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意千重 -【國色芳華】《全文完》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13 PM

意千重 -【國色芳華】《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bluesky0601 於 2015-4-23 01:07 AM 編輯

【書名】:國色芳華
     
【作者】:意千重

【內容簡介】:

  這是一個奢靡開放的朝代,世人皆愛牡丹,一擲千金。

  她叫牡丹,人如其名,更有一手培育稀世牡丹的技能,只可惜被人當做了草。

  幸虧她經得風吹經得雨打,經得嚴寒酷暑。

  於是,她的人生註定豔麗風流。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16 PM

第一章 牡丹(一)
  
  夏初,飛絮流花,暖風襲人。
  
  劉家少夫人何牡丹坐在廊下,微瞇了一雙嫵媚的鳳眼,用細長的銀勺盛了葵花子,引逗著架上的綠鸚鵡甩甩說話。每當甩甩說一句:「牡丹最可愛。」她便獎勵它一粒葵花子,語氣溫和地道:「甩甩真聰明。」
  
  甩甩熟練地將瓜子殼吐出,嚥下瓜子仁,用爪子刨了刨腳下的橫桿,橫著踱了兩步,自得地道:「甩甩真聰明。」
  
  牡丹笑出聲來:「是,甩甩真聰明。」
  
  「少夫人,您該午睡了。」一個穿著粉綠色半臂,束銀紅高腰裙,圓臉大眼的丫鬟走過來,笑嘻嘻地對著甩甩做了個鬼臉,作勢要去打它。
  
  已經十多歲,成了精的甩甩根本不懼,怪腔怪調地叫了一聲:「死荷花!」那腔調與牡丹身邊的另一個丫鬟雨桐嬌嗲糯軟,還要轉幾個彎的聲音一模一樣,只是配上甩甩的怪腔調,怎麼聽怎麼好笑。
  
  雨荷沒有如同往常一般放聲大笑,悄悄地瞟了牡丹一眼。牡丹面無表情,站起身來將手裡的銀勺子遞給一旁站著的小丫鬟恕兒,撫了撫身上那條石榴紅的八幅羅裙,轉身往裡走。
  
  雨荷瞪了甩甩一眼,低聲罵道:「笨鳥!以後不許再學那不要臉的雨桐。不然不給你稻穀吃!」也不管甩甩聽懂沒有,提了裙子飛快地朝牡丹離去的方向追了過去。
  
  「少夫人……」雨荷剛喊了一聲,就被走廊盡頭那個高挑的身影嚇得閉了嘴。她用最快的速度立定站好,手貼著兩腿,以牡丹鐵定能聽到的聲音響亮地喊了一聲:「公子爺!」
  
  劉暢撣撣身上那件精工細作的墨紫色團花圓領錦袍,淡淡地「嗯」了一聲,背著手仰著頭,慢吞吞地踱到牡丹的房前,雨荷趕緊上前,將精緻的湘妃竹簾打起,請男主人進去。
  
  劉暢一雙略顯陰鷙的眼睛在靜悄悄的屋子裡掃了一圈,道:「少夫人又在午睡?」
  
  雨荷慇勤地送上茶,點頭哈腰,略帶諂媚地道:「是,少夫人早上起來,就覺得頭有些暈。」邊說邊偷看劉暢的表情。
  
  劉暢濃密挺拔的眉微微挑了挑,「請了大夫嗎?」
  
  大抵是今日他的脾氣有些好得出奇,雨荷有些不安:「少夫人說是老毛病了,多躺躺就好,用不著麻煩大夫。」
  
  劉暢不置可否,突然抬腳往裡走:「你退下吧。」
  
  雨荷看見他的動作,嚇得一抖,臉上的笑容越發諂媚:「公子爺,奴婢替您打簾子。」
  
  劉暢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從兩片薄唇裡硬邦邦地吐出一句:「下去!」
  
  雨荷臉上的笑容倏忽不見,垂著頭倒退了出去。
  
  劉暢立在簾外,透過水晶簾子,把目光落在那張寬大的紫檀木床上,十二扇銀平托花鳥屏風大開著,帳架上垂下的櫻桃色羅帳早已半舊,黃金鑲碧的鳳首帳鉤閃爍其中,粉色的錦被鋪得整整齊齊,並不見有人睡在上面。
  
  劉暢皺了皺眉,把目光落到窗邊那張被春日的陽光籠罩了的美人榻上。
  
  果見石榴紅長裙從榻上垂下,旖旎委地。牡丹斜倚在榻上,用素白的紈扇蓋了臉以擋住日光,象牙扇柄上濃艷的紫色流蘇傾瀉而下,將她纖長的脖子遮了大半,越發襯得那脖子猶如凝脂一般雪白細膩,讓人忍不住想輕輕摸上一摸。
  
  劉暢的喉結微不可見地動了動,情不自禁地將目光移在牡丹穿著的那件豆青色繡白牡丹的小襖上,素白的牡丹,偏生有著金黃艷麗的蕊,繡在前襟上,一邊一朵,花蕊在日光下灼灼生光,妖異地吸引人。
  
  劉暢立在簾外低咳了一聲,牡丹紋絲不動。
  
  「牡丹!」劉暢掀起簾子,大步走進去,水晶簾子在他身後發出叮叮噹噹的脆響,煞是好聽。
  
  久久聽不到牡丹回應,劉暢的眼裡湧起一絲怒氣,勉強壓了聲音道:「又說身子不好,幹什麼又這樣隨意躺著?快起來到床上去,當心病加重了又鬧騰得闔府不安。」
  
  牡丹濃密卷長的睫毛在紈扇下輕輕顫了顫,唇角漾起一絲諷刺的笑。十指纖纖,取下覆在臉上的紈扇,慢吞吞地坐起身來,臉上已是一派的溫婉:「夫君可是有什麼事?」
  
  她背對著光,微瞇了眼,嘴唇鮮紅欲滴,還帶著剛剛睡醒的茫然,神態慵懶迷人,劉暢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張口便道:「沒事我就不能過來了?」
  
  他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柔和,牡丹有些訝異,隨即垂下眼,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那一大盆開得正艷的魏紫,淡淡地道:「使人來抬去好了。只要莫折給人戴,借三天三夜也無所謂。」
  
  劉暢被她一眼看穿,有些惱羞成怒,剛剛平靜下來的情緒立時又被點著,他冷笑著看著她:「雨桐懷孕了。」
  
  牡丹眼睛也不眨:「哦,這是大喜事啊,待我稟過夫人,給她增加月例,多撥一個人伺候,夠了嗎?」
  
  劉暢死死盯著她,妄圖在她精緻美麗的面容上找到一絲裂縫,看透她偽裝下的慌亂與痛苦,失望和悲苦。
  
  但牡丹只是隨意地撫了撫臉,微笑著看向他:「我臉上有花?還是覺得我額頭這翠鈿新穎別緻?哦,是了,前日玉兒瞧著了,說是要你給她買呢。就在東正街的福鑫坊,二兩銀子一片,只不過我這花色,肯定是沒了。」
  
  她舉止隨意,語氣平淡如同和一個交好的閨閣姐妹一般閒話一般,並不見任何的慌亂與難過,劉暢突然洩了氣。他不明白,為什麼她病過那場,好起來之後,突然就變了一個人。不爭不搶,不妒不恨,就連他要了她最倚重的雨桐,也不見她有任何失態,非常平靜地接受了,倒叫他有些沒臉。
  
  劉暢的神色變了幾變,學著她漾起一絲微笑:「不是你臉上有花,也不是翠鈿別緻,而是你本身就是一朵牡丹花。」他大步走過去,溫柔地撫上牡丹的臉。
  
  他的手指冰涼,帶著一股濃濃的熏香味,牡丹嫵媚的鳳眼裡閃過一絲厭惡,人卻是沒有動,微微仰著下巴,微笑著看著他:「我本來就叫牡丹麼,夫君看錯了眼,也沒什麼稀罕的。」
  
  牡丹只是小名,實際上她大名叫何惟芳,但還是一個意思,「絕代只西子,眾芳惟牡丹。」何家老爺子將她看做寶貝,覺得什麼名字都配不上,只有這花中之王的牡丹才能配得上。但又覺著牡丹這名直接做大名不夠雅致大氣,於是便弄了個惟芳做大名,可私下底,一家人都還是只叫她的乳名牡丹。
  
  牛嚼牡丹,聽牡丹這樣說,劉暢的腦海裡突然冒出她諷刺過自己的這個詞來,他頓了一頓,收回手,沉默片刻,仍然下了決心:「你最近深得我意,今夜我在這裡歇。」
  
  深得他意?他以為他是帝王臨幸?牡丹垂下眼掩去眼裡的不屑與慌亂:「只怕是不行呢。」
  
  不肯要是一回事,被拒絕又是另一回事,劉暢冷笑起來:「不行?你嫁過來三年,始終無出,現在又拒絕與我同房,你不是想要我劉家斷子絕孫吧?」
  
  牡丹委屈地眨眨眼:「夫君息怒,生這麼大氣做什麼?妾身是身子不便,不是不想服侍你。」
  
  劉暢瞪著她,她平靜地與他對視,繼續扮可憐:「說得那麼嚴重,什麼斷子絕孫?琪兒不是你兒子麼?要是碧梧知道,又要哭鬧了。」
  
  庶子算什麼?劉暢把這句話嚥下去,冷哼一聲,拂袖就走,扔下一句話:「明日我在家中辦賞花宴,你打扮得漂亮點,早點起床!」
  
  牡丹沒有回答他。
  
  他大步衝出簾子,忍不住又回頭張望了一眼,只見牡丹已經轉身背對著他,纖長苗條的身子伏在窗邊,探手去觸那盆魏紫上最大的那朵花。盆離窗子有些遠,她夠不到,便翹了一隻腳,盡力往外,小巧精緻的軟底繡鞋有些大,在她晃了幾晃之後,終於啪嗒一聲落了地,白緞鞋面上繡著大紅的牡丹,鞋尖墜著的明珠流光溢彩。
  
  劉暢的心突然軟了,這珠子,還是她嫁過來的第二年,十五歲及笄,他隨手扔給她的禮物,沒想到她還留著,並將它墜到了鞋尖上。他顧不上生氣,再度走到她身後,低聲道:「你要做什麼?我幫你。」
  
  那一刻,他想,就算是她惡意地想摘了那朵最大的花,和他作對,讓他明日無花可賞,壞了客人的興致,他也認了。
  
  牡丹吃驚地回頭望著他,一雙流光溢彩的眼睛瞪得老大:「你還要借什麼?」
  
  劉暢再度黑了臉,好容易湧上的柔情蜜意盡數傾瀉乾淨,轉而化作滔天的怒火,他冷笑:「借?我用得著和你借?就連你都是我的,我用得著和你借?給你留臉面,你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稍後我就叫人來抬花,不但要這盆,還有那姚黃,玉樓點翠,紫袍金帶,瑤台玉露都要!」
  
  牡丹不說話,靜靜地看著劉暢。
  
  何牡丹瘋狂地愛著牡丹花,所以何家陪嫁陪了二十四盆名貴牡丹,如今都在她院子裡由專人養著,倒成了劉家春日待客之時必然要出示的道具之一。特別是這幾盆名字吉祥如意的,幾乎是每年必點之花。
  
  牡丹的這種眼神,又叫劉暢想起了從前,以及他為什麼會娶她。他憤怒地舉起手來,牡丹這回算是真的慌了,迅速觀察了一下地形,計算出最佳逃跑路徑,往後縮了縮,有些結巴地說:「你……你……你想做什麼?你要是敢動我一根手指,我……我就……」
  
  

第二章 牡丹(二)
  
  「你就怎樣?你倒是說來我聽聽。」劉暢的手終究是放了下來,他鄙視地看著牡丹因為害怕和生氣而漲紅的臉,再看看她因為驚慌而四處亂轉的眼珠子,突然有些想笑。
  
  門口傳來雨荷怯生生的聲音:「少……少夫人?公,公子爺?」
  
  得,主僕倆一起結巴了。劉暢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起來,揮揮袖子,轉身就走。
  
  「恭送公子爺!」雨荷利落地給他打起簾子,嘴巴也利索了。
  
  劉暢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從嘴唇裡輕輕擠出一句:「你信不信,哪天公子也將你收了!」
  
  雨荷的大眼睛裡頓時湧出淚花來,接著鼻子裡淌出了清亮的鼻涕。她也不擦,使勁吸了吸,可憐巴巴地看著劉暢,想哭又不敢哭,揪著衣角,語無倫次地道:「我,我娘會打死我的。」
  
  誰都知道,雨荷的娘是何夫人的陪房,是個會耍劍的粗暴女人,力大無窮,犯起橫來就是何夫人也罵不住,屢教不改,偏何夫人又離不得。雨荷剛過來的時候,何夫人曾經答應過不叫雨荷做通房或是做姨娘,到了年齡就放出去的。要是自己真碰了雨荷,那渾人只怕真的會打上門來,為了個相貌平平的小丫頭鬧得滿城風雨的不值得。
  
  劉暢正暗自思忖間,雨荷又響亮地吸溜了一下鼻涕。劉暢看著她清亮的鼻涕,噁心得要死,幾乎是落荒而逃。
  
  雨荷立刻收起眼淚,弄乾淨臉,皺著眉頭進了裡屋。
  
  牡丹還在繼續先前的動作,翹著腳,伸長手臂去夠那窗外的魏紫。
  
  「少夫人,您這是何苦來哉!」雨荷蹲下去將地上的繡鞋拾起,給她穿在那只光著的腳上,以前少夫人病著時,巴不得公子爺常來看她;病好後,就天天盼著公子爺來她房裡,與她圓房,公子爺偏偏不肯來,她哭過求過,不過是自取其辱。如今不用哭,不用求,公子爺反而肯來了,她卻要把人給推開,這是什麼道理?
  
  終於夠到了,牡丹輕出了一口氣,一手輕輕抓著魏紫的枝葉,一手取了頭上的銀簪子,將藏在花心裡的那隻小蟲子給挑走。蟲子吐了絲,纏著不肯走,牡丹非常小心地挑著,只恐傷了花。
  
  雨荷等不到她回答,便道:「既然少夫人如此愛惜,為何不繞出去挑,偏在這裡拉了來挑,同樣會傷花梗。」
  
  牡丹笑道:「沒有,我很小心的。我這樣,順便也活動活動,拉拉腰。」這個身子很柔弱,不鍛煉一下是不行的。
  
  雨荷見她笑容恬淡,忍不住又道:「您到底在想什麼?如今您身子大好了,不能再叫別人踩在您頭上了。您得趕緊生個小公子才是!」
  
  牡丹不置可否,這種賤男人也配?她呸!她在這具死去的身體活過來,也繼承了這具身體原有的記憶。一個把深深愛戀著他的妻子當草,逼死柔弱妻子的人,憑什麼要她給他生孩子?圓房?他還以為他是恩賜了,殊不知她根本就沒打算要和他過這一輩子,自然不肯多流一滴血。
  
  他把她當草,她也不會把他當寶。沒有機會那是無奈,既然她有幸重生在這個富足奢靡,民風開放的異界,她要不抓住所有的機會解放自己那就是對不起她自己。
  
  雨荷見牡丹臉上浮現出那種淡淡的神色,便知自己是勸不動她了,又急又氣:「少夫人,您到底是怎麼打算的?您倒是說說看!這樣過著憋屈!」
  
  牡丹挑挑眉:「雨荷,依你看,我能怎樣打算?」這丫頭不比那勾搭了劉暢,不管不顧,踩著她一心往上爬的雨桐,是個絕對的死忠。
  
  雨荷指指自己,睜圓了眼睛:「您問奴婢?」
  
  牡丹笑道:「就是問你。我也覺著憋屈,他們家看我不順眼,無論我怎麼做都是錯。就算是僥倖生了兒子,他不喜歡,又不是長子,平白倒叫孩子受氣,過得也不爽快。他們不稀罕我,我又何必賴在這裡?我又不要靠著誰活。」
  
  少夫人這是想和離呀,雨荷聽明白她的意思,吃驚過後,飛速地盤算開來。本國民風開放,女子當得家做得主,從公主到村姑,和離再嫁的多得很。雖則和離過的婦人自不如未嫁的女孩子那麼矜貴,可就憑自家少夫人這容貌家世,再嫁根本不難。縱然找不到劉家這樣的人家,卻定然不會再受這種鳥氣。她也不用提心吊膽,平白裝樣子噁心人。雨荷盤算過後,有些遲疑地開口:「可是,他們會同意嗎?」
  
  雨荷指的這個他們,包含了劉家的老爺、夫人,以及何牡丹的爹和娘等人。兩家當初結親,可是有協議的,沒有他們的首肯和支持,怎麼和離?特別是如今何家深信少夫人這病就是和公子成親才好的,又如何肯輕易丟了這個保命符?不用說,那是難上加難。
  
  牡丹調皮地眨眨眼:「他們總會同意的。」等時機到了,條件成熟,由不得他們不同意。
  
  雨荷歎了口氣:「明日的賞花宴,聽說那不要臉的清華郡主也會來。還有那幾位也得了吩咐,讓盛裝出席,大爺還請了芳韻齋的幾個清官來表演。您要是不喜歡,還是老法子……」
  
  牡丹道:「不,我很喜歡。」經過半年多的準備,她自認已經可以融入到這些人中間去了。她不可能永遠窩在這一方小小的天地裡,遲早總是要走出去的,擇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以前少夫人一遇到這種事,通常都是裝病了事,這回可算是願意出去露一回臉了。雨荷的眼裡閃過一絲喜意,興高采烈地道:「那奴婢把箱籠打開,少夫人看穿哪套衣裙合適,奴婢好熨平再熏上香。」
  
  裝滿了華麗春裳的四隻樟木箱子一字在牡丹面前排開,五彩的綺羅、粉嫩的綾緞、奪目的紅羅、柔媚的絲絹,猶如窗外燦爛的春花,以它們各自特有的方式靜靜綻放。無一例外的,每件衫裙上都繡有一朵嬌艷的牡丹,這是何家父母疼愛女兒的表現之一,何牡丹,和牡丹一樣珍貴美麗,倍受嬌寵。
  
  牡丹挑出一件粉色的紗羅短襦,指了一條繡葛巾紫牡丹的八幅粉紫綺羅高腰長裙,道:「就這個吧。」
  
  「這個好看呀。」雨荷的圓眼睛笑成彎月亮,彎腰在箱子裡刨了好一會兒,才找出一條煙紫色的薄紗披帛來搭在襦裙上,請牡丹看搭配效果:「少夫人看配這個行麼?」
  
  牡丹點點頭:「行。」她看看天色,打了個呵欠:「時辰還早,我睡會兒。」
  
  雨荷歡天喜地的去收拾衣服,卻發現裙角某處走了線,遍尋那煙紫色的絲線也找不到,只得去針線房裡尋。臨行前吩咐恕兒:「恕兒,少夫人在睡覺,你在這看著,別讓閒雜人等擾了夫人。等下林媽媽回來,你趕緊地把雨桐有了身孕的事兒告訴她。千萬別忘了啊。」
  
  「我記住了,雨荷姐姐。」恕兒不過十一二歲,小巧的瓜子臉,梳著兩個丫髻,一雙杏核眼,長長的睫毛,飽滿紅潤的唇,正是公子爺最喜歡的類型。若是這樣下去,不過幾年,待這小丫頭長開,一准又要被公子爺給收了。雨荷歎了口氣,摸摸恕兒的臉,轉身走開。
  
  見雨荷走遠,恕兒便端了個小杌子,取了針線出來,認真地守在牡丹的簾下,不時往院門口瞟一眼,時刻準備著驅趕不受歡迎的閒雜人等。
  
  約莫過了一刻鐘,門口響起一陣嘈雜聲,劉暢的貼身小廝惜夏領著七八個拿著麻繩和扁擔的小廝到了門口,道:「就是這裡,這是少夫人的院子,進去後不許東張西望,更不許亂走,不然家法伺候,記住了麼?」
  
  惜夏不過十三四歲,偏生扮了老成的樣子,還學著劉暢背手挺胸,看上去頗有些滑稽。
  
  有個人響亮無比地應了一聲:「惜夏,知道了!這點規矩大家都知道的。是不是?」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來,七嘴八舌地道:「當然知道。」
  
  惜夏沉了臉道:「你們小心些,若是傷了這些寶貝疙瘩,把你們全數賣了也頂不過一朵花的。」
  
  太過分了,竟然敢跑到少夫人的院子門口來喧鬧,恕兒把針線一丟,提著裙子跑到院門口,漲紅了一張小臉瞪著惜夏道:「惜夏!你怎麼敢帶了一群粗人到少夫人這裡來喧鬧?你就不怕家法嗎?」
  
  見一個粉生生,玉雪可愛的小丫鬟生氣地跑出來指責惜夏,眾人都靜了下來,就看平時又拽又惡的惜夏會怎麼辦。
  
  惜夏不耐煩地皺了皺眉,道:「明日公子爺要辦賞花宴,我是奉了公子爺之命,來這裡抬花到院子裡去佈置的。這些人就是這個樣子,你沒看見我正在約束他們麼?」
  
  這也倒是事實。只是恕兒忒討厭這群不尊重少夫人的粗人,便揚了揚下巴,道:「抬花?我怎麼不知道?誰不知道這花是少夫人的寶貝?是你想抬就能抬的?弄壞了,賣了你一個也不夠賠一片葉子的。」
  
  好呀,這小丫頭還牙尖嘴利的。惜夏很凶地豎起眉來:「主子要做什麼事,還要先告訴你啊?你是丫頭還是什麼人?別忘了自家身份!識相的,趕緊讓開,不然別怪我秉了公子,把你給賣了!」
  
  恕兒不甘示弱,叉腰道:「你又是什麼人?別忘了自家身份!識相的,趕緊躲開,不然別怪我秉了夫人,把你給賣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17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8:30 PM 編輯

第三章 牡丹(三)
  
  眾人一陣哄笑,惜夏的臉由紅轉白,又白轉青,死死瞪著恕兒。恕兒見嗆住了他,得意地抬起下巴丟了個鄙視的眼神過去。
  
  他今日若是收拾不了這個黃毛丫頭,他以後還怎麼混?惜夏冷笑道:「別理她,給我進去,誰擋道一概給我推開!」言畢退後一步,兩個膀大腰圓的小廝就往上擠。
  
  恕兒聞到他們身上熏人的汗味兒,又見他們來真的,不由有些著慌,轉身抓起又長又粗的門閂當門一站,中氣不足地道:「誰敢?」
  
  正當此時,廊下傳來一條懶洋洋的聲音:「惜夏是吧?你帶了一群人不經通傳就往我院子裡闖,不懼驚擾了我,還要賣了我的丫頭?我沒聽錯吧?」
  
  這聲音又軟又滑,聽著特別好聽,明明是質問的話,聽上去倒像是在閒話家常一樣。眾人都睜大了眼睛往廊下看去,只見一個身量高挑苗條的女子立在廊下,雪膚花貌,石榴紅裙分外耀眼。
  
  一時之間,立在惜夏身後的小廝們竟然看得呆了。這位久病不出院門的少夫人,原來是生成這個模樣的,為什麼先前大家都傳說,她是個病得見不得人的黃臉婆?
  
  惜夏長期跟在公子爺身邊,倒是見過少夫人幾次,少夫人自去年秋天重病一場之後,便不再管家裡的閒事。他還記得,有一次生了庶長子的碧梧姨娘仗著公子的寵愛,借酒裝瘋,鬧到她面前來,她也不過就是命人關了房門,不予理睬;公子爺收了芳韻齋最紅的清官纖素姑娘,纖素姑娘故意不小心將茶打潑灑到了她的玉白繡花裙上,還誇她的裙子漂亮,她不急不惱,轉手就將那裙子送了纖素。她這樣一番作為,倒叫從前不甚喜她的夫人憐惜起她來,背地裡還說了公子爺幾次,說是嫡庶尊長不容混亂。
  
  安靜了這許久,她今日是要發威了麼?自己可比不得那幾個得寵的姨娘們,若是不依得她,鬧到夫人那裡去,少不得要吃點苦頭。
  
  惜夏想到此,上前行禮賠罪道:「惜夏見過少夫人。請少夫人恕罪,小的是聽從公子爺的吩咐,前來抬花去佈置的,恕兒適才是誤會了,小的也是嘴欠。只是玩笑話,不然就是借小的十個膽子,小的也不敢如此膽大妄為。」
  
  牡丹不置可否,只問:「公子爺可否與你說過,要抬哪幾盆?」
  
  惜夏一一報來:「魏紫,姚黃,玉樓點翠,紫袍金帶,瑤台玉露。」
  
  牡丹點了點頭,道:「恕兒,你指給惜夏看是哪幾盆。小心些兒,可別碰壞了枝葉花芽。」
  
  這樣就放過這狂悖無禮的惡奴了?恕兒心裡一萬個不高興,撅著嘴不情不願地領了惜夏入內,卻把那群早就不敢吱聲的小廝擋在了院外:「一盆一盆的抬,別全都湧進來,小心熏著了我們少夫人。」
  
  眾人卻也沒人敢再如同先前一般胡言亂語,都屏了聲息,偷看牡丹。牡丹無動於衷,不緊不慢地搧著素白的紈扇,微瞇了眼囑咐道:「最要緊的是這盆魏紫,當心別碰著了。」
  
  惜夏心裡有數,明日唱主角的就是這盆魏紫與公子爺花了大力氣弄來的那株玉板白。這魏紫自然是重中之重,不容半點閃失。因此他最先看的就是那盆魏紫,這盆魏紫,據說有三十年了,株高近三尺,冠徑達四尺,十分罕有珍貴。這樣的老牡丹,一般都直接種在地上,唯獨這一株,當初何家為了方便陪嫁,提前幾年就弄了個超大的花盆,高價請了花匠來精心養護,才有今日之光景。
  
  惜夏數了數,今年魏紫正逢大年,開得極好,共有十二朵花,每朵約有海碗口大小,另有三、四個花苞,花瓣、枝葉俱都整齊。恕兒在一旁看著,鄙視地道:「這麼美的花,落在某些人眼裡,也就和那錢串子差不多,只會數花數枝葉,半點不懂得欣賞的。」
  
  惜夏白了她一眼,走向那株姚黃。姚黃是花王,魏紫是花後,若論排名,姚黃還在魏紫之前。只可惜這盆姚黃年份不長,又是盆栽,雖然也開了五六朵,光彩奪目,但遠不能和那些高達六尺的大樹相比。
  
  再看玉樓點翠,層層疊疊的玉白花瓣堆砌猶如樓閣,花心正中幾片翠綠的花瓣,顯得很是清新典雅;瑤台玉露,花瓣花蕊皆為白色;紫袍金帶,花瓣猶如紫色上佳綢緞,在陽光下折射出柔潤的光芒,花蕊金黃,艷麗多姿。幾種牡丹競相開放,爭奇鬥艷,無一不是稀罕之物。
  
  惜夏清點完畢,偷偷瞟了立在廊下的少夫人一眼,暗想,這幾樣花兒,任一種的一個接頭就要值五百錢以上,少夫人卻這樣任由它自生自滅,只供她一人觀賞,平白浪費,真是可惜。
  
  正想著,忽聽牡丹道:「惜夏,我聽說這魏紫的接頭去年秋天賣到了一千錢?不知是真還是假?」
  
  真是想什麼來什麼,惜夏唬了一跳,忙彎腰作答:「是這樣,少夫人。」
  
  又聽牡丹道:「我聽說城北曹家有個牡丹園,世人進去觀賞要便出五十錢?每日最少可達上百人?多時曾達五六百人?」
  
  「是這樣。」
  
  牡丹搖著扇子慢慢朝惜夏走過來:「你可曾去過?」
  
  牡丹的身形不同於時下眾多的胖美人那般豐腴,但自有一段風流所在,長腿細腰,胸部豐滿,走路步子邁得一般大小,挺胸抬頭,有種說不出的好看,特別是前襟所繡的那兩朵牡丹花,嬌媚閃爍,叫人看了還想看。
  
  惜夏不敢再看,紅了臉道:「小人不曾去過。公子不許我們家的人去看。」
  
  「這樣啊。」牡丹很是遺憾,往他身旁站定,緩緩道,「也不知誰去過?裡面是什麼光景呢?」
  
  少夫人身上的熏香不同於其他姨娘那般濃艷,卻是十分罕有的牡丹香,幽幽繞繞,總不經意地往人鼻腔裡鑽。也不知制這香花了多少錢?惜夏鬼迷心竅一般,斯文地道:「小人的妹妹曾經去過,她說曹家的牡丹都種在一個大湖邊,亭旁橋邊,湖心奇石下也有,遊人進去後乘了船沿著湖慢游一圈,便可將諸般美色盡收眼底。」
  
  說到此,惜夏諂媚的道,「只不過都是些平常品種,只是種類多一點而已。要論牡丹種類稀罕貴重,遠遠不能和少夫人的這些牡丹相比。若是少夫人也建這樣一個園子,休要說五十錢,就是一百錢也會有很多人來。」
  
  牡丹嫵媚一笑,用紈扇指了他道:「胡說。公子爺若是知道你給我出了這麼個餿主意,不得亂棍打死你!」
  
  惜夏瞬間白了臉。
  
  牡丹一點都沒誇張,劉暢其人,身為三代簪纓之家的唯一繼承人,從小錦衣玉食,不知錢財為何物,只知享受消遣。冬來梅前吹笛,雪水烹茶;秋來放鷹逐犬,縱馬圍獵;夏至泛舟湖上,觀美人歌舞;春日擊球走馬,賞花宴客。過得風流快活,好不肆意。
  
  直到前幾年,劉老爺犯了糊塗,貪墨數額巨大,險些被查,急需有人援手。早就看上劉暢八字的何家便趁此機會替他還了贓款,也替女兒換得了一次沖喜的機會。從此後,劉暢愛上了錢,卻也恨上了錢。
  
  他萌祖蔭做了從六品的散官奉議郎後,又閒又掛著個官名,不但熱衷於結交權貴,更是熱衷於賺錢。家裡的大小管事幾十個,個個都在想法子賺錢,每年替劉府搬回許多錢來。他卻從不談錢,更不喜有人在他面前說錢,只愛附庸風雅。這樣一號人,若是叫他得知,他的貼身小廝竟然攛掇他出身商戶的妻子開辦這樣一個園子,公開用牡丹花來賺錢,他鐵定不會輕饒了惜夏。
  
  牡丹立在一旁,看惜夏的鼻尖上沁出許多細汗來,惶惶不知所措。不由輕輕一笑,漫不經心地道:「看你這孩子,一句玩笑話就被嚇成這樣兒,怪可憐的。公子不會知道的,你且安心辦差吧,若是你妹妹喜歡牡丹,今年秋天我送她幾個接頭玩玩。」
  
  「多謝少夫人。」惜夏鬆了一大口氣,卻不敢再多話,低著頭默默指揮其他人抬花,絲毫沒了剛才張狂的模樣。
  
  「小心點兒。」牡丹滿意一笑,逕自朝廊下走去,心中暗自盤算,若是真能建起這樣一個園子,每年就賣點接頭和花季觀光遊覽,就夠她好好生活了,要是再培植出幾種稀罕的品種來,更是高枕無憂。
  
  恕兒盡職盡責地監督著小廝們,誰要是手腳稍微慢一些,都要得到她幾句斥罵,間或還指桑罵槐地嘲諷惜夏幾句。惜夏也一改先前的張狂,對她惡劣的態度視而不見,只專心做事。好容易眾人小心翼翼地合力將幾盆花依次抬了出去,恕兒立時跑去關門。
  
  門正要合攏,一隻肥壯的手緊緊抵住了門,塗滿了脂粉的肥臉咧著鮮紅的嘴唇嬌笑:「恕兒,別關門,雨桐姑娘來給少夫人請安。」
  
  
  
第四章 主僕
  
  乍聽到這個名字,恕兒全身的寒毛都豎了起來,只覺數九天的寒風順著她的袖口裙腳倒灌了進去,陰冷得刺骨。她本想不管不顧地將那門給砸上,轉念一想,「呼」地拉開了門,冷眼打量著怯生生地躲在胖婆子身後那個身姿豐腴,肌膚如雪,穿著時下最流行的幾重紗衣,衣下石榴紅肚兜露出寸許,髮髻梳了一尺餘高的美人,「嗤」地笑了一聲,尖刻地道:「難得雨桐姐姐還記得這道門……哦,恕兒應該稱你雨桐姑娘才對。恕罪呀,恕罪。」
  
  美人兒抬起微垂的頭來,又長又彎的蛾眉下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裡噙滿了晶瑩的淚水,她顫抖著紅潤的嘴唇道:「恕兒,你怎麼也這樣說?」
  
  恕兒圍著她轉了一圈,輕蔑地在她肚腹之上掃了幾眼,冷冷地道:「我不這樣說該怎樣說?是不是該喊你姨娘?你還沒抬成姨娘呢,我怕我喊了挨打。」
  
  美人摀住臉小聲地啜泣起來:「恕兒,她們不知道實情,你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難道少夫人還是不肯原諒我麼?」
  
  「呸!」恕兒啐了她一口,道:「你也配少夫人記著你?狼心狗肺的東西!你來做什麼?莫討人嫌!滾!」
  
  美人擦了淚水,道:「我來拜謝少夫人的。」
  
  是來示威的吧。恕兒冷笑:「別在這噁心人。趁著雨荷姐姐和林媽媽不在,你趕緊滾,不然她們來了你又要說有人眼紅嫉妒你,和你過不去了。」
  
  胖婆子笑道:「恕兒姑娘,好歹都是一處出來的,雨桐姑娘有了出息,你們也光彩,彼此拉拔著大家都好過,何必這樣針鋒相對?傳出去人家還說少夫人容不得人。那麼多的姨娘侍妾,也不缺雨桐姑娘一人,多了一個雨桐姑娘,還是少夫人的助力呢。」
  
  「你再說一遍?」一個身材枯瘦,穿著青金色裙子的老婦人滿臉凶相地立在胖婆子身後,不懷好意地打量著雨桐,伸手去揪那胖婆子,「少夫人容不得人?少夫人打她還是罵她了?走,咱們請老夫人作判去!」
  
  雨桐緊張地看著那婆子,害怕地護住小腹往後退了幾步,委委屈屈地道:「林媽媽!您別這樣!」
  
  「林媽媽,恕兒,少夫人問你們為何吵得這般厲害!越發沒有規矩了呢。」卻是牡丹院子裡的另一個小丫鬟寬兒立在廊下招呼二人。
  
  林媽媽想了想,笑道:「的確沒規矩。」遂把那婆子扔了,道:「小心扶著你們雨桐姑娘,別跌了跤後悔都來不及。」一把將恕兒扯進了院子門,將院門給關緊了。
  
  恕兒貼在門上,聽到那胖婆子勸雨桐:「姑娘還是回去罷?當心中了暑,可就趁了其他人的意了。也莫哭了,好生將小公子養下來,討了公子爺的歡心,到時候想要什麼沒有?」
  
  雨桐抽噎道:「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那胖婆子不耐地道:「行啦,門也關了,左右進不去,你是不是故意的,也沒人聽了。走吧,走吧,出了事兒公子還要拿我是問。」
  
  「魏大嫂,你怎麼也這樣說!」雨桐噎了一下,越發哭得傷心。哭聲漸漸地遠了。
  
  恕兒扭頭對著林媽媽道:「媽媽,這人真是不要臉,用心惡毒。她這般大聲地哭著回去,落到旁人眼裡,只怕又要生出多少閒話來。」
  
  鸚鵡甩甩聽到,「嗄!」地叫了一聲,拍著翅膀怪腔怪調地道:「閒話!閒話!」
  
  「小東西,你知道什麼閒話。」牡丹走出來,用扇柄親暱地戳了戳甩甩,道:「所以咱們就別惹她,她要哭她自哭去,旁人問起來,怎麼都落不到咱們身上。你這脾氣,越發的像爆炭一樣,這樣不好,以後見著她躲遠些,莫叫她攀咬上你。」
  
  「怕什麼?反正咱們這裡的閒話也不少,多她這一哭原也算不得什麼。」林媽媽的臉比鍋底還黑,生氣地看著牡丹,一臉的恨鐵不成鋼。
  
  牡丹把扇子一收,靠過去挨在她身邊,涎著臉笑道:「媽媽怎麼啦?誰惹你不高興啦?你今日又聽了些什麼閒話?說給我聽聽?」
  
  林媽媽是何牡丹的奶娘,無兒無女,一心就只撲到牡丹身上,跟著牡丹過來,本想替何夫人守著牡丹,護著牡丹讓牡丹病癒,再過點好日子,怎奈牡丹太可憐太軟弱又固執,被劉暢傷害成那個樣子卻始終無法自拔。本人不爭氣,任她怎麼想方設法也無法改變牡丹的境遇。
  
  好容易牡丹大病一場之後看著要明白些了,劉家人對牡丹也有所改觀,境遇也好了些,偏偏牡丹卻似把什麼都看淡了,看著劉暢也似沒看見一般。今日她在半途遇到雨荷,聽雨荷說了牡丹拒絕了劉暢,又遇到雨桐來示威,氣得她和什麼似的,只恨牡丹不爭氣。
  
  牡丹見林媽媽沉著臉不說話,便小狗似地在她肩上蹭了蹭,拖長聲音連喊了幾聲「媽媽」。
  
  林媽媽由不得歎了口氣,就想起牡丹小時候總喜歡靠在自己身邊,像根小尾巴似的,嬌滴滴的,左一聲「媽媽」右一聲「媽媽」地叫得人心肝顫巍巍的,什麼都不忍拒絕。如今人大了,她還是捨不得不理她,但又想到不能任由牡丹這樣下去,便硬著心腸冷聲道:「丹娘,你若心裡還把我當你的乳娘看,就聽我說幾句。」
  
  牡丹討好地笑道:「你說呀,我聽著。」林媽媽的固執她不是第一次領教,那時她剛來到這裡,大病初癒,正值懵頭懵腦,不肯接受現狀,躲在被窩裡裝鴕鳥的階段,是林媽媽硬生生將她拖下床,又押著到了劉夫人戚夫人的面前,逼她討好戚夫人,逼她面對劉暢的姬妾。之後又有好幾次類似的事,都叫她深深體會到林媽媽的固執。
  
  林媽媽叫恕兒在一旁注意不叫閒雜人等靠過來,沉著臉道:「從前媽媽勸你,莫要太當真,別苦了自個兒,你不聽,每日自尋煩惱,生了那場大病,將媽媽和老爺夫人俱都嚇個半死。好容易病好了,以為你明白了,偏生你又太不當回事了,送上門來的機會都要趕走,這不是白白便宜旁人嗎?知道你想通了,但要在這裡立足下去,要想護住身邊的人,不叫像雨桐那樣的小賤人都敢尋上門來,你就得拿出手段來。這個樣子算什麼?別丟了何家的臉!」
  
  牡丹深知,林媽媽同何老爺何夫人一般,都迷信自己這病是和劉暢成親後才好的,這紙婚約就是她的保命符,即便日子不好過,也不會同意她與劉暢和離,故而從來也不敢告訴林媽媽自己想和離的想法。便低著頭溫順地道:「媽媽,你說的我都知道,我只是氣憤他當時不把我當回事的樣子罷了,以後我會注意的。」
  
  林媽媽歎了口氣,擁著她道:「委屈我的小丹娘了。如果不是你這病,老爺和夫人也不會想法子讓你嫁到這裡來,讓他家覺著咱們高攀,又強迫了他家。若是配個門當戶對的,何至於受這種氣!可來也來了,日子還得過下去,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心疼你的老爺夫人想想才是。」
  
  牡丹笑道:「我省得。所以明日我也要盛裝出席宴席,不叫她們小瞧我,媽媽幫我想想,明日梳個什麼髮髻才配得上這身衣服?」三言兩語地便將林媽媽的注意力給引開了,林媽媽興致勃勃地和她商量起髮型首飾來。少頃,雨荷尋了絲線回來,便將衣裙抱出來,主僕幾人認認真真地商量起來。
  
  待到申正,牡丹算著婆母戚夫人應該有空了,便叫雨荷將手裡未完成的活計交與林媽媽,重新整理了衣裙髮髻,二人撐著絹布竹傘往戚夫人的院子走去。
  
  戚夫人住的主院離牡丹的院子有些遠,走路怎麼也得一刻鐘。雖是初夏,日光卻很強烈,熱浪一陣一陣地往上湧,就是傘也擋不住那熱氣,不多時,牡丹和雨荷的額頭鼻翼就沁出細汗來,就是腋窩裡也覺著有些潮了,讓人怪不舒服的。
  
  雨荷指指不遠處的紫籐架,笑道:「少夫人若是累了,不如先去那裡躲躲日頭?待清爽些咱們又走。反正夫人那裡也沒什麼急事。」
  
  牡丹搖頭:「不必,曬一曬出出汗也挺好的。」這種天氣走這十多分鐘的路算得什麼?想當初她穿著七厘米的高跟鞋頂著三伏天正午的太陽健步如飛和男人們搶公車,也從來沒見輸給誰過。現下不過是好日子過多了,越發顯得嬌貴了而已,但嬌貴這個東西,若是你不把自己當做嬌貴之人,狠一狠心,自然也就嬌貴不起來了。
  
  雨荷笑道:「奴婢記得您從前最怕曬太陽,最怕出汗。」
  
  牡丹指指前面通向另一個院子的青石路口,笑道:「你看,也不只是咱們不怕曬。」
  
  青石路口走出一行人來,正中一個豐滿的少婦,穿著柳綠雞心領羅紋紗衫,束鵝黃高腰百褶裙,百褶裙上還繡了一對閃閃發光的金鷓鴣,梳半翻髻,眉毛畫作含煙眉,一張飽滿的菱角嘴塗得紅艷艷的,正是劉暢那個生下庶長子的寵妾碧梧。...<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17 PM

第五章 婆媳(一)
  
  碧梧一眼看到牡丹頭上那把傘,便搖著扇子走過來,虛虛朝牡丹行了個禮,嬌笑道:「少夫人身子不好,禁不得曬,就不該在這個時候出來,省得中了暑氣。」
  
  牡丹笑道:「可不是?但早間公子爺去了我那裡,說是雨桐有了身孕,讓我多關照她一下。趁著此刻夫人有空,我抓緊時間稟了夫人,多調個人給她使喚,加上月例,也好叫她安心養胎,為劉家開枝散葉。」
  
  碧梧早就知道了這個讓人不喜的消息,臉上閃過一絲不快,故作不在意地道:「少夫人真是賢惠大度,雨桐做了那種事情,您不但不生氣,還牽掛著她,一心一意的為她打算,實在是公子爺的福分。」
  
  牡丹拿紈扇掩了半邊臉,故作柔弱地歎道:「我身子弱,本就對不起公子爺,若是這種事情還不能妥善安置好,那我簡直就沒顏面去見他了。」
  
  公子爺最不喜歡的就是少夫人這種身無二兩肉的身材,碧梧不屑地掃了牡丹纖長苗條的身形一眼,翹起嘴角,微帶憐憫地故意道:「瞧您瘦的,您要多休息,好好看看大夫,吃好藥,養好身子才是。前幾日婢妾還聽夫人感歎,不知您什麼時候才給公子爺添個嫡子呢。」
  
  牡丹受傷地歎了口氣,作思考狀,吞吞吐吐地道:「其實我這幾日都在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不能耽擱咱家的子嗣啊,不如……唉,還是算了,我再想想……」
  
  碧梧聽音辨義,覺得這句話裡面暗含的內容太多,笑容都僵硬了,飛快地道:「啊呀,少夫人,您別難過。您還這麼年輕,才十七歲吧?日子還長著呢,有的是機會。」
  
  牡丹只是搖頭歎氣,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她:「琪兒呢?我好幾天沒看見他啦。你怎麼不帶他出來?」
  
  熱浪襲來,熱得碧梧差點窒息,她拚命地搧著扇子,道:「早上帶過去給夫人請安,夫人便留下了,這會兒婢妾便是去接他的。」
  
  牡丹道:「琪兒聰明伶俐,乖巧可愛,漂亮聽話,我很是喜歡他。」
  
  碧梧緊張地道:「夫人也是這麼說,那天還說琪兒瘦了,嫌婢妾帶不好,不如讓她老人家親自來帶呢。」正室無出,將妾室的孩兒奪過去養到自己身邊的多了,但想要她兒子,也得看看你何牡丹敢不敢和夫人搶!
  
  牡丹失望地道:「哦,這樣子啊。」
  
  碧梧見牡丹失望的樣子,暗道果然被自己猜中,這個病婆子果然有這種心思!只可惜,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讓牡丹得到琪兒的。琪兒目前是劉家唯一的男孫,也是她一輩子的依靠,她怎麼都得把他緊緊握在手裡才是。
  
  一直不說話的雨荷突然道:「少夫人也別擔憂,雨桐不是有了麼?待她生下來,要是喜歡,抱過來養也是一樣的。」
  
  豈能讓那賤人的賤種騎到自己兒子頭上去?碧梧更是不滿,狠狠地瞪了雨荷一眼,尖聲道:「雨荷!不是我說你,就算你和雨桐關係好,你也應該勸少夫人好好養身子,正正經經地生個嫡子出來才是。」
  
  雨荷目的達到,淡淡地一笑,並不作答。
  
  被這件事一打岔,碧梧就沒了心思找牡丹的麻煩,拚命搧著扇子,整個人呈焦躁暴走狀態。牡丹朝她的腋下看過去,只見她兩腋的衣服已經被汗水浸濕了一大片,看著狼狽得很,不由心情大好,眉開眼笑地當先往戚夫人的院子而去。
  
  進了主院,戚夫人跟前的大丫鬟念奴笑嘻嘻地迎上來,朝牡丹行了禮,道:「少夫人今日過來得早些了,夫人此刻還在佛堂裡唸經呢。」
  
  碧梧討好地朝念奴兒笑:「念奴姑娘,琪兒今日給你添麻煩了吧?」她是府裡唯一的小公子的生母,又得公子爺寵愛,這府裡從來沒有人敢小瞧了她去,但她到底是聰明的,知道夫人身邊的人一定不可以得罪,自然要小意討好念奴兒。特別是這關鍵時刻,更要低調。
  
  「姨娘太過客氣,都是奴婢應該做的。」念奴不卑不亢地淡淡一笑:「小公子此刻還在碧紗櫥裡睡著未醒,奶娘在一旁守著呢,姨娘要不要進去看看?」
  
  碧梧趕緊搖手:「不了,不了,我就跟著少夫人一起等著夫人好了。」
  
  小小的佛堂內香煙繚繞,穿著烏金紗衫,繫著珊瑚紅團花綢裙的劉夫人戚夫人跪在供養的觀音像前一動不動,若不是手裡握著的伽南木念珠間或轉動,一旁伺候的陪房兼劉暢的乳母朱嬤嬤幾乎以為她是睡著了。
  
  聽到外間牡丹、碧梧和念奴的對話聲,戚夫人並不理睬,專心致志地將佛經念完,才睜開眼睛,伸出一隻手來,朱嬤嬤忙快步上前,彎腰小心將她扶起。
  
  戚夫人淡淡地道:「什麼時辰了?怎麼一個個就都來了?」
  
  朱嬤嬤笑道:「申正剛過了一刻。早間不是說雨桐有了身孕麼?」
  
  得她提醒,戚夫人心裡有了數,揉了揉眉間,不悅地道:「都是些不省心的。這個子舒,生下來就只會給我添麻煩。到了現在還叫我替他的這群姬妾操心,他倒是快活。」
  
  她今年四十有二,但保養得宜,看上去不過三十五六。貌美善妒,娘家又強勢,劉尚書劉承彩根本不敢和她對著幹,故而多年以來,膝下不過一子一女罷了。
  
  劉暢劉子舒便是那唯一的兒子,從小萬千寵愛在一身,少不得調皮搗蛋,真是讓她操夠了心。如今他成了親做了官,做事也出息,但就是女人這方面實在難纏。當初迫不得已娶了這門不當戶不對的何家女兒,卻也是委屈了他,她便縱著他了些,由著他一個接一個地往屋里拉,誰知到最後這爛攤子竟是全由她來收。
  
  朱嬤嬤覷著她的神情,笑道:「若是少夫人沒這麼柔弱,夫人也不必這般操心,要老奴說,公子爺的確也是委屈了些,以我們公子爺的家世人品風貌,就是配郡主娘娘也配得上的……」
  
  戚夫人聞言,疾言厲色地道:「已然既成事實,就不要再提了!難不成還能休妻?!」又凶狠地盯著朱嬤嬤:「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打的什麼主意,我是斷斷不會要一個寡婦進門的!」
  
  夫人不是不想休妻,不過無奈何罷了。至於這寡婦麼……朱嬤嬤的眸光閃了閃,恭敬地彎腰退了一步,取了一杯涼茶遞上:「是,老奴知錯了。」
  
  戚夫人接過茶來優雅地啜了兩口,平息了情緒,道:「走罷,看看她們怎麼說。」
  
  朱嬤嬤趕緊上前一步,搶在簾下立著的小丫鬟之前把簾子打起來,笑道:「夫人您請。」
  
  戚夫人的腳才一踏出門檻,臉上的笑容便自然而然地漾了出來,語氣溫和地道:「丹娘,天這麼熱,為何不等日頭落下去再過來?你身子弱,自個兒更要注意些才是。」
  
  「有勞母親掛懷。」牡丹笑瞇瞇地給戚夫人行了禮,上前扶了她的胳膊,笑道:「兒媳如今身子好多了,一個人也悶得慌,想出來走走透透氣。」
  
  戚夫人慈愛的笑道:「早晚出來走走就好。」
  
  牡丹順著戚夫人的話頭,輕言細語地與她一同說了許多沒有營養的閒話。待進了正屋,戚夫人坐下後,一直就沒機會上前獻慇勤的碧梧趕緊地接過念奴兒手中的白玉盤子,將一盤金黃個大的枇杷遞到戚夫人身邊,邊洗手邊笑道:「這枇杷又鮮又甜,婢妾伺候夫人用點。」
  
  牡丹見狀,也忙著起身捲了袖子,洗手接過念奴兒遞過的小白玉盤子並銀簽子,準備一道伺候戚夫人用果子。
  
  戚夫人見她二人忙個不休,緩緩道:「都不用忙了,我現在不想吃。丹娘,你身子弱,過來坐在我身邊歇歇。」
  
  牡丹推辭不掉,只好在戚夫人榻前的月牙凳上側身坐下。戚夫人又叫念奴兒:「給少夫人上茶,別取涼茶,重新泡熱茶來。」
  
  碧梧見戚夫人對牡丹這般上心,不由有些訕訕的,停了動作站在一旁,微側著臉打量牡丹。
  
  戚夫人看得分明,笑道:「碧梧,琪兒睡的時辰有些長了,你進去看看,哄他起來,清醒清醒,便該用晚飯了。」
  
  碧梧這才歡喜起來,高興地跟著戚夫人屋裡的另一個大丫鬟念嬌兒去了碧紗櫥。
  
  戚夫人這才問牡丹:「聽說今日惜夏對你不敬?」
  
  這家裡,原本就沒有什麼能瞞得過戚夫人,牡丹也不吃驚,微微一笑:「沒有的事。是我院子裡的小丫鬟恕兒不懂事。」
  
  戚夫人轉動著手裡的伽南木念珠,正色道:「你是家中的少夫人,便該拿出點氣勢來才是,不要一味軟性,縱著下人不知天高地厚,傳出去別人要笑我劉家沒規矩。」
  
  牡丹忙起身應下,暗自腹誹道,若是她真拿出氣勢來,只怕戚夫人又容她不下了。在她目的未達到之前,總得安生地活下去吧?
  
  
  
第六章 婆媳(二)
  
  戚夫人見牡丹謹小慎微的模樣,又換了笑臉,探手握住牡丹的手,「你別怪我對你嚴厲,我這是為了你好。我們家的情形和你娘家不一樣,將來你遲早都要當家的,那時候你才知道有多難!」
  
  若是從前的牡丹,聽到什麼劉家和何家不一樣,臉色鐵定極難看,偏牡丹此刻彷彿不曾聽明白,只低眉垂首地道:「都是兒媳不好,叫母親操勞了。」
  
  「這都是命,有什麼辦法。」戚夫人歎了一歇,方道:「聽說雨桐有了身孕,你要想開些才是。」她也曾聽人說過雨桐午間哭哭啼啼地從牡丹的院子裡離去,雖不知緣由,但前後一想,約莫是受了牡丹的氣,才會哭成那個樣子的。
  
  牡丹垂著眼道:「媳婦正是為了此事而來。想求母親給她添個侍候的人,調高月例,以免她心情鬱悶,不利養胎。」
  
  戚夫人也無心去管她二人到底誰是誰非,只要不出大亂子就樂得裝暈:「這也是應該的,你看派誰去伺候她比較好呢?她是從你那裡出來的,和你身邊的人約莫是要親近些。」
  
  按說戚夫人不會放心自己的人去伺候雨桐才對,故意這麼說是什麼意思?牡丹皺著眉頭道:「媳婦身邊伺候的人不多,林媽媽和雨荷是離不開的,另外兩個小丫鬟,一個性情暴躁,一個懵懂不知事,都不適合。請母親另行安排罷。」
  
  戚夫人拿眼看去,只見牡丹長長的睫毛微微抖著,怎麼看都是楚楚可憐的樣子。這個兒媳,又是商賈之家的出身,又病歪歪的,從前行事也不大度,不要說劉暢不喜歡,就是她看著也不喜歡,現在卻是比從前懂事了許多。只可惜,草雞就是草雞,飛上枝頭也做不了鳳凰。
  
  牡丹久久等不到她答話,探詢地喊了聲:「母親?」
  
  戚夫人飲了一口涼茶,懨懨地歎了口氣:「也罷,我另外給她指個穩重些的丫鬟,再有她身邊那個魏大嫂跟著,差不多了。月例錢呢,她以前跟著你是二兩銀子,如今調成三兩銀子罷,別的待生下孩子又再說。你看如何?」
  
  牡丹只要能應付過去就好,哪裡會有什麼意見?當下便起身道:「兒媳哪裡懂得這些,母親做主就好。」
  
  她的小心恭敬讓戚夫人心裡好過了些,口裡卻道:「自家人莫這般累,謝來謝去的。你快些調養好身子,趕緊給我生個嫡孫出來就是對我最大的感謝了。」
  
  嫡孫,嫡個頭!牡丹煩躁得很,好容易才忍住了,擠出個乾巴巴的笑來。
  
  碧梧抱著剛醒過來的琪兒走了進來,春風滿面地笑道:「夫人,您勸勸少夫人,先前婢妾和她一道過來時她正為此難過得不得了呢。」
  
  這話彷彿坐實了牡丹午間因嫉妒弄哭了雨桐的傳聞。戚夫人挑了挑眉,看向牡丹,牡丹也不反駁,只垂著眼看著青石地磚。反正除去劉暢和她身邊的雨荷、雨桐、林媽媽,戚夫人等可不知道劉暢與她尚未圓房,只知道劉暢甚少去她房裡,每次去了也是匆匆就走,如此怎能生出孩子來?身為劉家少夫人,她難過實屬正常,不難過才不正常。
  
  戚夫人沉默片刻,道:「知道急了就好,明日我讓老爺下帖子去請祝太醫過來給你開個方子。調養好了身子,自然該有的都會有。」這話就說得很明白了,不管劉暢喜不喜歡,她都會助牡丹生下嫡子。
  
  牡丹驚悚萬分,面上卻不敢露出半分,僵硬地笑道:「母親安排就好。只是明日夫君要辦賞花宴,讓媳婦去招待女眷。太醫若是來了,還煩請母親派人過去提前和媳婦說一聲,媳婦趕緊過來。」
  
  「既然如此,便換個時候吧。」戚夫人頓了頓,意有所指地道,「來的都是客,你要好生招待才是,不要失了體統。」
  
  牡丹恭敬地應下。
  
  碧梧在一旁聽得發酸,抓心撓肺的難受,忙低頭問懷裡兩歲的琪兒:「琪兒剛才不是和姨娘說想替祖母捶腿麼?」
  
  琪兒外貌肖似劉暢,被碧梧調教得很是乖覺,聞言立刻掙著從碧梧懷裡下去,張著兩隻手朝戚走氏過去,小臉上堆滿了笑容,甜糯地道:「祖母,琪兒想您了。」
  
  「這麼小的孩子捶什麼腿?」戚夫人笑瞇瞇地將琪兒抱入懷裡,一迭聲地叫念奴剝了枇杷來餵他。琪兒並不要念奴喂,而是自己拿了,也不往自家嘴裡塞,高高舉著去餵戚夫人,戚夫人眉開眼笑,接了,同牡丹誇讚:「難為這麼小的孩子,最是乖巧懂事。」
  
  牡丹看著一旁得意洋洋的碧梧笑道:「小孩子最是知道誰對他好,母親這般心疼他,他自然願意孝順母親。碧梧不但將他生的好,也教導得極好。」
  
  見牡丹當著戚夫人誇讚自己,碧梧雖然狐疑,卻還是很高興:「婢妾愚鈍,平時都是按著夫人教的規矩去做。」
  
  戚夫人掃了她二人一眼,道:「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一家人想要繁榮昌盛,必須守禮知禮,你們少夫人寬厚大度,你們也要把該守的規矩都守起來,從明日起,每日領了琪兒過去給少夫人請安罷。」
  
  碧梧臉色大變,不明白為何突然要興起這個規矩來。
  
  牡丹也頗不明白。自何牡丹進了劉家門,劉家從來都是要求她尊禮守禮,可從沒要求過旁人對她守禮。加上又經常病著的,不要說旁人來給她請安,就是她向戚夫人請安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直到最近晨昏定省才算是固定下來。這突然間這樣弄,到底是怎麼了?
  
  牡丹直覺有些不妙,便笑道:「母親,媳婦的院子離得遠,孩子們還小,早上起不來,再說媳婦也怕吵,她們若是去,可沒清淨了。」
  
  戚夫人不高興地皺著眉頭道:「你身子不好,就更該由她們伺候著才是!喜歡清靜就不要她們吵鬧好了。就是這樣定了,她們每日早上先過去給你請安,然後你們再一道到我這裡來。」又吩咐念奴:「把我的話傳下去,誰都不許違背!」
  
  如此一來,牡丹與碧梧都不敢再發話,俱都沉默下來。
  
  小丫鬟在簾外道:「夫人,孫小姐過來了。」
  
  戚夫人仍未收了臉上的厲色,沉聲道:「讓她進來。」
  
  小丫鬟打起簾子,走進一個穿蔥白小襖配銀紅伴臂,系碧綠撒花裙,瓜子臉,小山眉,梳驚鵠髻的美人兒來。美人懷裡抱著個一歲多的女嬰,婀娜多姿給戚夫人行了禮問了安,又和牡丹見禮。正是劉暢另一個得寵的妾室玉兒和劉暢一歲半的庶長女姣娘。
  
  戚夫人淡淡地看著玉兒母女,道:「我剛才說了,從明日起,孩子們都要過去給他們的嫡母請安,你們也要趕早過去伺候。」
  
  玉兒同樣有些驚訝,隨即很快掩飾過去,溫順地道:「婢妾早有這種想法,只恐吵著少夫人,故而不敢多去。」
  
  碧梧譏諷地掃了玉兒一眼,不屑地把臉別開。
  
  玉兒並不理睬她,認真地問候起牡丹的身體來。在劉暢所有的姬妾中,唯有她與碧梧是正式抬了姨娘的,又各有寵愛,都生了兒女,要說她什麼地方不如碧梧,不過就是運氣不好,生的是女兒罷了。
  
  不多時,外間有人來報,說是劉家父子倆都有事不回來用飯。於是牡丹起頭,幾個女人恭敬地伺候戚夫人用過晚飯,各自告辭回房。
  
  牡丹前腳才走到門口,戚夫人又發了話:「丹娘你等等,剛才被她們打了岔,我話還未說完。你房裡伺候的人太少了,我另外給你指派一個媽媽和一個一等丫鬟如何?」
  
  牡丹不由暗自叫苦,她躲清閒的好日子一去不復返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18 PM

第七章 宴前
  
  林媽媽眼看著太陽落了山,牡丹仍然不曾歸來,不由有些著急,便叫寬兒出去打聽消息,看牡丹是否在戚氏那裡留飯。寬兒出去不多會兒,便蹦跳著跑回來:「媽媽,少夫人回來了。」
  
  林媽媽忙招呼恕兒擺飯打水:「趕緊地,飯菜要涼了。」
  
  飯菜剛擺好,廊下便響起甩甩討好的聲音:「牡丹最可愛,牡丹最可愛。」
  
  牡丹有氣無力地道:「甩甩也可愛。」
  
  牡丹進了屋,懶懶地往榻上一躺,道:「呆會媽媽著人去收拾一間屋子出來,夫人今日賞了我兩個人,一個是李媽媽,一個是蘭芝。」
  
  林媽媽停下手上的動作,詫異地道:「夫人怎會突然賞人過來?」牡丹病了那許久,劉家只知道找借口將何家給的人不斷打發出去,雨桐出了事,這裡缺人手,也不曾給過人。如今突然給了這兩個人,怎麼看都像不懷好意。
  
  牡丹歎道:「那有什麼法子?總不能拒絕的。」
  
  牡丹見自己這話一出,屋子裡頓時靜悄悄的,幾人都一臉難過地看著自己。心想不就是多兩個伺候的人嗎,有什麼大不了的,她們總不能騎到自己頭上去,這麼多人都看著自己一個人,決不能示弱。遂打起精神,起身淨手拿起筷子準備吃飯,笑道:「身正不怕影子斜,多有兩個人幫你們做事豈不是更好?」
  
  林媽媽佝僂著背只是歎息:「雖是這樣說,可是……」
  
  牡丹見她眉頭深皺,臉上的皺紋越發的密,看上去極是愁苦,心中老大不忍。因知道她最喜歡聽什麼,便朝雨荷使眼色:「今日也有好事,雨荷說給媽媽聽聽。」
  
  雨荷得令,忙笑道:「媽媽,今日夫人發了話,從明兒早上起,兩位姨娘都要帶了公子、小姐們過來給咱們少夫人請安。夫人還說了,要請太醫來給少夫人調養身子呢。」
  
  「那便是了,從前夫人不曾將您放在心上,如今重視了,自然要放人到您屋裡來,這府裡,誰院子裡沒幾個夫人給的人?這原也算不得什麼。」林媽媽眼睛一亮,臉上的愁色一掃而光,興奮地道,「少夫人,您要翻身了,您一定要好好把握這個機會,早日誕下嫡子才是。」
  
  牡丹一口飯哽在喉嚨口,胡亂把話扯開:「突然這樣看重我,我心裡很是不安,也不知到底為何。總覺得怪怪的。」
  
  林媽媽哈哈一笑,絲毫不把牡丹的擔憂放在心上:「管他呢,總之對咱們有利就是了。」見牡丹在那裡數飯粒,上前夾了一箸爆炒羊肝到她碗裡:「天色不早,少夫人趕緊用了飯,沐浴之後早點休息,覺睡好了明日才有精神。」
  
  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一定要有一個強健的身體!牡丹咬牙切齒地將碗裡的飯菜吃了個乾淨,看得林媽媽與雨荷等人好一陣歡喜。
  
  卻說戚氏做畢晚課,朱嬤嬤手腳利索地指揮丫鬟們伺候她梳洗完畢,扶了坐在簾下納涼。因劉承彩尚未歸來,朱嬤嬤便端了針線筐子陪著戚氏邊說閒話邊等候。
  
  在朱嬤嬤有意識的引導下,話題從十幾年前的陳年往事扯到了牡丹的身上:「先前夫人說要兩位姨娘和小公子、小小姐去給少夫人請安時,奴婢瞧著少夫人都聽呆了。後來聽說要請太醫過來,她更是感激得不得了呢。」
  
  戚氏掃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今日為何要管她的事,為她撐腰,又賞她人吧?」
  
  朱嬤嬤笑道:「老奴是不明白,看著少夫人也不明白。」
  
  戚氏正色道:「我這可都是為了家裡好。雖則家門不幸,遇到這種事情,但木已成舟,若是多事反悔,任由子舒和那清華郡主繼續胡作非為下去,逼死了人,得罪了何家,將那事洩露出去,不但老爺的官聲和子舒的前途都要受損,我劉家還要留下一個薄情寡義,忘恩負義的名聲,想要在這京中上層人家裡立足卻是千難萬難。子舒荒唐也荒唐過了,該收心了。」
  
  朱嬤嬤陪笑道:「夫人一向極有遠見。但奴婢看著,少夫人看似柔弱,實則韌性強得很,哪裡那麼容易就想不開了?」
  
  戚氏突然發作,猛地一拍桌子,冷笑道:「去歲秋天她那場病是怎麼來的,你們以為我真的不知道?你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
  
  她積威甚重,這一發作嚇得朱嬤嬤心慌意亂,雙膝一軟就跪了下去:「夫人息怒,老奴知錯了。請夫人明鑒,老奴自七歲跟在您身邊,如今已近四十年,從無二心。」
  
  說起這近四十年的經歷,戚氏有些動容,歎道:「我知道你是子舒的奶娘,打小就疼他,總愛依著他的性子來。但這事非同兒戲,不能由著他胡來。他心裡念著那清華郡主,清華郡主如今也是自由身,兩人心裡存了那個念頭也不奇怪。但他就沒想過,我們這一房兩代單傳,只得他一人,我和老爺還指望著他傳宗接代,兒孫滿堂呢。丹娘還好,到底軟善,心裡再難過也不過是躲起來哭一場罷了,斷不會做那烏七八糟的事,可若是換了那人,這家裡只怕就要不太平了。她身份高貴,就算是我她也未必放在眼裡,又如何會讓其他人有好日子過?咱們家無福消受。」
  
  「老奴記住了,以後會勸著公子爺的。」朱嬤嬤鬆了一大口氣,還好,夫人只想著自己是偏頗公子,沒有疑心到其他方面去。看來夫人主意堅定得很,以後不能再提這個話了。明日還是找空子告訴清華郡主,讓她另外想法子的好。
  
  戚氏揉揉額頭:「真是讓人不省心,殺千刀的劉承彩,顧前不顧後,做了醜事還要女人和兒子來替他受罪。」
  
  朱嬤嬤不敢答話,只是陪笑。
  
  翌日,天剛濛濛亮,牡丹就被一片嘈雜聲吵醒。碧梧罵婢女的聲音,小孩子哭鬧的聲音,玉兒勸解的聲音響成一片。
  
  這才什麼時辰就過來請安?請安有這麼吵鬧的麼?特意來挑釁的是吧?這群女人真煩!牡丹煩躁地捶了枕頭幾下,忍了幾十忍,到底沒忍住,翻身坐起大聲吼道:「雨荷!誰這般沒規矩,一大清早就在外面喧嘩?」
  
  外間的吵鬧聲略靜了一靜,雨荷清甜的聲音響起:「回少夫人的話,兩位姨娘帶了大公子和大小姐按著夫人的吩咐給您請安來了。您可是忘了?」
  
  牡丹翻身下床,隨手在床頭取了件薄絲袍披上,披散著長長的頭髮,漫步走至外間,淡淡掃了精心裝扮過碧梧和玉兒,以及她們帶去的那群丫鬟婆子一眼,在妝台前坐下:「我怎敢忘了夫人的話,怕是有些人忘了夫人的話才對。」
  
  碧梧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皮笑肉不笑地道:「少夫人此時還未梳洗,只怕稍後去夫人那裡請安要遲了。」
  
  玉兒則笑嘻嘻地行禮道:「都是婢妾的不是,竟然讓姣娘搶了琪公子的布老虎。這才引起喧嘩,擾了少夫人的清淨,還請少夫人恕罪。」因見寬兒呈上淨面水來,便主動上前接了盆子,親手伺候牡丹淨面。
  
  牡丹不習慣劉暢的姬妾如此示好,看了玉兒兩眼,見她只是望著自己溫順地笑,也就不推辭,低頭淨面:「罷了,小孩子哪有不鬧的。我這裡還有些時候才能好,碧梧若是著急,不必等我,先去夫人那裡伺候吧。」
  
  碧梧猶豫片刻,真的就行禮命人帶了琪兒出去:「如此,婢妾就先去了。少夫人慢慢地來。」
  
  玉兒臉上閃過一絲不屑,低聲道:「少夫人,她就是這個脾氣,您莫和她計較。」
  
  牡丹不置可否,招呼雨荷:「快來幫我梳頭換衣服。」
  
  雲髻如蟬翼,金釵玉步搖,粉紗短襦小,煙紫羅綺裙。新妝成的牡丹光芒四射,玉兒眼裡閃過一絲羨慕和酸楚,隨即換做了驚喜和諂媚:「少夫人真美。這樣的容貌風姿不要說在咱們家是頭一份,就是在京城裡也是少有的。」
  
  牡丹歎了口氣,這算是做了何牡丹唯一的福利吧。看到趴在奶娘懷裡睡眼朦朧的姣娘,便道:「這麼小的孩子,怪難為她的,日後讓她不必來了。」
  
  玉兒猶豫了一下,道:「婢妾不敢違背規矩。讓她從小學著,將來才識得大體。」
  
  牡丹淡淡一笑,也不多語,當先走出。
  
  到了戚氏的門外,戚氏已經起身,正在梳洗,碧梧與琪兒卻未在廊下候著。
  
  朱嬤嬤拿眼覷著牡丹淡淡地道:「小公子被抱進去了,碧梧姨娘去廚房給夫人取早飯了。」
  
  正牌的媳婦還沒有一個小妾請安到得早,也沒人家伺候得周到,落到旁人眼裡,就算不是牡丹的不是也是她的不是。玉兒偷偷看了牡丹一眼,但見牡丹饒有興致地看婆子們將廊下的紅燈籠一盞一盞地取下,一盞一盞地熄滅,看得津津有味,半點在意的樣子都沒有,卻是根本沒把朱嬤嬤的話聽進去。
  
  朱嬤嬤見牡丹無動於衷,反而自得其樂,暗自唾罵一聲:真是個木頭疙瘩,和她說這些簡直是浪費精神。
  
  
  
第八章 花宴(一)
  
  劉暢神清氣爽地走過來,遠遠就看到牡丹與玉兒立在廊下,高矮不齊,燕瘦環肥,各有千秋,果然養眼,不由心情大好,臉上也露出一絲笑容來。
  
  玉兒眼尖,率先看到了劉暢,見他今日束著玉冠,穿著緋色團花圓領紗袍,踏著青絲雲履,腰間掛著花鳥紋銀香囊與玉珮絲絛,顯得玉樹臨風,風流俊俏,不由滿心愛慕,屈膝行禮道:「婢妾見過公子爺。」因見牡丹還在發呆,忙輕輕拉了她的袍袖一下,牡丹如夢初醒,木木地朝劉暢行了個禮:「夫君萬福。」
  
  劉暢心不在焉地朝玉兒擺擺手,看著牡丹淡淡地道:「今日這個樣子還不算丟我的臉。」
  
  牡丹木愣愣地撇過眼神看著地磚。渣!渣!
  
  玉兒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打了個來回,若有所思,將姣娘接過來笑道:「姣娘快給爹爹請安。」
  
  姣娘說話還不利索,睡眼朦朧地吊著玉兒的脖子,皺著眉頭癟著嘴看著劉暢,一臉的委屈,就是不叫人。
  
  劉暢心中不喜,走過場地戳戳姣娘的臉:「這哭兮兮的樣子,也不知和誰學的,大清早的,看著就晦氣。」邊說邊瞟了牡丹一眼,牡丹只作不見。
  
  玉兒難過得要死,心疼地摟緊了姣娘。
  
  簾子裡響起戚氏的聲音:「都進來吧。」
  
  戚氏看到牡丹的裝扮,也是眼前一亮,笑道:「這就對了,這才是我劉家媳婦該有的樣子!」回頭望著劉暢道:「子舒,我昨日才同丹娘說,過些日子請祝太醫來給她瞧瞧,開個方子調理一下身子,趕緊給我生個嫡孫。」
  
  劉暢聞言淡淡地「嗯」了一聲,沒說好,也沒說不好。但戚氏知道,他這個態度相當於同意了,不由心情大好,「夫妻同心其利斷金,丹娘是第一次操持這樣的宴會,子舒你可要護著她點才是,她不懂的你好好教她,別又惹她生氣。」
  
  劉暢又「嗯」了一聲,心不在焉地在靠過來趴在他膝蓋上的琪兒頭上摸了兩把。
  
  在簾下聽了半晌的碧梧掀起簾子走進來,笑瞇瞇地將食盒往桌上放了,給眾人請了安,道:「夫人此刻用膳麼?」
  
  戚氏冷冷地掃了她一眼:「你緣何沒有按我昨日的話去做?」
  
  碧梧吃了一驚,以為牡丹告了她的狀,憤恨地瞪了牡丹一眼,委屈萬分地蹲下行禮道:「婢妾先去了少夫人那裡的,是見時辰晚了,少夫人還未梳洗。婢妾生恐伺候不著夫人,故而稟了少夫人,先趕過來伺候夫人。」
  
  她這話聽來有講究,時辰已晚,牡丹卻還未梳洗,並不怕伺候不著戚氏,分明就是故意怠慢。戚氏卻冷笑了一聲:「巧言令色!按規矩你該伺候你們少夫人梳洗才是,我這裡自有人伺候,哪要你多事?你連分內之事都做不好,還敢擅自多事?我看你是欺負少夫人良善,不把她放在眼裡才對!」
  
  碧梧想哭又不敢哭,一邊拿眼覷著劉暢,一邊道:「奴婢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劉暢只是看著手裡的茶碗,並沒有如同往常那般,出言替她解圍求情。
  
  牡丹低咳了一聲,笑道:「母親莫氣壞了身子,不是什麼大事,媳婦的確答應了碧梧先過來的。」
  
  戚氏歎道:「罷了,既然你們少夫人為你求情,我少不得要給你們少夫人面子。但你不懂規矩由來已久,今日就罰你不許出席宴會,跟在我身邊學規矩!」
  
  「啊?」碧梧萬萬想不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想到自己為了參加這個宴會,為了給牡丹好看,五更天不到就起來精心裝扮,如今卻得了這樣一個下場,一時恨不得大哭,看著牡丹的眼神更憂憤了。這個狡猾惡毒的女人,這是生恐自己在宴會上搶了她的風頭,明知戚氏說一無二,還故意設下這個圈套給自己跳,可恨自己當時豬油蒙了心,怎麼就上了這個賊當!
  
  再看玉兒,玉兒的嘴角都翹了起來,一臉的幸災樂禍。碧梧委屈得要死,一瞬間恨透了牡丹。
  
  牡丹收到碧梧惡毒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按說自己已經夠意思了吧?不曾打罵過誰,算計過誰,所求不過是安穩二字而已。她不願意伺候自己,忙著來討好戚氏,就放了她來,她自己不機靈,吃了戚氏的掛落就把氣出到自己身上?哪有這種道理,當下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劉暢正好看到,冷冷地哼了一聲,暗想原來牡丹的淡然木愣都是裝出來的,內心裡仍然妒忌多事,這招就叫欲擒故縱。既然喜歡裝,就裝唄,熬到最後她還不是得來求自己!
  
  戚氏處理完碧梧,便留牡丹與劉暢同她共進早膳,牡丹想著稍後要見到的人和事,有些食不下嚥,而劉暢也不知在想什麼,顯得心不在焉。戚氏見狀,不滿地趕人:「走吧,走吧,去忙你們的。」
  
  牡丹一刻也不願在這裡多候,立刻起身告辭。戚氏叫住劉暢:「子舒,我有話要同你講。」
  
  牡丹也不管他,親熱地攜了玉兒的手往外走:「我許久不曾參加這樣的宴會,有些怕生了,只想在一旁看熱鬧,你要多辛苦才是。」
  
  以往都是碧梧出盡風頭,想不到如今自己也有這機會。玉兒看到簾下哭喪著一張粉臉的碧梧,心中暗喜,又想到戚氏和劉暢對牡丹的態度,只怕是少夫人要翻身了。宴會出彩,少夫人高興,公子爺也會高興,自己定然要把握好機會,不叫少夫人和公子爺失望才是。當下便上了十二分的心,和牡丹細細講述起今日宴會的安排來:「客人大約要巳正才會陸續到來,無非就是賞花作詩,看歌舞,觀百戲,遊園宴會,之後是斗花斗草鬥雞,玩樗蒱,怎麼高興怎麼來,並沒有什麼出奇的地方。」
  
  牡丹道:「來的都是些什麼人?」
  
  玉兒笑道:「這個簡單,讓人去問惜夏要一份名單來便可知曉。」說著揚手叫了貼身丫鬟綠腰過來:「你去問惜夏要一份今日賓客的名單過來,就說是少夫人要看。」
  
  綠腰領命離去,玉兒又道:「時辰還早,少夫人要不要先回房去歇歇?婢妾看您剛才也沒用多少早膳,正好回去用一點。」
  
  牡丹笑道:「也行。」二人一前一後,笑逐顏開地回了牡丹的院子,林媽媽見二人不過半日功夫就突然如此親熱,微微有些驚訝,面上也不顯,迎上來笑道:「少夫人可用早膳?」
  
  牡丹道:「擺上吧。」又力邀玉兒與她一道共進早膳:「這裡沒有外人,你和我一起用了吧,省得你稍後還要回房去吃,耽擱了時間。」
  
  玉兒推辭一歇,站著吃了。
  
  碗碟剛撤下,綠腰就取了名單過來,雙手奉給牡丹。牡丹第一眼就看到了兩個人的名字,一個是劉暢的老情人,年前新寡的清華郡主,一個就是何牡丹的表哥,陳荇。
  
  其他人牡丹都不感興趣,隨手便將那名單扔在桌上,走到廊下去逗甩甩。林媽媽便帶了戚氏指派的李媽媽和蘭芝過來給牡丹磕頭。
  
  玉兒見狀,很有眼色地告了退,說是稍後過來伺候牡丹一道往園子裡去。
  
  牡丹「唔」了一聲,隨意瞟了李媽媽和蘭芝一眼,道:「我這裡沒什麼規矩,要緊的就是這幾盆花,可別亂碰。」
  
  李媽媽和蘭芝都笑:「少夫人放心。」
  
  牡丹點點頭,不再管她們。回房拿了幾個自己糊的紙袋,趁著太陽還不大,走至幾株即將開花的牡丹旁邊,挑著那最大最壯的花苞,小心翼翼地將花瓣除了,只留雄蕊與雌蕊自交授粉繁殖,再將紙袋套緊,吩咐寬兒恕兒多加注意。
  
  她這種行為林媽媽她們已經見怪不怪,李媽媽和蘭芝卻看得心疼萬分兼不以為然。心疼的是這樣一朵牡丹,若是盛開之後,拿到外面去賣,怎麼也值得幾百錢,可少夫人倒好,辣手摧花,一次摧幾朵,真是暴殄天物。
  
  不以為然卻是認為這是牡丹給她們的下馬威,是不是警告她二人小心點,否則下場就像這朵牡丹花呀?她們來前可都是得了夫人叮囑的,才不怕這又病又軟又不討喜的少夫人呢。於是這二人才一照面,就對牡丹生了牴觸之心。
  
  牡丹並不知她們心中所想,一心只記掛著自己要做的事情。四下巡查了一遍,暗想這幾盆牡丹的顏色和花型雖則都不算上佳,但前面兩年若能將這幾個品種繁育好就夠開銷了,至於其他雜交品種,不是一朝一夕之功,著急不得。
  
  巡視完小花園,牡丹招手叫雨荷過來:「等會兒李公子也要來,你瞅空去和他說,我有事要同他商量,叫他務必尋了機會來見我。到時候你就想法子把林媽媽引開。」
  
  雨荷的眼睛珠子轉了幾轉,笑道:「唔,表公子是個不錯的人選。」
  
  牡丹掐了她的臉頰一把,呲牙道:「胡說八道什麼!我是有正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19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8:31 PM 編輯

第九章 花宴(二)
  
  今上酷愛牡丹,曾一次豪賞萬金與獻上千葉姚黃的民間花匠,又建牡丹園,園中牡丹種類繁多,更有各地獻上的稀罕品種,每當花開之時,宴賞群臣,美人歌舞,評選花中魁首,中者美名遠揚,更是錢財滾滾。有了這個因由,京中王公貴族、富賈豪紳無不以家中有稀奇牡丹為榮,競相誇耀,就是小百姓,也以家中有牡丹為榮,待到牡丹盛開之時,滿城儘是插花之人。
  
  今日劉家的這場宴會也不例外,來的賓客之中,不分男女,十個倒有八個簪了牡丹。特別是女客們,高高的髮髻之上多數都簪了一朵碩大的牡丹,比衣服比首飾比風貌,還比誰頭上的牡丹品種更稀有,更大更艷更值錢。
  
  牡丹卻是那極少數沒有簪牡丹的女子之一,她沒跟在劉暢身邊迎接客人,反而早早就躲在樹下陰涼處不顯眼的地方默默觀察出席花宴的客人。由於之前病弱不喜出門,怕吵不喜與人結交的緣故,牡丹在記憶之中搜尋了許久,也不過從這些客人之中找到寥寥幾張熟悉的面孔,至於她一心想見的那位清華郡主和李荇,卻始終遲遲不曾現身。
  
  玉兒盡職盡責地候在一旁,耐心地指點客人給牡丹看:「少夫人您看那位穿銀紅大袖紗羅衫,簪紅牡丹戴金步搖的夫人,公子爺最好的朋友,楚州候世子潘蓉的夫人白夫人,她去年剛得了一位小公子,家裡也同咱們家一樣,人口眾多。她看著冷傲,實際上脾氣修養很不錯,少夫人若是喜歡,可以和她說話,她一定不會怠慢您。」
  
  牡丹被玉兒後面那句飽含深意的話所提醒,不由認真打量起那位楚州候世子夫人來。這位世子夫人被一群鶯鶯燕燕簇擁著,聚精會神地看著面前被籬笆青紗圍起來,還未露出真容的玉板白,偶爾皺著眉頭冷冷地掃身邊獻慇勤的女子一眼。
  
  牡丹看她身邊圍著的那群女子扮相妖嬈,舉止輕浮,便好奇地道:「她身邊的都是些什麼人?我看她們對白夫人慇勤得緊,白夫人並不怎麼理睬她們。」
  
  玉兒頓了頓,尷尬地笑道:「都是世子爺的姬妾。」想了想,又添了一句,「不是誰家的主母都如同少夫人這般寬厚軟善的。」
  
  玉兒的奉承之意實在太過明顯,牡丹淡淡一笑,指了另一個扮相嬌俏,正圍著自己那株魏紫打轉,躍躍欲試,恨不得將那朵最大的魏紫摘下來的簪花少女道:「這位小姐好容貌,又是誰家的?」
  
  玉兒只瞄一眼便笑道:「難怪得您不認識,這是戚家表小姐呀,她上個月才和舅老爺一起從任上回了京,過來拜會的時候,您身子不好,沒有出來。後來幾次來府上,都是陰錯陽差就錯過了。」
  
  玉兒這樣一說,牡丹就有了數,這是戚氏那位剛任了正五品上階諫議大夫的胞弟戚長林的嫡女戚玉珠,年方及笄,聽說是個才女,多得寵愛,曾有過此生定要嫁個舉案齊眉的良人的宏願。劉暢此次舉辦這個花宴,一多半的原因怕是為了戚玉珠,要為她覓一門好姻緣。
  
  說起來,與劉家交往的都是些高門大戶,名門貴胄,何家就算是很有錢,卻也是是門不當戶不對,也難怪得劉家上上下下這般不舒服。也不知當初劉家怎麼就到了那個地步,其他助力都靠不上,只能求上何家呢?
  
  牡丹正自沉思間,劉暢家養的十來個如花似玉的家伎在纖素的帶領下,弱柳扶風一般走了過來,就在不遠處大喇喇地坐下,開始嬌聲說笑。
  
  纖素雖然不曾抬了姨娘,卻獨自住著個精緻的小院子,身邊有五六個人伺候,劉暢一個月裡也總有十來天在她那裡。她又欺牡丹無寵不討喜,性子綿軟,自來不把牡丹放在眼裡。此時明明看見牡丹和玉兒在這裡,卻也裝著不知道,領了眾人在一旁調試絲竹,高聲談笑,頃刻間就把牡丹給吵了個頭昏眼花。
  
  玉兒不忿她許久了,一來是想藉著戚氏發威這個關口借牡丹的手收拾收拾她,二來也是想試探試探牡丹的深淺,便道:「少夫人,她太目中無人,半點規矩全無,婢妾這就讓人去好生訓斥她……」
  
  林媽媽聞言,冷笑道:「就算是她目中無人,要訓斥,也是少夫人的事,玉姨娘這不是越俎代庖麼?可見姨娘表面上看著尊敬夫人,實際上卻也存了輕視之心是不是?」
  
  玉兒趕緊站起來,滿臉急色地望著牡丹道:「少夫人恕罪,婢妾並沒有這種心思,只是見了她們這般無禮,心中不忿而已,一時衝動,難免失了禮……」
  
  牡丹早就看得明白,這些人心中就沒一個真正把自己放在眼裡的,玉兒示好不過是別有打算和看在戚氏的面子上而已,而區區一個清官出身的纖素,連戚氏的院子裡都去不得,自己要真的當著這許多賓客和她計較,那才是真正丟人。遂笑道:「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我若是和她們計較,才是失了我的身份。她們愛在這裡,我們另外換個地方就是了。」
  
  玉兒悄悄打量著她的神情,笑道:「少夫人說得對極,婢妾沒有見識。這裡也沒什麼好的,咱們去那邊,又清靜,又能把這場地裡的情形盡數看個清楚。」
  
  這裡本就是專為了在室外設席遊樂而準備的地方,幾十年生的老樹好似屏風一般,把一塊方圓二十丈有餘、厚軟的草地圍了起來,樹下陰涼處,茵席鋪地,矮几上果子酒水糕點琳琅滿目。在主人席面的側邊,有一間小小的茅草亭子,由一叢盛開的丁香遮了大半,正是個好去處。玉兒指的,便是那亭子。
  
  牡丹笑道:「那裡倒是個好去處,既如此,我們這便去罷。」
  
  二人剛起身,一個丫鬟匆匆跑過來行禮道:「少夫人,公子爺請您到前面去迎接客人,郡主娘娘來了。」
  
  此言一出,絲竹調笑之聲驟然停下,眾家伎,林媽媽、雨荷、玉兒,所有人都用同情的或是看笑話的目光看著牡丹。纖素更是起身走到牡丹面前,笑道:「奴婢見過少夫人,郡主娘娘上次說想看婢妾跳綠腰,奴婢練習了許久,昨兒夜裡跳給公子爺看,公子爺說已是能拿得出手了。還請少夫人見了郡主娘娘,徵詢娘娘的意思,若然還願垂賞,奴婢便上場一舞。」
  
  真真欺人太甚!什麼東西,竟然敢在牡丹面前這般炫耀。林媽媽氣得發抖,正要出言呵斥纖素,牡丹已經目不斜視地從纖素身旁走了過去:「既然公子爺已知悉此事,該不該跳,他心中自然有數。作為下人,想討主子歡心是好事,但這般不顧規矩地上趕著,卻是失了體統。你既然做了家奴,便要忘了從前,按著府裡的規矩來,莫要讓人笑話你輕浮。」
  
  玉兒一聲笑出來:「纖素姑娘,你繼續忙。想必稍後公子爺有了空,定然會遣人來喚你。」
  
  纖素一張巴掌大的俏臉頓時氣得浮上青灰色來,待牡丹走遠方恨恨唾了一口:「什麼東西!不過商人之女罷了,僥倖得了這個位置,就以為真的飛上枝頭做了鳳凰?還敢笑話我!」心裡便想著,待晚間劉暢去她那裡,一定要給牡丹上點眼藥。
  
  牡丹自是不知纖素在後面如何唾罵算計自己,只暗自想著,劉暢叫自己去迎接這郡主,二人必然存了惡念,自己又該如何應對才能妥當。
  
  還未走到園子門口,牡丹遠遠就看見劉暢和一個穿寶藍箭袖袍的年輕男子立在一株柳樹下,正與一個身材高挑豐滿,打扮得分外華貴妖嬈性感的年輕女子正在說笑。一個面目俊俏,著胡服的少年郎與七八個穿著青衣的年輕婢女垂手屏聲,規規矩矩地立在不遠處,看樣子,大概便是清華郡主與她的隨從了。
  
  劉暢回過頭來,正好看到牡丹,便低聲與那二人說了句什麼,那華服男子與清華郡主都回過頭來看向牡丹。
  
  牡丹看得分明,那華服男子眼裡分明閃過一絲驚艷,穿青碧色而清華郡主卻是滿臉的探究打量之意,眸子裡還有毫不掩飾的輕蔑和討厭。
  
  
  
第十章 花宴(三)
  
  「少夫人,那穿寶藍袍子的便是潘世子了,旁邊那位貴人,」玉兒頓了頓,「您也見過的,就是郡主娘娘。」
  
  牡丹面帶微笑,毫不膽怯地目視著那幾人。她看得分明,那清華郡主,年約二十有餘,面容艷麗,髮髻高聳,身材妖嬈迷人,扮相更是華貴。五暈羅銀泥寬袖長衫曳地,黃羅抹胸裹得極低,露出一片雪白飽滿的酥胸,八幅黃羅銀泥長裙下露出一雙精緻小巧的珠履,單絲紅底銀泥披帛隨風飄舞。
  
  清華郡主的頭上同樣沒有簪花,僅僅只是戴了一枝樣式繁複精巧的鑲八寶花釵步搖,此外再無半點飾品,就是臉上,也不曾上妝,而是素面。偏生她在那裡站著,眾人便只看到了她,所有的衣服首飾都不過是陪襯罷了,果然氣場強大,美麗動人。
  
  一個女人不化妝就敢於出席這種爭奇鬥艷的宴會,只有兩個可能,要麼就是不懂規則,要麼就是對自己的容貌非常自信,確信沒有人能比得過自己。清華郡主顯然就是屬於後者。牡丹想,光看外表,劉暢的確有眼光。
  
  清華郡主微微皺起了眉頭。她也在打量牡丹,記憶中,牡丹是個病歪歪,說話如同蚊子哼哼,但骨子裡卻最是嬌氣,最固執,卻又沒有自信的商家女,對著她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帶了幾分懦弱和膽怯,從來不敢直視,只敢偷偷紅了眼流淚。但眼前的牡丹,顯然與她印象中的那個女子不一樣,病弱之氣一掃而光,美麗婀娜,不但敢直視自己,還對著自己泰然自若地微笑,擺出一副女主人的樣子來。
  
  牡丹走到離幾人三四步遠的地方,正了神色,規規矩矩地對著清華郡主福下去:「郡主娘娘萬福。」
  
  清華郡主只作聽不見,拉著劉暢說笑,笑得花枝亂顫,一旁的潘蓉摸摸下巴,盯著牡丹笑道:「子舒,這是弟妹?好久不見,竟然養成了這個樣子,你好福氣啊。」
  
  他如此一提,清華郡主便不好再裝暈,不滿地掃了潘蓉一眼,嬌笑道:「你可真管得寬,憐香惜玉到子舒家裡來了。」眼角瞅到劉暢臉色不好看,便揚了揚手:「罷了,家宴不拘禮。不然這一群人個個對著我行禮,我可坐不住了。」
  
  「謝郡主娘娘。」牡丹看了看潘蓉,又福了一福:「世子爺萬福。」
  
  「快起,快起,莫拘禮。」潘蓉毫不掩飾對牡丹的讚歎之情,搖著頭笑道:「真是想不到。按我說,子舒,你家這個女主人實在是名至實歸。」
  
  劉暢聽到潘蓉讚歎牡丹,又顯而易見地看出了清華郡主眼裡的嫉妒之意,心中不是不得意,卻道:「她懂得什麼?不叫人笑話就好了,想要她擔當大任,那是難上加難。」
  
  牡丹只當做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面上帶著淡淡的笑,連眉毛都沒挑一下。
  
  什麼女主人?一個過門三年仍未圓房的女主人?清華郡主諷刺地一笑,她血統高貴,生來就是當今聖上寵愛的侄女,從小錦衣玉食,前呼後擁,又天生貌美聰穎,從她及笄始,出席大大小小的宴會就從來沒有不出風頭的,包括今天也是如此,只要有她在,什麼牡丹也不過就是一根草,她想怎麼踩就怎麼踩!
  
  清華郡主想到此,雍容大度地一笑:「牡丹,我今日出門,本也想隨俗簪花,誰知遍尋府中,總也找不到適合我的那一朵,聽說你這裡有株魏紫開得正盛,想向你討要一朵,不知你捨不捨得?」
  
  潘蓉不待牡丹回答,就譏笑清華郡主:「喲,我今日見你不曾簪花,還以為你不屑於與那些庸脂俗粉一般,要靠花著色。正想誇讚你同弟妹一樣,都是清水出芙蓉,誰知你轉眼就叫我失瞭望。」
  
  清華郡主面上閃過一絲慍色,冷笑道:「我要子舒家裡的花,主人家還未開口,你又操的哪門子閒心?一邊兒去,見著你就煩!」
  
  潘蓉也不生氣,只是笑。
  
  清華郡主見牡丹垂著眼不說話,便柔若無骨地往劉暢身上一靠,用美人扇掩了口,斜睨著牡丹嬌笑道:「不過是一朵花而已,牡丹不說話,暢郎也不說話,難道是要把整盆都給我端了送去麼?」
  
  劉暢略一猶豫,慢吞吞地道:「你若真喜歡,也未嘗不可……」
  
  牡丹大怒,劉家的雜碎!沒經過她的允許竟然就敢私自將她的嫁妝做人情,這不要臉的東西!當她是死人?這次送花,那下次送什麼?當下便上前一步,攔在了清華郡主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道:「按說郡主娘娘垂愛,實在是小婦人之幸,只可惜,這盆花雖然不值錢,卻是家父家母所贈之嫁資,小婦人雖愚鈍,卻不敢不孝。還望郡主娘娘垂憐!」
  
  牡丹此舉,令周圍眾人無不驚訝。這以柔弱出名的女子,竟然敢同時違逆了她的夫君和郡主的意思,這是吃了雄心豹子膽麼?劉暢微微皺起眉頭看向牡丹,卻也沒表現出有多不高興來。
  
  清華郡主「哈」地笑了一聲,翹起蘭花指戳著劉暢的臉嬌聲笑道:「暢郎,她不肯哦。你說的話不算數呢,你可真沒魅力。」
  
  劉暢輕輕將她的手拿開,低聲道:「別鬧。」
  
  清華郡主的臉上閃過一絲怒氣,猛地將手收回去,望著牡丹冷笑道:「咦,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啊。」
  
  林媽媽生恐牡丹惹禍上身,忙上前拉住牡丹,連聲道:「少夫人您糊塗了,雖然是嫁妝,但不過就是一盆花,郡主娘娘看得上,是您的福氣,還不快謝恩?」
  
  林媽媽這話說出來,聽著是勸牡丹從了,可細細一聽,卻是清華郡主在巧取豪奪人家的嫁妝。潘蓉哈哈一笑,道:「清華,你就別戲弄人家了,看看人家都要哭了。」
  
  牡丹不記得自己與這潘蓉有什麼交情,但今日他的的確確是一直在幫她,也不及細思,就順著他的話頭,可憐兮兮地道:「是我愚鈍,郡主乃是天家之女,什麼稀罕物沒見過?郡主的園子裡又怎會少這樣一盆花?又怎會為了它和我一個無知婦人計較?逗我玩我也不懂。」
  
  劉暢掃了牡丹一眼,低聲喝斥道:「上不得檯面的東西!」
  
  牡丹很好學地問:「夫君,上得檯面的又是什麼東西?」
  
  劉暢被噎著,冷冷地瞪著牡丹,牡丹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一副虛心求教的樣子。
  
  潘蓉又是一聲笑:「妙呀!下次我夫人這樣罵我,我正好這樣回她。」
  
  清華郡主瞅了潘蓉一眼,笑道:「行啦!我再怎麼混,也不會為了一盆再尋常不過的花就落下一個仗勢欺人的名頭。不然那些吃飽了沒事兒幹的御史又找到可以說我的由頭了。」言畢看也不看牡丹一眼,搖著扇子問劉暢:「還不入席麼?你不是說今日有什麼特別好玩兒的東西?你要敢騙我,給我當心著些兒!」
  
  劉暢笑道:「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說了會有就一定有,你放心好了。」
  
  二人把牡丹給扔到一旁,目中無人地攜手往前去了。潘蓉湊到牡丹身邊,笑道:「你倒叫我刮目相看了,他這樣對你,難過麼?」
  
  因著他剛才幾次三番為自己說話的緣故,牡丹雖知他與劉暢本是一樣的人,卻也沒多討厭他,微微一笑道:「世子爺若是認為我該難過,我便難過。若是不該難過,我便不難過。」
  
  潘蓉哂然一笑:「能留下這條命就是好的,若是還要奢求,便是貪心了。」說完哈哈大笑著往前去了。
  
  牡丹冷冷一笑,無論劉暢身邊這些人是什麼樣的性情,無一不認為她是高攀了。可是,潘蓉為何願意幫她呢?儘管,看來不是那麼情願,但他到底還是幫了。還有,這李荇為何這個時候了還不來?難道她之前所以為的,錯了?
  
  玉兒小心翼翼地打量著牡丹的神情,她以為牡丹一定會如同從前那般失魂落魄地躲回自己的院子去黯然神傷,誰知牡丹卻在那裡猶如老僧入了定。便擔憂地推推牡丹:「少夫人?您還好吧?」
  
  牡丹笑道:「我當然好。」
  
  玉兒笑道:「那婢妾伺候您進去?裡面只怕是開了席呢。」
  
  「也好。」牡丹帶了驚魂未定的林媽媽與雨荷一道進了宴會場所,裡面已經開了席,那班家伎已然開始奏樂,纖素換了一身雪白飄逸的輕紗寬袖長衣長裙,正在跳綠腰舞。
  
  低回蓮破浪,凌亂雪縈風。不可否認,纖素跳得很好,但場中卻沒幾個人看她跳舞,而是自顧自地談笑。尤其是劉暢和清華郡主,正頭挨著頭的竊竊私語,忽而哈哈大笑,也不知在做些什麼。
  
  林媽媽氣得渾身發抖,既然叫牡丹出席宴會,主人席位卻給一個莫名其妙鑽出來的蕩婦郡主給佔了,這不是往牡丹臉上打耳光麼?
  
  牡丹看纖素跳舞看得入迷,卻不知旁人也在看她,沒辦法,眾人皆入了座,偏她立在那裡不動,想不叫人注意她都難。她那樣的容貌風姿,很容易就被人探聽了真實身份,是劉暢那位因病半隱居的正室。
  
  眾人都像打雞血似地興奮起來,這下子好玩了,清華郡主好好的上席不坐,偏跑去和劉暢一起擠,如此大膽的公開化談情說愛,而美麗哀愁的小妻子哀怨地凝視著自己的丈夫和情人,欲語還休,欲語還休,多麼狗血的場景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20 PM

第十一章 花宴(四)
  
  玉兒被看得難受,悄悄扯扯牡丹的袖子:「少夫人,您還是先入座吧?後面好看的歌舞百戲還多著呢。」
  
  「哦。」牡丹回過頭來往場地裡一掃,這才發現,席位的設置有講究,上首三張茵席,正中一張空著,但茵席後面團團站著清華郡主的僕從,明顯就是專為這裡地位最高的清華郡主所設的上席。左邊一張,坐著潘蓉和他的妻子白夫人,身後是他那群艷麗慇勤的姬妾。右邊一張,卻是主人席,本是她與劉暢的位子,卻被清華郡主給佔了。
  
  而下面兩排坐席乃是男左女右,女客們來得不少,早就將左邊坐得滿噹噹的,男客席雖還有空餘,她卻不能去擠。下首,也就是她站立的地方,只有一棵孤零零的合歡樹,並未設坐席。她,竟然是沒有地方可坐。
  
  而此刻,除了劉暢與清華郡主以外,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她,奏樂的家伎亂了調,跳舞的纖素錯了舞步。眾人的目光中有同情不忍,有幸災樂禍,有不屑,有純屬就是看熱鬧的,但就是沒有一個肯幫著她解圍的,潘蓉甚至對著她端起酒杯遙遙一祝,白夫人皺著眉頭掃了劉暢和清華郡主一眼,卻也垂下了眼。林媽媽已經輕啜出聲,雨荷因為憤怒而變得沉重的呼吸聲也響徹耳畔。
  
  可能大家都以為,這種場合,她還是躲開的比較好?她今日若是敗退,日後又如何還有臉面出來?不過就是欺負她臉皮薄,這算得什麼?還能憋死人不成?牡丹朝著眾人淡淡一笑,示意雨荷將她抱著的那件織金錦緞披風當眾鋪在合歡樹下,她就往那上面施施然坐下。
  
  她有的是好料子,不能坐茵席,就坐織金錦緞怎麼樣?與那姦夫淫婦遙遙相對的滋味原也不錯,什麼是主位?她這裡獨樹獨席,更像主位。綠腰舞步已亂,再沒什麼看頭,牡丹就坐在那裡,抬眼淡淡地看著眾人。眾人看她,她也看眾人,講到心理承受能力,她自問還是不錯的。
  
  詭異的安靜。
  
  所有人都在看著牡丹,看著劉暢和清華郡主,緊接著,私語之聲漸起。本朝固然民風開放,公主們郡主們私下裡蓄養男寵並不是什麼稀罕事,但是,這般明目張膽地當著旁人的妻子**,男人實在是太欺負人了些,女人也太無恥了點。
  
  察覺有異,清華郡主臉上閃過一絲慍怒,使勁掐了劉暢的腰一把:「你這位夫人挺有錢的嘛,織金錦緞晃得人眼花。花巧也挺多的,她到底想怎樣?怎麼還不滾?」
  
  劉暢目光陰鷙地掃了牡丹一眼,看著面前鍍金銀蓋碗裡用糖和奶酪拌成的臘珠櫻桃,慢慢伸出銀勺子舀了一顆櫻桃,喂到口裡,淡淡地道:「她這樣盯著,所有人都玩不好,這裡面還有與何家熟識的人,只怕明日那糟老頭子就要打上門來理論,煩得很。」
  
  清華郡主唇角浮起一絲冷笑:「說得好聽,不過是看著她扮可憐覺得心疼罷了。也罷,她若是當眾嚎哭起來,你面上也無光,我先過去了。」言罷起身去了上席,叫那貌美的胡服少年給她捶著腿,自己端了一杯葡萄酒,目光沉沉地看著牡丹。
  
  惜夏領了劉暢之命,快步走到牡丹身邊,躬身作揖道:「少夫人,公子爺說了,這裡涼,那披風也薄了些,您身子不好,還是去那邊坐比較好。」
  
  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似乎自己在這裡守著的目的,真的就是為了和清華郡主爭那一席之地?牡丹微微一笑:「你去同公子爺講,這裡最好,若是體恤我身子弱,便請另外給我設個席位。」
  
  惜夏為難得很,又別不過牡丹,弓腰退下,去回劉暢的話。劉暢面無表情地道:「她愛那樣就由得她。」惜夏領命立刻去給牡丹重新設席。
  
  席位設好,牡丹把目光投放在几案上,但見鎏金鹿紋銀盤裡裝著羊肉做餡的古樓子胡餅,鍍金銀蓋碗裡是糖和乳酪相拌的櫻桃,玻璃盞裡裝著葡萄酒,更有一盤細瓷盤裝了的世人稱為「軟丁雪籠」的白鱔。
  
  食具精美,菜餚講究,這樣的席面,在當時已是上等,但牡丹本人對用糖和乳酪拌了櫻桃這種古怪的口味是敬謝不敏的,因見玉兒在一旁眼巴巴的,便隨手將那碗櫻桃遞給她幾人:「你們分吃了罷。」又把那白鱔賞給了惜夏。
  
  惜夏眉開眼笑地討好道:「少夫人,您若是不喜歡吃這些,稍後還有飛刀鱠魚,還有混羊沒忽。」
  
  飛刀鱠魚,說白了就是吃生魚片,而這混羊沒忽,牡丹卻是不知道,當下便道:「這混羊沒忽是怎麼說?」
  
  惜夏說得口水都流出來:「這是宮裡傳出來的新法子,先將燙水脫去鵝的毛,去掉五臟,在鵝肚子裡填上肉和粳米飯,用五味調和好,再用一隻羊,同樣脫去毛,去掉腸胃,將鵝放到羊肚子裡,把羊縫合起來烤炙。肉熟之後,便取鵝食之。公子爺前些日子方使錢打聽了法子,留在今日給大家嘗鮮。」
  
  牡丹歎道:「那也太浪費了。」心裡卻想著,劉暢的錢可真不少,這裡面說不定佔了何家多少便宜呢,自己和離的時候,那些嫁妝一分一厘也不能便宜了他。又問惜夏:「什麼時候才開始賞花?」
  
  惜夏笑道:「回少夫人的話,要待客人酒足飯飽之後,有了詩興之後方才開始。」
  
  清華郡主見牡丹自得其樂,心裡很不是滋味,一掌將那美貌少年郎推開,斜睨著劉暢道:「她這是和你對著幹?我記得她從前都是一有機會就跟在你身後哭眼抹淚的。現在可厲害,把你的長隨小廝都勾過去了。」
  
  劉暢尚未回答,白夫人淡淡地道:「興許是膽子小,不敢上來也不一定。她若是真的如同以往那般輕輕就被弄得哭了,大家也沒意思,這樣甚好。」接著舉起杯子來對著清華郡主道:「清華,我敬你一杯。」
  
  白夫人出身百年望族,在京中貴族圈子裡名聲很好,清華郡主自是不敢小瞧她,也不管她平時對自己有多麼的冷淡,高高興興地道:「互敬,互敬。你說得極有道理,雖然她是鳩佔鵲巢,怎樣都是活該,但總為了她掃了大傢伙的興。」
  
  鳩佔鵲巢?你來就是眾望所歸了?白夫人淡淡一笑,輕抿一口葡萄酒,起身道:「成日裡總是坐,怪沒意思的,我去走走。」
  
  潘蓉無所謂地將杯子裡的葡萄酒一飲而盡:「去吧,怎麼都好,只要你高興就好。」
  
  白夫人掃視了牡丹一眼,帶了隨身幾個侍婢轉身繞出了宴席場所。
  
  清華郡主酒意上來,興沖沖地朝劉暢那邊靠了靠,拍了拍手,待眾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身上之後,方大聲道:「本郡主近日得了一個胡旋兒,胡旋舞跳得很是不錯,藉著這個機會,與眾樂樂。」
  
  她要賣弄,誰敢不從?眾人自然是都連聲附和。一個青衣婢女取了一張小圓毯子放在草地正中退下,清華郡主瞅著那美貌少年道:「給我好好地跳。」
  
  「請郡主娘娘放心。」那美貌少年露齒一笑,竟然是明媚嬌艷不遑於女子。他站到圓毯上後,聽到弦鼓一響,便舉起雙袖,左旋右轉,風一般地轉起來,縱橫騰踏,兩足始終不離毯子之上,間或還不忘朝席間的女子們拋媚眼。
  
  眼見眾人看得目不轉睛,俱都連聲叫好,特別是席間幾個年輕的女孩子俱都紅了臉,清華郡主不由得意地笑成一團。潘蓉拍著几案連聲道:「好呀!」話音未落,遙遙聽到一聲清脆的叫好聲:「好!」抬眼望去,正好看到牡丹眉飛色舞的樣子,不由吃了一驚。
  
  不要說潘蓉等人吃驚,就是雨荷、林媽媽等人也格外吃驚。
  
  牡丹一聲喊出來,才驚覺失口,這與真正的何牡丹的性情相差實在太遠了。她心裡猶如驚濤駭浪一般,面上不變,索性興奮地同玉兒道:「我平常不來參加這些宴會,真正是一大損失,跳得實在太精彩了!」
  
  玉兒見她一張臉紅撲撲的,鳳眼裡閃著興奮的亮光,不自禁地就跟著點了頭:「婢妾所見過的人當中,此人的確是跳得最好的。」
  
  「這算什麼?不過喧賓奪主罷了!稍後你看著,我一定讓他黯然失色!」隨著一聲不以為然的淡笑,一個穿銀白折枝團花圓領缺骻袍,著皺紋靴,戴長腳羅帕頭,年約二十有餘,唇紅齒白的青年男子走了過來。
  
  牡丹一見到此人,懸著的那顆心總算是安安穩穩地落了下去,她立刻朝雨荷使了個眼色,起身高高興興地迎上去:「表哥,我還以為你不來了。」



第十二章 花宴(五)
  
  來的卻是何牡丹的遠房姑表兄長,李荇。與世代為商的何家不同,李家屬於先經商致富,而後成功轉型混進了官員圈子裡的代表,而李荇,卻又是官家子弟中,明目張膽愛做生意,愛玩愛樂的代表人物。
  
  牡丹來到這裡之後,從不曾見過李荇,但病重之時,卻曾收到他讓人送來的好些禮物,有精美小巧的玩物,也有精緻美味的吃食,在記憶中,這個男人,除卻何家人之外,對她是真心實意的好。
  
  而和離此事,既然不能通過何家人,她獨木難支,便要著落在他身上。先前遲遲不見他來,她很是焦慮,此刻終於見了此人,由不得她不高興。
  
  「既然是賞牡丹,我又怎會不來?」李荇面上在笑,眼裡卻全無笑意。也不問牡丹為何獨自坐在這裡,指著那場中跳得風騷賣力的胡旋兒道:「瞧不起商戶?嘿嘿,若是沒有商戶通百貨,他們吃什麼用什麼穿什麼?這樣一個胡旋兒,身價不過一百兩銀子而已,可是今日哥哥帶來的,卻價值千金乃至萬金,你就等著看好了。」
  
  牡丹笑道:「我正想這個問題,我倒是寧願做那富有自在的商人,也不做那窮死餓死的官。」
  
  李荇一拍巴掌:「說得好!」隨即招手叫了身邊跟著的青衣小廝,低聲吩咐了幾句,那小廝領命而去。他自己撩起袍子在牡丹几案一側坐了下來,細聲詢問牡丹身體如何。
  
  卻說清華郡主的目光,從始至終就沒放過牡丹,見牡丹與李荇對著胡旋兒指指點點的,便拿扇子掩了口朝劉暢靠過去,輕聲道:「看見了麼?她喜歡胡旋兒,我就拿胡旋兒給她,叫她莫要再纏著你,你看如何?」
  
  劉暢的眉毛頓時豎了起來,將手裡的筷子重重一頓,冷笑道:「原來我在你心目中,就如同那下賤的胡旋兒一般的?」
  
  清華郡主恍覺失言,卻也不甚在意,嬌笑著拿扇子給劉暢搧了搧,貼在他耳邊道:「你想多了,我這不是太喜歡你了,故而衝口而出麼?你在我心中是什麼樣的地位,你自己應當最清楚罷。」
  
  劉暢的臉色好看了些,抬眼看到牡丹與李荇談笑正歡,不由又重重地哼了一聲。清華郡主見狀,「啪」地一下將扇子拍在几案上,也沉著臉重重地哼了一聲。
  
  此時鼓弦停下,胡旋兒跳完了舞,得意洋洋地向四周行禮討賞,席間眾人本該有贈賞,但主人不曾打賞,其他人卻不好妄動。偏劉暢面無表情,沒有任何表示。
  
  沒有想到劉暢竟然這般不給自己面子,清華郡主大怒,回過頭去死死地盯著劉暢,劉暢不吭不聲地喝著酒,看都不看那彷徨無措地立在中間,眼圈都紅了,不知該上還是該下的胡旋兒一眼。
  
  潘蓉見勢不妙,忙揚聲笑道:「跳得好舞!賞紅綾一匹,錢一萬。」他身份高,與劉暢關係又好,卻是可以不用看劉暢的眼色行事。
  
  劉暢此時方懶洋洋地道:「賞白綾一匹。」
  
  眾人方紛紛言賞,胡旋兒忙跪伏在地謝賞。
  
  胡旋兒退下後,絲竹之聲暫停,劉暢向李荇發問:「行之,你何故來遲?不但姍姍來遲,還躲在那裡,這是怕被罰酒麼?你說吧,現在該怎麼辦?」
  
  李荇起身笑道:「我有事,故而來遲了一步。我先罰酒三杯,然後再給大家賠禮。」言畢就將牡丹席上的酒倒入婢女奉上的琉璃杯中,乾脆利落地飲了三杯。
  
  潘蓉笑道:「一段日子不見你,還是一樣的爽利!你說賠罪,怎麼賠的好?」
  
  李荇微微一笑:「我有一件寶貝,保證在座的各位都沒見過!今日就給大家賞玩一番,權當賠罪。」
  
  自己什麼稀罕的東西沒見過?清華郡主微微不屑地道:「什麼東西這般稀罕?」她面上做得不屑,實則卻也被引得好奇萬分。
  
  潘蓉撫掌大笑道:「別賣關子了,快些兒,我可等不及了呢。」
  
  李荇笑道:「就快了。」隨即走到眾樂伎面前,低聲吩咐了幾句。
  
  忽聽得一陣馬蹄聲響,眾人俱都驚奇地引頸相向,卻見一對穿著綵衣,年約十二三歲,玉雪可愛,長得一模一樣的雙生子笑逐顏開地牽了一黑一白,身高體型相仿的兩匹馬來。那馬長得健美精神,打扮得也格外精緻,頸後的鬃毛被金玉瓔珞打理得整整齊齊,披著五色彩絲,往綠草茵中一站,卻也不曾埋頭吃草,或是作了驚恐膽怯狀。
  
  「這是做什麼?」清華郡主拿扇子掩了口,嬌笑道:「行之,你這是打算賣馬呢還是賣人?我看你這兩匹馬賣相雖好,但我府中最不缺的就是馬。還不如把這對童兒賣給我,我倒是可以給個好價錢!」
  
  李荇淡淡一笑,對著眾樂伎瀟灑地打了個響指,鐘鼓之聲一起,那兩匹馬兒便突然精神起來,隨著樂曲旋律,或昂首、或擺尾、或起立、或橫走、或宛轉迴旋慢行、或在原地踢踏騰空,姿態諸多,最難得的是動作整齊劃一,絲毫不亂。
  
  與胡旋兒跳舞之時又有所不同,席中眾人皆屏聲靜氣,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兩匹馬,滿臉的驚訝。林媽媽、玉兒、雨荷等人更是看得如癡如醉。
  
  牡丹雖然也覺得好看,但因為前世看過太多馬戲的緣故,並沒有他們那般驚異,卻也裝作驚異萬分的樣子來。忽聽得有人在她耳邊道:「沒有想到馬兒也能隨樂起舞的。」
  
  牡丹回頭,只見潘蓉的妻子白夫人立在她身邊淡淡笑道:「你這裡風景很好,我可以和你一起坐麼?」
  
  這是今天席中第一個主動向自己示好的貴夫人,牡丹愣了片刻,不卑不亢地笑著讓了一半坐席來:「承蒙您不嫌棄,請坐吧。」
  
  白夫人優雅地在牡丹身邊坐下,示意侍婢去將她的杯盤碗盞等物取過來。然後也不說話,就靜靜地看著馬兒表演。
  
  一曲終了,那馬兒立即隨聲止住。
  
  頃刻之間,叫好聲如同潮水一般襲來,潘蓉的叫聲最響亮:「好呀,好呀,厚賞!賞綵緞兩端,錢十萬!」
  
  那兩個童兒笑嘻嘻地牽著馬兒上前領賞,每每有人奉上財物之時,便輕輕用馬鞭打打馬兒,那馬兒便將後腿曲下行禮,以作答謝之姿。更是引得眾人嘖嘖稱奇。
  
  清華郡主與劉暢雖然也曾厚賞,臉色卻是都不好看。清華郡主是因為剛才自己沒有眼光,說了傻話,深覺沒有面子。劉暢卻不知是想到什麼上面去了,左看看李荇,右看看牡丹。但見牡丹神色淡淡的,還不如剛才看到胡旋兒那般興奮,便垂眸想了片刻,指著男賓席道:「行之,你的位子在那裡。」
  
  李荇無所謂地入了座,望著劉暢笑道:「真是對不住,糟蹋了你的好草皮。」
  
  劉暢只笑不語。
  
  潘蓉道:「行之,你這寶貝從哪裡弄來的?」
  
  李荇道:「我此番去青海,途中見到稀奇,花了萬金才從一位胡商手裡買了來。喚作舞馬,感覺還不錯吧?」
  
  潘蓉眼珠子一轉:「我給你三倍的價錢,你把它們讓給我好不好?」這樣稀罕的東西,若是獻入宮中,豈不是大功一件?
  
  他話一出口,劉暢與清華郡主俱都猜到他是個什麼主意,幾乎是同時,劉暢道:「讓給我,我給你五倍的價錢!」
  
  清華郡主道:「給我!我給你六倍的價錢!」
  
  席間眾人聽得咂舌,然而席上三位卻都是打的如意算盤,高價買來,獻入宮中,所得遠不止付出的這一點。
  
  李荇哈哈一笑:「大家都覺得這舞馬還看得?」
  
  眾人紛紛點頭,李荇道:「那我就放心了。」眾人的心一沉,果聽他徐徐道:「這樣稀罕的東西,我怎敢獨佔又或是賣了享用?不瞞諸位,我是要敬獻入宮的。」
  
  潘蓉三人的表情頓時精彩萬分,清華郡主更是嘴都氣歪了。牡丹在對面看見,不由暗自好笑,這明擺著就是調戲嘛。李荇卻是根本不知這三人心中不好過的樣子,舉起自己面前的空酒杯道:「怎地不與我上酒?」
  
  白夫人淡淡地道:「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你看這天底下,大家都差不多。不過會裝與不會裝而已。」
  
  如果說,她先前主動在自己身邊坐下是示好,那麼現在對著自己說這個話,就是明顯的安慰自己了。牡丹心中淌過一股暖流,真心實意地望著白夫人一笑。
  
  卻見潘蓉突然起身,往外去了。少頃,迎了一個身材高大,小麥色皮膚,輪廓深邃的青袍男子進來,親自引著那男子在男賓席第一位上坐下,方笑嘻嘻地同劉暢和清華郡主道:「這是我和你們說過的那位朋友,蔣長揚,蔣成風。稍後的飛刀鱠魚,就由我二人來吧!」
  
  眾人也不見驚奇,立刻便有婢女抬上几案砧板並刀具瓷碟等物,以及已經收拾好的新鮮鯽魚來。
  
  侯爺世子親自動手切生魚片?果然稀罕事物多,牡丹又笑瞇了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2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8:32 PM 編輯

第十三章 亂(一)
  
  白夫人見牡丹喜氣洋洋,滿臉期待的樣子,忍不住道:「你很喜歡這個宴會?」
  
  牡丹連忙收了臉上的喜色,解釋道:「我自幼身體不好,纏綿病榻,錯過了許多美好的事物。去歲秋天重病一場,險些喪命,從那之後,我便想通了,人生得意須盡歡,反正總得活下去,為什麼要整日愁眉苦臉的呢?不要說人家看著煩,就是自己照鏡子也不好看啊。」
  
  白夫人道:「人生得意須盡歡,是這個道理,我先前倒小看你了。」
  
  牡丹哈哈一笑,把目光投向上首。
  
  潘蓉和蔣長揚並排而立,潘蓉由著侍女繫上了精美的絲綢圍裙,蔣長揚卻不過只是將袖子挽上去而已。
  
  劉暢的筷子一敲酒杯,二人就擺開架勢,專注地動作起來,去皮剔骨,切片,兩個人的動作都是乾淨利落,手起刀落,節奏感很強,與其說他們是在切魚,不如說更像是華麗的刀技表演,刀光閃閃中,盤子裡的魚絲很快堆成了小山。
  
  侍女們不斷地將他二人切出來的魚絲各取一半放入鋪了新鮮紫蘇葉的小瓷盤中,再配上一小碟用蒜、姜、橘、白梅、熟栗黃、粳米飯、鹽、醬八種調料製成的八和齏,倒上一杯用炒黃的米和綠茶煎成的玄米茶,魚貫送至客人的席前。
  
  白夫人低聲和牡丹解釋:「每個人案板上的魚數量是有定數的,他二人這是要比誰更快,誰切的魚膾更薄更細。你看,差距出來了吧?」她用筷子翻動著盤子裡的魚絲給牡丹看,乍一看,看不出什麼,直到筷子挑起來之後,牡丹才發現厚薄精細程度完全不一樣。
  
  蔣長揚切的,又薄又細,白夫人對著輕輕一吹,竟然飄了起來,而潘蓉切的,就沒這樣輕薄了,明顯是蔣長揚切的兩倍那麼厚。
  
  白夫人將潘蓉切的扒到一邊,微微不屑地道:「他這個手藝也就和我們家的廚子差不多,也好意思拿出來當眾炫耀。」夾了一箸在八和齏蘸了蘸,放到牡丹的碟子裡,歎道:「這東西寒涼,你身體弱,少吃一點。」
  
  彷彿是為了驗證白夫人所言不虛,「霍」的一聲輕響,蔣長揚切完他案板上的最後一條魚,將刀放在了砧板上,淡笑著對眾人揖了揖,回身立到一旁就著侍女送來的薑湯洗手去腥,撩起袍子坐回了席間。而此時,潘蓉的案板上還躺著兩三條魚。
  
  劉暢大笑道:「阿蓉,你輸了!還切麼?」
  
  潘蓉也覺得沒有意思,「啪」地一聲將刀放下,伸著兩隻手任由侍女上來替他洗手擦手整理袍服,懶洋洋地道:「成風,我苦練了兩年,還是不及你。罷了,我說過的話一定算數。」
  
  劉暢笑道:「你自然是比不過他長年握刀的,你該心服口服才是。」
  
  清華郡主笑道:「你們打的什麼賭?」
  
  潘蓉笑得促狹:「秘密。」邊說邊掃了牡丹一眼,見牡丹望去,便轉而對著白夫人拋了個媚眼。
  
  白夫人視若無睹,只問牡丹:「你可曾見過今日這株花了?你覺著如何?我圍著看了半日,卻沒看出到底是什麼品種來。」
  
  牡丹笑道:「此花與夫人恰好同姓。風姿卻是不錯的,與我那幾盆花比較起來,算是各有千秋。」
  
  玉板白,色白似玉,瓣硬,雄蕊偶有瓣化,荷花型,花朵直上,優點是著花量高,花期早。劉暢這一株,不過就是佔著個推遲了花期,同株生了雄蕊瓣化程度高的幾朵花,又是自己那些陪嫁的牡丹中沒有的品種,所以被他視為稀罕物,故意拿出來炫耀而已。
  
  實際上,牡丹私下裡以為,按著此時眾人的觀賞眼光,玉板白與同為白色系的玉樓點翠、瑤台玉露比較起來,一定會認為樓子台閣型的玉樓點翠和繡球型的瑤台玉露更美麗珍貴。只是二人關係微妙,當著白夫人,她卻是不好點評。
  
  白夫人一笑,指了指上首正纏著蔣長揚說笑的潘蓉輕聲道:「有人想算計你的花,你小心了。」
  
  牡丹一愣,原來潘蓉先前幫自己就是為了這個目的,他是不是也怕那株魏紫被清華郡主給弄去呢?她抬眼認真地望著白夫人低聲道:「不管你出於同情還是出於什麼原因,我都非常感謝你提醒我。那幾盆花,無論如何我都是不會給人,也不會賣的。」
  
  那是她今後安身立命的本錢,不到萬不得已,她怎麼也不會棄了它們。
  
  「既如此,我便盡力勸他打消這個念頭罷。」白夫人定定地看了牡丹一眼,搖了搖手中的刺繡蘭花團扇,幾不可聞地歎息了一聲。
  
  牡丹突然沒了好心情。她不安地調整了一下因為不習慣席地而坐而變得麻木的雙腿,垂眸望著面前精美的食具和精緻的飲食,暗想,等到那一天,她的日子也許不會有現在這樣過得豪奢,但她一定不會像現在這樣過得提心吊膽。
  
  不多時,眾人酒足飯飽,進入賞花環節,劉暢笑道:「在座的諸位都知道,寒舍種了幾株花,僥倖勉強入得眼,每年春末夏初,總能給諸位在閒暇之餘添上一點樂趣。今年卻又與往年不同,敝人新近得了一株玉板白,生而有異,不但比尋常的玉板白開得晚了許多,還有一樹同開兩種花型之跡。」
  
  說完之後,他並不急著立刻揭開青紗,而是含笑望著眾人,聽眾人說了一通恭賀的好話,方起身準備親自去揭開青紗。不過剛站起身,清華郡主就用扇子擋住了他,嬌笑道:「子舒,讓我先睹為快如何?」
  
  這便是她要去做了揭紗之人的意思了。牡丹心想,不過就是如同現代人剪綵一般,喜歡請個領導明星之流去執剪,衝著清華郡主那唯我獨尊的性子,這種行為也算不得什麼。劉家小兒既然要捧她,便該從了就是。
  
  誰知劉暢哈哈一笑推了過去:「來者皆是客,我若是讓郡主先睹為快,豈不是有意怠慢其他賓客?下次可就沒人來玩了。」竟然是逕自就去揭了那塊青紗。
  
  清華郡主嬌笑道:「你這個人呀,這般狂傲,心裡眼裡總是沒有人。」說著回眸狠狠瞪了牡丹一眼,瞪得牡丹莫名其妙,只當是她瘋了不正常。
  
  眾人紛紛起身去觀賞那玉板白,又去看牡丹院子裡抬出來的那幾盆花。牡丹也跟在白夫人身後上前賞花,趁空給雨荷使了個眼色,雨荷會意,起身離去。
  
  不多時,眾人開始點評作詩,牡丹不會,也不願意剽竊誰的詩句成就自己的才女之名。因見李荇已經獨自繞出了宴席場所,便趁著眾人凝神思考,無人注意自己,便帶著林媽媽和雨荷跟了出去。
  
  清華郡主一直就沒放棄過關注牡丹,見狀不動聲色地對著自己的一個婢女抬了抬下巴,那婢女點點頭,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潘蓉卻也拉了那蔣長揚一把,示意他跟著自己出去。蔣長揚淡淡地掃了冥思苦想的眾人一眼,轉身跟在潘蓉身後,出了宴席場所。
  
  
  
第十四章 亂(二)
  
  牡丹按著事先商量好的,由雨荷引開林媽媽,她自己則坐在一個四面沒有任何遮擋的亭子裡坐著等李荇。所謂齷齪,都生於陰暗處,這裡人來人往,光明透亮,根本不具備作案的條件,就算是有人想抓她的錯處也抓不到,她要的是清清白白、正大光明、拿著該拿的嫁妝走人的和離,而非是被人潑了一身髒水後被休棄。
  
  李荇並沒有讓她等多長時間,很快就進了亭子,也不廢話:「丹娘,你有什麼話要同我講?」
  
  牡丹深深一福:「表哥,這日子我過不下去了,我想和離。請你幫我。」
  
  久久沒聽到李荇回答,牡丹一顆心跳得咚咚亂響,心想,雖然叫了這一聲表哥,到底是外人,不想攪入這場亂麻中去也是正常的。如果真是那樣,她便只有破釜沉舟了。
  
  李荇長歎了一口氣,沉聲道:「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我若答應你,好像是做缺德事。」
  
  牡丹抬眼望著他:「你幫我才師德無量!我需要你幫我說服我爹娘他們。那時候成這親也是沒法子,既然我現在已經好了,他家也不樂意,不如放彼此一條活路,又何必逼人逼己?與其這樣卑躬屈膝的活著,我不如死去!」大好的青春浪費在這樣一個人身上,浪費在和一群女人爭鬥上,豈不是太可惜?
  
  李荇的眼神閃了閃,道:「我看你現在的確似乎比從前想得開了許多。但你要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世上沒有後悔藥。一旦成功,從此以後,你就與他再無任何瓜葛了,見面便成路人,你不會後悔麼?」
  
  牡丹忙道:「我想通了的,我去年秋天病那一回就想通了,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怎麼求也求不來。若不是我爹娘他們不肯,我也不會厚著臉皮來給你添麻煩。」
  
  看來誰都知道何牡丹癡戀劉暢啊,難怪得上次她歸寧時,才一和何夫人提起個頭,何夫人就罵她小孩子脾氣,一會兒一個樣,簡直不懂得輕重。都怨死去的何牡丹是個傻瓜,之前一門心思地替劉暢遮掩,把他說得天花亂墜的。至於去年秋天那場重病僥倖不死,不過越發證明了劉家是她何牡丹的福地而已。說起來,何家的要求也真是低,最主要的是女兒能活下去,然後有名分,沒有受到明面上的傷害就行。
  
  見李荇在打量自己是不是說的真話,牡丹緊張地挺了挺胸膛,盡量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堅毅,努力擺出堅貞不屈,永不後悔的革命樣給他看。
  
  李荇看得抿嘴一笑,算是相信了牡丹不是心血來潮。他對何劉兩家這事兒清楚得很:「你這事兒,光靠姑爹和姑母他們同意還不算,還得劉家同意。當初劉家答應過,若是你們不成了,責任又在他家,就得把那筆錢盡數還回來。先不必說姑爹和姑媽他們會不會相信你離了劉家也會沒事,就說劉家為了不還這筆錢也肯定會找借口死賴著不放。就算拭爹姑母不要那筆錢了,劉家為了防止手中再無籌碼,導致當年事洩,只怕也是不肯的。
  
  再說,你若是主動提出和離,便是出夫,劉暢的性格從來吃不得半點虧,怎會允許你率先提出捨棄他?況且,表面上他除了清華這件事之外,並沒有什麼明顯的過失。而這種事情,世風日下,世人已然見怪不怪了,他一句改了也就改了。就算是最後勉強同意和離,他定然也會想法子出了這口氣,反把污水潑到你身上,所以,吃虧的人還是你。因此,此事需從長計議。」
  
  牡丹道:「就是因為這些原因,我才需要表哥助我。先前我還想過義絕來著,可條件達不到。」義絕的四個條件中,夫犯妻族,夫族妻族相犯,不可能發生;而妻犯夫族,妻犯夫,她可以去做,卻是害了自己一輩子。
  
  李荇修長的手指輕輕敲了亭柱幾下,道:「你放心,你從小到大沒求過我,好歹開了回口,我總得替你細細籌謀才是。」
  
  「假設能擺脫,稍微吃點虧我也能接受。」此間女子的地位雖然較高,但始終也是個男權社會,牡丹笑道:「如果可以,今年秋天之前我就想搬出去。」秋天是牡丹花的繁殖季節,那個時候搬出去,正好實施她的計劃,不然平白又要耽擱一年。
  
  「這麼急?」李荇微微笑了,「看來你真的是死心了。那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牡丹歪著頭想了想,笑道:「我還沒想好,但不管怎樣,總要好好活下去,要努力過好日子。盡量不給別人添麻煩,不叫旁人看笑話。」
  
  李荇抬眼看著她,低聲道:「你一定能得償所願。」
  
  忽聽得不遠處有人重重地咳嗽了一聲,牡丹回過頭去,只見潘蓉與那蔣長揚立在不遠處的一叢修竹旁,潘蓉脖子伸得老長,卻被蔣長揚牢牢揪住了袖子。看似是二人早就發現了自己和李荇,潘蓉想過來看熱鬧,卻被蔣長揚拉住袖子,還出聲提醒自己。
  
  果見潘蓉滿臉鬱悶地從蔣長揚手裡將自己的袖子拉出來,大聲道:「你們躲在這裡說什麼悄悄話呢?」這蔣長揚真是的,若不是他多事,自己潛去拿了那二人的把柄,還不好脅迫他二人一回?
  
  李荇泰然自若地對著潘蓉和蔣長揚行了一禮,笑道:「說笑,不過是自家兄妹許久不見,敘敘舊而已。」牡丹在一旁淡淡一笑,表示贊同。
  
  潘蓉的眼珠子轉了轉,在牡丹和李荇二人的臉上來回掃了幾遍,但見二人俱是一臉的坦然,想想剛才的確也沒看見有什麼失禮的舉動,何況此刻已經失了先機,說什麼都無用。便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親熱地道:「你這趟去得遠,很久不曾見面,自家親人是該敘敘舊才對。」
  
  牡丹見他突然變了態度,想到先前白夫人提醒自己他要算計花的事情,下意識地就想躲開他,便低聲道:「表哥,他今日慇勤得緊,只怕是別有所圖。」
  
  這個病弱嬌養的表妹如今竟然也懂得揣測人心了?李荇聞言,詫異地看了她一眼,低聲道:「我知道,稍後你就先回去吧,我自會派人與你聯繫。」言罷上前天花亂墜地與潘蓉攀談起來。
  
  牡丹在一旁靜立片刻,因見不遠處雨荷與林媽媽拿著一把傘和一個食盒走了過來,便上前將食盒接過遞給李荇:「還請表給替小妹送到家中。」然後告退。
  
  潘蓉道:「弟妹你別走,我有事要同你商量。」
  
  牡丹暗歎一口氣,笑道:「商量不敢,還請世子爺吩咐。」
  
  潘蓉道:「你這人真是的。我說了此事,不管你肯與不肯,都是吩咐,倒像是我仗勢逼迫你似的。」
  
  李荇笑道:「丹娘你可以放心了,若是你不肯,世子爺斷然不會逼迫你。」又看向一直在一旁不說話的蔣長揚:「這位蔣兄,您也聽見世子爺說的話了,是不是這個意思?」
  
  那蔣長揚淡淡一笑,張開兩匹微薄的嘴唇,斬釘截鐵地道:「是。」
  
  「都是些什麼人!這般小瞧我,我與你們拼了!」潘蓉翻了個白眼,又望著牡丹諂媚地笑:「弟妹,實不相瞞,我是有要事相求,天下間只有你幫得我,你若是不幫我,我便要死了!」
  
  李荇勃然變色:「還請世子爺言語自重!」林媽媽也將牡丹拉到自家身後,警惕地瞪著潘蓉。
  
  潘蓉嘖了嘖嘴,道:「至於麼?我是想向弟妹高價買兩株花,怎麼就不自重了?就是那盆魏紫和玉樓點翠,弟妹若是割捨得,我願出一百萬錢。」
  
  牡丹默默算了算,一百萬錢,就算一個接頭值一千錢,也夠她賣一千個接頭,或者施人遊園一萬次的。對旁人來說,也不算太吃虧,可對她來說,就是大大的吃虧了。試想,五年後,經她的手,可以繁殖出多少來?這一百萬錢,算得什麼?當下便笑道:「世子爺是在為難小婦人了,先前郡主索要時小婦人就曾說過,這是父母所贈之嫁資……」
  
  潘蓉急了,看了蔣長揚一眼,道:「她那是強取豪奪,你先前是嚥不下那口氣,自然不能給,我也成全了你。但她那個脾氣,只怕過後一桶滾水就給你澆死了,倒叫你哭不出來。現在我真心實意出錢給你買,你賣給我可是大大的好處,花活著,你得實惠,又正好氣死她,還有人情在,一舉幾得,何樂而不為?」
  
  牡丹淡淡一笑:「就算是一桶滾水澆死了,那是我無能,不是我的過失。可若是賣了,便是我的過失。」今日她賣了這兩盆花,只怕過不得幾日,就一盆都保不住了。
  
  潘蓉恨道:「你這人可真是榆木疙瘩!白白生了這副好皮囊。難怪得不討人喜歡……」
  
  蔣長揚忙勸道:「不願意賣就算了,生意不成仁義在,又何必出口傷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25 PM

第十五章 亂(三)
  
  潘蓉瞪了蔣長揚一眼,道:「我若不是為了你,又怎會幹這沒臉皮的事情?厚著臉去求人,反被人噴了一臉的口水!」
  
  原來竟是為了討好這蔣長揚麼?牡丹聞言,仔細打量那蔣長揚。但見他一身看不出任何花巧的青色缺胯袍,腳上一雙再普通不過的六縫靴。腰間也未像席間其他男客那般,什麼香囊玉珮之類林林總總的掛上一堆,只垂掛著一把兩尺來長的橫刀,刀柄上也不曾有任何裝飾,那刀鞘更是烏漆麻黑的,樸素普通得讓人看了第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至於長相,雖然說很有男子氣,但那表情也太過僵硬木訥了,似乎,那眼睛和眉毛都是不會動的,半點不生動。
  
  蔣長揚見牡丹打量自己,微微有些羞窘,朝著她淡淡一笑,露出一排雪白整齊的牙齒來,回頭望著潘蓉道:「我不要了!原來打的賭不算了。」
  
  潘蓉瞪眼道:「你說不算就不算啦?蔣大郎,憑什麼從小到大都是你叫我怎樣就要怎樣?今天我還偏就要兌現這諾言!怎麼樣,弟妹,你賣是不賣?該說的我已經和你說清楚了,你自己想清楚!」
  
  李荇譏諷道:「剛還說不仗勢欺人,此刻便要欺負一個弱女子麼?」
  
  潘蓉犯起了橫,拿眼瞪著李荇:「我就欺負了你要怎樣?不過兩棵花而已,我沒為難她,她為何要為難我?她這不是自己找不自在麼?」
  
  這是什麼世道!這都是些什麼人!任誰都可以來踩她一腳?牡丹被激起一股怒氣來,忍不住冷笑:「原來我不肯出賣自己的嫁妝,竟然就是為難了世子爺!今日我還偏不賣了!既然留著是個禍害,待我今日就去將它當眾砍了!砍了樹子老鴰就不叫!」言罷推開林媽媽,彎腰從李荇腰間去拔他的佩刀,要怎樣就怎樣,光腳的還怕穿鞋的麼!
  
  咦!這個軟腳蝦竟然敢和自己唱反調!難道是自己看上去太好欺負了?潘蓉一把按住那把刀,怒道:「你敢!還敢罵我是老鴰!」
  
  牡丹瞪著他冷笑:「我憑什麼不敢!我在自己的家裡,砍我自己的花,干世子爺何事!只怕就是鬧到丹陛之下,也是我有理!什麼老鴰,我可沒指名道姓說是誰,誰誰愛上趕著去就是誰!」
  
  蔣長揚看著潘蓉語氣嚴肅地道:「你若真是把我當朋友,就不要無理取鬧的為難人。似這般,我若是得了這兩盆花也羞於見人!」
  
  潘蓉恨道:「蔣大郎!你不識好歹!」
  
  蔣長揚掃了他一眼,向牡丹行禮,認真嚴肅地道:「家母愛花,在下曾同世子爺打過一個賭,言明輸了的人便要為對方做一件事。世子爺輸了,便要尋兩株好牡丹花給在下,不然就是不守信用。故而今日都是在下的錯,請夫人不要見怪於世子。夫人您也不必砍花,世子爺要買,您就賣給他,待您收了錢後,在下立刻完璧歸趙。您可以盡賺一百萬錢。」
  
  牡丹尚未開口,潘蓉已指著蔣長揚咬著牙道:「蔣大郎!你好毒!」
  
  李荇「噗嗤」一聲笑出來,從二人手裡奪回自己的佩刀,道:「我來做個中人,既然世子爺已經開了口,丹娘你就不該這般不體貼人意。這樣罷,今年秋天你挑幾個好品種出來,接幾株牡丹送給世子爺和蔣公子。你看如何?」
  
  牡丹先前不過憑著一口氣,此時有台階下,自然要順著下,便笑道:「但憑表哥吩咐。」
  
  蔣長揚客氣地道:「給夫人添麻煩了。到時候在下按著市價來,不好叫您白忙。」
  
  潘蓉雖然極不甘心,卻也不好再生波瀾,當下重重哼了一聲:「要送我才能消了我心頭之氣!」
  
  牡丹道:「就當是為了先前世子爺替小婦人在郡主面前解圍的謝禮。」她堅決不承認剛才是她錯了,也不肯為此賠禮。
  
  李荇笑道:「既是這樣,咱們便回去吧?」
  
  幾人回身,忽見清華郡主身邊一個青衣婢女匆匆而來,見了眾人,行禮問了好,笑道:「我家郡主請何夫人一敘,就在前方不遠處的水晶閣裡。」
  
  林媽媽緊張地拉住了牡丹的袖子,別不是有什麼陰謀詭計吧?
  
  就算是知道清華郡主不安好心,也不可能不去,更無法拒絕。但清華郡主既然敢當著這些人面這樣正大光明的邀請自己去,想來也不會有什麼大動作,約莫只是為了威脅自己一通?又或者,有意外的收穫也不一定。牡丹想到此,又見李荇朝自己眨眼睛,便笑道:「恭敬不如從命。」
  
  待牡丹走遠,李荇挽住潘蓉的肩頭,伏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幾句,潘蓉只是搖頭。李荇便伸出一根手指,潘蓉猶豫片刻,還是搖頭。李荇冷笑一聲,轉身就走,潘蓉立刻拉住他的袖子,舉手與他擊掌:「成交!」
  
  劉家所謂的水晶閣,不過是建在湖中的一間木製的小閣樓而已。劉承彩因為喜歡在此納涼看書,便建了水車,讓水車從湖中將水抽上去,從閣樓房簷上淌下來,形成雨簾。夏天住在裡面,格外涼爽,更有情趣。每當日出之時,無論從裡從外望去,那雨簾子都如水晶一般耀眼奪目,故稱水晶閣。
  
  走至曲橋入口處,那婢女攔住林媽媽和雨荷,笑道:「郡主娘娘有幾句私密的話要單獨同夫人說,還請二位隨我在此稍候。」
  
  林媽媽和雨荷不安地看著牡丹:「少夫人……」
  
  牡丹抬眼望去,此時還不是盛夏,水車還未車水自雨,水晶閣看上去稀鬆平常,從曲廊到它周圍的一圈欄杆處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貌似不會是搞人身危害的好去處。更何況,水晶閣外悄無一人,全然不見清華郡主的其他隨從。便道:「你們在此等候,我去去就來。」
  
  林媽媽雙目微紅,卻又不敢當著那婢女的面說出格的話,只是望著牡丹低聲道:「少夫人,你要小心。」
  
  那青衣婢女笑道:「不必擔憂,我們郡主沒有惡意。夫人到了外間,若是沒有人應承,自家進去便可。」
  
  牡丹點點頭,自己接了傘頂在頭上,穩穩地朝水晶閣走去。陽光射在水面上,反射回來的光又強又烈,把牡丹的眼睛晃得瞇成了一條細縫,看著面前九曲十八彎的青石曲橋,她有一種眩暈的感覺。
  
  越走得近,水晶閣裡傳出的琵琶聲就越響。走到約有一丈遠的地方,已經是響徹耳畔,更有絲絲用大食薔薇水泡了海南降真所製成的名貴熏華香縈繞鼻端。牡丹頓住腳步,朗聲道:「何氏惟芳應郡主之邀,前來一敘。」
  
  連叫三聲,琵琶聲依舊響個不停,卻始終無人應答。牡丹想到先前那青衣婢女的提醒,便索性提步往前走去。
  
  待得走近了,琵琶聲驟停,一聲嬌笑夾雜著幾聲曖昧的嬌喘清晰地從半掩著的窗子裡飄了出來。
  
  牡丹抬眼望去,但見水晶閣裡一張軟榻上,十二扇銀平托花鳥屏風半開半掩,帳架上的青紗帳隨風飛揚,裡面一對半裸男女正動作激烈地糾纏在一起,難捨難分。帳外一架落地屏風旁,一個青衣婢女抱著一把琵琶,垂眸不動,仿若老僧入定一般。
  
  
  
第十六章 亂(四)
  
  牡丹扶了扶額,停在窗前不動。
  
  原來是請自己前來觀賞的?這清華郡主真是沒有創意,上一次何牡丹便是因為撞見了他二人苟合,氣急攻心,事後又被清華郡主奚落譏諷了一番,眼瞅著劉暢也就是那樣子,萬念俱灰才會嗚呼哀哉。這次是不是希望自己徹底病死了事呢?
  
  牡丹嚴肅認真地思考著。此刻,自己應該尖叫出聲,然後掩面奔逃呢?還是應該梨花帶雨,義正辭嚴地捧著胸口指著他們聲淚俱下的控訴一番?怎樣做最好?這是個問題。
  
  清華郡主粉臉微紅,一雙眼睛滴得出水來,雪白的雙腿緊緊纏在劉暢的腰上,將腰往上一送,塗著蔻丹的十指牢牢捧住了他的臉,挑釁地看著窗外的牡丹深深吻了下去。
  
  劉暢背對著牡丹,絲毫不知窗外之事,壓抑地悶哼了一聲,汗濕羅衫,猙獰了臉色,「唰」地一下,扯住清華郡主的髮髻往下一拉,一口咬在了清華郡主雪白豐腴的肩頭上,清華郡主誇張地尖叫起來,不甘示弱地一口咬在了劉暢的脖子上,劉暢的動作越發激烈。
  
  從始至終,清華郡主的眼角都瞟著牡丹,唇角都掛著諷刺的譏笑。
  
  怎麼樣?這就是你何牡丹死死纏著不放的男人,他不屑於碰你,他在大庭廣眾之下任由我羞辱你,他雖然也會對我發發脾氣,但始終,他就是我的。你看到了麼?他就喜歡我,喜歡我的身份,喜歡我的地位,喜歡我這具身體,還喜歡我尖叫,喜歡我咬他。
  
  識相的,你就該早些去死才對!你為什麼不去死?死死佔著這個位置做什麼?這世上怎會有這樣的白癡?清華郡主一邊輕蔑地朝牡丹飛眼刀子,一邊扭動著發出更誇張的聲音。
  
  牡丹的臉紅了。她看不下去了。真人版的和電視版的完全不一樣……可是為什麼旁邊跪坐著的那個青衣婢女竟然如此淡定?可見這是需要修煉的。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牡丹愕然回頭,三顆腦袋同時出現在她身後。崔蓉滿臉的八卦興奮之情,李荇臉色鐵青,好像要殺人,那看守曲橋的青衣婢女則是臉色慘白,幾欲昏死過去。
  
  牡丹的臉頓時變得血紅,把手裡的傘一扔,回頭不要命的開跑。在她身後,清華郡主發出了一聲急促嘹亮的尖叫,這回,是真的尖叫。
  
  牡丹已經顧不上後面會怎樣混亂了,只顧提著裙子快步穿過曲橋,走到曲橋入口處,快步越過站在那裡的蔣長揚,一把拉了林媽媽和雨荷的手,急促地道:「走!」
  
  林媽媽和雨荷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看到牡丹滿臉紅得不正常,鼻翼也冒出了細汗,驚嚇不輕:「少夫人您這是怎麼啦?」她們遠遠望過去,只看見牡丹一直獨自站在水晶閣外,並不知道她聽見或者是看到了什麼。
  
  蔣長揚沉聲道:「何夫人,您可是受了什麼驚嚇?」
  
  牡丹慌亂地回頭看了一眼,只見李荇和崔蓉已經折頭走回來了,崔蓉眉飛色舞的,一看就是打算大肆張揚的樣子。她自問沒有勇氣,更不能做到面不改色地當著三個陌生男人討論剛才的活春*宮事件,便道:「沒什麼。有急事。」扯了林媽媽和雨荷飛也似地逃離。
  
  蔣長揚只看到牡丹的八幅粉紫綺羅長裙在空中劃下一道美麗飛弧線,上面繡的牡丹花瓣似要飛灑出來,纖細的腰,幾乎要斷的樣子。他納悶地摸了摸下巴,迎上李荇和崔蓉:「到底怎麼了?為何一個個都是見了鬼的樣子?」
  
  李荇鐵青著臉不說話。
  
  崔蓉笑得打跌:「不是見著鬼了,而是見著鬼遇上了都會害怕的人了。」人不要臉,鬼都怕,清華郡主果然夠不要臉,竟然請了人家的妻子來觀賞……因見李荇臉色著實難看,便笑著上前攬了他的肩頭,笑道:「別生氣了,這算得什麼?有人為了偷香,連尿都可以喝。他家這是有傳統的。」
  
  他說的是劉暢的父親劉承彩。劉承彩當年也是翩翩少年郎,貌美多姿,很得女人喜歡,卻娶了戚夫人這樣悍妒的女子,根本不敢靠近身邊任何一個侍婢,他不甘心,於是便與戚夫人鬥智鬥勇。他看上了一個年輕貌美的侍女,盤算良久,趁著戚夫人洗頭的時候,假裝肚子疼,把那侍女召去,還未成其好事,戚夫人也聽說了他的肚子疼,立即飛奔而至。
  
  劉承彩無奈,只得繼續假裝肚子疼。戚夫人便按著偏方將藥扔到童子尿裡去,讓他吃。他沒法子,只好吃了下去,這場風波才算免了。經過多年,這事仍然是京城上流圈子裡的笑料之一。
  
  在旁人眼裡,不過是風流韻事一樁而已。李荇歪了歪嘴,道:「還請世子爺和尊夫人說一聲,去勸勸我那死心眼的表妹。」
  
  潘蓉這才後知後覺地道:「是哦,她別想不通。走吧,先去找人。」
  
  蔣長揚隱約猜到水晶閣裡發生了什麼事情,也不多言,抿緊了唇,默默跟在二人身後,不多時,突然道:「我還有急事,先走一步,就不和主人家道別了。」
  
  潘蓉忙挽留他:「別呀,好玩兒的還在後頭呢。」
  
  蔣長揚搖搖頭:「與人約好的,不能失信。」
  
  潘蓉立時將剛才答應李荇的事情拋在腦後:「我送你出去。」
  
  蔣長揚伸手止住他:「不必,你去做正事要緊。過兩日得了空,我自會來尋你。」
  
  見蔣長揚走遠,李荇問潘蓉:「這是誰?之前怎麼從來沒見過?我看他手上有老繭,經常想去握刀,從過軍麼?」
  
  「還殺過人呢!」潘蓉誇張地喊了一嗓子,敷衍道:「是一個世伯的兒子,他平時不喜歡和我們這種人廝混的。走罷,走罷,去得晚了你那表妹又要想不開了。」二人一道往宴席處去尋白夫人不提。
  
  卻說水晶閣內,已經穿戴整齊的劉暢沉著臉立在床前,冷冷地看著髮髻微亂,衣冠不整,露出大片雪白,施施然仰臥在榻上的清華郡主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清華郡主早就從被兩個男人偷窺的刺激中恢復過來,懶洋洋地將黃羅抹胸往上提了提,翹起**來左右打量了一番腿型,越看越滿意,淡淡地道:「怎麼回事?你又不是沒看到。就是何牡丹帶了野男人來捉姦,想看你我笑話,然後如願以償地看到咯。」
  
  劉暢鐵青了臉,指著她道:「鐵定是你搗鬼!誰叫你自作主張?」
  
  清華郡主將床頭的鎏金銀鴨香爐猛地一推,翻身坐起,直視著劉暢:「就是我又如何?我就是要讓她看看,你是怎麼愛我疼我的,好氣死她!」
  
  見劉暢臉色越發難看,她瞇了眼冷笑:「怎麼,敢做不敢當?吃乾抹淨就這樣算了?左右李荇已經看見了,須臾就會傳到何家耳朵裡去,你倒是說說看,怎麼辦才好?要是她還死死纏著你不放,你又沒本事解決掉,不如我去求了賜婚如何?你若是喜歡,留著她也好,我做大,她做小,可一點沒辱沒了她。」
  
  劉暢的瞳孔縮了縮,深吸了一口氣,道:「這事兒沒你想像的那麼簡單。」
  
  清華郡主不以為然:「你家那點破事兒,我又不是不知道,藏著掖著的,算得什麼?只要你肯,交給我辦,什麼事做不到?怕的是你不肯吧?暢郎,你變心了!你忘記當初我們山盟海誓了麼?!你這個沒良心的!」
  
  她後面這句話是聲嘶力竭地喊出來的,倒嚇了劉暢一跳,但見清華郡主兩眼含了淚,滿臉恨色,看上去猙獰可怕,他猶豫片刻,試圖安撫她:「你莫喊,我和你說過沒有,這事兒要從長計議。」
  
  清華郡主不管不顧地撲上去,用頭用力去撞他的胸口:「我不管,你今日就要給我答覆,不然我就去告你誘姦我!」
  
  劉暢被她撞得發暈,脾氣激起來,猛地將她一推,也不管她是不是跌倒在地,惡狠狠地道:「你且去告!你去告!想必你一開口,我劉家立時就滿門抄斬了!」言畢一拂袖子走了。
  
  清華郡主披頭散髮地坐在地上,咬碎了一口銀牙。抬眼看到在角落裡瑟瑟發抖的青衣婢女,立時猙獰了臉色,厲聲道:「賤婢!還不過來扶我起來?」
  
  婢女軟手軟腳的好容易才掙到她面前,手才碰到她的胳膊,就被她輪圓了胳膊狠勁搧了過去,打得跌倒在地,也不敢出聲,只是五體投地的抖成一團。...<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27 PM

第十七章 亂(五)
  
  牡丹快步前行一段距離後,本想躲回自己的院中,左思右想又改了道,去了宴席場所。李荇等人已經見著了劉暢和清華郡主的醜態,這二人不敢對著他們發作,只怕會來尋自己的晦氣。要鬧就鬧大一點,怕什麼!
  
  此時眾人有繼續作詩作詞的,也有歪在席上喝酒談笑,觀賞樂伎彈奏歌舞的,也有鬧中取靜下圍棋的,更有玩樗蒱賭錢的,不拘男女,個個自得其樂,縱情歡娛。
  
  牡丹剛一露頭,就見一個穿綠線鞋,穿湖綠半臂,儀態端莊的年輕婢女尋過來向她行禮,卻是白夫人安排了來尋她的。
  
  牡丹跟著那婢女一道去了那丁香花叢後的草亭,只見白夫人與一個梳烏蠻髻,攢金雀釵,系八幅海棠紅羅裙,披金色薄紗披帛,鵝蛋臉,長眉俊眼,瓊鼻檀口,神情倨傲的少女坐在亭中,正輕聲交談。
  
  白夫人見牡丹進去,笑著起身道:「剛才一轉身就不見了你,我還以為你不告而別了呢。」
  
  牡丹推道:「適才有點事情,不得不去處理,不敢打擾夫人雅興,故而沒有知會,倒是妾身失禮了。」
  
  白夫人將牡丹拉到身邊坐下,笑道:「和你開玩笑的,你是主人家,瑣事極多,哪裡比得我們只管吃喝玩樂?」
  
  二人笑了一回,白夫人便介紹那女子給牡丹認識:「這是清河的吳氏十七娘,小字惜蓮,我們平時都叫她阿蓮。」
  
  吳惜蓮只略抬了抬身,淡淡地朝牡丹笑了笑,並不多語。
  
  牡丹見白夫人未曾向吳惜蓮介紹自己的身份,便知她是知道自己是誰的,對於她這種不以為然的態度,牡丹並不放在心上。這清河吳氏,乃是本國有名的大姓之一,就是皇室也喜歡同他們結親的,久而久之,他們都形成了目中無人之態。就算是清華郡主在她們的眼裡,也不見得就有多高貴。
  
  白夫人笑道:「五月端午,又是皇后壽誕,自皇城端門以南渡天津橋,至外城定鼎門以北八里御道為戲場,有百地獻藝,你們到時候可要去?」
  
  吳惜蓮笑道:「家父前些日子還說要去搭個看棚,想來是一定要去的。」
  
  牡丹連劉家去不去搭看棚都不知道,更不要說知道自己那個時候是否能夠出門,便道:「我卻是不知。」
  
  白夫人道:「不妨,你若是想去,到時候我便派車來接你。」
  
  吳惜蓮掃了牡丹一眼,道:「說句不客氣的話,也難為你過得下這樣的日子去!若是我,早就出夫了。」
  
  牡丹淡淡一笑:「我若是阿蓮,又怎會遭此待遇?」
  
  吳惜蓮一滯,尖刻地道:「就算我是你,我也不會活得這般憋屈,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白夫人不高興地道:「阿蓮,我曾同你說過,人的際遇不同,性格不同,處理問題的方法也不同。你姐姐難道又過得好麼?我難道又過得好麼?」
  
  吳惜蓮拂袖起身:「阿馨,你是我姐姐的好朋友,她遭遇不幸,你不但不同情她,反倒把她的痛苦拿出來做談資,實在是讓人齒寒!」
  
  白夫人道:「我好意介紹友人給你認識,你卻當眾給她難堪,不也是給我難堪麼?我本想著你和旁人不同,是個有見識的,又有我和你姐姐的事情在前頭,你不會如同旁人一般膚淺無聊。誰知是我錯看了你!」
  
  「我膚淺無聊?」吳惜蓮氣得鼻孔一張一翕的,眼圈都紅了:「阿馨,你才剛認識她,就為了她欺負我?」
  
  白夫人道:「我不是欺負誰,也不是護著誰,我就事論事而已!這其中許多事,你嫁了人後就知道了。」
  
  吳惜蓮撅嘴道:「我才不會嫁給這種人!」
  
  牡丹起身朝二人施了一禮:「為了我引得二位生氣,實在是我的不是。我那邊還有事情,就先告退了。」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又何必讓白夫人為了自己的緣故得罪她的朋友至交呢?
  
  白夫人要留牡丹,但見牡丹神色淡淡的,眼裡無悲無喜,一派的平靜自然,心想若是強留下來,鬧得不愉快,也是平白給牡丹添堵,遂起身送牡丹到亭子口,輕輕握了握她的手,低聲道:「改日又會。」
  
  牡丹點點頭,才行幾步路遠,就見潘蓉與李荇二人步履匆匆地趕來,唬了一跳,趕緊閃身躲開。
  
  潘蓉大聲道:「弟妹,你莫跑,聽我說兩句,這算不得什麼……」他聲音極大,引得眾人側目。
  
  牡丹見狀,越發躲得遠了。
  
  李荇沉了臉一把扯住潘蓉:「你是來幫忙的,還是來添堵的?你適意的吧?你再搗亂我們先前說的話就作廢。」
  
  潘蓉眨了眨眼:「你休想抵賴!本來就算不得什麼。她若是不盡早適應下來,豈不是白白受罪?」話雖如此說,還是探手將白夫人喚了出來。
  
  白夫人聽他三言兩語說完,奇道:「我適才也不見她有多難過的樣子。」
  
  潘蓉道:「壞了,壞了!哀莫大於心死,她不但重新回到這裡來,還能對著你談笑自若,一定是心存死志了!你趕緊去,叫她千萬不要想不開!」
  
  話音未落,就被李荇「呸」了一聲,白夫人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也不和他多話,也不和亭子裡的吳惜蓮打招呼,自尋牡丹去了。
  
  牡丹躲開潘蓉等人,迎面遇到玉兒與個年輕女子玩樗蒱,玉兒已是輸了許多,便極力邀請牡丹坐下一起玩。牡丹笑道:「我不會玩。」
  
  玉兒笑道:「簡單得很,少夫人玩過一次就會了。」說著便教牡丹:「擲出五枚全黑為盧,彩16……」一語未了,忽聽有人在旁道:「二雉三黑為雉,彩14;二犢三白為犢,彩10;五枚全白為白,彩8;這四種彩稱貴彩。」
  
  接話的竟然是劉暢。
  
  玉兒嚇得趕緊起身行禮,劉暢很自然地就坐到了牡丹身邊,牡丹聞到他身上傳來的熏華香味道,想到彼時的情形,幾欲作嘔。不是她對他有什麼多的情緒,而是想到自己和一個公共廁所坐得這麼近,實在是件噁心人的事。
  
  劉暢見牡丹不語,只垂眸看著面前的棋盤,便紆尊降貴地道:「我教你玩。」語氣是肯定的而非探詢的。
  
  好詭異。牡丹抬了抬眼,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渣男要做什麼?叫她不要聲張?不要哭鬧?她有半點要聲張哭鬧的樣子嗎?他還不如去尋他那狐朋狗友潘蓉說說還要好一些。他為什麼不找她算賬?清華郡主呢?
  
  白夫人走過來時,就看到劉暢和牡丹二人面對面地坐在樗蒲棋盤前,劉暢沉著臉,將五枚矢拋過來拋過去,牡丹則像一根木頭一樣,直直地杵在哪裡不動,臉上無悲無喜,不知在想些什麼。白夫人想了想,便上前同劉暢打了個招呼,看向牡丹:「弟妹,我有事尋你。」
  
  牡丹「哦」了一聲,起身道:「玉兒你陪公子爺玩。」
  
  玉兒早覺著情形有些不對勁,也不敢說好,也不敢說不好,只乾笑著應下,伺立在劉暢身邊,並不敢多話。劉暢見牡丹與白氏越行越遠,將手裡的矢一扔,起身加入到一群賭得熱火朝天的男人中去,須臾便賭得眉開眼笑,高聲呼盧。
  
  白夫人拉了牡丹到僻靜處,屏退左右,嚴肅地看著她道:「你是怎麼想的?」
  
  牡丹心知她已經知道了剛才的事情,淡淡一笑:「沒什麼想法。」
  
  白夫人嚴厲地道:「是無計可施,所以乾脆不去想?還是已經絕望,所以什麼都想到了?我和你說,這算不得什麼!」她一把抓住牡丹的手腕,將牡丹的手腕抓得生疼,「為了這種人尋死,不值得!他們越是這樣對你,你越要好好地活著!」
  
  原來是生怕自己去尋死,牡丹笑道:「我才不會去尋死。沒什麼想法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不在意而已。就好像,我此刻正在很舒服的曬太陽,有人和我說,別處在下雨,那又與我有何干係呢?」
  
  白夫人沉默片刻,似乎相信了她的說法,便道:「這樣最好。你還是小心些吧,當心她一計不成又生一計,臉面事小,性命事大。」
  
  牡丹一凜,忙行禮稱謝。
  
  忽聽遠處一陣嘈雜,眾人如潮水一般朝某處湧了過去。白夫人招手叫了那穿綠線鞋的侍女過來:「去看看是怎麼回事?」
  
  少頃,那侍女去而復返,看了牡丹一眼,道:「是劉奉議郎和李公子因瑣事爭執,動了手。」
  
  白夫人和牡丹心知肚明,必然是為了剛才的事情,紙裡包不住火,沒多久這樁醜事便會通過在座的眾人傳遍京城。白夫人皺了皺眉:「你幫誰都不是,不如先回去吧。」
  
  
  
第十八章 唱
  
  雖然並沒有親眼目睹事件經過,但牡丹下意識地認為,劉暢是主,不會主動挑起事由,此番衝突應該是由李荇挑起的,挑釁的目的是把醜聞擴大,從而引起何家的不滿。此刻對她來說,最好的辦法就是躲開,不要管,不要問。
  
  可這到底是劉家,牡丹生怕李荇吃虧,便拜託白夫人:「我表哥這個人沒什麼壞心眼,就是生性比較衝動,還請夫人和世子爺幫著勸導勸導,莫要因此成仇才好。」
  
  白夫人正色道:「知道了,我這就讓內子去調停。」言罷果真領著人急匆匆地去了。
  
  牡丹回到院裡已是申初,才一進門林媽媽就追問她到底遇到了什麼事。牡丹心想她總會知道的,便很隱晦地道:「當時郡主和公子爺都在裡面。」
  
  林媽媽的臉色一變,隨即將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在屋裡來回轉了幾圈,想安慰牡丹幾句,覺得無從說起,想說幾句洩憤的話,又隔牆有耳不敢多言。只得愁眉苦臉地看著牡丹,替她擔憂不已。
  
  牡丹提心吊膽地坐了約有半個時辰,雨荷方來回話:「少夫人,已經好了,表公子回家去了。外間又擺上了酒席歌舞,公子爺仍然主持宴席。」
  
  原來劉暢正與人賭得歡,李荇斜刺裡殺出去,不由分說,殺氣騰騰地要與他賭,劉暢怎可能直接認輸?自然應戰,然後他輸了,而且輸的很慘。不知怎地,二人言語上起了衝突,便動起手來,有人說先動手的是李荇,又有人說,其實是劉暢。這都無關緊要,總之二人是打成了一團,劉暢的兩隻眼睛烏了,李荇的鼻子流血了。從始至終,清華郡主都沒有再出現。
  
  難為他成了烏眼雞還能繼續主持宴會,真是強悍。牡丹鬆了口氣,正要鬆了頭髮躺一躺,一個婆子快步進來道:「少夫人,夫人有請。」
  
  牡丹無奈,只得重新洗了臉,抿了頭髮,前往戚夫人的院子裡去。
  
  碧梧抱著琪兒坐在廊下,拿著一隻線球逗一隻波斯貓玩,看到牡丹進去,譏諷地一笑,起身迎著牡丹行了個標準的福禮:「少夫人,今日宴席散得可真早呢,不知宴席可精彩?」
  
  牡丹也笑:「沒散,精彩的很,有舞馬表演,還有清華郡主帶了個胡旋兒去,跳胡旋舞跳得極精彩,都是得到滿堂喝彩的。可惜你沒去。」
  
  打腫臉充胖子罷了。碧梧撇撇嘴:「清華郡主很漂亮吧?」
  
  牡丹笑道:「當然漂亮,不愧是出身皇室,通身的氣派就沒幾人能極得上。」
  
  碧梧疑惑得很,以往牡丹見一次清華郡主就要哭一次,這次怎麼這般興高采烈的?想來是裝的,為了討好公子爺便假裝大方罷了,她也會的。便譏笑道:「那是自然,她是有名的美人兒,身份又高貴,為人又氣派大方,見過的場面也多,不是尋常人能比得上的。」
  
  「嗯,嗯,正是如此。」牡丹心說,到時候清華郡主做了你的主母,你就會更加體會到她的美麗高貴,氣派大方了。
  
  碧梧還要糾纏,念奴兒打起簾子探出頭來,朝牡丹甜甜一笑:「少夫人,夫人請您進去。」
  
  牡丹才一進了屋,碧梧立刻將線團往簾前一扔,引著琪兒和貓過去,她自己順理成章 地蹲在簾前豎耳偷聽。
  
  戚夫人才見牡丹進了屋子,就將手裡的茶碗重重一放。
  
  牡丹早知道來了不會有好結果,傷人的到底是李荇,自己無論如何都會被遷怒;更何況,依著戚夫人的性格,為了防止何家來討說法,必然要先狠狠威嚇自己一番,把錯都推到自己身上,然後再假裝寬宏大度,哄哄騙騙的。便泰然自若地給戚夫人行禮:「母親萬福。」
  
  戚夫人好一歇才淡淡地道:「你起來吧。」又叫朱嬤嬤:「你給少夫人搬個凳子過來。」
  
  牡丹眼角掃過朱嬤嬤,只見她兩眼閃閃發亮,心知這事兒與她必然脫不了干係,也不知又在戚夫人面前添油加醋地說了自己些什麼壞話。便側身在月牙凳上坐下,道:「不知母親召媳婦來有何事?」
  
  戚夫人狠狠瞪了牡丹一眼,突然高聲道:「念嬌兒你去看看!誰在外面吵吵嚷嚷的,不成體統!」
  
  碧梧唬了一跳,不等念嬌兒出去趕人,先就結結巴巴地道:「是小貓……」然後抱著琪兒一溜煙地躲遠了。
  
  收拾了不老實的碧梧,戚夫人方厲聲道:「媳婦!子舒他糊塗,你這個做妻子就要提醒他,替他周圓才是!你倒好,不但不幫著他,還帶了外人去看他的笑話!攛掇著自家的表哥當眾挑釁,把他打成那個樣子!他沒臉你就有臉了?你待要如何?出了事情不在他身邊,倒偷偷地跑回自家的院子裡去躲著。白白浪費了我對你的一片心!」
  
  牡丹暗自冷笑,賤字當道,千錯萬錯都是她的錯,賤男賤女怎麼都有理。只這個時候並不是辯解的時候,還得先讓這母老虎發洩完畢才好開口,因此也不答話,就起身垂手站好聽訓。
  
  「夫人息怒,少夫人向來老實厚道,又怎會居意做這樣的事?定然是無心之過。」朱嬤嬤表面上是在勸戚夫人,實際上等於直接給牡丹定了罪,假模假樣地遞了一杯茶給牡丹:「少夫人,您也莫怨夫人生氣發脾氣,她最希望的就是您和公子爺和和美美的,遇到這樣的事,焉能不氣?您趕緊奉杯茶給夫人,認個錯就好了。」
  
  牡丹暗罵一聲變態的老虔婆,接了茶遞到戚夫人面前,靜靜地道:「母親批評得極是,媳婦無能。既不能成為夫君的賢內助,勸住他不要做糊塗事,也不能在他遇到事情的時候挺身而出,替他擋住災禍。只顧想著自家沒臉,躲到自家的院子裡去,所以實在是無能之極。」

  戚夫人一愣,凌厲地掃了牡丹一眼,也不接她的茶,冷冷地道:「你的意思,是我說錯你了?!」
  
  牡丹的頭彎得更低,語氣卻鏗鏘有力:「媳婦不敢。今日之事的確是媳婦無能。郡主召喚,不敢不去,世子爺要偷偷跟隨看笑話,也無力阻止,夫君與客人發生爭執,更是沒有膽子上前去勸解,只恐一不小心就被人看了笑話。所以母親說的都是對的。媳婦想改,能力有限,改不了,請母親恕罪。」
  
  戚夫人從未被她這般用軟釘子碰過,氣得深吸一口氣,想說什麼,到底沒說出來,恨恨地捶桌道:「罷了!是我對你期望太高,太強人所難了!我也不指望你能有多大出息,從明天起,你就哪裡都不要去,就安安心心在家調養身子,早點給我生個嫡孫出來!你父母年紀一大把了,你就不能做點省心的事情,自己爭氣點,讓他們安安心?」
  
  牡丹心想,這就要說到正題上去了。
  
  果然戚夫人道:「你們成親這些年,我對你怎樣,你心裡應該有數,我從沒少過你吃,也沒少過你穿,家裡上上下下都尊敬著你。就是子舒心中彆扭,與你合不來,我也只有罵他勸他的,他脾氣再不好,也沒把你怎麼樣,妻是妻,妾是妾。男人誰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那農戶多收了三五斗,也還想養個妾!更何況這種外頭的,不過圖個新鮮,過些日子也就丟開了。你有生這種閒氣的功夫,還不如好好想想自己如何才能留住夫君的心!」
  
  牡丹一言不發,只垂著頭。何家給了劉家這麼多錢,她自己也是有嫁妝的,怎麼吃怎麼穿都不為過,怎麼倒像是劉家白白養著她似的?
  
  戚夫人看得生氣,又拿她無可奈何。
  
  劉承彩從外面進來,見狀歎道:「罷了,也不全是她的錯。子舒也太不懂事了些!媳婦,你先回去,稍後我會和子舒說,叫他把這些脾氣都改了,以後你二人好好過日子。」
  
  戚夫人哼了一聲,「一個兩個都是不讓人省心的。你今晚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就過來等太醫。」
  
  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就是怕何家來鬧騰。牡丹順從地應了。
  
  念奴兒送她到院門口,突然很小聲地道:「少夫人,您放心,郡主娘娘是無論如何也進不了咱們家門的。」
  
  「嗯?」牡丹待還要問,念奴兒已經快步進了院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28 PM

第十九章 念
  
  主僕二人相攜回院子,雨荷小聲道:「少夫人,奴婢覺著,念奴兒為人不錯。從前就喜歡替您解圍,如今出了事第一個安慰您的還是她。若是夫人賞的人是她,而不是蘭芝就好了。」
  
  牡丹笑道:「這劉家的人,只怕也只有她一個人還有良知。你也莫失望,夫人沒把她賞給我也是好事啊,你想想,若是有什麼,她還能替我解解圍,跟了我,她卻要倒霉了。」
  
  雨荷聽她把這種心酸話說得如此平靜,心裡不由一陣發酸,偷眼看去,但見斜陽下,牡丹笑容恬靜,微風吹過她身後的紫籐花架,吹落一地的花瓣,襯著她這身衣服,襯得她顏如玉,飄若仙,端的好人才。可就是這樣的人,卻被人當作了草一般,毫不憐惜地踐踏。
  
  雨荷只覺一股熱流從喉頭處順著鼻腔一直衝到眼眶,又酸又熱,幾乎忍不住就要流下淚來,好容易才忍住,強顏歡笑地道:「少夫人,您不要難過,這都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您一定能過上好日子。」
  
  牡丹笑道:「有你幫我,一定能。」眼看著雨荷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紅了,不由失笑,反手握住她的手道:「哭什麼?我都不難過,你難過什麼?走走,咱們先回去,吃了晚飯早點休息,明天還要起早呢。」
  
  雨荷愁兮兮地道:「難道您真的要讓太醫給您瞧?」圓了房,生了兒子還怎麼走?
  
  牡丹哈哈笑道:「你這丫頭,怎地突然比我還急了?」這是個迫在眉睫的問題,戚夫人的性格,聽風便是雨,雷厲風行,指不定很快就會將劉暢趕到自己的房裡來。劉暢那日已經流露出那種意思來,今日的態度也有些詭異,得好好謀算謀算才是。
  
  雨荷歎了口氣:「反正奴婢是您到哪裡就跟著到哪裡。」她心裡沒說的是,如果是她遇到這種男人,她定要將姦夫淫婦給殺了。
  
  主僕二人回到院子裡,林媽媽早翹首以待,見二人說說笑笑地回來,心裡鬆了一大口氣,迎上去道:「少夫人,夫人找你有什麼事?是不是為了表公子打了公子爺的事?可罵你了?」
  
  牡丹怕她擔心,輕描淡寫地道:「肯定是有些生氣的。但也沒說什麼,只是說明日請太醫來家,讓我早點休息,明日早點過去看病。然後以後不要我出門,在家好好調養身子。」
  
  林媽媽聽了,心想,這到底是醜事,劉家也軟著一招的。左右張望一番,不見李媽媽和蘭芝的身影,便恨恨地低聲道:「既然是請太醫來,便該連著您的其他病一起治了!這次定然要叫老爺和夫人上門一趟,讓他給您賠罪才是!」
  
  牡丹聽出林媽媽的意思是要自己藉機裝病,好叫何老爺夫婦上門替自己出氣討公道,收拾收拾劉暢。實際上,劉暢又豈是那種輕易會開口道歉的人?死性不改的王八罷了,更何況她也不稀罕。牡丹雖不以為然,但也覺著可以借這個機會生回病,順理成章 地躲段時間也是個好主意,說不定她的「病」還沒好,事情就已經解決了。當下便道:「媽媽說得是,我都聽你的。」
  
  林媽媽見她聽話,立時高興起來:「好,到時候聽媽媽替您安排,您只管舒舒服服地躺著就好。」
  
  牡丹應了一聲,因見甩甩吃飽了,對著自己歡喜地撲騰翅膀叫:「牡丹,丹娘!」便笑嘻嘻地取了一根新鮮樹枝遞過去:「給你。」
  
  甩甩正在嘴癢,見狀歡喜地伸長脖子叼了過去,開始啃咬。牡丹立在廊下陪它耍了一回,心裡的鬱悶和擔憂消散去了大半。
  
  忽聽院門輕響,卻是去拿晚飯的恕兒怒氣沖沖地回來了。牡丹見她怒氣沖沖的,便笑道:「誰又招惹你們了?」
  
  恕兒忙換了一張笑臉,道:「沒什麼,就是今日廚房裡太忙,出不來菜。奴婢怕少夫人等急了,便讓寬兒在那裡等著,奴婢先回來說一聲。」
  
  牡丹不在意地道:「今日客多也是事實,也不要他們單獨做,讓他們就將宴席上的飯菜備一份來我吃就行。」
  
  恕兒知她在這方面向來不計較,也不和她細說,笑著應了,背著牡丹低聲和雨荷商量:「真真是欺人太甚,這風頭也太轉得快了些!你們剛從夫人的院子裡出來,少夫人招惹了夫人和公子爺不高興的事立時就傳到了廚房裡,我們去了半日,個個對著我們笑,就是不給飯菜!我不敢和少夫人說,怕她知道又生氣。」
  
  以前少夫人和公子爺鬧騰後,也有過這樣的情形,總得吃上那麼一兩頓冷飯菜,才會又重新好轉起來。這次只怕又要到少夫人看過御醫後,風頭才又轉變過來了。雨荷沉吟片刻,道:「你叫蘭芝陪你去,她是夫人給的,來了咱們這裡其他什麼都不用做,不會連這麼點小事都做不來吧?」
  
  恕兒道:「好主意呀,待我這裡就去。」才轉了身,就見牡丹立在不遠處道:「不必了,就是蘭芝去了也是一樣的結果。她哪裡敢和公子爺作對?你得當心被人拿了作伐。正好的,我午間吃得太過油膩了些,不是很想吃,稍後他們給什麼就是什麼,不要鬧,不要吵,拿回來就是。我不吃,就給你們吃,總比你們的飯菜好。」
  
  事情越多越繁雜才好呢,白天遇到丈夫和人偷情,傍晚被婆婆罵,晚上被下人刁難,沒得晚飯吃,她還不該病麼?
  
  恕兒心裡老大不忿,呀呀!少夫人就是脾氣太好,才會被人蹬鼻子上臉,這般欺辱,真真是氣死個人了!
  
  雨荷推了她一把:「還不快去?」
  
  恕兒撅著嘴,不情不願地出了門。
  
  牡丹笑道:「這丫頭的脾氣,暴炭似的。寬兒又太木訥了些,若是她二人中和一下,豈不是好?」
  
  雨荷歎了口氣:「我娘常說,恕兒的脾氣還要像她一些,不知我是從哪裡蹦躂出來的,半點不像她。」
  
  天色黑盡,寬兒和恕兒總算是回來了,不過幾碟中午吃剩的冷菜,更不要說餅子上的羊油凝結得白花花的,唯有一碟櫻桃饆饠還是熱的。牡丹隨意用了點饆饠,便放下不吃,讓眾人將其他菜分吃了。
  
  這一夜,不單是飯菜怠慢,就是熱水也怠慢。牡丹一直等到晚間,才有熱水送來,鬆了頭髮換了衣服,一隻腳才跨進澡盆裡去,忽聽有人使勁拍門:「開門!公子爺來了!」
  
  這個時候來,肯定沒好事!雨荷嚇得一抖,蒼白了臉看向牡丹,卻見牡丹也白了臉,匆匆忙忙地將腳收回來,將一件紅羅夾袍迅速穿上。
  
  林媽媽心裡也有些打鼓,暗想劉暢是不是為著被李荇打了,來報復牡丹出氣的,又想到白天戚夫人的態度,膽子又壯了起來,當下便指揮牡丹:「你躺下,待我去應對!」她打定的主意是,若是劉暢態度好也就算了,若是他要耍橫,拼著自己這條老命不要,也要鬧得他闔府不得安寧!
  
  話音未落,就聽到李媽媽在外面道:「少夫人睡了麼?公子爺來了呢。」原來人家根本沒管她們,和蘭芝先就去把門開了,將人迎了進來。
  
  林媽媽看看白了臉,抖手抖腳正往內房躲的牡丹,只得強忍下氣走到門口去接人,只見劉暢渾身酒氣,半邊身子歪在蘭芝身上立在門口,一雙眼睛烏青腫脹,如同烏眼雞似的,表情卻是強橫霸道得無與倫比:「你們少夫人呢!反了她了!竟然敢讓那狗東西來打我!」
  
  
  
第二十章 做
  
  乍聽得這聲咆哮,牡丹不由吸了一口冷氣。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她總不能叫又老又瘦的林媽媽擋在她前頭吧?還有雨荷、寬兒、恕兒等人,都是下人,一個不小心,就成了出氣筒。
  
  想到此,牡丹緊了緊衣服,「淡定」地走了出去,先將林媽媽拉到身後,然後望著劉暢驚訝地道:「呀!夫君!你怎麼成了這個樣子?快,快,讓廚房煮兩個雞蛋來給公子爺滾滾眼睛,消消腫!」
  
  見寬兒和恕兒站著不動,特別是恕兒,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只盯著自己看,便直接點名:「寬兒、恕兒,你們去廚房,跑快點!再叫她們做碗醒酒湯。」
  
  「你莫裝!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搞的鬼!看到我被打成這個樣子你很高興是不是?我告訴你,我雖然成了這個樣子,李荇也沒討了好,他漂亮的鼻樑被我打斷了!」劉暢冷冷地掃了牡丹一眼,就著蘭芝的手歪在了簾邊的籐椅上,神色陰鬱地瞪著滿臉惶然的雨荷:「與我煎茶來!」
  
  雨荷悄悄看了看牡丹,正好接收到牡丹擔憂疑問的眼神。主僕二人早就心意相通,她知道牡丹是向自己詢問李荇的鼻樑是不是真的斷了,便堅定地搖了搖頭。
  
  牡丹鬆了口氣,示意雨荷照著劉暢的話去做。雨荷只好暗歎一口氣,告退去了隔壁煮茶,提心吊膽地豎著耳朵聽動靜,只怕一個不注意,劉暢就動起手來。
  
  林媽媽見自己這邊得力的幾個丫鬟都被支走,只剩自己一個乾癟老太婆,而粗壯的李媽媽與蘭芝卻都簇擁在劉暢身邊,一種無力感油然而生,左右張望一番,偷偷去將一柄拂塵拿在手裡以備它用。
  
  誰知劉暢又指使李媽媽與蘭芝:「你們還杵著做什麼?還不去給我備下熱湯洗浴?」
  
  李媽媽大膽地掃了牡丹一眼,笑道:「奴婢記得,少夫人房裡正好有乾淨熱水。」
  
  牡丹暗恨,隨口道:「不乾淨了,已是用過了!若是重新洗盆子,另外給公子爺準備只怕已是晚了,我這裡離廚下遠得很,待到送到什麼時候了?李媽媽,你去碧梧姨娘那裡,讓她備好熱水,稍後公子爺就過去。」
  
  李媽媽站立不動,只拿眼角去覷劉暢。
  
  劉暢瞪了牡丹一眼,惡聲惡氣地同李媽媽道:「既然有熱水,還不滾出去?杵在這裡做什麼!」
  
  李媽媽與蘭芝對視一眼,忙滿臉堆笑地告退:「奴婢們就在外面候著,公子爺和少夫人若是有什麼吩咐,喊一聲就來了。」
  
  林媽媽卻似全然沒聽見,靠在條案旁,手握著拂塵,微閉著眼,好似睡著了一般。
  
  劉暢也不管她,直接起身就往裡走,邊走邊解腰帶。
  
  牡丹緊張得手腳都是軟的:「你做什麼?」
  
  劉暢冷笑:「我做什麼你不知道麼?我來做該做的事情,省得你胡思亂想,一會兒跟蹤我,一會兒引人去看笑話,一會兒又攛掇你那勞什子表哥給你出氣,害得我丟臉!」邊說邊將腰帶解下,直接扔到了林媽媽的腳下。
  
  腰帶上的香囊狠狠砸在林媽媽的腳背上,唬了她一跳,認清是怎麼回事後,一張老臉漲得通紅,攥緊了手裡的拂塵,沉聲道:「公子爺且慢!」
  
  劉暢停下解衣帶的手:「媽媽有話要說?」
  
  林媽媽挺了挺胸,道:「今日的事情您冤枉了少夫人!她沒跟蹤您,是郡主派人將她喚去的,當時潘世子正想和少夫人買花,也聽了去,不知怎地,竟然就跟了去,實在與我們少夫人無關。後面的事情就更不知道了,公子爺可別聽了旁人的讒言,冤枉了少夫人,夫妻間生了罅隙,可就不美了。」
  
  劉暢看向牡丹,淡淡地道:「是麼?」
  
  牡丹忙道:「當然是真的。」她哪裡有那個閒心?錯不在她,公共廁所你趕緊走吧。
  
  劉暢側頭想了想:「我知道了。媽媽你別擔心,我不會把她怎麼樣,你且先下去歇著。」語氣聽著卻似比先前柔和了許多。
  
  牡丹驚恐地看著林媽媽,林媽媽躊躇得很,劉暢便又解開了一根衣帶,林媽媽無奈,只得給牡丹一個鼓勵的眼神,表示自己就在門外,有什麼不對勁的,她就進來。雖然她原本計劃的是,讓牡丹裝病,叫何老爺夫婦逼得劉暢給牡丹賠禮道歉之後再說其他的,但劉暢來牡丹的屋子裡沐浴過夜,卻是天經地義的,她一個下人又怎麼敢把他趕出去?
  
  隨著門被關上,牡丹一顆心懸在了半空中,上不去下不來,呼吸都成困難,只能下意識地將衣服緊了又緊。
  
  劉暢見門關上,便將兩臂伸開:「來幫我解衣服。」
  
  牡丹垂著頭不動,咬著牙道:「我不!」公共廁所!公共廁所!憑什麼!他要敢動粗,她就廢了他!她偷偷掃了掃劉暢的身型——呃,這個雖然有點難度,但是可以試試。即便就是成不了功,但最起碼也能敗敗興,誰敢和一個算計著自己命根子女人睡覺?就算是因此被休棄,而非和離,那也認了。
  
  劉暢一愣,只見牡丹垂著頭,長卷濃密的睫毛在燭影下微微閃動,可以看見她的下頜咬得死死的,眼見得是氣憤得很。不知為何,他心裡竟然有幾分雀躍:「今天你很生氣?」
  
  牡丹抬起眼來看著他,很真誠地說:「其實我不生氣,也不介意。你放心,要是有人來問我,我保證什麼都不會說。」當然,現在不用她說,人家都已經知道了。
  
  劉暢雖然半醉,卻很明白地看出,牡丹的眼睛裡真的沒有悲傷失意,而是一種隱隱的厭惡還有幸災樂禍。這個發現讓他非常生氣,轉念一想,他又覺得,他其實是看錯了,牡丹怎麼可能不難過呢?當初看到他和清華多說幾句話,她都會那麼的難過,現在怎麼突然就改了性?欲擒故縱,欲擒故縱,就是這樣的。女人麼,說不的時候往往就是說要的時候,自己和她較什麼真?想要,拿過來就是了,反正總要正兒八經生個嫡子的。
  
  劉暢想到此,便不再和牡丹計較,自顧自地往屏風後面去,脫了衣物進了澡盆。牡丹側過臉,背對著屏風,聽著水聲一聲響過一聲,暗叫晦氣,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妝盒前,翻出一把小銀剪來藏在了袖子裡,看著燭芯發呆。
  
  燭芯「啪」地炸了一下,牡丹正要取了剪子去剪燭芯,忽聽劉暢在屏風後道:「你今天和你表哥說了些什麼?」
  
  牡丹淡淡地道:「沒說什麼,就是說那胡旋兒的舞跳得很好,表哥說他從西疆那邊見過比那胡旋兒跳得更好的。身價卻沒胡旋兒這麼貴。」
  
  劉暢尖刻地道:「莫非你還想學人家一樣的買一個來養著?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份!好的不學學壞的,以後少跟李荇來往!」
  
  牡丹輕輕一笑:「我清楚得很,我自己都是任人欺辱還要忍氣吞聲的,就算是真的買了來也是害了人家,不買就是積德了。」
  
  屏風後一陣沉默,就在牡丹以為劉暢被洗澡水淹死了的時候,他突然語氣生硬地道:「你來給我擦背!說起來,成親三年,你可從來沒為我做過什麼!」
  
  牡丹坐著不動,反唇相譏:「不知你又做了什麼?」
  
  劉暢冷笑:「那是你欠我的!」
  
  牡丹差點衝口而出,那我們和離吧,你不欠我,我不欠你,不要死磕了。但一想到劉暢的性格,便硬生生地將話嚥了回去,改而歎道:「是呀,誰叫我身子不好,竟然需要沖喜呢?其實我也想,如果我生在一個貧寒之家就好了,哪裡有那麼錢來給我糟蹋呀?讓我病死就病死了吧,省得一害幾家窮。害了我爹娘,也害了你,更是害了自家。」
  
  空氣突然不會流動了,牡丹很清楚地聽到劉暢的呼吸聲漸漸變粗。她愜意地想,氣死你個渣男,你不是最恨人家提這事兒麼?我偏叫你想起你最屈辱的事兒來,我看你還發不發騷。
  
  「吧嗒!」一聲巨響,四扇銀平托山水紋屏風被劉暢猛地推倒,「嘩啦」一聲水響,劉暢精著身子從澡盆裡站起身來,惡狠狠地瞪著牡丹,似是隨時要從盆裡走出來打人一般,牡丹握緊剪子瞟了一眼,只見他鐵青的臉配上烏青的眼,正像是一隻巨型烏臉雞。
  
  巨型烏臉雞生氣了,後果很嚴重。...<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28 PM

第二十一章 打
  
  「彭彭彭」,關鍵時刻門被敲響,雨荷小心翼翼地聲音從外間響起:「少夫人,公子爺要的茶好了。」
  
  牡丹掃了劉暢一眼,飛快地奔去開門。門開處,夜風吹進來,將燭光吹得一陣晃悠,水晶簾子更是叮噹作響。
  
  沒了屏風的遮擋,劉暢和澡盆都暴露在外。門外守著的幾個女人都發出一聲輕呼,迅速將頭垂了下去。劉暢立時蹲了下去,撫摸著身上被冷風激起的雞皮疙瘩,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瞪著牡丹,她絕對適意的!
  
  牡丹看也不看他,伸手接過茶盤,隨手放在一旁的几案上,慢吞吞將門掩上,卻又不關嚴,只道:「不知夫君此時飲用還是稍後飲用?」
  
  劉暢氣得太陽穴突突作跳,本待不理她,卻又改了主意:「自然是此時飲用!你拿過來!」
  
  她不過隨便問問而已,危險區域勿近。牡丹慢吞吞地道:「那邊沒有放茶盤的地方,夫君還是出來飲用好了。」
  
  劉暢氣得要死,這不適意和自己作對麼?問自己要不要,自己說了要,她卻又不給,可見適意和自己作對的!他是喜歡有點情調,會**的女人,但並不代表他喜歡被女人捉弄,尤其是這個他從來瞧不起的女人。他氣呼呼地瞪著牡丹,咬牙切齒地道:「何牡丹,你會後悔的!」
  
  牡丹瞟了瞟門外,滿臉害怕地道:「夫君,你為何又不高興了?可是妾身什麼地方沒伺候好?你說,妾身一定改!千萬千萬不要動手啊!我爹娘和兄長這幾日大概會上門,要是被他們看見,妾身丟臉事小,只怕我哥哥不饒你也。」
  
  這一回,她臉上的表情太過虛偽,劉暢確定自己沒有看錯,她的確是在嘲笑他,故意激怒他,而不是欲擒故縱。結合之前她的種種作為,他突然發現,她變了,變得很陌生,這種陌生,不到關鍵時刻分辨不出來,但和從前相比確實天差地別!她瞧不起他,她輕視他,她厭惡他,但她明明白白的卻又是牡丹,果然變了嗎……劉暢突然有些發懵,就坐在澡盆裡盯著牡丹看。
  
  牡丹等著劉暢下一輪發飆,最好不管不顧地起來打上那麼一兩下,又或者怒氣沖沖地摔門而去。但他沒有,反而就坐在那裡探究地盯著她看,那眼神看得她發毛。牡丹沒有安全感,只能反覆握緊袖中的剪子才能讓自己不發抖。她不是身懷絕技的俠女,怎可能不怕有暴力傾向的**色狼?
  
  二人僵持了約莫一刻鐘後,劉暢方轉身背對著牡丹起了身,隨手拉了衣架上的一塊巾帕擦了擦身上的水漬,就將自己脫下的裡衣拾起來隨意套上,慢吞吞地朝門口走去,伸手將門關嚴,然後又慢吞吞地朝牡丹走去。
  
  他每往前走一步,牡丹都覺得是踩在她的心上,又重又沉,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你在怕我?」劉暢從牡丹的眼睛裡輕易捕捉到了恐懼,這個認知讓他瞬間有了心理優勢,他甚至笑起來,伸手去抬牡丹的下巴。
  
  牡丹被他強勢地抬起下巴,一張精緻的臉以最完美的角度暴露在他面前,俗話說,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劉暢不得不承認,牡丹,半點也不辜負她這個名字。她不需要像清華郡主那樣故作與眾不同,故意引人注目,她只需要靜悄悄地往那裡一站,就會吸引了眾人的目光,渾然天成,叫人無法忽視。
  
  他的目光順著牡丹小巧的下頜一直望到她雪白的脖頸下,蔥綠色的抹胸在紅羅夾袍裡只露出一個邊角來,卻如同春天新發的嫩芽一般勾人,叫人忍不住想剝了看看裡面到底是什麼。
  
  劉暢嚥了一口口水,專注地看著那一縷綠意,手隨心動,順著牡丹的臉和脖子就往下撫了去。手過之處,牡丹的肌膚迅速躥起一層雞皮,人也控制不住的微微發起抖來,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所謂美人如花便不過如此了吧?劉暢很是滿意牡丹的反應,她到底還是無法抵禦住他的,只要他稍微示好,她就會和從前一樣的對他死心塌地……想到此,他笑了,得意洋洋地說:「你別怕,我會很溫柔的。」
  
  「的」字尚未出口,一壺熱茶兜頭淋下,茶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再順著臉頰淌入嘴裡,將他的得意洋洋和自以為是都倒灌回肚子裡去。他忙不迭地收回手,就將袖子去擦臉,只見牡丹圓睜雙眼,手裡的茶壺還尚未放下。
  
  她敢拿茶來淋他!她敢拿茶來淋他!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必須得好好教訓一下,讓她知道什麼事做得,什麼事做不得!劉暢喘了一口粗氣,鐵青了臉探手去抓牡丹,手還未碰到人,一道寒光捲著燭影迅速向他的手刺去,與此同時,牡丹迅速後退,匆忙中不忘將手裡的茶壺朝他的頭砸過去。
  
  劉暢措手不及,手臂一陣刺痛,隨即茶壺又狠狠砸在頭上,本就有些昏沉的頭被擊中那一下,不亞於先前眼睛被李荇打了一拳,痛,暈。最要命的是,他的自尊受到了嚴重的傷害,他大吼了一聲:「何牡丹!你找死!」順手將几案上的茶杯茶盤等物狠勁砸在地上,探手要去抓牡丹。
  
  「少夫人!公子爺!有話好好說啊!」門被瘋狂的捶著,雨荷和林媽媽不要命地撞了進去,身後還跟著生怕果真出了大事,自己也逃不過干係的李媽媽和蘭芝。
  
  牡丹順勢往地上一倒,把剪子扔得要多遠有多遠,白著臉,張皇失措地喊:「媽媽救我!公子爺要殺我!」趁著劉暢沒反應過來,一把抱住劉暢的腿道:「我真沒敢說郡主娘娘什麼,真的沒有,不信你問她們,我什麼都沒說過。真是她的侍女叫我去的,我之前什麼都不知道啊!」手卻用力在劉暢的腿彎肉嫩處捏起一層皮迅速轉了一個圈。
  
  劉暢疼得倒吸一口涼氣,齜牙咧嘴,待要抬腿踢出去,臨時卻又收住,轉而彎腰一把掐住牡丹的肩頭使勁晃:「你這個陰險卑鄙的!」
  
  牡丹見他收住腳,很是遺憾,於是順著他的力道晃頭,晃得披頭散髮,臉色蒼白,滿臉淚痕,不忘大聲驚呼:「救命啊,救命啊!」眼睛往上一翻,順理成章 地暈死過去。
  
  林媽媽和雨荷一人抱住劉暢的一條腿,大聲喊叫:「求公子爺饒了少夫人吧,她真的沒說過半句怨言!」
  
  李媽媽和蘭芝對視一眼,也都跪下去求情:「公子爺,公子爺,有話好好說,少夫人暈過去了!嬌弱弱的人兒呢,哪裡經得起大老爺們這幾下?」
  
  看來誰都認為是自己打了她,焉知從始至終被耍的人就是自己。難道要叫他說他被自己的女人用茶壺砸了,還用剪子刺了?劉暢有苦說不出,看著牡丹只是磨牙。恨恨頓了頓腳,道:「還不把人抬上床去?」
  
  林媽媽和雨荷忙丟了他,一左一右扶起牡丹。林媽媽一摸,牡丹手腳冰涼,心疼得嚎啕大哭:「我苦命的丹娘啊!這是做了什麼孽?忍氣吞聲還要趕盡殺絕!老天爺你睜睜眼啊!」
  
  「這是做什麼!」戚夫人立在門口威嚴地一聲斷喝,「亂七八糟地鬧騰什麼!」
  
  林媽媽不管不顧,只是抱著牡丹哭。牡丹見她哭得撕心裂肺的,很是不忍心,卻也只得僵手僵腳地不動。
  
  「給我閉嘴!誰再嚎就叉出去!」戚夫人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劉暢一眼,指揮眾人打掃戰場。先去看了牡丹,叫人立刻去煎參茶來,又狠狠地罵了伺候的人一頓:「公子爺醉了,你們也醉了?就這樣任由他鬧騰下去?一群不中用的東西!拿你們何用!少夫人若是沒事也就罷了,若是出了事,看我不收拾你們!」
  
  牡丹心說,老巫婆,你兒子行兇打人,轉眼就被你說成是醉了,把錯全都推到伺候的人身上去,是伺候的人不得力,這手法用得純熟啊!
  
  眾人唯唯諾諾地應了,戚夫人卻又誇獎立在門口不敢進來的寬兒和恕兒:「多虧這兩個小丫頭聰敏,知道去叫我,不然還不知要鬧成什麼樣子才能收場!」
  
  不多時,參茶端來,林媽媽將牡丹扶起,餵了半盞下去,牡丹方輕歎一聲,「醒」了過來。只是望著帳頂默默流淚,不言不語。
  
  戚夫人見她醒過來,鬆了口氣,沉著臉道:「子舒,你隨我來!」
  
  也不要人跟著,扯著劉暢就往外走,見四下裡無人,一掌就搧在了劉暢的臉上,沉聲道:「你個糊塗東西!越來越無法無天了!我的話你全當耳邊風麼?」
  
  
  
第二十二章 賤
  
  劉暢不避不讓,硬生生挨了一掌後沉聲道:「母親出夠氣了麼?若是出夠了,那我就先走了。」手臂被刺中處痛得很,那女人也不知下了多大的狠勁,真是夠惡毒的。
  
  戚夫人被他嗆得氣短,隨即眉毛豎得老高:「你給我說清楚!你到底要鬧成什麼樣子才滿意?我早上已經和你說過,那女人無論如何我都是不要她進門的!你趁早死了這條心!她要進門,除非踩著我的屍體進來!」
  
  劉暢探手入袖中按住傷口,目光沉沉地看著牡丹的房門,輕描淡寫地道:「我說過要她進門的話嗎?不過就是玩玩而已,您也當真?該怎麼做,我心中自有分寸。今夜不過是個意外而已,以後不會了。」
  
  戚夫人冷聲道:「我不許今天這種事情再發生!你記好了,你怎麼荒唐都可以,就是不能讓那個進門,讓這個死在我家,病在我家!何家的人很快就會上門,你還是好好想想怎麼解釋吧!要是再出問題,我就死給你看!」
  
  劉暢不置可否:「知道了。我以後會好好和她過日子。」
  
  戚夫人狐疑地看著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他這是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給她答覆。不等她開口相詢,劉暢已經轉身走了。他就不信,她何牡丹能翻出他的手掌心去!越是別人雙手捧著送到他面前的東西他越不屑一顧;別人藏得越緊越捨不得拿出來的,他還偏生就想要!何牡丹,咱們走著瞧!
  
  我叫你看小白臉!我叫你和野男人眉來眼去的!我叫你拿水淋我!我叫你拿剪子刺我!我叫你拿茶壺砸我!我叫你暗算我!我叫你瞧不起我!
  
  劉暢狠狠踢了路旁的樹一腳,不意踢到了腳趾頭,疼得他倒吸一口涼氣。站著想想,彎腰摸摸腿彎被牡丹掐過的地方,突然覺得遍體一陣酥麻。為什麼當時他就沒踢出那一腳去呢?是怕她纖細的腰經不住那一下?還是怕她雪白的肌膚就此青紫了?還是怕她眼裡的輕蔑和不屑?或者,是怕她下一次越發狠勁地拿了刀刺他?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他長這麼大,沒被人這麼瞧不起過,沒被人這麼不當一回事,他嚥不下這口氣。總有一日,他要叫她心裡眼裡都只有他一人。
  
  劉暢心不在焉地走了一歇,迎面遇到鬼鬼祟祟出來打聽消息,兼著撿漏看能不能好運氣接著人的碧梧,對著碧梧滿臉的嬌笑,心情莫名地一陣煩躁:「你來做什麼!」
  
  碧梧理了理鬢角,舉起手裡的朱漆食盒,嬌笑道:「聽說您醉了,婢妾親手熬了醒酒湯,正要給您送去。」眼看著劉暢只穿了裡衣,形容狼狽,不由驚呼一聲:「爺,您這是怎麼啦?」
  
  劉暢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滾!」
  
  碧梧委屈萬分,立了一會兒,快步跟上,諂笑道:「爺,婢妾彈琵琶給您散散心?婢妾新近學了一首,您還沒聽過呢。」她最擅長的就是琵琶了,劉暢心情不好的時候每每聽她彈一曲琵琶就會高興許多。
  
  劉暢不語,回頭冷冷瞪著她,碧梧嚇得臉色蒼白,搖搖欲墜,強笑道:「婢妾無禮。請公子爺恕罪。」
  
  再抬頭時,劉暢已經去得遠了。碧梧眼裡的淚嘩啦啦往下淌,這是怎麼了嘛,她又沒做錯什麼事。都是那個何牡丹惹的公子爺不高興,害得她跟著倒霉啦。
  
  斜刺裡一聲嬌笑,端的刺耳,卻是纖素穿了件月白色的薄紗披袍,搖搖擺擺地走過來,虛虛對她福了福,笑道:「喲!我還說這是誰呢,原來是碧梧姐姐呀!嘖,看你這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樣子,叫妹妹好生心疼!」
  
  不要臉的狐狸精!打扮成這個樣子是打算出來勾引人的吧?去吧,去吧,去了正好吃一頓排揎!碧梧拭了拭淚,挺起腰桿假裝沒看見纖素,招呼身邊的丫鬟直接走人。
  
  見碧梧不戰而逃,纖素得意地一笑,提步快速朝劉暢追去。這群女人,老的老,懷孕的懷孕,不討喜的不討喜,不解風情的不解風情,誰能跟她比呀!
  
  且不說劉暢如何的犯賤,他後院裡的這群鶯鶯燕燕又是如何的各懷心思,爭奇鬥艷,爭寵獻媚。卻說喧囂過後,牡丹房裡終於清淨下來,李媽媽與蘭芝各自去睡,林媽媽、雨荷、寬兒、恕兒各各圍在牡丹身邊,滿臉凝重和擔憂。
  
  她們都不知道真相,牡丹也無意和她們解釋,只再三表示自己沒有什麼大問題,讓她們趕緊去睡。
  
  雨荷自不必說,寬兒和恕兒也只是搖頭,林媽媽只得指派:「你二人年紀小,明日還要早起做事,自去歇著,這裡有我和雨荷伺候少夫人就夠了,明日你們換我們打打盹兒。」
  
  寬兒和恕兒這才依言離去。林媽媽又叮囑雨荷:「你去門外看著,我有話要同少夫人說。」
  
  林媽媽見了今日的慘狀,不會再強迫自己一定要和劉渣搞好關係,地久天長了吧?得趁這個機會把林媽媽爭取過來,只要她肯開口,想必何老爺和何夫人一定會相信自己的話,贊同自己的決定。左右都是為了女兒好,哪有眼睜睜看著女兒送死卻一條道走到黑的爹娘?牡丹連忙坐起身子來,期待地看著林媽媽。
  
  林媽媽愁眉苦臉地在床沿上坐下來,輕輕撫摸著牡丹的頭髮,歎道:「我可憐的丹娘。你怎麼就這麼命苦,攤上這麼一個主?」
  
  牡丹嘴一癟,一把抱住林媽媽,把頭埋在她的肩頭,哽咽道:「媽媽,你看見的,這種日子我再也過不下去了!一天也過不下去!我寧願去死也不要這樣屈辱的活著!想當初我在家裡,爹娘從來也捨不得動我一根手指頭。他家卻把我當作了什麼?要是當時你們不在,你們不護著我,他豈不是要了我的命?先不說他,就說這樣下去,那郡主也鐵定會要了我的命。」
  
  保命符變成了催命符。林媽媽長歎了一口氣,無聲地撫摸著牡丹的背,猶豫很久,方低聲道:「好孩子,老爺和夫人若是來,我便同他們講,咱們……」她猶豫了一下,終究是堅決地道:「咱們離開他家吧。正是花一樣的年紀,以後日子還長著呢。」
  
  牡丹大喜,抬頭看著林媽媽低聲道:「媽媽,你說的是真話?你真的肯幫我?」
  
  林媽媽苦澀地一笑:「你是媽媽奶大的,是媽媽的心肝肉,媽媽怎麼捨得看著你這樣被人糟踐?」這樣下去,就算是賴著活下去,也總有一日要死在他家手裡,與其這樣鬱鬱不可終日,還不如回家去過幾天舒心的好日子。
  
  牡丹興奮得不得了,歡喜地在床上打了一個滾,笑道:「媽媽,聽你這番話,我頭都沒先前暈了呢,身上也沒先前痛了。」
  
  林媽媽破涕為笑:「真的?」
  
  牡丹肩膀靠過去撒嬌:「只有這裡,被他掐著的這裡,好疼,媽媽給我揉揉,吹吹……」
  
  林媽媽拉長了聲音:「好……」褪開牡丹的夾袍來瞧,只見雪白的肩頭上幾個泛青的指印刺眼得很,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恨,不由在心裡將劉暢咒了幾十遍。
  
  雨荷在外聽著差不多了,便笑道:「夜深了,少夫人要安歇了麼?若是想和林媽媽說話,奴婢去把鋪蓋抱來鋪在那美人榻上如何?」
  
  林媽媽正要應了好,牡丹搖頭:「媽媽累了一天,正該好好休息一下。這美人榻哪有床上好睡?」
  
  雨荷會意,笑道:「那今夜便由奴婢來守夜好了。媽媽先去睡吧。」
  
  林媽媽還要推辭,牡丹嚴肅地道:「媽媽,我若是病得起不來床,可全都要靠著您張羅呢,您要是沒精神,誰為我出頭?」
  
  林媽媽想想也是,又再三交代了雨荷一歇,方回了自家房間洗了睡下不提。
  
  牡丹伸了個懶腰,道:「雨荷,明日把那澡盆給我劈了燒掉!」渣男用過的澡盆,想想都噁心。
  
  雨荷道:「劈了燒掉多可惜,不如拿了鑽幾個孔,做個大花盆如何?」
  
  牡丹翻了個白眼,道:「我怕種下去的花會被熏死。」
  
  雨荷撲哧一聲笑出來,彎腰自牡丹的床裡尋出一隻鎏金香獅子來,用銀箸撥了撥裡面的香灰,放上一小塊燒透的炭墼,將香灰掩上,用銀箸小心翼翼地在香灰上戳了幾個孔,確定炭墼不會熄滅了,方拿了一張銀葉隔火放在香灰上。自朱漆描金的小櫃子裡取出一隻象牙香合來,小心翼翼地取了銅錢大小一塊鵝梨汁蒸就的沉香餅,放入香獅子裡,確定無恙了方放入帳裡,替牡丹將屏風掩上,帳子放下,笑道:「夫人免了您請安,也吩咐下去,明日不許人來打擾您,您好好睡一覺,醒來就諸事大吉了。」
  
  前途看到了光明,心情愉快,嗅著清香,高床軟枕,牡丹愜意地輕歎一口氣,沉沉入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29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8:33 PM 編輯

第二十三章 號角
  
  天邊才露出一絲魚肚白,甩甩就發出一聲粗嘎的怪叫:「寬兒!」隨即又搧著翅膀怪叫:「起床!起床!出去!出去!」
  
  寬兒歎了口氣,迅速起身穿衣梳頭,尚不及洗臉,就先將急吼吼的甩甩從屋裡提出去掛在廊下,給它添了水和稻穀後才有時間去收拾自己。
  
  寬兒就著井水洗了一把臉,恕兒已經從雜物間裡取出水桶和食盒來,準備去廚房取熱水和早飯。牡丹這個院子偏遠得很,離什麼地方都遠,為了避免撞上要水取飯的高峰期,一等就涼了,她們只能是盡量去早一些。
  
  寬兒如同往常一般,輕手輕腳地把院子門打開,撿著最重的水桶提在手裡,招呼恕兒:「咱們去得早些,看看她們準備的早飯都是些什麼,盯著點,她們總沒話可說了吧?」
  
  恕兒冷著臉提起食盒,突然跺了一下腳,將食盒往寬兒手裡一塞,冷笑著挽起袖子往李媽媽和蘭芝住的右廂房去:「憑什麼我們二人要伺候那兩個新來的?感情夫人將她們指派到咱們這裡來,竟然不是來伺候少夫人的,而是送兩個菩薩來給咱們供著呢!」
  
  寬兒一看她的樣子就知道她想幹什麼,慌忙將木桶和食盒放下,上前拉住恕兒勸道:「你又要做什麼?少夫人的話你是一句也聽不進去。別的不說,她們不服氣吵起來,也是吵著少夫人,又叫旁人看笑話。」
  
  恕兒冷笑道:「那依你說,咱們就這樣忍氣吞聲了?你看看昨晚使壞的就是她二人,你站開!你膽兒小,我不怨你,但你別來瞎摻和!」
  
  寬兒說不過她,急得什麼似的,死死拉住她只是不放,二人拉鋸似地站在院子裡彼此都不讓步。
  
  左廂房的門「吱呀」一聲輕響,林媽媽髮鬢光潔,衣飾整齊地走出來,沉著臉往二人身上一掃,二人立刻鬆手站直了,小聲喊道:「媽媽,您老怎麼不多睡會兒?」
  
  林媽媽道:「天不早了,你二人還不趕緊去拿飯提水?」
  
  恕兒朝右廂房呶呶嘴:「她二人光使壞不幹活……」
  
  林媽媽淡淡一笑:「你們人小拿不動是不是?那拿得動多少就是多少好了。」從前她是為著牡丹以後還要在劉家過一輩子,不想多結怨,少不得忍氣吞聲,低調做人,這時候想法不一樣了,自然就不能再如同從前那般,任予任奪。
  
  恕兒眼珠子一轉,喜笑顏開:「知道了!」她力氣有多大還不是她自己說了算。想拿誰的就拿誰的,不想拿誰的就不拿誰的,哪裡顧得了那麼多!
  
  林媽媽目送寬兒和恕兒手牽手地離開院子後,站在廊下瞇起眼看著天邊的朝霞,輕聲道:「早霞不出門晚霞行千里,今兒想必是有雨。得讓人給這花兒搭起棚子來才好。」
  
  才說著,正房的門悄無聲息地打開,雨荷躡手躡腳地走出來,笑道:「媽媽起得好早。」
  
  甩甩吃稻穀吃到一半,一抬眼看到了雨荷,立時尖叫道:「死荷花,還不去澆花!」
  
  雨荷瞪了甩甩一眼,「呸」了一聲,道:「忙著吃你的,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
  
  甩甩拍拍翅膀,「嘎嘎」地怪笑兩聲,埋頭繼續苦幹。
  
  雨荷看得好笑,道:「它也是個慣會看麻衣相的,看到夫人和公子爺就不吭氣,看到少夫人就涎著臉喊牡丹真可愛,看到您不敢亂嚼,看到恕兒就假裝沒看見,偏生就愛欺負我和寬兒。」
  
  「這扁毛畜生和人都是一樣的,欺軟怕硬,你別看它小,心裡明白著呢。昨晚那麼大的動靜,它就拽著脖子看,一聲也不吭。」林媽媽指指正房的門,「少夫人昨夜睡得可好?還沒醒麼?」
  
  雨荷點頭道:「睡得好,我剛才進去看了一眼,睡得正香呢。」
  
  林媽媽招她過去,神色凝重地低聲道:「我估摸著,大約今早,最遲午後家裡就會有人上門來探望少夫人。夫人和公子爺定然不許少夫人單獨和家裡人說話,也會盯緊了我們,不許將昨夜的事說出來。那咱們幾個就要配合好了,一定要想法子把昨天的事情說給家裡人知道。」
  
  「興許李媽媽和蘭芝昨夜就得了吩咐,要叫盯緊咱們的呢。」雨荷連連點頭,二人就可能出現的情況低聲商議了一回,正要分頭行動,右廂房的門被人悄無聲息地拉開,李媽媽滿臉探究地立在門口笑道:「唷,老姐姐和雨荷姑娘這是在說什麼悄悄話呢?」
  
  雨荷不說話,轉身去了院子裡,取了葫蘆瓢在大水缸裡舀了隔夜水,認真地將十幾棵牡丹細細澆了一遍,又檢查牡丹昨天套上的紙袋是否還安好。
  
  林媽媽沉著臉道:「說什麼?不過就是說少夫人夜裡睡得不安穩,又做噩夢又發熱的,我這裡正要去上房請夫人派人去請大夫呢。還有今日只怕有雨,得給這些花搭個棚子,不然一場雨下來,這花就沒看頭了。」
  
  李媽媽皺起眉頭,滿臉擔憂狀:「哎呀,少夫人的身子實在是太弱了。」卻不說去主院見戚夫人請大夫。
  
  林媽媽也不管她,叮囑雨荷道:「我這就去上房,待到寬兒她們拿回早飯來,你無論如何一定要勸少夫人吃點東西下去才行。」
  
  雨荷擔憂地道:「媽媽,那您早點回來。我怕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蘭芝從李媽媽的身後探出頭來,笑道:「雨荷你放心,不是還有我和李媽媽麼?你忙你的,我這就進去伺候少夫人。」說著果真往正房的房門走去。
  
  雨荷上前攔住,冷臉諷刺道:「也不知姐姐是從哪裡學的規矩,昨夜少夫人還沒睡,你就悄無聲息地就先睡去了,我們要尋人做事也找不到。此時少夫人一夜未眠,好容易才睡著,你倒要進去伺候了?」
  
  蘭芝的臉色頓時變得極難看,卻找不到可以反駁的,便狡辯道:「我昨夜是跟著夫人去拿參片,回來少夫人已經睡下,所以才不敢進去伺候的。這會兒我也不知道少夫人還沒醒呀,都是伺候人的,你好好說不就是了?」
  
  雨荷冷笑了一聲,朝蘭芝伸出手來:「姐姐拿的參片呢?拿來!我正要給少夫人煎參茶。」
  
  蘭芝見雨荷一改往日的憨笑諂媚狀,大清早就和自己一個釘子一個眼地對著幹,當下怒從心頭起,轉而攻擊道:「雨荷!你別太把你自己當回事了!夫人指派我和李媽媽來伺候少夫人,可不是讓我們來做擺設的。你把這屋子裡的事兒都把著,不許我們伺候少夫人,是什麼意思?是怕我們在少夫人面前討了好,把你比下去麼?」
  
  「我怕誰把我比下去呀!我又不圖什麼。」雨荷譏笑道:「蘭芝姐姐要證明自己不是擺設,那就煩勞你先將參片拿出來呀。我煎了參茶,也好向少夫人替你請功。」
  
  蘭芝不過是隨口狡辯,又從哪裡得這參片來?李媽媽見狀,忙打圓場道:「參片不是放在茶房裡麼?都少說兩句,吵著少夫人不是耍處。」
  
  「誰想和她吵?」蘭芝恨道:「媽媽,你也看見了,她一清早就沒一句好話,故意挑釁來著。」
  
  就是故意挑釁怎麼著?叫你好看的還在後頭呢。雨荷將手裡的葫蘆瓢往地上一砸,水濺得蘭芝和李媽媽裙角上到處都是,然後回身瞪著甩甩指桑罵槐地道:「死鳥!本身是個扁毛畜生,偏大早上就學人說話,學了也就學了,偏還學不好,到底就是個畜生!」
  
  甩甩被唬得炸了毛,隨即大怒,回嘴道:「畜生!畜生!」
  
  蘭芝心疼地提著裙子怒道:「你罵誰呢!」
  
  雨荷笑道:「罵畜生唄!姐姐有何見教?不許我罵畜生麼?」
  
  蘭芝想和她吵,但這一吵就等於默認了自己是畜生,想不吵,又實在忍不下這口氣,當下撿起地上的葫蘆瓢,大踏步朝水缸衝去,打算也舀一瓢水來澆在雨荷身上。
  
  雨荷見狀,大喝道:「蘭芝!那水可是少夫人特意留著澆花的,若是出了差池,十個你也賠不起!」
  
  蘭芝冷笑:「你唬誰,不就是一瓢水麼?這府裡哪裡不是水?休要說一瓢水,就是十缸我也賠得起。」
  
  雨荷哂笑:「那你就試試看唄。」
  
  牡丹早就醒了,一直豎著耳朵聽外間的動靜,聽到鬧大了,便咳了起來。雨荷忙扔了蘭芝推門而入,倒了半杯溫水遞過去:「少夫人可是昨夜受涼了?」
  
  牡丹微微搖頭,低聲道:「讓她們心裡頭憋氣固然好,但你也要注意別這個時候就先吃了虧。」
  
  雨荷笑道:「沒事兒,奴婢心裡有數。少夫人,稍後飯送來,奴婢就讓她們進來伺候您用飯。無論如何,您都得吃點下去。」
  
  牡丹道:「今早這頓飯我可一點都吃不下去。」
  
  雨荷皺眉道:「不吃哪能行?您昨晚就沒吃了。」
  
  牡丹笑道:「你附耳過來。」
  
  二人還未說得一句話,就聽林媽媽在外間驚喜地道:「少夫人,夫人看您來啦!」
  
  「這麼早?」牡丹知道,這個「夫人」必然不是戚夫人,而是何牡丹的親娘岑夫人。



第二十四章 掐(一)
  
  牡丹正要「掙扎」著下床,林媽媽已經快步入內扶住了她:「這會兒還沒過來呢,我這是半途聽到消息,就忙著趕來和你說了。」
  
  牡丹忙道:「只有我娘一個人來嗎?」
  
  林媽媽道:「老爺和大爺、大夫人都來了。您就安安心心躺著吧,此番既然來了這麼多人,必然不會隨便就算了。」
  
  牡丹輕吁一口氣,雖然不知李荇和他們是怎麼說的,但這一大早的就殺上門來,想必是氣憤得很的。既然如此,自己應當再給他們加上一把火。
  
  二門處,被堵個正著的劉承彩滿臉堆笑地把黑著臉的何家父子請到正堂去喝茶說話;匆匆趕出來的戚夫人則牢牢拉著岑夫人的手,一邊親熱的寒暄,一邊偷偷打量著岑夫人身上的湘色綺羅襦,深紫色八幅羅裙,腰間掛著的羊脂白玉環珮和金色鳳紋裙帶,最終將目光定格在岑夫人腳上那雙高頭錦履上。
  
  這雙鞋款式並不算出奇,卻做得極講究,鞋幫用的是變體寶相花錦,鞋面卻又是紫地花鳥紋錦,花心和鳥的眼睛都是用米珠和金線訂的,最奇特的是這鞋子隨著光線的變化會呈現出不同的顏色,可見所用的絲線非同一般。
  
  戚夫人自小錦衣玉食,自然一眼就能看出這雙鞋的不凡之處。再看何家的大兒媳婦薛氏,打扮得更是時髦風流,鮮艷的黃裙子,碧色的絲襦,長眉入鬢,異香撲鼻,腳上一樣的穿著錦履,只不曾用米珠而已,卻也是精緻得很。
  
  戚夫人打量完何家婆媳倆的裝扮,再看看自己那雙匆匆穿出來的紅色小頭履,是那麼的平淡無奇,簡直不能見人!戚夫人於是懊惱又不自在地縮了縮腳,忿忿地想:「顯擺什麼,誰不知道你家有幾個臭錢?庸俗。」
  
  想歸想,酸歸酸,她心中有鬼少不得要打起精神慇勤招呼,親熱地牽著岑夫人朝牡丹的院子走去,邊走邊笑:「親家,你是怎麼保養的?我怎麼覺著每次見到你,你都比上一次更年輕呢?」她這話雖是明顯帶著討好的意思,但也沒說錯。岑夫人今年五十有六,是五個孩子的娘,看著卻不過四十出頭的樣子,雖然稍胖了些,卻穿得時興精緻,肌膚也仍然細膩光潔,一看就知當年是個大美人。
  
  岑夫人用空餘的那隻手理理自己的披帛,淡淡地笑道:「也沒什麼,我家大郎年前千金得了一個方子,用細辛、葳蕤、黃芪、白附子、山藥、辛夷、川芎、白芷、瓜蔞、木蘭皮各等分、豬油適量,把藥搗碎後,用酒泡一晝夜,放入豬油,用木炭小火慢慢地煎,煎到白芷出色後,將渣子過濾乾淨了,攪拌凝固成面脂,隔個三幾天抹抹,若是有空呢,全身抹抹也好,平時搽點珍珠粉更好。」
  
  千金得來的秘方,被她這樣不在意地就隨口說出來了,可見是故意來壓制自己的。戚夫人酸笑:「東西倒是不難得,難得的是麻煩。幸好我平時不愛弄這些,不然光弄這個,就沒時間管家事了。」
  
  岑夫人含笑掃了她一眼:「你是天生麗質,哪裡用得著這些。你忙也是事實,一個人管偌大這樣一個府邸,還要管迎來送往的人情禮節,不像我,好歹有幾個兒媳使嘴。」
  
  你不就是兒子多麼?讓兒媳當家理財?我倒是想讓你那病秧子女兒跟著學理事,但也要看爛泥糊得上牆不!戚夫人想到此,口氣就有些沖:「正是呢!要說你我都老了,是該享兒孫福的時候了。但我可沒親家那麼好命,牡丹身子弱得很,別的我都不敢奢求,只求她不病就阿彌陀佛了!」
  
  岑夫人本就是包著一肚子火來的,聞言便皮笑肉不笑地道:「正是呢!要說我那女兒,生來就三災八難的,我和她爹費盡心思才算將她調養好了,又承蒙親家體貼眷顧,眼看著就要雲開日出,苦盡甘來,誰曾想竟然就出了這種事!我也不想這麼早就來打攪親家的,但只怕晚些出門,遇上熟人都不好意思!」
  
  岑夫人說這話是有因由的,她昨日才將李荇送走,胸口的悶疼還未緩解過來,就收到清華郡主讓侍兒送來的便箋。大意是說,她與劉暢兩情相悅,一時情難自已,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傷了牡丹的面子和心,實在是很對不起。劉暢臉皮薄,不好意思說,只好由她來致歉了。要是何家有怨,還請不要衝著劉暢去,只管去找她好了。
  
  清華郡主此番作為縱然是太過不要臉,卻也有警告的意思,更明擺著就是搧何家人的耳光。這淫婦都上門來耀武揚威了,何家還能忍氣吞聲麼?何家雖不是豪門望族,但在這京城中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交遊廣,生意大,親戚朋友一大堆,哪裡丟得起這個臉?但凡是有血性的人家,這親事便該散伙了事才對。可自家的情形又特殊,不是三言兩語就可解決的。何老爺和岑夫人一夜沒睡著,待到天一亮就領了大兒子和大兒媳上門來討個說法。
  
  戚夫人並不知道清華郡主這一出,只知道岑夫人的態度委實不客氣,心裡的怒火也噌噌往上冒。這算什麼?來給女兒出氣的麼?已經嫁入劉家,就是劉家的人,輪不到何家來指手畫腳。如果不是那病秧子不中用,這種事情又怎會發生?她本是想息事寧人,希望何家睜隻眼閉只眼,就將此事揭過不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但岑夫人這樣子,竟然是半點不肯含糊,興師問罪來了。
  
  戚夫人素來也是個倨傲的,哪裡受得住重話?從前求著何家,那是沒法子的事,金錢上被他家壓著一頭也就罷了,總不能什麼都被他家壓著,還壓一輩子吧?那她做這個誥命夫人還有什麼意思?當下淡淡地道:「親家說這個話怪沒意思的,有時候看見的都不見得就是真的,更不要說人云亦云了。那清華郡主名聲在外,什麼時候不弄出點事兒來給人做談資?她身份地位在那裡,難道她來赴宴我們還能用大棒子將人打出去不成?我們能怎樣?難道要告御狀去?」
  
  岑夫人氣得內傷。果然巧言令色!事實已經擺在面前,還要抵死不認!這是什麼道理!縱然先前牡丹嫁給他們家是有因由的,但也是你情我願的事情,早不肯誰也不能把劉暢綁著拜堂不是?何家並沒有欠了劉家的!相反的,劉家有如今的富貴還得感謝牡丹身子弱,需要劉暢沖喜!
  
  戚夫人見岑夫人沉著臉不說話,只當自己抬出清華郡主的身份來壓著了對方,立時又換了張笑臉,夾槍帶棒地道:「本來就沒多大的事情,偏行之當眾把子舒給打了,害得大傢伙都沒臉。子舒卻也沒說什麼,還和我說以後要好好和丹娘過日子。丹娘三年無出,他也沒說過什麼難聽話,這不,一大清早地就備車出門去接祝太醫來給丹娘調養身子了。」
  
  這子嗣的事可是大事兒,非同一般,任你任何婦人,無出都是低人一等的事。根據戚夫人的經驗,只要拿住對方的弱點和短處,一哄二嚇三摸摸,就是再暴躁,那毛也該被順上一順才是。如今把牡丹無出這事兒拿出來說上一說,就不怕何家不心虛。
  
  接什麼祝太醫?分明是怕自家老頭子找他麻煩藉故躲出去了!岑夫人心中恨得很,卻又因戚夫人說牡丹三年無出,自家到底矮了一截,便冷著臉道:「郡主不講究,丹娘三年無出都是事實,男人家朝三暮四也是正常,但這臉面可不是旁人給的,而是自己給自己留的!行之要是看到自家表妹夫做錯事都不提醒一聲,那還叫親戚嗎?親家要說這事兒是無中生有,我更不能苟同!昨日郡主可是上了我家的門!要好好過日子,有這樣的過法麼!」
  
  戚夫人一愣,眼睛一眨一眨地道:「郡主上了你家的門?她去做什麼?」只想著管好劉暢,堵住牡丹的口,就沒想著清華郡主這個不要臉的竟然敢找到人家裡去。這算什麼事兒呀!想到此,她不由又怨起劉暢來,沒事兒去招惹那狐狸精做什麼?
  
  岑夫人拿了帕子搧著,氣呼呼地道:「還能做什麼?我那賢婿最清楚不過!我也不好意思開這個口,待他回來後讓他和他岳父自己說去!」
  
  戚夫人暗忖道:「這樣興師動眾地找上門來,先前卻還能與我說笑,可見不是真的想鬧,不過是為了討得一個說法,為她女兒撐腰罷了。既如此,我便暫時忍下這口氣,先和她周旋周旋又再說。只要還有女兒在我家,她就狂不起來!」
  
  想到此,便笑道:「親家!不必多說,這再清楚不過了,這世上哪有那麼不要臉的女人?分明是離間計,你可別上這個當!行之大概都是上了她的當也。咱們先去看牡丹,有什麼慢慢再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34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8:37 PM 編輯

第二十五章 掐(二)
  
  為今之計,的確是要先見到牡丹才好分說,岑夫人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倒也未曾拒絕戚夫人伸過來的手,二人手挽著手,狀似極親密地往牡丹的院子去。
  
  走到院門口,遠遠就看見寬兒和恕兒兩個小丫頭,一人提著大木桶,一人提著一隻大食盒,氣喘吁吁地走過來。見著眾人,忙不迭地將手裡的東西放下,滿臉欣喜地上前行禮問好。
  
  岑夫人心中極為不滿,這寬兒和恕兒並不是粗使丫頭,樣貌都是極出挑的,卻被派了做這樣的粗活,這劉家真真是欺負人!再一看,恕兒的眼圈已經紅了,滿臉的委屈,寬兒卻是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角,然後二人垂手立好,不敢多一句話。岑夫人順著望過去,正好看到戚夫人的陪房、劉暢的奶娘,朱嬤嬤沉著臉瞪著這二人,滿臉的警告意味。
  
  那一瞬間,岑夫人心裡說不出的怪異滋味,這兩丫頭明顯是有話想和自己說,卻不敢開口,看看這噤若寒蟬的樣子,只怕平日裡日子就極難過吧?她不由想起上次見著牡丹,牡丹提到要和離時的委屈樣,還有昨日李荇那氣憤到無以復加的模樣,興許,情況遠比自己想像的更嚴重?
  
  薛氏將婆婆的表情看在眼裡,便示意自己身邊的大丫鬟鈴兒:「去幫她們提提食盒,看這兩個小東西累的。光顧著要爭先,就忘了自個兒的力氣有多大了。」
  
  朱嬤嬤立時接上了嘴:「就是,剛看見唬了老奴一跳!小身板兒,若是不愛惜著點,將來可怎麼辦才好?」邊說邊攔住了鈴兒,示意念奴兒和念嬌兒:「怎麼好意思讓客人動手,還不去幫忙搭把手?」也不知道那食盒裡裝的是些什麼東西,若是過不得眼去,不小心給何家人看到了,那可就真的添亂了。
  
  念奴兒和念嬌兒立刻上前去幫忙,寬兒和恕兒忙擺手謝絕:「重的很,怎麼敢勞動姐姐?我們拿得動!」
  
  朱嬤嬤一個冷眼掃過去,寬兒和恕兒就都鬆了手,任由念奴兒和念嬌兒上前搭上了手。朱嬤嬤立刻給念嬌兒使了個眼色,念嬌兒會意,眨了眨眼,準備一進院子就瞅了機會去查看食盒裡的飯食是否合適。
  
  牡丹的院子裡靜悄悄的,半個人影兒都不見。岑夫人的臉上越發不好看起來,戚夫人朝朱嬤嬤使了個眼色,朱嬤嬤喝道:「人都到哪裡去了?」
  
  林媽媽和雨荷很快就迎了出來,李媽媽和蘭芝卻是好半天才手慢腳亂地從右廂房裡趕出來,裙帶都尚未結好,看著倒像是躲懶才起床的。原來她二人聽說何家來人了,不要說鬧,就是讓人知道和雨荷鬧架也是不敢的,忙忙地回房去尋裙子來換,誰知還沒弄好人就到了,倒被抓了個現形。
  
  岑夫人打量了二人一番,笑道:「有些眼生。」
  
  林媽媽忙答道:「這是夫人見少夫人房裡沒人伺候,體貼少夫人,賞給少夫人的,她們昨日才來,夫人不認識也是有的。」
  
  林媽媽這話裡有話,劉家明知牡丹房裡一直少人伺候,卻昨日才賞了人來,而且還是這樣的伺候法兒,聽著隱情就挺多的。岑夫人拖長聲音「哦」了一聲,笑道:「看著就是聰明人兒,也是極能幹的。」
  
  戚夫人的臉瞬時黑了,惡狠狠地瞪了李媽媽和蘭芝一眼,喝道:「下作的奴才!日上三竿還沒起床,我不來你們是不是就一直睡下去啊?給我下去自領三十板子!」
  
  那二人叫苦不迭,忙忙喊冤,又要叫雨荷給自己作證。雨荷憨笑道:「夫人饒了她們吧,她們的確是起得比較早的,蘭芝姐姐一早就教甩甩說話來著。」
  
  薛氏感興趣地笑道:「教了什麼?我是很久不曾看見甩甩了,還和以前一樣的聰明學得快麼?」
  
  甩甩拽拽地橫踱兩步,用嘴理理羽毛,拽長了脖子盡力賣弄自己剛學會的新詞句:「畜生!畜生!」眼瞅著雨荷朝自己比了個熟悉的動作,立即興奮起來,聲音高亢地叫道:「病秧子!短命!」
  
  眾人頓時臉色大變。
  
  戚夫人銀牙咬碎,氣勢萬千地指著蘭芝道:「來人呀!給我把這粗鄙下作的東西拖下去,重重地打!」
  
  蘭芝全身發涼,驚懼地睜大了眼睛:「奴婢沒有!」隨即全身顫抖地瞪著雨荷,話不成句:「你陷害我!你陷害我!我和你有什麼冤仇,你這樣陷害我!」
  
  雨荷眼裡含了淚,害怕地左看看戚夫人,右看看岑夫人,跪下去磕頭道:「夫人明鑒,是甩甩不懂事,亂說,蘭芝姐姐沒說過這個話。李媽媽,你快給蘭芝姐姐做個證呀。」她心裡默默念著,對不住了,蘭芝,這話你是沒當面說過,但你劉家人可說得不少,今日機會難得,自然要叫夫人知道。
  
  李媽媽囁嚅著嘴唇,想替蘭芝辯別,又怕把自己牽扯進去,想不辯別,又怕過後主家怪她不聰明,在何家面前丟了臉。轉瞬間心思打了幾個來回,方道:「奴婢作證,蘭芝的確沒說過這個話。」
  
  她這一遲疑,在岑夫人看來就是狡辯了,便強忍下心頭的憤怒,淡淡地道:「親家,罷了,何必呢。想必是這扁毛畜生太過聰明,人家說悄悄話,不注意就被它給撿著了,當不得真。我們還是先進去看看丹娘再說。」隨即換了張笑臉,揚聲喊道:「丹娘,你為何不出來迎接我們,你這孩子,又犯懶了吧?多虧你婆婆不和你計較!」
  
  林媽媽忙上前扶著她,小聲道:「丹娘身子不妥,起不來床。」
  
  戚夫人被岑夫人那句「人家說悄悄話,不注意就被它給撿著了」給嗆住,想辯解卻無從說起,只得滿臉堆笑地陪著岑夫人婆媳倆進了屋。
  
  戚夫人才一進屋,就看到牡丹只著裡衣,披散著頭髮,光腳趿著鞋,可憐兮兮地靠在水晶簾邊,只盯著岑夫人和薛氏看,心裡不由「咯登」一下,只恐牡丹不管不顧地將昨晚的事情嚷將出來,忙搶先一步扶著牡丹,語氣親熱地嗔怪道:「這是做什麼?不舒服就不要起來了。左右都是自家人,誰還會怪你失禮不成?」邊說邊朝牡丹使眼色。
  
  牡丹臉上也沒做出委屈萬狀的樣子,只是淡淡地笑,有氣無力地道:「長輩們疼愛丹娘,自然不會怪責丹娘失禮。但禮不可廢,丹娘不敢仗著長輩的疼愛任性。」說著卻是累極的樣子,卻又不敢往戚夫人身上靠,只兀自撐著。
  
  岑夫人的心一陣揪痛,這就是自己嬌養的兒,含著怕化捧著怕摔的心肝寶貝,在家裡的時候,病著時她就最大,如今卻要拖著病體起來迎接她婆婆……當下三步並作兩步,上前扶著牡丹,道:「怎麼又不好了?哪裡不舒服?」
  
  牡丹淡淡一笑:「昨夜感了風寒。半夜就頭疼,這身上也疼得厲害。」
  
  戚夫人暗里長舒了一口氣,忙道:「媳婦莫擔心,子舒已經去接祝太醫來家了。一副藥下去,就好了。」說著慇勤地和岑夫人一左一右,將牡丹扶到床上,要她躺下。
  
  牡丹誠惶誠恐,僵著身子亦步亦趨。岑夫人哪裡察覺不出女兒身體的變化,心中更是憂傷,拿話來試探牡丹,問起昨日的事情,牡丹卻是垂著眼,臉色蒼白地咬緊口風,聲音雖然顫抖,卻半點不提自己的委屈。
  
  再一看林媽媽,眼都是濕的,只是拚命忍著,岑夫人頓時心如刀絞,這是不敢說啊!都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敢說!也不知道劉家這母老虎平日裡是怎麼對待丹娘的。同時又恨起女兒來,怎麼到了這個地步還不敢說?這麼不爭氣!有心想和牡丹說幾句悄悄話,戚夫人卻是半點迴避的意思都沒有。
  
  薛氏那裡也想尋了寬兒、恕兒、或是林媽媽、雨荷說話,也是被戚夫人身邊的人給盯得死死的,半點機會都沒有。眼看著暫時也是問不出什麼來,薛氏便道:「剛才我看見恕兒提著食盒,想必妹妹還沒吃早飯?你病著呢,哪裡能餓肚子?還是先吃飯再說吧。」
  
  眾人這才忙著張羅飯食,回身卻見食盒不見了,問起來,才見念嬌兒滿臉無奈地和薛氏身邊的大丫鬟鈴兒一起進來,訕笑道:「此處離廚房太遠,兩個小丫鬟腳程慢,已經涼了呢。奴婢已經讓人去另外取了,還請少夫人等上一等。」
  
  戚夫人皺眉道:「怎麼搞的?還要主子餓著肚子等?」
  
  念嬌兒連聲認錯。牡丹忙息事寧人:「不必麻煩,我不餓。」邊說邊滿臉痛苦地輕輕揉了手臂幾下。
  
  戚夫人沒注意到牡丹的小動作,只顧著遮掩飯食的問題:「不餓就不吃啦?難怪得你身子這麼弱。趕緊讓廚房重新做熱的來!」
  
  岑夫人注意到牡丹的小動作,忙道:「是不是身上疼得厲害呀?哪裡疼?讓我看看,刮刮痧就好了。」
  
  牡丹忙道:「不必了吧。」
  
  岑夫人笑道:「怕什麼?你小時候娘可沒少給你刮。睡著,叫人拿犀角來!」邊說邊去拉牡丹的衣服,牡丹趕緊拉緊衣服:「真的不必了。」
  
  她越是不給看,岑夫人越是想看,沉了臉道:「你強什麼?我大清早趕來看你,不就是盼你好麼?」
  
  牡丹垂頭不語,鬆開了手,任由岑夫人將她的衣衫輕輕拉開。
  
  
  
第二十六章 掐(三)
  
  蔥白的裡衣滑下,露出雪白單薄的肩頭,肩頭上青紫的指印觸目驚心。猶如雪白的絲絹上被人不長眼地潑上了墨漬,破壞了整體的美感。
  
  「天!」岑夫人一下子摀住了嘴,驚懼地看看牡丹,又憤恨地瞪著戚夫人,四處環顧周圍眾人,什麼矜持,什麼風度,早就被憤怒衝到腦後去了,她激動地尖叫道:「誰幹的?誰幹的?」忘形地去扯牡丹的衣服,要看是否還有其他傷痕。
  
  「娘!別這樣!」牡丹的眼淚此時方洶湧而出,她使勁揪緊衣服,迅速側過身去,把臉躲在屏風後,滿臉的羞愧之色。多虧這身子肌膚嬌嫩啊,平時不注意碰著哪裡總要青紫,更何況被劉渣用那麼大的力氣去捏呢?
  
  事起倉促,戚夫人事先並不知道牡丹被劉暢弄傷,此時被弄了個措手不及,不由暗暗叫苦,直罵劉暢是個蠢貨,果然是來收債的,卻也只得強作笑顏,討好道:「親家你別急,有話好好說。」
  
  話音未落,就被岑夫人吃人一般的目光狠狠瞪過去,嚇得她一縮脖子,前所未有的心虛忐忑。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想要完全遮掩敷衍過去是不可能的,只是,要說劉暢故意打人是堅決不能承認,也不能提及的,最多只能說是醉後失手,這個時候,林媽媽等人的說辭就至關重要了。
  
  於是戚夫人威脅地掃了林媽媽等人一眼,那意思就是,你們給我小心點兒,看看這是在誰的地盤上。林媽媽等人果然都低著頭不吭氣。
  
  見女兒不說話只是揪緊衣服躲著流淚,其他人也不吭氣,岑夫人又氣又恨又疼,捶著床板哭罵道:「你說呀,到底是怎麼了?你啞巴了麼?我辛辛苦苦養大你就是給人這麼糟踐的?」
  
  牡丹見她果然疼了急了氣了,方側著臉歎道:「您還要女兒說什麼?卑如草芥,踐踏不顧,女兒不爭氣,拖累得家裡丟了臉,女兒恨不得就此死了才好,還好意思再說什麼!」
  
  岑夫人一愣,一把抱住牡丹,嚎啕大哭:「我苦命的女兒呀!這是做的什麼孽!痛殺我了。」話裡行間已然是認定就是劉暢動的手了。
  
  薛氏見狀,忙上前拉住岑夫人的手,柔聲道:「娘,您別急,也別哭,慢慢說,您年紀大了,丹娘身子也弱,您引著她哭,實在是不妥……」
  
  見岑夫人稍微收了些淚,薛氏又自床頭拿起牡丹的披袍給牡丹披上,柔聲道:「丹娘,趁著我們在,你婆婆也在,不管是下人還是誰給了你委屈,傷了你,你都要說出來才是,我們才好給你做主,別這樣瞞著,讓大家都擔心。今日還是自家人看著,算不得什麼,若是被外人知曉,兩家人都沒了臉面。」含笑掃了戚夫人一眼,笑道:「親家夫人,您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戚夫人乾笑道:「大嫂說得有道理,就是這麼個道理。」賭咒發誓一般地道:「丹娘,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只管說出來!你放心,不要說是下人,就是子舒不知輕重,不小心傷了你,我也不饒他的!」又討好地遞了一盅茶給岑夫人:「親家,你喝點茶潤潤嗓子,咱們慢慢細說。」
  
  岑夫人心裡頭的怒火一拱一拱的,此時不要說聽戚夫人說話,就是聽到她的聲音,看到劉家的人,都覺著是蒼蠅一般,又煩又厭憎。根本不接戚夫人遞過的茶,不管戚夫人說什麼,也不管自己是客,只冷著臉呵斥林媽媽等人:「你們都給我跪下!」
  
  林媽媽等四人果然都盡數跪下,林媽媽老淚橫流:「夫人,是老奴無能,沒有護住丹娘,實在無顏面對夫人!」
  
  戚夫人一聽不好,忙插話道:「林媽媽!你是少夫人身邊的老人了,又是少夫人的奶娘,做事最曉得輕重,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快說給親家夫人聽,莫要生了誤會,讓親家夫人心裡憂悶就不好了!」
  
  林媽媽扯扯嘴角,滿臉都是豁出去的神色:「夫人說得對,老奴把少夫人當做命根子一樣的疼愛,從來見不得她受一絲絲委屈。但小委屈和性命攸關的事情比起來,實在算不得什麼,該忍的都得忍。可真到了活不下去的地步,少不得也要搏上一搏。」
  
  隨即望著岑夫人大聲道:「丹娘身上這傷,是公子爺昨夜裡打的!就是為了那勞什子郡主的事,白日在宴席上當著眾賓客的面就好生羞辱了丹娘一番,丹娘一句多話都沒敢說,早早就躲入房中,還是不依不饒,當場就將丹娘打得暈死過去。若非奴婢們拚命拉著,寬兒和恕兒又及時請了夫人趕過來,只怕今日您是見不著丹娘了!您要給丹娘做主啊!」說完伏地放聲大哭。
  
  牡丹面如死灰地晃了晃,差點沒一頭栽倒在床上。嚇得薛氏一迭聲地勸,不停給她撫背脊。
  
  岑夫人氣得渾身發抖,呼地一下站起來,直勾勾地瞪著戚夫人道:「原來親家早就知道昨晚發生什麼事的。」
  
  人證物證俱在,戚夫人抵賴不掉,無話可說。
  
  岑夫人早年是隨著何老爺走南闖北的人,很有幾分狠勁,當下指著戚夫人厲聲道:「你養的好兒子!這是要折磨死我的女兒麼?可憐的,被你們折磨成這個樣子,見了娘家人都不敢說!你還有什麼可說的?當初你是怎麼答應我的?你就是放任他這樣欺辱我女兒,放任你家裡的奴才這樣騎到她頭山去,冷菜冷飯,冷言冷語,詛咒打罵?我看你當年也算個人物!怎地敢做不敢當?遮遮掩掩的,連真話也不敢說一句?」
  
  岑夫人的態度咄咄逼人,林媽媽膽大包天,戚夫人心頭雖然也鬼火怒得很,想到小不忍則亂大謀,不得不委曲求全:「親家!你言重了。這小夫妻過日子,哪裡沒有磕磕碰碰的?我這是怕你們擔心,是好意。你也知道,年輕人血氣方剛,受不得氣,他白日本就被李荇當著眾人的面下了面子,心裡有氣,又是喝了酒的,一言不合發生口角,一時衝動失了手也是有的。但我已經教訓過他了,他也知道錯了,要不然也不會一大清早就去接太醫。丹娘心裡頭要是還有氣,他回來我就讓他給丹娘賠禮道歉,把這場誤會消彌了,以後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你看如何?」
  
  打了人隨便道個歉就算了?岑夫人咬著牙冷笑:「親家,依你所說,我讓人打他一頓,當眾羞辱他一頓,然後也和他賠禮道歉就算完了,你看如何?」
  
  話已說到這個份上,再伏低做小也不起作用,戚夫人所有的耐心都被消耗完,索性破罐子破摔,把腰一挺,朗聲道:「事情不發生也發生了,一個巴掌拍不響,光是他一個人怎麼鬧得起來?丹娘難道就沒錯?不要賠禮道歉,那你說到底要怎樣吧?」
  
  岑夫人倒是真被問住了。她迅速冷靜下來,她到底要怎樣?一拍兩散?這並不是她今日來的目的。讓牡丹幸福,好好活著才是他們最終的目的。他們事先商量好的,是要好好教訓劉暢一頓,教訓劉家一頓,叫他們知道厲害,以後再也不敢給牡丹氣受。她不貪慕劉家的權勢,但這事涉及到女兒的終身大事,又是性命攸關,不能意氣用事。
  
  戚夫人說出那句話之後,本有些擔憂,生怕岑夫人的脾氣上來,直接說那退錢和離的事,但看到岑夫人茫然了,她又開始得意起來。她就說啊,何家費盡心思地讓何牡丹嫁進來,何牡丹也確實活下來了,身體也在一天天的好轉,這個時候怎麼可能願意放了這根救命稻草?和離後的女人怎可能有嫁得比先前還要好?
  
  於是她胸有成竹地微笑道:「親家,這不過是一個意外而已,我們還是坐下來好好商量一下吧?那女人太無恥,這件事,不單是你們何家的事,也是我們劉家的事,我實話同你講了,牡丹也聽好,我這輩子,是無論如何也不許那女人進我們家門的。牡丹,就是我的兒媳婦。她受的委屈,今後我都會給她補回來。我若是做不到,我把我的姓倒過來寫!」
  
  薛氏很好地擔當了在中間轉圜的角色,忙笑道:「娘,您看親家夫人都把話說到了這地步,您先消消氣,咱們慢慢又再說?」
  
  牡丹見岑夫人的面上流露出那種熟悉的猶豫不定的神色,心中大急,立時扯了扯岑夫人的衣袖,什麼也不說,只直勾勾地看著岑夫人。那種眼神並不是她裝了出來的,而是一種下定決心之後的決然和絕望!假如,以死相逼可以達到目的,她不會不嘗試!這是她擺脫劉家最好的機會,堅決不能放任它從她手心裡溜走!她有這樣的決心和狠勁!
  
  岑夫人看懂了牡丹的神色,她歎了口氣:「煩勞親家夫人迴避一下,我有幾句話要同丹娘說。」
  
  話說到這個地步,戚夫人也不怕牡丹再和岑夫人說什麼,只因為,她從來也沒想過,牡丹的最終目的是要和離。畢竟,牡丹是那麼地喜愛劉暢,和離或是休妻,只怕是牡丹這一輩子都不願想,不願提的。而牡丹剛才迴避的態度,恰恰有力的證明了這一點,因此她很爽快地退了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6 08:35 PM

本帖最後由 connie062222 於 2012-7-6 08:37 PM 編輯

第二十七章 離(一)
  
  岑夫人讓薛氏看好門後,臉色很不好看地問牡丹:「丹娘!你到底怎麼回事?先前我問你身上的傷痕是怎麼來的,又問你到底受了些什麼委屈,你倒好,只知道哭,咬死了不說,現在你又想和我說什麼?」
  
  牡丹閉了閉眼:「我能說什麼?一來是沒有臉面,二來卻是怕了。爹和娘總歸是要我和那中山狼一起過下去的。我若是當著婆婆的面,把那些見不得人的醜事盡數說出來,你們在時,倒是可以替我出了這口惡氣;你們走了呢?我又該怎麼辦?到底我已經是人家的人,日日朝夕相對,他們明著是不敢把我怎樣,最多不過就是背後咒罵幾句,冷飯冷菜,冷言冷語,冷臉冷眼,輕薄鄙視,有事沒事踩上兩腳,有錯無錯都順便捎帶上罷了。
  
  至於那中山狼,要我的命是不敢的,打上一頓卻是可以的,假如你們今日不來,誰又知道我昨夜吃的這些苦頭?我倒是無所謂,什麼時候兩腳一伸,沒了氣息,去得倒也乾淨,至少不會再拖累家裡,給家裡丟臉;可我身邊這幾個人,林媽媽老了,雨荷大了,寬兒和恕兒年齡又小,叫她們怎麼辦?不過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任由他們欺凌。
  
  就算是為了她們,我少說幾句,受點委屈算得什麼?至少可以叫你們少生點氣,少點錯處給他們拿著,不叫林媽媽她們今後日子太慘。為何此刻卻又要和娘說話,卻是林媽媽已經不管不顧地把話說出來了,我想求娘把林媽媽和雨荷她們帶回去!她們剛才已經得罪了劉家,以後斷然不會有好日子可過。我這輩子,只是拖累別人,這次就想積點德,還請娘能成全我!」
  
  牡丹說罷,起身在床上衝著岑夫人深深拜伏下去,哽咽不能語:「女兒沒本事,生來只會拖累人,不但不能盡孝,還給何家丟盡了臉,以後爹和娘就當沒我這個不孝女兒吧!」
  
  岑夫人呆呆地看著牡丹,她何嘗聽不出牡丹說的是反話?但牡丹這一席話,聽著條條有理,卻又似帶著一種說不出的蕭瑟意味,似乎是已經絕望到了極點……
  
  不等岑夫人細想完,雨荷已經撲上去拚命磕頭,低聲泣道:「夫人,您救救少夫人吧!您是沒看見昨日那情形,真的是往死裡打。出了醜事,明明不是少夫人的錯,那女人平白先要將少夫人叫去狠狠罵了一頓,硬怪少夫人沒盡到妻子的責任,替夫君遮掩好,又硬將表公子和公子爺發生爭執的事算到少夫人頭上去,禁了少夫人的足,說是從此不許少夫人出門,試圖掩蓋。這還不算,晚飯都不給吃,夜裡公子爺過來更是要人命,往死裡打啊!」
  
  林媽媽望著岑夫人慢慢地道:「夫人,老奴在何家幾十年,更是將丹娘一手奶大的,她的命,比老奴的命更珍貴。這些年來,她受的委屈半點不少,她卻從始至終不敢和你們講,強顏歡笑,不許我們任何人透出口風,委曲求全,只怕辜負你們一片苦心,怕你們擔憂傷心。若非真是熬不住了,又怎會提那要求?與其這樣屈辱地被人凌辱致死,還不如讓她痛痛快快地過幾天好日子。他劉暢能沖喜,難道這普天之下,就再也找不到其他合適的人了?若非他縱容,那不要臉的郡主又怎敢如此猖狂!這是莫大的侮辱!」
  
  緊接著又慢慢地將雨桐有孕,劉暢縱容姬妾欺負牡丹,要將牡丹的花當眾送給清華郡主,斥責牡丹上不得檯面,又當著所有客人的面,不給牡丹座位的事情說了,搜腸刮肚地將所有的不好統統說出來。雨荷又添油加醋地加上一些,劉暢是如何輕視何家,污蔑何家的話,聽得岑夫人臉色鐵青,手腳不受控制地抖個不停。
  
  牡丹幽幽地來了一句:「娘,都是過去的事情,您別生氣。女兒以後不會再給您丟臉添堵了。」
  
  雨荷驚叫一聲:「少夫人,您可別想不開啊!這是大不孝!況且,白白便宜了他們,他們就巴不得您早點死,好佔了這全數的嫁妝,另外娶了其他門當戶對的進來呢!」
  
  林媽媽加上雷霆一擊:「三年的時間,他不曾碰過丹娘,又如何能有孩子生得出來?他倒是有臉當著丹娘的面,幾次和那賤人!如此羞辱,若非丹娘已經死了心,又顧著家裡和身邊之人,只怕昨日就投了湖!」
  
  「豎子太過欺人!」一路而來的所見所聞,對於岑夫人來說,都入眼入心,此刻聽了這話,氣得心口疼,可見劉暢對牡丹是半點情義都沒有。她的女兒如花似玉,溫柔賢惠,哪裡配不上那風流浪蕩子?竟然如此糟踐,果真是可忍,孰不可忍!
  
  岑夫人瞪圓了眼睛,一把攥緊牡丹的手,惡狠狠地道:「丹娘!我和你爹千方百計將你嫁入他家,為的就是保住你這條命!既是這樣,咱們也犯不著這樣卑躬屈膝的,什麼好處都給他們家佔去,我還白白丟了一個女兒!受這腌臢氣!命雖重要,人活著卻不能沒有臉!現在你想清楚,到底想要怎樣?你想好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好馬不吃回頭草!可別過後又後悔!捨不得他!」
  
  看來當初何牡丹對劉暢的感情真是太出名了,牡丹一邊感歎,一邊挺直了背脊,盯著岑夫人的眼睛:「樹活一張皮,人活一張臉,他把我當草,我也不會把他當寶!不然就算苟活下去,也不過多給他一個嘲笑我何家女兒不值錢的機會吧了!不能義絕,不能出夫,最起碼也要和離,而且我要拿回我的全部嫁妝!而不是灰溜溜地被他們家休了!」她頓了頓,試探地道:「假如家裡住不下我,我可以到外面去住,不會給家裡添麻煩。」
  
  牡丹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的,何家宅子雖不小,奈何人口眾多,何老爺有兩房妾室,嫡子四個,庶子二個,俱都成家立業孫子孫女一大堆,何老爺夫婦疼女兒不假,但其他人又會如何想?何牡丹原來住的院子早就分給了三個孫女兒去住,只怕她回去騰屋子就會惹著一群人。
  
  岑夫人連連點頭:「說糊塗話了,怎可能叫你住到外面去?我這就領你回家,其他的稍後又再說!既是不做這門親了,自然不能便宜了他家!」
  
  牡丹狂喜過後,又想起一個問題:「若是他們家不肯退錢呢?」
  
  岑夫人皺起眉頭:「這個不用你操心!」言罷立即叫人收拾東西:「先把緊要的金銀細軟給我收出來,咱們馬上回家!」
  
  林媽媽和雨荷、寬兒、恕兒聞言,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見的,就這樣就成了?牡丹差點沒笑出聲來,見幾個人都呆呆地站著,忙催促她們:「都愣著做什麼?快些兒呀!」
  
  幾人方反應過來,忙忙地去收拾東西。先抱了牡丹的妝盒,首飾盒,值錢的擺設書畫用具,又去收拾錢箱和當季的衣服,貴重的衣料等物。
  
  相比雨荷等幾個人的歡呼雀躍,林媽媽的心情卻是複雜得很,雖然已經做了,但她卻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對還是不對。圖得一時的暢快,若是以後丹娘的病又犯了,何老爺和岑夫人怪責她怎麼辦?林媽媽把目光投向牡丹,看到牡丹臉上那種鮮活的氣息後,她自嘲地搖了搖頭,和丹娘的快活比起來,這算什麼?
  
  岑夫人也目光複雜地看著牡丹:「丹娘,你以後若是又犯病……」
  
  牡丹伏進岑夫人懷裡,甜甜地道:「娘,那也是天命,想那麼多做什麼?」若是此番她脫了這牢籠,她終其一生也要好好孝敬岑夫人。
  
  薛氏聽到響動,走進來一看,心裡有了幾分明白,卻不好直截了當地問,只故作糊塗:「哎呀,這是要做什麼?」
  
  岑夫人淡淡地道:「這日子過不下去了,我要領了丹娘回家。」
  
  薛氏抿了抿唇,猶豫半晌,方低聲道:「這樣倉促,只怕劉家不許,鬧將起來不好。要不,先讓人去前面和爹、大郎說一聲再作打算?」
  
  岑夫人怒道:「怕什麼?已經不過日子了,還怕他鬧麼?他家忘恩負義,言而無信,不要臉面,還有理了?今日他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又冷眼瞟著薛氏:「這點主,我還是做得的。」
  
  薛氏漲紅了臉,暗呼晦氣,強笑道:「媳婦多嘴,但只是想把事情辦得更妥當而已。」
  
  岑夫人不語,牡丹暗歎了一口氣,還沒回家,就已經生了氣,便拉著薛氏的袖子道:「娘,大嫂說得有理。」
  
  岑夫人摸摸她的頭:「不必多說,我有分寸。趕緊穿衣梳頭!」
  
  
  
第二十八章 離(二)
  
  戚夫人眼看著牡丹的房裡亂成一團,岑夫人帶去的婆子丫鬟大包小裹地提著,一些方便攜帶的箱籠已經被人搬到了院子裡,牡丹也被人擁著梳頭洗臉,換上華服,插上簪釵,儼然是要盛裝出行的樣子,不由急了:「親家!這是做什麼?」
  
  岑夫人沉著臉道:「做什麼?夫人還不明白麼?我們何家人還沒死絕,斷然沒有眼睜睜看著女兒受虐致死,卻不管不顧的道理,我這便將人領回家去了。稍後我家自然會與你家慢慢分說,把該辦的都辦了,從此男女嫁娶各不相干。」
  
  戚夫人心裡頭「咯登」一下,忙上前攔住岑夫人:「親家!剛才不還好好的麼?怎麼突然就到了這個地步?這裡頭必然有誤會,有話好好說,別衝動!這可不是小事,是孩子們一生一世的大事,意氣不得!」
  
  岑夫人已經存了和離的念頭,自然不會再如同先前那般與她好言好語,費心周旋,只冷笑道:「有什麼誤會?是說劉暢這三年不曾打罵過丹娘,始終恩愛敬重,不曾與清華郡主狼狽為奸,當眾羞辱丹娘?還是說你們家對丹娘盡心盡力,從不曾冷言冷語,苛刻相待?還是說你這個婆婆對她慈愛有加,體貼寬厚?
  
  一路行來,我只看到你家奴僕不把丹娘當主人,當面懶惰怠慢,背裡詛咒鄙薄,這都什麼時辰了?晚飯不得吃,早飯也不得吃,人病著,大夫也不見半個。我只見過那最沒有見識的,最刻薄的市井人家才會這麼折磨兒媳。小婦人不過商人之婦,讀過的書沒有夫人這個誥命夫人讀的多,懂的道理也沒夫人懂的多,夫人倒是和小婦人釋釋疑,這中間誤會在哪裡?」
  
  連親家都不叫了。若是細說起來,這錯可都全在自家身上,還錢還是小事,要是把那醜事捅出去怎麼辦?戚夫人急得滿頭細汗,只是乾笑:「真有誤會,我們慢慢分說如何?」見岑夫人只是不理,便轉頭看向薛氏:「好孩子,你倒是勸勸你婆婆,自古以來,都是寧拆一座廟不拆一樁婚,勸和不勸離,誰年輕時不會犯錯?聖人有雲,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我保證子舒他以後再不會了!」
  
  薛氏才看過自家婆婆的臭臉,哪裡敢做這出頭鳥,只是苦笑不語,把眼看著牡丹。
  
  戚夫人把目光投向牡丹,但見牡丹端坐在鏡前,正從玉盒裡挑了緋紅色的口脂出來,細細抹在唇上,神色專注無比,外界的紛爭喧囂彷彿全然與她無關。
  
  戚夫人看得氣不打一處來,先前岑夫人已然被自己說動,眼看著就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和她說上一會兒話後就突然改了主意,這不是她搞的鬼是什麼?莫非是藉機抬高身價,要出了那口惡氣?一想到此,不由大步衝到牡丹身邊威嚴地提高聲音道:「丹娘!」
  
  牡丹被她唬了一跳,手指一顫,將口脂抹出了界,不滿地拿起細白絹帕擦了擦,回頭望著戚夫人道:「夫人有何見教?」
  
  連母親都不喊了?好你個何牡丹,往日裡的老實溫順可憐樣兒都是裝出來的,原來也是這般刁鑽可惡,古怪討嫌!戚夫人指了指牡丹,心中的怒火噌噌直往上躥,咬著牙咯崩了一歇,暗想道,這會兒說點軟話算得什麼?過後才好收拾你!
  
  於是硬生生地將手指收回去,換了笑臉道:「丹娘,這是怎麼回事?先前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說出這樣嚇人的話來?你還不勸勸你母親?牙齒還會咬著舌頭呢,小兩口過日子,哪裡會沒有個磕磕碰碰的?你可別為了一時意氣,誤了終身呀!子舒他有什麼不對的地方,我讓他給你賠禮道歉,咱們還好好過日子,好麼?」
  
  牡丹來這裡半年多,沒事兒的時候就是琢磨戚夫人和劉暢、劉承彩一家三口的脾氣性格,怎會不知戚夫人表裡不一,笑裡藏刀,坑蒙拐騙最在行,翻臉不認人的風格?當下哂笑道:「多謝夫人好意。牡丹蒲柳之姿,配不上貴府公子,亦不願做那拆散有情人,討人厭憎之人,我今日主動求去,他日公子與郡主大婚之日,說起我來,也會念我的好,說我積德行善呢。」
  
  戚夫人猶自不肯相信牡丹是真的求離,只當她是苦熬身價,不由不耐地板了臉道:「丹娘,我承認之前我對你多有疏忽,照顧不周,子舒他也有不對的地方,讓你受了委屈。趁著你家裡人在,你只管說你到底要怎樣才能消氣,我們盡量做到就是了。莫要提那和離回家的話,那話說多了,一旦成真可就後悔也來不及了。」
  
  她自認自己已經是低頭伏小,把能說的好話都說盡了,可那語氣和神情,卻是又倨傲又輕蔑,猶如施捨一般的,暗裡還加了威脅。
  
  牡丹不由得笑了,這母子二人果然不愧是母子,就是過分的自信了。他們憑什麼這樣肯定,自己只是生氣拿卡他們?而不是真的求去?是因為劉家的權勢門第?還是因為劉暢年少英俊?還是因為何牡丹的癡情軟弱善良?
  
  戚夫人覺得牡丹臉上的笑容非常刺眼,她是第一次從牡丹臉上看到這種神情。心回電轉間,她陡然冷笑起來,喝道:「且慢!都別忙著搬東西,可從沒聽說過娘家人突然就跑到婆家來搬東西的!這叫明火執仗,知道麼?誰要再敢亂動這房裡的東西,拿了去見官!」
  
  何家的人都停下手,回臉去看岑夫人。
  
  這是要來硬的?岑夫人不慌不忙地正了正牡丹髮髻正中的一枝結條鑲琥珀四蝶銀步搖,瞇著眼細細打量了一番,漫不經心地道:「要見官麼?正好的,便一併辦了罷。丹娘,你的嫁妝單子呢?」
  
  林媽媽立即從一隻小檀木箱子裡取出一張紙來,笑道:「夫人,都在這裡呢。」
  
  岑夫人笑了笑:「哦,我記得還有一件東西是沒寫在嫁妝單子上的,夫人要不要我馬上讓人回家取來給您過目?」
  
  那沒寫在嫁妝單子上的東西,自然就是那筆錢了唄。戚夫人氣得發抖,她就知道和這些不講信義的奸商打交道沒好處,看吧,看吧,關鍵時刻就揭人短了吧?當初可是說好了,那件事情永遠不提的,就算是要清算,又怎能當著這麼多人提起來呢?
  
  「匆忙之間,東西是收不好的,我們先回去,煩勞夫人幫我們收拾一下粗笨家什,稍後我們再使人來搬如何?」岑夫人鄙視地看著戚夫人,似這種外強中乾,騎在自家男人頭上作威作福慣了,就自以為天下無敵,是人都該讓她一分,自以為是的官夫人她見得多了。一來真格的,也不過就如同紙糊的人兒,輕輕一戳,就漏了氣。
  
  戚夫人何曾受過這種氣,又如何肯低這個頭?只氣得死死攥緊了袖子,咬緊了牙,鐵青了臉,不住發抖。朱嬤嬤見她臉色實在太過難看,忙低聲勸道:「夫人,還是去請老爺來吧?」
  
  戚夫人被點醒,暗道自己怎麼這麼糊塗?這不過是岑夫人母女倆自己的打算,還沒得到何家男人的同意呢。自己和她較什麼勁?忙推了朱嬤嬤一把,低聲道:「還不趕緊去!讓人把二門給我關嚴了,不許放人出去!」
  
  朱嬤嬤得令,一溜煙地去了。才到院子門口,就看到門口圍了一群看熱鬧的人,打頭的儼然就是碧梧和纖素二人,玉兒和雨桐本人倒是沒來,可她們身邊伺候的人都在不遠處探頭探腦的。朱嬤嬤把臉一沉,望著碧梧冷笑道:「姨娘可是有事要稟夫人?夫人就在裡面,老奴替你通傳?」
  
  碧梧吃了一驚,忙道:「沒有,沒有,是聽說少夫人病了,姐妹們結伴來探病的。」說著急匆匆地走了。她一帶頭,眾人頓作鳥獸散。
  
  朱嬤嬤仰首挺胸地繼續往外去,眾人見她走遠,立刻又從花叢後,山石後,樹後探出頭來,伸長了脖子往牡丹的院子裡瞅,拉長了耳朵捕捉從裡面傳來的任何一聲可疑的聲響。
  
  碧梧幸災樂禍地同纖素道:「看吧,我早就知道她遲早要被休棄的。」
  
  纖素輕蔑地道:「你會不會看?這不是被休棄,而是要走不許走也。」想起什麼,又朝碧梧笑:「想必你是最高興的了吧?以後就沒誰比得過你了。」
  
  碧梧冷哼了一聲,回過頭繼續往裡看,感歎道:「嘖,這麼多箱籠……」
  
  朱嬤嬤這一去,必然是要請了老爺和公子來,此處留不得,纖素歪著頭想了想,悄悄地溜走。
  
  劉暢才一進大門,就被告知何家來人了。只因他陪著祝太醫,便讓人先去同劉承彩講,他先請祝太醫給牡丹號了脈後再過去。才進了二門,迎面見到朱嬤嬤風一般地往前頭趕,邊走邊罵人,把一眾人攆得雞飛狗跳的,心中不喜,便道:「嬤嬤這是往哪裡去?」
  
  朱嬤嬤一看到他,喜笑顏開,忙垂手立在一旁道:「公子爺,您來得正好,老奴有事要稟。」
  
  劉暢忙朝祝太醫拱了拱手,道聲得罪,走到一旁道:「什麼事?」
  
  朱嬤嬤笑道:「恭喜公子爺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 6 7 8 9 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