亢奮,太過大刀闊斧,有許多小細節上的問題,原本就不該出現。

  如果那段時間由蘇檀兒來親自掌局,當他們在宣傳策略上選擇了激進的方向,肯定也會對小作坊的保密手段做出一定的微調,以適應這種方向。但寧毅掌局之後,他畢竟不懂這些小細節上的東西,作坊裡的方針未變,周掌櫃白掌櫃一邊要努力保密,一邊卻又要配合上面的高調宣傳,總會露出不少的痕跡,因此才讓烏家在這些最根本的戰略層面鑽了空子。

  這事情讓眾人一想起來就覺得格外憋屈,他們什麼都做好了,最後還是輸在了那個愣頭青上。經驗、所有的問題都在於經驗,當時無論讓哪一個掌櫃出手控大局,恐怕都不會出這樣的問題。

  虧得那個書生還格外義憤填膺的寫什麼“白首相知猶按劍” ,丟人……

  以往大家對於寧毅還有幾分無視,覺得若然勝了肯定沒他什麼事,敗了也是沒辦法。但這樣的說法在最近半個多月裡才開始變得清晰,也是因此,最近一段時間,蘇家當中針對寧毅的言論也變得激烈起來。席掌櫃原本還算與人為善,說情有可原,但這時候終究還是感到鬱悶了一在陳掌櫃等人眼中,席君煜此時的些許失態便是為此而來。

  這房間安靜了一陣子,嘩嘩嘩、沙沙沙的處理生意的聲音。沉默之中,席君煜朝旁邊看了看,方才有些惱怒的目光也已經平靜下來。

  大概也已經準備得差不多,宗族大會半個月內就會開始,到時候檀兒被解了職位,那時候最好也是可以讓這樣的言論走到最高。如果是二房三房那幫人這樣指責,或許反而會引發她的敵愾心理,但如果說的一直是身邊的人在這樣說,她在頑廢的情況平終究還是免不了遷怒的。人心人性,無非就是如此。

  皇商之後,蘇家炸開了鍋,各種混亂,各種言辭都有。沒有人知道,有關於寧毅的這些言論,全是由他在背後做的推動和引導,沒必要請人去宣揚,只要在某些場合裡的談話當中稍微提幾句足以引發人思考的言辭,讓他們去想,讓他們去推導。另一方面,增加大家“什麼都沒有做錯卻輸了”的感覺,增加那種委屈、憋悶感……從頭到尾,他都是以一個理智者的身份旁觀於外,甚至幫助寧毅說些話,當然,這些話最終也只起到了逆反的效果。

  一切都鋪陳得很好,他長於此道。原本更加理想的情況是寧毅終於忍不住在家裡做出幾次失態的事情來,可惜那書生的確很能忍,面對各種挑釁知道辯解無用就什麼話都不說,還裝出一副悠閒的態度來,但也沒關係,眼下他已經開始暗示家中的這些人:這廝一點內疚都沒有。

  腦中隨意想著這些,忽然間,烏啟隆的那張臉閃過了腦海,他皺了皺眉。

  “陳掌櫃,最近烏家怎麼樣了,似乎聽說出了些問題。”

  “不是很清楚,聽說一個管事忙得病倒了,秦業吧,前兩年打過一次交道。”陳友和抬起頭來,“有些人就議論說烏家要出這樣的事那樣的事,估計是薛家在背後放的話。皇商快要交貨了,接下來烏家會為了歲布的事情忙上一陣子,薛家估計想要占點便宜。”

  “喔。”

  蘇家人眼下肯定不喜歡烏家人,但是作為手下敗將,剛剛被那邊坑了,這時候也絕對不喜歡整天聽旁人說起烏家的八卦。陳友和說得隨意,席君煜也就點了點頭,隨後想想,烏家能有什麼事,不管它,烏家現在要出的事情,跟蘇家也已經不在同一個層次上了,他們會越走越遠。什麼事情都隨得他們去,眼下,自己把事情做完也就成了。

  總之一切都很順利。

  他望了一眼窗外院落中下午的陽光,氣氛安寧,卻隱約有些死寂的感覺。距離蘇家宗族大會還有不到半個月了,一切都將塵埃落定。屬￿大房的這些人眼下都有些頑廢,盡著人事,天命未知。或許只有他,能夠明明確確的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在哪裡,在幹些什麼事情。只有他是有歸宿的人。

  於是他笑了笑,就如同那片陽光一般輕鬆。

  ………………

  午後安靜的房間,由於閉了門窗,顯得有些昏暗。房間裡滿是藥味,此時在那捂得嚴嚴實實的病床前,容色秀雅的女子手上端著粥碗,將調羹舉起來吹了吹,隨後往病人的嘴邊送了過去。

  “……宗族大會聽說七爺爺也決定讓我下來”二叔終究說服他了……三叔那邊忙著挖人,最近幾天在說可惜廖掌櫃眼下被派出去了,榮記那邊想要抬高價格,呂記也是,多麻煩啊,過段時間他們又得來回跑……”

  一勺一勺喂著病人喝粥,口中緩緩地說著家中的事情,床邊的女子神色其實也有些疲憊,只是嘴角帶著淡淡的笑意,疲倦之中,也有些諷刺的感覺,她伸手撫了撫髮鬢,偏著頭看床上的父親。其實心中也有幾分苦澀,原本走過來探病,不想再說這些煩心事的,可是回想起來,父女之間一直以來的交流,除了那些純屬應酬的話,似乎也只有這些。

  距離蘇伯庸遇刺已經過去兩個半月的時間,這段時間裡,蘇伯庸已經確定了癱瘓,兩條腿沒了感覺,左手的行動其實也受到一定的影響。如今還是身體虛弱,每天換藥,無法下床的狀態,精神似乎也受了一定的影響,許多時候心情不好。蘇檀兒每天都會過來,但父女倆聊的大抵也是這些,許多時候母親與姨娘在,就只是說幾句問候的套話。這時候蘇檀兒沉默了片刻。

  “今日在街上,看見許多賣柑橘的,爹爹以前,喜歡吃的吧……呃,今天沒什麼風,爹爹看看要不要將窗戶打開些……相公說打開比較好一點,呃什麼空氣對流……然後陽光曬進來,心情也會好……”

  她能夠找出來的真心的話語也就這些了,說到甯毅時,笑得開心了些。蘇伯庸在那邊點了點頭,隨後又搖頭:“還是不要打開吧,天冷……覺得冷,另外,檀兒啊,立恆他最近,都在幹些什麼啊?”

  蘇檀兒微微笑了笑:“相公不是每天也來看你麼,他最近,也就是教教那幫孩子,每天出去走走玩玩……”蘇檀兒的笑容其實已經褪下去了,淡淡地說著寧毅最近的事情。其實心中明白父親問這些的原因是什麼,之前在這病床上,父親就感歎了幾次:“看不透他啊。”其實也是在提醒她。

  這些事情是說不透的,相公到底有多厲害,能做到些什麼事,蘇檀兒心中也在好奇,但是父親的想法與自己不同。再多聊了幾句,她朝門外喚了一句,讓父親的丫鬟秀荷進來,將粥碗遞給她,然後也開始起身告辭了。

  這一個半月,她每天都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要穩住眼下的局勢並不容易,她也費了大力,但這時已經不再像皇商之前那般毫無頭緒了,做起事情來,心中其實是安定的,精神良好,只是身體上忙碌。出門之後,跟隨著的娟兒也便迎了過來,看得出來小姐的情緒其實並不算好。

  下午還有地方要去,還有事情要忙,主僕倆出了院子,卻聽得旁邊院子裡有些急促的說話聲傳來。

  “都已經這個樣子了,你還在想些什麼……”

  “不是那麼簡單的事情,姐姐……”

  “我都已經聽說了,可這大房不是她一個人的,她要幹井麼大家都陪著啊,現在都已經這個樣子了,大房是伯庸的,你要幫伯庸守住這一份……”

  “我知道……”

  “要不是那寧毅什麼都不懂,橫插一腳……”

  隱隱約約是這樣的交談聲,當兩道人影出現在那邊的門口時,陡然也愣了愣。蘇檀兒端莊地行了一禮:“二娘,古叔……”

  “呃,檀兒啊,你過來……過來看老爺……”

  “二小姐。”

  說話的是家中的二姨娘與她的弟弟,此時也是大房裡的掌櫃之一。尷尷尬尬地打完招呼,雙方也是分道揚鑣,待走到沒什麼人的地方,娟兒抿了抿嘴:“小姐”二夫人和古掌櫃商量著投降呢……”

  “我知道。”蘇檀兒微微笑了笑,“也不是只有她們……”

  最近一段時間大房出了這麼些事,內部其實也有不少的分歧。就有的人覺得大房肯定拿不到家主了,別再多爭,保全一些原本屬於自己的利益為好”就算以後是蘇仲堪或者蘇雲方掌這個家,總不至於將他們趕出去,能留下的越多,大家往後的日子也越好過一點。兩個姨娘,甚至自己的母親,似乎都是抱持這種態度的。當然,蘇檀兒若真想要開誠佈公的談一下,她們就多半會表示“絕無此事”“我們婦道人家不管商事”。

  在另一個方向上,她們其實也是在為大房、為蘇伯庸、為自己好,只是稍稍短視和另人心涼了一些,此時在用她們僅用於宅鬥的女人的心思在考慮著這些事。

  “娟兒,還好你沒有生在大戶人家……”

  “嗯?”娟兒眨眨眼睛。

  “這個家裡,沒有人情味呢。”

  蘇檀兒微微笑著,娟兒抿了抿嘴,她作為一個丫鬟,不好對此發表看法。兩人在靠近huā園的池塘小橋上停了停,蘇檀兒看著水裡的倒影,整理了一下頭髮,低喃道:“其實我也沒多少人情味……”

  “沒有,小姐和姑爺都很好的。”

  “跟爹爹之間,我也親近不起來,只是委屈相公了,嗯,最近一段時間白天裡他都在外面吧。”

  “嗯,家裡有些人說話很難聽,姑爺懶得跟他們爭,可是肯定也不喜歡聽的……上次嬋兒還被氣哭了呢。”

  蘇檀兒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厲色,好半晌,方才深吸了一。氣,朝娟兒笑笑:“人都記下來了吧?”

  “呃,”娟兒微微愣了愣,隨後低下頭,“小姐怎麼知道的。”

  “因為我是姐姐啊。”

  蘇檀兒理所當然地說道,娟兒有些不好意思,低頭為難地笑:“我、我和嬋兒都記下來了的,上次……上次在家裡跟嬋兒偷偷的記名字,還被姑爺看到了。”

  “哦?相公怎麼說?”

  “說我們小心眼。”

  “呵。”蘇檀兒撲哧笑出來,隨後收斂了那笑,“記好了給我看看,不要告訴相公。”

  “嗯。”娟兒點點頭,既然得了這免死金牌,隨後又板了臉開始告狀:“小姐,其實最近幾天”他們說得越來越過分了呢,有的還讓姑爺自己從蘇家離開……我們還有多久把事情解決啊……其實姑爺才是最委屈的,有些時候,娟兒也聽不下去了……”

  “相公他……”

  蘇檀兒頓了頓,回想這兩個多月以來的事情,尤其是皇商的年會之後,自己的忙碌其實倒在其次了,寧毅那身處眾人謾駡指責中的雲淡風輕。何止是娟兒嬋兒杏兒看不下去,自己的心中每次也都想要站起來罵人,甚至有幾次,是寧毅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回去,唯有她能夠清楚地感受到這每一次事情背後的力量,那隨意的身影後方蘊藏的巋然及堅定。而每一次這樣的事情,也讓她覺得,自己其實有些對不起相公。成親之初,本以為這些都是自己要扛下來的東西,自己也很努力地想要做到,可到頭來,還是那道身影站出來輕描淡寫地擋下了這些。

  “不會拖多久了,消息已經開始放了,如果烏家那邊的反應正常,差不多……”她望瞭望周圍的景色,“差不多這幾天也可以開始攤牌了……”

  說完這句話,心中似乎微微有些釋然:“好長的兩個半月啊”,她喃喃地歎了口氣,“事情完了以後、完了以後……”心中想到什麼,臉上忽然有一抹紅暈閃子過去,她低頭望瞭望水光中的倒影,然後下意識地舉手攏了攏頭髮,側著臉看了看水裡的自己。果然,要等到完了以後才行,現在的自己真是憔悴,這樣是配不上他的……

  水中的她笑了笑,女子放開了頭髮,舉步前行。

  “走吧,準備攤牌了。”

  午後的日光裡,照出了女子那灑脫而自信的步伐,小丫鬟開心地跟在後面。這一天是景翰八年的農曆十月十四。雖然已經決定了要攤牌,走些程序之後,自然還得有幾天時間的等待。但實際上,也就是在這個下午,某些事情就已經發生了,這事情看起來其實相當自然,但事後若想起,或許又會讓人覺得有些突兀。

  這個下午在一間茶樓裡,寧毅或許是興之所至,為一件小事隨意地做了收線,當然,在他看來的這件小事,對於旁人來說,或許大得難以想像早一天的時候寧毅便與烏啟隆在街上遇見了一次,那事情看起來像是偶遇,雙方也看來順口的打了個招呼。

  一個半月的時間以來,這個或井不是他們第一次遇上,但的確是第一次打招呼,烏啟隆當時正在跟某個布行的商人聊著什麼事情,看見寧毅,遠遠的拱了拱手:“寧兄,近來可好。”

  寧毅也就拱手回禮:“還好。”之後分道揚鑣,當時寧毅倒也懶得將這事放在心上。

  然後到了今天,上完課他跑去東集買了一本舊書。這大概是由胡商從西方阿拉伯地區帶進來的一本書,上面有不少的圖形,大概涉及煉金一類的知識。寧毅也是隨手的買下來,決定之後找人代為翻譯,買完書之後便去到茶館裡喝喝茶什麼的,也叫小二拿來了紙筆,他照著那些圖形看看,猜想一下這本書大概是些什麼內容這種猜想也算是回憶以往知識的一種方法,正埋頭寫寫畫畫中”一道人影也走到了旁邊。

  “寧兄,真巧,這是什麼?”

  寧毅抬頭看看,果然很巧,正是烏啟隆,當下點頭打了個招呼。隨後,烏啟隆卻是在茶桌的另一邊坐下了,於是寧毅也就隨口介紹一番。

  “應該屬於阿拉伯地區,這是北邊一點的波斯文,看不懂,不過圖形看起來,應該是涉及幾種金屬的化學反應化學懂嗎?呃,類似煉丹……”

  “寧兄真是涉獵廣泛。呃……金屬的化學反應?”

  “金屬的提純轉化之類的。”

  “哦?”烏啟隆肅容起來,“那豈不是非常有用?”

  “一般般,這上面說的東西,我們這邊的鐵匠之類的應該大都已經掌握了,只是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而已,他們的思維方式不同,可供參考。”寧毅說到這裡,抬起了頭,望著烏啟隆,“烏兄在等人?”

  “呵,無事,只是隨意閒逛,正好看見甯兄在這,有些好奇。

  寧毅點了點頭,目光沒有挪開,烏啟隆笑著,兩人就這樣對望一陣,過得片刻,寧毅眯了眯眼睛,又點了點頭,揮手叫小二:“添個杯子。”

  他又低下了頭,開始將那書上的圖形往紙上畫了一個,皺眉想想,杯子過來了以後,也沒有看烏啟隆,只是伸了伸手:“烏兄請自便吧。

  “謝了。”烏啟隆笑著給自己倒茶,寧毅還在低頭處理著那些圖形,輕輕歎了口氣,仿佛聽到了烏啟隆方才說的另外一些回答,於是有些恍然地喃喃自語:“哦,布開始掉色了……”

  烏啟隆的笑容瞬間僵在了那裡,手上也晃了一下,但終究還是拿穩了茶壺,輕輕地放回去。偏著頭,目光認真而有些兇狠地盯住了寧毅,臉上微微抽動了幾下。有些東西從心底湧上來,那是噩夢終於化為現實的觸感,另外還有幾分錯愕,在他的預想中,這些談話不該是這個樣子,寧毅也不該是這樣輕描淡寫地說出這些東西。

  可在他的眼前,一切的東西就這樣呈現出來了,寧毅還在低頭寫寫畫畫,似乎對他來說,這一切就像是眼前這個初冬夏日的點心和茶水一般平常,他只是以與人閒聊的態度說出了這句話:哦,布開始掉色了,難怪你要坐過來。

  再尋常不過的一件事。

  “果然……是你幹的……”

  烏啟隆要費上好大的力氣,才能抑制住這語氣不至於咬牙切齒或是顫抖。

  初冬的陽光裡,寧毅擱下毛筆,抬起了頭,與他對望了一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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