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月出雲 -【側妃不承歡】《全文完》
頁: 1 2 3 [4] 5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3:27 PM

如夢令 021章

  接下來這頓飯,自然是蓮心不時地為明春水夾菜,並且適時地送上嬌艷清甜的微笑。

  瑟瑟安靜地用著飯,眉目恬靜而淡遠,對面前的一切,只當做聽若未聞。

  明春水淡定地坐在那裡,唇邊噙著溫文的笑意,當眸光掃過瑟瑟時,深邃的黑眸中劃過一絲漣漪。

  飯畢,瑟瑟淡淡起身,緩步走到窗畔的軟椅上,安靜地坐著。耳聽得蓮心對明春水道:「樓主,蓮心到門外聽侍。」語聲柔柔,嬌俏溫婉,既軟又嬌,像是要溜到人的心縫裡。

  瑟瑟聞之,唇角勾起一抹清淺的笑意,不知為何,大約是目盲的緣故,是以對人的話語特別敏感。她幾乎可以肯定,這個蓮心絕不是甘心做一輩子奴婢來報答明春水的救命之恩。試問,哪一個奴婢敢用這般嬌柔的語氣對主子說話?

  明春水淡淡一笑,溫柔地說道:「蓮心,天色不早,你早點回院裡歇著吧。我這裡,夜裡不用隨侍。」

  「樓主……蓮心要伺候樓主和夫人,怎能還到輕煙院裡去居住,蓮心……可否住到樓裡?」蓮心抬眸盈盈淺笑,語氣柔柔地問道。她本就生的貌美,這一笑更是迷人心魄。

  明春水眸光一凝,柔聲說道:「我晚上從不用人伺候,你早些回吧。你的身子才痊癒,要多歇息。」言罷,抬眸沉聲道:「墜子,送蓮心姑娘回去。」

  蓮心眼見留下無望,遂向明春水和瑟瑟深施一禮,淡笑著隨墜子去了。

  明春水眼見得蓮心衣袂飄飄的身形漸行漸遠,忍不住深深歎了一口氣。他屏退所有侍女,偌大的室內瞬間只餘他和瑟瑟。

  他淡定地坐在案前,一襲清雅的藍繡白衫,儒雅而簡單。他優雅地執著白玉杯,慢慢地品著茶,深邃的眸光緊緊鎖住窗畔素衣翩然的身影。

  深秋的涼夜,蟲鳴淒淒,月色朦朧。

  瑟瑟靜靜坐在窗畔的軟椅上,自從甦醒後,她一直是清遠寡淡的樣子。明春水亦由著她的性子,對於她的任何要求,都無條件依從,自然除了離開春水樓和擻離小樓。甚至連她晚上要求自個兒獨睡,他也答應了。

  只是,明春水的眸光掃過瑟瑟身上那襲輕裘,眸光忽然一黯。方纔他不曾細看,此刻才發現,這襲輕裘根本就不是他為她做的那幾件。

  瑟瑟在軟椅上坐了很久,直到她感覺夜已經很深了,遂低聲喚道:「小釵。」

  可是喚了數聲,也不見小釵答應,今日小釵也不知怎麼了。

  瑟瑟淡淡笑了笑,起身摸索著向床畔走去。

  一隻大手帶著暖意握住了她的手腕,引著她向前走去。瑟瑟驚異地縮手,只是反抗卻是徒勞的,她根本就掙不脫。她心中有些悲歎,明春水的功力到底是比她高,她竟然絲毫未曾感覺到他的存在。難不成他一直沒有走?一種被偷窺的感覺瞬間湧上心頭,瑟瑟忍不住有些著惱。

  「樓主還沒有走?」瑟瑟淡淡問道,聲音冷然。

  明春水並不說話,只是意味深長地默默打量著瑟瑟,夜風輕拂他勝雪的白衣,全身散發著渾然天成的清峻。良久,他淡淡說道:「你這件狼皮裘衣不錯!」

  瑟瑟聞言,微微凝眉,她抬手撫摸披在身上的輕裘。自從得了寒症,明春水便命人為她做了好幾件毛皮裘衣,他如此問話,難不成她穿的不是他為她做的裘衣?

  瑟瑟記得,風暖送她的那件白狼皮裘衣,她也一直在櫃子裡放著的,原打算下次見面,還給風暖的。莫非,此時身上穿的竟是那伴嗎?到底是目盲之人,連自己穿的什麼衣服都不知曉。

  「確實不錯,挺暖和的。」瑟瑟勾起唇角,一抹似清水芙蓉般的淺笑在唇邊綻放。

  她繞過明春水,向床榻處緩緩走去。

  已然幾日不曾見她軟語輕笑了,此時竟是因為這襲白狼皮笑得如此明媚。明春水但覺得心中微微一酸,他腳步輕移,瞬間便擋在瑟瑟面前,大手一探,將瑟瑟身上的白狼皮脫了下來。

  身上驀然一空,一股冷意襲來,瑟瑟惱道:「明春水,你要做什麼?」

  明春水勾唇淺笑道:「難不成夫人要穿著裘衣歇息?」他半開玩笑地說道,只是聲音裡卻透著一絲淡淡的苦澀。

  「這件白狼皮裘衣,倒真是不錯,是誰送你的?」他淡淡問道,灼灼的眼審視著她玉臉上最細緻的變化。

  他看著她濃密纖長的睫毛一斂,遮住了幽黑的眼眸。白皙細膩的臉龐,在淡淡的燭火下,水映亭雲般靜婉。

  她低低說道:「是一個朋友送的。」

  「什麼朋友?」明春水瞇眼問道。

  瑟瑟盈盈淺笑道:「明樓主今夜很閒嗎?對我的朋友也這麼感興趣,不過,我可是沒有興致和你聊。對不住,我要歇息了,明樓主還不走嗎?」

  「我今夜不走了!」明春水大咧咧在她身側坐下,褪下白玉面具,俊美的容顏在燭火掩映下,分外迷人。

  瑟瑟微微凝眉,對於明春水的無賴,她一向無計可施。何況,這本就是人家的寢居,甚至於春水樓的一草一木,都是他說了算的。

  不過,別的雖然瑟瑟做不得主,但是,她這具殘軀還是自己說了算的。

  她神色淡漠地掀開錦被躺下,閉眸歇息。身畔床榻一沉,很顯然明春水也躺下了。纖腰一緊,已經被明春水攬住。他這動作做的極其自然,瑟瑟卻身子一僵,伸足向後踢去。明春水伸腿一勾,便將瑟瑟的腿勾住。

  瑟瑟黛眉微凝,手腕一翻,手指間多了幾點寒芒。她反掌便向後甩去,幾道寒光向明春水的身上刺去,距離極近,似乎是很難躲開的。

  明春水唇角一勾,失笑道:「江瑟瑟,你要謀殺親夫嗎?」

  他伸手一掀錦被,運內力一激,錦被瞬間鼓蕩起來,幾根閃著寒光的銀針瞬間沒入被內。

  明春水掀開錦被,翻身壓倒她,低笑道:「江瑟瑟,你這床上的功夫看來也得練一練了。」

  他這句話說的意味不明,帶著一絲戲謔,瑟瑟的一張玉臉瞬間羞紅了。

  明春水卻勾唇淺笑,黑眸中亮光灼灼,「前幾夜不是挺乖的嗎,今夜這是怎麼了。」

  瑟瑟輦眉,凝聲問道:「你說什麼?」

  明春水淡笑不語,這幾夜瑟瑟要求獨睡,他答應了,但是惦記著她夜裡畏寒,是以,他總是半夜裡進來,點了她睡穴,抱著她睡。

  瑟瑟呆了一瞬,便明白了明春水話裡的意思,怪不得每夜初睡時,覺得極冷,睡著了反而覺得暖和多了,總覺得身畔似乎有一個火爐。她還偎依著尋找熱源,卻原來,那竟是他的懷抱。

  明春水瞅著瑟瑟愣愣的模樣,微微一笑,俯身去吻她的唇。

  瑟瑟凝眉,卻原來自己連這副殘軀的主也做不得了。心中一陣氣惱,忽然揚手,甩了他一巴掌。

  請脆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瑟瑟沒想到明春水沒戴面具,這一掌打得有些重。

  明春水感覺臉上火辣辣地疼,唇角滲出一絲血絲來。

  他眸光一深,不怒反笑,這樣的瑟瑟,才是他喜歡的瑟瑟,不是這幾日淡漠如木頭一般的人兒。

  他俯身,繼續方才被那一掌打斷的吻,瘋狂而溫柔地吻著她。大手掌著她的纖腰,腿壓著她的腿,黑髮糾纏著她的髮。

  瑟瑟感覺到唇間有一絲血腥的味道,心頭一滯,鼻間全是他身上那種幽淡的青竹的氣息,一顆心竟然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難道說掉到水裡還不夠,還要將自己往火裡送嗎?

  她悲歎地想到,她也不反撫,任他欲求欲取。只是,當他吻得情動之時,她忽冷冷說道:「明春水,難不成你要把我強暴了?」

  明春水聞言身子一僵,俊臉上神色變幻莫測,黑眸中眸光複雜而痛楚。他的唇忽然離開了瑟瑟的唇,起身從床榻上翻身而下。

  他披上衣衫,戴上面具,在床榻前默然而立,墨玉般的黑眸緊緊鎖住瑟瑟,有些咬牙切齒地說道:「江瑟瑟……」

  他一起身,瑟瑟便覺得身上一空,一股涼意襲來,她忍不住縮了縮。

  明春水望著她瑟縮的樣子,黑眸中閃過一絲痛楚,頓住話頭,他轉身將床榻上綴了銀針的錦被拿開,從櫃子裡又拿了一條錦被覆在瑟瑟身上。他在黑暗中默立片刻,忽轉身離去。衣衫飄飛,帶起一股涼風,蕩到瑟瑟臉上,拂起了瑟瑟額前的亂髮。

  瑟瑟擁著錦被,有些怔愣。她其實知道方纔那句話有效,但是未曾料到對他有這般大的刺激,他轉身離去時,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意。

  她可以肯定,這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在瑟瑟看來,他似乎不應當對這句話這麼在意,難道……

  瑟瑟忽然憶起前幾日初醒時,迷迷糊糊中聽到的那個故事。

  原以為那不過是一個夢,是以,她從不曾深想,可是,現在想來,那分明不是夢。

  瑟瑟擁著錦被,坐在床畔,細細地回憶起那個夢裡的所有細節。越想便越加確定,那根本不是夢,而是,明春水在向她解釋,解釋他和蓮心的關係。

  她知曉,作為春水樓的樓主,作為崑崙奴的首領,必將是有著一段辛酸的過去的。可是,她從未想過,他竟有著那樣淒楚的一段過往。

  瑟瑟忽然感覺到心口處一陣陣抽痛,為明春水。

  這一刻,她問著自己,如若是她,面對自己傾慕的恩人,會如何做呢?

  她忽然覺得自己有一些理解明春水了,可是,身畔空空的,他的人已經離去了。

  夜漸漸深了,窗外的月兒散發著冷光,一隻不知名的鳥兒清凌凌地叫了一兩聲,從窗外那株桂花樹的枝頭,振翼飛去。

  翌日一早,瑟瑟用罷早膳,依舊不見明春水的影子。以往,不管她如何淡然對他,一日三餐,他都是必會陪她一起的。

  瑟瑟忍不住問小釵:「小釵,你可知樓主在哪裡?」

  小釵抬眸,對於瑟瑟主動詢問樓主的去向,有些奇怪。

  她微笑道:「樓主一早便出去辦事了,留話要奴婢們好好伺候著夫人。」

  瑟瑟心中一顫,未曾料到他竟是離開春水樓了。瑟瑟自然知曉身為春水樓的樓主,不可能日日流連在這裡的。自從知曉那日的故事是明春水說的,瑟瑟亦知曉,他和一些人是有著殺母之仇的。

  「樓主說何時回來沒有?」瑟瑟淡淡問道。

  這一次,小釵可不僅僅是驚奇,而是驚喜了。看樣子夫人對樓主,不再是那般冷然了。她笑道:「這個小釵就不知了,外面的事情辦完了,樓主就會回來的。夫人莫不是開始想念樓主了,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瑟瑟淡淡笑道:「小釵,你何時也學得如此貧嘴了,我只是有話要問樓主。」

  可是,瑟瑟要問的話一直沒有機會問出,因為明春水這一去竟是去了一月有餘,還不曾回轉。

  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窗前的桂花落盡,後園子的花僅餘傲霜的雛菊開的如火如荼,時令已經到了秋末冬初。

  這些日子,瑟瑟也沒閒著,天天習練內力。雲輕狂送來的奇藥果然效果比藥草要好,一月有餘,瑟瑟的內力已經從第四重提升到第七重。身上寒症也漸有好轉,亦能披上裘衣到園子裡去轉一轉了。若是以前,只怕是在秋末這樣的日子裡,出門會被凍僵的。

  只不過目盲依舊沒有好,雲輕狂隔幾日便來為她敷藥,說是有好轉的跡象了。



如夢令 022章

  瑟瑟坐在長廊上的琴案前,玉手優雅地按在琴弦上,輕輕撥弦,玉指如飛,奏出一曲悠揚而不失激揚的曲子。泠泠的琴音裡,聽到一陣輕盈的腳步聲傳來,瑟瑟微微笑了笑,她聽出那是蓮心的步伐,輕盈而舒緩。

  雖然看不到,但是她可以想像的到,在柔柔的日光裡,容貌絕麗的女子,一襲翩翩飛舞的裙裳,婀娜多姿地緩步走來。

  她知曉,能夠被明春水視為觀音一般的女子,定不是庸脂俗粉。

  這些日子,明春水不在,蓮心照例來這裡隨侍,瑟瑟多半時間都呆在屋內練功,鮮少見她。

  「古風古韻,鏗鏘遄流,清靈而不失激揚,柔緩而不失灑脫,不知,夫人所奏的,是何曲子?」蓮心輕柔的聲音從風裡悠悠傳來。

  「此曲乃古曲《蒹葭》,」瑟瑟微微一笑,淡淡說道,「蓮心姑娘應當亦是撫琴高手吧,不知可否彈奏一曲。」既然能一語道出她所奏之曲的韻味,也必是箇中高手。

  蓮心盈盈一笑,倒也不雅辭:「蓮心不會彈奏古曲,就奏一曲《水調歌頭》吧。」

  「楊柳花飛過,久不賦新愁。瀟瀟風雨梢歇,殘缺月當頭。簾外氤氳漸起,舊處清池難覓,顧影待誰收?試問伶竹月,無語不相謀……低回首,空佇立,轉凝眸。黃花昔墜、今又開遍暮時秋。彈指終成遙隔,一霎驚鴻來去,萬緒思悠悠。縱使春光好,當日未曾留……」

  琴音脈脈,先如孤雁驚飛,冷月清照。繼而近水輕雲,千里秋霜,有蕭索之意,卻不失悲壯之勢。她一邊彈奏一邊清唱,聲音輕靈而柔美。

  瑟瑟倚窗凝聽,從歌聲琴曲裡,感覺到眼前女子應當是清高孤傲的性子,不知為何,執意要屈尊做奴婢。莫不是失憶也能改變一個人的性子嗎?瑟瑟凝眉。

  一曲而終,蓮心起身施禮道:「蓮心隨意而奏,獻醜了。」

  瑟瑟自沉醉中回神,淡笑道:「孤高明月隨雲轉,冷落寒梅向雪開。蓮心姑娘的琴技一流,曲子也極好。只不過,既憶不起前事,就莫要再傷懷才是。」

  蓮心面色微微一僵,淺笑道:「蓮心雖憶不起前事,但,卻日日做噩夢,是以,心情低落,令夫人見笑了。」

  瑟瑟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就在此時,忽聽身側的小釵輕聲道:「樓主回來了。」小釵的性子一向是沉穩的,此時的語氣除了欣喜還含著一絲驚惶。

  瑟瑟的心底因了小釵的驚惶也閃過剎那的波動,就聽得長廊上一陣腳步聲傳來。聽得出來,有五個人正走了過來,不過,瑟瑟沒有聽出明春水那沉穩輕緩的腳步聲。

  怎麼回事?瑟瑟凝眉,不是說明春水回來了嗎?何以沒有他的腳步聲?

  正在疑惑,就聽得身畔的蓮心柔聲道:「樓主,樓主這是怎麼了?」嬌柔的話音裡也透著一絲驚惶。

  瑟瑟心底劃過一絲不安,她拽了拽身側的小釵,問道:「小釵,樓主怎麼了?」

  小釵一直擔憂著明春水,忘記瑟瑟的目盲了,見瑟瑟問起,淒然道:「樓主似乎是受了傷,被人用軟椅抬回來的。」

  瑟瑟心頭一顫,週遭明明是很亂的,她卻隱約聽到了自己的呼吸聲,透著一絲緊張。身側一陣雜亂的腳步聲掠過,隱約感到一行人已經進了寢居。

  瑟瑟由小釵攙扶著,也緩步向屋內走去。

  室內一陣忙亂,淡淡的藥味在輕輕瀰漫。

  雲輕狂將侍女們盡數屏退,只餘蓮心守在床榻不肯走,她淒然道:「雲公子,當日蓮心傷重之時,便是樓主悉心照顧,蓮心才撿回一條命。如今樓主有傷,蓮心也要親自照料樓主才是。樓主的傷不得痊癒,蓮心決不離樓主寸步。」

  她的聲音嬌柔淒婉,但是,卻帶著幾分堅定地不容拒絕的意味。

  雲輕狂喟歎一聲,語調平靜地說道:「也好,既然如此,那你便留下來吧。樓主的傷口暫時不用敷藥,你不用管。墜子,你和蓮心姑娘一起照顧樓主。小釵,你小心伺候著樓主夫人,我先回了。」

  「雲公子,樓主傷在哪裡?傷勢如何?」小釵擔憂地問道。

  雲輕狂看了一眼小釵身側的瑟瑟,以手摀住心口處,凝眉道:「傷在這裡了。」

  小釵大驚,臉都嚇白了:「樓主沒事吧?」

  雲輕狂眨眨眼,凝聲道:「那要看照顧的周到不周到了。我先回去配藥了,你們小心照顧著樓主。」言罷,向瑟瑟施禮退下。

  瑟瑟靜靜站在室內,雲輕狂的話,她並不敢相信。這個雲瘋子,總是行事令人難以預料。只是今日之事,卻容不得她不信。

  因為,她站在床畔,明明距離明春水很近,卻只能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如若在平日,除非他屏息刻意掩飾自己的存在,瑟瑟都會感受到自他身上散發的氣勢,或溫雅,或凌厲,或霸氣。或者感受到他注視她的眸光,而此刻,她什麼都感受不到,只能聽到他輕輕的呼吸聲,很顯然,他正處於昏迷之中。

  看樣子,他似乎是真的受了傷。

  瑟瑟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心,一下下,慌亂地跳動著。她的心不是早就淡了嗎,何以,他的安危,依舊牽動著她的心魂?原來,陷入到情愛的泥潭中,並非那麼容易抽身而出的。

  她站在床畔,聞到他身上熟悉的氣息,這氣息並未因為時日的久遠,而有絲毫的陌生。原本,她有些話要問他,不想,等了一個多月,卻是這樣一種境況。她真的怕,那句話,永遠沒有機會問出。

  「夫人,你臉色不好,先去歇息一會兒吧,這裡有我們照顧,你放心好了。」蓮心坐在床畔,轉首時瑟瑟說道。

  墜子在一側聞言,有些不滿地哼了一聲,冷聲道:「蓮心姑娘,樓主尚在昏迷,夫人怎能安心去歇息?」墜子說話,一向是不講究情面的。

  瑟瑟自然是不可能去歇息的,只是她在這裡,卻也照顧不到明春水。遂吩咐小釵搬了一張軟榻過來,坐在床榻一側。

  靜靜坐在那裡,眼前一片黑沉,不知過了多久,隱約感覺到床榻上的人似乎是舒了一口氣,瑟瑟心頭微微一顫,眼睫輕輕顫動。

  「樓主,你醒了?」一道嬌柔欣喜的聲音在身前響起,瑟瑟這才記起,他們兩人之間,還隔了一個蓮心。

  他果然是醒了。

  縱然目盲,瑟瑟還是隱約感到他的眸光從她臉上緩緩掠過。然,他卻並不說話,沉沉的黑暗中,她感覺到他如同一隻無聲棲息在林間的鷹隼,令人不知他靜默之下暗藏著怎樣的機鋒。

  瑟瑟淡淡笑了笑,這麼說,他傷的根本就不重,否則,怎會有如此凌厲的氣勢?又是雲輕狂耍的把戲,這樣很好玩嗎?

  「蓮心,你怎麼在這裡?」他的聲音,沉沉的,柔柔的,好似冬日吹來的柔風。

  瑟瑟輕輕歎息,對蓮心,他總是用這般溫柔的語氣說話。

  「樓主,你醒來就好,方才蓮心真是嚇壞了。傷口還疼嗎?要不要叫狂醫過來看看?」蓮心柔聲說道,語氣也極是溫柔體貼。

  瑟瑟靜靜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窗畔默立。

  目盲久了,對聲音和觸感便格外敏感。她閉著眼,感受著清涼的風吹進窗牖,舒緩、細緻、清幽,倘若雙眼是好的,看得到風景,很可能就會忽略這些細微的存在。

  「是啊,疼的厲害,不過,蓮心不用擔心,我沒什麼大事。你也累了,早點回去歇息吧。」明春水柔聲說道,眼角餘光掃到窗畔的瑟瑟,看她一臉的波瀾不驚,眉頭微凝。

  「疼的厲害嗎?蓮心看看,是不是還在淌血。」蓮心黛眉一顰,極是擔憂地說道。

  「不用了,我記得蓮心是暈血的,還是不要看了。」明春水低沉柔和的聲音,帶著一絲憐惜低低說道。

  其實明春水的傷勢一點也不重,他只是太疲累了,卻無論如何睡不好,是以雲輕狂給他吃了一丸酣眠的藥丸。只是,眼看著瑟瑟冷然的樣子,他才將自己的傷勢說的重了些,其實,並不疼的。但是,蓮心並不知曉,依然不停地詢問。

  瑟瑟耳聽得兩人的曼聲軟語,心頭涼涼的。

  一個是不加掩飾的關心和擔憂,一個是毫無保留的溫柔和體貼。這就是所謂的郎情妾意?她那句要問的話,還有必要再問嗎?如若是否定的答案,瑟瑟真不知自己將何以自處。

  「不行,蓮心一定要看,否則,我不會放心的。」蓮心柔和但堅定地說道,伸手便去掀明春水腰間的衣衫。

  瑟瑟站在窗畔,眉尖挑了挑,唇邊勾起一抹淡笑。

  從方才蓮心所奏的琴音,還有歌裡那句「縱使春光好,當日未曾留……」,瑟瑟便猜測到,蓮心或許根本就不曾忘卻前事,否則,怎會發出那樣的感慨。她記得,明春水說過,他所等的女子,並未回應他的深情。而如今,看樣子蓮心是後悔了,想要挽回明春水那顆心了。

  此時,瑟瑟幾乎可以肯定,蓮心並未忘卻前事,且對明春水一片深情。

  這麼說,人家確實是郎情妾意了,而自己,究竟算是什麼?瑟瑟站在那裡,心頭猶如劃過一顆冰晶,涼涼的夾雜著一片莫名的痛楚。

  忽聽得一聲嚶嚀,瑟瑟雖然看不到,但還是不自覺地回首。

  蓮心的臉色忽然間變得蒼白至極,她撫著額頭,只覺得頭昏昏的,沿著床畔,滑倒在地。

  明春水黑眸一瞇,從床榻上倏然起身,伸臂一攬,便將蓮心的身午攬住。

  「樓主,小心你的傷口。」墜子低呼道。

  明春水對於墜子的擔憂毫不在意,他扶住蓮心軟軟的嬌軀,將她平放在床榻上。拍著她的臉,低喚道:「蓮心,你怎麼了?醒醒……」低柔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焦慮。

  「我看她是暈血吧。」墜子冷冷淡淡說道。樓主都說了不要她看他的傷口了,她偏要看。

  「來人!」明春水低低喝道。

  在門外候著的侍女慌忙奔了進來,「去請狂醫過來。」明春水沉聲吩咐道。

  門外的侍女應聲去了。

  「她怎麼了?」瑟瑟在小釵的攙扶下,緩步走了過來。她知曉明春水的傷勢並不重,是以方才並不很擔憂。而蓮心無緣無故昏倒,她有些疑惑。

  明春水靜靜望了瑟瑟一眼,俯身探了探蓮心的脈搏,低聲道:「無礙,可能是暈血吧,不過身子還很虛弱。叫雲輕狂過來為她看一看。」

  小釵的眸光,從蓮心臉龐上掠過,蓮心的臉,確實有著不正常的蒼白,看上去確實虛弱的很。

  「蓮心,你醒醒。」明春水低低喚道。

  不一會兒,蓮心蒼白的玉臉上,濃黑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從昏迷中甦醒了過來。

  「我這是怎麼了?」蓮心低聲問道。

  「你方才昏迷過去了,身子太虛弱了,我讓侍女送你回去歇息,一會讓狂醫過去為你看看。」明春水看到蓮心甦醒了過來,舒了一口氣。

  「蓮心沒事的,蓮心要留下來照顧樓主,樓主你還傷著呢。」蓮心不甘願地說道,起身從床榻上坐起身來。

  明春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低低說道:「我真的無事,只是皮外傷,方纔我只是吃了丸藥,是以才會睡著。你安心歇著,不用擔心我。」

  他起身吩咐侍衛,抬了軟椅,將蓮心送了回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3:31 PM

如夢令 023章

  蓮心一走,明春水揮手將侍女們盡數屏退,室內瞬間一片靜謐。

  瑟瑟靜靜立在屋內,原本要問的那句話,不是她問不出口,而是,再沒了問的心情和必要。

  她感受到坐在床畔上的明春水略顯紊亂的呼吸聲,不知是這些日子自己的內力精進了,還是他沒有刻意隱藏自己的心情。他這樣緊張,應當是在為蓮心擔憂,畢竟,那是他傾慕的佳人,又是他的救命恩人,且待他,又是那樣溫柔休貼。

  瑟瑟心頭,忽然湧上來一股難以名狀的滋味,她不知自己該如何面對他。

  沉沉的黑暗中,她看不到他,而他,也沒有說話。

  沉默!

  沉默是金,而此時他們之間的沉默,代表著什麼?無話可說?他們之間,果真無話可說了嗎?

  這壓抑的沉默,令她無法再忍受。瑟瑟轉身,摸索著朝門口的方向走去。

  「你要去哪裡?」明春水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冷冷澈澈中透著一絲難言的惱。

  瑟瑟忍不住笑了笑,為何,對於蓮心說話,他是那樣溫柔,一旦對她,就是這種莫名其妙的惱恨的語氣?

  「我出去走走!」瑟瑟靜靜轉首,一顆波動的心瞬間平靜下來,她朝著他,唇角微扯,玉臉上綻開一抹盈盈笑意。

  明春水默立在床榻前,深邃的黑眸始終注視著她,探尋著她臉上每一刻的表情變化,甚至她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當他看到她臉上那抹淡淡的笑意,他的心,瞬間沉了又沉。

  「我受傷了,你不為我敷藥?」他沉聲說道,語氣裡透著一絲難以覺察的幽怨。

  瑟瑟凝眉,他明明沒受多重的傷,雲輕狂方才也分明囑咐了,暫時不用敷藥。而且,她是目盲之人,怎麼為他敷藥?

  「我去叫侍女過來!」瑟瑟淡淡說道。

  「不要她們,我就要你!」他輕輕說道,語氣裡透著一絲不可言喻的堅定。

  「你不是沒受什麼傷嗎?」瑟瑟不為所動地淡笑。方纔他幾乎都要抱著蓮心送人家回去了,而且,他都說了,自己根本都沒受什麼傷,只是吃了雲輕狂的藥睡著了而已。

  「我那是安慰別人的,你到底要不要為我敷藥?又流血了,疼死我了。」明春水低聲說道,語氣裡透著淺淺的愁,悠悠的傷。

  瑟瑟轉身,朝著他說話的方向走去。

  「藥呢?拿來!」她伸出纖纖玉手,定定問道,幽黑的清眸,清澈如明鏡,不泛一絲波瀾。

  敷藥就敷藥,倒要看看,他到底傷了沒有。

  「給你!」明春水低低說道,一個涼涼的瓷瓶放入到她手中。

  瑟瑟拔開瓶塞,一股幽涼清淡的藥香撲來,是金瘡藥的氣味。

  她慢慢扶著床,坐到床畔,曼聲問道:「傷口?」

  她對他說的話越來越簡潔,這似乎代表著她在生氣。她在生他的氣呢,洞悉了這一點,明春水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在這裡,在腰部。「明春水一本正經地說道。

  可是瑟瑟乃目盲之人,縱然他說了腰部,瑟瑟也不知在哪裡。遂,伸手,撫上他的身子摸了摸。那裡似乎不是他的腰部,而是他的肩膀。

  「再向下!」他懶洋洋地開口,話語裡隱隱帶著恬淡的笑意。

  瑟瑟怔了怔,感覺到他灼熱的氣息拂在她的手上,她心中微顫,剛想將手抽回,卻被明春水一把抓住了。瑟瑟掙了幾下,掙不開他的鐵鉗般的大掌。

  他揭開衣衫,握著她的手,緩緩地慢慢地一路向下,沿著他溫熱碩偉的胸膛,一寸寸滑過他光滑灼熱的肌膚。

  瑟瑟的玉臉,浮上一層羞惱的紅暈,這一刻,她幾乎可以肯定,明春水這廝,在戲弄她。不過,玉手在他的引導下,滑到了他腰側的傷口,那裡濕濕的,有溫熱的血在滲出。

  「這裡!」明春水的聲音壓得很低,溫雅中透著一絲嘶啞。大約是被她按到傷口,疼痛所致。

  瑟瑟凝眉,他倒是沒欺騙她,傷口果然是裂開了。遂揭開纏繞的布條,將金瘡藥倒在他的傷口上,然後再細細縛好。

  「好了,你歇著吧。」瑟瑟低低說道,起身欲走。

  身子驀然一輕,他已經將她擁到了床榻上,他的懷抱,猶如一個蠶繭,將她緊緊包裹住。

  「你告訴我,方才是不是在吃醋?」他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溫柔中帶著一絲魅惑。

  瑟瑟感覺到他的氣息在她臉側流竄,帶著暖暖的溫度,將她的半側臉頰燒熱。

  吃醋?她是在吃醋嗎?在吃蓮心的醋?

  「是不是在吃醋?」他繼續鍥而不捨地問道,語氣刻意壓得十分疏淡,但是,那灼熱的氣息,還是暴露了他心頭的期盼。

  「沒有!」瑟瑟壓下心頭的狂跳,淡淡說道。

  明春水灼熱的眸光忽然變得黯淡,他倏地放開她,沉聲道:「你是真的一點也不關心我是否受傷?」

  「有一個蓮心關心還不夠嗎?」瑟瑟冷冷說道,欲從床榻上起身。

  身上一暖,他的手臂再次環住了她的纖腰,困住了她的身子,這一次兩人身子緊緊相貼,容不下一絲空隙。屬於他獨有的男子氣息、體溫,包圍住她所有的感覺。

  耳畔傳來他低低的笑聲:「果然是吃醋了,卻還死不承認!」

  「我沒……」她的話被他的唇堵了回去。他將她擁的緊緊的,霸道而不失溫柔地吻著她,抒發著他的狂野,他的思念,他的深情。他的唇舌,吞噬著她的呼吸,她的靈魂,她的顫抖。

  這醉人的繾綣柔情幾乎讓她徹底迷醉。

  可是,瑟瑟告訴自己不能再淪落到他溫柔的陷阱中。

  她猛然推開他,冷冷說道:「明春水,你不要再戲弄我了,你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明春水未曾料到瑟瑟的內力已經增長了不少,一下子便被她推開了。他暗運內力,才穩住身形。

  「你以為我在戲弄你?」他定定立在她身前,深幽的黑眸籠上一層濃濃的痛楚。

  「不是嗎?」瑟瑟凝聲說道,「你喜歡的,不是蓮心嗎?你不是一直在等她嗎?如今,她失了記憶,又是這般喜歡你,你不是可以得償所願了嗎,那個和你比肩,讓你傾慕讓你欣賞的人回來了,還在這裡纏著我做什麼?」

  瑟瑟說完,便起身從床榻上下來,疾步向外走去。可是只邁了兩步,手臂便被明春水一把抓住,他不顧她的掙扎,將她緊緊擁住。

  這一次他有了提防,暗運了內力,瑟瑟不管如何掙扎,也掙不脫他的懷抱。

  「明春水,你究竟要做什麼?你究竟要如何才肯放了我?」瑟瑟痛聲問道。

  明春水伸手棒起瑟瑟的臉,幽深的黑眸緊緊鎖住她的嬌顏,一字一句,定定地說道:「江瑟瑟,你聽好了,我喜歡的是你,只是你。你聽到了沒有?」

  瑟瑟抬眸凝視著他,因為看不到他,所以她很清楚地感受到他這句話裡的真意。

  「那,蓮心呢,你對她……」瑟瑟顫聲問道。

  「她確實令我傾慕令我欣賞,可是我喜歡的卻是你,你懂了嗎?」他再次重複道。

  他語氣裡充滿著濃濃的情意,瑟瑟在他懷裡完全愣住了。

  明春水低頭,看到瑟瑟抬著頭,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顫動著,美麗的黑眸深幽似一汪不見底的幽潭,紅艷艷的小嘴微張。他從未見過纖纖公子這般驚愣的樣子。

  他用力,將她更緊更深地擁住,幾乎要搏她深深嵌入到他的骨血戶中。

  午後的日光淡淡的,透過半開的扉窗,將相擁的兩人籠住。

  一室的靜謐和溫馨。

  明春水低頭,輕輕說道:「或許,我們該要個孩子,這樣你就沒有閒暇胡思亂想了。」

  孩子?

  瑟瑟一把椎開他,挑眉說道:「明春水,雖然你說喜歡我,但是我還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喜歡你,所以……所以,你最好打消這個念頭。」言罷,就要溜走,可是目盲的她自然逃不過明春水的魔掌。

  明春水一把擁住她,將她打橫抱住,放到柔軟的床榻上。

  瑟瑟躺在床榻上,想要動身,卻發現全身已經被他禁錮住了,耳畔響起他恨恨的聲音:「江瑟瑟,你再說一句不喜歡我,嗯?!」

  瑟瑟感覺到他語氣裡暗湧的情愫,還有沉沉的失落和咬牙切齒的懊喪,心頭湧起一股難言的輕顫,只是,她沒打算這麼輕易饒過他。她睫毛輕顫,淡淡說道:「我不喜歡……」

  明春水眸光一沉,猝不及防攥住瑟瑟的唇舌,低語道:「看來,是該要個孩子了。」

  他的手掌,托起瑟瑟的腰肢,灼熱的唇舌,沿著瑟瑟的脖頸,一路向下,一直吻到她胸前的溫軟。一向深邃幽黑的眸中,此時,俱是歷歷情愫。

  他的吻,引起她一連串的輕顫。

  她被他的呼出的灼熱氣息嚇住,雖然她是目盲看不到,可是她卻知曉,現在是白日。而他,看樣子不僅要她,而且要強取。可是她卻無法掙脫他,他的一雙鐵臂,將她的身子緊緊攥住,使她一動也不能動。

  他的吻,使她的身心漸漸迷亂,玉臉上浮起一片羞紅。

  明春水伸袖一拂,一道道輕紗和床榻上大紅色帳幔紛紛曼妙地垂落,遮住了繾綣旖旎的大床。

  他伸指正要去解瑟瑟的衣衫,門外響起侍女長聲稟告聲:「樓主……」

  明春水的動作一頓,沉聲說道:「什麼事?」

  門外的侍女被他語氣裡的寒意嚇住,半晌才哆嗦著說道:「狂醫說,輕煙苑的蓮心姑娘……蓮心姑娘病情嚴重……」

  瑟瑟明顯感覺到明春水的身子微微一僵,接著感覺到他的大掌自她臉上緩緩撫過,又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低語道:「我去看看,你在此好好歇息」

  言罷,翻身下了床榻,隱約聽到衣袂飄飛的聲音,很顯然是他飛速穿上了衣衫,接著聽到他的腳步聲,疾走而去。

  瑟瑟只覺得心中頓時堵得難受,雖然他說了是喜歡她,可是,她怎麼感覺到,在他心裡,她根本就不如那個蓮心重要。

  她真的不確定,明春水是否能確定他自己的情感。

  瑟瑟自床榻上起身,將垂落下的盡數掛好,然後淡淡說道:「來人。」

  小釵看到明春水急匆匆離去,遂守在門外聽侍,聽到瑟瑟的聲音,疾步而入。

  「夫人,你沒事吧?」小釵隱約聽到了方才輕煙苑侍女的稟告,很擔心瑟瑟。

  瑟瑟淡笑道:「無事,小釵,你為我梳頭吧。一會兒,我要出去走走。」自從目盲後,一直都是小釵打理她的容顏。

  小釵點點頭,細心地為瑟瑟梳了她最愛的隨雲髻,從拒子裡拿出一襲白狐皮的輕裘為瑟瑟披上。

  「小釵,隨我到輕煙苑去一趟。」瑟瑟清聲說道。

  「夫人……我看我們到後園裡走走好了……」小釵焦急地說道。樓主此時一定是去了輕煙苑,而此時,據說那個蓮心病了,夫人此去,不太妥當。

  「小釵,你不用阻我,我是一定要去的。你若不陪我去,那我也會自己去的。」瑟瑟自然知曉小釵的擔心,只是,她必須要去。她倒是要看看,那個蓮心,究竟是得了什麼嚴重的病。

  小釵強不過瑟瑟,只好扶著瑟瑟,緩步向輕煙苑而去。其實有些事,或許早點揭曉比較好,小釵擔憂地想到。

  越過煙波湖的石橋,不一會便到了輕煙苑門口,門口倒是沒有侍衛守著,瑟瑟和小釵徑直到了院內。院子裡依舊是花香淡淡,兩次來這裡,雖是不同的時間,但心情卻是一樣,很是壓抑。

  上次是來為蓮心解毒,心情自然是淒楚絕望的,這次,雖說不是那麼淒楚,但是,卻是忐忑的,壓抑的。

  沿著長廊,繞了幾個彎,瑟瑟便聽到前方,隱隱傳來低低的啜泣聲。

  瑟瑟的內功心法已經練到了第七重,本來耳力就已經極佳,如今又是目盲,對聲音又是格外敏感,是以,那隱隱約約的啜泣聲,便清清楚楚地傳到了耳畔。

  她頓住腳步,凝神傾聽。

  小釵隱約聽到了哭聲,卻不似瑟瑟聽得這般清楚,見瑟瑟不再前行,便也停了下來。其實她心中,現下是很矛盾的。

  「夫人,不如我們回去吧。」小釵低低說道。

  瑟瑟抬手,止住了小釵的話音,只聽得風裡那女子隱隱的哭泣聲漸漸歇止,她聽到她嗚咽著問道:「樓主,你告訴我,這孩子是誰的?是誰讓我懷了孩子,我雖然記不起前事,但是我還是清楚,我是沒有嫁過人的,這孩子到底是誰的?樓主,你告訴我!」

  室內傳來一聲低不可聞的歎息聲,接著聽到明春水痛楚的聲音啞聲道:「你若是知道這孩子的父親是誰,你打算怎麼做?」

  「我一定殺了他,然後再自殺。因為我雖然忘記了前事,但是,我卻很明白地知曉我這顆心,是在樓主身上的,不可能懷上別的男人的孩子,如果是別人的孩子,那就一定是那個人強迫了我!」蓮心的聲音,依然是溫柔的,只是聲音裡卻帶著不可抑制的決絕。

  一陣難言的沉默,四周靜悄悄的,就連風聲似乎也聽不到了。瑟瑟的心神,此時都集中在那間屋內的兩人身上。

  蓮心竟然有了身孕,而她因為忘記了前事,不知孩子是誰的。

  瑟瑟靜靜立在長廊上,午後暖暖的陽光照在她身上,她卻感覺不到絲毫的暖意。

  「孩子,是我的。」明春水低低的聲音從風裡傳來。

  那低不可聞的話音,聽在瑟瑟耳中,卻猶如晴天霹靂。

  孩子,竟然是他的?

  孩子,竟然是他的!!!

  瑟瑟唇邊,浮起一抹冷冷的笑意,在柔柔的日光下,縹緲而蒼白。

  方纔,他還在她耳畔溫柔地說喜歡她,說要她為他生一個孩子。未曾料到,這麼快,就有另一個女子已經懷上了他的孩子。

  他還說對蓮心是仰慕是欣賞,對她,才是喜歡。

  未曾料到,堂堂的春水樓樓主,竟然也是滿口謊言。怪不得有人說過,男人的誓言,就是耳旁風,在這裡吹吹,那裡吹吹,根本就當不得真。

  瑟瑟可以想見,在那溫馨的精緻的典雅的明春水親自為蓮心建造的女子閨房內,一襲白衫的明春水,正溫柔地將那個花容月貌的蓮心擁在懷裡,眉間眼梢,應是充滿了濃濃的愛意和甜蜜。

  瑟瑟真是慶章,慶章自己目盲了,是以看不到這錐心的一幕。

  可是,雖說看不到這一幕,她的心,為何還要這般的疼痛,就好似有尖刀在一下一下刺著她。

  那個方纔還擁著自己的懷抱,此時,正擁抱著別的女子。

  接下來,蓮心說了什麼,明春水又說了什麼,瑟瑟一句也不曾聽到。她感覺自己的耳朵好似聾了一般,所有的意識好似被抽離,她就像一抹幽魂,緩緩向回路飄去。



如夢令 024章

  瑟瑟無意識的走著,腳步虛浮,一個踉蹌,差點跌倒。胸腔內一股熱血,似乎要噴薄而出,她扶住身側長廊上的石柱,忍不住一陣陣乾嘔,似乎要將一腔熱血嘔盡。

  枉她江瑟瑟孤高清傲,要找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良人,卻不料到頭來,竟是鏡花水月一場空。

  小釵看到瑟瑟如此形容,徹底嚇傻了,她拍著瑟瑟的後背,疾聲呼道:「夫人,你怎麼了?」她並未聽到明春水和蓮心的對話,是以,並不知瑟瑟何以如此。但,卻也差不多可以猜到必是和明春水有關的。

  小釵一聲疾呼,早已驚動了屋內的明春水。他黑眸一凝,瞬間已經從室內衝出。

  瑟瑟聽到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那麼急促,好似鼓點,一聲聲,敲擊在她心上。在她泥濘的心中,留下一個個腳印。

  她聽得出那是明春水的腳步聲,曾經,只要聽到他的腳步聲,她便會想到天荒地老。只是,此刻,她卻一點也不想見這個男人,不想聽到他的說話聲,不想聽到他的腳步聲,甚至於,不想感受到他的氣息。

  她只想離開,現在、馬上、即刻離開他,永遠地離開他。

  瑟瑟忽而甩開小釵攙扶著她的手,循著方纔的記憶,沿著長廊,筆直衝了出去。身後傳來明春水一聲疾呼:「江瑟瑟……站住。」

  瑟瑟已然衝出了長廊,感覺腳下軟軟的,是鬆軟的泥土。身後明春水的一聲呼喚,猶如魔咒,她心頭一驚,足尖一點,便縱身躍起。

  瑟瑟知曉,沿著地面向前走去,必會遇到諸多障礙,她目盲之人,定是衝不出這裡。但是,從高空縱出,當是無所阻礙。憑著她纖纖公子的「躡雲步」,或許還是有希望甩開明春水的。

  此刻,她只想甩開他,一點也不想見他。

  麗日之下,一襲青影就那樣從地面直直縱起,好似臨風仙子一般,從空中輕盈飄過。輕風揚起那身素裙,在風裡翩飛曼卷,好似一朵在風裡柔柔綻放的花。足尖偶爾觸到大樹的村梢,瑟瑟便足尖一點,乘機換氣。憑著感覺,她認準了方向,向春水樓出口的方向飄飛而去。

  「江瑟瑟,你瘋了,快停下。」明春水氣急敗壞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隱隱還有衣袂破空的聲響,他,竟然已經追了上來。

  是的,他說的對,她是瘋了,但不是現在才瘋,而是自從遇見了他的那一瞬,她便已經瘋了。可笑的是,她猶不自知。如今,他一語點醒瘋癲人,她覺得她從未如現在這般清醒。

  憑著心頭的那一股子氣和絕世的輕功,她竟然將明春水甩到了後面,而且,瑟瑟這一番縱躍,竟然越過村莊,越過村莊前的田地。只聽得耳畔呼呼的風聲,當她的足尖再次觸到數木的技椏,鼻間一陣清淡的花香撲鼻。

  瑟瑟心頭頓時喜憂參半。喜的是,她竟然衝到了出口處那片花林,憂的是這花香是有毒的,她慌忙閉氣,從花海之上飛躍而過。

  「江瑟瑟,前面危險!停下來。」身後傳來明春水一聲撕心裂肺的暴喝。

  瑟瑟心頭猛然一凌,猛然記起,花海前方,是峭壁,她這一番衝過去,勢必會撞到峭壁上。然,此時的她,卻是無論如何也停不下飛縱的趨勢了。因為內息紊亂,手腳綿軟,顯然是已經中了花毒。

  她只能任憑自己,如同一隻折翼的蝴蝶,向著前方翩然墜下。

  明春水眼睜睜看著瑟瑟向前方的峭壁上撞去。

  他的輕功和瑟瑟不相上下,是以,方才一直不曾追上瑟瑟。到了花林上方,因了瑟瑟聞了花毒,飛躍的速度稍慢了。他眼看著就要抓住她的衣角了,忽然看到,前方是峭壁。冷冽的鳳眸一瞇,足尖在枝上一點,猛然提氣,身子如箭般向前衝去。到得近前,長臂一勾,將瑟瑟攬在懷裡,只是飛縱的勢頭太猛,身子卻收勢不住,只好就勢一轉,用自己的後背撞在了峭壁上。

  一聲悶響傳來,疼痛從後背開始,逐漸蔓延到全身。方纔那一衝勢頭太猛,如今,撞上去的力道便很大,受的傷害也便很重。

  他抱著瑟瑟,猶如秋日的枯葉,翩飛而落。

  鮮花遍開的花林中,兩人靜靜趴伏在地上,誰也沒有動。瑟瑟是因了花毒身子綿軟,根本就不能再動。明春水是因為後背的刺痛,根本就不想動。

  隨後追來一大群侍女和侍衛,眼睜睜看著兩人跌倒在地上,明春水不曾下令,竟是誰也不敢上前。

  「江瑟瑟,不管你聽到了什麼,那都不是真的。」明春水沉聲說道,極力壓抑著心中的痛。幽深的鳳眸中,是從未有過的悲傷、懊悔,還有自責。

  落英繽紛,落花如雨,沾到他的髮梢和白袍上,嫣紅的花襯著墨黑的髮月色的袍,分外美麗。

  瑟瑟側躺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的問話,感受著他的氣息,為何,她終是逃不掉他的魔掌?

  所有的情緒,憤怒的、不平的、惱恨的、失望的、痛心的,全部雜糅在一起,在她的心底叫囂著,終於在這一刻爆發。

  「明春水,你不要再用花言巧語來欺騙我了,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信得,一個字都不會信。你放我走,你憑什麼囚我在此,你有什麼資格囚禁我?明春水,我寧願永遠目盲下去,也不要再看到你。」瑟瑟恨恨地說道,想要用手去推開他的懷抱,可歎身子綿軟的一點力氣也用不上。

  不是真的!他說他的話不是真的!不管是不是真的,不管他是不是那個孩子的爹,對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如若不是真的,那才是更可怕,他為了蓮心,竟連這樣的事都肯認下來,那他還有什麼不肯為她做的?

  還說不喜歡人家,欺她是瞎子嗎?

  一番話吼出來,瑟瑟的心一點一點地平靜下來,就好似一潭死水,再不會泛起任何波瀾。

  明春水望著瑟瑟,聽著她的激憤的話語,他的心乍然縮了起來,如同被緊箍咒箍住了,再也放不開。

  他知曉,不管此時他說什麼,她都不會信。他踉蹌著起身,一言不發,忍著背部的疼痛,俯身將瑟瑟抱起來。瑟瑟全身綿軟,一動也不能動,他也不給她解藥,任她無力地靠在他懷裡。

  「樓主,你受傷了,讓奴婢們來吧。」小釵和墜子快步迎了上來,想要接過他懷裡的瑟瑟。

  明春水並沒有放手,只是淡淡一瞥,小釵和墜子頓時慌忙退下。

  方纔那一眼,她們看到樓主眸中深沉的情意和痛楚,隨了樓主多年,不管遇到什麼事,樓主在她們這些奴婢面前,總是雲淡風輕,她們是第一次,從樓主眸中,看到這麼深的毫不掩飾的痛楚。

  明春水抱著瑟瑟,緩步向春水樓而去。只是,這一次,他並沒有帶瑟瑟回摘月樓,而是越過摘月樓,來到花海後面的「浮雲閣」。

  「浮雲閣」位於攬雲峰頂,是一處用堅實的石塊壘成的院落。院落正中,遍植梅樹,此時還未到花開的季節,只有老村虯枝,格外蒼勁。

  明春水抱著瑟瑟,逕直來到左側的暖閣內,將她小心翼翼放在床榻上,一雙鳳眸靜靜注視著瑟瑟,卻冷聲吩咐墜子道:「墜子,自此後,你來照顧夫人的起居。小釵,你暫時不用服侍夫人。」

  小釵雖然心思細膩,但是太過心軟,要她照顧瑟瑟,他有些不放心,而墜子的性情相對比較清冷,他還放心些。

  交代完,明春水拂袖到了外屋,雲輕狂早已趕了過來,揭開他背部的衣衫,小心翼翼地為明春水上藥。

  一邊上藥一邊不停地歎息,雲輕狂都不曉得,從何時開始,他竟也這般多愁善感了。情之一物,果真害人不淺,看來,還是獨身比較好。

  瑟瑟躺在溫柔的床榻上,身上的花毒還不曾解去,只能一動不動地躺著。她很請楚,這一次來到的不是摘月樓。雖然不知這處院子的位置,但是,她還是感覺到這裡地勢比摘月樓要高。

  為了不讓她再次逃走,這次明春水是真正的將她囚禁起來了。

  她隱約聽到,他冷澈的聲音從外屋隱隱傳來,似乎是在吩咐侍衛叫鐵飛揚和他的貼身死衛過來守衛。以前在摘月樓,都是一般的守衛,這一次不僅派了他的近身死衛守衛,竟然還派了鐵飛揚。

  瑟瑟在春水樓住了這麼一段日子,對於春水樓裡的事情,明春水倒是也沒瞞她,她知曉,那個鐵飛揚,是四大公子之中的大公子,乃葬花公子。

  也就是那一次在海戰時,那個紫衣戴面具的公子。

  他是四大公子的老大,武藝也是最高的。而且,據說性情沉穩,冷面冷心,對敵人從未手軟過,是以,才有葬花之名。

  由他來守衛,瑟瑟知曉,自己逃出去的可能性更加少了,幾乎可以說是沒有。以前,她還是像囚犯,而今,卻已經是真正的囚犯了。

  在黑暗中躺了很久,墜子才拿了解藥過來,喂瑟瑟吃下。坐在床畔,低低歎息道:「樓主的心,夫人還沒有看清嗎?」

  瑟瑟聞言,冷冷顰眉,此刻,她不僅不想再見他的人,甚至也不想聽到關於他的話語,遂淡淡說道:「墜子,我餓了。」

  墜子沒料到瑟瑟會將話題轉到用飯上,呆了一瞬,定定說道:「夫人稍等片刻,我這就去命人準備。」言罷,起身去了。

  在床榻上約摸躺了一盞茶工夫,身上花毒漸漸解去,身子終於可以動彈了。瑟瑟扶著床榻,緩緩坐了起來。

  墜子已經派人送來了飯菜,瑟瑟起身一言不發地坐到案前用飯。墜子本就比小釵話少,見瑟瑟不說話,也只是微微歎息,沒有再言語。

  室內靜悄悄的,一餐用畢,墜子派人將飯菜撤了下去。

  「現在是什麼時辰了?」瑟瑟起身,模索著在室內慢慢踱著步,淡淡問道。

  「已近酉時,外面已經是暮靄沉沉了!」墜子輕聲答道。

  天已經快黑了嗎?瑟瑟淡淡顰眉,未料到這一翻折騰,竟然折騰到了黃昏。

  「這屋內是如何擺設的?」瑟瑟在室內走了一圈,輕聲問道。

  「一張大床榻,靠南牆處,擺著一個紅木桌案,桌案上擺放著書籍和筆墨紙硯,還有一個花瓶。北牆處擺著一個櫃子……」小釵細細將室內的擺設說給瑟瑟聽。

  瑟瑟微微頷首,這室內擺設極是簡單,多餘的物事基本上沒有。而且,一應物事皆是靠牆而設,或許是考慮到她這個瞎子不方面吧。

  「這裡,原是什麼所在?」瑟瑟靜靜問道。

  「這是樓主處理事務的居所。」墜子清聲說道。

  瑟瑟微微頷首,緩步走到南牆處,感覺到有幽涼的風從窗子裡灌入,蕩起她一襲青裙,隱隱的還有沁涼的雲氣拂來。

  很顯然是一處扉窗,瑟瑟心中一喜,伸手摸了摸,卻發現這窗子是依石而雕,四個尺許大的窗口排成上下兩排,很小,看樣子是想要從窗子裡跳出去是不可能了。

  瑟瑟默立在窗畔,感受著輕風拂面的涼意,不知默立了多久,忽聽得身後墜子和侍女們輕聲施禮道:「樓主!」

  熟悉的腳步聲緩步踱來,只聽得明春水冷冷澈澈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地說道:「你們都下去吧。」

  瑟瑟翩然轉身,縱然看不到他,卻還是衝著他的方向冷冷淺笑。長袖一拂,袖中暗器如簧般向明春水飛去。

  明春水鳳眸一凝,眸底一片暗沉。

  瑟瑟雖然目盲,但是暗器打得卻極準,雖然辨不清穴道,但是,卻都是衝著他身上要害而來。他不敢輕視,伸袖一拂,長袖盪開,阻擋著暗器,另一隻手也不閒著,將那些角度刁鑽的暗器盡數接在手中。

  一陣辟里啪啦的響聲過後,第一輪暗器發完,瑟瑟聽著風聲,便知那些暗器盡數落空了。

  瑟瑟冷冷一笑,伸手從窗畔的桌案上,抓起一隻花瓶,砸了過去,只要能拿到的東西,都被她當做暗器砸了過去。

  明春水一雙黑眸愈加幽暗,唇角卻浮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那些物事,能躲過的,盡數被明春水躲過,能接住的,皆被他接住。他依舊毫髮無傷,靜靜立在門畔。

  他抬眸望向瑟瑟,淡笑著問道:「還有嗎?」

  瑟瑟定定立在窗畔,衣衫輕輕飄飛著,面色蒼白如雪,神色卻極淡然,淡的幾乎沒有顏色。唇角勾著一抹笑意,清艷而絕麗。

  「從今日起,你我要兵戎相見嗎?」明春水淡淡問道,清澈的聲音裡,分明透著一絲苦澀。

  他躍過一地的狼藉,向瑟瑟漫步走來。

  瑟瑟聽著他的腳步聲,心內一陣悲哀,她依舊不是他的對手,看來,還是要苦練武藝了。聽著他漸行漸近,瑟瑟運起內力,長袖一鼓,好似鼓風的帆,向明春水攻去。

  明春水閃身避過,瑟瑟循著風聲,如影隨形地追了上去。

  一瞬間,暗器攻擊轉為了貼身肉搏。

  瑟瑟是存了要擊敗明春水的心思,明春水是打算要制服瑟瑟,讓她不再胡鬧。一來一往,兩人在偌大的室內,纏鬥了幾十招。因明春水不敢用全力,是以,瑟瑟也並未佔得下風。

  「江瑟瑟,你真的不聽我解釋?」兩人的手掌擊在一起,明春水沉聲問道。

  瑟瑟唇角露出一抹慘淡的笑意,淡淡說道:「不聽!」

  或許他真的是有苦衷的,但是,她不打算聽。在這一場情愛裡,毫無疑問,她是輸者,她不想再品嚐那種心碎的滋味。

  「明春水,不管那個孩子是不是你的,我都不在乎。因為我已經不在乎你了,你願意和哪個女子生孩子,便和她生去。我現在只關心我的自由,你何時放我走?」瑟瑟收招,淡淡站在床畔,冷冷說道。

  她的聲音出奇的鎮定,而且冷靜,語氣裡有一種四平八穩的味道,很顯然,她絕不是頭腦發熱說出來的這句話。

  明春水聞言,幾乎站立不住,他怎麼能夠忍受她不在乎他?

  這句話徹底將明春水強大的鎮定擊的粉碎,幽深的鳳眸中,瞬間墨靄深深。

  他向前猛跨一步,伸手一攬,將瑟瑟攔腰抱起,動作極快,瑟瑟根本就不及反應。

  「可是,我只想和你生孩子。」他的聲音,在她耳畔低低響起,冷冷的,語氣裡沒有一絲溫柔。墨黑的眼底,亦是冷寂一片。

  他伸袖一拂,外衫盡數褪落在地。他抱著瑟瑟,翻身上榻,一隻大掌,將瑟瑟的雙手固定在頭頂,另一隻大手,伸指一拂,只能得撕拉一聲,瑟瑟身上的衣衫已經盡數化為碎片殘布。

  「明春水,別讓我恨你!」直到此刻,瑟瑟才知曉,方纔那一場酣戰,不過是他在讓著她。而此刻,自己被他壓在身上,竟是一絲也不能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3:36 PM

如夢令 025章

  明春水俯身,臉上面具已褪,驚世俊美的容顏上,滿是清冷。聽到瑟瑟的話,他眸光一凝,然,卻未曾停下動作。

  他縱橫天下這幾年,不管做什麼,每一步都是深思熟慮後才進行,而偏偏,自從遇到了她,他的情緒便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眼前這個女子,總是能輕易挑起他的怒火。

  她的淡定,她的清冷,讓他感覺,一直以來,她就像他手上的清風,感覺得到,卻抓不到,根本就不是他的心可以謀劃得了的。

  此時此刻,他竟然發現,縱然是讓她恨他,也好過她無視他。

  他低頭,薄唇欺吻而下,初而清淺,漸而深重,從她的薄唇,吻到她的酥胸。同時,大掌托起她纖細的腰肢,長身一挺。

  一陣疼痛襲來,瑟瑟咬牙,幾欲將薄唇咬破。

  他卻沒有再動,強忍著自己,沉聲道:「說你要我!」

  求而不得,便要強取。這一瞬,明春水不再是叱吒風雲的春水樓樓主,不過是一個普通的為愛癲狂的男子。

  瑟瑟聞言,冷然而笑,縱然咬破了櫻唇,她也不肯出聲。

  她的冷笑,讓他的心徹底墜入深淵。他唯有不斷地動作,似乎才能證明,她還在他的懷抱裡。

  疼痛一波一波襲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瑟瑟倒抽了一口氣,忽而張口,咬住了他貼在她身前的脖頸,狠狠的,一股腥甜的味道充斥在齒間。明春水痛的深深顰眉,眸光一深,卻依舊不肯放鬆對她的動作,甚至伸臂,將她柔軟的纖腰更深地契合於自己,讓慾望更加深埋。

  他一次又一次地折磨著她,同時,也折磨著他自己。

  偏偏在這痛楚之中,一股熟悉的蝕骨的快感在休內湧出,一波又一波,瞬間將兩人淹沒。兩人的身子,就在這排山倒海的侵蝕下,忍不住輕顫起來。

  瑟瑟鬆開咬著他頸間的唇齒,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滾下。明春水這個惡魔,讓她的身子起了反應,讓她徹底淪陷在他的身下。

  她恨他,連帶的也恨她自己。

  這一夜,他不知饜足地要她,一次又一次。第二夜,第三夜,夜夜復夜夜,他將她的身子點燃,讓她好似翩飛的蝶一般,隨著他在暗夜裡曼舞。

  他們就在互相折磨和爭鬥之中,度過了一日又一日。

  因了浮雲閣的閉塞,蓮心的消息,瑟瑟再不曾聽說過。

  轉眼,秋已盡,冬,在一場薄雪中不期而至。

  若在帝都緋城,十月,應當還是落葉紛飛之時,而在綿雲山,卻已經是嚴嚴冬日。

  冬日的蕭索與蒼涼,將柔軟和尖銳會部包裹起來,一切,不再柔情萬千,亦不再稜角分明。

  浮雲閣的暖閣內,生著幾個爐火,溫暖而靜謐。几案前的花瓶裡,插著一枝臘梅,朵朵綻放,生動了一室的黯淡,飄溢了一室的暗香。

  瑟瑟盤膝坐在床榻上,雅黑的髮髻低低挽著,襯的一張玉臉愈加白皙清麗。她運了一會兒內力,感覺到真氣源源不斷在體內流轉,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她的內力已經練至第八重,今夜,或許她便能夠敵過明春水也未可知。

  瑟瑟舒了一口氣,緩緩睜開清眸,眼前竟不再是一片濃郁的黑,而是有隱隱約約縹緲的光亮在閃耀。瑟瑟呆了一瞬,才石破天驚地發現,她的目盲,竟然漸好。

  瑟瑟兀自不信,她眨了眨眼,環視室內,桌椅床榻,竟然瞧得見了。雖說,那些景物,朦朦朧朧的,好似籠著一層輕紗,但,卻的的確確是能夠看到了。她,在黑暗中度過將近兩月時,終於重見光明了。

  不曾在黑暗中度日的人,是決不會瞭解這種重見光明的欣喜的。

  瑟瑟從床榻上起身,疾步走到窗畔,從那尺許寬的石窗內,向外遙望。

  窗外,是一片銀瓊冰封的世界。才下過一場雪,院內的臘梅在雪中朵朵綻放,整個院子都飄溢著疏梅的暗香。

  瑟瑟是極愛梅的,雖知院內有梅,卻始終不得見。如今看去,但見的幾樹寒梅,競相爭放,幽風蕩來,清麗妖嬈。花影飛雪之間,有若隔世遙雲。

  終於看見了,自此後,可以看天看地看世情,亦可看花看樹看風景了。

  瑟瑟掩下心底的感慨,披上純白色狐裘大衣,起身要到院子裡賞梅。在門外候著的侍女見瑟瑟步出,慌忙過來攙扶,瑟瑟拂袖拒絕,緩步向外走去。那侍女並不知曉瑟瑟目盲已好,在瑟瑟身後,不即不離地尾隨著。

  瑟瑟漫步在小院裡走著,因為眼睛初好,眼前景物還有些模糊,是以也並沒有走的太快。

  牆角處一處紅梅,十分俏麗,在雪光中開的清麗妖嬈,瑟瑟情不自禁走近兩步,那清洌洌的梅香便撲鼻而來。

  瑟瑟嫣然輕笑,緩步走向院門,院門口有四個侍衛在那裡侍立著,看到瑟瑟出來,皆低首施禮。

  瑟瑟也不理睬,逕直穿過院門,來到大門口,遙遙向下望去。

  浮雲閣果然是地勢偏高,是建立在一處山坡上。站在此處,整座春水樓皆在眼底,但見的遠山素裹,近水生波,樓台凝雪。碎玉亂瓊之中,看到一輛朱紅的豐攆停在煙波湖畔,在一片雪色之中,分外扎眼。

  一個素衣女子邁著輕盈的步伐向車攆走去,隔得距離稍遠,並不曾看清那女子的模樣,但是,那女子是從煙波湖畔的小院走出來的,從這一點,瑟瑟便猜測到她是蓮心。

  她本已登上了車攆,似乎是無意間回首,看到了站在浮雲閣門前的瑟瑟,竟從車攆上緩步下來,向著瑟瑟這邊緩緩走來。

  瑟瑟定定站在那裡,望著她漸行漸近。

  先是隱約看清她穿了一襲淡粉色衫裙,在皚皚白雪中,看上去格外俏麗。外披著一件純白色狐裘斗篷,雅黑的髮梳成俏麗靈動的靈蛇髻,鬢邊斜插著一支鳳尾玉釵,一身裝扮清雅而別緻。

  再近些,透過眼前朦朧的輕霧,隱約看清了那女子的眉眼五官。

  娥眉黛黑,杏眼流波,瓊鼻翹挺,櫻唇含朱,五官無一處不美,且美得動人。這女子不僅生的絕美,氣質也尤為出眾,超凡脫俗,有如月下仙子。

  瑟瑟眨了眨眼睫,不為別的,只為這女子生的竟然和北魯國的祭司伊冷雪一模一樣。

  世上怎會有生的如此相像的女子?

  一瞬間,瑟瑟還以為自己的目盲根本就沒好,眼前所見,不過是自己的幻覺。她眨了眨眼,再細細看去,是伊冷雪的模樣無疑。難道,蓮心竟然便是伊冷雪?

  那女子走到瑟瑟身前,盈盈一拜,道:「蓮心拜見夫人。」清冷的聲音中透著一絲柔婉嬌脆。

  伊冷雪的聲音是清冷無波的,蓮心的聲音比之多了一絲婉轉和嬌柔,竟是有三分相像,怪不得當日目盲之時,初見蓮心,便覺得聲音有些耳熟。

  伊冷雪的模樣是聖潔肅穆的,冷艷逼人的,眼前的蓮心明明是伊冷雪的模樣,卻是粉頰含暈,眉梢帶情,唇角含笑。比之伊冷雪少了幾分仙氣,多了幾分人氣。

  她分明就是伊冷雪的模樣,看上去卻和伊冷雪有些許不同。

  如若瑟瑟那夜不曾在帳蓬內看到和夜無煙親吻的伊冷雪,或許會認為眼前的女子和伊冷雪根本就是兩個人,只不過是模樣生的一樣而已。可是,瑟瑟見過伊冷雪粉臉含春的樣子,這一瞬間,瑟瑟幾乎可以肯定,眼前的人便是伊冷雪無疑。

  蓮心是伊冷雪,伊冷雪便是蓮心。

  瑟瑟幾乎被這個認知震得亂了方寸,胸部又好似被人重重擊了一錘,一顆心,緩而重地跳動著。良久,瑟瑟才壓下心頭的狂亂,將視線從她身上轉移到皚皚白雪上,淡淡說道:「起來吧。」

  伊冷雪輕盈起身,一雙漣水清眸從瑟瑟清麗的玉臉上掃過,唇角含笑,嬌聲說道:「夫人,這些日子,蓮心因為害喜,不曾來拜見夫人,還請夫人見諒。今日蓮心就要離開春水樓了,原本無論如何也是要來向夫人辭行的,但樓主說雪重路滑,蓮心又有身孕,生怕有任何閃失。誰曾料到,夫人竟然會親自出來為蓮心送行,蓮心感激不盡。」

  這是伊冷雪嗎?

  神一般的女子竟然也會如此說話嗎?

  瑟瑟淡淡挑眉,問道:「怎麼,你要走?」

  瑟瑟對她其他的話別無興趣,只對她話裡的辭行很感興趣。不管她腹中的孩兒是否是明春水的,既然明春水已然認下,何以又要將她送走?

  「是,蓮心持來知會夫人一聲,蓮心就要離開春水樓,不日便要嫁人了。」伊冷雪聲音輕輕柔柔地說道,玉臉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紅暈,說不出的嬌羞。

  嫁人?瑟瑟微微一呆,她要嫁給誰?

  她不是喜歡著夜無煙麼?

  夜無煙這個名字一旦從腦中冒出來,瑟瑟便乍然明白,方才自己看到伊冷雪何以心頭紊亂了,這個和夜無煙牽扯不清的女子,現在正和明春水不清不楚。

  喜歡著夜無煙的伊冷雪,懷了明春水的孩子,失憶後,又戀上了明春水。而此刻,她又要嫁給別人?

  「蓮心姑娘要嫁人嗎?不知是哪位公子何其有幸,能娶到姑娘為妻。」瑟瑟不動聲色地問道。是明春水還是夜無煙,抑或是,這兩個人本就是一個人。當看到伊冷雪的那一剎那,瑟瑟便無形中將明春水和夜無煙這兩個人看作了一個人。

  伊冷雪盈盈淺笑道:「夫君的名諱小女子不便說出,不過,可以告訴夫人,他是蓮心的良人。蓮心要走了,夫人保重,後會有期。」言罷,娉婷轉身,她腰肢比之以前略顯粗大,身量也略顯豐滿,她小心翼翼地邁著步子,欲要離去。

  斜坡上雪積得極厚,伊冷雪一腳踩了上去,腳下忽然一滑,身子一個踉蹌,竟然趺倒在地。瑟瑟本和伊冷雪對面而立,相距本不遠,見狀下意識去扶。伊冷雪似乎根本就不需要瑟瑟去扶,伸臂擋開瑟瑟的手,身子徑直朝著斜坡下滾去。

  瑟瑟看了看抓空的右手,淡淡笑了笑。

  這一瞬,瑟瑟幾乎可以肯定,伊冷雪腹中的孩兒根本就不是明春水的,而她,似乎也沒打算要這個孩子。

  瑟瑟淡淡站在斜坡上,冷眼瞧著伊冷雪向斜坡下滾去。

  「去扶住她!」瑟瑟冷聲命令身畔的侍女。既然伊冷雪不讓她救,那麼她便不再多管閒事,只是,她卻不想眼睜睜看著有人在她面前死去。

  小侍女是一心伺候瑟瑟的,她不知瑟瑟目盲已好,是以,根本不離瑟瑟左右,見到伊冷雪滾下斜坡,也沒有動身去扶。此時,聽到瑟瑟的吩咐,縱身躍起,向伊冷雪奔去。

  伊冷雪的身子在斜坡上滾得越來越快,在小侍女撲到之前,一道白色身影宛若浮雲般從斜坡下乍然現身,他足尖在雪上輕點,踏雪無痕,白衣落落,纖塵不染,好似白雲出岫,瞬間飛掠而至,將滾落而下的伊冷雪接住了。

  那白衣男子正是兩月不曾親眼看到的明春水。

  瑟瑟在看到他接住伊冷雪的那一瞬,連看也不曾看他,逕直回身,緩步向浮雲閣走去。這一刻,她覺得,她還是盲了的好,那就不至於為看到這樣一幕而心中酸澀。

  瑟瑟蜷縮在暖閣內窗畔的臥榻上,品味著被蓮心便是伊冷雪給她帶來的震撼。

  如若蓮心就是伊冷雪,那明春水又是誰?這個答案其實幾乎根本就不用想,就呼之而出。

  夜無煙是喜歡伊冷雪的,癡癡等了伊冷雪四年。而明春水也是喜歡伊冷雪的,說他一直在等著她。

  如果是兩個男子同時喜歡一個女子,也不是不可能,畢竟伊冷雪在北方是一個出名的絕世佳人。但是,伊冷雪同時喜歡兩個男人,就說不通了。那夜,在帳篷裡,她明明對夜無煙情意綿綿,而今,卻又對明春水綿綿深情。

  那麼,只有一個可能,那便是明春水便是夜無煙,而伊冷雪又恰恰知道這一點。

  之前,瑟瑟也不是沒懷疑過明春水其實還有另一個身份,否則,便不會日日戴著面具。但是,她卻從來不曾想過他便是夜無煙。

  因為,南越的璿王,和春水樓的樓主,崑崙奴的後裔,這是兩個相差如此懸殊的身份。

  怎麼可能是一個人?

  更何況,一個人可以戴上面具,遮住自己的面孔,但是他們身上散發出來的香味也是不一樣的,夜無煙身上散發的是淡淡的龍埏香,而明春水身上散發的卻是清幽的青竹香。或許香氣是可以熏出來的,那麼聲音呢?聲音也可以改變嗎?

  夜無煙和明春水,這兩人的聲音明明是不一樣的。一個冷澈而低沉,一個清澈而溫雅。

  瑟瑟就那樣坐在臥榻上,心潮波動,一顆心在猜測中沉淪。

  不知不覺,天色漸漸晚了。

  墜子帶著兩個侍女緩步而入,在屋內的紅木桌上,擺了一桌的膳食。可是,瑟瑟依舊呆呆坐在臥榻上,此時,她一點用飯的心情都沒有。

  墜子看著瑟瑟呆呆的眼神,以為她依舊在糾結於方才伊冷雪的事情,緩步走來,安慰道:「夫人,你不用擔心。我相信夫人絕不會做出那種事來的,樓主也不會相信的,夫人盡可放寬心,用些飯吧。不然身子怎麼抗的住,我瞧著,夫人這幾日臉色不是很好,特意為夫人備了參湯燕窩,夫人起來用些吧。」

  方纔的事情,墜子並不曾親見,只是聽得其他侍女描述,她知曉瑟瑟的為人,絕不會因為伊冷雪懷孕,便將她推下去的。

  瑟瑟聞言,顰了顰眉,她心中坦坦蕩蕩,對於伊冷雪滾下山坡那件事,倒是沒有多想。此時想來,當時情景,倒真好似是她將她椎落下去一般。

  這樣其實也好,她陷害了伊冷雪,明春水是不是該將她趕出春水樓了?

  「蓮心怎麼樣了?」瑟瑟輕笑著問道。明春水及時出現,伊冷雪應當是無事吧。

  「還好,方才狂醫過去了,據說孩子和大人都平安。」墜子淡淡說道,「所以,夫人也不必擔心了。」

  瑟瑟淡淡笑了笑,她沒什麼可以擔心的。

  「墜子,飯菜放下,你們都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瑟瑟低聲說道,眼下,她還不想把自己目盲已好的事情洩露出去,是以,不想和侍女們在一起多呆。

  墜子應了一聲,帶著兩個侍女緩步退了下去。

  瑟瑟將屋內的燭火全部熄滅,屋外的雪光和月色從窗子裡流瀉而入,室內倒也不算很暗。

  不知在窗畔的臥榻上坐了多久,只聽得院門微響。

  瑟瑟從臥榻上站起身來,凝眸向院外望去。

  院內,琉璃燈高高挑著,燈光和雪光互相輝映,將院內照的一片亮堂。天然雕琢的石門被護衛輕輕拉開,明春水緩步而入。

  燈影朦朧,隱隱泛出紅光,將地上積雪映紅了,也將明春水身上的白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暖意。

  他緩步踱入,一襲白袍,在燈光下搖曳翻飛。映著雪裡紅梅,說不出的冷艷。

  不去看他臉上那張精緻的面具,忽略他白衣飄飄的飄逸,不去看他披散而下的墨髮,只看他挺撥俊逸的身形,還有那優雅霸氣的步伐,瑟瑟只覺得心口處一陣陣發寒。

  一襲白衣,斂去些許夜無煙的冷然和霸氣,卻斂不去他身上天生的貴氣。披散的墨髮,讓他多了些許蘊藉風流和灑脫,卻褪不去夜無煙的淡定和沉穩。

  那步伐,那身姿,何以她竟是從未曾注意到?

  瑟瑟呆坐在臥榻上,屋門吱呀一聲開了,明春水緩步而入。

  幽黑的鳳眸微瞇,瞧見在窗畔靜坐的瑟瑟,淡淡的月色從窗子裡流瀉而入,好似輕紗的霧籠著她。他唇角輕勾,墨染的眼眸內似笑非笑。

  這些日子,他已經習慣了瑟瑟的暗器詞候,乍然見到這般安靜的她,一時間,覺得還有些不習慣。

  他一步一步,緩步走來,在瑟瑟身前駐足。

  「何以不點火燭?」明春水淡淡問道,語氣裡隱含著一股子柔情。

  他暗中卻早已運起了內力,生怕瑟瑟乍然向他發招。不過,他似乎是多慮了,瑟瑟靜靜坐在臥榻上,面向窗外,凝視著雪裡那一株冷梅。

  「一個瞎子,點燈豈不是浪費。」瑟瑟淡淡說道,唇角浮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如若明春水真的便是夜無煙,那她在目盲之前就早已瞎了,竟然沒有瞧出來他們是同一個人。

  明春水凝視著瑟瑟纖細的背影,緩緩移步,踱來到她身前,伸臂攬住瑟瑟的纖腰,語氣裡帶著一絲疼惜,輕聲道:「還不到兩月,雲輕狂不是說了嗎,兩月後自可復明的。」

  瑟瑟被明春水攬住纖腰,身子輕顫,不過,這次她既沒有躲開,也沒有掙扎。

  「蓮心怎麼樣?孩子保住了嗎?」瑟瑟雲淡風輕地問道。

  這是這麼多日以來,瑟瑟第一次詢問蓮心的情況。

  明春水墨染般的黑眸微微一黯,恨聲道:「江瑟瑟,你真的關心她們的情況嗎?如若真的關心,你就不會那麼做了!你就這麼想離開我?你想讓我將你趕出春水樓,對不對?為了這個目的,你不惜做出傷人之事?」

  瑟瑟輕輕笑了笑,明春水的意思,是說她將伊冷雪雅下去了。

  她就知道,他選擇相信伊冷雪,也不會相信她的。伊冷雪是誰?是他心中的仙子啊!她算什麼?

  「是啊,我想離開春水樓,日日想,夜夜想。明春水,你快些趕我走吧,瞧瞧,我都開始陷害你的妻兒的了!這麼歹毒的女人,你敢要嗎?」瑟瑟語氣輕淡地說道,似乎說的根本就不是她。

  明春水耳聽得瑟瑟輕飄的語氣,心頭的火再次被她激起,他自然知曉,瑟瑟不會做出害人之事。他只是想要故意誤會她,看她是如何反應,卻不料,她竟是這般滿不在乎的樣子。

  她對他,果然是一點也不在乎了嗎?

  「要走,除非殺了我。」明春水淡淡說道,輕緩的語氣裡透著一絲冷冷的堅定。

  瑟瑟的心沉了沉,就算他認為是她做的,看樣子也是不打算放她離去的。他是要囚她一生嗎?

  瑟瑟悲哀地想著,為何,他有了伊冷雪,卻還要糾纏與她,難道說,他想妻妾同收?那他就是太不瞭解她江瑟瑟了。

  瑟瑟靜靜望向窗畔,清眸中閃過一絲銳光。

  她忽而轉首,偎依到他溫暖的胸膛內。

  明春水一呆,身軀微顫。

  瑟瑟從未如此小鳥依人般偎到他的懷裡,還是主動。

  他眸間漾起一股濃濃的笑意,伸手抬起她的下巴,淡笑著問道:「是不是溫柔陷阱?」

  不過縱然是溫柔陷阱他也認了,她的主動與他而言,無疑就是導火索,將他的所有理智擊垮,他俯身,揭下面具,吻住了她的櫻唇。

  瑟瑟閉著眼睛,她知曉他揭下了面具,但是,她不敢,不敢睜開眼睛,去看面前這張臉。她怕自己的揣測證實,她害怕面對那個結果。可是,她又必須要知道。

  她閉著眼睫,纖長的睫毛遮住了秋水般的黑眸。

  她仰首任他吻著,感覺到他的薄唇,覆在她的櫻唇上,和她的唇舌緊緊糾纏,手臂緊緊攥著她,似乎要吻盡她胸腔內的氣息。

  室內的寒梅散發著幽幽暗香,他們就在這馨香的世界裡沉沉浮浮。

  瑟瑟眼睫眨了眨,掀開一條縫隙,仰首向他望去。

  從窗子裡流瀉而入的月色和雪光,將室內照耀的朦朦朧朧一片霜色。

  她看到了明春水的容顏。

  斜飛入鬢的修眉,狹長而美麗的鳳眸,挺直的鼻,優美的唇。俊美如斯,貴雅如斯。

  只是,這張面容,何曾熟悉,確實是夜無煙的容顏。

  明春水就是夜無煙。

  這個事實終於確定,但,瑟瑟竟然沒有一絲的震驚,抑或是慌亂。

  她竟然依舊平靜地偎在他的懷裡。

  她為何這般平靜?

  記得聽人說過,因為太過不平靜的事情,給人的震撼太大,是以,讓人的心情無法再波動,所以,才會如此平靜。

  瑟瑟低歎一聲,她幾乎已經修煉成精,幾乎可以做到百毒不侵了。

  她躲來躲去,竟然跳不出他的五指山。

  原以為愛上了另一個人,卻不想兜兜轉轉,依舊在一棵樹上吊死。

  怪不得,當初她去找明春水解媚藥時,他極不情願還隱有怒意,還問她是否還有別的選擇。也怪不得,夜無煙知曉別人為她解了媚藥,卻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

  怪不得,當初在臨江樓,他一眼便認出她是纖纖公子。

  怪不得,那麼多的怪不得,卻原來,他始終將她玩弄於股掌之中。而她猶不自知,還樂在其中,還以為找到了一生一世的良人?

  她以為自己是高貴清傲的寒梅,卻原來只是一角扶不起的青泥,被他踩在腳下。

  瑟瑟閉著眼睛,感覺到他寬厚的手掌已經從她的腰間漸漸侵犯到了她的領口,漸漸的,他的吻也延伸到了她的耳際,在她耳畔軟潤的敏感地方撩撥著她。

  有力的手臂緊緊因著她的腰,似乎要將她揉碎在他的懷裡。

  一股羞怒從胸腔漫出,瑟瑟忽而伸指,朝著他頸項的穴道點去。

  就在這一瞬,他的薄唇,鬆開了她的唇,伸臂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她的玉指。

  「果然,是溫柔陷阱!」他冷冷說道。

  他擒著她的手,忽然朗聲大笑,笑聲狂放而不羈,好似要從狂笑裡擠出來淚一般。

  「江瑟瑟,你要殺了我嗎?」他凝視著她,低沉的聲音壓抑著沉悶的蒼涼。

  這些日子,哪一日,他們不曾兵戎相見,打鬥一番,但是,他能感覺到,她只是要取勝,並未有殺他之心。而今夜,她終究是無法忍受他了嗎?

  他乍然放開她,看著她踉蹌地靠在床榻邊,只聽得噹啷一聲,不知何時,掛在牆壁上的那把寶劍已然出鞘,抵在她的胸前。

  那利劍出鞘的氣息冷銳地抵著瑟瑟的左胸,瑟瑟隱隱感覺到胸臆間的涼意。

  他要殺了她嗎?這樣也好,一了百了。

  他冷冷的聲音從她頭頂上方徐徐傳來,低沉壓抑:「你要我的命,可我要你的心。」他淒然笑道:「如若挖出來你的心,便能得到你的心,那將是多麼簡單。」

  他淒然說道,緩緩地收回了寶劍。

  瑟瑟不語,她忽然垂首,胸臆間一股氣血翻騰,所有壓抑在心頭的氣血,這一刻都似乎要噴薄而出。

  「怎麼了?」明春水聽到瑟瑟的乾嘔聲,一張俊臉瞬間慘白。

  他捧起她的臉,看到她唇角的血絲,眸光黯了又黯。

  「墜子,叫狂醫過來。」明春水冷聲吩咐道。

  「不用,我沒事!」瑟瑟冷冷說道,緩緩站起身來,只覺得眼前一陣眩暈,她撫著額頭,緩步向床榻走去。



如夢令 026章

  這一夜,是近一個月來,兩人相處最安定的一夜。

  再沒有刀劍相向,只是默默地躺在床榻上,然,兩人心底處,卻都不是平靜的。宛若堅冰下的激流,暗濤洶湧。

  瑟瑟面朝裡,靜靜閉著眼睛,腦海裡夜無煙和明春水的面孔不斷交織著,提醒著她,她是如何被這個男子如跳樑小丑一般耍弄。

  兩人背對背躺著,一如當初她嫁入璿王府那夜的洞房花燭夜。也是睡的同一張大床榻,蓋得同一張錦被,然,兩人之間,卻隔著一段距離。

  那距離,不短也不長,卻好似永不可逾越的鴻溝。

  當日是如此,現在亦是如此。只不過,今日的鴻溝比之當日,更深更寬而已。

  翌日,一早,瑟瑟猶在半夢半醒之間,隱約覺得身畔的他已然起身,伸臂環住她纖細的腰身,長指沿著她的額頭柔柔撫過,將她垂落在臉頰的凌亂髮絲拂到耳後。眸光凝視著她蒼白的臉良久,終低歎一聲,俯身在她櫻唇上印下一個吻。

  「我要出外幾日,一會兒讓雲輕狂過來為你診脈,這幾日你多歇息。」他知曉她醒著,在她耳畔低低叮嚀道。

  瑟瑟不語,只靜靜躺著,睫毛顫了顫。

  明春水起身離去,隱約聽到他在外間向墜子細細交代著什麼,瑟瑟閉著眼睫,卻再不能酣眠。

  直到日上三竿,瑟瑟才從床榻上起身,洗漱完畢,用過早膳,便出了暖閣,到院外賞梅。前幾日的落雪還不曾化盡,天上又開始飛雪飄零。

  小小的雪片,紛紛揚揚而落,籠在飛雪中的一切事物,看上去是那樣朦朧,平添了一種夢幻般的美感。然而,冰雪終有融化之時,朦朧的美感,總有消失之時。

  還是昨日停著車攆的地方,此時,依舊停了昨日那輛朱紅色車攆,因了昨日的意外,原本要離去的伊冷雪並沒有走。今日,她素衣翩然,再次踏上了那輛車攆。

  這一次她沒有再回首,乘著車攆,漸漸遠去。

  「墜子,你可知曉,蓮心姑娘要嫁給何人?」瑟瑟不經意地問道。

  墜子聞言,眸光閃爍了一瞬,低低說道:「此事奴婢並不清楚,外面天冷,夫人還是回暖閣去吧,可別感染了風寒。」

  瑟瑟淺淺笑了笑,今日她披了一襲紅色的雀羚大衣,倒也沒覺得多麼冷,只是心底深處,一片薄涼。或許當她還不知曉蓮心就是伊冷雪,不知道明春水是夜無煙時,她或許不清楚蓮心會嫁給誰,但是,此刻,知曉了一切,她的心卻是明鏡般透徹。

  伊冷雪要嫁的人,除了夜無煙不會再有第二個人。

  瑟瑟伸出纖纖玉手,一片雪花輕盈地飄落手心,帶來絲絲縷縷的薄涼。這種感覺和瑟瑟心頭的感覺,一模一樣。

  雪地上,兩道人影疏忽近前。

  一個是雲輕狂,斜背著藥襄,臉上掛著狂放不羈的笑容。

  他身側,是一個紫衣男子。

  瑟瑟知曉,她便是四大公子中的葬花公子鐵飛揚。

  在海上,瑟瑟曾見他和簪花公子並肩作戰,不過,彼時,他臉上是戴著面具的,瑟瑟並不曾見到他的容顏。這些時日,只要明春水不在,大多都是他在浮雲閣守衛,但是,瑟瑟因了目盲,還是不曾見到他的真容。

  此番目盲已好,隔著翩飛的雪花,瑟瑟看清了這葬花公子的模樣。

  不愧是冷面冷心的葬花公子,瘦削卻剛毅的臉龐,粗黑飛揚的刮眉,墨黑如漆的星眸,稜角分明的薄唇,生的極是俊朗。只是他臉色沉靜,眼神清冷,似乎這世間沒有什麼事情能夠令他有動容之色。

  這般冷冽如冰的面容和雲輕狂那嘻嘻哈哈的笑臉簡直是鮮明的對比,兩人並肩走來,令人有些忍俊不禁。

  不過,此時,瑟瑟的心情是無論如何也好不起來的。

  這鐵飛揚倒真是忠於職守的很,明春水前腳才走,他便如約而來,真是把她如囚犯般看的死死的。

  瑟瑟轉身,漫步向暖閣而去。

  不一會兒,墜子便引了雲輕狂過來診脈。

  在雲輕狂面前,瑟瑟自然也不用再隱瞞雙目已痊癒之事,反正只要他一診脈,便會知曉自己休內的瘴毒已然除盡。果然,雲輕狂將長指隔著錦帕搭在瑟瑟腕上,須臾,便抬眸笑道:「何時能看見的?」

  瑟瑟唇角微微上彎,一縷髮絲掠過清澈的眉眼,淡淡說道:「今晨醒來後,便發現眼前一片亮光,初時看不甚清,萬物好似隔著朦朧的輕紗,現下已然看清了。」

  雲輕狂頷首唇角一勾道:「比我預料的要早幾日。」但,笑意還不及展開,他眉梢忽而一凝,凝神再為瑟瑟診脈。片刻,軒眉舒展,朗笑出聲。

  「屬下要恭喜夫人了。」雲輕狂抬眸望向瑟瑟。

  「恭喜我?我看你是說錯了吧,我可不是蓮心姑娘,現下忙著嫁人。」瑟瑟挑眉冷笑道,她如今還能有什麼喜?

  雲輕狂眉頭一鎖,片刻後,凝聲說道:「夫人有喜了,你說這難道不是喜事嗎?」

  瑟瑟一驚,轉而微笑道:「狂醫,你看清楚了,我不是蓮心姑娘。」

  雲輕狂凝神看著瑟瑟,定聲道:「屬下自然知道夫人不是蓮心姑娘。夫人確實有喜了,這樣的話,本狂醫還不敢亂說。「

  狂醫雲輕狂難得神色凝重,一點也沒有開玩笑的樣子。但是,瑟瑟對於此人的話,卻不敢再信。這個男子,曾經三番兩次地糊弄與她。

  瑟瑟冷笑道:「雲輕狂,你又打的什麼注意,難不成你以為我有了孩子,就會死心塌地地跟著明春水?告訴你,一個孩子還困不住我。雲輕狂,你這個玩笑開得有些大。」

  瑟瑟對於雲輕狂亦沒有好感,當日,夜無煙廢她武功之時,這個男人也曾在場。他知曉她曾是璿王側妃,知曉她被夜無煙的假面蒙在鼓裡,看著她為了夜無煙的那張假面傷心癡狂。

  其實也怪不得他,他畢竟是夜無煙的屬下,這麼做無可非厚。可是,她心裡還是不舒坦。

  雲輕狂笑了,挑眉道:「屬下還沒有膽子蒙騙夫人,夫人的身子,也快有一個月了吧。千真萬確,絕不妄言。夫人何以不敢相信呢?」

  瑟瑟斂眸,一股複雜的難以名狀的感覺浮上心頭。她坐在床榻上,手緩緩撫上小腹,心頭一陣酸澀。

  這個孩子來的意外,來的不在她的期望之中。在他的爹爹即將要娶別的女子時,在她的娘親傷心欲絕時,他來了,來的當真不合時宜。

  他的爹爹欺騙他的娘親,他的娘親恨他的爹爹,他來到這世上,會幸福嗎?她知道,孩子是最容易受傷的。她的孩子,將來也要活在痛苦之中嗎?

  可是,孩子是無辜的,有錯的是她和夜無煙。

  是他們兩個人的孽緣造就了這一切。她不能傷害孩子,但也不會因了孩子,受困於春水樓。

  瑟瑟唇角一扯,盈盈淺笑著望向雲輕狂,清聲道:「狂醫見笑了,我只是,太過震驚,所以才會不相信。」

  雲輕狂凝眉笑道:「夫人相信就好,這些時日要好好歇息,夫人的身子最近有些弱,心緒鬱結所致。凡事要想開些,我這裡有些安胎的丸藥,你每日一丸,飯後服下。」

  雲輕狂從藥囊中拿出丸藥,放在桌上。

  瑟瑟伸手拿過丸藥,放在身上的錦囊中,淡淡笑道:「這個我記下了,可還有別的需要注意的事?昨夜我一直乾嘔,且心頭總是涼涼的。」

  雲輕狂凝眉,將手指再次搭到瑟瑟腕上,凝眉道:「乾嘔是正常的,只是心頭……涼涼的?莫非是寒涼所致?」

  雲輕狂正在凝神診脈,忽覺得指下的手腕一擰,那纖纖玉手忽然翻轉而過,扣住了他的脈門。一道清澈婉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這病症只怕是狂醫也不曾見過吧!」

  他驚愣地抬眸,卻見瑟瑟已然站起身來,清麗婉轉的面容上,一片冰冷的霜色。清麗明澈的眼波流轉,眼底好似冰河乍洩,閃耀著歷歷寒冰。

  一襲紅色雀羚大衣,映著她雪膚素顏,分外明媚。

  「夫人,你……」雲輕狂脈門被扣,動彈不得。

  他也縱橫江湖多年了,還不曾如此受制於人。怎麼也未曾料到,瑟瑟會忽然發難,將他擒住。而且,令他驚異的是,他怎地不知道,她的武藝竟是如此高了?

  不過,雲輕狂畢竟是雲輕狂,不過轉瞬之間,他便優雅地笑道:「夫人這是做什麼?這個玩笑可開不得,你這樣抓著在下的手腕,叫樓主看到了,那可就說不清了。讓風薔兒看到了,不知又會給在下下什麼毒,不知是三步倒,還是八步醉。」

  墜子本站在一側,看到瑟瑟忽然發難,心頭也是一驚。

  「夫人,你這是做什麼?」墜子清聲問道。

  「不做什麼,我只是想要給狂醫討些保命的丸藥。雲輕狂,你也是神醫了,手中自然有一些奇藥,譬如你給我的練功的奇藥就不錯,可還有別的?譬如,能出那片花林的解藥。」

  現下已是嚴冬,那些花自然也敗了,但是,瑟瑟兀自不放心。

  雲輕狂苦笑道:「夫人,你若是要藥,屬下難道還不給?你抓著我的手,我可怎麼拿?」

  瑟瑟冷冷笑了笑,一把將雲輕狂的藥囊從腰間摘了下來,笑瞇瞇地放在桌案上,淡笑道:「說吧,都是些什麼丸藥。」

  瑟瑟知曉,雲輕狂聽風薔兒說過,雲輕狂是狂醫,身上帶著的,都是解藥或者救人命的奇藥,並沒有毒藥。可是風薔兒身上就不同了,全是各式各樣的毒藥。

  「這是醫治風寒的,這是上好的金瘡藥,這是保命的還魂丹,這是,……」雲輕狂指著那些丸藥,一一道來。

  瑟瑟將藥丸一一記下,雲輕狂應當還不會欺騙她。

  待雲輕狂說完,瑟瑟將藥囊中有用的藥丸收起來,瞇眼笑道:「狂醫,麻煩你送我出去吧。」言罷伸指,將雲輕狂身上的八處要穴一一封住。從腰間抽出新月彎刀,架到雲輕狂脖頸上,帶著他緩緩向院外走去。

  墜子心情忐忑地跟在後面,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院外依舊是瓊玉飛揚,瑟瑟擄著雲輕狂,望著站在院子當中的鐵飛揚,一襲紫衣在風裡狂舞著,深黑的眸波瀾不驚地凝視著瑟瑟。

  瑟瑟勾唇淺笑道:「葬花公子,雪大天寒,您還是到屋內歇息吧。」

  鐵飛揚淡淡挑了挑眉,凝視著瑟瑟並不曾說話,只是唇角卻勾起一個淺淺的弧度。

  守護在浮雲閣的侍衛們,在鐵飛揚的指揮下,對瑟瑟和雲輕狂漸漸呈包圍之狀。但是,還無人敢上前。

  雲輕狂兀自不閒著,在瑟瑟耳畔不斷聒噪道:「夫人,你可知鐵飛揚為何叫葬花,他連花都不憐惜,還能對我這棵草有憐惜之情?我看夫人是走不出這院落的。」

  「閉嘴!」瑟瑟冷冷說道。手中的彎刀一用力,在雲輕狂脖頸上劃了一道傷口,有鮮血滲了出來。

  「夫人,我看你莫要白費心機了,這個院落,你是走不出去的。」鐵飛揚冷冷說道,聲音平淡無波,果然不為任何事所動。

  「哦!」瑟瑟挑眉,冷眸緊緊凝視著鐵飛揚,淡淡向院外走去:「難道說,葬花公子連生死兄弟的性命都不顧嗎?」

  鐵飛揚淡淡笑道:「我們的性命都是樓主的,為了達到樓主的命令,丟了性命又何妨?」

  瑟瑟凝眉,果然是冷心冷面。

  她擄著雲輕狂,一邊慢慢走著,一邊暗中施力,準備隨時應付鐵飛揚的攻擊。

  果然,快到院門處,鐵飛揚忽然抽刻在手,身子一沉,長劍如電般刺出。卻不是刺向瑟瑟,而是刺向雲輕狂。

  「要想不受人質要挾,最好的法子,便是殺了人質。」他冷冷的聲音從漫天飛雪中傳來。

  瑟瑟神色一凝,眼看著那把刻電閃雷鳴般刺向雲輕狂的胸部,她眉頭一凝,將雲輕狂甩到一邊。

  她凝神,踏著翩然御風的步子,飄向鐵飛揚。

  今日,倒是要會一會這個四大公子中武藝最高的葬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3:42 PM

如夢令 027章

  不用要挾任何人,她今日也要走出這春水樓。

  轉瞬之間,她已經衝到鐵飛揚面前,左手袖影漫卷,如行雲出岫。右手彎刀閃閃,寒光乍洩。

  鐵飛揚沒料到瑟瑟會如此決絕,不敢輕敵,手中長劍,舞出一朵朵劍花,將瑟瑟週身籠罩在劍影之中。

  兩人在雪地之上,展開一場廝殺。

  瑟瑟意在離去,出手決絕一點也不留餘地。鐵飛揚只想擒下瑟瑟,根本不敢傷著她,是以一招一式,便沒有盡會力。何況,還有雲輕狂在一旁吼了一嗓子:「飛揚,夫人有了孩子,您出手小心點。」

  和瑟瑟對決,鐵飛揚本就小心翼翼,雲輕狂此語一出,他的劍招便更加遲緩起來。樓主的女人,他本就不敢傷害,如今還多了個樓主的孩子,這事可棘手的很。

  瑟瑟清眸一抹,唇邊浮起一抹淡笑,她倒是未曾料到,自己腹中的孩兒,竟然會成為出春水樓的籌碼。她揮舞著新月彎刀,雪花飛揚中,一道道新月形的刀影,映亮了她清澈的眸。

  招式一招比一招凌厲,向著鐵飛揚砍去。

  鐵飛揚只得連連後退,只敢防守,不敢進攻。

  瑟瑟淡淡一笑,刺出最後一招,踏著躡雲步,踩著院角紅梅的枝椏,翩飛而去。一襲紅影在雪上翩然飛過,竟是無一人敢阻攔。

  身後,鐵飛揚帶著眾侍衛正欲緊緊追去,只聽得雲輕狂懶懶說道:「飛揚,別追了!夫人如今武功大增,且走的又如此決絕,就是樓主,恐怕也難以追上,何況你我。再說了,你這樣急急追趕,山路難行,夫人若慌不擇路,摔到崖下可如何是好!」

  鐵飛揚回身,凌厲的眸光在雲輕狂臉上環視一周,冷聲道:「你小子又有什麼損招了,說出來聽聽!」

  「什麼損招,別說的這麼難聽。夫人身上帶走的藥丸中,有一味引路的持殊藥丸,一會兒我去風薔兒那借了小白鼠,我們暗中尋到夫人,先保護她便是。」雲輕狂動了動被瑟瑟勒過的手腕,笑瞇瞇說道。

  鐵飛揚凝眉,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

  出了春水樓,瑟瑟便如同鳥兒歸於雲天,施展輕功,一路向山下飛躍而去。耳畔是呼呼的風聲,紅色雀羚披風被風兒揚起,就像鳥兒的翅膀,自在的忽閃著。

  在山中行了足足有兩個時辰,到得山腳下,天色已然入夜。好在地上皆是積雪,瑟瑟藉著月色和雪光,又趕了兩個時辰的路。到得第一個城池墨城時,天色已經快到子時了。

  夜裡的墨城很安靜,處處黑壓壓的,就連燈光也不透出一絲,想必是人們此時都已進入夢鄉。

  露宿街頭這種事,江瑟瑟倒也不是很在意的,只是,現下是隆冬,總不好找一棵村,躺在樹丫上酣眠,太冷了,會凍死的。而她對墨城是完全陌生的,要尋找客棧也不容易,更糟糕的是,今日出春水樓有些倉促,身上分文也無。在春水樓裡,根本不需要花銀子,出來才知身無分文的拮據。

  瑟瑟在街上穿行,希望能看到半夜營業的當鋪,好把身上值錢的髮釵當些銀子,再找處客棧。不過,運氣不太好,行了半個時辰,也沒見一絲亮光。

  直到在街口拐了一個彎,才看到一處亮著燈光的宅子。宅子不大,看上去很普通,朱紅的大門敞開著,門廊下掛著兩個紅紅的大燈籠,紅通通的亮光將暗夜裡的石階照的亮如白晝。

  在黑洞洞的街上走了半個時辰,於無盡的黑暗之中,乍然看到亮光,瑟瑟心頭一暖。

  瑟瑟站在門前,抬眸望去,只見門匾上書著大大的兩個字:張府。

  門楞上,掛著紅綢,張貼著喜字,很顯然,這家明日便要辦喜事,故深夜還亮著燈光。門廊下,靠著幾個守衛,正在低聲說話。乍然見到瑟瑟,停止了說話,皆抬頭向她望來。

  燈籠的柔光,泛著橘紅的光澤,映在瑟瑟臉上,門口的守衛看到瑟瑟是一個貌美的女子,均是愣了愣。

  瑟瑟知曉,在這樣的雪夜,再尋一家亮著燭火的宅子卻是不易。此刻,她在夜裡行了很久,身上極冷,如今她身懷有孕,自個兒得了風寒倒是不打緊,就是怕累及腹中孩兒。思索良久,終拾階而上,對著幾個守衛輕施一禮,盈盈笑道:「敢問大哥,張府千金可是明日出嫁?」

  瑟瑟拿不準這家是娶親,還是嫁女,只好試探著一問。

  一個守衛打量了瑟瑟一番,頷首道:「不錯。姑娘深夜到此,可是送賀禮來的?」

  瑟瑟淡淡笑道:「天寒雪大,故而耽誤了時辰,是以才深夜到此。煩請幾位大哥向小姐通傳一聲,小女子有薄禮要親自交到小姐手中。」

  瑟瑟知曉,她若直接說是借宿,或許會被拒絕,若是能見到張府的小姐,和她說些好話,或許可以留下。

  那幾個守衛很是警惕地打量了瑟瑟兩眼,其中一個起身前去通報。瑟瑟於大門處等了片刻,便隱約見到那守衛引著一個女子走了過來。那女子也不曾近前,只是在院內悄悄看了一眼瑟瑟,便回身而去,吩咐守衛領著瑟瑟進去了。

  張府不遠處的街頭,一個黑影凝眸望著瑟瑟進了張府,那黑影轉身離去,身法詭異,不一會便消失在街頭。再出現時,卻已經是在一個簡樸的院落之中。

  屋內極其簡陋,只席地鋪著一張臥榻,油燈放在窗台上,窗戶紙上千瘡百孔,呼呼的北風透過破敗的窗紙嗚嗚地吹了進來。

  臥榻上盤膝坐著一個年輕的公子,身著一襲半舊的淺藍袍子,墨髮僅用髮帶高束,整個人風神俊秀。油燈的光芒很暗淡,薄淡的光暈映在他臉上,照出一張絕世的容顏,美到極致,好似隔著輕紗的夢,似乎隨時都會消融不見。此時,他正閉眸運功,長長的睫毛低低垂落,遮住了眼睛。

  那黑影飄身到他面前五步外,垂首,向他低低稟告著什麼。

  藍衣公子聞言,睫毛顫了顫,乍然睜開,一雙波光瀲灩的黑眸綻出攝人的光芒。

  「你親眼所見,確實是她?」他沉聲問道,聲音裡隱隱透出一絲訝異和不信。

  「是,屬下親眼所見,她進了張府。」黑影低低答道,「主子計劃可曾需要更改?」

  藍衣公子凝神,冷澈的黑眸中眸光複雜,良久,他低低說道:「照原計劃進行,不過,稍有變更。」

  瑟瑟尾隨著一個侍女,緩步向內宅而去。

  院子裡處處掛著紅燈籠,張貼著喜字,燈火通明,但卻並不熱鬧,到處靜靜的。

  瑟瑟的眸光從喜字上掠過,心頭處忽湧起一陣刺痛。原以為知曉明春水便是夜無煙,她的心不會再因他有任何波動。可,見到了喜字,乍然想起他和伊冷雪的婚事,胸腔內的絞痛,竟是壓也壓不住。

  那侍女引著瑟瑟,到了一處客房,將瑟瑟安置了下來。原以為那侍女是可著瑟瑟去見這家小姐的,卻不想還不曾開口,便為她安排了住處。

  「小姐方纔已經派人看過,說根本就不認識姑娘。姑娘定是趕路和家人失散了吧,在此歇息無妨,亦不必送賀禮。」侍女低低說道,語氣極是客氣。

  瑟瑟凝眉,倒是不曾想到,方纔那小姐已經派人看過她了,且已經洞悉了她的來意。她輕笑著向那侍女致謝,便坐在屋內的床榻上。卻是不敢深眠,畢竟是陌生的地方。不過屋內放有火爐,倒是溫暖如春,身上不再冷了。

  瑟瑟從藥囊中掏出來一味安胎的丸藥,吃了下去。然後便盤膝靠在床榻上,修習內力。許是因有了身孕,又經了一夜勞累,瑟瑟不知不覺閉眸假寐。

  隱隱約約中,似乎聽到有細微的輕響聲,睜眼望去,但見的窗外天色還是黎明前的黑暗,遙遙的有更鼓聲傳來,似是已到了四更天。

  院子外靜悄悄的,許是下人們都已經歇息了,只是廓下的燈籠依舊高高掛著,因了明日的喜事,徹夜不曾撤下。

  瑟瑟經過方才假寐,覺得精神已然好多了,便起身步下床榻,屋內火炭有些黯淡,瑟瑟起身,添了火炭,火苗灼灼燃燒,映紅了她一張素顏。

  院內一陣似有若無的腳步聲響起,緊接著輕輕敲門聲傳來。

  瑟瑟輕聲問道:「誰?」

  一道女子清脆的聲音答道:「姑娘,可曾起身,我家小姐想見見姑娘。」

  瑟瑟聞言,起身開門,在燈籠昏黃的燈光下,看出來是方才領著她進來的侍女。

  「姑娘,隨我來吧。」侍女淡淡掃了一眼瑟瑟,別開臉,低聲說道。言罷,便曼步向前走去。

  瑟瑟凝眉,原本也是想去謝謝這家小姐的,只是方纔那小姐既已說了不見她,此時何以又要見?瑟瑟看了看天色,感覺到天也快要亮了,見一見也好,致謝後便辭行。

  這樣想著,瑟瑟便跟上了小侍女,快步向前走去。



如夢令 028章

  院子裡的積雪已經掃淨,堆在花木的根部,一堆堆,好似小丘,在燈籠的映照下,泛著暈黃的微光。

  不知為何,瑟瑟心頭忽然感覺到凝重。院子裡,竟然有侍衛在巡邏,方纔她進來時,夜色不深,巡邏的侍衛不多。此刻才發現,竟是有兩對侍衛隊交互巡邏。那些侍衛也不像是普通府邸的侍衛,皆是身著甲冑。不過是一個普通的府邸,也不過是嫁女,何以防守竟是如此嚴密?莫不是怕有人搶親不成?身著甲冑的侍衛,應當是一些將領的親衛軍才是。這張府的主人,莫不是鎮守墨城的將領。

  還是?有一個猜測在腦海中縈繞,令瑟瑟心頭忽然一痛。

  「請問貴府的主人是否在軍中當差?」瑟瑟低聲問走在前面的侍女。

  侍女腳步一頓,輕笑道:「不錯,我們老爺一直在軍中當差,他可是北疆赫赫有名的英雄,張子恆。」

  張子恆?瑟瑟凝眉,她對軍中的人不熟悉,是以對此人的名字也極是陌生。正待細問,便聽得侍女輕聲說道:「到了!」

  眼前是一間女子閨房,門上張貼著大大的喜字。那喜字在暗夜裡紅的艷麗而喜慶,令人心頭無端一陣抽痛。

  侍女推開門,瑟瑟隨後走了進去。

  屋內佈置的極是華麗,大床上帳幔低垂,隱約看到一個婀娜的身影側臥在床榻上。

  「小姐,借宿的姑娘來向您致謝了。」侍女走到床榻近前,輕聲說道。

  女子在床榻上輕輕「哦」了一聲,並不曾起身。

  侍女輕聲道:「小姐,天色已近五更了,您該起來梳妝了。」

  那女子低低笑了聲,從床榻上半支起身子,帳幔掀開一道縫,露出一截白皙的皓腕,隱約看到一雙冷澈魅麗的眼眸透過帳幔的縫隙向瑟瑟望了望。

  「獨身夜行,又身無分文,姑娘想必是遇到了難事吧?」張小姐嬌聲問道,聲音若黃鶯出谷,清雅出塵。然而,瑟瑟卻總感覺到這聲音不自然,似乎不是這女子真正的嗓音。

  瑟瑟凝眉淡笑道:「確實遇到了一點難事,多謝張小姐留宿。」

  「姑娘不必客氣,不知姑娘可否將芳名見告。」張小姐低聲問道。

  「張小姐就稱我纖纖即可。」瑟瑟瞇眼輕笑道,她的真名還不方面隨意告之,說不定被明春水的護衛探查到。

  「纖纖姑娘,你身上這件雀羚披風真是漂亮,本小姐極是喜愛,不知纖纖姑娘能否害愛,這裡有紋銀百兩,算是本小姐奪愛的補償吧,不知姑娘可願意。」張小姐清聲說道,語氣極是真誠。

  瑟瑟知曉,張小姐未必就是艷羨自己身上這件披風,不過是找了個台階,目的只是為了贈與自已銀子。瑟瑟本來對這個不肯露面的小姐無甚好感,此時見她如此俠義,心中微微感動。本來,瑟瑟也是打算白日裡將這件披風當掉的。此時張小姐願意要,這價錢自然是比當鋪裡當掉要合算了。當下,瑟瑟將披風脫下,欲遞到侍女手中,卻見侍女並不來接,而是正忙著向爐火裡添柴。

  瑟瑟緩步向前走了兩步,將披風遞到張小姐露在帳幔外的手中。

  張小姐接過披風,淡笑道:「我披上試試。」言罷,就見她隨手一揚,披風如紅霧般向瑟瑟撲來,同時左肩一疼,似乎被利器抓傷。

  瑟瑟自從踏入這件閨房,就極是警覺,一直小心翼翼。因為她善於游泳,閉息功也是極強的,一進入屋內,便斂了氣息。自從有了上次在春水樓花林裡中毒後,在這方面,瑟瑟便多了些警覺。

  只是,未曾料到,張小姐會忽然發難,而且,速度奇快,簡直是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可見這個張小姐武功之高。

  「你……你是誰?」瑟瑟冷冷問道,伸掌握住腰間的彎刀,可是,卻是無論如何也拔不出來。她忽然感覺到一陣酥麻從肩頭的傷口傳開,然後遍佈到全身。如若單打獨鬥,瑟瑟不一定不是張小姐的對手,只是這個女子用了毒,瑟瑟只覺得頭腦一陣眩暈,站立不住,身子前傾,撲倒在張小姐的懷裡。很顯然,這張小姐刺傷她的利器,抹了迷幻藥物。

  「主子,現下如何做?」那個引著瑟瑟過來的侍女沉聲問道,一雙黑眸忽然變得犀利異常,只是臉色僵硬,很顯然是易了容。

  床榻上的張小姐動作利落地翻身下了床榻,動作輕盈,落地無聲。卓然立在地上,身量頗高,瑟瑟只及她下頜。

  他冷聲吩咐道:「將櫃子裡的人先行埋到院內的雪堆內,待娶親過後,再回來擄走。另外,給赫連傲天送個信過去。」她的聲音不再是黃鶯出谷般的嬌暱,而是冷澈魅惑的男聲。

  那侍女聞言,身手凌厲地打開屋內的一個大拒子,從裡面拖出來兩個女子,一個正是最初引著瑟瑟進府的侍女,可見,眼前這個帶瑟瑟來的侍女是按照這個昏迷的侍女易容的。另一個女子容貌絕色,臉色蒼白,腰身略粗,顯然已是有了身孕。

  兩個女子都已經昏迷,毫無一絲知覺。

  她拖著那兩個女子,如同鬼魅般消失在屋內。屋外護衛巡查的極嚴,要想帶出去兩個大活人根本不可能,侍女依照主子的命令,將兩個昏迷的女子埋到了窗外樹坑下的雪堆之中。

  那妝扮成小姐的男子散著頭髮,著一襲寬大的素袍,低頭望著昏迷在自己懷裡的瑟瑟,纖長的睫毛顫了顫,一雙比琉璃還要黑濃的瞳仁忽然一凝。

  他緩緩抬起修長的手指,捏住了瑟瑟尖尖的下巴,另一隻手指沿著瑟瑟光潔的額頭緩緩滑下,柔柔地撫過瑟瑟的黛黑的眉睫,挺翹的瓊鼻,最後停留在瑟瑟的櫻唇上。他表情淡漠,一雙比深海還要深邃的眼眸內,有細碎波浪微微起伏。

  「主子,時辰不早了。」易了容的侍女返回來低低提醒道。

  男子摩挲著瑟瑟細膩光滑的臉龐,忽低低歎息一聲,道:「速速給她妝扮。」

  *

  瑟瑟醒來時,睜開眼睛,感覺到眼前一片紅彤彤的,眨了眨眼,才看清自己是蒙著一塊紅巾。

  「張將軍,昨晚沒出什麼意外吧?」一個清脆的女聲定定問道。

  只聽一個渾厚的男聲答道:「放心好了,昨夜雖有好幾撥人前來劫持,但是都被我的兵擋住了。另外,有一個女子前來借宿,是姑娘親自獲准的,說是認識她。不過,天未亮,她便被府裡的侍女送走了。」

  「無事就好,此時可不能出岔子。」女子低低說道,然後只聽得房門被推開,聽腳步聲,是好幾個人湧了進來。

  瑟瑟頭腦還有些發昏,額角一抽一抽的疼痛,渾身軟軟的,一點力氣也使不上。

  只聽得一個清脆的女子話音定定說道:「原來姑娘已經妝扮好了,姑娘倒真是急切啊。這就扶姑娘上轎吧。」

  上轎?

  瑟瑟暈乎乎的頭腦瞬間清醒了,讓她上轎嗎?

  她低眸,這才發覺自己身上,穿的竟然是新娘的喜服,紅艷艷的,繡著精緻的鳳尾紋。而頭上頂著的,也是新娘的喜帕。昏迷了一瞬,醒來就成了新娘了。

  瑟瑟張了張嘴,發現嗓子似乎啞了,根本就說不出話來,而且手腳綿軟,一點力也使不上,想要揭下頭上的紅蓋頭都不可能。

  那些侍女們並未發現瑟瑟的異樣,一擁而上,扶了瑟瑟,簇擁著便向外走去。

  這一刻,瑟瑟幾乎要囧死了。

  她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被昨晚那個張小姐陷害了,是她不想嫁人,然後找了她這個替嫁的人嗎?事情好像不僅僅是這樣的,瑟瑟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可是眼下,手腳綿軟,一點力氣也不能用,迷幻藥的藥效還沒有完全褪去。只能任侍女們扶著,登上了花轎。

  鼓樂齊鳴中,花轎起,穩穩當當地向前移動。

  瑟瑟倚在花轎內,覺得極是好笑,若是新郎發現新娘換了人,豈不是睛天霹靂之事。不知道會驚愣到什麼程度。不知這迷幻藥的藥效到底要多久才能過去?兩個時辰,還是三個時辰?

  轎外吹吹打打,人流熙熙攘攘,顯然觀禮的人很多,似乎這親事還是墨城一樁大事。瑟瑟心頭隱隱籠罩著一抹不安,暗暗期盼著,張府和娶親的府邸距離能遠一點,在街上多繞一繞,待她內力恢復了,好從轎子裡逃出去。

  瑟瑟定下心來,試圖用內力消除迷幻藥的藥力。

  可是,最近似乎是霉到家了,不到半個時辰,那轎子便穩穩地落了地,而此時,瑟瑟正運功到關鍵時刻。被轎子一振,正在週身運轉的真氣瞬間被打亂,差點走火入魔。

  瑟瑟坐在轎內一動也未動,穩了穩心神,順了順自己體內的真氣。感覺到手指能輕微地活動了,但是手臂還是抬不起來,麻痺的嘴唇張了張,嗓子卻還是不能發聲說話。不過,比之方才是好多了,若能再給她一盞茶的時間,再順順真氣,應當就能完全擺脫迷幻藥的控制了。想到這裡,瑟瑟坐在轎子裡一動也不動,打算運完功。

  但是,這是花轎,所有事情本不由她。轎子一落地,轎簾便被掀開了。兩個侍女上前扶住了她,攙著她下了轎。

  恭候在轎外多時的陰陽先生唱了喜諾,瑟瑟便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上了一階階鋪就著紅毯的台階。

  一隻手優雅地伸到她的面前,瑟瑟垂首,依稀看到大紅色繡金喜袍的衣角。

  瑟瑟定定站在那裡,一動也不動,她的手本就不能動,自然不可能去握他的手了,就算能動,她也是絕不會伸出手的。

  周圍的人群裡,隱隱有低低的議論聲和恭賀聲,很低,可是瑟瑟還是聽得極清楚。

  那期間有兩個字眼便是:璿王。

  這兩個字好像是冰稜子刺入到她的心扉,讓她的心,生出一種尖銳的疼痛來。

  瑟瑟平靜地站在那裡,其實方纔她就在猜測著是不是夜無煙在娶伊冷雪,只是心中覺得世間不應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猶自不相信。

  這一刻,她才知無巧不成書。

  如若夜無煙看到紅蓋頭下的人是她,不知會作何感想。這一刻,瑟瑟心頭竟然還有如此惡作劇的想法,因為她真的很想看一看夜無煙的表情。

  他一心要娶伊冷雪,最後卻陰差陽錯娶了她。倒要看看他多麼失望,看看他多麼震驚,看看他會對她說什麼,是否還要對她說,他喜歡的是她,不是伊冷雪。

  這一刻,瑟瑟對那個導演了這場鬧劇的人沒有一點恨意,因為他將她推到了夜無煙和伊冷雪的喜堂之上,讓她親眼感受夜無煙是怎樣娶伊冷雪,讓她對他徹底死心。

  那雙手伸出良久,見瑟瑟始終沒有動,遂走到近前,牽住了瑟瑟的手,掌心的暖意溫暖著她掌心的冰涼,「執子之手,與之偕老」。原來,他要牽的那個人,始終都是伊冷雪。

  他站在她身側,他挺撥的身姿透過紅蓋頭,看在她眼裡,只是一抹緋紅的剪影。他牽著她的手,沿著石階向上走去,然後穿過府門,走到了人流熙攘的大堂。

  他和她的第一次成親,是他從尼姑庵用一頂花轎將她接到璿王府的,因為下山耽誤了拜堂的吉時。是以,他連拜堂的禮節都省了,直接將她送入了洞房。第二次,在春水樓,按照他們崑崙奴的風俗,她在黑山一直等到他日落,都沒有等到那個所謂的等同於漢人拜堂的禮節。

  他和她成親兩次,都沒有完成那所謂的拜堂禮節,而這一次,他娶得不是她,卻陰差陽錯的要和她拜堂嗎?

  這,真是何其諷刺啊!

  瑟瑟感覺到自己的胸口好像有一個空蕩蕩的洞,涼颼颼的冷風不斷地灌進去,灌進去,以至於她麻木的沒有任何感覺。

  她不恨他,她只是心涼!

  她想不通,他為何要欺騙她呢,難道就是因為她曾經對他說過,今生今世不再愛他嗎?如若,他只是為了這句話來打擊她,那麼他贏了。

  「一拜天地!」司儀高聲唱諾的聲音在大堂內響起。

  瑟瑟忍不住要笑出來,為這一場戲劇性的婚事。不過隔著紅蓋頭,沒人看到她的表情。

  她依舊僵立著沒有動,在一側扶著她的侍女悄聲對她說道:「該拜天地了。」

  那聲音很熟悉,赫然是夜無煙的侍女玲瓏的聲音。

  瑟瑟依舊沒動,一來不能動,二來,能動也不會動的。

  玲瓏忍不住蹙眉,終發現了她的異樣。廳內已經傳來竊竊的私語聲,大約是說,璿王都肯屈尊娶她了,何以她竟然不肯拜堂了之類的話。

  「姑娘,你怎麼了?」玲瓏低低問道,聲音裡透著一絲焦急。

  瑟瑟仿若未聞,她的心神都在右側夜無煙的身上,她似乎能感覺到他的眸光忽然變得犀利,瑟瑟可以想像到他的樣子,一定是那雙鳳眸一瞇,冷冷注視著她。

  他察覺到了異樣,瑟瑟只覺得頭上一亮,紅蓋頭被他長袖一拂,如同零落的葉子翩然墜去。

  眼前一亮,她看到了佇立在身側的夜無煙。他身穿繡金喜袍,珠冠束髮,身姿侗儻,仿若玉樹臨風。如水墨畫一般流暢的眉,似幽潭般深邃的眸,挺鼻薄唇,眼前這張絕世的俊美容顏,眉宇間卻並無喜氣。

  瑟瑟望著她,竟然生出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還隱隱有一絲陌生的感覺。

  她日日和他在一起,可是她對他的記憶,還停留在草原之上的月夜,停留在他受傷流血不止的那一晚。此刻,雖明明知曉,眼前的人兒便是明春水,可是,一時之間,她竟無法將他們看成一個人。

  明春水是慵懶隨性,灑脫飛揚的,而夜無煙,只有靜水深流般的儒雅與高貴,俊臉冷凝波瀾不興。修長入鬢的眉,斜斜飛揚著,顯出干雲的豪氣,可是,卻常常深深淺淺地凝成結。有著完美弧度的薄唇,總是習慣性地緊抿著,縱然唇角上揚,也是笑意淺淺,深邃的眸中卻沒有絲毫的笑意。

  原以為,她愛的是慵懶隨性的明春水,是他的另一個身份,可是,此刻,看到身披喜服的夜無煙,瑟瑟的心再次被他那複雜莫測的神色看的糾結起來。

  夜無煙看清了紅蓋頭之下的那張容顏,他心頭如被電殛,向來深沉的心思陡地呈現一片空白。這一刻,他才知曉,方才牽著她的手時,那種莫名的心悸因何而來。原來和他牽手的是她。

  只是,她如何會在這裡?

  那雙一向沉靜如潭的風眸中,各種神色不斷變換。有驚訝,有不信,有意外,甚至還有一絲驚喜……當真是複雜之極。當他看到她清澈明麗的黑眸中,佈滿了淡漠疏遠的神色,他知曉,她的目盲已然好了。她看到了他,而且,他從她看他的神色中,猜測出她已經知曉了他便是明春水這個秘密。

  多少次,他都想開口告訴她,夜無煙便是明春水,明春水便是夜無煙。可是,每次話到唇邊,都被他生生嚥了下去。他不會忘記,當日將她趕出王府後,她走的多麼決絕。所以,他不敢告訴她。

  他生怕這個秘密一旦說出,她會再一次決絕地離開他。可是,她還是知道了。而且,還這樣毫無預兆地出現在喜堂上。

  這一瞬間,一向泰山壓頂不變色的夜無煙,臉上血色緩緩褪去。

  他和她,四目相對,不知該如何反應。

  挽著瑟瑟手臂的玲瓏忽然摀住嘴,掩住了一聲驚呼。

  觀禮的賓客不知發生了何時,畢竟這裡是南越的墨城,認識伊冷雪的人並沒有幾個。不知璿王何以將新娘子的蓋頭在拜堂之時,揭了下來。

  夜無煙鳳眸一瞇,俯身將跌落在地上的紅蓋頭拾起來,伸指彈了彈,再霍到瑟瑟頭上。

  鼓樂聲起。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司儀再次高聲唱諾。

  在一聲聲的唱諾裡,另一側的侍女娉婷乖巧地扶著瑟瑟,暗運內力,讓瑟瑟拜了下去。

  最後夫妻對拜,禮成。

  瑟瑟被玲瓏和婚峙攙扶著,到了後院的洞房,扶她坐在軟榻上。

  「江側妃如何會出現在這裡,伊王妃呢?是不是被你擄走了?」玲瓏定定問道。

  在璿王府,瑟瑟便知曉,玲瓏對於伊冷雪亦極是欽佩,看到伊冷雪被自己換了去,大概心裡是不舒服的。

  「玲瓏,莫要胡說!」娉婷低嗔道。

  「怎麼胡說了,新娘忽然換了人,你說難道不是她搞得怪?沒想到啊,沒想到,江側妃竟然這麼想嫁給王爺。」玲瓏語帶譏誚地說道。看樣子,她不知明春水的身份,或許知曉,但不知明春水和瑟瑟的關係,「你看看她,坐在床榻上不說話,分明是默認了。」

  娉婷動了動嘴,卻不知如何分瓣,在她看來,瑟瑟不是那樣的人,可是,事情卻明明就這樣發生了。

  瑟瑟也不理玲瓏的嘲諷,只是坐在床榻上,默運內力,迷幻藥的藥效終於被驅散,她抬起手緩緩動了動,嗓子咳了咳。

  「參見王爺。」耳聽得娉婷和玲瓏的施禮聲,瑟瑟伸手,將頭上的蓋頭揭了下來。

  只是夜無煙緩步走了進來,他淡淡揮了揮手,娉婷和玲瓏緩緩退了下去。

  屋內四目相對,不是普通的對視,而是一種探究心思的對視,彼此都想看清對方的心,可卻又不經意地將自己的心藏得嚴嚴實實。

  夜無煙身上有太多不能與人分享的秘密,因為這些秘密,他背負著難以想像的承諾和貴任,他不確定她是否能接受這些。所以有些事,他一直沒和她解釋。

  可是,未曾料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

  「你還……好吧?」良久,夜無煙沉聲問道,聲音暗啞,儘是澀然。

  這種狀況,她怎麼可能好?

  可是,瑟瑟偏偏燦然笑道:「我當然好的很,不過想必璿王不太好,新娘子被人掉了包,心中定然難過的緊吧。」

  她叫他璿王,沒叫他樓主,她不想捅破那張窗戶紙。

  夜無煙上前一步,伸手扳過她的身子,強迫她面對著他,一字一句沉聲說道:「我知道你怪我,可是我只能這樣做,否則,她便死無葬身之地,這個世上,沒有地方再能容得下她,除了璿王府,所以……她要求我給她一個名分……待過了這段時日,她安全了,我們便解除這樁親事。」

  瑟瑟抬眸,久久地看著他,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洶湧浪濤,冷冷說道:「璿王,你等了她四年,如今終於如願以償了,真是恭喜你了。」

  他的解釋,讓她極力壓抑在心頭的痛再次決堤而出。伊冷雪要什麼,他都會給。現在伊冷雪是要名分,假以時日,必會要的更多,他都會給嗎?

  夜無煙的胸口悶悶地痛,他還是做傷到她了。他一把拉住瑟瑟的手,強行將她帶到懷裡,以一種狠絕的力道。

  瑟瑟被他緊緊禁錮在懷裡,一時難以掙脫,冷冷說道:「夜無煙,你放開我。」

  夜無煙卻置若罔聞,忽低低問道:「你可知,伊冷雪現在在哪裡?」其實他並不相信瑟瑟會劫持伊冷雪,因為依照她的性子,是急於要逃離自己身邊,怎麼可能去劫持伊冷雪。不過,或許她會知道伊冷雪的下落。

  瑟瑟緩緩推開他,輕聲說道:「璿王以為我會知道她的下落嗎?」他也懷疑是她劫持了伊冷雪?

  「王爺,張將軍求見。」娉婷在簾外低低稟告道。

  「叫他進來!」夜無煙放開瑟瑟,負手立在室內,定定說道。

  一個身著盔甲的男子走了進來,濃眉大眼,看上去極是年輕,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張子恆將軍,卻原來這般年輕,可笑瑟瑟還以為,那張府小姐是張府老爺的千金。

  「王爺,屬下在後院的草堆中,發現了府內的侍女綠兒。想必是刺客先將伊王妃和綠兒埋在了雪堆之中,待我們迎親走後,又將伊王妃從雪堆中劫走了。」張子恆沉聲稟告道。

  「你的侍女呢?」夜無煙淡淡問道。

  張子恆道:「屬下已經將她帶來了。」

  「傳她進來。」夜無煙冷冷說道。

  那綠兒侍女顯然早已經侯在了門外,聽到傳令,緩步走了進來。

  瑟瑟定睛看去,竟然是昨夜引自己進張府的那個小侍女。此時,她顯然是嚇壞了,渾身不斷打顫。

  瑟瑟記起後來也是她領著自己去張小姐閨房的,這個小侍女很顯然是和那個迷昏自己的女子是一夥的,但是,看她一副篩糠的樣子,又不像。

  「昨夜,到底是怎麼回事,你一一道來。」夜無煙沉聲問道。

  侍女綠兒進屋便向夜無煙行禮,此時抬起頭來,乍然看到瑟瑟,雙眸猛然瞪大,極是詫異地說道:「是你,你……你怎麼成了新娘子?」

  瑟瑟勾唇笑了笑,道:「我為何成了新娘子,你應當比我清楚吧。」

  綠兒回身,對夜無煙跪拜道:「王爺明鑒,昨夜有一個女子說是要給伊姑娘送賀禮,伊姑娘還以為是自己族裡來人了,欣喜若狂地奔了出去,卻發現是這個女子。伊姑娘說她認識這個女子,便讓奴婢請了她進屋,在客房安頓了下來。後來,伊姑娘便睡下了,奴婢也在床畔打盹,忽然聽到有細微的響動,眼前似乎是一個女子的身影飄過,然後,頭一沉,就什麼也不知道了,醒來後,奴婢便是被張將軍救了出來。卻不見了伊姑娘。王爺,現在伊姑娘不見了,她卻成了新娘。這事情一定和她有關的!」

  這個綠兒看上去很膽小,卻不想口齒倒是伶俐,一番話說下來,竟是沒有停頓。

  「你確定那個深夜在你面前飄過的女子是她嗎?」夜無煙冷聲問道,一雙鳳眸眸光犀利。

  綠兒點頭道:「奴婢沒看清臉,只看到衣服,不敢十分確定。不過奴婢猜著是她。」

  「好了,子恆,你帶她下去。」夜無煙冷冷吩咐道。

  張子恆帶著侍女綠兒緩步退了出去。

  夜無煙轉身,眸光複雜地凝視著瑟瑟,低歎道:「瑟瑟,你到底將她帶到了哪裡?」

  他原本,並不相信是瑟瑟做的,可是,昨夜她竟然是主動去張府借宿,不能不讓他懷疑。

  瑟瑟抬眸,唇角綻開一朵絕美而悲涼的笑意,她冷冷說道:「璿王,你若是放我出府,我便告訴你她的下落。」

  夜無煙望著瑟瑟唇角那抹清艷絕麗的笑容,眸光一凝。

  「不行!」他斬釘截鐵地拒絕,沒有一絲猶豫。他有預感,如若放她離去,這一生他都不會再見到她。他已經吩咐下去,全城撥索,尋找伊冷雪的下落。以他的兵力,他不相信找不到一個大活人。

  「王爺,有伊姑娘的消息了!」張子恆在門外稟告道。

  「在哪裡?」夜無煙沉聲問道。

  「在黑山崖頂。」張子恆道。

  夜無煙聞言,心中一滯,黑山崖頂?怎麼會在黑山崖頂?

  黑山崖雖被他們崑崙奴視為聖地,但是,並不在春水樓內部,只是綿雲山的一座山峰,當地的居民也是知道黑山崖的。但是,擄走伊冷雪的人將她帶到了黑山崖,還是令他感到有些蹊蹺。

  黑山崖,瑟瑟聞言唇角輕勾,竟然是在黑山崖!看來,那個擄走伊冷雪的人,是真要陷害她呀!

  「子恆,調兵!」夜無煙簡單地吩咐道。

  張子恆得令去了,瑟瑟凝眉道:「我也要去!」她倒是要去看看,到底是誰擄走了伊冷雪。

  夜無煙回首看她,修眉微凝,良久道:「好吧!」

  說實話,放她在府中,他還真不放心,生怕一回來她便再次消失不見。

  黑山崖頂。

  不似上一次那般芳草萋萋,此時崖頂到處是純白的落雪,視線所及之處,白的如同透明的仙境一般。峰頂中央那汪天池,原是溫泉,縱然寒風凜冽,依舊雲氣繚繞。

  這裡,純淨的不似人間,純淨的空無一物,純淨的令人有一瞬間不敢呼吸,生怕玷污了這份純淨。這份純淨,大約便是為何黑山被作為聖地的原因吧。

  崖頂,幾株老梅在雪裡綻放,疏影橫斜,冷香沁人。那艷紅的花瓣,好似火一般綻放在白雪之中。

  瑟瑟和夜無煙並肩登上了崖頂,眼波流轉,並未看到人影。直到聽到一聲微弱的呼喚,倆人才看到,在崖邊那株老梅樹的樹枝上,掛著一個人,墨髮飛揚,看身姿是一個女子。

  她身著一襲綠色長裙,卻披著一件艷紅的披風。那披風紅艷艷的,正是瑟瑟被那張府小姐拿走的那一件雀羚披風。紅色披風映著伊冷雪蒼白的臉,看上去憔悴至極。

  她正是被擄走的伊冷雪。

  老梅樹的梅枝已經伸到了崖外,伊冷雪便被被掛在老梅的枝椏上,足下,便是萬丈懸崖。

  「冷雪!」夜無煙沉聲呼道,疾走幾步,奔了過去。

  瑟瑟看到伊冷雪的那一瞬,腦子「轟」地一聲瞬間空白。原以為可以看到擄走伊冷雪的人,便可以還自己清白。可是竟然是在只是伊冷雪一個人在此。之前,她並不恨那個陷害她的人。可是這一刻,心頭忽然升起一股涼意。

  是誰,到底是誰,要這般陷害與她。那個冒充張府小姐的女子到底是誰派來的?

  瑟瑟緊隨夜無煙後面,走到崖畔,只見伊冷雪手腕上捆著一根素帛,素帛的一端捆縛在梅技上。那根梅枝不算粗,山風吹得伊冷雪的身子搖搖晃晃,每一次晃動,那梅枝便也隨著晃動,似乎隨時都會折斷。

  「王爺,救救我!王爺……」伊冷雪低聲哭訴道,玉臉慘白,那雙清眸原本黯淡失神,見到夜無煙那一刻,剎那間好似看到救星一般,黑眸閃亮,淒聲喊道。

  夜無煙凝視著伊冷雪慘白的臉上那縱橫交加的淚痕,很顯然,她已經哭了很久了。他從未見伊冷雪這般脆弱之時,可見,她心頭,是多麼的恐懼。

  可是,夜無煙的眸光觸及到那根纖細的梅枝,心頭一凝,他的輕功不錯,只是那根梅枝太細,若是踩斷了,伊冷雪勢必會墜入涯底。

  是誰?將她掛在這裡,他的瑟瑟,不是這般殘忍之人啊。

  他的眸光觸到伊冷雪身上披著的雀羚披風,他驀地狠狠抽了一口氣,臉色頓時一沉。這件雀羚披風,他自然識的,是他囑春水樓裡的繡娘親自為瑟瑟縫製的。可是此刻,竟然披到了伊冷雪的身上。

  他回身,深幽的鳳眸中,凝眸望向瑟瑟,眸底一片墨靄。

  「江瑟瑟,你何以要這麼做?」夜無煙凝聲說道,嗓音嘶啞。

  瑟瑟久久地看著他,他的話語就像利刃,將她努力彌合的痛再次生生撕開。她閉上眼眸,再次睜開,眸底一片絕望:「不管你信不信,這件事不是我做的。」

  夜無煙看到瑟瑟眸底的絕望,心頭一顫,他也不信她會傷害伊冷雪。

  「王爺,屬下有事稟告!」原本守在一旁的侍衛上前說道。

  「說!」夜無煙冷聲道。

  「王爺,屬下探查到赫連傲天帶著草原十二禽向黑山崖進來。」侍衛沉聲說道。

  瑟瑟心中一驚,未料到風暖也來了,這一次,她恐怕是說什麼,夜無煙都不會信她了。他定是以為她和風暖聯手擄了伊冷雪。果然,夜無煙鳳眸一瞇,眸光定定望鎖住瑟瑟,黑眸中佈滿了複雜的幽光。

  瑟瑟只覺得他的眸光,比利刃還要鋒利,狠狠捅入她的心窩,痛入骨髓。

  「江瑟瑟,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嗎?」他的聲音很沉靜,聽不出來任何波瀾,只是,那語氣卻是極冷的,他的眼神更冷,裡面彷彿瀰漫著裊繞的霧氣。

  「夜無煙,是我擄了她,你要救她嗎?很好!」瑟瑟翩然擰身,幾步便站在了那棵老梅樹下。伸指,一點一點將腰間的新月彎刀拔了出來,橫在了老梅的枝幹之上。似乎隨時都會砍斷那根枝幹。

  「你要做什麼?」夜無煙失聲呼道。

  「擄了她,自然是要殺了她了。」她冷冷說道,「不過,你若執意要救她,也不是不可。百招之內,你若能勝我,便將你的新娘帶走。」

  她一字一句,輕輕說道,語氣淡漠而無情。

  她的手指緩緩從新月彎刀上劃過,清澈的刀光,映出她清麗的容顏和絕麗的風情。

  他望著她,狹長的丹鳳眼微微瞇著,眸光卻清澈犀利,隱含著淡淡的苦澀。

  「好!」他頷首,沒有一絲的猶豫。

  瑟瑟微笑,她就知道,他是不會猶豫的。就如當日,他讓她為伊冷雪驅毒一般。她甚至懷疑,就算伊冷雪要他的命,他也會不帶一絲猶豫的奉上。

  「不過,不用刀劍,空手相鬥。」夜無煙沉聲說道。

  瑟瑟微微笑了笑,他是怕她一個失手,將梅枝砍斷吧。她收手,將彎刀一點點纏到腰間。

  「出手吧!」她冷冷說道,崖頂上的風,帶著絲絲涼意,一襲青裳在風裡曼舞,使她看上去像即將乘風歸去的仙子。

  她出手,招招狠辣;他出手,也沒有留情。

  風過處,白梅殘雪零落如雨。

  瑟瑟縱身躍起,足尖在崖頂一踏,又橫飛過來,旋轉著,足底捲起一股寒徹骨髓的氣流,踏向夜無煙的後頸。夜無煙雙手在頭頂一交,渾厚的勁氣拖住瑟瑟雙足,身軀陀螺一般隨著雙手旋轉不休。

  幾棵老梅被兩人勁力所激,散出漫天花雨,花雨間瀰漫著濃郁的芳香,令人熏然欲醉。

  瑟瑟的武功,雖然不如夜無煙,但他要在百招內擊敗她,卻也不易。

  一招,兩招,三招……

  懸崖之上,袖影漫卷,掌風凌厲。

  瑟瑟運起內力,長袖膨脹,好似鼓風的帆襲向夜無煙,一時間,袖影漫卷,如行去出岫,冷香襲人,纖細的手掌,從袖底劃出,好似出水的白荷,拍向夜無煙前胸。夜無煙伸掌,掌風帶著凌厲的氣勢,架住了瑟瑟的手掌。

  雙掌相擊,瑟瑟的眸光越過相交的手掌,望見了夜無煙波瀾不驚的容顏和眸底的墨靄,她心底,劃過一片涼涼的冰晶。

  他們不是第一次決鬥,在春水樓,哪一夜,她沒有和他酣戰一場。只是,彼時,他都是讓著她,陪著好玩。今日,雖然,她感覺到他依舊沒有用全力,但是,卻是招招凌厲,很顯然沒有鬧著玩的意思,他是要在最快的時間內贏她,好救下伊冷雪。

  瑟瑟淒然而笑。

  兩人鬥得正酣,只聽得「卡嚓」一聲輕響,瑟瑟身形一頓,回首望去,但見那根梅枝終於抵不住伊冷雪晃動的身子,竟然即將折斷。瑟瑟距離梅樹較近,她清眸一瞇,足尖點地,向著那株寒梅躍去,同時袖中彎刀已然出手,向著伊冷雪捲了過去。

  夜無煙心中一驚,伸掌拍向瑟瑟,掌風凌厲,帶著冷冽的氣勢。原以為這一掌,她會避開,不再阻著他去救伊冷雪。然,未曾料到,她卻不閃不避,身姿依舊向伊冷雪飄去。夜無煙心中大痛,可是想要收回掌力,卻已經是不可能了,眼見得那一掌擊在瑟瑟胸前。

  手中彎刀在瑟瑟手中,此時柔軟宛若一條素帛,裹住了伊冷雪的腰身,用力一帶,將她送上了崖頂。而她卻被夜無煙那一掌擊得噴出了漫天的血霧,灑落在皚皚白雪上,紅的刺目,紅的艷麗。

  她輕盈的身子同時被推向懸崖之下,向幽深的崖下墜落。

  「瑟瑟!」夜無煙驚駭地大叫,直直衝向懸崖,伸手一探,卻僅僅抓住了瑟瑟的衣袖。。而他,也被瑟瑟墜落的身勢拉落下了半個身子,足尖勾著崖上凸出的樹籐。

  兩人一上一下,懸吊在懸崖上岌岌可危。

  瑟瑟抬眸望向他,透過朦朧的山間薄霧,看到了他那張俊美的容顏,卻也傷透了她心的容顏。

  遙想當日,他身著戰袍,在四月的柔光中,接入她的視線,整個人如同隱在鞘中的劍,靜海深流,潛而不露。彼時,她便看透了這個男人斯文之下的凌厲,儒雅之下的霸氣。只是,他的身畔,還有著伊盈香,她所有的愛慕只能掩入心底。當她遇到了明春水,被他的灑脫和驚世才華所吸引,彼時,她以為終於擺脫了自己對他的戀慕,殊不知,她喜歡明春水,或許就是因為,他身上,似有若無都有著他的影子。草原上那一夜,他為她擋箭,讓她的心一度很糾結,以為自己是個不專情的女子。

  卻原來,兜兜轉轉,她的一顆心,始終掛在他的身上,不管是夜無煙,還是明春水,不管他如何對她,她還是愛他的。

  縱然此刻,他一掌拍在她胸前,她依舊清清楚楚地知道了自己的心,她愛他。

  只可惜,她的情,她的戀,她的癡,終究只是一場自導自演的笑話。

  往事,如魔幻一般,紛至沓來,記憶中的每一副畫面、每一句言語,都像是針一樣,刺得瑟瑟心坎一陣一陣的劇痛。這一掌,徹底將她的心拍碎,碎落在胸腔裡,一地狼藉,再也收拾不起來了。所有的回憶在這一瞬間上,化為一片白茫茫的盲點,就像輕煙,無形地蒸發了。

  她的心底,一片疼痛,豈止是痛?

  這種割心噬骨的感覺讓她再也不想嘗試第二次了。

  她想起腹中的孩兒,心底一陣絞痛。他應該還不知這個消息吧,看樣子,雲輕狂還沒有告訴他,可是縱然他知道了,又能怎樣?

  一切,都已不可逆轉!

  她喜歡孩子,一直都很喜歡。

  她曾經想過,將來若是有了孩兒,一定要給他幸福,讓他快快樂樂的活著。可是,此時,她就連出生的機會都給不了他了。

  他的爹爹不喜歡娘親,而娘親恨他的爹爹,他就算出生了,也不會幸福。

  苦命的孩子!

  她抬頭望向夜無煙,玉臉清麗而絕艷,唇角卻勾著一絲笑意,那笑容裡有一絲悲哀至極的意味,就像一朵即將開到酴醾的花,盡情綻放後,就是調零,隕落。

  「瑟瑟,抓緊我!」他心驚地喚著她。這一刻,他看到她眸中那令人一閃而逝的決絕,莫名的,可怕的決絕。

  瑟瑟抬眸,望著他一向深邃沉靜的黑眸中,瀰漫著無窮無盡的驚駭和恐懼。

  她笑了,燦爛地笑了,可是,如此燦爛的笑容中,卻隱含著無邊的淒涼。

  「夜無煙,後會無期。」她說,語氣溫柔,好似這山間的雲霧一般雲淡風輕。

  她伸手,卻不是去握住他的手掌,而是,在燦笑中,撕裂了和他之間最後的一絲牽連。

  「不!……」夜無煙淒聲大叫。

  瑟瑟急墜的身影在長髮翩飛中,蒼白的臉上是一抹艷絕的笑靨。一襲青色衣裙在皚皚白雪的背景中流曳而去,像一朵絕美的優曇,剎那凋零,猶有暗香殘留。

  淚水,從腮邊不斷滑落,墜入到無底的深澗中,摔得粉身碎骨。

  這一生,她最恨掉眼淚,在她看來,那是懦弱的表現。可是自從遇到了他,她不止一次傷心的想要落淚。可,她忍著。

  而此時,她去再也忍不住了。

  空前絕後的,前所未有的,絕望與憂傷的眼淚不斷地湧了出來,滾燙的熱淚轟然如傾,紛墜如雨,難以自抑。

  此刻,她方才明白:一個人若傷心絕望到極點,也只有哭了。以前不哭,她以為是她堅強,此時方知,那實在是不夠傷心的緣故。

  她哭著,似乎要把這一世積攢的淚水全部流光一般。

  哭吧,反正,這一生再也沒有機會再流淚了。反正,不管如何哭,也不會有人看到她的眼淚了。

  瑟瑟淒楚地想到,身子越來越輕盈,就像飛一樣。

  這樣的結局,或許是老天對她最後的憐憫,讓她死在他的掌下,永遠斷了對她的情根。自此以後,她不管是活著,還是死去,她的心,再不會有因為他,而有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3:48 PM

如夢令 029章

  身子被什麼阻了一下,下墜的勢頭緩了一緩。

  瑟瑟睜眼,從紛飛的青絲間,看出那是一株斜生的松樹。在如此峭壁之上,尚有樹木存活。瑟瑟心頭一顫,最初確實是存了死念,然想起腹中孩兒,心頭,就好似被利刃劃過,她甚至能感覺到鮮血一點一點滲出,那種疼痛,令人窒息。

  不!

  孩子終究是無辜的,她不能因為自己的意念,而斷了他的生機。

  她不能!

  瑟瑟忍著胸口的劇痛,當機立斷,運起內力,尚握在手中的新月彎刀被灌入內力,一剎那堅硬鋒銳。她瞥準崖上的縫隙,新月彎刀往裡面一插,因為受了傷,內力受損,彎刀根本就插不到石縫裡邊。身形只是稍微一頓,便再次下墜。

  她記得黑山崖底是恨水河,但是,如今是冬日,河水定然結了冰,若是摔到冰上,仍必死無疑。但是,若是跌在水裡,或許還有一線生機。

  思及此,瑟瑟在呼呼的風聲裡,將新月彎刀翻轉,刀尖衝著下方,運起真氣,不斷地劃著圈。終於,到新月彎刀觸到堅冰時,那迅猛的力道在冰上劃了一圈,冰先破,瑟瑟隨即墜入到水中。

  落水的那一剎那,迅猛的下墜力道,讓她一個猛子沉入到水底,屏氣,耳畔全是嘩嘩的水流聲,冰冷的河水,冷得徹骨。

  新月彎刀散了內力,柔軟如飄帶,繞在腰間。瑟瑟動了動手腳,倒是活動自如。可是水底下一片黑暗,方才落入破開的那塊窟窿,早已尋不到了。她就在水流之下,順著冰冷的河水,不斷地向前游去。

  不知游了多久,前方才又出現了一個冰窟窿,瑟瑟浮出水面,踉蹌著趴在冰面上。

  胸口的傷,心底的痛,會身的無力和寒冷,一起向她湧來。不過,這些她尚能忍受,讓她心悸的是,小腹處隱隱約約的痛意。

  孩子,她的孩子!

  瑟瑟哆嗦著從懷裡掏出來從雲輕狂處奪來的藥囊,去尋找他說的安胎藥丸。只是,手已然被凍僵了,一不小心,藥囊掉在冰上,十幾粒丸藥咕嚕嚕地散了一片。黑黝黝的,在潔白的冰上,好似一顆顆幽黑的珠子。

  瑟瑟趴在冰上,玉手顫抖著,一粒粒地尋找著雲輕狂所說的安胎藥丸。大顆大顆的淚珠從清眸中紛墜如雨,模糊了視線。

  「孩子,你一定要挺住,娘親這就吃保胎藥丸,你一定會沒事的,一定會沒事的……」瑟瑟哽咽著說道,一句一句地重複中,狀若瘋癲。

  她的手指,根本就不聽使喚,一粒丸藥,要哆嗦著捏很久。她也不知捏到手中的到底是什麼藥丸,胡亂塞到口中,就著冰冷的河水,嚥了下去。

  她再也沒有力氣撐著,無力地躺倒在冰面上,仰望著天空。

  雪,一片一片,大片大片飄起來,好似紛飛的蝶,紛紛揚揚地飄落。一會兒比一會兒緊,在空中翩舞著,舞出各種曼妙的姿勢,或飛翔,或盤旋,或隨風飄逝。

  雪,不一會兒,便落滿瑟瑟一身,就這樣死了嗎?

  前方的冰面上,隱隱傳來一陣腳步聲,瑟瑟側頭望去,雪花在面前飛舞著,旋轉著模糊了視線。隱約看到,白茫茫的冰面上,一個藍衣男子緩步走來

  她看不清他的模樣,只感覺到他走到她近前,緩緩將她抱起,意識,在這一刻消散。

  *

  裂帛聲響,刺痛了夜無煙的耳膜,而他的手,一瞬間空了,風從指縫穿過,冰冷顫抖,似在嗚咽。

  她去了,生生地撕斷了他和她之間的牽連,就那樣義無反顧地去了。她那樣一個灑脫的人,怎麼會這般決絕,這般淒楚,這般輕生,對她自己這般狠心。他一直以為,她是堅強的。直到此刻,他才知,他傷她至深,否則,以她的性子,斷不會那般決絕的離開。

  撒手的那一刻,她心中該是多麼的痛啊!

  「不要!」他大呼一聲,腳尖一鬆,勾住樹籐的身子便開始墜落,試圖去抓住她翩飛的身影。

  在祭天大會那一夜,當呼嘯的箭向她飛去,在那樣一個刻不容緩、千鈞一髮的間隙裡,他根本無從多想,也來不及多想。他只是作為一個男人,去保護他心愛的女人,寧願自己死了,也不能讓她受到一點傷害。

  僅此而已。

  是的,心愛的女人!

  那一刻,當冷銳的箭射入到他的胸膛,那一瞬,他心底,前所未有的通透,他明明白白地看到了自己的心。當伊冷雪將那一吻印在他唇上時,他更加確認:江瑟瑟,是他這一生最愛的女子。只是,他不知他竟愛她如此之深。直到她決絕地墜到崖下,他方知,這份愛,已經深到融入了骨血,滲入到骨髓,想要拔出,哪怕輕輕的一個觸動,都是牽筋傷骨,痛不欲生。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戀上她的?他不知道!

  或許是在臨江樓那一次琴簫和鳴,也或許是林間那一次翩舞,亦或許是解媚藥那一夜的纏綿,還或許是海上那一次的同舟共濟。總之,她的一輦一笑,讓他深深的迷戀,不知不覺之中,就已經牽住了他的心勾住了他的魂。就像罌粟一般,慢慢地滲入到他的心中,待到他發覺時,卻已經深深淪陷,無藥可救。

  這世間,若是沒有了她,他的存活,每一日將都是煎熬,不具任何意義。

  她去了,他豈能獨活!

  「王爺,不要!你不能,你還有抱負,你還有你的責任,你不能死!」有一雙手臂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足,撕心裂肺的呼聲在身後響起,是伊冷雪抱住了他的雙足。

  這個女子太瞭解他了,知曉他的抱負,他的責任。可是,她卻不知,那些抱負和責任,此刻在他心頭,竟然如同隔世的雲煙一般縹緲。他眼前心頭,浮現的都是她臨去那一抹淒艷的笑意,心頭升起一種叫刻骨銘心的疼痛。

  他怒,額間青筋暴起,如夜一般幽黑的眸此刻一片赤紅。他伸足,便向後掙去,不想,卻被兩雙更有力的臂膀抱住,身子被一股強大的力道甩了上去。足尖在崖上一點,他踉蹌著穩住身形。

  眼前佇立著兩道人影,鐵飛揚和雲輕狂。他們來的可真及時啊,他淒然冷笑。

  「讓開!」他冷冷對著擋在崖前的兩個人。

  「夫人不一定會死,我們還是到崖下去看看吧!」雲輕狂急急說道。

  他黑眸一凝,是了,他的瑟瑟,絕不會這般輕易放棄的,他一定要找到她!他轉身,沿著小徑,飛速向崖下疾奔而去。

  「璿王,江瑟瑟是否在這裡?」前方的小徑上,十幾道人影疾奔而來,為首之人,正是北魯國的二皇子赫連傲天。眼見得夜無煙疾奔而下,他急急問道。

  夜無煙冷冷瞥了一眼風暖,眸光冷厲如刀,他無暇理他,縱身,如游龍般,從他們身側掠過。

  「夜無煙,你告訴我江瑟瑟在哪裡?」風暖環視一周,沒看到瑟瑟的影子。今晨,他得到密報,說是瑟瑟在黑山崖出現,他得到這個消息,幾乎喜極而泣。天知道,這些日子,他找了她多少次,簡直就要將這世間尋遍。可是,她就似在人間蒸發了一般,杳無音訊。

  今晨,到了密報時,雖然懷著幾分不信,但是,他還是急急趕了過來,可是,迎接他的卻是夜無煙,根本就沒有瑟瑟的身影。

  「她在哪裡?」風暖再次問道,一縱身擋在夜無煙面前,冷聲問道。如若瑟瑟曾來過此地,璿王應當是知曉他的下落。

  夜無煙的心頭,一片怒意,如若不是他趕了過來,他也不會誤會瑟瑟和他有牽連。可是,眼下不是和他爭執的時候。

  他鳳眸一瞇,冷冷說道:「她不在這裡。」言罷,縱身,向崖下急急奔去。

  雪,又開始飄零來,下的那樣急,一片一片每一片都似乎飄到夜無煙的心坎上,帶來徹骨的寒,及至到了崖底,一片冰雪的世界。

  兵分幾路,在冰面上搜索著尋找著。

  每看到一片凸起的雪堆,夜無煙便跪在那裡,不停地挖掘,可是卻一無所獲。

  當他看到那處冰窟窿時,心頭猛然一顫,遏制不住心頭的激動,他冷聲命令道:「會游水的潛水搜尋,其餘人破冰!」

  侍衛們頓時傻了眼,破冰?將這條河流的冰面全部破開嗎?

  他不要侍衛用劍,他害怕利刃傷到了她,她或許就伏在冰下,因為冰面的阻擋,無法出來。是以,他躍入水中,從冰面破碎處開始,自下而上,徒手將冰面砸開。其他會水的兵士,全部潛入到冰冷的水底,開始撥尋瑟瑟的身影。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了,他的手,因為不停挖掘,指尖都已經染成了血色,十指連心,可是,他一點感覺也沒有,因為他的一顆心,早已不在自己身上。他只記掛著瑟瑟,希望能夠在下一次的挖掘後,她會奇跡般地出現。

  侍衛們被夜無煙嚇住了,他們還從未見過他如此癲狂的模樣,他嘴裡一直念叨著:「瑟瑟,不怕,不怕哈,我在,在這裡呢。」

  隨著搜尋的範圍越來越廣,沿著恨水河,一里,兩里,三里……十里,當每一次的希望落空,夜無煙的心頭也漸漸絕望起來。

  難道,難道,她就那樣去了嗎?

  「王爺,恨水河上面雖然是冰面,但其下水流那麼急,如若夫人落到了水裡,此時,屍首怕是早已沖走了。」鐵飛揚沉聲說道,他向來冷心冷面,實在不忍心看到他心目中的神,為一個女人,淪落到如此落魄癲狂的樣子。這還是那個意氣風發泰山壓頂不變色的璿王嗎?

  「你說什麼?」夜無煙疾呼道,幽深的黑眸在這一瞬間染滿了血色,他伸掌便朝著鐵飛揚胸部擊去,鐵飛揚伸掌架住,身形卻沿著冰面疾滑而去,直到撞到了背後的山壁,才停了下來。這一拳擊的太猛,唇角有血絲蜿蜒留下。

  他竟然說屍首,他的瑟瑟,怎麼可能成為屍首。

  「王爺,這裡尋到一粒藥丸。」一個侍衛捏著一粒黑褐色的丸藥,奔到夜無煙面前。

  夜無煙鳳眸一瞇,閃過一絲灼亮,他手指微顫,從侍衛手中捏住了那粒丸藥。

  「雲輕狂,這可是你給夫人的丸藥。」他顫聲問道,怎麼也壓抑不住心頭的顫抖。

  雲輕狂眸光一凝,道:「不錯,正是我給夫人的丸藥。」

  夜無煙隨著兵士來到他撿到丸藥的地方,手指微顫,拔開那一堆落雪,可是,卻看不到她的身影,只看到光滑的冰面上,隱隱有血色在瀰漫。

  他的眸光,在這一瞬,忽然變得赤紅。

  「她應當從水底浮了上來,可是,何以,卻遍尋不到她的蹤影?」雲輕狂凝眉問道。

  「張子恆,你帶著人馬,沿著河面,向東搜索,看看有沒有可疑人在山間出沒。你們繼續在河底搜索,其餘人,到附近山間搜索。另外,再傳我的令,封鎖墨城。」夜無煙一字一句,沉聲命令道。

  她一定沒死,一定!他握著那粒丸藥,心頭,一片狂喜。

  「是!」所有人都得令而去,夜無煙轉首問雲輕狂,「你告訴我,這是什麼丸藥?」

  雲輕狂望著夜無煙手中的安胎藥丸,定定說道:「這是,預防風寒的丸藥。」如若夫人無法尋到,夫人有孕的秘密,只怕此生,他也不會再說出來了。

  夜無煙並沒有絲毫懷疑,他將那粒丸藥收在囊中,她就這樣只留了一粒丸藥給他嗎?

  漫天的風雪下得越發緊了,沒完沒了,仿似一輩子都不會再停。

  夜無煙率領著兵士,在雪中,不斷地捏尋著。一個時辰,兩個時辰,三個時辰過去了,依舊沒有絲毫的消息,夜無煙的絕望,一點一點地加深。

  風暖是隨了夜無煙一起來到崖下的,當獲悉瑟瑟從崖下墜下來後,他的隊伍也加入到了攫尋之中。只是,當一無所獲時,風暖感覺到了徹骨的冰寒,從身子深處升起,漸漸蔓延過全身。

  他縱身,身形如蛟龍般騰起,手中長刀出鞘,閃耀出一連串耀眼的青芒,向著夜無煙攻去。

  「夜無煙!爾這個罪人!」他沉聲呼道,聲音中帶著碎金裂帛的怒意。

  夜無煙跪在冰上,眼看著刀光襲來,他心頭一陣悲涼。

  赫連傲天說的沒錯,他是個罪人,他害了自己的妻。

  他依舊跪坐在冰面上,不閃也不動。

  「王爺,夫人或許根本就沒死!」雲輕狂大驚,衝著夜無煙呼道。

  夜無煙心頭一震,他若尋不到她,決不能死去。

  他縱身,身軀倏然後退,躲過風暖的雷霆一擊。他伸手,拔劍在手。長劍挽起瀲灩的劍芒,和風暖鬥在一起。

  北魯國的二皇子和南越的璿王,兩人的關係在這一刻終於決裂。

  他們在冰面上展開一場決鬥。

  這是一場殊死決鬥。

  風暖氣恨夜無煙害了瑟瑟,一刀快似一刀,刀刀不留情,幾欲將夜無煙斬於刀下。夜無煙對風暖,更是沒有好感,心中猶自記掛著尋找瑟瑟,是以,出手也毫不手軟。

  一時間,冰面之上,刀光閃閃,劍光灼灼。

  兩道人影,如鷹擊龍躍。一招比一招迅猛,一招比一招凌厲,顯而易見,兩人都是怒到了極點。

  這,當是世間頂尖高手的對決。

  大雪如柳絮一般當空飛舞,悠悠的飄灑,靜靜的落地。

  兩個酣戰的人影,激盪的落雪隨著他們翩舞。

  伊冷雪站立在恨水河畔,身側站著兩個侍衛,那是雲輕狂派的侍衛,要將她送回府內。此時,酣戰的那兩個人,一個是保護她的人,一個是要殺她的人,然兩人都似沒有看到她一般,無暇理她。

  雪花落滿了她一身,她只覺得冷,不是身上的冷,而是心中的冷。小腹一陣陣的痛楚,不知是凍得,還是方才被甩上崖時,摔得。

  風暖和夜無煙兩人一直戰到脫力,帶著渾身的傷,仰躺在冰面上,一動不動。

  兩人都清楚,北魯國和南越維繫了十幾年的和平,在這一刻,徹底瓦解。

  *

  這一場雪,下的持別大。下了足足有半月,封了山也封了路。

  夜無煙從未有一刻放棄尋找瑟瑟,冒著雪崩的危險,在山中尋找,派兵封鎖了附近幾座城池,就連一隻飛鳥也插翅難飛。

  可是,希望一日日落空,絕望一日日加深,終於,在瘋狂地尋找了一個月後,夜無煙病倒了。

  這是夜無煙有記憶以來,最大的一場病。

  他躺在床榻上,時而感到寒冷,時而感到燥熱。冷熱交替,日日折磨著他。可是,他知道他並不糊塗,就算燒的最厲害之時,他的心頭有一角始終是清楚的,始終,有個影子在徘徊遊走著。

  那是瑟瑟,是她的音容笑貌,在心頭縈繞著。

  他知道,雖然侍衛們日日依舊在搜尋,可是,他們都認為她已經不在人世了。可是,他心頭卻有著一個強烈的感覺,她還活著,一定還活著。

  每到夜幕降臨之時,他感到格外的孤獨,凝視著窗前的明月,他體味到什麼是刻骨銘心的思念,什麼是侵入骨髓的疼痛。

  每當他一入眠,便會看到她穿著一襲青裙,站在他的手掌之上,輕盈如蝴蝶般翩然起舞。亦或是坐在琴案前,錚錚地撫琴。也或者是偎依在他的懷裡,軟語盈盈。

  思念,讓他如夢如幻,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搞不清是夢還是醒。

  他以往不飲酒的,然,這幾日,雖在病中,他卻依舊日日豪飲。酒是個好東西,可以一醉解千愁。以前,他從不允許自己喝醉,因為,他不容許任何東西控制他的心神。他希望自己能夠永遠保持清醒,所做的每一個抉擇,所說的每一個字都由自己決定。

  然,這些日子,他卻希望自己能夠日日醉著,這樣他就可以將一切當做一個夢,夢醒後,她依舊在他身邊,對他盈盈淺笑,抑或對他刀劍相向。

  這一日,窗外飄著皚皚白雪,他趴在桌案上,又醉了。浮雲閣一片寂靜,只有風聲在窗外呼嘯而過。

  恍恍惚惚間,一道人影,踏著輕盈的步伐,輕軟又飄忽地向他走了過來。她身影纖細,長裙的裙擺隨著微風輕輕搖動,顯得輕盈而飄逸。

  「是瑟瑟嗎?」大約是酒意使然,他雙眼模模糊糊的,怎麼也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樣。不過,隨即,他唇邊便勾起了一抹笑意,倒是他糊塗了,能來浮雲閣的又能是誰?

  他的瑟瑟,終於回來了嗎?

  那女子似乎是壓抑不住洶湧的情緒,全身都在微微顫抖著,也不知是緊張,還是害怕。她沒有立即開口回答,只是靜靜地佇立著。

  他心頭一陣激動,真的是她,是她不肯理他,還在生他的氣。他踉蹌著站起身來,便向她撲了過去,一把將她接在懷裡,樓的緊緊的,似乎要把她生生樓入自己的骨血之內。

  「瑟瑟,你終於回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離開我的。」他緊緊摟著她,幽深的黑眸中,兩行清淚潸然而下,沿著他俊美的臉頰,滑落到他優美的薄唇上,鹹鹹的,似乎自從母親逝去後,他再也沒有嘗過眼淚的滋味了。

  她縮在他的懷裡,一動也不動。她何時變得這般乖了,他帶著淚微笑。俯身,薄唇急不可待地覆上她的櫻唇,向她訴說著他的思念和痛苦。可是,他忽然倒抽了一口冷氣,狠狠捏住女子的下巴,抬起她的臉,在昏黃的燭火下,細細打量著。

  暈黃的燭火映亮了眼前這張臉,黛眉彎彎如晚月,杏眼流波閃閃,朱唇紅艷,美得不可方物。她向他婉轉幽幽一笑更是柔媚入骨,我見猶憐。

  他再倒抽了一口氣,失望,如排山倒海般壓來,臉上因酒力而呈現的微紅在瞬間迅速褪光,一雙狹長的鳳眸,登時變得幽深難測。

  他推開她,冷冷說道:「你怎麼來了!」眉間露出不易覺察的蕭索之意。

  「蓮心,因為擔心樓主,所以,過來瞧瞧!」伊冷雪輕輕說道,觸到他犀利的眸光,緩緩垂下頭,露出一截如玉般的粉頸。低頭那一瞬,是無限的風情,可惜,看在夜無煙眼中,卻仿若未見。

  「我知道你已經恢復記憶了,不用再我面前自稱蓮心了。」夜無煙定定說到,當日在黑山崖頂,他情急之下,喊了她冷雪,她也答應了。

  他的音質流泉一般溫潤乾淨,清風一般和煦溫柔。縱然他冷冷地說話,語氣裡隱含著怒意,依舊令她感到無比的舒暢。

  她望著他俊美的臉,那一對斜飛入鬢的軒眉,那一身不凡的風采和軒昂高挑的身型,還有他的溫柔,他的癡情,如今,都成為她午夜夢迴時的依戀。

  此時,他只是穿著一件樸素的白衫,並未束髮,也並未戴著金冠,可是,他身上那穩健而柔韌的力量,就像泛著冷光的劍錦,將蟄伏的力量潛藏在劍鞘內。

  他是一個天生的王者。

  以前,她並未發現這個男子多麼卓然出塵。

  以前,她做祭司時,雖說救了他兩次,對他,亦是有些好感。但是,並非深深的愛戀。

  直到在祭天大會上,他那曲隱含霸氣的曲子,還有那因而不露的凌厲,讓她深深折服。直到帳篷內,她惱他破壞了她祭司的位子,要和他永遠斷絕了那四年多有名無實的戀慕,她無意之間獻上的告別之吻,竟然,讓她的心狂野地跳躍,幾欲跳出胸腔。那一刻,她方知,她對這個男子,已經深深地依戀上了。

  只可惜,她明白的似乎有些晚。

  「天已晚,你剛剛小產,回去歇著吧。」他開口淡淡說道,語氣依舊是客氣的,也是柔和的,但是,卻有著莫名的疏遠。

  「無煙,我能陪一陪你嗎?」半晌,她昂起頭,帶著唯一殘存的驕傲,淡淡開口說道。

  「我沒事,你不用陪我!」他凝眉說道。

  「我實在是不忍心看你日日借酒澆愁,都一個月過去了,她若還在這世間,早已經尋到了。怎會杳無音信,一個大活人難道能從人間蒸發不成。你醒醒吧,不要沉浸在夢裡了。」伊冷雪挑眉說道,聲音柔和,杏眼中一片憂慮。

  夜無煙低眸,幽深的眸間劃過一絲黯沉,那張沉沉靜靜地臉,不知是因為這些日子病著,還是別的什麼,泛起了一絲鐵青:「立刻出去!」

  他語氣裡毫不掩飾的斥責令她的驕傲徹底崩潰。

  這或許是他第一次對她如此嚴厲的說話,雖然聲音並不高,但是眸底的寒意和冷冽讓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她初次見識了他的震怒,雖然不是咆哮,卻讓她心底後怕。

  她轉身,停直了脊背,帶著殘存的驕傲,奔了出去。

  夜無煙回身,跌倒在床榻上。

  她不在這個人世了嗎?何以人人都這麼說?可是,他卻堅信她還在。她一定是跌入了水中,爬出了冰面,否則那粒丸藥不會遺留在那裡,一定是有人將她救走了。只要她還活著,他就不會死去,他一定會尋到她。

  他垂首,在暈黃的燭火下,打量著他的右手。

  他的手修長有力,因為長期練武,掌心磨了一層繭子。

  這雙手,曾經是他引以為傲的手,他的絕世劍法都是這雙手練就的。

  就是這雙手,夜夜將她抱在懷裡,可是,又是這雙手,將她擊入了無底的深淵。

  那一掌究竟是如何拍出的?他怎麼會拍出那一掌,就為了方纔那個女子?

  他看著他的手,他從未如此的厭惡一樣東西,而且,這樣東西,還是他的手。

  他閉上眼睛,他覺得他再看到這隻手,便會瘋癲。沒有得到她的死訊,他可以活著,只是,他再不能看他這隻手。

  他再次睜眼,眸中閃過一絲決絕,伸出左手,扼住了右腕,深深用力,骨頭碎裂的聲音響起。

  夜,是一望無際的寂靜,只有冷風夾著層層的碎雪在窗外肆虐,寒氣已經完全阻隔在外,爐火的炭火燒的熊熊的,不時迸濺出幾點火星子,金光閃閃,耀成一朵小小的燦金的細碎花末。

  有雪花從窗子裡飄入,被室內的暖意所化,沿著窗稜滑落,猶如夢中的淚水,自眼角蜿蜒綿延,擦不幹,拭不盡。



如夢令 030章

  是不是當肉體越痛,心底的痛就可以相對減輕?是不是當肉體痛到了極致,心痛就會隨之消失?

  他只是心痛難忍,想要尋個法子減緩罷了。

  不過,試過後方知,這個法子根本不管用。

  冬日的夜,極長,長得似乎沒有盡頭。

  夜無煙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忍受著肉體和心靈的雙重折磨,時而清醒,時而迷糊。

  翌日,天色大亮。

  小釵和墜子推門進來服侍夜無煙洗漱,心驚地發現他的右手腕骨已斷,而寒症更是再次復發。

  近些日子,為了方便照顧夜無煙,雲輕狂也居住在浮雲閣。聽到這邊房裡的動靜,背了藥囊急匆匆地趕了過來。床榻上的夜無煙,已然陷入到昏迷之中。

  雲輕狂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開始為夜無煙接骨。

  骨折的醫治,最忌拖延時間,從昨晚斷骨,到今晨,已經拖延了四五個時辰,骨骼斷開的錯口處,已經連在一起。雲輕狂只有將斷口重新敲斷,再敷上藥膏捆上夾板。

  這隻手雖然不會廢掉,但是,最起碼半年之內,夜無煙的右手是不能動劍了。

  重新再敲斷腕骨,比之初次斷裂,更是疼痛,然,夜無煙只是輕輕皺了皺眉,對於身體上的疼痛,已然麻木。只是心口處那一縷苦痛,縱然是昏迷之中,也依舊痛的不能呼吸。

  十日後。

  墨城,夜無煙的府邸。

  因不常居住,這座府邸顯得有些空蕩蕩的,樓宇寂寥,擺設極少,花草稀少,村木皆是適合北方生長的綠葉喬木。

  議事的廳堂內,夜無煙卓然而立,凝眸望著懸掛在牆上的地圖。身後,好幾個將領身著戎裝默然而立。

  夜無煙並未著戎裝,只一襲家常的深玄色袍服,墨髮僅用一根玉簪箍住。那袍服穿在他身上,略顯寬大,看上去更加風致翩翩。那張驚世的容顏,清減了不少,只餘冷峭。一雙鳳眸,幽深如潭,冷澈如星,比之以往,更加銳利。

  他的視線,從地圖上收回,掠到身後默立的幾個將領身上,靜靜開口道:「此番和北魯國關係日趨緊張,據探子回報,北魯開始在雁京屯兵,大有南下之意。各位有何看法?」

  張子恆沉聲道:「王爺,勿論北魯國是否有南下之心,此番都該多加防守。」

  夜無煙淡淡頷首,眸光幽深。

  另一個將軍王策道:「王爺,既然此番爭端乃伊祭司所引起,王爺何不將伊妃交回北魯園。為一紅顏惑國,還請王爺三思。」

  夜無煙聞言,臉上依舊波瀾不驚,眸光卻是一深。

  當日,他將伊冷雪從火刑現場救出,不是沒考慮到南越和北魯國的關係。但是,他知悉,赫連傲天對於北魯國的祭司並不似他父親可汗那般迷信。一個國家有信仰是好的,但是,若全部君臣子民皆被這種信仰所縛,便非樂事。是以,赫連傲天對於他救出伊冷雪,並娶之為妃,並非有多麼牴觸。若不是他的父親下了要尋回伊冷雪的命令,他連假意尋找都不會。是以,在黑山崖,他雖見到了伊冷雪,卻依舊放過了她。

  黑山崖和赫連傲天一戰,不在現場之人,皆以為是有人擄了伊冷雪,夜無煙前去相救,而赫連傲天前去劫殺。是以,雙方才會有一場酣戰。

  其實,南越和北魯此番關係緊張,並非伊冷雪,夜無煙心中,比誰都清楚。此時,就算將伊冷雪送回北魯國也於事無補。

  張子恆沉聲道:「王策,此事並非因伊祭司所引起!乃有有心之人在故意挑撥。」張子恆對於此事,倒是有幾分瞭解。

  王策道:「那有心之人,當日何以將伊妃劫掠到黑山崖。黑山崖乃綿雲山數座山崖中的一個,既不算最險峻,也非最高的,何以會將她捆縛在黑山崖?」

  夜無煙凝眉,此事也正是他疑惑之處,讓他幾乎懷疑春水樓中出了內奸。夜無煙用人,極其謹慎,那些屬下,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若真有內奸,當真令他痛惜。

  「子恆,王策,向曼城和托馬鎮加派兵力,此兩城無地利天險。」夜無煙定定命令道。

  張子恆和王策領命而去。

  夜無煙在室內默然佇立,深濃的暮色從室外漸漸瀰漫到廳內,他的身影也漸漸籠在黑暗之中。容顏看不甚清,只一雙黑眸格外幽亮。

  右手被夾板捆搏,垂掛在胸前。左手探入內襟,掏出一粒丸藥。握在掌心,用大拇指輕輕揉著。

  不管他在部下面前如何果敢堅強,到了無人的長夜,他便倍感空落。這顆丸藥,成了他唯一的慰藉。每當對她的思念無法抑制之時,看到這丸藥,就堅信了她還活著的信心。讓他能夠,熬過這漫漫長夜。

  「王爺,璇璣公子求見。」娉婷在門口輕輕稟告道。

  夜無煙黑眸一凝,冷聲道:「傳他進來!」

  嫂婷應聲而去。

  夜無煙回身坐到了軟榻之上,有侍女進來,將案上火燭燃亮。

  院子裡,一個玄衣公子踏著沉沉暮色緩步走了過來,身後隨著兩個侍衛,一人執著一把油紙傘,傘上蒙了一層淡淡的霜雪。另一個抱著一個大書箱。

  「鳳眠拜見璿王!」玄衣公子緩步踏入室內,溫言拜倒。

  夜無煙眉頭擰了擰,低首看了看他,低聲道:「鳳眠,平身。」

  鳳眠雖是四大公子之一,但是,在夜無煙璿王這個身份面前,該有的禮數還是不可少的。

  四大公子之中,只有惜花公子鳳眠沒有武藝,如書生一般羸弱。也只有他的身份最隱秘,乃璇璣府璇璣老人的玄孫。璇璣府為朝廷所用,璇璣府的璇璣公子卻為春水樓所用。

  世人都知璇璣府的璇璣老人是奇才,璇璣公子只是一個常年多病的書生。卻不知,璇璣府真正的奇才是鳳眠。那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譬如,千里眼望遠筒,霹靂彈,加了機簧的弩……都並非璇璣老人所創,而是鳳眠研製而成。

  鳳眠沒有武藝,卻憑著聰慧的頭腦和靈巧的雙手,和武藝高絕的其餘三公子並稱為四公子。

  「鳳眠,冰天雪地,你何以至此?」夜無煙淡淡問道,他並未召他前來。

  鳳眠起身,緩步走到几案旁的椅子上坐下,搓了搓凍的紅通通的僵硬的手指。冰天雪地,長途跋涉,雖說有馬匹,但是,這跋涉之苦,還是夠他受的。

  「王爺,鳳眠此番來,是要給您看一樣東西。」鳳眠低聲說罷,向身後的侍衛道,「把東西呈給璿王。」

  侍衛將手中的木箱放到地上,從中拿出一張白絹托在手中。娉婷緩步上前,接了過來,將白絹鋪在了桌案上。

  素白的絹帛上,用濃墨畫著一隻似船非船的東西,那樣子的確是船,只是卻沒有風帆。

  「鳳眠,這是你新研製的船?何以沒有風帆,這如何在海上航行?」夜無煙沉聲問道。

  「王爺,這船不是在海面上航行的,而是在水底行駛的。只不過因為水底缺少空氣,在水下行駛的時辰較短而已。王爺,你看……」鳳眠伸指指著素帛上的船一一為夜無煙解釋,這船如何用,如何潛在水下。

  一雙溫雅的黑眸,在暈黃的燈下,灼灼發亮。一旦說起他設什的寶貝,他便如此沉迷。

  夜無煙聞言,鳳眸一亮,沉聲道:「鳳眠,此物真有你說的那般好?」

  鳳眠點了點頭,道:「王爺,鳳眠雖然只是畫在紙上,因材質缺乏,是以並未做出實物,但是,鳳眠堅信,這種船是可以做出的。而且,鳳眠相信這世上已經有這種船了。」

  夜無煙軒眉一展,深幽冷冽的鳳眸中,掠過一絲笑意:「鳳眠,這麼說……這種船在冰下的河水中,也是可以航行的。而當日……」

  當日,瑟瑟,莫非就是被人用這種船從冰下航行,將她帶出了綿雲山。否則,何以他派人封鎖了墨城封鎖了綿雲山,沿著恨水河一直向東,都未發現任何可疑之人。這麼說,她活著的希望便更加大了。

  「我猜,當日,他們便是為了脫身方便,事先將此船藏在綿雲山中的恨水河畔。」鳳眠修長的軒眉微凝,沉聲道。

  前些日子,雲輕狂將發生在黑山崖之事,飛鴿傳書告訴了他。當時,他正在研製這種船,一瞬間便想到了,是否那些人便是用此船帶走了江姑娘。

  夜無煙點頭,如果那些人真是坐這種船逃走的,那麼也便可以解釋他們何以將伊冷雪劫持在黑山崖。因為黑山崖下便是可以脫身的恨水河。

  「不過,之所以選擇在黑山崖,有這種可能,但是也不能說沒有另一種可能。」鳳眠低低說道。

  「你是說內應?」夜無煙問道。

  「對。王爺可曾想過,可曾懷疑過,伊冷雪。」鳳眠低低地吐出伊冷雪的名字。知曉了事情的經過,或許是因為旁觀者清,他第一個懷疑的人,便是伊冷雪。

  夜無煙一呆,在整個事件之中,他一直是把伊冷雪作為受到傷害的一方,從未想過,這事情是和她有關係的。但是,此時想來,伊冷雪或許並沒有和劫持他的人勾結,但是,她可以要求劫持她的人將她擄到黑山崖。

  「她,應當不會做出這種事情,本王已經答應了她的條件,娶她護她,她何以,還要如此做?」夜無煙凝眉道。

  「王爺,你只是給她一個有名無實的身份,可是她要的或許不僅僅是這個。」鳳眠道。

  夜無煙起身,負手默立到窗畔。

  伊冷雪,在他心中,無疑就是一個仙子,或許是因為四年的癡等,在他心中,她早已接近神化,在他眼裡,她是那樣聖潔清冷。他不相信,她也會和凡俗女子一般,做出這等事情。

  「娉婷,你帶璇璣公子去歇息。」夜無煙在室內踱了幾步,便踩著夜色,向伊冷雪的居所而去。

  一輪孤月懸掛在暗藍的夜空中,幽幽泛著清冷的光芒。

  伊冷雪坐在爐火旁的紫檀椅子上,聽著火炭燃燒發出的辟啪聲。

  她披著一件鑲著雪狐毛的裘衣,雲鬟低挽,髮髻上斜插著幾支碧玉簪子,耳帶嵌珠珊瑚墜子,一張素顏,雖然絕美,但是,卻隱隱透出一絲蒼白的病容來。

  近些日子,自從在黑山崖上被那場大雪和山風凍壞了身子,加之又受了些許驚嚇,她也得了一場寒症。如今,也落下了病根,雖說是挨著火盆子,可是,全身依舊還是畏寒。報應竟是來的如此之快嗎?當日,江瑟瑟為了給她驅毒,也曾落下了寒症。這麼快,她便也嘗到這種痛苦了。

  自從那次驅毒甦醒後,她便一直處於一種不服輸,不甘心的境界裡。她在天祐院服侍了神佛四年,無慾無求,六根清淨,北魯國子民對她的膜拜,讓她幾乎以為,自己是站在雲端,成為了神佛。可是,一旦從祭司的位子上下來,凡人的慾念便徹底控制了她。沉靜了四年的心湖,抑或是說壓抑了四年的慾念,在這一刻迸發而出。

  她想要的東西,她若是得不到,便極是不甘心。其實她要的也不算多,只不過是他的愛。可是,他什麼都能給她,只有愛,卻給不了。

  他保護她,他若到春水樓,便也帶她到春水樓,他若在王府,便留她在王府。他給她錦衣玉食,給她名分,對她溫言雅語,只是,這種相敬如賓,讓她心底恐慌。

  縱然是他站在她面前,不管離得多近,她都覺得他們之間隔了一層看不見的膜。而在那膜的另一面,他的苦痛憂鬱,都和那個女子有關,和她沒有一點關係。

  她想要打破這種境界,她拚命地想要在他的面前展現什麼,因為,她知曉,其實他並不瞭解她的才華。

  她精心設計了一些巧遇,甚至在夜裡撫琴歌唱,她要他知道,她不僅容貌絕美,更是才華橫溢,她精通很多東西。

  她可以和他並肩站立在一起,只有她,才有資格和他攜手共面天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3:51 PM

如夢令 031章

  夜無煙踏著夜色緩步到了伊冷雪所居的院落。守在門口的侍女遙遙看到他,正要躬身施禮,夜無煙揮了揮手,侍女會意,悄然退下了。

  一場大雪,讓北方的氣溫驟降,室外,寒意凜冽。室內,燃了兩個火爐,倒也暖意融融。

  夜無煙踏入室內,藉著跳躍的燭光,看到了坐在火爐旁的伊冷雪,大約是冷的緣故,她在室內還披著厚厚的裘衣。

  「王爺……」伊冷雪錯愣地起身,慌忙施禮,眸間掠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喜色。

  這麼多天了,他從未到過她的室內,今夜忽至,怎不令她驚喜。

  夜無煙一言不發,眸光犀利地掃了她一眼,轉身默立在窗畔。

  伊冷雪被他銳利的眸光一瞧,瞬間感覺自己猶如透明人一般,似乎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窺透。她咬住唇,長睫毛顫了顫。

  「王爺……您用晚膳了嗎,我讓玲瓏備飯,王爺在這裡用膳吧。」伊冷雪淡淡說道。自從在他面前恢復了伊冷雪的身份,那些嬌柔的話語,她在他面前是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來了。

  「不用了!我有話問你。」夜無煙轉身,俊臉上一片冰冷,平靜的雙眸中不見一絲感情。

  然而,伊冷雪還是呆了呆,心底劃過一絲驚懼。

  「不知王爺要問什麼事?」伊冷雪抬眸問道。

  「你是何時憶起前事的?」夜無煙淡淡問道,聲音無波無浪,令人聽不出他的情緒。

  當日,因她失憶,是以他說她腹中孩兒是他的。但是,他也和她說的明明白白,他心中愛的,只是瑟瑟。她聽了,淚眼婆娑,卻並不介意,只求他給她一個名分。

  可是,如今看來,她是早就憶起了前事,而他卻不知,她是何時記起的。

  「我是,在崖上甦醒的那一瞬,才逐漸記起了前事。」伊冷雪靜靜說道。

  「當日,你是如何被劫走的?」夜無煙凝眉道。這些日子,夜無煙為了尋找瑟瑟,並未親自來問伊冷雪這些事情。只是命狂醫過來問了事情經過。

  今日,他再次提起此事,伊冷雪心中頓時一沉。

  「當日,臣妾中了迷幻藥,一覺甦醒,便在崖上了。實實不知,是如何被劫走的。」伊冷雪靜靜說道。

  夜無煙眉頭微凝,沉聲道:「冷雪,我希望你說實話!」聲音不怒而威,令伊冷雪心頭升起無邊的恐慌。

  「王爺,你是在懷疑臣妾嗎?」伊冷雪抬眸,淒然笑道,「自從江姑娘為我驅毒,救了我這一條命。我便對她,感激不盡,怎會陷害她。自從憶起那些前事,我便知曉,自己這身子,是配不上王爺的。可是我愛王爺,我不願看著王爺因為失去摯愛,永遠痛苦下去。所以我才賴著臉,要永遠留在王爺身邊。可是,可是王爺竟然懷疑臣妾嗎?如若是這樣……」

  伊冷雪抬眸望著夜無煙,眸底含著一絲幽怨,兩行珠淚順著臉頰滑落,而唇角,卻有鮮血流下。

  夜無煙一驚,鳳眸一瞇,上前一步,扼住了伊冷雪的下巴。但見她唇內一片血紅,很顯然,是咬了舌。

  夜無煙眸光一深,狠狠掬住她的下巴,不讓她再發力。

  「來人!請狂醫。」夜無煙沉聲命令道。

  侯在門外的侍女見狀,慌慌張張地前去請雲輕狂。其實府內是有其他醫者的,不過,近段日子,春水樓無事,而夜無煙的受傷還不曾好,是以雲輕狂便以狂醫的名義賴在了府裡。

  不一會兒,雲輕狂便背著藥囊,疾步走了進來。原本唇邊是掛著笑意的,看到伊冷雪的那一瞬,笑意凝住。他趨步上前,查看了伊冷雪的傷勢。

  「怎麼樣?」夜無煙凝眉道。

  「幸好制止的及時,否則……」他搖搖頭,「不過,眼下,傷情依然凶險,我只能盡力。」

  夜無煙從未聽過雲輕狂說過「只能盡力」這樣的話語,但凡有四五分的把握,雲輕狂也不會這麼說。

  他低歎一聲,緩步走到外室,在椅子上坐下。

  她竟然咬舌自盡,以示自己的清白。

  他或許是真的冤枉她了!

  過了半個時辰,雲輕狂才滿臉疲憊地走了出來,道:「王爺,傷處已然敷藥,病者尚在昏迷。如若能安然醒來,這條命便可保住了。」

  夜無煙一臉沉靜地揮了揮手,雲輕狂識趣地退了下去。

  夜無煙緩步走到內室,床榻上,伊冷雪臉色蒼白地躺在那裡,唇角淌血,兩腮浮腫。

  「你們都下去吧。」夜無煙屏退侍女,在床榻一側的臥榻上坐下。

  他撫額沉思,心底滿是歉疚。

  不能不說,伊冷雪今日一切,和他,是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的。

  當日,瑟瑟一曲《國風》,終結了伊冷雪在北魯國的神化地位。雖然最後可汗恩賜,許她暫代祭司一年,但是,北魯國的人們對她,再不是那般崇敬。人人都知,她只是暫代的,並非真正的祭司。

  瑟瑟當日被赫連霸天非禮,事後,他派人將赫連霸天一頓毒打,但是,卻不想赫連霸天竟然猜到了是他指使人出的手。他知曉他戀慕伊冷雪,便將她強暴了。

  如若她還是那個人人尊崇的祭司,赫連霸天縱然再過迷戀她,他斷不敢這麼玷污她的。

  如若不是他一廂情願地要她做不成祭司,這些事情,或許都不會發生,伊冷雪也不會落入到今日這般境地,或許依舊在做那個人人敬仰的祭司。

  做祭司時,她被人們崇拜,一旦身破,北魯國子民都認為她玷污了神佛。讓她飲鴆毒,把她丟在柴堆上,火刑祭天。

  他將她從火刑場上救了出來,原本想為她覓個安身之處,讓她平平安安度完殘生。

  卻不想,她竟然懷了赫連霸天的孩子。更想不到的是,對於赫連霸天強暴祭司之事,北魯國可汗震怒,一杯毒酒,賜死了赫連霸天。連自己的兒子都賜死了,又怎會饒過她?

  她在這個世上,再無立足之地,除非他能給她一個名分,一個讓北魯國不敢輕易動她的名分。

  此事,他從未向瑟瑟解釋,當日在祭天大會,是他求她去奏的《國風》,但是,她若知曉,她演奏的《國風》,最終害了一個人。她心底,一定會難過至極。而以她的性子,縱然再愛她,也斷不會再阻了伊冷雪的幸福,勢必會棄他而去。

  是以,他不敢向她解釋。可是,他不曾料到,自己這樣的隱瞞,造成了這般淒慘的結局,是他,害了瑟瑟。

  也是他,害了伊冷雪。

  冬日的夜很長,夜無煙在榻上坐了一夜。

  翌日一早,伊冷雪甦醒了過來,這條命算是保住了。夜無煙緩步上前,她口疾未好,不能說話,只用一雙清眸悲哀地凝視著夜無煙。

  夜無煙握住她清涼的手,低聲道:「你,好好養傷。」言罷,自己緩步從室內走了出來。

  連日的大雪已經停了,天色終於放晴。

  夜無煙踩著積雪,來到書房。

  鳳眠早已起身,正在夜無煙的書房內望著他那幅畫出神。

  「鳳眠,隨我到東海一趟。」夜無煙定定說道,話中滿是堅定。如若那些人真是乘坐這種船將瑟瑟劫走,那麼,那些人定是和海有關係的。

  *

  痛!

  如錐心般的痛,痛的似乎要停止呼吸。

  瑟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裡,彷彿是在做夢,又不是在做夢,輕輕的,飄來飄去。就像從枝頭飄落的花,不知要飄落到何方。或許是到了地府了,渾身無力,全身疼痛。

  原來魂魄也會疼痛啊,瑟瑟迷迷糊糊地想。

  這樣迷迷糊糊的日子不知過來多久,有一日,瑟瑟終覺得自己不再飄飄忽忽,無邊的黑暗中,傳來一片平和的亮光,她不由得睜開了眼睛。

  眼前一片模模糊糊的,隱約聽到一個歡喜雀躍的聲音道:「醒了,醒了!快去告訴公子。」

  瑟瑟張了張嘴,卻只能發出吐氣之聲,眼皮有些沉重,她重新閉上了眼睛。

  隱約感到有一雙溫暖有力的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似乎有人在為她診脈。

  她再次陷入到昏迷當中。

  再次醒來,神志便清醒多了,眼前也不再迷濛。她睜開眼睛,一張笑臉出現在眼前:「姑娘,你終於醒了啊,餓不餓,渴不渴?」

  瑟瑟瞧著眼前這張笑瞇瞇的臉,這是個小姑娘,看上去不過十二三歲的年紀。梳著雙鬟,看樣子卻不像是丫鬟,眸光清澈純淨。

  瑟瑟伸手撫向小腹,輕聲道:「我的孩子……」她的孩子,一定是沒有了吧。

  小姑娘眨了眨眼,笑道:「你的孩子好著呢,孟郎中說,你能活下來,當真是奇跡呢。他說你吃了保命和保胎的奇藥。」

  瑟瑟聞言,心中一鬆,欣喜交加地撫向腹部。

  想必是及時吃了雲輕狂的那些保胎藥還有保命的丸藥,她和孩子這兩條命,才得以存活下來。

  瑟瑟眼波流轉,發現置身之處是一間簡陋的小屋,屋內陳設粗陋簡單。很顯然,這是一個很貧因的家庭。她記得,當時似乎是一個男子救了她,只是,她沒看清那人生的什麼樣子。

  「你是誰?」瑟瑟低聲問道。

  「我叫沉魚,大家都叫我魚兒,這些天,都是我和我娘照顧你的哦。」沉魚笑嘻嘻地說道。

  小小年紀,倒是手腳利索,起身給瑟瑟倒了一杯水,將她扶了起來,將整杯水餵了下去。

  瑟瑟飲完水,覺得口唇不再乾脆,想起初醒時,就是這道聲音說道:「醒了醒了,快去告訴公子。」遂問道,「你說的那位公子呢?」

  沉魚眸光忽閃了一瞬,笑著道:「哪裡有什麼公子,姑娘怎麼記得有公子呢?」

  「是誰救了我?」瑟瑟低語道。

  「是我爹啊,他到河邊鑿冰捕魚,恰巧看到姑娘昏迷在冰上,便將姑娘救了回來,我爹可稱不上公子。」沉魚說罷,笑著道:「姑娘躺著,我去熬藥去,姑娘的身子虛,要好好養著。」

  沉魚說完,蹦跳著出去了。

  瑟瑟顰眉,當時迷迷糊糊的,莫非當真是自己聽錯了。

  不一會兒,一個村婦走了進來,衣著樸素,笑容可掬,自稱田氏。她和沉魚照顧瑟瑟極是細心。

  瑟瑟從她口中得知,這是一個小漁村,地處南越國中部,已然遠離了墨城,但是,距離都城緋城卻也不近。他們一家三口,靠打漁打獵為生。

  瑟瑟聽了田氏所說,知曉沉魚的爹爹是從村旁的小河邊發現的她。難道是那個救她之人,將她丟到了這裡的冰上,又被沉魚一家救了回來?

  瑟瑟凝眉不解,便也不再追究,只是細心養傷。例也沒感染風寒,只是胸口那一掌,拍的五臟受損,必須多服用藥物。

  在小村莊一住三個月,待到瑟瑟身子大好,已然是第二年春暖花開之時。

  一日晚間,瑟瑟來到田氏房內,笑語道:「田大嬸,這些日子,多謝大嬸相救,這才讓我撿了一條命。大恩不言謝,若是大嬸日後有相求之處,瑟瑟一定盡全力相助。我身上,也沒什麼值錢的東西,唯有這根髮簪,贈與大嬸吧。這些日子,我在此叨擾,也花了大嬸不少銀兩。」

  瑟瑟言罷,從髮髻上撥下來一根髮簪,遞了過去。她平日裡很少用首飾,這根髮簪,也是僅有的裝飾了。

  田大嬸笑著道:「姑娘,不必客氣,這個髮簪我實在不能收。姑娘今日說這話,是要離開嗎?」

  瑟瑟點點頭,道:「我身子早就大好了,只是因為天寒,趕路辛苦。此時春暖花開,再不能留了。」

  田氏起身,將髮簪重新別到瑟瑟髮髻上,笑語道:「這個髮簪姑娘收回去。我只求姑娘一件事,我一看就知姑娘是貴家之人,能否將魚兒帶走。這孩子聰明伶俐,隨了我們夫婦,只是受苦,只盼能跟著姑娘,能夠到見識些世面。」

  瑟瑟凝眉,道:「田大嬸,外面不比村裡,可是處處凶險,魚兒會吃苦的。你們就這一個孩子,捨得嗎?」

  田氏連連點頭,執意要沉魚隨了瑟瑟。而沉魚,雖然對爹娘戀戀不捨,卻也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好奇,也執意要隨了瑟瑟。

  瑟瑟無奈,只得答應了。

  翌日一早,便攜了沉魚,出了小村,向緋城而去。

  *

  瑟瑟的孩子保住了,伊冷雪那個孩子也保住了。

  還有關於伊冷雪是正妃的事,我看大家爭論很激烈,再次表明。夜無湮沒和伊冷雪再拜堂,就是當日和瑟瑟拜的,別人都以為是和伊冷雪。伊冷雪也不知正妃,正妃是要說王妃的。只是一個妃。



如夢令 032章

  瑟瑟和沉魚一路向南,起初路上還隱見殘雪,越往南走,積雪愈少,唯見草木蔥蘢。冰雪,雖然摧毀了無數草木,卻又在滋養著草木的新生。

  瑟瑟妝扮成書生模樣,懷胎已四月有餘,腹部微隆,穿了寬大的衣衫,總算是遮掩住了。若是再過一月,扮書生便不適宜了。臉上,瑟瑟帶了風暖送她的人皮面具,早已和之前的面貌不同。如若不是面對面,距離極近地說話,很難發現她是戴著面具的。

  沉魚扮作書僮,她相貌清秀,但膚色偏黑,扮作男童,倒也極像。

  每年此時,京師都有一場春闈。兩人扮作上京趕考的學子,一路上來,倒也算是平安。

  這一日,瑟瑟和沉魚到了牛家鎮,兩人宿到牛家鎮最大的一個客棧之中。牛家鎮距緋城也不過只有一兩日行程了。

  去歲,瑟瑟因為海上一戰,夜無塵知曉了她是海盜之首,不知可曾向皇帝稟告。現下,她進帝都,不知可否安全。瑟瑟在牛家鎮住了兩日,打聽到並未有通緝她的告示,才和沉魚一起向緋城而去。

  路上,不時遇見趕考的書生,她們二人夾雜在其中,看上去極其自然,一點也不引人注目。

  這一路行來,瑟瑟已將身上的首飾變賣殆盡,身上僅有紋銀五兩了。不過,好在已經到了帝都。瑟瑟尋了一處便宜的客找住下。

  此番進京,只想去看一眼爹爹,便轉道東海,這一世,她不打算再回南越。

  瑟瑟沒有直接到定安侯府,而是先宿到了客棧,打算用完晚膳,再到府內悄悄去探望爹爹。

  在客棧大廳用晚膳,隱約聽到客人都在議論什麼事。瑟瑟凝神一聽,心中頓時一滯,心底湧起無邊無垠的冷意。她囑托沉魚在客棧呆著,自己出了客棧,運起輕功,向侯府而去。

  絃樂當空,月華如練。清冷的月光灑在地上,透出一種沁人心脾的可怕的冷。

  瑟瑟的心頭卻是更冷,方纔她從客棧人們的議論中得知,定安侯蓄意謀害皇帝,現下已經入了京師詔獄,不日便將問斬。

  瑟瑟心中,對爹爹,原本是恨得。此時回京,也不過是想暗中偷偷看他一眼,並未想和他見面。可是,聽聞這個消息,心中還是痛極。

  爹爹怎會蓄意刺殺皇帝?他對皇帝忠心耿耿,戎馬半生,受了多少苦難。最終,要落的如此下場嗎?

  定安侯府,朱紅的大門緊緊關閉,門上貼著大大的封條,夜風灌來,吹得封條簇簇作響。瑟瑟從慣常出府的後牆翻牆而入。

  下人們都已遣散乾淨,整座侯府靜悄悄的,無人打掃,處處一片蕭條狼藉,再沒了昔日的繁榮與熱鬧。

  原本是一點也不想再去見故人的,可是,終究還是不得不去。

  五皇子夜無涯的府邸。

  瑟瑟拐到夜無涯府邸的後門,輕車熟路地翻牆而入,越過前段日子居住的那間小屋,心底一片惘悵。當日,她騙了夜無涯,去了東海。不知,他是否怨她。

  瑟瑟正要去夜無涯的居室,乍然瞧見她之前居住的小屋,竟然從窗子裡透出了暈黃的暖暖的光芒。

  她心頭有些詫異,忍不住向院內走了兩步,這小屋還有人居住嗎?

  只聽得一聲冷喝:「誰?」

  灼灼的劍光便向她逼來,帶著肅殺的冷意,原本守在門口的侍衛向她發招了。瑟瑟一驚,閃身避過,淡淡說道:「我是五皇子的故友,煩請通報一聲。」

  那侍衛收劍在手,眸光犀利地打量了瑟瑟一番,回身向屋內走去。

  房門忽然打開,昏黃的燈光從房裡透出,籠在那個立在門邊的男子身上。他一身家常的藍衫,在燈下發著淡淡的光暈,光影之中,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只是一雙黑眸,卻一片灼亮,好似暗夜裡的寒星。

  是夜無涯,這麼晚了,他竟然會在這裡。

  夜無涯瞧見瑟瑟,眸光忽而一滯,快步向瑟瑟走來。

  「你來了。」他的聲音斯文溫煦,令人如沐春風。

  瑟瑟點點頭,道:「無涯,我今日來,是為了我爹爹的事情。」

  夜無涯輕聲道:「我知道,到屋裡說吧。」

  屋內,依舊是瑟瑟當初離去前的擺設,一應東西,都不曾移位。而且,整潔異常,沒有一絲塵埃,很顯然,夜無涯派人日日打掃。

  「無涯,我想聽聽我爹爹的事。」瑟瑟抬眸,望向夜無涯。

  燈光照亮了他的臉,不似莫尋歡那般奪目,如描如畫,也不似夜無煙那般俊美脫俗,如琢如磨,更不似風暖那般輪廓分明,如雕如塑。但是,他是清俊的,也是秀雅的,有王室的貴氣,但卻並不凌厲。

  他的髮僅用藍色帶子縛住,散發碎在耳側,看上去極是乾淨。

  「半月前,父皇遭到了刺殺,刺客被擄後,交代是定安侯所派,然後便自盡身亡。那刺客也確實是定安侯之前的部下,如今,事情已死無對證。」夜無涯沉聲道,目光柔柔地籠著瑟瑟的玉臉,看到她臉上的憂色,他眸光沉了沉。

  「我不相信爹爹會做出這樣的事情!」瑟瑟清聲道。

  「我也不相信,可是,父皇相信,我和朝中老臣聯名為侯爺求情,都被父皇據之殿外。」夜無涯低聲道,聲音裡透著難言的歉疚。

  「無涯,你不必自責,若這件事是有心人的陷害,這件事確實棘手。今夜來,我只想見爹爹一面,不知道,你能不能幫這個忙?」瑟瑟抬睫問道。

  夜無涯頷首,眸光在瑟瑟腰間凝了一瞬,便迅速轉首,俊臉上掠過一絲苦澀。

  「來人,備馬車,我要到刑部大牢。」夜無涯沉聲吩咐,溫雅的聲音裡透著一絲不動聲色的威嚴。

  門外的侍衛得令,慌忙去備馬車。

  *

  刑部大牢。

  瑟瑟扮成夜無涯的侍衛,尾隨著夜無涯來到了大牢。

  守牢的一看是五皇子,也未敢阻攔,恭恭敬敬提著燈籠,引著夜無涯和瑟瑟到了牢裡。

  牢室中一燈如豆,昏黃的光暈照出一個個縮在牆角的犯人。他們全都一動不動,無力地靠在牆上,一個個面如厲鬼,身似骷髏,只餘一口氣在胸口,似乎在等著解脫的那一刻。

  恐懼,飢餓,無助,讓他們連自殺的力氣都沒有了。或者,對他們而言,活著只是煎熬,死去才是幸福。

  瑟瑟煙波流轉,悄然觀察著牢裡的守衛狀況。不愧是刑部大牢,果然是守衛森嚴,想要劫獄,怕是很難了。

  到了最裡間一座牢房,引著他們來的人,將燈籠掛起來,高聲喊道:「定安侯,五皇子來探你了,還不起來參拜。」

  夜無涯抬手制止了牢卒的呼叫,冷眼一瞥,示意他退下去。

  牢卒被夜無涯眸中的寒意嚇住,躬身後退而去。

  瑟瑟凝眉瞧去,但見的昏黃的牢室中,擺著一張木扳床,還有一個桌案和椅子。

  這座牢房和其他的牢房完全隔絕開來,相對而言,是比較高級一點的。

  一個黑乎乎的人影正坐在椅子上,伏案疾書,面前一盞小油燈,散發著只能照亮他臉龐的光亮。他對於他們進來的動靜絲毫不在意,連抬頭看他們一眼都不曾。

  瑟瑟盯著那張已然蒼老的面容,心中一陣酸澀。

  「侯爺,有一個人很想見您。」夜無涯低低說道。

  定安侯江雁俯首疾書,冷笑道:「你告訴他,我誰也不見。」

  夜無涯淡笑道:「是嗎,就連令千金定安侯也不想見嗎?」

  夜無涯的聲音極低,然而伏案垂首的人猛然抬起頭來,轉首看向這邊。犀利的眸光從夜無涯的臉上掃過,便注目在他身側的瑟瑟身上。

  瑟瑟藉著昏黃的燭光,看清了爹爹的模樣。

  他瘦了,老了,憔悴的不成樣子,瑟瑟一陣心酸,轉首不忍心看。

  江雁三兩步便撲到瑟瑟面前,雙手扶著鐵柵欄,黑眸定定瞧著瑟瑟,虎目中漸湧淚花。

  夜無涯抬眸掃視了一番,轉身退了出去,只餘瑟瑟和江雁在牢中說話。

  江雁看到瑟瑟,定定說道,聲音中卻隱含著哽咽,「這些日子,你到哪裡去了,過的好不好?」

  瑟瑟緩步走到裡面,將手中挽著的小籃子放了下來。將碗筷擺到了几案上,眸光忽然一凝,只見桌案上鋪著一張宣紙,上面書著無數個字,都是母親的名字。

  一瞬間無語凝咽,眸間瞬時湧上了淚花。

  瑟瑟定定望著爹爹,她伸指將爹爹額前亂髮拂去,淡淡笑道:「爹爹,我很好……」

  江雁點了點頭,擦去眼角的淚。

  「爹爹,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爹爹怎會去刺殺皇上,一定是別人陷害的,對不對?我聽說,聖上消去了爹爹的兵權,全部給了太子,是嗎?」瑟瑟問道,將在客棧裡聽到的議論問了出來。

  江雁長歎一口氣,道:「瑟瑟,這件事,你不要管,爹爹不想連累你。你趕快走吧,最好是離開帝都。」

  江雁一邊說,一邊從袖中掏出來一塊玉珮,放到瑟瑟手心,悄聲說道:「聖上雖然收回了我的兵權,他卻不知,這些年,我已經在東部深山密林,悄然屯兵三萬,都是精銳之師。這些暗兵,是要相助有道之君奪取皇位的。可是,爹爹恐怕看不到那一天了,瑟瑟,這兵權爹爹就交到你手上。原以為女兒家,不要像你娘親那般好勝,只需相夫教子便可,卻不料……瑟瑟,以後爹娘都不能照顧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牢裡,燭火昏黃,江雁沒有注意到瑟瑟微微臃腫的身形,還以為她只是發胖了。

  「爹爹,這個我不要,我只要爹爹能夠平安出獄!爹爹,我一定想辦法,將你從牢裡劫出來。」瑟瑟語氣決絕地說道。

  江雁怒聲道:「我江雁一生忠心,怎會越獄而逃。你若是這樣做,便是毀了爹爹一世英明。你若是存了這樣的心思,爹爹今夜便自刎。」

  瑟瑟拿著玉珮,踉蹌著後退了兩步,她還從未將爹爹這般惱怒過。一時間,心中五味陳雜。

  「走吧。」江雁定定說道,「好在聖上開恩,此事並未連累你們,不過,若是能離開緋城,還是離開的好,你不像你姐姐,她有你姐夫罩著。」緩步走到牆角,背對著瑟瑟,再不說一句話。

  瑟瑟望著爹爹的背影,良久,緩步轉身,向外走去。

  出了牢房,遙遙看到夜無涯靜靜倚在門口,看到瑟瑟出來,他很想上前攙扶住她,只是考慮到她目前是自己的侍衛,克制住了自己的衝動。

  「飯食定安侯可是用完了?」夜無涯掃了一眼立在門口的牢卒,沉聲問道。

  瑟瑟點了點頭,尾隨著夜無涯緩步離去。

  瑟瑟和夜無涯剛走,幾匹馬踏著夜色奔了過來,馬上為首之人,一襲絳紫色華服,墨髮高束,用玉簪簪著,一雙鳳眸,在暗夜裡比寒星還要清冷。

  只是,神色間有些憔悴,似乎是趕了很久的路,有些風塵僕僕。

  「方纔是何人來探監?」他冷聲問道。

  牢頭慌忙來迎,躬身道:「方纔是五皇子來探監。」

  「哦。」來人瞇眼,但見的前方那輛馬車已經徐徐走了很遠了。他翻身下馬,帶著侍衛進了牢中。

  翌日,瑟瑟原本還要想法子營救爹爹,卻不想得來了噩耗,就是昨夜,爹爹竟然在牢中自刎。

  據說,是璿王前去探監時發現的。

  瑟瑟聽聞噩耗,兩行珠淚,終於淌了下來。自此後,她真的無依無靠了。

  瑟瑟沒料到,夜無煙會這麼快從邊關趕到了緋城,她再也在緋城呆不下去。悄然向無涯此行,帶了沉魚,就要去東海。其間,聯絡到了北斗和南星,這兩個也執意要隨瑟瑟前去。

  長風曼卷,驚濤駭浪,

  九萬里,

  一帆扶搖。

  日出觀海,月落聽潮。

  坐看雲起雲生。

  *

  此卷完。

  下捲開:蝶戀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3:57 PM

蝶戀花 001章

  嘉祥三十四年。

  南越自開國之初,每年歲入便有一半來自各種商稅,這其中自然少不了海稅。南越朝廷每年從沿海四市舶司所收的關稅,就占所有商稅的一半。

  因此,海上的絲綢之路,對於朝廷抑或民間都是至關重要的。也正因為如此,東海才有海盜。

  南越朝廷,一直對東海海盜束手無策。一則因為南越海兵不夠強盛,二則,沒有一個真正能夠和海盜王抗衡的將領。

  二十多年前,定安侯江雁出海收復了昔日的海盜王駱龍王。自此後,東海平定了多年。

  四年前,定安侯江雁隨太子夜無塵再次出海,協助伊脈國小王子莫川奪回了伊脈國國權,並擊殺了當時的海盜王西門樓。也是這一戰,讓嘉祥皇帝對太子夜無塵另眼相看。

  雖然,東海依舊留有殘盜,不過,在南越朝看來,已不足為患。但是,南越朝廷沒有料到,不足為患只是因為那些海盜行事低調。只有過往的商船隱隱感覺到,海盜越來越強大了,而且,紀律更加嚴明,比之當年駱龍王統帥,還要更甚。他們稟行的是當年駱龍王的什一之稅,只要交船上貨物的十分之一財物,便會為他們護航。

  自從四年前,定安侯在牢中自縊,南越再沒了可以統領海兵的將領,而璿王夜無煙,一直鎮守北部,這些年和北魯國大大小小的戰爭不下十場。

  東海。

  大海一望無盡,海的盡頭與天銜接。海天相接之處,白雲捉住了綠波,像錦緞一樣,鋪平了奔騰的海浪。

  前方的海平面上,出現了許多小黑點,待行的近了,才看到為首一艘大船,後面跟著無數艘貨船。大船的旗桿上,飄蕩著一面旗子,上面繡著一隻展翅的雄鷹。

  這是姑蘇歐陽府的船隊,聲勢浩大,裝備精良,水手們更是訓練有素。在東海之上,還不曾有哪股海盜劫持過。

  但是,今日,保持了多年的記錄似乎要被打破了。

  望樓上的船員打起了旗語,前方發現了十艘打著「凌波滄海」大旗的船隻。立刻便有船員向艙內的歐陽丐報告去了。

  「凌波滄海」乃東海現今的海盜王馬躍的旗幟,因為他們居於水龍島,是以馬躍被稱為水龍王。幾年來,馬躍對於歐陽府的商船都是睜一眼閉一眼,沒有劫持過,倒讓歐陽丐頗為失落,不想這次從海外歸來,竟然遭遇了馬躍。

  歐陽丐聽完船員的稟告,一拍桌案,道:「好,來的好。」隨即速速下令,準備迎戰。

  歐陽丐協同部下一起到望樓上去觀戰。

  但見得前方的海盜船越行越近,隱約看到,領頭那艘船上,立著一個年輕的海盜將領,生的面目英俊,只是膚色有些黑,正是水龍王馬躍。他手中拿著令旗,指揮著海盜船向他們包圍過來。

  歐陽丐負手站在望樓上,瞇眼笑道:「馬躍,今日讓爾有來無回。」隨即傳令下去,要生擒馬躍。

  一場酣戰,在東海之上打響。

  *

  忘憂島。

  忘憂島位於海沙群島之中,是一座極其隱蔽的島嶼,周圍有無數群島和無數暗礁。不熟悉的人,就是在這裡轉個十天半月也不會尋到忘憂島。

  此時,正是四月,春暖花開之時。

  島上樹木,異於陸地,叫不出名字,樹冠撐開,猶如巨傘。大樹一側,無數棵花樹遍野開放,這種花樹,是忘憂島上特有的樹,叫科櫻。每年四月開放,花呈淡淡的粉色,輕風拂過,便有花瓣脫落,如紛飛的蝴蝶,輕飄飄自樹上盤旋而下。

  花樹之中,江瑟瑟正在臨風舞刀。

  冷艷清絕的刀光,曼妙妖嬈的身姿,翩然輕盈的身法,令人幾欲懷疑是仙子下凡。

  她的髮上和衣袍上,已沾了數片粉紅的落英,天空中,仍有一片片的花瓣紛紛揚揚徐徐墜落。她凝眉,刀風帶著粉紅的花瓣,在空中飛舞成一條粉紅色花帶,繞著她旋轉。

  眼前,忽然記起,那個白衫男子,用長劍引著滿樹的桂花,劍尖一指,朵朵鮮花化作一條淡黃色花帶,筆直地灌入到酒杯中,輕輕說道:「為你現釀一口好酒。」

  瑟瑟忽而收起內力,花瓣隨風飄零,灑落她滿身,紅花青衫,格外嬌艷。

  瑟瑟舉起彎刀,清澈的雙眸在刀光中倒影,眸中漸湧冷意。

  「小姐,小姐……」青梅踏著滿地的落花,飛奔而來,來到瑟瑟面前,氣喘吁吁地說道,「小姐,馬躍,他……」

  瑟瑟收起彎刀,凝眉道:「青梅,有話慢慢說。」言罷,走到地上鋪著的一個竹蓆上,打算習練內力。

  青梅順了順氣息,疾呼道:「小姐,出事了,那個馬躍,他率領十艘戰船,去……去劫持歐陽府的船隊去了。」

  瑟瑟聞言,眉頭一凝,冷聲道:「你說什麼?」

  「馬躍去劫持歐陽府的商隊了。」青梅再次說道。

  瑟瑟從竹蓆上站起身來,吩咐青梅道:「備船,叫上南星北斗,我們過去看看。」

  在春水樓呆了幾個月,歐陽丐是簪花公子,瑟瑟早已知曉。就算無人告訴她,從夜無煙以明春水的身份在歐陽丐的商船上出現,她也早存了懷疑了。

  歐陽丐是夜無煙的人,馬躍不是他們的對手。

  四年前,瑟瑟回到水龍島,馬躍便要將自己這個臨時的海盜王還給瑟瑟,瑟瑟微笑著拒絕了,尋到這個隱秘的小島,住了下來。但是,幾年來,馬躍卻一直將瑟瑟當作真正的海盜王。一應重要事物,都會來向她稟告。瑟瑟也曾再三叮嚀,叫馬躍不要去劫掠歐陽府的商船。

  馬躍也知曉歐陽府的厲害,是以幾年來,從未動過歐陽府的戰船,今日這是怎麼了?

  南星和北斗得了瑟瑟的命令,早已將小船備好,載了瑟瑟和青梅,向海戰的方向行駛而去。

  *

  戰事進行的正酣,很顯然馬躍這邊已經呈現了敗勢。歐陽丐指揮著船隻向為首的盜船衝去,已經有幾個武藝高強的水手衝到了望樓上,和指揮盜船的馬躍站在了一起。

  就在此時,一隻小船如同離弦的箭,瞬息之間,便駛到了眼前。

  船頭凝立著一個青衫公子,面容是陌生的,但是一身華貴素雅的氣質,卻令歐陽丐感到了一絲熟悉。他的雙眸,如大海一般深沉,似天空一般潔淨。既然隔了這麼遠的距離,也能令人感覺到他異於常人的傲然挺立的風骨。

  「翩若驚鴻,婉若游龍……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回雪。肌膚若冰雪,卓約如處子,不食五穀,吸風飲露……說的便是這種神情和氣度吧。」歐陽丐夢囈般說道。

  身畔的部下笑語道:「公子,那可是一個男的。而且,還是我們的敵人。」

  「我知道。」歐陽丐笑道。是敵人,就不能仰慕他的風采嗎?

  正說話間,就見青衫公子從小船上飛身躍起,衣袂翩翩,踩踏著海盜們的肩頭,瞬息間已經躍到了馬躍所在的大船的望樓上。他和馬躍聯手,幾招便將他們好不容易攻到那船上的幾個精兵打下了海中。

  馬躍舉起手中的令旗,極恭敬地交到了青衫公子手中。那青衫公子接過令旗,旗子一舉,開始發號施令。他指揮著海盜船趁了東風放火船,衝散了歐陽丐的船隊。之後,又指揮船隻圍堵截殺落單的船隻。

  歐陽丐看到馬躍將令旗交到了青衫公子手中,眉頭一凝,這是怎麼回事,馬躍不是東海盜首嗎,難道還有一個王?

  他邊正在尋思,身畔的侍衛道:「公子,我們又被包圍了。」

  歐陽丐凝眉一看,果然,瞬息之間,那些海盜船再次將他們的船隻包圍了起來。他倒是未曾料到,這個青衫公子的指揮能力如此強悍,那些海盜都好似吃了定心丸一般,振奮了起來。

  「公子!」身畔的侍衛焦急地說道。

  歐陽丐拿起令旗,讓船隻圍成了就近聚攏成兩個圓陣,船頭向外,互相呼應,全力迎敵。同時,著船員們將貨艙門窗關緊,看守貨物。

  主上給了他這麼多的精兵,第一次遭海盜襲擊,若是敗了,真是丟臉丟大發了。

  他命令身側的侍衛吹起了號角。

  嘹亮的號角在海上響起,歐陽丐棲身的船隻船身的窗子打開,水手將盛滿清酒的竹筒用弓弩發射到最近的海盜船上,登時間,空中竹筒紛飛,撞到甲扳上,酒香四溢。

  水手退下,弓箭手隨即填了上來,一支支火箭向著盜船射去,射中遍地清酒的甲扳,有火燃了起來。迎了風,整艘船便被包圍在熊熊的火勢當中。

  望樓上的馬躍一驚,只見,被燃的那座戰船上的海盜紛紛跳落到了海中。那艘戰船,算是廢了。他頓時心疼不已,一艘戰船,造出來何等不易。

  瑟瑟黛眉一凝,淡淡掃了一眼馬躍,道:「我和你說過,歐陽府的商船不可小覷,這次知道厲害了吧!」

  她抬眸瞧去,只見歐陽丐指揮著他那艘大船,調轉方向,打算焚燒她和馬躍置身的這條戰船。

  瑟瑟淡淡一笑,伸手抓過一條粗大的纜繩,一揚臂,纜繩被抖得筆直,帶著凌厲的抽向歐陽丐。歐陽丐大吃一驚,很顯然沒料到瑟瑟出手如此迅捷凌厲。身側的侍衛一擁而上,執起手中兵刃,想要阻住纜繩。可惜都被纜繩掃倒在地。

  歐陽丐大喝一聲,抽出一條烏黑的鞭子,纏向纜繩前端。繩和鞭子一纏繞,他便感覺到對方內力綿綿不絕,透過纜繩,襲向他。

  歐陽丐心中一驚,手一鬆,將鞭子扔落在地,自己向後退了好幾步。

  那青衫公子倒也不為難他,伸臂一抖,纜繩收了回去。而他的船,在交手之間,已經移開數丈,清酒竹筒已經不能射到他的船了。

  海盜船燒燬了一艘,但是,歐陽丐這邊也沒沾到多少便宜,方才海盜船放出的火船,將他們的商船也燒燬了一艘,船中載的是絲綢,損失不小。

  兩邊兵力在船上酣戰,勢均力敵,而那青衫公子卻還不曾出手,他若出手,他們很難抵擋。

  看來此次,要取勝很難。歐陽丐從不打無把握的仗,更何況,他船上載的可是價值千金的貨物,不管勝敗,再打下去,定會損失不小。

  歐陽丐深思片刻,揚聲喊道:「水龍王,既然這一仗難分勝負,不如就此作罷。如何?」

  「既然歐陽公子認輸了,那麼還請您將船上的貨物留下一二。」水龍王馬躍高聲喊道。

  「馬躍,他的船上有什麼貨物,值得你如此冒險?」瑟瑟冷聲問道。

  歐陽丐揚聲喊道:「不知水龍王想要什麼貨物?」

  「聽說海外的藥草異於中原,馬躍很想見識一番。所以,請歐陽公子將從海外帶回來的那幾箱藥物留下,別的馬躍一概不取。」馬躍沉聲喊道。

  瑟瑟聞言,心頭一震,抬睫道:「馬躍……你就是為了那幾箱藥物,讓這麼多兄弟冒險嗎?」

  馬躍沉默,良久抬眸道:「無論如何,為了小公子,這個險值得冒,你看,我們不是勝了嗎?所以,馬躍今日一定要留下他船上的藥物。」

  「對不住了,水龍王,別的貨物隨便你挑,但是,藥物卻萬萬不能留。「歐陽丐微笑著說道。

  馬躍聞言,大怒,正待指揮盜船進攻,瑟瑟一把奪過他手中的令旗,冷聲道:「馬躍,撤退吧,藥物我會想辦法的。若是用無數兄弟們的命來救澈兒,我是不會同意的。而且,澈兒也當不起。」

  「歐陽公子,你的藥物我們不會要的,放船吧。」瑟瑟舉起手中令旗,做了個手勢,攔截的船隻緩緩移開,將歐陽府的船隻放了回去。

  歐陽丐見狀,也舉起令旗,打起旗語,示意將攔截的海盜船放行。

  海盜船,排成長隊,迅速撤離,不一會兒,便消失在海天盡頭。

  歐陽丐站在望樓上,有些疑惑地說道:「他們要藥物作甚?」



蝶戀花 002章

  忘憂島。

  島上陽光明媚,清澈的河水蜿蜒流過,天然的卵石壘起了寬闊的河壩。河邊,一片綠樹蔥鬱,環抱著一座古樸典雅的木質閣樓,當中的樓閣共有兩層,向兩側各伸展出一條長廊。

  樓前的院子裡,養著一些可愛的小動物,小雞在院裡啄食,一群小黃鴨在前面的小河裡嬉戲。

  沉魚已經是十五歲的大姑娘了,她拎著一個小籃子,奔到了樓閣二層,興致勃勃地喊道:「小公子……」

  屋內空蕩蕩,靜悄悄的,根本就沒有人影。

  沉魚心中頓時一沉,主子帶著青梅和北斗南星出去了,島上就剩她和紫迷在照料小公子。紫迷方才去熬藥,囑她好生看著小公子,她才去了一趟茅房,小公子就又溜出去了。

  沉魚放下籃子,急匆匆從樓裡奔了出來,在屋前屋後轉了一大圈,依舊看不到那個小小的人兒。

  「去哪裡了?」沉魚眸光流轉,不經意間抬首。

  細看。

  青蔥綠葉間有一片白色衣角,在風裡輕輕飄蕩著。

  「小公子,求求你,下來吧!你又爬樹,那上面危險的。」沉魚也是伶俐頑劣的主兒,偏偏到了小公子面前,就無計可施。一個才四歲的娃,就讓她天天頭疼。

  一張清秀的男孩臉蛋從綠葉間露了出來,白皙的臉龐,襯著碧綠的葉子,分外明麗。一雙狹長的丹鳳眼,秀氣明亮,笑起來隱隱透出三分邪氣。

  他坐在樹枝上,雙腳擺動,笑瞇瞇說道:「魚兒,你又不乖了,不要叫我小公子,叫我無邪公子,記住了!這麼一會兒不見,就找來了,是不是想本公子了。」明明是奶聲奶氣的稚子之音,偏偏說的是大人的話。

  沉魚撫了撫抽痛的額角,她還沒見過四歲的孩子這麼早熟,有時候深沉的要命,有時候邪氣的要命。明明是一個小娃,偏不當自己是孩子。別說叫自己姨了,連個姐姐也不叫,和北斗南星更是稱兄道弟。明明叫江澈,聽聞自己的娘是纖纖公子,便自己給自己起了個無邪公子。

  無邪!

  真不知他是天真無邪,還是頑劣無邪!

  沉魚斂去苦笑,換成一臉的甜笑,央求道:「無邪公子,您下來好嗎?要是在樹上發病,一頭栽下來就危險了。」

  沉魚看到沒法子,便開始拿病嚇唬他。

  江澈聽到沉魚的話,鳳眸中掠過一絲黯淡,畢竟是小孩子,雖然說早已習慣了幾日一次的寒症發作,但是,小心眼裡,還是頗難受的。最遺憾的是,因為寒毒侵體,娘親教給他的內力進展緩慢。

  從三歲起就開始隨著娘學習武藝了,到現在,學了一年了,卻只學會了招式。沒有內力,輕功當然更學不會,到現在連一丈遠都躍不過。

  不過,也僅僅黯淡了一瞬,他便邪邪地笑了,「魚兒,本公子要是從樹上栽下去,那你豈不是會傷心死。哈哈哈……」

  笑聲忽然凝住,就好似被人生生掐斷了一般,江澈的胸臆間忽然一陣劇痛襲來,他一頭向樹下栽了下去。

  「啊!」沉魚發出一聲尖叫,伸手去接。

  一道青影如輕煙般掠過,伸臂接住了墜落而下的白影。瑟瑟剛從海上歸來,走到這裡,恰巧接住了他。

  江澈抬睫看了看瑟瑟,唇邊勾起一抹甜笑,道:「我就知道娘會接住我的。」

  一句話未曾說完,小臉已經褪盡了血色,嘴唇緊抿,拳頭緊握,額角滲出了一滴滴的冷汗,小小的身子更是打著顫,牙齒幾乎將嘴唇咬破。

  可見,是痛到了極點,冷到了極致。可是,小傢伙自始至終都沒有哭鬧和喊叫。

  這份疼痛,連大人怕都是難以承受吧。

  「澈兒,痛得厲害,就哭出來!娘不會笑話你的!」瑟瑟抱著江澈,施展輕功,飛速躍向了二樓,快步走到了室內。

  「我是男子漢,我不怕痛。」江澈扯開唇角,擠出一抹笑容。他知道,其實他痛時,娘親比他更痛,所以,他不會哭,他不想讓娘看著傷心。

  瑟瑟何嘗不知澈兒的心思,看著他忍受著病痛的折磨,她的心,就好似貓爪般難受。她讓澈兒躺在她懷中,將手掌放到他後背,向他輸送內力,希望澈兒能好受一些。

  床榻上,瑟瑟抱著澈兒,一個忍受著病痛的折磨,一個忍受著心痛的折磨。半個時辰過後,疼痛漸消,澈兒躺在瑟瑟懷裡,痛的累了,睡著了。

  紫迷遞過來溫熱的濕毛巾,瑟瑟柔柔地將澈兒臉上的冷汗拭去。

  她凝視著懷裡這張童顏,剛剛發作了寒毒,全身還是冰冷的,臉色蒼白,就連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長長的睫毛低垂,纖密如黑翎羽。只是,睫毛上,掛著一滴淚花。清醒時,他沒哭,睡著了,終忍不住淌出了淚。

  或許是因為知曉自己的身子狀況,澈兒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早熟,他懂事,他珍惜著每一日的時光。他從不抱怨,從不哭泣,他每過一天,就要給她們帶來許多歡笑。只是,老天何其不公……

  瑟瑟伸指,撫過澈兒的眉眼,將他睫毛上的淚珠拭去。

  當年,從崖上墜落之時,她本已萬念俱灰,如若不是知曉腹中還有他,或許她們母子早已粉身碎骨了。因為他,她才能在這世間活了下來,也因為他,她帶著滿懷的母愛和歉疚。

  她未曾料到,孩子繼承了她的血脈,卻也繼承了她身上的瘴毒和寒症,並發成寒毒。

  瘴毒和寒症在她的身上,根本不足掛懷,可是,到了孩子身上,因為是從胎裡帶來的,且並發成了寒毒,是以很難根除。四年了,她也尋了不少藥草,只是卻只能延緩毒發減緩發作時的疼痛,並不能根除。之前,都是一月發作一次,而現在,澈兒發作的是越來越頻繁了。再不根治,她真的害怕失去澈兒。

  聽聞馬躍說,他通過探子打探,知悉歐陽丐從海外帶回來的藥草,其中有一味是能根除寒毒的。海戰時,她不打算讓馬躍強搶,因為那樣會連累許多無辜的兄弟死傷,還不一定能搶到手中。但不代表她就是放棄了藥草。

  她起身,替澈兒將錦被蓋好,匆匆走了出去。

  「紫迷,青梅,準備一下,明日一早,我們去緋城。」瑟瑟淡淡吩咐道。

  「小姐,帶上小公子一起兒去嗎?」紫迷問道。

  瑟瑟頷首,這一次不知在緋城呆多久,若是留澈兒在島上,她是絕不會放心的。寒毒發作時,她若不在身邊,澈兒有個意外,她情何以堪。

  *

  帝都緋城。

  蘭坊。

  「蘭坊」是緋城近幾年崛起的青樓,名冠京師,裡面的女子都是以蘭的品種為名。當紅的妓子有雨蝶,墨蘭,素芷……

  「蘭坊」與胭脂樓等其他妓院不同,女子不賣身,但是,卻個個才藝極佳。當年素芷一曲《清商》冠絕天下,雨蝶一舞魅眾生,使「蘭坊」成為文人騷客,江湖俠士無一不神往的去處。

  蘭,色清,韻清。來到「蘭坊」,令人氣清,神清。王孫公子,文人騷客,去慣了「胭脂樓」那樣令人醉生夢死的青樓,對於「蘭坊」,極是眷戀。

  不過,無人知曉,這「蘭坊」其實是東海海盜的消息收集點。

  暮色降臨,天地間頓時黯淡下來,白玉似的月華漸漸升至半空中,為夜色籠上一層清冷而朦朧的霧氣。

  清蘭閣,「蘭坊」的最高處,鏤空的朱紅窗子打開一道縫隙,江瑟瑟憑欄而望,底下的一景一物盡收眼底。

  「今晚倒是挺熱鬧啊。」江瑟瑟一襲男裝,倚在窗邊,眺望著樓下的人流,似笑非笑地搖著折扇,刻意粗著的嗓音說道,聲音裡帶著蠱惑人心的磁力。自從四年前墜崖後,瑟瑟只要到緋城現身,都是以男子身份而來,且臉上帶著新作的面具。

  素芷淺淺笑了笑,她生的極美,朱唇不點自紅,肌膚勝如初雪,是一個純似幽蘭,嬌美勝牡丹的女子。

  「主子,你派我打探的消息,素芷已經打探請楚了。」素芷清聲說道。

  「說吧!」瑟瑟瞇起眼睛,慵懶地攏起耳畔下垂的髮絲。

  素芷瞥了瑟瑟一眼,垂首稟告途,「歐陽丐的藥草一到緋城,便全部高價出售了,賣到了城裡的各家藥坊,素芷派人打探了,那裡面根本就沒有主子所說的醫治寒毒的藥草。」

  瑟瑟心底一沉,馬躍明明說打探到歐陽丐的藥草裡是有醫治寒毒的,何以?莫非馬躍的消息有誤?

  「主子,我聽說璿王府有一個孩子,也得的是寒症,據說也是胎裡帶的。不過,素芷沒打探到璿王是否從歐陽丐那裡購買藥草。」素芷道。

  聽到璿王這兩個字,瑟瑟心頭一顫,寬袍中的玉手已經緊緊握在一起,握得指尖發白。四年來,她刻意迴避著這個人的消息,這次,是四年以來,她第一次從別人口中聽到他的名字。

  「主子,您沒聽過璿王的大名?」素芷看到瑟瑟良久不說話,輕聲問道。

  瑟瑟冷冷笑了笑,沒有聽聞,怎會沒有聽聞?

  當她生下澈兒,那小小的人兒,黑藍色的肌膚,帶著毒的孩子,哭聲是那樣的細微,那一刻,她咬牙吐出的便是這個人的名字。

  當澈兒一天一天的毒發,她抱著他,一顆心揪痛,她咬牙吐出的還是這個人的名字。

  這個如魔咒一般的名字。

  這個曾經令她愛,令她恨,而如今,只是讓她悵然的名字。

  「璿王府中那個中寒毒的孩子,是誰的孩子?」瑟瑟沉下心,定定問道。

  「聽說是他的妃子的,據說是在邊關娶得。四年前,璿王遣散了府內所有的姬妾,獨留她一個,按理說應該是很寵愛她吧,可是不知為何,在兩年前,又休了那個妃子。雖然休了,他卻沒有趕她走,仍許她住在府裡,素芷認為,應當是看在孩子的面上,才留她的吧。」

  瑟瑟淡淡笑了笑,他會休了伊冷雪?倒是奇聞!既然伊冷雪那個孩子也有寒症,那麼,夜無煙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素芷沒有查到璿王府買藥,那是因為根本就不用買,歐陽丐只需暗中送過去即可。

  如今,只有他的府裡有藥草,這可如何是好?

  「璿王此刻可在緋城?」瑟瑟低聲問道。

  素芷點了點頭,道:「五月初八是聖上的生辰,璿王五日前便從邊關趕回來了。據說,後天他府中有一場宴會,宴請的是太子和逸王。」

  「逸王?」瑟瑟挑眉,夜無涯也封了王,在忘憂島居住這幾年,真是和世事隔絕了。

  如若她去求夜無涯,不知能不能從夜無煙那裡討到解藥。只是,上次他幫她到牢裡探望爹爹,已經麻煩過他一次了。她不能再連累他了。

  她要夜探璿王府。

  暗夜深沉。

  瑟瑟一襲黑衣,黑巾蒙面,從璿王府後院翻牆而入。對於璿王府,她不止一次暗夜外出,道路還是熟悉的。她如同一片葉子般輕飄飄落地,眼前,還是那片竹林。

  再闖竹林,因為有了上次的經驗,按理說,應當是輕車熟路,然,沒料到,這個竹林再不是她上次闖過時,那般簡單了。

  沒走幾步,就不知道觸動了哪裡的機關,如簧般的暗器襲來。她躲過一波波的暗器,卻驀然發現,這竹林不僅有機關,還擺了陣法。是依照上古五行陰陽陣所創的江湖上最厲害的「九宮陣」,如若不是她這四年在忘憂島演習過陣法,今夜,她不是死在這竹林中,便會被夜無煙活捉。

  瑟瑟躲過一撥暗器,定睛看了看,發現和「九宮陣」略有不同,顯然是經過了改創,夜無煙手下,果然是有能人。精通五行遁甲的,應當是那個璇璣公子鳳眠。

  肩頭上暮然中了一箭,瑟瑟眉頭一皺,細細觀察著陣法,不到一炷香的工夫,終於從陣中走了出來。但是,機關啟動的聲音早就驚動了府裡的侍衛,竹林外,等待瑟瑟的,是一場廝殺。

  金堂金總管站在侍衛最前方,望著那抹俊逸的人影從幽林中步出,他笑瞇瞇道:「閣下吃了熊心豹子膽了嗎,璿王府爾也敢闖!」

  瑟瑟冷冷笑了笑,沒有說話。

  她不想因為用新月彎刀洩漏了身份,是以,今夜,她帶的是一柄寶劍。瑟瑟知曉,金堂能做夜無煙的總管,武藝自當不弱,不敢小覷,抽劍在手,和金總管鬥在一起。

  金總管沒料到這個黑衣人這麼不好對付,鬥了十幾招,他已隱隱處了下風,要說,他可是身經百戰的擒虎手啊!

  瑟瑟不敢戀戰,賣了一個破綻,引金總管來襲,然後長劍一揮,迫退包圍上來的侍衛,纖腰一擰,縱身躍到了高牆上。

  「金堂,來者何人?」暗夜中,一道冷澈低沉的聲音傳來。

  曾經牽動她心魂的聲音,還是那麼熟悉。只是,似乎比之以前,更加冷然了。

  瑟瑟垂首,淡淡瞥了一眼那正疾步而來的高大俊逸的人影,不想來人正看向她,兩人目光相觸,看到他深邃的眸底那點點寒意,瑟瑟心底一凌,縱身向外躍去。

  夜無煙聽到機關觸動的消息,知曉有人夜闖璿王府。金堂帶著人去抓人,他坐在書房內,不知為何,一顆心心煩意亂,坐臥不寧。

  璿王府的竹林,自從建立,也不知困住了多少心懷不測之人。只有一次,困住的是她。想起當日情景,夜無煙心底忽然一滯。他披上衣衫,快步向竹林走去。

  夜無湮沒料到,來人武功如此之高,連金堂也不是他的對手,竟然讓來人逃了。

  他想起黑衣人臨去的一瞥,他的心忽然抽緊,一種窒息的感覺讓他感覺自己好似死去了一般。

  那黑衣人是誰?

  他沒看清她的眼,只感受到了她的眸光,那樣淡,那樣冷,那樣飄緲!

  何以淡淡的一瞥,他便如此失魂?

  而那目光,那目光竟然是生生刻入到心尖,深深印入到腦海的眸光,那目光是夜夜在夢中出現的目光。

  是她嗎?

  夜無煙縱身躍上高牆,向著遠處那抹如煙似霧的身影追去。

  天上冷月不知何時移到了陰雲之後,天地間忽然黯淡下來,前方的人影漸漸隱入到黑暗之中,繼而不見。

  夜無煙施展輕功,狂奔而去,然,屋簷茫茫,哪裡還有那襲黑影。然,他卻不肯放棄,只因為那一瞥的目光,和她的目光是何曾相像。

  他狂奔著,帶領著金總管和侍衛在暗夜裡尋找著。可,最終是一無所獲。

  金總管望著暗夜裡靜立的男子,這種境況太熟悉了,因為不是第一次發生。

  每一次,當王爺看到一個和王妃熟悉的背影,或者僅僅是一襲青衫,他都會狂奔而去,可是,希望總是會落空。那個如蘭似蓮的女子,終究是杳無音信。

  四年了,他們都知曉希望已經渺茫,從那麼高的山崖上墜下,就算被人救走,怕也是活不成了吧。可是,王爺卻堅信她是活著的。

  他封她為王妃,遣散了府內那些侍妾。

  雖然府內還留著那個伊冷雪,但是,早在兩年前,北魯國可汗退位,赫連傲天登基的那一年,便取消了伊冷雪的名分。

  「金堂,方纔那黑衣人,用的是什麼兵刃?」夜無煙忽然想起了什麼,冷聲問道。

  「是寶劍!」金總管如實回答。

  夜無煙的眸光一瞬間黯淡下來,他苦澀地笑了笑,緩步向府內走去。

  希望再次落空了,那個黑衣人或許只是有一點像她罷了。

  他尋了她四年,只要戰事一停,他便派人去尋找,可是人海茫茫,再也沒有了她的消息。東海,他去過不止一次,不僅尋不到她,也打聽不到她的任何消息。就連她的兩個侍女青梅和紫迷也銷聲匿跡了,據說在一次海戰後,那兩個侍女受傷而亡。他原本還打算抓了那兩個侍女,細細詢問呢,可是這個線索也斷了。

  他也曾想過,是否她和那兩個侍女一起躲起來了呢?是以,他在島上安插了兩個探子,可惜的是,四年了,一點消息也沒查到。如若她活著,不會一點消息也查不到,除非她瞞住了島上的所有海盜,也或者,她真的不在這個人世了。

  難道說,她真的已經不在人世了嗎?

  他的胸口一陣又一陣悶悶地抽痛著,心裡突然有一股絕望驀然翻了起來,帶著血腥味。難道,這心,已經真的痛的裂出血來了麼。

  他靜靜佇立在後院的新月湖畔。

  天不知何時陰了,雨淅淅瀝瀝地下了起來,這是今年入春以來的第一場雨。雨絲濛濛,越來越大。湖面被紛飛的雨滴濺起一圈因的漣漪,就連剛盛開的睡蓮也被雨滴砸的脫落了花瓣,嫣紅的花瓣隨水飄蕩,好似覓不到歸宿一般,在水中幽幽打著轉,一如他空虛飄零的心。

  在雨中,他肆無忌憚地哭著,一遍一遍喊著她的名字。

  和她在一起的每一瞬,都在腦海中翻騰,對她的思念,就像勾踐的寶劍,深深刺入到心中,流出苦澀的膽汁。

  他永遠失去了她,他此時,終於知曉什麼是物換星移,什麼是滄海桑田。這一世,沒有她的日子,他就是行屍走肉。

  「等我啊,瑟瑟。」他低低說道,「當肩頭的重任卸下,我便隨你而去,快了,你要等著我啊!」

  金總管帶著侍衛,站在雨裡,遙遙看著夜無煙,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看著他在雨中靜立了一夜,直到天色微明,雨淅淅瀝瀝變得小了,王爺才轉身,渾身濕淋淋地走來。

  金堂遞了帕子給夜無煙,他接過,抹去玉臉的濕潤,俊臉上已經恢復了一貫的清冷,只有黑眸中還殘留著一絲痛楚,那是隔不斷抹不去的痛和思念,這一世,恐怕永遠也從他的眼底除不去了。

  *

  瀲灩河。

  水光瀲灩,月影朦朧。

  一入夜,瀲灩河邊,便有一隻隻的遊船在水中遊蕩。緋城雖然有無數的秦樓楚館,妓子們也都風情萬種,可是瀲灩河的船娘別有另一種風情。

  據說,她們生的標緻水靈,不僅溫柔體貼,琴棋書畫也無一不精。是以,到瀲灩河尋芳的王孫公子也不少,最重要的是,意境好,攜著美人駕一葉小舟蕩漾在河水碧波之上,從文人墨客到大老粗無不趨之若鶩。

  「蘭坊」在瀲灩河也有小船,今夜,瑟瑟攜著紫迷坐在一隻小舟上。

  她特意讓素芷派人將小船裝扮成了白色,在花紅柳綠中,這抹月白色,極是醒目。

  瑟瑟依舊是一襲青衫,他坐在船頭慢慢地划著船。抬眸望著岸邊,只見一輛華麗的馬車在岸上絡繹不絕的車隊中脫穎而出,撞入了瑟瑟的視線之中。

  寶馬雕車,朱輪銀飾,錦簾羅幕,一對朱紅的車輪在夜色迷濛中顯得格外艷麗。

  馬車在十多個奴僕前呼後擁下,停在了河畔。兩個奴僕慌忙彎腰趨前,掀開了錦簾。一個錦服公子從車中緩步踱了出來。

  江瑟瑟目光一凝,唇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等的人,終於來了。

  那錦服公子正是太子夜無塵,他衣著光鮮,腰間絲絛配著碧玉琅環,身形挺拔,面容清俊,劍眉朗目,只是眉宇間,隱有一股戾氣。他身畔的老奴,乍一看竟讓人有些分辨不出是男是女,待得仔細觀察,瑟瑟不禁盈然而笑,那無疑是宮裡的老太監。

  瑟瑟彎腰鑽到了船艙內,玉手搭在琴上,開始演奏。

  琴曲乍然在河面上響起,那樣輕靈,那樣纏綿,那樣優美,如同人間仙樂。

  所有的人都將眸光凝注在那傳出琴音的白篷小船上,這是一隻從未見過的小船,聽琴曲,不知那撫琴的女子生的如何絕色。

  太子夜無塵微微一笑,便向那白篷小船走去。

  他身側的老奴,自小便保護他安全的老太監管寧道:「殿下,那條小船上不知是哪位姑娘,據說是新來的,殿下不如換別的船吧。」

  太子眉頭一凝,負手冷聲道:「管寧,你管的太多了。若是不放心,隨我一起上去吧。」

  早有侍衛向瑟瑟的小船招了招手,瑟瑟長篙一點,小船便靠了岸。

  太子帶著管寧緩步登上了船。

  艙內佈置的極素雅,裡面也是白布貼壁,牆上懸著一副仕女撲蝶的工筆仕女圖。擺著一張小紅木桌子,桌上擺了四樣酥點,一壺酒。

  一個紅衣女子坐在桌子一側,靜靜地挑著弦,一個青衫男子在船頭划船。

  「公子,請坐。」紫迷起身,笑意盈盈地招呼著夜無塵。紫迷打扮一番,也是花容月貌,姿色不俗。

  「方纔的曲子可是你彈得?」夜無塵傲然問道。

  紫迷笑了笑,方纔那曲子自然不是她彈得,是瑟瑟彈奏的。不過她還是頷首笑道:「是奴家所彈。」

  紫迷素手執起酒壺,將自己面前的酒盞斟滿,又微笑著將那面前的酒盞斟滿。

  盞是高腳琉璃盞,深紅色瓊漿入盞,將通透的琉璃盞也映紅了。

  「紫兒多謝公子棒場,這一杯敬公子。」紫迷軟語道,聲音溫柔的似乎能掐出水來。

  夜無塵微笑著執起酒杯,剛要飲下,卻聽他的老奴管寧道:「爺!」

  那老奴的聲音雖尖細柔和,卻帶著一股子壓力。

  夜無塵在老奴的注目下,神色頗無奈地將手中酒盞傾斜,倒到另一個空杯中少許,凝眉道:「來人!」

  小船還不曾離岸,在岸上侍立的侍衛,躍到船上,小心翼翼走了進來,執起酒杯,將他倒出來的酒液飲了下去。

  紫迷撅嘴慎道:「公子,您這是做什麼,難道是怕奴家下毒嗎?」言罷,執起琉璃盞,將杯中酒液悉數飲下。

  夜無塵挑了挑眉,淡淡笑道:「家父定的規矩,我也無奈。」

  紫迷嬌嗔道:「那這些糕點,是否也要他們事先嘗過,公子才肯動筷呢?」」

  夜無塵頷首淺笑。

  紫迷掩唇吃吃笑道:「這麼說,公子您每餐都是吃這些下人剩下的了?」

  夜無塵頗無奈地攤了攤手,模樣極是無辜。

  紫迷道:「公子,您瞧,我和您的侍衛都喝過了,這次確定沒毒了吧。」抬手又給他斟了一杯,夜無塵端起,一飲而盡。這次,他那老奴倒是沒再阻攔。

  「姑娘,再奏一首曲子吧,本公子愛聽。」夜無塵笑道。

  紫迷眼見得他將酒液飲下,淺笑盈盈的玉臉驀然凝重起來:「公子,其實方纔那首曲子並非奴家所奏,而是奴家的公子所奏。」

  「哦?」夜無塵將酒盞輕輕放下,斜倚在座椅上,劍眉微微凝了起來,「你還有公子?他在何處?」

  夜無塵身畔的老奴管寧早已警覺地趨步走到夜無塵身側。

  「就在船頭!」

  「撐船的?那就請你家公子前來相見。」夜無塵饒有興味地微笑道。

  船艙的簾子被一隻白皙的玉手掀開,一個青衣公子緩步而入,步伐優雅,氣質脫俗,只是模樣卻生的極是普通。正是女扮男裝帶了人皮面具的江瑟瑟。

  她一進來,夜無塵便訝然抬起頭,黑眸閃爍,似是怔了怔。

  「閣下是……」

  瑟瑟微笑著一撩長衫下撂,姿勢優雅地坐在他對面的凳子上,悠然淡笑道:「我只是一無名小輩,區區名字不敢在殿下面前說出。」

  瑟瑟話音未落,便看到眼前寒光一閃,一把劍帶著凌厲的勁風襲向瑟瑟,是那個老奴出手了。

  瑟瑟閃身避過,冷笑著道:「閣下且慢出手,不知可曾聽說過璇璣老人的兩色斛?」

  夜無塵呆了呆,他倒不是因為瑟瑟說的兩色斛,而是因為瑟瑟唇邊那冷然的笑意。

  護著太子的老奴聽到兩色斛,卻是臉色突變。

  瑟瑟看去,知道這老奴自是聽說過兩色斛了。

  「傳說百年前,璇璣府裡的璇璣老人,他精於機關術,製造出許多精巧的器玩。有一件就叫做兩色斛。據說壺的內部是分為兩半的,可以儲存不同的酒液,互相隔離,絕不混淆。雖然都是由同一個壺嘴裡倒出,但是,你按住壺把上不同的孔,倒出的酒液也不同。第一杯可以是美酒,第二杯就可以是致人死命的毒藥。」

  瑟瑟淡若輕煙地說罷,那老奴和夜無塵的目光卻早已齊聚在桌案上方才紫迷給太子斟酒的酒壺上。

  白瓷底子,上面繪著淺淺的花紋。

  很素淡,很普通。

  那壺把上,可不就有兩個極小的孔嗎?比針眼大一些,不細心去看是很難發現的。

  「這壺你哪裡得來的?你,給太子下毒了?」老奴仰起臉望向瑟瑟,白淨的臉龐更加慘白,利目中有沖天殺氣襲來。

  這把普通的酒壺竟然就是兩色斛,方才侍衛試的酒沒毒,並不說明第二杯酒就沒毒。他保護了太子二十多年,還從未出過差錯,卻不想馬有失蹄,他竟栽在這小小的兩色斛上。

  「殿下,可有何不適?」那老奴俯身在太子身前問道。

  「起初胸臆間有一點點疼痛,現在……似乎開始向全身蔓延了。」太子夜無塵臉色慘白地說道,一雙黑眸狠狠瞪著瑟瑟,狂怒的眼神好似兩簇火焰冷冷燃燒著。

  敢在太歲頭上動土,看來這人是活的不耐煩了。

  「解藥拿來!否則讓你求死不能求活不得。」管寧趨步走到瑟瑟面前,冷聲道。

  「公公,何必動怒呢。我無意要太子殿下的命,之所以如此做,只是有一件事情要求太子殿下罷了。」瑟瑟言罷,從袖中摸出一粒赤紅色丹藥,道:「這便是解藥,但是,卻只能解得太子此次毒性發作。」

  管寧手中接過藥丸,有人試了試藥,確認是解藥後,便給太子服了下去。夜無塵用了解藥,蔓延全身的疼痛才緩緩退去。

  他拂了拂額前亂髮,那髮絲已經被冷汗浸濕了。貴為太子,他何曾受過這般折磨,方纔那毒藥發作時的疼痛,簡直如同萬蟻鑽心,凌遲割肉。

  他怒不可遏走到瑟瑟面前,只覺得胸臆間的火氣騰騰燃燒著,壓都壓不住。伸腿衝著瑟瑟腿彎上就是一腳,口中罵道:「說,是誰派你來行毒害本太子的!」

  「公子!」紫迷心疼地喊道。

  瑟瑟早知夜無塵武藝不咋地,但是被他踢了一腳,還是疼得難受。

  她不是躲不開,而是不想躲。

  不管如何,那毒藥已經讓他吃了下去,她也算是有求於他的,不能一味來硬的。

  「殿下,若是想要刺殺你,方才何必給你解藥呢?我只是有一事要求殿下幫忙。」瑟瑟顰眉說道。

  夜無塵氣得臉色發黑,思及方纔那疼痛的折磨,冷笑道:「什麼事!」

  「明晚璿王府裡有宴會,我希望太子殿下能帶我前去!」瑟瑟淡淡說道。無論如何,璿王府她是一點要進去的。

  夜無塵挑眉,看到瑟瑟提到璿王時,清眸間的冷意,意味深長地笑了笑,道:「可以,本殿下很樂意帶你去,只是,你不會是去刺殺璿王的吧?」

  瑟瑟搖頭道,「我不會給你添麻煩,放心好了,只是去見識一番宴會的盛況罷了。」

  夜無塵黑眸一瞇,「那解藥你什麼時候給。」

  「出府後,即刻給你。」瑟瑟淡笑著說道。

  原本她是想讓夜無涯帶她去的,只是她不想再連累無涯,所以才想到了隨太子前去。所幸她上次在璇璣府盜了不少東西,其中就有這個兩色斛,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4:01 PM

蝶戀花 003章

  夜。

  黑絨般的天幕中,冷月高掛,幽幽泛著清冷的光芒。

  瑟瑟妝扮成夜無塵的侍衛,靜靜佇立在街頭,只待夜無塵一出現,她便隨他進璿王府。她已經聽素芷打探清楚,伊冷雪和那個孩子就住在之前伊盈香所住的雲粹院,藥應該也在雲粹院。待會兒,進了府中,趁眾人不備時,她便潛到那裡去盜藥。憑她的輕功,以及對璿王府的熟悉,這件事情還不算難辦的。

  街上不時有華麗的馬車掠過,疾風蕩起了她的衣擺,低頭看看,這身侍衛服還是蠻合身的。摸了摸臉,今夜瑟瑟沒戴人皮面具,因為戴上面具,神色僵硬,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所幸「蘭坊」有易容高手,給她精心易容。膚色塗深了些,尖尖的下巴看上去比原來寬了,臉容輪廓分明,看上去倒真像一個面貌平凡的男子。也不知那易容的姑娘用什麼東西黏住了她的眼角,原本如秋水般靈透的眼睛看上去小了些。這個樣子,夜無煙應當不會認出她吧。

  原以為,這一世,她是不會再看到他了。未曾想到,還是要去見他,而且,竟然是以這樣一種方式。但是,為了澈兒,她什麼都願意做。

  一輛馬車在她身側停了下來,極是普通,就是街上那種可以僱傭的馬車。瑟瑟心底納悶,夜無塵不會坐這樣的馬車吧?而且,車前車後也沒有侍衛隨侍。正在疑惑,車簾被一隻小手掀開,江澈從車裡鑽了出來,笑瞇瞇地說道:「纖纖公子,你在這裡等誰啊?」唇角微微上翹,帶著一昏人畜無害的笑容,眉眼間透著一副懶洋洋萬事無所謂的樣子。

  瑟瑟頓感頭疼,她明明將江澈留在了「蘭坊」,囑托素芷派人好生看著他,怎地竟然到了這裡?一輛馬車在後面跟著自己,她竟然一點也沒察覺到。這令她不可置信,她的警惕性何時降到這麼低了?

  「你跟蹤我過來的?」瑟瑟冷嗔道。

  「我可不是跟你來的,你那詭異的身法,誰能跟得上你。我是偷聽了素芷和雨墨的對話,知道你來璿王府,所以,不放心你,就直接來璿王府了。我也要去參加宴會!」江澈白瓷般的臉上,笑容漸斂,神情凝重。

  每當澈兒臉上出現了這樣的表情,往往是主意已定,九頭牛也拉不回去的。

  瑟瑟搖搖頭,蹲下身,拍了拍澈兒的頭,笑瞇瞇地引誘道:「無邪公子,回去好不好?娘是有真的有正事要辦,不能帶你。下次,娘帶你參加大宴會好不好?」

  「拜託你不要笑了好不好,你瞧瞧你這張臉,醜的我都差點認不出來你。還笑,再笑,鬼都會被你嚇死的。你不用哄我,我知道你所謂的正事是做什麼,是為我求藥嘛,所以……我更應該去了,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我猜,無人會注意我這個小孩的,我行動肯定更自由!」澈兒悠悠說道,一勇男子漢對於女子的那種保護的語氣。

  澈兒有著超乎一般孩子的成熟和聰慧,如若他跟過去,或許真的能幫上她的忙!只是,對方是夜無煙,瑟瑟私心裡不想讓夜無煙看到澈兒。

  「我知道你能幹,不過這件事,我有把握做好,你真的不用去。乖乖回去!」瑟瑟不顧江澈的軟磨硬泡,定定說道。

  「我聽說那璿王是南越的英雄,應該不會濫殺無辜的,就讓我去吧。」江澈開始軟語哀求,一昏可憐兮兮的樣子。

  不過,這次他的裝可憐沒起到效用,瑟瑟聽到澈兒提到了璿王,臉上頓時一冷,一把揪住他,冷言道:「乖乖回去!」聲音很低,卻冷的似冰,話裡的嚴厲再明顯不過了。

  江澈還從未看到娘親如此冷厲的樣子,睫毛眨了眨,眸中閃過一絲洞徹。

  一輛華麗的馬車疾馳而來,車前車後,簇擁著幾個騎著高頭大馬的侍衛。那馬車「噶」地在瑟瑟身畔停下,車簾挑開,露出錦衣華服的夜無塵。

  他看了看瑟瑟身上的侍衛服,再看了看瑟瑟的模樣,笑語道:「原來你長的這個樣子啊?」眸光一轉,溜到澈兒身上,眉毛一挑,頗驚訝地問道,「這個小娃是何許人?」

  澈兒最恨別人當他是小娃,看到夜無塵笑的狡猾如狐狸,尤其是那副張揚跋扈的氣質,他極不喜歡,冷眼瞥了他一眼,淡淡答道:「我不是什麼小娃,我是無邪公子!」

  夜無塵明顯被澈兒眸中的寒意驚到,眸中劃過一絲訝色,隨即笑道:「邪公子,你是要去璿王府嗎?來,本殿下帶你去!」

  「我叫無邪。」澈兒凝眉道。

  夜無塵意味深長地說道:「小娃,你最好把那個「無」字去掉。」

  瑟瑟心中瞭然,太子名無塵,這個「無」字,和他的名字相沖,犯了忌諱。

  「澈兒,今夜,你就叫邪公子。」瑟瑟垂首對澈兒說道。

  澈兒雖有些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他退了一步,牽住瑟瑟的衣角,輕聲問道:「他是誰?」

  「殿下就是當朝太子了。」瑟瑟低聲說道,捏了捏澈兒的小手,示意他收斂一點。

  透過街上微蒙的光芒,凝視著車裡的夜無塵。這個太子被自己設計,竟然是毫不在意的樣子。一瞬間,她感覺這個太子,心機很是深沉。他會不會已經看破了自己的身份呢?

  當年,她從懸崖下跌下來,那個救她的人,四年來一直沒有出現。瑟瑟自然知曉,不出現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那人既是她的救命恩人,卻也是那場陰謀的設計者。

  事後,瑟瑟知曉,夜無煙派出了很多精兵良將,卻都沒有尋到她。可見,那個將她帶走,且能逃脫夜無煙投捕的,絕不是一個人而是一方勢力。

  夜無塵也是有可能的。可是,眼下,她沒有別的辦法,只能以這種方式到夜無煙的府邸。此次事情一了,便回無憂島,再不在緋城逗留。

  「走吧,上馬車吧。」夜無塵擰眉催促道。

  瑟瑟牽著澈兒,上了夜無塵的馬車。她心湘起伏,說起來,澈兒的容貌,大部分像她,只是那一雙丹鳳眼,像極了夜無煙。此番進府,若是被夜無煙認出來可如何是好。

  「殿下,我有一事相求!」瑟瑟思索片刻,微笑著說道。

  「何事?說吧!」夜無塵靠到軟榻上,瞇眼笑道。

  「這個孩子,煩請殿下說是您帶過來的,可以說他是殿下親戚家的孩子。」瑟瑟清聲說道。只有說是夜無塵的親戚,夜無煙才不會懷疑澈兒的身世。

  「好!」夜無塵的眸光在澈兒臉上流轉了一瞬,乾脆利索地答應了。

  不一會兒,馬車便到了璿王府的門前。

  馬車一停,澈兒率先跳下了馬車,夜無塵在眾侍衛的簇擁下,也下了馬車。瑟瑟雜在侍衛中間,靜靜跟在夜無塵身後。

  還是那座莊嚴尊貴的府邸,門前的石獅,張牙舞爪,踏球而立。大紅的宮燈高高挑著,將門前照的亮如白晝。大門前冠蓋雲集,停滿了香車寶馬,極是熱鬧。看樣子這宴會不止是宴請的太子和逸王夜無涯,京中的文武百官大多都到了。

  十幾個侍衛站在大門口,排成兩派,金總管在大門口侯著,夜無塵的馬車一停下來,他便微笑著前來迎接。

  夜無塵下了馬車,便牽住了澈兒的手,唇角勾著笑意,緩步上了台階。

  「恭迎太子殿下!」金總管施禮道。

  「免禮!今日倒是很熱鬧啊!」夜無塵微笑著說道。

  金總管一怔,笑道:「璿王的原意是清清靜靜的過,是以只邀了殿下和逸王,不知大家從哪裡得了消息,都趕來祝賀。」

  夜無塵點了點頭,眸中精光閃爍。

  「殿下請!」金總管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忽而看到了夜無塵身側的澈兒。

  「殿下,這是……」金總管望著澈兒白玉般的小臉,愣然問道。

  夜無塵挑眉,淡笑道:「金總管,你看這小娃,和本殿下生的像不像?」

  金總管一愣,夜無塵和這個孩子都是一雙丹鳳眼,竟有三分相像,莫非……這個孩子是夜無塵的?可是,夜無塵的孩子明明是一個女孩,已經六七歲了,怎會是這三四歲的小男娃。難道是……

  夜無塵俯身到金總管耳畔,笑語道:「金總管,這事可千萬別讓聖上知曉,到了適合的時機,本殿下會親自稟明聖上的。」

  夜無塵的話再明顯不過了,那意思是說這小娃是他的孩子了,不過,大約不知是在外面和哪個女子生的,是以一直沒有稟明聖上。

  金總管瞭然地點了點頭,溫然笑道:「殿下請!」

  瑟瑟雜在侍衛中間,夜無塵的話自然隱約聽到了耳中,忍不住在心底將夜無塵咒了數遍。不過,不得不說,這個解釋是目前最可信的了。

  宴會是在清心殿舉行的。到了府內瑟瑟才知道,這宴會竟然是夜無煙的生辰宴,是皇帝特地讓他舉行的宴會。似乎原本沒請這麼多人,金總管也沒料到會來這麼多賓客,籌備的不周全,是以看上去都很忙碌。

  以夜無煙現下在朝中的人氣,文武百官來慶賀不足為怪。人越多越好,越亂越好,更便於她行動。

  夜無塵一到,那些先到的大臣都起身向太子施禮。夜無塵大聲道:「都起身吧,今日是臣弟生辰,本宮只是來湊個熱鬧,大家不必拍禮,若是太拘束,就不好玩了。」言罷,朗聲一笑,牽著澈兒的小手,大步前行,坐到了首位。

  瑟瑟和另三名侍衛尾隨其後,瑟瑟盡量目不斜視,防止自己的目光和哪個熟悉的人相撞。

  夜無涯已經到了,著一襲玄色錦袍,長髮用銀冠扣住,整個人溫潤如風。他坐在席間,也不多話,神色極是寧靜。

  「壽星如何還沒到?」夜無塵淡淡瞥了一眼金總管,定定問道。

  金總管躬身道:「稟殿下,良公子突發寒毒,殿下在為良公子醫治。」

  「哦!」夜無塵挑了挑眉,一個「哦」字說的意味深長,「那我們等等無妨。」

  原來,他在為伊冷雪的孩子驅毒!

  瑟瑟聽到這句話,心底是什麼滋味,連她自己都品不清了。

  澈兒坐在夜無塵身畔,倒是極其乖巧。白瓷般的小臉上,一雙鳳眸微微瞇著,將席間的人打量了個遍。

  眾人對於太子帶著一個小娃還是極其好奇的,一開始無人敢詢問,到後來終究有人忍不住,坐的離他最近的一個人微笑著問道:「殿下,這小娃如何稱呼?他是……」

  夜無塵唇角一勾,笑道,「陳尚書,你覺得呢?」

  陳尚書聞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笑道:「原來,怪不得呢,這小娃粉妝玉砌,聰慧伶俐,又滿身的貴氣。殿下真是好福氣啊……啊哈……」

  澈兒在一旁,其實他早從話裡聽出了夜無塵的意思,只是在馬車上,娘親曾說要夜無塵說他是他的親戚的,他知道那是娘親為了隱藏自己和她的身份。所以,現在雖然惱怒,但是,也沒有發作。只是拿一雙鳳眸,冷冷瞧著陳尚書。

  陳尚書一愣,笑聲便好似被扼住了一般,登時停止了。

  這個粉妝玉砌的小娃,白玉般的臉蛋可愛的令人忍不住想要捏一下,只是,這渾身的寒意和凌厲,倒是令他嚇了一跳。小小年紀,就有如此氣勢,他真是太子的孩子嗎?

  正在僵持之間,就聽的侍衛唱諾:「璿王到!」

  除了太子和逸王,其餘臣子都起身施禮。

  「大家不必多禮!平身吧。」一道聲音悠悠傳來,低沉而動聽。只是,還是那樣清冽深冷。

  這是夜無煙的聲音,瑟瑟至今都還沒弄明白,夜無煙和明春水的聲音何以會不同,到底哪一個才是他真正的嗓音。恐怕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了,頗有些遺憾,要是早點弄明白了,她若是扮成男子,也可以改變聲音了。

  瑟瑟面無表情地站在夜無塵身後,沒有轉首看向來人。她很訝異,自己此刻的心情竟然如此平靜,還有工夫胡思亂想。

  夜無煙緩步走到太子夜無塵身畔,施禮道:「臣弟見過太子殿下!」

  夜無塵瞇眼笑道:「平身吧,聽說你方才在為良公子驅毒,不知可曾好轉。」

  夜無煙淡淡笑道:「勞殿下掛念了,現下已經無事了。」

  「你就是璿王?」一道清澈的童音忽然插了進來。

  夜無煙抬眸,只見夜無塵身側,坐著一個小男孩,三四歲的模樣,白皙如瓷般的臉蛋,只是臉色有些蒼白,看上去有些孱弱。那小男孩生的極是俊美,尤其是斜飛入鬢的眉和那雙波光瀲灩的丹鳳眼,還有一笑的邪氣,好似能勾人魂魄。

  事實上,這一瞬間,夜無煙的魂魄真的被勾走了,心頭如遭雷擊,頭腦如遭雷轟。他不知,這種震撼的感覺來自何處。直到他靜下心來,他發現,眼前這個孩子,那鳳眸,那修眉,和他極像,而那黑眸冷冷淡淡瞧著他的神情,卻又和他夢裡的人的神情那般相似。

  他忍不住顫聲問道:「你叫什麼名字?」

  一向深邃冷漠比海深的黑眸,此時翻捲著洶湧的情緒。

  澈兒瞧著夜無煙,今夜,他之所以要來璿王府,不僅僅是為了幫娘親,主要是還想看看這個男人。

  雖然,娘親一直說他的爹爹不在人世了,他也曾經相信過一段時間。但是,有一次,他偷偷看到青梅在娘親面前提到了一個人的名字,娘親便大發雷霆,說是再也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這個男人了。

  他聽到了那個人的名字,璿王夜無煙。

  娘親從未發過那麼大的火,為了一個男子,竟然如此激動。

  澈兒不禁很是驚訝,他經過冥思苦想,得了兩個結論,那個男人如果不是娘的仇人,就一定是曾經和娘最親近的人,後來卻又棄了娘。

  今日,當澈兒看到這個男人站在他面前,聲音溫柔地問他叫什麼名字時,他終於知曉,他是誰了。他也終於知道,何以,娘親來參見宴會,妝扮成男人罷了,還易容成那般醜樣子。

  這男人高大俊美,軒眉飛揚,深邃的丹鳳眼如寒星般凌厲,鼻子高挺,唇形完美。他穿著一襲深絳色華服,袍角和袖口用金線繡著朵朵雲紋,這衣衫看上去很華貴。他除了神色有些冷,語氣有些冰,和娘親還是蠻配的。

  澈兒盯著這個人的丹鳳眼,雖然夜無塵這個傢伙一直在暗示別人,他和他長的像。但是,澈兒卻看得清楚,夜無塵的眼睛比他的更長更細。而眼前這個人,他的一雙鳳眸,和他更像,也更好看。

  外表倒是不錯,氣勢也不錯,只是,這個人不配做他的爹。

  他和娘親在外面受苦,他家裡倒是有妻有兒的,方才竟然還為了那個孩子驅毒而姍姍來遲。

  他心裡很不爽。

  澈兒定定望著夜無煙,勾唇笑道:「我是邪公子。」

  「邪公子,這應該不是你的名字吧。」夜無煙微微笑了笑,對這個孩子,他心底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愛憐。和這個孩子說話,夜無煙的聲音也不知不覺放柔和了。

  「很抱歉,我娘說了,我的真名不能告訴不相干的人,你就叫我邪吧。」

  「你娘是誰?」夜無煙顫聲問道。

  澈兒笑了笑道:「我娘的名字當孩兒怎麼能隨便說呢,你問我爹吧。」澈兒甜笑著瞥了一眼夜無塵,暫時讓夜無塵這個傢伙佔便宜了。

  夜無煙聞言,「心頭一震,抬眸看向夜無塵,微笑道:「皇兄,這孩子,是你的……」

  夜無塵倒是未料到江澈會直接喚他,臉色一呆,當著眾位賓客的面,他有些尷尬。不過,在他們三個皇子中,他若有了嫡子,將來奪位也是一個勝算。

  夜無塵乾笑兩聲道:「別聽孩子的。皇弟快些入座吧,今晚可是你的生辰宴。」

  夜無煙聽了澈兒向夜無塵喊得那句「爹」,一顆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一直沉下去,繼續沉到了寒冰凜冽的湖底。

  他坐在座位上,控制不住自己的眼光,不時地向澈兒望一眼。

  澈兒感受到他的眸光,抬眸衝著他甜甜地冷笑,唇角勾著一絲嘲弄。

  瑟瑟一直靜靜地佇立在夜無塵身後,看到夜無煙看到澈兒後,那驚愣震驚的樣子,心底也是波濤洶湧。她未料到澈兒會喚夜無塵爹,這一瞬,她明白,澈兒是知曉了什麼了。

  早就應該猜到的,他不會無緣無故賴著自己來王府的。

  「璿王爺,我能去看看您的良公子嗎?我聽說他中了寒毒,一定很痛苦吧,我能去看看他嗎?」澈兒把玩著手中的竹筷,笑瞇瞇地問道。

  夜無煙微笑道:「可以啊,來人,帶邪公子到雲粹院去。」

  一個侍衛答應了一聲,起身領著澈兒去了。

  夜無塵瞥了一眼瑟瑟,沉聲道:「你去看著小公子。」

  瑟瑟點了點頭,隨著那侍衛和澈兒一道出去了。

  夜無煙的眸光一直鎖在江澈的身上,不曾發現,後面那個侍衛的背影,是那樣的熟悉。



蝶戀花 004章

  前院的清心殿一片熱鬧,後院卻極是靜謐。

  一彎孤月掛在林梢,清光瀉地,一片清冷。晚風拂過,抖動不勝涼風的葉子,青碧的新月湖劃開一圈因的柔波,倒影在湖中的彎月兒隨波曳蕩。

  前面的侍衛捉著燈籠,瑟瑟牽著澈兒的小手,在其後慢悠悠地跟著。

  澈兒從忘憂島來到緋城,一直在「蘭坊」悶著,初次出門,就到了璿王府。璿王府的景致,縱然是在夜裡,也是美不勝收,瓊樓殿宇,玉樹花木,都獨具匠心,頗具巧思。三步一景,五步一亭,處處香花,看的小傢伙眼花繚亂。

  新月湖栽種著一大片的睡蓮,田田蓮葉在水中飄著,花還未綻放,半開的花苞嬌羞而雅致,淡淡的幽香在空氣裡繚繞。

  「這就是睡蓮吧?」澈兒好奇地問道。

  瑟瑟點點頭,道:「這是睡蓮,蓮分很多種,這是其中之一。」

  「嗯,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澈兒點點頭,拽了一句詩。

  瑟瑟笑了笑,心底卻湧上來一股悲哀,澈兒,他原本是應當無憂無慮生活在這府裡的,可是,此時,卻在為這裡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而艷羨不已。

  他們穿過了白玉石橋,走了沒幾步,便到了雲粹院。院裡,依舊栽種著一架的薔薇,在夜色中散發著淡淡的幽香。趁著侍衛向裡面稟告的工夫,瑟瑟在澈兒耳畔低語道:「澈兒,一會兒,你見了那個孩子,向他打探那藥放在何處,娘親動手也方便些。」

  澈兒點了點頭,眨了眨眼道:「澈兒知道了,娘放心好了。」

  瑟瑟剛剛交代完,那侍衛便出來道:「請邪公子進去。」

  澈兒點了點頭,昂首走了進去。瑟瑟緊隨在澈兒身後,門口有侍女打起了簾子,大約是方纔那個侍衛向她們說了澈兒的身份,這些侍女倒極是恭敬。

  室內有些凌亂,紅木桌子上鋪了一塊淡紫色鑲著黃色絲線的桌布,一個青銅的鼎爐翻了身,灑了一地的香灰。有幾本線裝書散落在地,其上也灑滿了香灰。瑟瑟一進門,便看到這昏凌亂不堪的樣子,微微愣了愣。

  一個侍女正彎腰打掃著,旁邊的凳子上,坐著一個小男孩。

  四歲的孩子,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看到瑟瑟和澈兒進來了,起身站了起來。

  那孩子看上去比澈兒還稍微高一點,只是很瘦弱,大約是因為身有寒毒的緣故。瘦長的臉看上去也很蒼白,待瑟瑟看清了那孩子的模樣,如遭雷擊,頭腦一片眩暈,她不可思議地睜大了眼睛。

  這是怎麼回事?這個孩子,五官竟然和赫連霸天很相像。伊冷雪的孩子,怎麼會和赫連霸天這麼相像?

  夜無煙雖然和她說過,伊冷雪的孩子不是他的,自從伊冷雪那次故意滾下山坡,她也知曉伊冷雪不想要腹中那個孩兒,並且,想藉機陷害自己。孩子是為人母者的心肝,伊冷雪既然狠心捨了孩子來陷害自己,瑟瑟猜測,她一定是不喜歡那孩子的爹爹。

  可是,她從未料到,伊冷雪的孩子會和赫連霸天有關係,難道說,這個孩子是赫連霸天的?

  瑟瑟心頭一顫,她想起夜無煙說過,伊冷雪受過極大的刺激,是以忘記了前事。說這話時,她還不知蓮心便是伊冷雪,是以根本沒料到那極大的刺激是什麼事。

  此時想來,伊冷雪必是被赫連霸天那個色狼玷污了。瑟瑟想起赫連霸天那雙淫蕩的狼眼,心底依舊有些惡寒。赫連霸天竟然將北魯國的祭司玷污了,這麼說,當年,這件事一定在北魯國掀起了驚濤巨浪,因為北魯國的子民對於神佛是那樣信仰。出了這樣的事情,恐怕伊冷雪和赫連霸天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夜無煙應該就是因為伊冷雪出了這樣的事,祭司做不成,是以才救了她回來的吧。

  瑟瑟怔怔站在那裡,心潮起伏。這幾年,她一直竭力迴避著當年的事情,也沒讓馬躍打探北魯國的事情,只知道赫連傲天在兩年前登基為可汗了。

  她怎麼也沒料到,伊冷雪身上,竟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

  「你就是他們說的良公子?」澈兒已經走到那孩子面前,笑瞇瞇地問道。

  那孩子抬眸好奇地打量著澈兒,輕聲問道:「你是誰?」

  其實赫連霸天的模樣並不算多麼醜陋,只因為他為人凶狠,是以令人看了極是厭惡。這個小孩,生的像赫連霸天,但是,那雙狼目中卻沒有凶光,而是神色極是淡漠。這副清冷的樣子,倒是和做祭司時的伊冷雪有些像。

  「我是無邪,我們一起出去玩,怎麼樣?」此刻沒有別的人,澈兒又把「無邪」的「無」字加上了。

  那良公子上上下下打量了澈兒一番,神色頗戒備。待看到澈兒臉上燦爛的笑容,他頓了頓,黑眸中升起一股期待。點點頭,唇邊也綻開一抹笑意,道:「好吧,我們一起去玩。」

  兩個孩子正要出去,就聽得一道清冽如寒風冷雪的聲音從內室傳了出來。

  「不准出去!」

  兩個孩子聞言頓住了腳步,瑟瑟抬眸望去,只見從屏風後轉出一個女子。

  一襲華貴的衫裙裹著曼妙玲瓏的身軀,烏黑秀麗的長髮挽著高髻,玉臉白皙,眉目如畫,尤其是那雙如同寒星般的清眸,極是漂亮。只可惜她黛眉輕顰,眸光冷厲,多少折損了她的花容月貌。

  她正是伊冷雪。

  「良兒!過來。」伊冷雪冷冷說道,語氣裡有著不容忽略的狠意。

  那良公子挪動腳步,垂首站在伊冷雪面前,輕聲道,「娘,我想出去玩兒。」

  「我讓你背的詩背會了嗎?」伊冷雪唇角一勾,冷笑道。

  「毛……沒……」良兒垂下頭,怯生生地說道。

  「那好,你是繼續在這裡背詩,還是要出去玩兒?」伊冷雪杏眸直直盯著良兒,眸底翻湧著怒意。

  「我想……出去玩兒,良兒這次一定聽話,玩一會兒回來再背詩,好嗎?」良兒可憐兮兮地抬眸說道。

  「好啊,你不背詩,卻要出去玩,也好……」伊冷雪的面容冷若晨霜,她咬著牙,伸手從侍女的手中接過戒尺,厲聲道:「要出去玩可以,把手伸出來。」

  「娘,娘,不要!」良公子顫巍巍地伸出手,閉上眼睛,小臉皺著。

  只聽得一聲「啪」的聲音,白皙的小手上便被抽了一道紅紅的傷痕。

  「娘,良兒不出去玩了,良兒背詩。」良公子帶著哭腔喊道。

  「好,好……這才是好孩子。」伊冷雪的眸光變得平靜了些,「記住,伊良,知道為何王爺私下不讓你喊他爹嗎?知道王爺為何私下不讓你姓他的姓嗎?那是因為你太不爭氣了,什麼都學不會,背詩背不會,下棋學不會,彈琴也彈不出來曲調來,所以他才不喜歡你。知道了嗎?從今日起,你要多看書,勤練武,學彈琴,聽清楚了嗎?」

  「良兒知道了。」伊良不斷地點頭,黑眸中淚花點點。

  「這位夫人,為什麼要打他,我娘就從沒有打過我。他要是喜歡學,自己會去學的。」澈兒緩步走上前,仰頭說道。

  伊冷雪的眸光不經意地從澈兒臉上掠過,一瞬間,花容失色。

  「你就是……就是邪公子,太子殿下的……小公子?」伊冷雪轉身,杏眸圓睜,聲音嘶啞地問道。

  她一彎腰,玉手抓住了澈兒的肩頭,眸光在澈兒臉上來回逡巡。

  澈兒極是厭惡地掃開她的手,皺眉道:「這位夫人,你抓痛我了。」

  伊冷雪聞言,一把鬆開了澈兒的肩頭,尷尬地笑了兩聲:「哦,良兒,你去和這位邪公子玩去吧,今晚不用背詩了!」

  「真的嗎?」伊良聞言,小臉上立刻綻出了燦爛的笑容,好似生怕伊冷雪反悔一般,一把抓住澈兒的手,便飛奔了出去。

  瑟瑟見狀,向伊冷雪施了一禮,轉身跟隨而去。

  伊冷雪坐在軟榻上,杏眸凝視著跳躍的燭火,唇角微勾。纖細的手指緊緊攥住軟榻上的七色琉璃錦,那鮮艷靈動的顏色被她的手指探捏著一團,看上去混亂而破碎。

  兩個孩子一前一後,從雲粹院奔了出去。

  瑟瑟從雲粹院緩步走了出來,想起伊冷雪方纔的冷厲,眉頭皺了皺。方纔,她從伊冷雪的神色間,已經感覺到她對自己孩子的厭惡。如若當年真的是赫連霸天玷污了她,可是孩子畢竟是她的骨肉,且,孩子無辜的,對孩子動輒打罵,實在是不對。

  又思及她看到澈兒時的失態,瑟瑟歎了一口氣,如若今日澈兒不是冒充了太子夜無塵的孩子,恐怕早已經暴露了身份。此間事了,還是及早離開的好。

  前面,澈兒已經開始打探消息了。

  「良公子,聽說你自小便身中寒毒,是嗎?」澈兒問道。

  伊良臉色一暗,道:「是啊,我生下來就中了寒毒。每個月都會發作一次,發作起來好痛苦的,又疼又冷。」

  「好可憐啊!」澈兒一臉的同情神色。

  「我不可憐的,我才不可憐呢。王爺,也就是我爹爹,他平日裡雖然都不來看我,但是,我知道他是關心我的。他比娘還要關心我呢,他派人給我治病,派人尋藥,不過那些藥物只能讓我發作是不再那麼疼,可是依然治不了我的病。不過,這次可好了,他尋到了能夠治好我的病的藥了。」伊良笑瞇瞇地說道,小臉上滿是幸福的神色。

  澈兒眸光暗了暗,甜甜笑著問道:「有這樣的好藥?我聽說,寒毒根本就治不好的。」

  伊良得意洋洋地笑了笑,悄聲說道:「要是別的小孩得了這個病,肯定是治不好的,那就必死無疑了。可是我有個王爺爹,他好厲害的。這次他給我的藥很神奇的,據說特別珍貴的。服用這個藥物後,就能用內功將毒逼出來了。聽說,好像是這樣連續驅毒三次,我體內的寒毒就能驅盡了。」

  澈兒望著月色下伊良那得意洋洋的神色,黑眸中的光芒暗了暗,緩緩垂下了頭。

  澈兒雖然自小中寒毒,可是他性子活潑,就算忍受著寒毒的折磨,也從來沒有沮喪過。可是,此刻,他站在月色之下,垂著頭,一副極是落寞傷心的樣子。

  瑟瑟從未見澈兒這般樣子,母子連心,瑟瑟心底忽然一悶,好似被什麼東西絞住了一般。治療寒毒的藥,無論如何,她也要為澈兒尋到,就算,就算要她去求夜無煙也無妨。

  「良公子,我不相信有那麼神奇的藥,你能讓我看看嗎?」澈兒忽然抬眸問道,小臉上的黯淡之色已經褪去。

  「那麼珍貴的藥,怎麼能給你看呢!要是弄丟了,你可賠不起的。何況,那藥都是我娘收著呢,她才不會讓別人看。」伊良得意地說道。

  「好了,那麼珍貴,那我不看了。不過,我聽說這個世上有好多人中寒毒的,你那藥可要藏好了啊。」澈兒笑瞇瞇地說道。

  「那是自然,我娘鎖到床榻上的櫃子裡了,睡覺都守著呢。」伊良笑道,「我們去哪兒玩啊?去前院看看宴會好不好,聽說很熱鬧的。」

  「好啊,那我們去吧!」澈兒拉起伊良的手,說道。

  「良公子,王爺不准你到前院裡玩,你忘了嗎?」方才引著瑟瑟他們過來的侍衛,低聲說道。

  伊良收住了腳步,道:「我只是悄悄去看看,這樣行嗎?」

  「是啊,不然你跟著我們去,好好看著我們,我們就在殿外看看,這樣應該行吧。」澈兒高聲說道。

  那侍衛看到澈兒發了話,眉頭擰了擰,道:「好吧。」

  「對了,你,留下了為我採幾朵睡蓮,我好喜歡的,回去我要插到瓶子裡。」澈兒指著瑟瑟,大聲地命令道。

  瑟瑟聞言,躬身答道:「是,邪公子!」

  澈兒和伊良並肩向前院走去,夜無煙派來的侍衛不放心地跟在後面。瑟瑟眼見的他們走的遠了,飄身又向雲粹院而去。

  因為上次曾扮作採花賊來嚇唬伊盈香,是以,瑟瑟對雲粹院極是熟悉。三轉兩轉,便躲過了侍衛,到了內室的後窗。她趴在窗畔,聽了聽室內無人,伊冷雪似乎還坐在前堂。

  瑟瑟推開扉窗,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室內。藉著微蒙的月色,瑟瑟走到床畔,掀開被椎,看到床側一角,果然有一個暗匣,被一把小小的鎖子鎖著。

  瑟瑟單手握住小鎖,一用力,便將小鎖拽開,她伸手拉開匣子,果然看到裡面有一個瓷瓶,打開瓶塞,藉著月色,隱約看到裡面有幾顆珠圓玉潤的黑色藥丸。

  瑟瑟拿出來,倒到手心裡,一看大約有十粒,瑟瑟也不知多少便夠用了,猶豫著要不要給伊冷雪的孩子留一些。忽聽到有腳步聲向這邊走了過來,瑟瑟來不及多想,從瓷瓶中倒出來一半丸藥,遂將瓷瓶放回到匣子裡,將小鎖快速鎖好,飛身從窗子裡躍了出去。

  她施展輕功,從雲粹院躍了出去,走到新月湖中的白玉石橋上,飛身躍到湖中,足尖踏在蓮葉上,彎腰採了幾朵睡蓮花苞。

  前院的清心殿,此時,正是酒宴正酣之時。

  瑟瑟來到前院,原本要尋到澈兒,先行帶他離去,可是院外根本沒有澈兒的身影。

  以澈兒的聰明,既然知曉自己已經去盜藥,應當會在外面乖乖等著自己,不會再到殿內去的。可是,瑟瑟尋了一大因,依然尋不到他的身影。

  「請問,可看到邪公子了?」瑟瑟低聲問守在清心殿門口的侍衛。

  「哦,方才邪公子和良公子本在外面玩的,後來,看到有歌舞助興,邪公子就到殿內去看舞了。」侍衛沉聲說道。

  瑟瑟神色一凝,向侍衛點了點頭,便緩步到殿內。這個澈兒,這幾日在「蘭坊」住了幾日,沒少看歌舞,怎麼會對舞感興趣,畢竟是小孩子啊。

  瑟瑟實在不想在璿王府再待下去了,萬一,一會兒伊冷雪發現藥物被竊,事情就麻煩了。只好硬著頭皮到殿內去尋澈兒。

  一進殿,瑟瑟便看到澈兒坐在太子夜無塵的身側,他也沒有用膳,小臉上神色極是凝重,定定地望著正在酣舞的舞姬們。

  瑟瑟拿著那幾朵睡蓮,不動聲色地走到澈兒身後,悄然而立。

  「邪公子,花採來了,給你!」瑟瑟將花舉到澈兒面前,笑語道。

  澈兒回首看到瑟瑟,睫毛眨了眨,笑道:「你拿著吧,我在看舞呢!」

  瑟瑟笑了笑,道:「邪公子,天不早了,你和殿下說一聲,先行離開吧。」

  不知為何,澈兒這次卻沒有聽瑟瑟話,他回首道:「我要看舞,那些舞姬中,有一個生的可美呢,我要看她。」

  瑟瑟一怔,幾乎就要發怒了。

  一側的官員聽到了澈兒的話,都暗暗發笑,心中不乏在想,看來是太子的孩子無疑,小小年紀,就如此好色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4:03 PM

蝶戀花 005章

  對於澈兒的反常,瑟瑟很是訝異。澈兒雖說淘氣,卻很懂事,且在她面前,一向是比較乖的。難道,那個舞姬有什麼特別之處?瑟瑟雖說心中焦急,只想拽起澈兒就走。可是,如若那樣做,勢必會引起眾人懷疑。只得耐住性子,靜靜立在澈兒身後,心中期盼澈兒看了那個舞姬的舞後,能夠及時隨她離開。

  夜無塵坐在澈兒身側,臉上掛著溫和的笑意,時不時用寵溺的眸光看一眼澈兒,似乎對於澈兒的任何行為都聽之任之。不過,瑟瑟看到他那寵溺的神色,心中忍不住直發毛。

  瑟瑟沒有看向夜無煙,她盡量避免自己的眸光和他有任何交集。只是,縱然是目不斜視立在澈兒身側,眼角的餘光還是可以感知到他。他定定坐在那裡,眸光不知何時從澈兒身上轉移到了她的身上。先是在她手上那幾朵半開的睡蓮上凝注,繼而挪到了她的臉上。

  她可以感受到他的眸光犀利,深沉。

  剎那間,瑟瑟感覺到自己有一種被看穿了的感覺,這樣子應當不會被他認出來吧。瑟瑟正如是想,卻明顯感覺到夜無煙眸光一頓,那雙鳳眸毫無徵兆地瞇了起來。

  瑟瑟心中一滯,袖中的玉手忍不住捏了起來,如若這樣都能被他認出,這易容術也太不濟了。原本她還要學易容術的,那就不用學了。

  正在此時,忽聽前方舞場上的樂音一轉,清澈悠遠如流水般的琴音在大殿內響起。夜無煙和瑟瑟均被那清澈的琴音所吸引,轉首望向舞場。

  瑟瑟舒了一口氣,真不知夜無煙再對她注視下去,是否會認出她來,

  舞台上,一個白衣女子臉上蒙著面紗,從眾舞女中驚艷現身。

  因臉上蒙著面紗,看不請她的模樣,但是,她的身姿極曼妙妖嬈,輕盈地翩舞著。舞隨著舒緩的琴音,極是輕柔,好似生怕驚擾了人們的好夢。

  座上眾人,皆斂住了呼吸,猶若做夢般看著這仙女下凡般的翩舞。

  澈兒一臉凝重地觀看著這個女子的舞。

  「這就是你要看的女子?」瑟瑟俯身,在澈兒耳畔輕輕說道。

  澈兒點點頭,低語道:「我方才在殿外看到了她的模樣,她……。」

  澈兒不及說完,便聽得琴音忽然轉盛,那女子足尖一點,輕盈地飄到了眾舞女的手掌上。纖纖玉足靈巧地在眾女的手掌上跳躍,腳踝上的銀色鈴鐺隨之發出請脆的聲響,殿內早已是一片寂靜。

  琴音一點一點地消退,低緩柔和幾乎不可聞,寂靜的室內,只有那白衣女子腳踝上的鈴鐺輕靈地響著,眼前,皆是她優美的舞姿,肆虐飛揚的水袖,還有舞動的玉足……

  能在眾女的手掌上翩舞,這個女子,輕功應當也是不弱的。

  瑟瑟憶起自己曾在夜無煙的手掌上翩舞,彼時,她以為找到了能托著她舞蹈的那雙手掌,卻不料,她的癡念最終化為一片雲煙。望著眼前翩舞的女子,瑟瑟心頭,忽而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她側眸望向夜無煙,只見他坐在座位上,烏髮高束,玉簪箍發,一襲深絳色交領大袖常服,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深邃的眸光定定地望著眼前翩舞的女子,很顯然,他已被她的曼舞所迷。只是,他的眉峰微凝,眸光雖專注,但薄唇緊抿的模樣有幾分恍惚。似乎,他正透過這個女子,在思念著誰?

  他修長的手指從寬袖中伸出,把玩著手中盛滿了瓊漿玉液的酒杯,杯子是玉白的質地,玲瓏剔透,隱約可見,美酒在杯中徐徐蕩漾,猶若水紋漣漪。

  琴音驟盛,眾女圍成一圈,一隻隻纖柔的玉手連成一片圓形,那白衫女子在眾女的手掌上翩然旋轉,裙擺盪起,長髮飄起,就連臉上的白紗都隨著她的旋轉飛舞,隱隱約約露出她絕美的容顏,偏又看不甚清,引起人們無限的遐想。眾人恨不得自己的手指便是那輕拂的風,將那半遮半掩,飄飄揚揚的白紗拂落。

  隨著那女子的曼舞,夜無煙的眼前,走馬燈一般,全是瑟瑟的舞姿。

  花林中,風淒淒,雨綿綿,紅紅白白的落花滿地,絆著雨聲風聲,她踩著朵朵落花,瘋狂肆虐地舞著。舞姿曼妙魅惑,似乎要舞出心中的悲心中的傷心中的痛。她整整舞了兩個時辰,最後,她如同一隻耗盡了精力的蝶,撲倒在泥地上。彼時,他便想,那是怎樣的痛,讓她如此瘋狂地以舞來發洩。

  恍惚間。

  新月湖畔,她一襲白衣,素手執著磁碟,皓腕輕搖,叮噹振出清脆冷澈的樂音,她在那泠泠的樂音裡,如一朵綻開的白蓮,臨風搖曳。

  緋城的大街上,她逆著夕陽,她仿若化身為蝶,時而振翅高飛,時而花叢翩舞,舞姿蠱惑而絕美,令觀者神魂顛倒。他不曾想到,她竟然會在街上賣藝,他震撼於她的灑脫和自在。

  春水樓後的花海中,她隨著他的簫聲,在絢爛的花海中舞著,纖足踏在花瓣上,翩然而舞。他忍不住向她躍去,原以為會溫玉軟香抱滿懷,不想,她卻躍到了他的手掌上,翩然旋轉。

  那一瞬,他望著她飛揚的裙角,心中浮起天荒地老的感覺。他願意,伸出手掌,讓她那雙纖纖玉足在他的大掌上,舞一輩子。

  可,那一瞬的幸福是如此短暫,是他的錯,他的一錯再錯,將她推入到無底的懸崖之下。

  夜無煙濃黑的睫毛一斂,掩住了眸間的悲慟。

  一陣喝彩聲忽而響起,夜無煙抬眸,只見那女子已經從眾女子的手掌上躍下,琴音也已經停歇。

  她裊裊婷婷地走上前來,素衫曳地翻捲,衣裙的前襟處,繡描著青色的蓮,蓮瓣與葉子交錯纏繞著素羅裙,一直蔓延到白裙的裙角。雲髻低撫,餘下墨髮一直披垂至腰間,那身姿,竟然是日日夢裡的身姿。

  而那女子輕輕施禮之時,面上白紗悄然滑落,露出一張清麗絕色的容顏,娥眉纖長黛黑,清眸顧盼神飛,紅唇輕點丹砂。

  夜無煙的心驟然便似被貓爪子給揪緊了,揪的一顆心兒生生疼了起來。

  這個女子,她的眉,她的眼,她的身段,赫然就是他朝思暮想的人兒。

  夜無煙的手微微一顫,杯中酒液灑了一桌。可他,猶自沒有發覺,只靜靜凝視著那個女子。

  是她嗎?

  真的是她嗎?

  那女子裊裊婷婷蓮步上前,跪倒在冰冷的地磚上,輕盈婉轉的聲音低低說道:「民女叩見太子殿下,叩見璿王,叩見逸王,叩見各位大人!」

  就連那聲音,竟也是她的聲音。

  夜無煙放下手中酒杯,依舊沒有從震驚中回過味來。

  真的是她,難道是老天厚愛,終於給了他補償的機會嗎?

  他幾乎要從座位上站起身來,上前扶她起來了。卻聽得太子夜無塵的朗笑聲:「平身,這是哪裡來的美女,如此絕色,不知芳名為何?」

  那女子裊裊站起身來,婉轉回答道:「民女乃胭脂樓的舞姬,花名墨染。民女是葉大人召來為璿王慶祝生辰的。」

  「哦?墨染,這名字甚好。不知你的本名叫什麼?」夜無塵繼續微笑著問道。

  墨染輕笑道:「小女子四年前不知為何失去了記憶,是以到如今,都憶不起自己的本名為何?所以,殿下就稱小女子為墨染吧。」

  夜無煙聞言,心頭一震。失去了記憶?他大手一顫,手中的杯子無聲碎裂。

  瑟瑟在看到那女子面紗滑落的一瞬,心中的驚訝絕不亞於夜無煙。

  她怎麼也想不到,世間,竟有和她如此相像的女子。不,應當說不是相像,而是,就如同她的另一個分身。不僅面容一樣,而且,她的舞也同樣的輕靈飄逸。

  怎麼,會這樣?這真是令人難以置信。怪不得,澈兒看到了這女子,竟然執意要留下來。

  當那女子說出四年前失憶的話語來,瑟瑟心中頓時一沉,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冷笑。

  這似乎是一個陰謀啊!

  只是,瑟瑟搞不懂,那些人弄出一個和她相像的女子做什麼?打擊夜無煙?

  瑟瑟回首看了看夜無煙,只見他臉上神色變幻,深邃的眸間洋溢著深深的震驚。他目不轉睛地盯著這個墨染,眸中神情複雜。

  夜無煙,對自己還有情嗎?竟然對著這個酷似自己的女子如此在意。

  「墨染,本殿下很喜歡你的舞,不知你還有何技藝!」夜無塵懶懶問道。

  「撫琴!」墨染低低答道。

  夜無塵微笑著望向夜無煙。

  夜無煙淡淡吩咐道:「來人!賜琴!」

  侍女捧了瑤琴,輕輕放在大殿內。

  墨染端坐在琴案前,伸出纖纖玉手,那皓白的玉腕上,因著胳膊的輕抬,露出數道猙獰的傷疤。在大殿的灼灼燈光之下,刺痛了夜無煙的黑眸。

  墨染怡然氣定地撥弄著琴弦,一曲古曲《幽蘭》悠然迴盪在清心殿內,琴音清靈而不失大氣。



蝶戀花 006章

  白衣女子墨染怡然氣定地撥弄著琴弦,一首古曲《幽蘭》悠然迴盪在清心殿內,琴音清靈而不失大氣。

  所有人都專注於琴音,只有夜無煙緊緊盯著墨染皓腕上那一道道傷疤。

  那道道傷疤在雪白玉潤的皓腕上,極是猙獰。乍見之下,夜無煙心頭如被雷轟,向來深沉的心思陡地呈現一片空白,只有那雪白的皓腕和猙獰的傷疤在眼前交錯閃現。

  他不是沒想過,從那麼高的懸崖墜下,縱然死裡逃生,亦會遭受怎樣的苦難。他不敢去想,因為他無法忍受她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遭受著難以承受的不堪,可是,當看到墨染腕上的傷疤時,他的心還是錐心般地揪痛。

  當年,她該有多痛啊!

  瑟瑟看到墨染雪白手腕上的疤痕,她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心中驚訝至極。這個女子究竟是誰派來的,竟連疤痕都偽裝了?

  當年,她從崖上掉落而下,身子從崖壁上蹭過,或者被凸出的堅石所劃,身上處處都是傷痕。有些比較淺的傷口,都已經痊癒,並未留有痕跡,只有後背處,因為傷勢較重,留下了幾道疤痕。其實瑟瑟腕上並未有傷痕,而這個女子,為了讓夜無煙看到那疤痕,竟然將手腕弄得如此猙獰。

  瑟瑟清眸瞇了瞇,眸中劃過一絲冷然,她不動聲色地聆聽著墨染的琴音。能演奏出這樣的弦音,這墨染很顯然也算有些造詣,不過,相較於她彈奏的古曲,這氣魄還是差了一截。不過,她已經算不錯了,只是,不知她敢不敢彈奏《國風》?

  而夜無煙被墨染腕上的疤痕整的魂不守舍,根本就沒有專心去聆聽琴音。

  一曲而終,墨染緩緩起身,眼波盈水,神色溫柔恬靜,眼神中卻透著一絲冷清。整個人看上去氣質優雅,清冷淡定。只是,瑟瑟卻注意到她從袖中探出的玉指,正無意識地攥緊了袖口,將袖口處的一朵幽蓮生生擰的變了形。

  瑟瑟勾唇冷笑,她可沒有這樣的小動作。很顯然,這個墨染,心中也是極其緊張的。她大約也是怕,被夜無煙看出她的冒牌的吧。

  整個清心殿陷入一片寂靜之中,夜無煙從座位上站起身來,緩步向墨染走去。

  瑟瑟定定地看著夜無煙從她身側走過,逕直走到了那女子身前,佇立!

  夜無煙並未說話,一雙深邃的鳳眸在女子玉臉上逡巡一圈,便伸手執起了她的玉手,他的動作極其輕柔,就好似執著一件失而復得的,容易碎裂的珍寶。那般小心翼翼,那般溫柔呵護。原本淡漠清冷的俊臉,此時佈滿了不可思議的溫柔,溫柔的似乎可以將人溺死。黑眸如墨,眸底水光氤氳,令人幾乎懷疑,這個男人隨時會哭出來。

  墨染眼睜睜看著這個貴雅冷峻的男子在她面前站定,看著他俊美的臉為她卸下了那層寒霜,她的心忽然一滯。而當他那深邃犀利的眸光,散發著溺死人心的溫柔,望著她玉白的手腕時。一瞬間,她幾乎忘記了自己是誰?她扮的又是誰?

  「璿王,您……這是做什麼?」良久,她似乎才從驚愣中回神,喃喃低語道。

  「我終於等到你回來了!」他執著她的手,低首,溫柔地看她。他說話的語氣極溫柔,似乎怕自己聲音大了,他就如同夢裡一般,隨時會消失。

  「我……我們以前認識嗎?」墨染抬眸,睫毛顫動著,水眸之中佈滿了迷惑。

  「噓……」夜無煙將手指輕放在唇邊,輕輕噓道,「讓本王好好看看你。」

  他伸出手指,從她臉上溫柔地滑過,從軒眉到清眸,從瓊鼻到薄唇。嗯,不是易容術,是真真實實的容顏。

  「璿王,請自重!」墨染默默地推開他,重新坐到琴案前,冷冷說道,「璿王,請問,您還要聽什麼曲子?」

  夜無煙唇角一勾,俊臉上漾起一抹笑意。

  「不要彈琴了,起來吧。我有話要向大家宣佈!」夜無煙輕聲說道,高大峻拔的身子在她面前俯身,黑眸中笑意深濃,帶著魅惑,看得她心頭一滯。

  「宣佈什麼?」她抬眸問道,水眸和他的視線撞在一起,看到他一雙墨黑的瞳仁內,深不可測,卻又清澈閃亮。

  他被她看到玉臉一紅,幾欲忘記了自己要做出清冷淡漠的神情。

  大殿上的人們都眼睜睜地望著夜無煙和那女子溫柔繾綣地注視,一些文武百官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璿王竟然對一個女子如此在意,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是真的嗎?

  夜無煙轉身,一張冷啃的俊臉,就好似寒去春來,綻放著春風般動人的笑意。

  「各位見笑了,她便是本王……」

  「哎呀,我好喜歡這個姐姐啊,姐姐你好漂亮啊,能不能讓我抱一抱哦。」夜無煙的話還不曾說完,一道小小的人影已經從席案上起身,快步奔到了墨染面前,一頭紮在墨染的懷裡。

  「姐姐,我好喜歡你的舞哦,好喜歡你的曲子哦!」澈兒抬起小臉,欣喜地說道。

  夜無煙的話被澈兒打斷,他眉頭微凝,淡淡瞧著澈兒在墨染懷裡撤嬌。

  「墨染姐姐,你喜歡我嗎?」澈兒睜著一雙晶亮的黑眸,一對墨黑的睫毛撲扇如墨蝶的翅,玉白的臉上帶著萬分期待的神色。

  「額,我……」墨染有些猶豫地開口。

  澈兒的黑眸中頓時螢光流轉,好似含著一汪淚泡,似乎只要對方說一個「不」字,他就會立馬哭出來。

  「我自然是喜歡你的。」墨染溫柔地笑了笑,伸指輕輕摸上澈兒的頭頂。

  「那你答應嫁給我好不好?我保證只娶你一個夫人,就算有別的姑娘哭著喊著求我,我也不娶她們。」澈兒從墨染懷裡抬起頭來,一臉凝重地說道。

  此語一出,頓時引起一片嘩然,這孩子才多大,就要娶親?太子夜無塵頗有些尷尬地咳了一聲,今夜,他還真有些後悔冒充這小子的爹爹了。

  墨染失笑地對著澈兒說道:「你今年才多大?等你娶我時,我就已經成了老太婆了。」

  「老太婆我也要你!」澈兒嘟起了唇,「我不嫌你老。」

  「可是我嫌你小啊!」墨染顰眉說道,這個小孩子,還真沒完沒了了,不過,望著他一臉無邪的樣子,還真是無法生他的氣。

  「你嫌我小啊,那你嫁給他好不好,」澈兒伸手向後一指,說道,「那樣就能做我的姨娘了,做姨娘也不錯。」

  眾人循著澈兒的手指看去,只見他指的人赫然是太子夜無塵。

  墨染一見,慌忙跪下,向夜無塵施禮道:「太子殿下,民女絕無高攀殿下之心,請殿下恕罪。」

  夜無塵哈哈笑道:「墨染,你不必緊張,本宮確實也喜歡你。不過既然你和璿王一見傾心,本宮自當成全你們。」

  夜無煙再次執起墨染的玉手,淡笑著說道:「本王方才要宣佈的事便是,這個女子是本王失而復得的妻。」

  他沒說側妃,沒說王妃,也沒說侍妾,他說的是妻。

  一個「妻」字,讓瑟瑟心頭劇震。

  看著他對著另一個女子說「妻」是不是很可笑,而那女子偏偏生就了和她一樣的皮囊。這到底意味著什麼?他親手將她拍下了懸崖,卻還當她是他的妻嗎?還有,他難道沒有看出這個女子是假扮的嗎?

  夜無煙的話,讓大殿內一片嘩然,都在豬測這這個女子的身份。閨中女子的容顏,很少在男人面前展露,是以,縱然那些大臣曾在宴會上遙遙見過瑟瑟,也極少認出她來。

  「璿王,不知…王妃是什麼身份?」一個大臣站起身來問道,畢竟夜無煙四年不曾娶妻納妾,他們還以為他會孤獨終老,乍然冒出一個妻來,沒人不驚訝的。

  夜無煙笑了笑,側首看了一眼墨染,淡淡說道:「既然,她已經失去了記憶,本王暫時不能將她的身份見告。」

  眾人自然是十分遺憾,但是,席間還是一片道賀聲不斷。

  「民女真的是王爺的……妻?」墨染遲疑著問道,眸間全是迷惑。

  夜無煙笑了笑,道:「自然是了,縱然是失憶,你依然是。」夜無煙輕聲說道,臉龐藏在光線的陰影裡,完美的薄唇邊,勾著似笑非笑的笑意,只是,那笑意中隱隱流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冷峭。

  就在此時,一道玄衣人影緩步走了過去。

  瑟瑟抬眸,竟是逸王夜無涯。

  夜無涯今晚一直坐在那裡,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品酒,他是這喧鬧之中唯一的一抹靜態。只有白衣女子墨染出現時,他眸間現出了一絲波動,後來便歸為平靜。

  此時,他緩步而出,走到夜無煙身畔,溫潤的眸光從墨染身上,轉移到夜無煙身上,定定說道:「恭賀六弟,滄海遺珠終歸時,五哥還有事,先行告辭一步了。」

  夜無涯緩步離去,金總管慌忙前去相送。

  夜已深,宴會漸近尾聲,隨著夜無涯的先行告退,一殿賓客也開始告辭離去。

  夜無塵也淡笑著起身,招呼了澈兒,要帶他離去。

  瑟瑟向澈兒使了一個眼色,方纔她已經悄悄告訴澈兒了,萬萬不能隨夜無塵一同離去。原本,她想在宴會中途帶著澈兒離去,卻不想拖到了現在,若是再與夜無塵一同離去,她和澈兒的行蹤肯定會被夜無塵查到。

  澈兒賴在椅子上,無辜地說道:「我不走!我要跟著墨染姐姐,她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似乎是在為方才夜無塵將墨染讓給了夜無煙而生氣。

  夜無塵眉頭一皺,冷聲道:「不行!你一個小孩子家的,怎麼這麼不聽話!」

  「我就是不走嘛!我要住在這裡,我要跟著墨染姐姐!」澈兒從椅子上起身,奔到夜無煙身後,小手拽著夜無煙的衣襟,哀聲道:「王爺,你讓我留在這裡吧!我要跟著墨染姐姐,我還要和良公子一起玩兒!」

  夜無煙回身看著澈兒,蹲下身子,微笑道:「我這王府,可沒有太子府好。你確定要留下來嗎?」

  不知為何,對於這個小孩,夜無煙就是莫名的喜歡。可是,他是夜無塵的孩子,留在他府中,若是出了任何意外,他卻是擔待不起的。

  澈兒看出夜無煙的猶豫,鳳眸中頓時漸有水霧氤氳,不一會水霧凝成淚珠,啪嗒啪嗒從眸中墜落。沒有哭聲,卻哭得那叫一個可憐,令人憐惜。

  夜無煙心中頓時軟了,只是,這孩子卻無論如何不能留在他的王府。他起身微笑道:「皇兄,邪兒真是可愛,只是,怕在本王府府會委屈了他。」

  夜無塵望著澈兒掉淚的小臉,臉上陰晴不定。思索良久,他忽然笑道:「無礙,既然他願意,那今晚就要叨擾皇弟了,」言罷,俯身摸了摸澈兒的頭,「可不要淘氣哦。」

  「好哦!」澈兒歡喜地綻開笑臉。

  「你,還有張有,就留在璿王府照看著小公子,」夜無塵瞥了一眼瑟瑟,和另一個侍衛張有,冷聲吩咐道,「至於其他的奶媽丫鬟婆子,本殿下想,皇弟府內應當不缺的。」

  夜無煙眉頭微凝,這才發覺澈兒的留下,簡直就是一個大麻煩。

  夜無塵淡笑著告辭,被侍衛們簇擁著離去了。

  夜無煙送走了所有賓客,看了看澈兒還有瑟瑟和另一個侍衛張有,凝眉道:「金總管,將邪公子安排到我的居所。」

  雖然,璿王府戒備森嚴,但是,他依舊不放心,只有將這個小麻煩安排到他的居所,他才有可能睡的安穩。

  「王爺,那墨染姑娘……不,王妃,安排到哪裡?是不是安排到以前的桃夭院?」金總管躬身問道。

  「不必,也安排到我的傾夜居。」夜無煙淡笑著說道,深邃的眸內,劃過一絲不易覺察的傷感。

  *

  墨染是一個人造美女。我們的瑟瑟當然是獨一無二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4:07 PM

蝶戀花 007章

  傾夜居是夜無煙的居所,瑟瑟還是夜無煙的側妃時,曾來過這裡三次。

  初次來這裡,是在伊盈香的生辰宴上,她被伊盈香推落水中,夜無煙從湖中將她救上來,抱著她來到了這裡,兩個濕淋淋的人兒,當時把傾夜居的侍女嚇得不輕。第二次來這裡,是她求夜無煙放她出府,彼時他正在畫雪蓮。結果兩人打了一個賭,便是闖竹林陣。最後一次,也是在這裡呆得最長的一次,便是闖竹林陣敗了後,被夜無煙抱了進來,在這裡養傷。

  三次,被他抱進來便有兩次。

  回憶起那些事,竟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覺。瑟瑟至今都有些不懂,彼時,夜無煙何以要從水中,從竹林陣中將她解救出來。她記得,那時,他明明是很討厭她的。此刻,隨著侍女們來到傾夜居,心中頗有些感慨。她從未料到,有生之日,她還能到再到這裡來居住。

  傾夜居算是王府最大的一處居所了,正殿處,是夜無煙的寢居,相連的有他沐浴的那處居室,以及夜無煙的書房,沐浴的居室,書房,還有寢居,瑟瑟都很榮幸地造訪過。夜無煙寢居的一側,是一間較大的閒置廂房,夜無煙便將澈兒安置到了這間廂房內。

  而那和她生的極是相像的墨染,順理成章被夜無煙安置到了他的寢居。夜無煙,不會和那個冒牌的她……瑟瑟有些不敢想下去了。她不相信,以夜無煙的精明,會認不出來那女子是假的。怎麼說,他們也是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時日,彼此應當還算是熟悉的吧!雖然她很愚鈍,沒有認出明春水便是夜無煙,只因他太會偽裝,連聲音和體香都能改變。而這個墨染,雖然很像她,但,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間,還是和她有些微不同的。

  瑟瑟和張有隨著澈兒一起來到了這間廂房。

  這間廂房很大,門前一道琉璃屏風,屏風後便是華麗的床榻。屋內的擺設,桌几拒櫥都極是雅致。

  「這間屋子,還不錯!」澈兒烏眸流轉,打量了一下室內,淡淡說道。奶聲奶氣的童音,偏偏語調裡透著嚴肅,端著架子像個小大人的感覺。

  那些尾隨而來的夜無煙吩咐前來伺候澈兒的侍女們都面帶笑意,眸光訝異地打量著澈兒。當然,看到澈兒的可愛模樣,每個人都在心中遺憾,這般可愛的孩子,怎地是太子的孩子呢,若是王爺的孩子該多好啊!

  「多可愛的孩子,不過,王妃回府,說不定我們王府不久也會添一位小公子呢。」一位綠衣侍女笑嘻嘻地說道。

  「是啊!」一眾侍女一邊收拾房間,一邊小聲交談。當然,她們是把澈兒當成了一般的小孩子,是以才會毫不避諱地談到了這個問題。

  「王妃回府,就會添小公子嗎?」澈兒聞言,雙眸一瞇,奇怪地問道。

  「是啊,王爺和王妃住在一起當然就會有小公子了!」侍女們微笑著答道。

  「哦……」澈兒輕輕哦了一聲,尾音拉的很長。明明是一點也不懂,但是卻一副瞭然的表情,好似自己十分懂一般。長睫毛眨巴著,瞇著眼睛,不知在尋思什麼。

  室內打掃好後,眾侍女紛紛退了出去,夜無煙的侍女娉婷走了進來。

  瑟瑟未料到,夜無煙竟派了娉婷過來伺候,娉婷可是夜無煙的貼身侍女,而且,她也是有武藝的。夜無煙,對於澈兒,倒是相當的重視啊。

  瑟瑟心中有一絲忐忑,娉婷畢竟是認識她的。不過,娉婷的眸光似乎全部被澈兒吸引住了,根本就沒看她一眼,縱然看了,如今她這樣子,恐怕娉婷也很難認出。

  「邪公子,天色已晚,該歇息了。」娉婷端著洗漱盆,溫婉地笑著道。

  澈兒抬眸望了望娉婷,很難得地極聽話地洗漱完畢。娉婷微笑著說道:「邪公子,你歇息吧,奴婢就在門外,若有事情,隨時可以召喚。」

  澈兒眨了眨眼睛,笑著道:「我睡不著,想出去走走。」

  「夜已經深了,邪公子最好還是不要出去了。」娉婷淡淡說道。

  「我只是在走廊上走一走,不會走遠。不然,你跟著我好了。」小臉上蕩著甜甜的笑意,說道。話未說完,他已經從椅子上滑了下來,緩步向門外走去。

  娉婷也不好攔著澈兒,只得寸步不離地跟著他。

  眼下,作為澈兒貼身侍衛的瑟瑟,自然也是不好阻攔「主子」的任何行動,只好緊隨其後,跟了過去。夜無塵派來的侍衛張有,見狀也跟了過去。

  夜色之中,幾人各懷著心事,在傾夜居的走廊上走過。

  晚開的夜花,散發著馥郁的香氣,被夜風悠悠吹到鼻尖。澈兒深深吸了一口氣,神色愜意。

  澈兒負著小手,在走廊上繞來繞去,始終在夜無煙寢居門前打轉。

  瑟瑟心頭一跳,忽然就明白了這小傢伙在打著什麼鬼主意。該不會是……還不及深想,就聽得夜無煙的屋內有人不高不低地呼叫了一聲。

  聽聲音,是那個假扮她的墨染的聲音。

  澈兒眸光一亮,忽然轉身就向夜無煙寢居的門衝了過去。門竟然沒鎖,只是虛掩著,小小的身子推開門,就那樣衝了進去。

  娉婷站在門口,臉色尷尬,不知是不是該隨著澈兒進去。瑟瑟只愣了一瞬,便衝了進去。不管如何,她先將澈兒帶出來再說。

  瑟瑟疾步衝了進去,繞過屏風,奔到了內室,眼前一亮,她看到了一副很香艷很刺激的畫面。

  瑟瑟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畫面了。四年前,在北魯國,她被雲輕狂騙到夜無煙的帳篷內,便曾看到一副這樣的畫面。不過,當初的,比之今日的香艷程度,那是差的遠了。

  室內只有一點黯淡的夜燭,暈染著泛著紅彤彤的柔光。

  地面上,放著一隻大浴桶,浴桶中水光曳蕩,水面上漂浮著一瓣瓣艷紅的花瓣。浴桶中並沒有人,人在床榻上。

  床榻上的帳幔還沒有垂下,墨染姑娘似乎是剛剛出浴,只披著一件純白的紗裙,酥肩半露,雲髻散亂,臉上紅暈一片,有些嬌嗔帶著薄怒望著壓在她身上的夜無煙。夜無煙的樣子也好不到哪裡去,衣衫不整,胸前的衣衫敞著,露出一片精健的前胸。鳳眸瞇起,淡然的表情看不出是何種情緒,似乎已經深陷在眼前這誘惑之中。他的長指沿著墨染玲瓏的身段描摹著,猶似不捨一般。

  看到這樣一幅畫面,瑟瑟胸口一滯,臉色有些黯淡,心中情緒更是複雜。

  有點怪異,仿若看見夜無煙和另一個自己在纏綿,這種感覺不怪異才怪?

  有點酸澀,因為那畢竟不是自己,而夜無煙,很顯然沒有認出來。曾經,他或許是有那麼一點喜歡她,現在看來,喜歡的或許只是自己這副皮囊。如若他真的喜歡她的人,怎麼會連真假都辨不出?

  澈兒站在門口,睜大了一雙烏眸,愣愣地瞧著眼前這一幕,小嘴微張,似乎極是驚訝。

  瑟瑟垂眸,伸手去捂澈兒的眼,不想還不曾摀住,就聽得澈兒冷冷說道:「你們倆個在打架嗎?璿王,你欺負墨染姐姐?墨染姐姐,我來救你了。」一邊說著,一邊握著小拳頭衝了過去。

  夜無煙看到澈兒衝了過來,深沉幽黑的眸中劃過一絲令人費解的光芒,他鬆開墨染,伸手將衣領攏好,慢騰騰地起身。

  澈兒的小拳頭恰好砸在他的腰腹上,夜無煙皺了皺眉頭。他半蹲下身子,凝眉道:「邪兒,你要保護她?」

  「我不叫邪兒,我叫無邪公子!」澈兒似乎對於夜無煙這麼親切的稱呼沒有好感,可以說,對眼前這個人沒好感。雖然方纔,他在和墨染打架,但是,他心裡感覺很不愉快,就是不愉快。

  「無邪?」夜無煙鳳眸一瞇,似乎在品味著澈兒的名字,「不是邪公子,而是無邪?無邪公子?」

  「我要陪著墨染姐姐睡!」澈兒高聲說道,小小年紀的他,根本就沒有聽出夜無煙話裡的意味。

  夜無煙唇邊勾起一抹極淡的慵懶的笑意,「好啊!既然邪公子願意,那本王也不阻攔。」

  澈兒得意地笑了笑,道:「那好,你到我房裡去睡!我在這裡睡!」他就是不願意讓夜無煙和這個女子在一起住,因為那些侍女說,會有小小公子的。

  夜無煙依舊淡笑道:「好!」他轉首對著床榻上的墨染笑道:「瑟瑟,既然你忘記了我,暫時不能接受我,那也好。既然你喜歡這個小孩,而這個孩子又這麼喜歡你,就讓他陪著你吧!」

  瑟瑟聽到夜無煙對著墨染溫柔地叫瑟瑟,心中頓覺可笑。

  夜無煙言罷,微笑著從內室走了出來。

  瑟瑟看到他漫步走來,淡淡垂首,輕輕斂下睫毛。

  夜無煙在和她擦肩而過之時,腳步似乎是頓了一下,瑟瑟的心弦立刻硼緊了。不過,夜無煙的眸光只在她臉上停頓了一瞬,便邁著優雅的步子走了出去。

  夜色深沉,蒼穹似墨,點點星子閃著稀薄的微光。鏤空雕花的窗門緊閉,屋內,夜無煙負手凝立在桌案前,峻拔的身影在燭火映照下,在牆上投下高大的影子。

  「查出來了嗎?」夜無煙冷聲問道。

  一個暗影躍到室內,低聲稟告道:「稟王爺,墨染姑娘確實是四年前出現在胭脂樓的,不過據說她當時一直病著,都是在後院裡養傷,是以,樓裡大多數姑娘都沒見過她。直到一年前,她才開始在胭脂樓裡獻藝,不過,她一直是蒙著面紗的。因為舞跳的好,所以,在胭脂樓也是樓裡的一個比較紅的。如若不是這次意外掉落面紗,或許,還是無人知曉她的真容的。葉大人請胭脂樓裡的女子來王府獻舞,或許也並不知曉她的模樣。」

  「或許吧,不過,必定也是經過有心人的點撥。你悄悄去查一查,看葉大人何以會想起請胭脂樓的舞姬獻藝為本王賀生辰。」夜無煙冷冷說道,葉大人的為人,夜無煙還是清楚的,十分耿直,他不會是夜無塵的人。

  「關於太子那個孩子,屬下探查了一番,太子確實在外面養著一名歌姬,也確實育有一子,歲數也就是邪公子這般年齡。」影探一字一句稟告道。

  夜無煙聞言,微微挑了挑眉,飄然轉身,黑眸間劃過一絲銳利。

  「你可打探到那孩子生得如何模樣?」夜無煙定定問道。

  「這個屬下不曾查到,據說,那孩子在一月前就已經被接到太子府裡了。」

  夜無煙眉頭皺了皺,眼前浮現出那個無邪公子的玉白的臉蛋。或許夜無塵真的在外面有一個孩子,但是不一定就是這個無邪公子。

  他說他不叫邪公子,他叫無邪公子。若果是夜無塵的孩子,他怎麼會任由自己的孩子的名諱中帶著一個「無」字?就算是平頭老百姓也是有這樣的忌諱的,何況是太子。所以,他懷疑無邪小公子不是夜無塵的孩子。可是,既然不是,何以他會認下這個孩子?

  如若,無邪真的不是他的孩子,那麼他在百官面前意味不明地承認了這個孩子是他的孩子,最後又將他留在了璿王府。難道說,他想要……

  夜無煙眸光一冷,道:「派人盯緊了無邪小公子,別讓他出什麼意外!」

  「王爺,如若無邪小公子真的不是太子的孩子,我們何不將計就計呢?

  夜無煙眉頭一凝,眼前頓時浮現出無邪的那張可愛的小臉,或許是因為那孩子生的和他有幾分相像吧。那孩子的一言一行不知為何,總是牽動著他的心魂。

  「萬萬不可!」他冷聲道,他決不能為了自己的目的,犧牲了一個這麼可愛的孩子。

  「可是,王爺,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影探頗為失望地說道。

  夜無煙站起身來,在室內踱了一圈,淡淡說道:「無論如何,一定要保住那孩子。」



蝶戀花 008章

  澈兒睡了,畢竟是小孩子,又自小體弱,折騰了一個晚上,終於累趴了。

  瑟瑟今夜是肯定睡不了了,她單手抱著寶劍,倚在床榻一側的床柱旁邊。

  她垂首凝視著澈兒酣睡的小臉,看他濃密如扇般的睫毛低垂著,潤澤粉色的小嘴微微嘟起,均勻的呼吸自他小小的鼻端傳出。澈兒靜靜地睡著,小小的身子安詳而恬靜,只有此刻,他才比較像一個四歲的孩子。

  瑟瑟望著澈兒,清眸中不自覺地蕩漾著溫柔的神色,心底深處,變得飄忽而柔膩起來。

  這個世間,只餘澈兒是她的唯一,誰也不能傷害他!

  今夜的事情,瑟瑟前思後想,終於理清了一些頭緒。夜無塵擺明了就是要利用她和澈兒,他在宴會上,當著眾賓客的面,語義含蓄地承認了澈兒是他的孩子。最後,臨走時,又將澈兒留在了璿王府。可以想像,若是澈兒在璿王府出了意外,謀害太子皇嗣這一罪名,對夜無煙而言,實實是一記沉重的打擊。何況,眼下,皇室龍嗣單薄,就夜無煙有一位名義上的良公子,且是一位病公子。

  夜無塵留下的侍衛張有,到底要做什麼,她不清楚。但是,可以猜想,絕對是會對她和澈兒不利的。夜無塵離去時,也未曾向她索要解藥,很顯然,已經不再受她的毒藥控制。她的毒藥,終究不是極厲害的,比不上風薔兒自己研製的獨門毒藥。

  瑟瑟未料到,只不過是盜藥,竟將澈兒推到了風口浪尖之處。眼下,無論如何,都要保護好澈兒。

  屋內的小軒窗半敞著,晚風帶著絲絲涼意將室內的火燭吹得搖搖曳曳。

  墨染姑娘緩步走到瑟瑟面前,柔和的燭光映照在她臉上,朦朧似鍍了一層輕薄的霧氣,使她看上去美麗柔和。瑟瑟看著她那和自己極為相似的眉眼,心頭升騰起一股極不舒服的感覺。這個女子,容貌莫非是天生如此的嗎?

  「你,到門外去守著吧!」墨染淡淡地對瑟瑟命令道,她彎身坐到床榻上,伸指去撫摸澈兒滑膩的小臉。

  瑟瑟伸手,阻住了她的動作,冷冷說道:「王妃,很抱歉,太子殿下吩咐屬下和邪公子寸步不離,也吩咐不允許任何人動邪公子。是以,屬下只能在此守候。」

  「可是,我也要歇息了,你怎麼可以守在這裡?」墨染緩緩收回了自己的手指,她水眸流轉,對瑟瑟上下打量了一番。

  瑟瑟這才想起,眼下自己是一個男侍衛,總不好和女子共處一室。

  「即是如此,屬下還是抱邪公子到別處居室去歇息吧。」瑟瑟彎腰,便去抱澈兒,無論如何,她是決不能和澈兒分開的。

  墨染見了,眸中閃過一絲銳光,她一手抓住了瑟瑟的胳膊,另一隻手將自己肩頭上的衣衫一扯,頓時,衣衫滑下,露出了大半個香肩,她高呼道:「哎呀,你要做什麼?快來人啊!」

  夜無煙的傾夜居本來就布有很多侍衛,她這麼一聲疾呼,房門被推開,娉婷帶著幾個侍衛衝了進來。大伙看到眼前狀況,都是一愣。

  瑟瑟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照這狀況推斷,墨染應當是夜無塵的人,所以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並不是夜無塵的侍衛。是以,才這般陷害自己,好將自己和澈兒分開。果然,墨染伸手將衣衫拉上,揪緊了領口處,臉上帶著薄怒的紅暈,躊躇著說道:「哦,其實也沒什麼,你們……你們將這個侍衛帶出去吧,我要歇息了。」

  娉婷臉上閃過一絲錯愣,她快步走到墨染面前,凝眉問道:「王妃,你沒事吧。」

  墨染扯開唇,僵硬地笑了笑,道:「沒事……只不過是扯了一下衣服,你們還是不要為難他了。」

  她這樣說比之直接指控瑟瑟效果還要好,娉婷果然已經信了幾分,「王妃,你好生歇著,我這就把此人帶出去。」

  話方落,夜無煙從門外緩步而入。

  他顯然已經得了通報,知悉發生了何事,俊美的臉上好似籠著寒霜,鳳眸中亦是冷光點點。他一進門,便疾步走向墨染,伸臂將她攬在懷裡,柔聲問道:「你怎麼樣?」

  墨染欲迎還拒地掙扎了兩下,凝眉道:「王爺,你說我之前是有武功的,可是我卻一點也沒有印象。雖然跳舞時感到身子很輕,可是一點武功招數也不會。如若我還有武功該多好,那樣,就不會給王爺惹麻煩了!」

  夜無煙伸掌拍了拍墨染的肩頭,溫言道:「別怕,有本王在,就算你沒有武功,本王也會保護你的,不會令任何人欺負你。來人……」他忽而一揚軒眉,眸光從瑟瑟身上飄過,冷聲命令道:「將非禮王妃的人押下去。」

  隨夜無煙一起進來的金總管一愣,沉聲道:「王爺,他可是太子的人。」

  「不管是誰的人,只要傷害了本王的王妃,本王都不會饒他。」夜無煙狠狠地下著命令,同時眸光溫柔地凝視著墨染。

  「是!屬下遵命!」金總管躬身說道。

  幾個侍衛一擁而上,拘禁著瑟瑟就要離去。

  瑟瑟淡淡瞥了一眼夜無煙,為了那個假冒的她,他竟連太子也要得罪?還是,他已經看穿了陰謀,是以將計就計?記憶中,只有她是他的側妃之時,他在她面前自稱本王。後來,他都是在她面前稱「我」。方纔他對墨染說的那句話,語氣雖溫柔,瑟瑟聽著卻極是彆扭。

  一番折騰,澈兒早醒了,他坐在床榻上,托著腮,看著這些大人們說話。此時,見他們要將瑟瑟拘走,小傢伙打了一個哈欠,問道:「你們要將她關到哪裡去?」

  夜無煙眸光一凝,視線從澈兒臉上掠過,轉首對金總管道:「先押到柴房去。」

  「好吧!」澈兒從床榻上起身,利索地穿好鞋子,走到夜無煙面前,道:「柴房在哪裡?我也去那裡住!」

  瑟瑟望著澈兒,會心地笑了笑。

  夜無煙眉頭一凝,微笑道:「柴房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還是在這裡住著比較舒服。」

  澈兒歪著頭,回望了一眼瑟瑟,小臉上浮起為難的情緒。他不想和娘親分開,但是,又不想夜無煙和墨染住在一起。

  「既然不是什麼好地方,幹嘛把我的侍衛關到柴房,她可沒做什麼錯事!」澈兒抬眼望著夜無煙,問道。

  夜無煙想起方才澈兒說他和墨染打架,這小孩子自然是什麼也不懂得的。當下,淡淡笑道:「不行,你若喜歡跟著你的侍衛,不如一起住到柴房去。來人,往柴房搬一張軟榻過去。」

  侍衛張有適時地從門外出現,躬身走到澈兒面前,溫言道:「小公子,柴房又髒又潮,還是在這裡住著吧。屬下會保護小公子的。」

  澈兒冷冷瞧了一眼張有,他還真當他是小孩子,就算他會保護他,難道還能比的上他的娘親?

  「不了,我願意住柴房。」澈兒思索良久,還是選擇了和瑟瑟一起到柴房去,他可不想娘親一個人受苦。

  墨染似乎未曾料到澈兒也會去柴房,輕聲說道:「王爺,這個小公子並沒有得罪我,怎麼能讓他住柴房。我很喜歡他,可以留下來嗎?」

  「你都聽見了,是他自己要去的,我也沒辦法。」夜無煙勾唇淡淡笑道。

  夜無煙府內的柴房倒是沒有乾柴,堆積著一些廢棄的桌椅。只是這地方終究是很少有人來,地面上積著厚厚的灰塵,屋內充斥著潮濕的霉味。夜無煙果然派人送來了一張軟榻,擺在了牆邊。幾個侍衛將瑟瑟和澈兒送到了柴房,便關上房門,一陣窸窣聲,顯然是落了鎖。屋內黑壓壓的,只有頭頂上一方小窗,透進來一抹朦朧的月色。

  「為什麼要把我們關在這裡?」澈兒小聲問道。

  瑟瑟撫著澈兒的頭頂,笑道:「澈兒,這王府裡是很危險的,無論如何,你要乖乖地隨著娘親。別人給的東西也不要隨意吃,知道了麼?」

  澈兒點了點頭,爬到了軟榻上,繼續方才被打斷的酣眠。

  瑟瑟尋了一張比較完整的桌椅,坐在那裡,靠著牆假寐。

  春日的夜,還極是悠長,遙遙的有更漏聲傳來,在寂靜的夜裡,入耳帶著一絲蒼涼和悠遠。更漏敲擊了四下,已經是四更了。

  門外似乎看守的侍衛不多,聽聲音超不過五名,或許根本沒料到瑟瑟的武藝很高。其實以瑟瑟的武功,帶著澈兒,從柴房出去,不是難事。只是,從璿王府出去,就不那麼容易了。

  瑟瑟未曾料到,不過是盜藥,竟生出這麼多事端來。外面似乎是起了風,將柴房的窗子吹得嘩啦嘩啦直響。於風聲中,瑟瑟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她起身點了澈兒的睡穴,然後靠在牆上屏息假寐。

  頭頂的天窗被打開了,一個黑影直直躍了下來。身影未落地,黑暗中,寒光乍起,向著瑟瑟頭頂劈落下來。瑟瑟一個魚躍,從地上縱身而起,手中寶劍一瞬間出鞘,招式狠辣地向來人刺去。

  黑暗之中,劍光閃閃。

  瑟瑟將澈兒酣眠的軟榻護在身後,不讓來人有任何機會傷害澈兒。來人似乎知曉不擊敗瑟瑟,是無法傷害澈兒的。是以,招式迅疾毒辣,招招都旨在致命。面對如此狠辣的敵人,瑟瑟自然也不會手軟。

  兩人在黑暗中鬥了幾招,瑟瑟忽然感覺到手腳有些酸軟,內力有些使不上,手中的劍堂啷一聲掉在了地上。瑟瑟心中大驚,她明明是屏息的,怎麼還會中毒。到底是什麼時候中毒了呢,她怎麼一點也不知道?

  她抵著後面的軟榻,護著身後的澈兒。此時倒是後悔方才點了澈兒的睡穴了,因為她不願意澈兒看到血腥的廝殺。不想,這樣反而害了澈兒。

  黑暗中,那人冷笑著,一把推開瑟瑟,揮劍向澈兒刺去。瑟瑟拼著最後一點力氣,將澈兒扯開。劍偏了偏,卻仍然刺到了澈兒身上。瑟瑟感覺到了有血濺到了她臉上,熱乎乎的,那是澈兒的血。這一刻,她的心徹底冷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驚恐攥緊了她的心。

  房門忽然大開,金總管帶著數十名侍衛出現在門外。前面幾名侍衛手中提著宮燈,將柴房內的一切照的清清楚楚。

  一道人影縱身躍了進來,劍閃著寒光,將那柄再次刺向澈兒的劍擋開。

  瑟瑟急的眼睛都紅了,可惜的是,她一點也不能動。澈兒,她的澈兒不會有事吧,她的澈兒。她這個娘親到底是怎麼做的,到了關鍵時刻,竟然是保護不了澈兒。

  不一會兒,一個老御醫被侍女引領著走了進來,是璿王府裡的嚴御醫。他趕得滿頭大汗,氣喘吁吁。

  侍衛們提著燈,老御醫看了看澈兒的傷口,皺眉道:「無大礙,沒傷到要害,只是小孩子本來就體弱,又是自小身有寒毒,所以,還是很危險的。」

  「寒毒,你是說,他身有寒毒?」夜無煙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聲音竟然不自覺地拔高了。

  嚴御醫奇怪地看了夜無煙一眼,沉聲道:「這個,不是良公子一直有寒毒嗎?」御醫奇怪的是,璿王似乎才知道一般。府裡人不是人人都知道嗎?

  夜無煙這才發現,嚴御醫是誤會這個孩子是伊良了。伊良的寒毒一直是雲輕狂醫治的,這個嚴御醫沒見過伊良。

  夜無煙壓住心驚,其實小孩有寒毒也不奇怪。伊冷雪懷孕前,中過毒,後來在懸崖上冰上又凍了一天,得了寒症,是以遺留到了孩子身上,並發了寒毒。

  夜無煙回首指了指瑟瑟,對嚴御醫道:「為他也治治吧。」

  原以為,瑟瑟也是夜無塵的屬下,方才看到他拚死護著這個孩子,顯然不是的。

  嚴御醫走到瑟瑟近前,為瑟瑟診了診脈,擄了擄鬍鬚,道:「無大礙,雖然毒霸道,但是因為不是從傷口湧滲入的,只是抹到了肌膚上,所以,無大礙。」

  嚴御醫言罷,從藥囊中拿出一粒藥。一側的侍女慌忙接到手中,喂到了瑟瑟口中。藥效發揮的很快,不一會兒,瑟瑟便感覺到手腳能夠動彈了。

  她扶著牆,緩緩站起身來,艱難地挪到了澈兒面前。

  宮燈照亮了昏暗的柴房,軟榻上,澈兒靜靜躺在那裡,臉上一點血色也無。因為方才點了睡穴,是以還沒有醒。但是,似乎是在夢裡,他也感覺到了傷口的疼痛,眉頭緊擰著,小身子不時地輕輕顫抖著。

  瑟瑟欲哭無淚,心絞痛的似乎要碎掉。

  她彎腰,將澈兒抱了起來,一言不發,緩步向外走了出去。

  「你要做什麼?」金總管上前攔住了瑟瑟。

  瑟瑟抬眸,冷然說道:「既然你們已經利用完畢,總該放我們走了吧。」

  瑟瑟挹眸掃了一下眼前的亂局,看到刺殺澈兒的人果然是張有,此刻已經被生擒。想必,明日一早,緋城就會傳開,太子為了陷害璿王,派人刺殺自己的假公子。

   夜無煙之所以將她和澈兒關到柴房,且守衛如此鬆懈,大約也是為了引張有冒險,來個甕中捉鱉。可歎,這個張有竟然如此沒有心機,如此急於成事。

  而她的澈兒,便成了這次局的魚餌。

  金總管神色一僵,微笑道:「對不住,我們知道,這個邪公子並非太子的公子,你們現在若是出去,面對的將是更危險的劫殺。眼下,恐怕只有璿王府是安全的。而且小公子又受了傷。」

  瑟瑟挑了挑眉,一絲冷笑在唇邊漫開,她淡淡說道:「有沒有危險,我自會處理的,不勞總管費心。」

  今夜,她誓要離開璿王府,如若誰敢攔她,她的劍是不認人的。

  金總管被瑟瑟眸中的寒意驚到,但,還是沒有閃開。

  瑟瑟一手抱著澈兒,一手已經伸到了劍柄,一點一點開始向外拔劍。

  「金總管,讓他們離開吧。」身後,夜無煙沉沉的聲音傳了過來,冷澈中透著一絲難以覺察的顫意。

  瑟瑟聞言,刷地一聲,將劍推入劍鞘。她抱著澈兒,緩步離開。

  天色已快到五更了,街上行人甚少,可以僱用的馬車也極少。瑟瑟抱著澈兒,警覺地從走過一道街。

  「主子,你怎麼才出來!」一輛馬車停在她們身畔,素芷從車中焦急地探出了頭。她在這裡等了一晚上了,卻不見瑟瑟出來,早已急的團團轉了。

  瑟瑟抱著澈兒,上了馬車,淡淡說道:「小心點,甩掉跟蹤的人。」

  素芷點了點頭,吩咐車伕駕車。

  一路行來,換了四五輛馬車,最後又棄了馬車,瑟瑟又妝扮了一番,抱著澈兒,施展輕功,在小巷內繞來繞去。她的輕功甚好,甩掉了不少跟蹤者。

  最後到了「蘭坊」,此時的天色,已經有些濛濛亮了,熱鬧了一晚上的「蘭坊」,已經歸於寂靜。瑟瑟站在大門口,向街頭眺望了一番,看到四處無人,才閃身進了「蘭坊」。

  五更的更漏聲悠長的傳來,在空曠的街上悠悠迴盪。

  夜無煙從街角拐了出來,狹長的鳳眸微微瞇著,凝視著蘭坊朱紅的大門。

  「躡雲步!」他低低說道,全身竟是遏制不住地顫抖,只有扶住身側的牆壁,才能穩住身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4:12 PM

蝶戀花 009章

  日光透過扉窗,映照在瑟瑟身上,點點如碎金子一般在她身上跳躍著。日光是暖的,可是,卻不能化去她身上的寒意,不能化去她心底那一片冰冷。

  從回到蘭坊,她便一直坐在窗畔,視線一直凝注在澈兒身上。昨日的易容還沒來得及褪去,依舊是那張平凡至極到令人過目便忘的男子容顏,代表著憔悴和疲倦的淡淡青色透過易容的粉在眼瞼下隱隱透了出來。

  她望著澈兒小小的身子在疼痛的折磨下,那幾近扭曲的模樣,讓她感覺到了深層的刺骨冰冷,內心的恐懼和焦慮不可抑制的傾瀉。心口悶熱疼痛,似乎要窒息一般。

  眼前總是晃過長劍向澈兒小身子上刺去的那一瞬,她感覺到了深深的後怕。

  這個世間似乎就是這樣,你若是弱,便逃脫不了被人利用,被人欺負的命運,唯有強大,才可以保住身邊人的平安。

  門悄悄推開了,素芷和墨蘭緩步走了進來,將正在燃燒的殘燭熄滅。

  「主子,小公子怎麼樣了?郎中請來了,讓他進來為小公子瞧瞧病吧。」墨蘭走到瑟瑟身畔,輕聲說道。

  瑟瑟輕輕地溫柔地為澈兒蓋了蓋身上的薄被,抬指將澈兒覆在澈兒額前的一縷髮絲攏起,露出了澈兒蒼白瘦小的玉臉。看著澈兒緊皺的眉頭,她伸指在澈兒眉間輕輕地揉著。

  澈兒是不能輕易受傷的,因為他本來就體弱,兼有無法控制的寒毒。一旦受傷引發了寒毒的頻繁發作,她真的怕……瑟瑟不敢再想下去。

  「讓郎中進來瞧瞧吧!」瑟瑟輕輕說道。

  「是!」墨蘭躬身退了出去,不一會兒一個年老的郎中背上背著一個藥囊被兩個小廝扯了進來。老郎中比較迂腐,到青樓給妓子瞧病,他很不甘願,誰知道妓子們都得的什麼病啊。

  待到瞧見床上躺著一個小孩子,老郎中才鬆了一口氣,只要不是要他為妓女瞧那些花柳病,就好。為澈兒診斷了一番,又看了看澈兒的傷口,輕輕歎息了一聲。

  「小孩子既然身有寒毒,怎麼還讓他輕易受傷?你們這些做父母的,究竟是怎麼保護孩子的!」那老郎中語帶責備地說道,他大約是把瑟瑟當作了澈兒的爹,把素芷或者墨蘭當作了澈兒的娘親。

  「李郎中,您老啊,別生氣。趕快給孩子瞧瞧,脫離危險了沒有?」墨蘭抱怨地說道。

  瑟瑟聽了郎中的話卻覺得頭腦一昏,只覺得眼前白花花的,全身好似被當眾澆了一盆涼水。昨夜,璿王府的嚴御醫也說了,雖沒傷到要害,但是因為身有寒毒,所以還是很危險的。

  老郎中道:「傷口所敷的傷藥,是上好的金瘡藥,所以,如若近幾日寒毒不發作,應該是無礙的。」

  瑟瑟心中頓時一滯,澈兒的寒毒似乎近幾日就要發作了。

  「郎中,請問您有沒有什麼法子可以不讓寒毒在近幾日發作?」瑟瑟急急問道。

  老郎中歎息一聲,道:「老朽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墨蘭是一個急性子,聞言,上前一把抓住郎中的衣襟,冷聲道:「李郎中,人都說緋城你的醫術最高,怎地連這小小的寒毒也治不了?」

  老郎中被墨蘭身上的香氣熏得迷迷糊糊,他惶惶地說道:「姑娘,請放開老朽,要論醫術高明,老朽怎比得上宮裡的御醫,又怎及得上江湖上的狂醫。你們不如去請……」

  「哼,要是請得到御醫和狂醫,還用得著請你嗎?」墨蘭氣恨地一把將老御醫甩開。

  瑟瑟伸手從衣襟中將從王府盜來的藥丸掏了出來,遞到了老郎中面前,道:「據說這是醫治寒毒的藥丸,請您老瞧瞧,要如何服用?是否能讓寒毒近幾日不發作。」

  老郎中伸手接過藥丸,仔細瞧了瞧,又聞了聞氣味,雙眸一亮,道:「不錯,這果然是醫治寒毒的解藥,只因藥物中的幾味藥草只有海外才有,所以,老朽還以為中原沒有這樣的藥。既然你們有這個丸藥,孩子的病就無礙了。把這個藥每日一丸,接連服用五日,服藥期間,藥物會抑制寒毒的毒性,寒毒是不會發作的。服用五日後,再用內功將體內寒毒逼出來。不過,令公子身上的寒毒極深,祛一次是不夠的,至少需要祛毒三次,既需要這樣的丸藥十五粒。」

  瑟瑟聞言,心中一片悲涼。

  十五粒丸藥。

  昨夜在璿王府,她盜藥之時,那瓷瓶中有十粒藥,伊良說他已經驅過一次寒毒,用過了五粒。這麼說,伊良也是需要十五粒藥丸的。

  她從中取走了五粒藥,現在她手中有五粒藥,伊冷雪手中有五粒藥。對於兩個孩子而言,藥都不夠用了。

  伊良那邊,自然犯不著她去擔心,夜無煙總會想辦法的。可是,她的澈兒,該怎麼辦?只有五粒,到哪裡再去尋找十粒藥丸去?難道說,真的要她去求夜無煙?可是,想起昨夜他利用了澈兒,瑟瑟心中便一片寒涼。

  老郎中瞧完了病,背上藥囊去了。

  瑟瑟點開澈兒的睡穴,餵了他一粒丸藥,看著澈兒即便點開了睡穴,依舊陷入到了昏迷之中。瑟瑟的心中,一片抽痛。

  她換了一身衣衫,重新易了容,囑咐素芷道:「好生照看著小公子,我出去一趟。」

  街上,麗日普照,雲淡風輕,倒是一個大好的晴天,只是,卻驅不走瑟瑟心中的隱晦。隱約間,聽得前面兩個行人小聲的議論聲,起初,瑟瑟根本沒有注意,直到璿王兩個字傳入耳畔,她才心中一凝。側耳傾聽,只聽得那意思大約是,今晨,璿王偕王妃到香渺山還願去了。然後,便是那璿王如何如何的寵愛王妃。

  瑟瑟聞言,玉手一顫,他倒是春風得意了,利用完澈兒,自己去香渺山還願了。在瑟瑟看來,夜無煙應當是已經認出墨染是假冒的了,可是,他這樣子不點破,難道說,是真的喜歡墨染。說起來倒也有可能,那墨染比之自己可是溫柔婉轉多了。不過,不是還有伊冷雪嗎?他倒是左擁右抱很開懷啊,

  香渺山。

  寒梅庵坐落在光明峰半山腰,四周蒼山為抱,綠樹環繞,景色宜人,這裡不僅是京城百姓上香之地,且,歷來也是皇家拜佛的地方,即使不是什麼重要節日,平日裡也是香火鼎盛。

  夜無煙本不是張揚之人,此時來上香,倒是聲勢不小。帶了百餘人的侍衛,浩浩蕩蕩猶如游龍般蜿蜒在山中。由於璿王和王妃來上香,平素裡的一些香客都被拒之門外,山間倒是愈發的清幽寧靜。

  山路難行,夜無煙囑咐馬車停在山下,自己騎了馬,讓墨染換乘了一頂小轎,在侍衛的隨從下,一路上山。

  瑟瑟依舊妝扮成年輕公子的模樣,施展輕功,避開夜無煙的侍衛,自另一條山路蜿蜒上山,半個時辰,便到了寒梅庵的中院。

  院裡栽種的那幾株寒梅,開的極是旺盛。大片大片的梅花停在樹梢,粉白絳紅,令人目不暇接。瑟瑟隱在樹後,在疏梅暗香中,屏息等待著,一般來上香的女眷,都會隨著主持到中院禪房去參禪。那位墨染姑娘,想必也不會例外。

  果然,等了小半個時辰,就聽得一陣輕緩的腳步聲傳來。透過橫斜的梅枝,瑟瑟隱隱看到墨染婀娜走來。她身著一襲青裙,袖口裙擺間繡著朵朵花紋。外罩一件薄如蟬翼的煙色紡紗外衫,墨髮隨意挽了一個隨雲髻,頭上珠翠未戴,只是插著一支綠寶石的玉簪,青裳襯得一張玉臉愈發白皙嬌美。

  這女子到底是誰?或者說她背後的主謀到底是誰?竟然連衣裳和髮髻都扮的極像。

  只是假的就是假的,這墨染雖然和她相貌相似,氣質也是清冷的,乍看之下,確實像極了她。只是,卻沒有她那股子孤高清傲和倔強。

  瑟瑟忍不住勾唇冷笑,想要和她江瑟瑟一樣,她還差得遠。

  墨染身後只有兩個侍女相伴,庵堂中院,偶有女眷借宿,是不允許男子出入的。在前面引路的,正是庵堂裡的主持月緣。

  眼看著幾人沿著青石小徑,向這邊越走越近。

  這是一個絕好的機會,瑟瑟冷冷一笑,輕輕折了一朵開的正艷的梅枝,嗅著清冽的梅香,身形忽然飄起,衣袂當風,獵獵作響。

  瑟瑟這次出手,可謂凌厲決絕,速度奇快。如若是不會武功之人,根本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不過那因失憶是以忘記了武功的墨染,顯然是會武功的。她玉臉上閃過一絲驚惶,身影不自覺地向後飄飛,想要躲開向她疾飛而來的梅枝。她的身手也算是不錯的,那梅枝擦著她的臉頰堪堪劃過。她長舒了一口氣,這張臉終是保住了,否則四年來的罪就白受了。可是她似乎高興的太早了,躲過了梅枝,卻沒躲過梅枝上的梅花。那平日看上去嬌嫩輕柔的梅瓣竟然犀利如刀,在她臉上旋轉著,劃過一道道傷痕。

  「啊!啊!……」墨染捂著臉,連連尖呼,倒不是疼的,而是因為破相難過的。這麼一張美麗的臉,難道說,真的不會屬於她嗎?

  瑟瑟望著墨染臉上滲出的點點血痕,心中一沉,這張臉竟然不是易容的。她本來是要劃開她臉上的易容或者面具的。不過,如果是真的臉,夜無煙有雲輕狂在,應該很快便會為她修補好臉上的傷痕吧。可是,她的澈兒因她所受的傷害卻命在旦夕。

  思及昨晚她伸手去摸澈兒的臉,她及時阻攔了。若非如此,真不知,她要對澈兒下什麼毒藥。瑟瑟想想都後怕。她被拒後,便動手去抓自己,就是那時候對自己下的毒吧。她不敢對自己下立即發作的毒藥,只是下了讓自己事後渾身無力的毒。就是那毒,讓她連澈兒都保護不了。

  瑟瑟眸中寒意凌然,她手中長劍忽然出鞘,向著墨染刺去。

  墨染這次再沒有躲,大概是意識到了方才自己躲得太及時了。只是捂著流血的臉怔愣著,她身側的兩個侍女早已迎了上來,伸劍阻住了瑟瑟的進攻。

  瑟瑟和兩個侍女交手,不到十招,便將二人踢開,瑟瑟手中的劍,已經穩穩當當地架在了墨染細膩的脖頸上。清澈的劍光,映著瑟瑟亮麗的黑眸,格外的清冷。

  墨染想要掙扎,瑟瑟勾唇笑道:「別動,不然,我這手一抖,你這美麗的頭可就掉了,我可不喜歡殺人的。」

  墨染聞言,果然不再動了。

  瑟瑟只是用劍指著她,但是,身子和手卻沒有沾到她的一片衣角。誰知道,這女子身上有沒有毒。

  「放開她!」一道溫雅冷澈的聲音在前方響起,瑟瑟瞇眼瞧去,只見前方遊廊上,夜無煙帶著幾個侍衛,緩步走了過來。看到被劫持的墨染,他似乎吃了一驚,軒眉緊緊皺了起來。看樣子倒是真的緊張啊!

  瑟瑟冷冷笑了笑,不動聲色地說道:「璿王,你憑什麼讓我放開她!」

  夜無煙望著瑟瑟的臉,眸光一凝,負手冷然說道:「你……又憑什麼要殺她?」

  「自然是憑我手中的劍已經架在了她的脖子上了!」瑟瑟淡笑著說道,只是,那雙如秋水般的眼睛裡卻全是冷意。

  「說吧,怎樣才肯放開她?」夜無煙眉頭皺了皺,負手站在她面前十步開外,問道。

  瑟瑟挑了挑眉毛,悠悠說道:「我聽說璿王府有醫治寒毒的解藥,很簡單,我只要十粒。」

  「十粒?」夜無煙聞言,俊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只是墨靄深深的黑眸中卻閃過一絲疑惑。

  「昨夜,便是閣下從府中盜藥了吧,既是醫治寒毒,十五粒足夠,你既已盜了十粒,何以還要十粒?」夜無煙淡淡說道,沉沉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淺淺的痛。

  她明明盜了五粒,可是他卻說她盜了十粒,難道說昨夜還有別的人去盜藥了,抑或是伊冷雪將她剩下的那五粒藥藏起來了?

  瑟瑟感覺到胃裡乍然疼了起來。這些年為了練武,她常常廢寢忘食,是以,落下了胃疼的毛病。只是,眼下,她根本無暇去顧及這疼痛,她的心,被失落和氣恨充滿了。

  夜無煙看著瑟瑟似乎因痛閉上了眼睛,他的心乍然一痛,不知不覺,就要向她走了過去。

  「你不要過來。」瑟瑟手中的劍忽然一緊,貼緊了墨染的肌膚,冷冷喝道。

  「十粒藥丸,到底有沒有?」她沉沉說道,感覺到自己的聲音都嘶啞了起來。

  「我也很喜歡那位邪公子,我會救他的,你不用擔心。丸藥,不在我身上,但我會給你的。」夜無煙薄唇緊抿著,冷冽的雙眸中泛起了一絲濕意,「現在,你可以放開王妃了吧!」

  瑟瑟抬聞言,看著夜無煙莫測高深的眼神,黛眉一凝,冷然道:「我如何信你?」瑟瑟知曉,丸藥,他不可能時時帶在身上。

  「你若是不信,便給我一粒毒藥好了,屆時用解藥交換丸藥。」夜無煙沉聲說道。

  「王爺……王爺,千萬不要吃毒藥,別管墨染了,墨染情願一死,也不願王爺中毒!」墨染淒然說道,聲音裡是滿滿的關心。

  「無妨,本王一定會救你的。」夜無煙的眸光從墨染的臉上掃過,沉聲說道。

  這兩人例真是情意綿綿啊,難道說,她在夜無煙心中就是這樣子的?這樣子的墨染,夜無煙竟然還當她是自己?抑或是早就知曉不是自己了,或者他喜歡的是這樣的女子?對了,伊冷雪不就是這樣子的嗎。原來,男人都是喜歡保護女人的。

  「你不用擔心,我可不像有些人,隨時都帶著毒藥。」瑟瑟冷冷瞥了一眼墨染,對夜無煙說道,「我信過璿王的為人,藥呢,希望暗王派人送到臨江樓。就此別過!倒是要麻煩您的王妃了,請送在下一程。」瑟瑟將寶劍架在墨染脖頸上,緩步向庵堂門口走去。

  夜無煙和他的侍衛們緊緊隨在她的身後,到了山路上,密林幽深處,瑟瑟將墨染丟在窄窄的山路上,俯身鑽入到密林中,飄然遁去。

  蘭坊。

  澈兒綺在床榻上,臉色雖然依舊蒼白,只是精神倒是蠻好的。只是,苦了這個好動的孩子了,若非受傷,他此刻早去尋那些樓裡的姑娘玩去了。

  在樓裡住了沒幾日,澈兒已經獲得了樓裡所有姑娘的喜愛,看他醒了過來,來探望他的姑娘絡繹不絕。

  瑟瑟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種狀況。令瑟瑟驚異的是,他們談論的竟然是狂醫。

  「怎麼回事?」瑟瑟冷聲問道。

  素芷稟告道:「今日,狂醫到咱們樓裡來了,許多人要他瞧病,他說,如果有哪位姑娘表演的才藝讓他滿意,他就答應給人瞧病。後來,是墨蘭的舞魅惑了他,他上來給小公子瞧了瞧病,而且,也給了五粒丸藥。主子,小公子運氣不錯呢,狂醫可是脾氣很怪的,要他瞧病可不容易的。」



蝶戀花 010章

  瑟瑟對於狂醫自然是比素芷瞭解的,對於他突然造訪蘭坊,甚是驚異。難道這是巧合嗎,真的是澈兒運氣好嗎?會不會是夜無煙讓他來的,莫非夜無煙早已識破了她?

  瑟瑟仔細回想了一下,感覺自己並未露出破綻,除非是他猜到了澈兒是他的孩子,那夜又跟蹤了她。他竟然識破她了!一早便派雲輕狂來送藥,只是,他以為她盜了十粒藥,是以只送來五粒。

  五粒,不夠啊!

  瑟瑟坐在床榻上出神,室內來探望澈兒的姑娘們看到瑟瑟回來了,都躬身退走了。

  「娘,你怎麼了?今日來了一個郎中,他給澈兒探病了,聽說他的醫術可高明呢。他又送來五粒藥,這次這藥夠不夠澈兒用啊?」澈兒躺在床榻上,笑瞇瞇地問道。

  難得受了傷,還能笑出來。這都是這麼多年的寒毒,折磨的澈兒意志比一般孩子要堅強。瑟瑟微笑著撫了撫澈兒的額頭,道:「藥夠了!這次一定能治好澈兒的寒毒。」

  她怎能忍心告訴澈兒,藥還不夠?

  澈兒聞言,蒼白的小臉上煥發著興奮的紅暈,「娘,這麼說,我以後就可以跟著娘修習內力了。」

  瑟瑟點了點頭。

  「可是,娘為何不高興呢?是遇到什麼麻煩事了嗎?」澈兒盯著瑟瑟的眼睛問道。

  瑟瑟躊躇了一下,問道:「澈兒,別的小孩子都有爹爹,你想不想要爹爹?」

  澈兒神色一凝,瞇眼思索片刻道:「如果爹爹不好,娘不喜歡,澈兒也不要。澈兒只要有娘就夠了!」

  瑟瑟心中一酸,她的澈兒,總是這般懂事。她微笑著俯身,在澈兒額頭上親了一下,道:「澈兒真乖!」

  澈兒愣了愣,嘟嘴道:「娘,你又拿我當小孩子了!」

  母子倆相識而笑。

  *

  璿王府書房內。

  夜無煙坐在桌案前的椅子上,清俊的臉上無甚表情,黑眸幽深,令人看不出他是何情緒,只是,緊抿的薄唇泛著微白,大掌中托著一粒丸藥。

  因為時日已久,那粒丸藥已經乾燥的裂開了一條條細紋,就連藥味也漸漸的淡了。可是,就是這樣一粒丸藥,昨夜,他跟蹤瑟瑟到蘭坊回來後,就拿去給嚴御醫看,嚴御醫告訴他,這是一粒保胎藥。

  保胎藥!

  他聽了頭腦一暈,幾欲站立不住。他的手掌顫抖著握著這粒丸藥,許多複雜的感覺交織在一起從胸口噴湧而出,化作掌心點點的冷汗,浸濕了手中的丸藥。

  他再也不能平靜了,顫抖的手指和怦怦亂跳的心卻怎麼也壓抑不住。以往的沉穩,在知曉她和孩子後,重新化作洶湧的波濤,一浪一浪地擊打著胸口,衍生出許許多多辨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原來,無邪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她的孩子!

  其實,當他第一眼看到無邪的那雙丹鳳眼時,心中便有一種莫名的悸動,因為那雙眼,和他是如此的像。

  一串晶瑩,從眸中墜落。

  那是悔恨的淚,是後怕的淚,也是欣喜的淚,更是心疼她的淚。

  當年,那種境況下,她從懸崖上跌下去,為了保住他們的孩子,還吃了保胎藥。

  當時,她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當時,她心裡該有多痛啊!

  他真想即刻便奔到蘭坊,可是,他忍住了衝動,他不能,他不能將她們母子置於風口浪尖,這一次,他一定要保護好她們。

  「王爺,狂醫求見!」門外傳來侍女恭敬的稟告。

  夜無煙神色一凝,淡淡說道:「進來!」

  雲輕狂臉色凝重地走了進來,對於狂醫而言,這般慎重的樣子,還是絕少有的。

  「孩子,怎麼樣了?」夜無煙從椅子上站起身來,急切地問道,一向沉穩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焦慮和顫意。昨夜,無邪被抱走時,尚是昏迷的,一整天,他的心都像是貓抓一樣難受。

  「小公子已經甦醒了,吃了醫治寒毒的丸藥,以屬下看,已經無大礙了,請王爺放心。」雲輕狂沉聲稟告道。

  夜無煙一直高吊著的一顆心總算是稍微沉了沉,他靠在椅背上,輕輕閉上了眼睛。一種強烈的壓迫感從他身上散發而出,雲輕狂靜靜站在那裡,他知曉,這一次,樓主一定是怒了,只是,他此刻一言不發,就好似正在醞釀中的火山,他惴惴不安地等著這火山爆發。

  昨夜,他得到他的傳令,便急急趕了回來,回來後,樓主一言不發,只是讓他到蘭坊去瞧病。去了他才知曉,病人竟是和樓主如此相像。

  他一眼便看出他是樓主的孩子,看來,他的欺瞞大罪是一定要被罰了。只盼著不要是靜室之刑,雖然不帶血腥,卻令人抓狂,令人發瘋。

  不過,樓主的孩子找到了,就算是罰死他,他也心甘情願。

  「雲輕狂,你可知罪?」良久,夜無煙沉沉的聲音低低傳來,帶著一絲金石般的質感,不帶一絲感情。

  雲輕狂垂首道:「屬下知罪!屬下不該隱瞞王爺王妃懷孕之事,甘願受罰。」

  夜無煙站起身來,在室內緩緩踱步,良久,凝立在他面前,冷然笑道:「雲輕狂,此次本王不罰你!」

  雲輕狂訝異地抬頭,看到夜無煙狹長的鳳眸輕瞇,心中一沉,知曉這不罰大概還不如罰他。只聽夜無煙道:「本王讓你戴罪立功,你速速研究一下那解寒毒的丸藥是有什麼草藥製成的嗎?在中原,可否能找到這樣的藥草,若是尋不到,是否可以用別的藥草代替。在一月內,作出醫治寒毒的藥丸來。」

  「是,屬下遵命!」雲輕狂垂首道。研究藥草是他的專長,只是,要他去尋藥就比較辛苦了。

  「王爺,歐陽不是帶回來三十粒丸藥嗎?每人十五粒,應足夠兩個孩子用的。怎地還要製藥?」雲輕狂有些不解地問道。

  夜無煙臉色一凝,沉聲道:「原本放在伊冷雪那裡十五粒,她說丟了十粒,本王便又給了她十粒。原以為,她確實盜走了十粒,再添五粒便夠了,誰知?她說只盜了五粒!」

  雲輕狂神色一凝,思索道:「這麼說,那五粒藥到底在誰的手中?」

  夜無煙不說話,軒眉微凝,大掌緊緊攥住了椅子的扶手,鳳眸微瞇。

  *

  瑟瑟在蘭坊,一直等著另外五粒藥丸送來,可是,一連等了十粒藥丸快要用盡了,那五粒丸藥仍未送到。原以為,夜無煙知曉澈兒是他的親子,會將藥丸馬上送過來,卻不想她高估了他啊。還是,他根本就沒認出她來,狂醫來送藥,只是巧合。按理說,巧合的機會太小了,但是,當日,他明明是說給十粒藥的,這就說明,他府裡還有藥。既有藥,何以不給,莫非要自己專程去取?

  瑟瑟想著,無論如何,自己也要走一趟了。

  正是夕陽高照的黃昏,天空瀰漫著絲絲縷縷的薄雲,外面的街道人來人往,一片熱鬧。

  瑟瑟為了不引人注意,刻意撿了偏僻的小巷子走。緋城的暗巷,有些還是比較狹長,深幽的。走在其中,有一種陰森的感覺。不過,這條路比較近,很快便直通到璿王府後門。

  小巷兩側栽種著一些槐樹,此時正是槐花盛開的季節,一樹的白花,開的極其燦爛,在綠葉間點綴著,極是美麗。淡淡的槐香飄來,沁人心胖。

  瑟瑟沒料到,在這小巷裡竟然碰到了熟人,伊冷雪。她素服高髻,玉白的臉上,帶著一抹淡淡的笑意,婀娜妖嬈地沿著小巷緩步走來。小巷兩側,是青磚高牆,色調暗沉,愈發襯得伊冷雪一身白衣一塵不染,純淨如雪。那一夜,在璿王府,見到伊冷雪時,她穿的是絲綢華服,如今一襲白衣,似乎又回復到她作祭司之時了。

  其實,在這裡碰見她,原也不奇怪,這本就是通往璿王府後門的路。只是,奇怪的是,她並未帶任何侍女,只是一個人,孤零零地沿著深巷緩緩走著。她手中提著一個小籃子,裡面是滿滿的雪白的槐花。

  看樣子,她是出來采槐花的,她倒是很有閒情啊!

  瑟瑟其實很想問一問,那五粒藥,是不是她藏起來了。但是,想必就算是她後來藏了起來,也是肯定不會說的。是以,瑟瑟腳步頓了一下,便繼續漫步而行。

  擦肩而過之時,伊冷雪輕輕「咦」了一聲,眉頭微顰,杏眼一亮,試探著說道:「閣下好生眼熟啊,你就是那夜帶著邪公子到王府後院尋伊良的侍衛?」

  因為要見夜無煙,瑟瑟依舊易容成了那晚的模樣,只是不再穿侍衛服了,不想還是被伊冷雪認出來了。

  瑟瑟頓住腳步,淡淡說道:「原來是伊夫人。」

  伊冷雪盈盈笑了笑,道:「不知那位邪公子可好?那夜邪公子受了傷,良兒一直惦念著呢。」

  瑟瑟微笑道:「邪公子好的很,勞夫人和公子掛念了。在下還有事,先行一步了!」瑟瑟言罷,和伊冷雪擦肩而過,快步離去。她不想與伊冷雪多言,實在是不想讓她認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此刻正是薄暮十分,夕陽餘暉透過樹葉技椏的空隙,透進來點點光影。瑟瑟在光影中漫步而行,衣袂飄飛。

  小巷很靜,偶有飛鳥撲稜稜從樹梢飛走,但是在大自然的一切正常的聲音裡,忽然有一絲微響傳入耳際。瑟瑟立刻警覺,仰首望去,只見樹丫間,一道黑影疾速而下,向著自己躍來。而手中那道利劍,反射著夕陽餘暉,耀眼而刺目。

  瑟瑟唇邊忍不住綻開一抹笑容,伸手拔劍,迎了上去。

  「膛啷」一聲輕響,劍鋒擦著劍鋒撞在了一起,似乎有火花濺起,映亮了飛躍而下那黑影隱在面具下的黑眸。

  兩劍親吻完畢。

  瑟瑟手中的劍鞘啪嗒一聲華麗麗地裂開了,而劍身一聲嗡鳴,斷成了兩截。

  瑟瑟心中頓時一驚,連退數步,將手中廢劍棄在了地上。她只覺得右肩微麻,知曉自己是遇到了強勁的對手。她不敢怠慢,玉手摸到腰間,輕輕一抽,一聲輕響,新月彎刀出鞘,清麗的刀光在暗深的小巷內格外亮麗。

  一劍一刀在小巷內展開一場廝殺,來人身手不弱,瑟瑟未料到,還能遇到這樣的高手。那高手劍式奇特,招式凌厲,瑟瑟自然也不甘示弱。酣戰片刻,那高手不知怎麼就出現了一個破綻,瑟瑟的新月彎刀一刀砍了過去,擊中對方腰間。

  瑟瑟收刀,正欲生擒此人,卻見他忽然一躍,翻到了一側的高牆內。

  瑟瑟輕輕笑了笑,這場廝殺來得快去得快,真不知那高手為何要和她斗這麼一場,看樣子是並不想殺她的。如果不是她的新月彎刀還在滴著血,瑟瑟真的懷疑方纔的一切只是一場夢。

  瑟瑟從袖中掏出錦帕,正要拭去彎刀上的血,就聽得身後傳來一聲疾呼。莫非那人又要行兇,瑟瑟提著刀,疾步奔去。

  奔了沒幾步,她的腳步忽然頓住了,她未料到眼前是這樣一幅情景。

  黃昏的薄光靜靜地照耀在小巷內,伊冷雪安詳地靠在一棵槐樹下。她的樣子看上去很安詳,絕美的臉,在夕陽的照耀下,更加美麗,安然的好似睡著了一般。

  雪白的裙子在地下鋪開,籃子裡的槐花灑了一地,有血從她的胸口滴落下來,滴到雪白的槐花上,紅的耀眼而刺目。

  瑟瑟瞪大了眼睛,看著這奇異的一幕,伊冷雪竟然被殺了。

  她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沉甸甸地從胸口壓了下來,瑟瑟閉了閉眼睛,不然去看這樣似乎有些美麗的情景。

  瑟瑟再次睜開眼,便看到了伊良和穿粉衣的侍女,那侍女瑟瑟認得,是玲瓏。

  他們站在她面前不遠處,伊良的嘴張得老大,玲瓏的眼瞪得好大。

  瑟瑟低首看了看自己手中正在滴血的新月彎刀,頓時有些無語。

  如若這是一個圈套的話,佈置這個圈套的人,倒真是高人啊!

  「你殺了我娘!」伊良說道,這孩子說話的語氣很平靜,平靜的幾乎不像是一個孩子說的話。

  「她或許還沒死,你們現在應該做的,便是趕快去請醫者!」瑟瑟微微笑了笑,最後補了一句,「不是我殺的!」

  「你殺了我娘!你殺了我娘!……」伊良繼續說道,小拳頭緊緊握了起來。他不知唇足地說著,似乎除了這句話,別的話不會說了。終於他的聲音越來越高昂,最後終於化成一片哭聲。畢竟,還是一個孩子啊!

  瑟瑟頓時有一種無力的感覺,她撫了撫額角,考慮著自己是不是要逃跑。反正自己這張臉也不是自己的真面目,大不了,日後不再易容成這張臉就行了,估計玲瓏和伊良是認不出來自己的。

  腳步還不曾挪動,衣襟忽然被伊良抓住了,他緊緊攥著瑟瑟的衣服,高聲喊道:「你賠我娘,你賠我娘,你賠我娘……我娘說要給我做槐花糕的,你賠我娘,我娘再也給我做不了槐花糕了。」

  瑟瑟有些無語地推開伊良,一抬頭,前方一片腳步聲,就見得玲瓏領著一行人走了過來。

  來的倒真是快啊。

  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照耀在夜無煙身上,作為王爺的身份,他比較偏愛深色調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華貴很有沉穩的氣質。

  他看到了瑟瑟,身子明顯一震,再看到了拉著瑟瑟的伊良,最後,眸光凝注在伊冷雪的身上。

  他站在那裡,深幽的眸中墨靄深深,沒有任何表情,令人猜不出他在想什麼!

  身側的老御醫嚴御醫不用他說任何話,便奔了過去,開始為伊冷雪查看傷勢。大概雲輕狂不在府中時,都是這個老御醫為人看病的吧。

  幾個侍女也惶惶地奔了過去,將伊冷雪平放在地面上。因為情況緊急,嚴御醫也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在夜無煙的默許下,他將伊冷雪胸前的衣襟扯開,看到了不斷流血的傷口。

  那傷口很長,很薄,看樣子不是寶劍刺進去的,而像是很薄很利的兵刃劃開的。譬如,像瑟瑟這樣的新月彎刀。

  夕陽的最後一道餘暉終於消逝,小巷裡頓時有些暗沉,暗沉的就連空氣都有些戰戰兢兢。

  瑟瑟提著刀,和夜無煙四目相望。

  這一瞬的對望,瑟瑟便明白了,夜無煙已經認出了她,或者說早就認出了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4:15 PM

蝶戀花 011章

  如此境況之下,兩人竟靜靜站在那裡,互看了一會兒。

  沉沉暮色之中,瑟瑟定定凝視著夜無煙的雙眸。夜無煙的眼睛,是一雙狹長的丹鳳眼,流轉間有一種超凡脫俗的韻味。此刻,他眼睛微瞇,眼神出奇的溫柔,宛若暗夜的明月,江南的流水,都倒影在他明亮的瞳仁裡。

  「王爺,就是他,他要殺伊夫人!夫人本來采槐花要為良公子做槐花糕的,奴婢和良公子只是回去取了一趟籃子,誰知道,回來就看到這樣一幕!王爺,你要為伊夫人報仇啊!」玲瓏尖著嗓子喊道。

  面對玲瓏的指控,瑟瑟冷冷笑了笑,如墨般的黑眸中,閃過一絲譏嘲,「你親眼看我殺她了嗎?只憑這把染血的刀嗎?」這就是夜無煙府裡的侍女,怪不得撥去照顧伊冷雪。

  瑟瑟冷笑著垂首,纖細的玉指拈著純白的錦帕,緩緩地擦拭著她的新月彎刀,她的動作輕緩,清澈透亮的彎刀因為瑟瑟的擦拭,刀光越來越冷,冷澈的刀鋒映亮了她清麗的眸。

  「你這刀……明明就是凶器,你就算擦乾淨了,我們也都看見了!」玲瓏仰首說道,她並不識得瑟瑟的新月彎刀。

  瑟瑟淡淡掃了玲瓏一眼,瞇眼笑道:「我可不是為了毀掉你認為的物證,我是不想污了我的彎刀。既然你這麼欣賞你家夫人,又認為這是你家夫人金貴的血,那這個你留著吧,萬一她真的死了,你還可以留著做一個念想!

  瑟瑟說吧,漫不經心地伸指一彈,手中帶血的錦帕便如疾風般襲向玲瓏。

  玲瓏伸手去接,孰料,纖纖公子的暗器不是那麼容易接住的。那錦帕的力道極其凌厲,擦過她的手指,直直撲到了她的臉上,只聽「啪」地一聲,重重擊到了她鼻子上,玲瓏只覺得鼻子一酸,兩道鼻血蜿蜒流了出來。

  玲瓏驚呼一聲,摀住了鼻子,連退了幾步,才站穩了身子。她望著瑟瑟寒意凌然的黑眸,臉色漸漸慘白了。

  「你為什麼殺她?」冷不防,夜無煙乍然開口,聲音是一貫的冷冽,好似臘月垂牲在屋簷上的冰稜子,只鑽到人心裡去,扎的人心生疼。而那雙眼睛,也很冷,裡面彷彿瀰散著裊繞的霧氣,好似一汪叫人看不到底的深幽寒潭。

  瑟瑟握刀的手微微顫了顫,唇角,勾起一抹瀲灩的笑意。

  原來啊原來,方纔的溫柔,只是她一瞬間的錯覺啊!

  「自然是為了那五粒藥了!那位邪公子寒毒發作了,璿王不給藥,聽說她還有五粒藥,所以我只有搶了。」瑟瑟抬眸緩緩說道,一雙請眸冷冷注視著他的眼睛。

  為什麼殺她?

  只是一句話,便認定了她是兇手。

  他從來不曾信任過她,當初,在黑山崖,她說不是她做的,他不曾信她。如今,為了這個女子,他再次選擇不信她。她真的懷疑,她和他的一段情,只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而他,從未投入過。

  她輕輕喟歎一聲,很輕很輕的歎息,卻載滿了盛不動失落。她愛的真的是這個男子嗎?罷了,往事如煙,何必再提,只不過是吹過袖口的一陣涼風,轉瞬消逝。

  夜無煙眼神一滯,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頭,指甲深深的陷入到肉裡。漆黑的眼珠漸漸充血,在旁人眼中看來,似乎是因為伊冷雪的受傷而憤怒。

  瑟瑟瞇眼冷笑,原來,他還在乎澈兒嗎?可是,他竟然連藥都不給她。她的澈兒要遭受寒毒折磨,可是,伊冷雪的孩子伊良卻有藥。這明明就是愛屋及烏啊,她還傻傻的以為,四年前的一切,只因為他同情伊冷雪,今日看來,根本不是啊!

  「拿下他!」夜無煙鳳眸中冷光乍起,他緩緩向後退了兩步,伸手扶住身側的槐樹樹幹,不知是用力過猛,還是因為手在顫抖,樹幹一晃,一樹的槐花紛紛揚揚飄落,灑滿了他那襲深玄色錦服的肩頭。

  風從小巷裡吹過,吹得江瑟瑟衣衫翩飛,有一種臨風飛去的風姿。

  她看著夜無煙冷冷地下了命令,看到他緩慢地走到伊冷雪面前,看他俯身為伊冷雪查看傷口,心裡頓時好似有千萬把尖刀在剜刺。

  瑟瑟忍不住微笑,這感覺,真他媽美妙極了。

  四年來的心如止水,翻起了微微的細浪。當年的傷痛,原本結了疤,卻再次被他的無情揭起,甚至於再灑了一把鹽。

  當然是痛極了,瑟瑟緊緊攥住拳頭。

  夜無煙,有朝一日,這種滋味,也該讓他嘗嘗才是!

  十幾道人影,從巷子裡向她包抄過來。這是他的侍衛,皆是步履無聲,眸中精光四溢,都是武中好手啊!瑟瑟冷冷笑了笑,不知自己今日能不能從他手中逃脫!說起來,這倒是一個不小的挑戰啊!

  只怕這剛剛擦拭淨的彎刀又要沾染鮮血了,瑟瑟低歎一聲。

  「請問王爺,不知王爺拿下在下,要如何處置呢?」瑟瑟悠悠問道,她倒是極想知道,夜無煙拿下她會如何處置,是不是會讓她去為伊冷雪抵命。他,可是寧願傷一千人也要換伊冷雪一條命的。

  夜無煙臉色陰沉,毫不留情地說道:「那自然是看夫人的傷勢輕重了!如若夫人身死,你也只好陪葬了。」

  瑟瑟仰起臉深深吸了一口氣,唇邊勾起一抹絕艷的笑容,果然是如此啊!她轉首,清眸流轉,望向四周圍過來的侍衛。刀光劍影左右夾攻而至,在強大的真氣激盪下,瑟瑟縱身躍起,身上衣衫疏忽飄揚起來,在濃濃的墨色中,如花般綻放。

  侍衛得的命令是拿下她,是以旨在生擒,出招倒不算狠厲,並未殺她之意。然而,畢竟是夜無煙銀翼軍中千挑萬選出來的高手,她要全身而退,還是要費一番周折的。

  酣戰片刻,難免受了些輕傷,衣衫漸漸染上了點點血色,可是瑟瑟卻絲毫感覺不到痛意,這點痛又怎及得上當日從懸崖上跌落那全身如同被撕裂般的痛?也或許,她的人和心,都早已痛的麻木了吧。

  夜無煙站在酣戰的外圍,一手扶著槐樹,一雙鳳眸冷冷凝視著戰團中的瑟瑟。身畔的樹,被風吹得呼啦啦響,就連樹幹,都似在顫抖。

  「住手!」夜無煙忽顫聲說道,「爾等退下,本王親自來!」

  侍衛們聞言躬身退下,瑟瑟瞇眼,瞧著夜無煙,一步一步向她走來。終於,站到了她面前,俊美無暇的臉上,波瀾不驚,只有黑眸中,翻捲著不可探知的複雜情緒。

  「你若是識趣,便束手就擒。本王或許會網開一面,留你一條命!」夜無煙一雙冷眸犀利地從瑟瑟身上掠過,沉聲說道。

  「是麼,原來璿王倒是很仁慈啊,只可惜,我真的不識趣呢!」瑟瑟冷冷說道,舉起了手中的彎刀。

  夜無煙黑眸一黯,眸中閃過一絲痛色。

  就在此時,就見一個綠衣侍女急匆匆地奔了過來,撲通一聲跪在夜無煙面前,焦急地稟告道:「王爺,不好了!」

  瑟瑟冷冷笑了笑,今日璿王府倒是熱鬧的緊啊!

  「怎麼回事?」夜無煙聞言,深幽的眸一凝,冷聲問道,「快說!」

  「王妃聽說伊夫人遇險,就和奴稗一道過來看看,誰知道剛出後門,就被幾個蒙面人擄走了。那幾個人武藝很高,奴婢等不是他們的對手。」

  夜無煙負手而立,挺拔的身軀頓時寒氣四溢,在某些時候,他整個人就好似化身一把鐸利的利刃。令見者心生膽寒,沒有絲毫拒絕的膽量,只能選擇臣服。

  「暫且饒過這個小賊,速速去尋王妃!」夜無煙慢條斯理說道,語氣卻寒意凌人。

  敢在璿王府劫人,倒真是膽子不小。夜無煙想不出,當世還有誰有如此大的膽量。

  瑟瑟微微笑了笑,墨染被劫走了?墨染此時的身份是自己,誰會來劫持自己呢?

  原本圍攻瑟瑟的侍衛們得令而去,璿王府自然是不缺侍衛的,又上來一波侍衛,只是這幾個明顯比方纔那些的功力要弱些。瑟瑟游鬥片刻,便縱身躍起,從小巷裡逃了出去。夜無煙早已無暇追她,任她踏著樹枝,飄逸而去。

  *

  緋城城西,是平民居住之地,沒有官宅的高門白牆,都是很普通的房子。一輛普通的馬車,穿街走巷,繞來繞去,最後停在一座普通的院落前。

  馬車伕從車轅上跳下來,車簾掀開,一個黑衣人扶著一個青衣女子走了出來。輕輕扣了扣門,一個翠衣女子走了出來,伸手接過被點了穴的青衣女子,緩步進了院。穿過栽滿綠樹的甬道,逕直到了正中的廂房。

  「主子,人帶到了!」翠衣女子沉聲稟告道。

  話音方落,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個男子出現在門口。他身材高大,五官俊朗如刀削斧鑿,一襲黑袍,領襟袖口和袍角,皆滾著金線,看上去高貴而霸氣。

  此時夜色已然降臨,他站在門口,燭光在他背後映照著,他好似天神般佇立。犀利的鷹眸中,流露出不可思議的柔情,眸光溫柔地從青衣女子臉上掠過。眸底,佈滿了欣喜。

  他伸臂環住青衣女子纖細的腰身,對翠衣女子道:「百靈,你下去吧,無事不要來打擾本汗。」

  「是!」百靈應了一聲,便緩步退了下去。

  黑衣男子正是北魯國的可汗赫連傲天,他未曾料到,這一趟來南越竟然會有這樣意外的驚喜。

  他的屬下探聽到,璿王生辰那日,尋回了失蹤四年的王妃,雖然據說,那女子失去了記憶,並不記得自己原名是誰,就連璿王,也不曾透漏她的名字。然,赫連傲天卻知道,她是誰?

  四年了,原以為,她已經不在這人世了,卻不料,她還活著。

  室內的燭火有些幽暗,搖曳著映亮了青衫女子的臉龐。黛眉清眸,瓊鼻櫻唇,一切,都是他夢裡的那張容顏。而且,就連髮髻也依舊是隨雲髻,衣衫也是青色儒裙,依舊是舊時模樣,沒有絲毫的變化。

  赫連傲天扶著青衣女子將她放到屋內的床榻上,目光溫柔地凝視著她。

  望著這熟悉的容顏,所有的往事紛沓至來,風馳電掣地掠過他的腦海。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思念似乎在這一瞬終於有了抒解,他顫著手,解開她的穴道,良久不知說些什麼好,最後,化作一聲綿長的輕歎:「你可好?」

  墨染凝視著眼前這個男人,她自然知曉他是誰?雖然沒有親見過,但是,卻也看過他的畫像。畢竟,在這個世上,他可是舉足輕重的人物,跺跺腳山河都會顫動的。

  她的眸光從他臉上淡淡掠過,唇邊浮起一抹淡漠的笑意,冷然問道:「你是誰?何以要將我擄到這裡來,快放我回去。」

  赫連傲天聞言,灼亮的鷹眸中,閃過一絲濃濃的失落。屬下已然稟告過他,她已經忘記了前事。可是,當聽到她親口說不識他時,他心底,還是忍不住的酸澀。他執起她的玉手,柔聲說道:「煦日和風,暖意怡人,你就叫風暖吧,只盼你日後不再遭遇人世的冰冷。這句話,你也忘記了嗎?」

  如此強悍霸氣的一個男子,一旦溫柔,墨染有些不知所措。

  她輕輕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冷冷說道:「我什麼也不記得了!請你放我走吧!」

  赫連傲天臉色一凝,靜靜站起身來。清俊的臉隱在燭火的暗影裡,眉間眼底,全是失落。

  她真的已經忘記他了,如若是他先尋到她,是不是可以先打動她的芳心。只可惜,卻是夜無煙先尋到了她。但是,她隨著夜無煙不會快活的。他相信,如若她憶起四年前的一切,是不會呆在璿王府的。

  「你,還愛著璿王!」赫連傲天低低問道。

  墨染愣了一瞬,淡淡說道:「我是她的妃,自然愛著他了。請你放我走吧!」

  赫連傲天一把抓住墨染的手臂,將她帶到他的懷裡,沉聲道:「你跟著他,不會好過的,四年前,是他一掌將你拍下懸崖的。隨著我,我會好好愛你的!」

  墨染的眸間閃過一絲驚懼,她抬眸道:「我真的不記得你了!」

  赫連傲天眸光忽然一凝,瞧著墨染眸間那絲驚懼。一瞬間,感覺到面前這張臉是如此的陌生。

  他和她在一起時,從未見她有過這樣的表情,驚懼。她似乎從來沒有怕過什麼,而現在,她在怕他嗎?

  他瞇了瞇眼,冷聲道:「你怕我?」

  墨染聞言一怔,笑了笑,道:「求你放我走吧!不然璿王不會繞過你的!」

  「你威脅我?」赫連傲天握住墨染的手腕,將她帶到燭火之下,鷹眸微瞇,冷冷打量著她。

  是她的臉,可是,還是有些微不同的。而且,氣質雖然也是清冷的,可是,黑眸中卻沒有她的倔強。

  他忽然笑了,原來,竟然是空歡喜一場。失望頓時攥住了他的心,他緩緩鬆開墨染的手腕,將她甩到了地面上。

  「來人!」他大聲喝道。

  百靈雅開門,緩步走了進來。

  赫連傲天冷聲吩咐道:「將今日去辦事的人都召來!」

  「是!」百靈應了一聲,不一會隨著她一起進來有五個人。

  赫連傲天道:「百靈,你先帶她下去。」

  百靈應聲帶了墨染出去了。

  赫連傲天懶懶靠在椅子上,冷聲問道:「你們確定,這個就是璿王府失而復得的王妃?」

  此次來南越,他帶了草原十二禽中的六禽。既百靈,白鵬,蒼鷹,灰鳶,黃鸝,海雕,這都是他的忠實鐵衛。今日行事,除了百靈,別人都參與了。

  「確實是府裡的王妃,不會錯。」黃鸝脆聲說道。

  赫連傲天瞇眼,這麼說,這是假的是別人來迷惑夜無煙的,可是,就連他都能認出是假的,難道說夜無煙認不出來?

  「夜無煙對她極其寵愛?」赫連傲天繼續問道。

  「是的!」

  「將今日行事的過程說一遍。」赫連傲天淡淡問道。

  「這位王妃很少出府,是以我們去聯絡了伊冷雪。她說今日可能有一個機會,等了一下午,直到黃昏,她說機會到了,後來聽得一陣騷亂,引來了璿王和璿王王妃,我們才得手。」白鵬說道。

  「或許,她並不知王妃是假的!」黃鸝說道。

  「不可能!」赫連傲天冷聲道,「那場騷亂是怎麼回事?」

  「伊冷雪似乎被刺殺了,對方是一個年輕男子,璿王命侍衛在圍攻那男子。那名男子身手不弱,用的是軟兵刃,似乎是新月彎刀!不知伊冷雪如何認識這個男子的,竟然陪她演這場戲。」黃鸝是六禽中輕功最好的,是以才斷後,看到了那場廝殺。

  「新月彎刀?」赫連傲天霍地站起身來,鷹眸中閃過一絲狂喜。

  「那個男子後來怎麼樣了?」赫連傲天衝到黃鸝面前,急急問道。

  黃鸝從未見可汗如此失態,良久才說道:「屬下不知道!」

  *

  下章有女主和男主的對手戲,還有和男配的對手戲。注意,那場陰謀,赫連傲天屬下沒參與,那個襲擊瑟瑟的人,不是赫連傲天的人。他們只是順手劫走了墨染。



蝶戀花 012章

  夜涼如水,弦月當空。房間裡沒有燈光,一片黑沉沉的寂寥。扉窗半開,夜風蕩來,窗前垂掛著的煙青色幔簾,隨風輕輕飄蕩。

  瑟瑟隱身在飛揚的幔簾後,清冷的眸光透過扉窗,凝望著蘭坊對面的巷口。

  此時華燈初上,蘭坊門前燈光旖旎,隱隱照亮了對面的巷口,巷口有一個擺夜攤賣夜宵的老漢。據蘭坊的姑娘們說,這個老漢的夜宵小吃味道做的極好,是以生意還算不錯。

  不過,瑟瑟倒是覺得近幾日,這個老漢的生意格外的好,經常有些人在那裡用飯。而據素芷說,蘭坊的生意似乎也比以往要好了,偶爾有一些不常得見的生客。

  瑟瑟心裡明白,她眼下已經處於別人的監視之中。

  瑟瑟自識輕功極好,不想那夜竟沒擺脫夜無煙的追蹤,讓他探知了自己的落腳之地。而如今看來,知曉自己在蘭坊的人,不僅僅是夜無煙,肯定還有別人。

  到底是誰呢?

  今日,刺殺自己的那個武藝高強的黑衣人又是誰?像那樣武藝高強的人,當世應該沒有幾個。墨染是太子的人,這一點瑟瑟已然猜出來了,然而掠走墨染的又是誰?伊冷雪要陷害她,那這個黑衣人呢?他的目的又是什麼?

  瑟瑟想的有點頭疼,額際青筋隱跳,她用大拇指使勁摁住。

  自踏入京城,便是一個接一個的陰謀在等著她,她只想為澈兒醫治寒毒,別的事情,她暫時還無暇管。且,她從來不想摻入到朝廷爭鬥之中。是以,四年前,爹爹送她的那塊玉兵符,她一直沒用,甚至於也沒有和那三萬暗兵的首領去接頭。而如今,看樣子,她是不得不用了。

  一味的隱忍只能讓她淪落為棋子的命運。

  四年了,當她好不容易從情感的漩渦中跳了出來,卻又陷入到陰謀紛爭之中。如此也好,當年的事情,也該查個清楚了。

  瑟瑟伸手攥住身前的幔簾,抬睫望著窗外的夜色,夜空純淨高遠,一勾冷月清冷淒迷。漫漫長夜,才剛剛開始。她緩步從窗前退了開來,瞥眼瞧見琴案前的七絃琴。

  一腔思緒無法抒解,瑟瑟緩步跪坐到琴案前,纖纖玉手搭在琴弦上,開始撫琴。

  清凌凌的琴聲在室內悠悠響起,起初悠揚舒緩,隱見凝滯,若冰下流水一般,阻澀難流。悠悠流淌著,瑟瑟忽而十指迅疾輪彈,琴聲錚錚高昂,似冰泉變激流,磅礡之氣盡現。一番高昂之音過後,琴音不再高亢,如撥雲見日,變得渾然安寧,如海上明月,清冷高遠。

  瑟瑟的心情也由激揚隨之漸漸平靜,她坐在琴案前,靜靜撥弄著琴弦。

  蘭坊之中,絲竹窒窒,瑟瑟的琴音雜在蘭坊的樂音之中,根本無人注意。然,卻偏偏傳到了一個人的耳中。

  赫連傲天自知悉今日在小巷內出現的年輕男子用的兵刃是新月彎刀,一顆心頓時不能平靜了。然,伊冷雪昏迷未醒,其實縱然醒了,現在也很難和她接上頭。可是,赫連傲天卻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他吩咐六禽還有隨身侍衛在緋城四處尋找。就連他都冒著危險,親自在緋城踏馬而過。

  赫連傲天曾在緋城做質子,期間也在此留下了不少線人。但終究不是本國,不敢大動干戈。但要在私下尋找瑟瑟,無疑大海撈針,比登天還難。

  偏事情有些湊巧。

  赫連傲天原本從蘭坊一側的巷子裡策馬而過,隱約間聽到一陣飄渺的琴音。他原本不曾注意,青樓之中,絲竹之音,原也並不奇怪。可是這縷琴音,聽在耳中,竟好似攝住了他的心神一般。他勒馬凝立,於風中靜靜聆聽。

  赫連傲天跟隨瑟瑟時日不短,自然沒少聽瑟瑟撫琴。除了纖纖公子,他從未曾聽過別人這般澎湃激揚的琴音,不止是動聽美妙,那是將靈魂付諸在琴音裡的琴曲。

  赫連傲天將馬韁繩交到尾隨其後的白鵬手中,縱身一躍,向蘭坊院內躍去。

  「主子……」白鵬擔憂地喊道,然而,赫連傲天充耳不聞,整個人已經縱入了高牆內。他心裡清楚,如若此時從正門進去,再去尋這位撫琴的人,怕是會找不到的。因為大堂之內,絲竹之音眾多,他怎麼尋得到這縷琴音?

  「什麼人?」蘭坊內的護院警覺地喊道,然而,那一抹黑影快若疾風,已經從他們身畔掠過。他傾聽著琴音,向著那扇半開的扉窗躍去。

  「我家主子是來聽曲的,不好意思,他忘記走前門了,這是聽曲的銀子。」白鵬隨後跟入,從囊中掏出幾綻銀子,向護院們扔去。

  蘭坊的老鴇素芷聽聞護院回報,說有人向瑟瑟居住的房間而去,心中一驚,帶了樓裡武藝較高的幾個姐妹,悄悄監視著房內的動靜。她們也不敢輕舉妄動,因主子說過,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露出武功,不能暴露蘭坊。

  瑟瑟正沉浸在琴音裡,忽而「錚」地一聲,琴弦不覺斷了一弦。她悠悠歎息一聲,道:「今日有客盈門,不想這琴倒是很懂禮數啊。」

  冷冷的話音裡隱隱透著一絲自嘲,琴弦斷了,但餘韻尚在,瑟瑟依舊跟無事人一般繼續撫琴。

  幔簾被風鼓起,一道黑影從窗子裡無聲無息躍入,在窗前卓然而立。

  赫連傲天自然是聽到了瑟瑟話語裡的弦外之音,她其實是在說他不懂禮數罷了。只是,此時的他,哪裡還有心思去理會她話裡的意思,他已經被她冰泉般冷凝夜鶯般低婉的話音攝住了心魂。

  她的臉隱在黑暗的室內,根本就看不清楚,只是,這聲音還有這鎮靜自若的氣度,卻是像極了她。若是別的女子,半夜從窗子裡躍進來一個不速之客,不驚駭才怪。偏她還如此冷靜自持,當真是不簡單。

  琴聲緩了緩,卻不曾凝滯,瑟瑟依舊自顧自地頭也不抬地撫琴。

  「客人恐怕是走錯地方了,要聽曲子,請到前廳,今日本姑娘歇息,恕不陪客!」瑟瑟淡淡說道,眼下,不知來者是誰,她便以青樓的女子自居。

  「那些前廳的琴曲,又怎及得上姑娘的妙手琴音呢!」赫連傲天沉聲說道,一雙鷹眸,閃著灼亮的光,直直鎖住了瑟瑟的嬌顏。

  瑟瑟聞言,心中暗驚,玉手一頓,抬眸向前望去。

  輕柔的月色從窗子裡流瀉而入,籠罩在來人身上。一身墨色衣袍隨風輕揚,墨髮凌亂地披散在腦後,一張清俊的面容帶著狂狷的霸氣和柔情。

  玉手依舊輕輕地撥弄著琴弦,然而,那琴音卻再不能流暢,已經不成調子了。

  她自然是認出了他了。

  那個在草原上當著全族人向她下跪贈她白狼皮的男子,那個許他如青狼般專一愛情的男子。

  她怔怔地望著他,他怎會在這裡出現,他現今可是北魯國的可汗啊!

  「姑娘何以不點燈?」赫連傲天見瑟瑟不說話,自行走到桌案前,從身上掏出火折子,將火燭燃亮。

  燭火搖曳,將琴案前那纖細裊娜的人兒照映的越發身形飄渺起來,一襲天青色的冰絲羅裙,顏色淡的幾乎被那淺黃色的燭火融化了去。一張清麗的容顏,果然是在心頭縈繞了一千多個日日夜夜的容顏。

  此時,她安安靜靜坐著,長髮只梳了一個輕巧的小髻,其餘的墨髮披散而下,很是隨意自然。臉上神色淡淡的,容顏清麗而絕艷。

  「是你嗎?這一次真的是你嗎?」赫連傲天渾身一顫,大步上前走了兩步,男兒昂揚的鐵軀已經佇立在她的面前,俯身凝視著瑟瑟的容顏,鷹眸中綻出難掩的悅色和暖意。

  他的話令瑟瑟瞬間明白,原來那劫持了墨染的人便是他。只是,看樣子他已經知曉了墨染是假的了,他以一國之君的身份,竟然冒險從璿王府去劫她。

  瑟瑟垂首,心中真是五味陳雜。

  她定了定心,緩緩從琴案前站起身來,盈盈笑道:「赫連,你怎麼來了?」

  赫連傲天卻不答瑟瑟的話,目光灼灼凝視著她,柔聲問道:「瑟瑟,我們多久沒見了。如若我知曉祭天大會那一別,便是四年無盡的相思,我是斷然不會放你離去的。」

  瑟瑟淡淡笑了笑,道:「赫連,世事難料,誰又能想得到呢。」

  「四年前的事情,我都已瞭解,」他猛然上前,伸手抓住她的柔肩,大掌微微顫抖著,話語堅定無比地說道:「瑟瑟,隨我走好嗎?回北魯,那裡有無盡的草原,可以縱馬馳騁,那裡也有我為你建造的宮殿,遍植著江南的玉樹瓊花,隨我走,好嗎?」

  瑟瑟聽他這話說得很癡,心中微顫,竟不由抬頭望向他。眼前這張臉,還是當初那張俊朗的面容,只不過鷹眸更加銳利,薄唇微勾,帶著帝王的霸氣。

  「赫連……」瑟瑟低低喚道。

  「叫我暖。」赫連傲天強勢地說道。

  瑟瑟笑了笑,低低喚道:「暖。」

  左右不過是一個稱呼,其實她心裡明白,就算是叫他暖,他們也再回不到當初了。當初,她和他,還有北斗南星,在帝都遊蕩的日子,是一去不復返了。

  如今,他是北魯國的可汗,一國之君,而她,她已經是一個孩子的娘親了。

  「暖,我恐怕不能隨你走的。」瑟瑟抬眸輕笑著說道。

  「為什麼?難道,是因為他嗎?你現在還在想著他?」赫連傲天胸口一悶,心中閃過深深的失望,他眸光直直逼視著她,好似要看到她的靈魂深處。

  瑟瑟搖搖頭,道:「不是因為他,是我,」瑟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道:「我的心,早已經不再是當初的心了。」她的心已經千瘡百孔了,早已不能再愛了。所以,她不能誤了風暖。

  赫連傲天仰頭望著瑟瑟,只見她神色清冷而淡定。一瞬間,他感覺到她和他最接近的那段日子,始終只是當時他失去記憶的那一段日子,是她邀他去流浪江湖的那夜。而那段美好的日子,隨著他記憶的復甦,一去不復返了。

  如若可以選擇,他真的願意自己還是那個風暖,而不是現在的可汗。那樣,他是不是就可以永遠地追隨在她的身邊,做她的奴僕也好,朋友也好。那樣,是不是會打動她的心。

  可是,時光不會倒流,他永遠也回不去了。

  他望著燭火下,瑟瑟朦朧的臉。靜逸,清麗,身上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淡而彌久。

  他等了她四年,尋了她四年,戀了她四年。而今,面對著自己心愛的女子,他卻感覺到他們之間好似隔著千山萬水。

  瑟瑟心中,也有些傷感和歉疚。自相識風暖以來,他們之間,雖然也有過不愉快,但他待她卻是一片單純之心。

  燭火靜靜搖曳,赫連傲天直視著瑟瑟的臉,靜靜說道:「我不會放棄的,我會一直等下去。」

  瑟瑟被他灼熱的眸光盯得一驚,緩緩地向後退去。

  「暖,不要這麼傻!」

  赫連傲天直直望著她,眼中只有她清麗的面容,看著她後退,他情不自禁步步緊逼,

  瑟瑟的身子抵到了床柱上,退無可退,又向旁邊避開,不料身後是桌案,花瓶中插著一株嬌艷欲滴的花枝。她披散的秀髮被瓶中的花技勾住了。

  瑟瑟身子微微一僵,赫連傲天愣了一下,趨身忙上前,去替瑟瑟解開掛住的秀髮。誰知那頭髮和樹枝纏的很緊密,一時間,竟是無法解下。

  他緊緊依在瑟瑟身側,瑟瑟微微側頭,便能看到他清俊的面容。劍眉鷹目,如雕如塑,然而卻又偏偏是溫柔的專注的。那種神情,分明是想解開瑟瑟的髮,卻又怕弄疼了瑟瑟。

  瑟瑟的心顫了顫,輕聲說道:「不必解了」,她向前一步,拽起帶著花枝的墨髮,「砍斷吧。」

  赫連傲天一愣,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怎能砍斷。」

  瑟瑟狠了狠心,淡淡說道:「當斷不斷,反受其亂。赫連精通漢話,應當知悉這句話的意思。還是砍斷吧。」

  赫連傲天聞言,胸臆間一痛,他自然知曉她話裡的意思。他伸手從馬靴中撥出一個小匕首,遞到瑟瑟手中,道:「好,你砍斷吧!」

  瑟瑟接過匕首,眸光一寒,將扯住的髮絲斬斷。絲絲僂縷的髮絲連同瓶中的花枝,一起墜落在地上。紅艷艷的花,和烏髮糾結在一起,煞是美麗。

  赫連傲天垂首,從地上撿起那一根根的烏髮,神色專注地捏起來,捲到錦帕中。長身立起,鷹眸微瞇,望著瑟瑟清麗的雙眸,定定說道:「瑟瑟,難道你不知,髮絲斷了,還是會長出來的嗎?」

  瑟瑟心中一悲。

  斷了,還是會長出來的!

  風暖對她,情深竟至此嗎?

  風暖本靠在她身側,垂首看著她清麗的容顏。四年了,他戀慕的佳人就在眼前,可是,她卻拒絕了他。

  他只覺得心中一悶,難受至極。

  鼻間充斥著她身上那淡淡的清香,為了她,四年了,他的後宮形同虛設。朝思暮想的心上人就在眼前,他怎能把持的住,只覺得心中一陣澎湃的情意,夾雜著深深的失落,一瞬間攥住了他的心神。

  他毫不猶豫地用力將瑟瑟按向自己,用大氅一裹,將她纖細的身子裹在他懷裡,灼熱的唇攥取住她的櫻唇,再也不肯離開。

  瑟瑟被他強勁的臂膀樓住,身子被他的大氅全部罩住了,四周,全是他溫暖的氣息。

  「別……暖,別這樣……」話未出,已經被風暖堵了回去,化為低低的嗚咽。

  他的手臂緊緊樓著她,讓她根本無法動彈。他的身子如同一堵牆,讓她,推也推不動。

  隱約聽到素芷在叫門,可他似乎沉浸在這一吻中根本就沒有聽到,而她的嘴被佔著,不能說話。但是,素芷來的正好,希望能解救她,因為她實在是不忍心和他拳腳相向。

  素芷敲了半晌,見沒人應聲,便將門雅開了,她微笑著道:「狂醫來給澈兒探病了。」

  孰料,赫連傲天根本就不理睬這突如其來的插曲,他伸掌向後凌空一推,一股勁力襲了過去,將門重新關住了。而他的唇,卻不肯稍離瑟瑟的櫻唇,依舊霸道地吻著。

  門「吱呀」一聲,再次被輕輕推開,有兩個人靜靜站在門邊,而素芷,卻不甘心地退到了後面。

  「你看,我真是記性差,澈兒不在這個屋,你們隨我來!」素芷笑瞇瞇地說道,試圖將門再次關上。她不知這個和主子纏綿的男人是誰,不過看樣子好霸氣,還是別打擾的好。

  然而,站在她身前的兩個人卻沒動。

  那兩個人,一個是狂醫,一個看裝扮像是他的隨從,穿一襲僕人的衣衫,只是,一雙眸子卻和那張平凡的臉不是很相配,是狹長的鳳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4:20 PM

蝶戀花 013章

  燭火默默燃燒著,在室內流動著旖旎的昏黃,淡淡籠罩著兩個纏綿的人兒。男子高大狂野,女子纖細嬌柔,大氅裹著女子的身子,只露出玉白的側臉和墨黑的髮。

  這場面,如此纏綿、繾綣、火辣……

  燭火,散出一縷泛白的昏黃,覆在那隨從的眉眼間,長睫在他臉上投下一抹沉沉的影子,遮住了他眸底的神色。只是,他的唇色在一瞬間褪去血色,轉為驚心動魄的白。他的薄唇微微顫抖著,開開闔闔,闔闔開開,卻始終沒有說出一句話來。袖中的手,早已經握成了拳頭,似乎只有指甲陷入肉裡那疼痛的刺激,才能令他站穩身子。

  赫連傲天感受到身後沉沉的壓力,這壓力令他心中極其不悅,他鷹眸一瞇,放開了瑟瑟的唇。頭也不回,凌空一掌向後拍了過去。這次,卻未像上次那般將門關上。而是,遭遇到一道綿遠渾厚的勁力。他出掌,為的只是關門,是以並未用全力。所以,和對方的掌力一碰上,赫連傲天便踉蹌著從瑟瑟身邊被拍了出去。他心中大驚,暗運內力,使了一個千斤墜,才不至於被狼狽地拍飛。

  赫連傲天臉上閃過一抹怒色,神情在瞬息間變得肅殺。他猛然回首,目光灼灼地望向門邊。

  門邊,那個背著藥囊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男子他認得,是南越江湖上有名的狂醫,只是,他不認為方纔那一掌是他擊出的。他和他交過手,知曉他還沒有那麼高的功力。那麼,是誰呢?

  赫連傲天鷹眸一轉,犀利地凝視在他身側的隨從身上,那個人垂睫站在門邊,面容陌生,他不認識。他的衣衫被走廊裡的穿堂風吹得颯颯作響,他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臉色看似平靜,可是,赫連傲天卻能夠感受到他身軀散發著的冰冷之意。

  他是誰?

  在赫連傲天被掌力拍開時,瑟瑟便從他的鉗制下脫身而出了。她深吸一口氣,凝眸望向門邊,只見雲輕狂背著藥囊,眸光炯炯地盯了她一眼。而他身畔的隨從,神色幽冷地靠在門邊。

  「雲輕狂,你請回吧,邪公子的病不用你醫了。」瑟瑟冷冷說道。她不是任性,既然她和夜無湮沒有關係,她也不想再靠他的恩惠。當然,她也不會任澈兒被病痛折磨,她不相信,這天下,離了狂醫,離了夜無煙,她就找不到為澈兒醫治寒毒的藥物!

  瑟瑟話音方落,雲輕狂還未作聲,他身側的隨從乍然抬睫,深深向她望了過來。

  他冷冷望著瑟瑟,眼珠子是純然的黑,黑的好似要將瑟瑟的靈魂吸附,眸光又是那樣深,深的如萬年寒潭。瑟瑟的心微微顫了顫,那目光如鷹隼一般炯炯,而眼底深處的悲涼和哀慟,好似重錘一般擊中了她的胸口。

  竟然是夜無煙。

  此刻,他的易容,沒掩飾眼睛的形狀,比不上那玉石面具的隱蔽性。這個世上,丹鳳眼本就很少,而他眸中那複雜的神色,又豈是陌生人會有的。

  瑟瑟不自禁向後退了兩步,不小心踩了赫連傲天的腳,他伸臂攬住了她的腰,柔聲道:「小心!」

  瑟瑟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平定了心神,抬眸衝著赫連傲天盈盈一笑,如墨般的髮間簪著的玉釵微微顫動,一串流蘇珠子搖搖晃晃,映著她白皙的臉龐,清麗而絕美。

  赫連傲天看的一癡,眸光像密密的網,柔柔籠著瑟瑟的臉龐。

  兩人視線交織,在旁人眼中,竟是癡癡對望。

  寒意,一絲絲地穿過肌膚,滲入到夜無煙心底,侵蝕著他的骨血,也或許根本就是心底生涼,讓他冷不自勝。痛楚,一絲絲和寒意攪在一起,好似亂麻一般,衝擊著腦海深處,掀起千萬層浪濤,在胸臆間翻騰。喉頭處一股腥氣衝來,夜無煙轉首,強行將那口血逼了回去。

  雲輕狂眉頭微微一皺,咳嗽了一聲,瞬間又恢復了笑吟吟的神色:「江姑娘,我狂醫治病有個怪癖,但凡出手為病者醫病,便沒有半途而廢的道理。所以,邪公子這個病,在下是一定要治的。可汗,你恐怕不知道邪公子是誰吧?」

  「邪公子是誰?」赫連傲天緊張地抓住瑟瑟的手腕,問道。

  瑟瑟瞇眼笑道:「他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赫連傲天怔怔愣在那裡,鷹眸中劃過一絲驚愕。

  瑟瑟原以為他是嫌棄她有了兒子了,不料,他卻執起她的雙手,柔聲道:「你的孩子?方纔,我可嚇了一跳,還以為,他是你的又一個愛慕者呢。瑟瑟,我不管他是你和誰的兒子,我只會對你和他好。他病了嗎?我去看看他!」

  瑟瑟未料到,當著雲輕狂的面,赫連傲天還對她如此情深不悔,心中極是感動。

  「可汗,我說你倒真是膽子大啊,竟然敢潛入我南越,就不怕被生擒麼?」雲輕狂挑眉說道,眼下,北魯國和南越關係緊張,四年來,戰事不斷,赫連傲天竟然還敢潛入南越。說起來,膽子真不小。

  赫連傲天鷹眸,朗聲笑道:「本可汗既然敢來,自然是不怕的,你小子要去報訊,便趕快去!晚了,本可汗可就不奉陪了!」面上雖然不在乎,心中卻的確有幾分擔憂。但是,他不能殺雲輕狂滅口,畢竟,他要為瑟瑟的孩子醫病。

  瑟瑟聞言心中微微一沉,赫連傲天是北魯國的可汗,便是南越的敵人。而夜無煙一直鎮守邊疆,會放過他嗎?瑟瑟打心眼裡,不想讓風暖因為她而被擒。

  她瞥了一眼夜無煙,見他依舊垂睫靠在門邊,顯然沒有出手的打算。瑟瑟心裡明白,夜無煙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行蹤,所以看樣子並不打算向風暖出手。

  瑟瑟抬眼笑道:「赫連,你回去吧,這裡太危險了,不是久留之地。」

  赫連傲天瞇了瞇眼,柔聲道:「你隨我一起走!」

  瑟瑟淡淡笑了笑,道:「你快走吧,一定要小心。」

  赫連傲天聽出來瑟瑟話裡的關心,心中一暖,眸光柔柔地凝視著瑟瑟,輕聲道:「我先走了,我還會回來的。」言罷,從窗子裡縱身躍了出去。

  窗前的幔簾飛揚,瑟瑟遙望著風暖的身影在黑夜裡消失。

  「哦,我去為邪公子醫病了。」雲輕狂喃喃說道,就要隨素芷去找澈兒。

  瑟瑟翩然轉身,冷冷說道:「雲輕狂,我說了,邪兒的病不用你再醫治。

  雲輕狂哪裡理會瑟瑟的話,優雅地笑了笑,背起藥囊,就去尋澈兒去了。

  瑟瑟惱恨地咬牙,看到夜無煙依舊淡淡靠在門邊。

  他低垂著頭,她只看到他的側臉,被昏黃的燭火籠罩著,隱隱透著一絲寂寥。瑟瑟跺了跺腳,緩步向外走去,才走到門邊,便被夜無煙伸臂攔住了。

  「讓他去為邪兒瞧瞧吧!」夜無煙沉聲說道,低低的聲音裡帶著一絲繁華落盡的蒼涼。

  瑟瑟冷笑,他終於要為澈兒醫病了嗎?在治好了伊冷雪的孩子後,他終於來為她的澈兒治病了嗎?

  瑟瑟抬眸,只能看清他那雙黯沉的眼眸,閃爍的燭火映在他眼底,深邃的眼底,有一絲顯而易見的落寞。

  「你是誰?既然是隨從,怎地不隨了主子一起去瞧病?」瑟瑟冷冷嘲諷道。

  夜無煙凝視著瑟瑟,一伸手,將臉上薄薄的人皮面具揭了下來,露出了他原本的臉。他真是俊美脫俗,即使穿著隨從的衣服,也難掩他的貴氣和風華。

  瑟瑟冷冷說道:「原來是璿王啊,您不在府裡守著受傷的伊夫人,來這裡做什麼?莫非,是要抓我這個兇手不成?」

  夜無煙瞇眼瞧著瑟瑟,四年了,今夜是他第一次瞧見瑟瑟的容顏,前幾次都是她易容來見他。她的這張臉,這張他朝思暮想了四年的容顏,還是和四年前一樣美麗一樣清純,沒有絲毫的變化。

  他伸指,想要撫上瑟瑟的臉龐,然,眸光從瑟瑟的紅唇上掠過,手指忽然頓住了。

  瑟瑟那嬌美的紅唇,因為方才赫連傲天的肆虐而微微紅腫,在燭火下愈加艷麗,好似一朵嬌艷欲滴的花朵,美麗的刺目。

  他溫柔的眸光忽而如鷹隼一樣犀利。

  他忽然伸掌,扣住了瑟瑟的雙肩,冷聲問道:「你要隨赫連傲天走?」平靜的語調裡,壓抑著壓抑不住的緊張。

  「是啊,我就是要隨他走,又怎樣,和你有關係嗎?夜無煙,別忘了,我不再是你的側妃了,更不是你明春水的夫人。你憑什麼管我!」瑟瑟伸手去掰他的手掌,卻發現他用力極大,扣得她肩頭生疼。

  「你放開我!」瑟瑟氣恨地仰頭,靜如冰玉的黑眸,如寒潭秋月,冷冷睥睨著夜無煙。

  四目相對,兩人都能清楚地看到對方眸中的情緒。

  夜無煙相貌本極其俊美,他的神情一向溫雅淡定,黑眸更是深邃不見底。可是,此刻,他俊美的臉神色變幻,帶著微微的哀慟之色,黑眸中,更是翻捲著驚心動魄的情緒。

  他的手掌,勾著瑟瑟的下巴,拇指探出,狠狠地在瑟瑟的紅唇上擦著,似乎要將赫連傲天的氣息拭去。

  瑟瑟瞧著他的瘋狂,渾身一僵,全身的血液彷彿全凍結一般。

  夜無煙攬住她,一甩手將房門關死,薄唇,帶著狂狷的氣息,向她的唇襲來。

  瑟瑟心頭一顫,臉一側,他的唇便落在了她的臉頰上。

  夜無煙瞧著她淡漠的側臉,瞇眼,冷聲道:「方纔赫連傲天吻你時,我可沒見你躲!」

  瑟瑟聞言,怒極反笑,驀然轉首,冷然道:「我為什麼要躲?他又不是你!」

  夜無煙大掌一顫,兩簇火苗在夜無煙深邃的雙眸中升騰,焚燒。

  他再次俯身,孰料,薄唇剛剛貼上瑟瑟的櫻唇,瑟瑟已然伸掌拍向他的後背。他的黑眸中,閃過一絲悲涼的哀慟,一動也不動,任憑她的手掌帶著澎湃的勁力拍在他的後背上。

  瑟瑟雖然未用全力,但是現今她內力比當年要強很多,一掌拍中,夜無煙身子晃了晃,臉色,頓時慘白如紙,一縷鮮血從唇角逸出。

  瑟瑟並沒想打傷他,只是要逼他放開自己。孰料,他不僅不躲開,拼著受了她一掌,依舊緊緊樓著她,好似要將她嵌入到自己的骨血之中。

  「夜無煙,你放開我!」瑟瑟語氣冰冷地說道。

  夜無煙卻充耳不聞,低首,再次覆上她的唇。

  瑟瑟清眸一瞇,再次伸掌,夜無煙卻毫無所覺地繼續吻著她,似乎是對她太過想念,他灼熱的呼吸吹拂在她的耳邊,薄唇貪婪地吻著她的唇,眷戀地一寸寸將她吞噬。

  瑟瑟感覺到唇齒間,全是鹹鹹的血腥味,手掌推上他的胸膛,感覺到他的心狂亂地跳動著,震得她手掌輕顫。

  「你放開我,放開我!」瑟瑟低聲說道,所有的話語都被埋在他的吻裡。

  她無奈,再次伸出手掌。

  「你瘦了……」夜無煙忽而抬首,放開了她的唇,大掌撫上她玲瓏的身段。

  瑟瑟心中一驚,縱身便要從他身畔躍開。

  夜無煙緊緊攬著瑟瑟的腰肢不放,伸手去揭她身上的衣衫,卻不料,瑟瑟這一躍,只聽得撕拉一聲,衣衫被撕破。

  「無恥!」瑟瑟伸足便向夜無煙踢去。

  這一次夜無煙閃身避開了,他默默低頭,忽然從身上掏出來一個青瓷的小瓶子。

  「這是傷藥,今日,是我不好,累你受傷了。先敷藥吧。」夜無煙低聲說道。

  瑟瑟垂首一看,外衫被他撕開,露出了胳膊和肩頭的劍傷。這是今日黃昏被他的侍衛打傷的,雖然是輕傷,但沒有良藥,也是很疼的。

  原來,方纔他只是查看她的傷口,他總是這樣霸道。



蝶戀花 014章

  夜無煙拿著瓷瓶,手指摸索著那光滑的瓶身,擰開瓶塞,清淡的藥香便好似活了一般,一絲絲從瓷瓶中綿綿而出。

  「我來為你敷藥。」他低低說道,眼睛裡,流動著如春水般融融的暖意。

  瑟瑟雙眸緊緊盯著那瓷瓶,記憶裡,似乎有類似的場景在眼前浮現。

  「過來,我給你敷藥。」

  彼時,在春水樓,他執著瓷瓶,為她敷藥,動作溫柔輕緩,讓她深深為他沉醉。那一刻,她以為他就是她一生的良人。可是,那個美夢太短了,短到,還不及沉醉,便從夢中甦醒。第二日,他便為了伊冷雪將她棄在黑山崖,讓她成為春水樓裡一個可笑的笑話。

  今日,他也要為她敷藥,誰知道,這樣的溫柔之後,接踵而來的會是怎樣的欺騙和傷害?

  這樣的恩賜,不要也罷!

  瑟瑟抬眸,衝著夜無煙嫣然一笑,笑容很甜,卻也很疏離。

  「不用!」她低低說道,聲音雖輕,但兩個字如同切金斷玉一般,帶著無法轉圜的決絕語氣。

  夜無煙心頭一震,他苦苦一笑,軒眉眉峰一揚,只是,卻在眉尾處結出了解不開的鬱結。夜風,無孔不入地從窗縫裡鑽了過來,讓他感覺有些涼。

  「瑟瑟,我先為你敷藥,一會兒,我有話和你說。」他有些低聲下氣地說道,向前跨了一步,手指拈起藥膏,抬手向瑟瑟肩頭的傷口抹去。衣袖在空氣飛揚而過,劃過一道清涼的風。

  瑟瑟暗運了三成內力,伸臂一擋,夜無煙原以為瑟瑟要去擋他敷藥的手,手臂一旋,躲開了。孰料,瑟瑟卻伸臂去撞他執著藥瓶的手。

  夜無煙未曾料到瑟瑟會撞他這隻手,且用了內力,兩人距離極近,一個不防備,手中藥瓶劃起一道弧形,從手中飛出,「啪嗒」一聲落到地上,清脆而愴然的聲音傳來,是青瓷與地面相撞,撞出了絲絲縷縷的繚亂。瓷瓶碎裂,藥膏淌出,空氣中,滿是那種清淡悠遠的藥香。

  夜無煙一怔,鳳眸一凝,望著碎裂在地上的瓷瓶,心底湧起一股空落落的酸楚,他抬眸凝望著瑟瑟清麗決絕的面容,一字一句說道:「瑟瑟,我們真的再不能回到過去了嗎?」

  「你能把這只瓷瓶回復到原樣嗎?」瑟瑟退後,坐到身後的湘妃竹椅子上,懶懶靠在那裡,瞇眼淡笑著說道。

  夜無煙斂眸,望著地面上已然被掉得粉身碎骨的瓷瓶,他俯身,從袖中掏出錦帕,去撿拾瓷瓶的碎片。一片又一片,就好似在撿拾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如若粘好這瓷瓶,他們便能回到從前,不計一切代價,他,也會修補好。

  瑟瑟看著他撿拾著瓷瓶的碎片,神情溫柔而專注,她的心,忍不住顫了顫。她閉上眼睛,再次睜開,清眸中閃過一絲決絕。她起身,貝齒咬住下唇,伸足,將最後一塊瓷片踩在了腳下。

  「夜無煙,沒用的。心,缺了一角,就再也補不回來了。」她腳跟輕輕一旋,再次抬足,那瓷瓶已經化作了粉末。夜風從窗子裡吹了過來,粉末被風揚起,瞬間化為無有。

  「瑟瑟……」夜無煙站起身來,靜靜望著瑟瑟,眸中漸湧悲哀。

  「我和你的過去,不是在璿王府做你的側妃,便是在春水樓做你的無名無份的暖床侍妾,與我而言,都是不堪回首的過去,不值得絲毫留戀。」瑟瑟勾唇笑道,清冷的語氣裡透著冷冷的譏誚。

  他還說要回到過去,可是,他給過她怎樣的過去啊,幸福是那樣的短暫,而傷害卻是那樣的悠長,一次一次,接踵而來,令她的身心備受煎熬。那樣的過去,她不要回去,甚至連想都不願再想。那樣撕心裂肺的痛楚,她今生也不願再嘗。

  夜無煙聞言,身子晃了晃,他撫著胸口,急急的喘氣。她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給予她的,竟然除了傷害,還是傷害。她不會原諒自己的,因為就連他自己都無法原諒自己。

  可是,他們的過去,真的如她所說,是不堪回首的嗎?

  不是,那同舟共濟的默契,那琴簫合奏的和諧,那掌上漫舞的浪漫,那抵死纏綿的溫柔,早已深深鐫刻到他的心中。

  「瑟瑟,無論如何,一定要敷藥,否則,傷口會留疤的。」夜無煙低低說道。

  「留疤?」瑟瑟低笑著說道,好像夜無煙說的是一個笑話,「夜無煙,我江瑟瑟難道還會怕留疤嗎?」

  夜無煙聞言,鳳眸一凝,一抹痛色從眸中升起,由淺漸深。

  他忽而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瑟瑟肩頭抓去。涼風襲過,瑟瑟身上天青色的外衫已經被他剝落在手中。

  瑟瑟身上,此時只餘一件純白色的內衫。

  「夜無煙,你做什麼?」瑟瑟心中惱怒,出掌如風,向夜無煙襲去。

  夜無煙伸出右掌,阻住瑟瑟的襲擊,左手一探,已然點了瑟瑟肩部的穴道。瑟瑟倒是沒料到夜無煙的左手也運用的如此靈活,身子一歪,便軟倒在了他的懷裡。她自然不知,夜無煙右掌曾經斷過,其間,他已經練就了左手劍法,左手的靈活已然不遜於右手。

  夜無煙將瑟瑟橫抱在懷裡,一顆心狂亂地跳動著,四年了,他終於再次擁她入懷,可是,心中卻沒有半分遐想,只因為她方纔那句話。

  難道我江瑟瑟還怕留疤痕嗎?

  他將瑟瑟橫放在床榻上,伸手,顫抖著掀開她背上的衣衫。

  燭火搖曳著,照亮了她的後背上瑩白的肌膚,也清楚地照亮了蜿蜒在她背上那一道道的疤痕,紅色的醜陋的疤痕。

  瑟瑟趴在床榻上,耳畔,傳來夜無煙震驚的急喘氣。他很驚異吧,這都是拜他所賜。當日,她從崖上跌落,身子難免擦過岩石尖利的稜角,擦過巖縫裡樹木的枝枝丫丫。當跌落到崖下時,身子早已經千瘡百孔。

  夜無煙瞳仁迅速收縮,鳳眸瞪大,眸中漸湧水霧。他的大掌,沿著瑟瑟背部的傷痕劃過,拇指極其輕柔地摩挲著那已經結癡的傷口。

  這大大小小的疤痕,這深深淺淺的疤痕,一道道,就好似在控訴著他當日的罪行。

  她的身子,就好像是拼補過的布娃娃一般,看上去那樣恐怖,那樣令人心疼,心疼的他幾乎要窒息。

  夜無煙想起墨染手腕上那塊傷疤,和瑟瑟的比起來,那真的算不得什麼。

  他難以想像,當年,她從崖下墜下後,遭受了多麼大的痛,她才活了下來

  瑟瑟趴在床榻上,看不到夜無煙的表情,卻可以感覺到他的觸摸。他的手掌從她的背上劃過,動作輕柔而舒緩,好似蘊涵著滿滿的情意。而她,感受到的只是羞怒。

  這些,都是他賜給她的,還有孩子身上的寒毒。

  一滴滴灼熱落到瑟瑟的背上,一滴接一滴,落得越來越快,落到她的背上,沁入到她的肌膚。瑟瑟感覺到自己好似被烙鐵烙到了一般,隱隱感到一種灼痛從肌膚,一路燃燒到心底。

  室內靜悄悄的,幔簾被風揚起,狂亂地舞動著,一如她此刻的心,有些繚亂。

  有溫熱的唇落在她的背上,溫柔地吻過她背上的傷痕,唇的溫熱和淚水的灼熱交替著侵襲她的肌膚。

  他知曉,他傷她至深,就連要求她原諒的資格都沒有了。

  一陣激烈的敲門聲傳來,伴隨著素芷焦急的喊聲:「主子,快去看看公子吧。」

  瑟瑟心頭一震,澈兒的寒毒已經連服了十天的解藥,按理說,是不會再發寒毒了。這究竟是怎麼了?

  夜無煙聞言,伸指解開瑟瑟的穴道,伸手一彈,隨著極輕微的「噗」聲,燭火熄滅了。熄滅前的剎那,光焰所及之處,瑟瑟瞥見夜無煙眸中那不動聲色的淒愴和眼角的一抹濕潤。

  隔壁,室內,雲輕狂坐在床畔,眸光焦慮地望著寒毒發作的澈兒。

  方纔澈兒還好好的,和他說了好大一會子話,沒料到寒毒竟突然發作,發作的極其猛烈。

  「澈兒,疼的厲害,就哭出來,你這樣子,娘親更難過!」瑟瑟淒然說道,上前抱住了澈兒。

  「怎麼回事?」夜無煙冷聲問道,「你不是研製出來解寒毒的解藥了嗎?」

  他的眸光觸及到床榻上澈兒蜷縮著的身子,胸口頓時好似被悶棍擊中。

  那玲瓏精緻的小人兒,在床榻上劇烈顫抖著,臉色發青,眉毛緊緊糾結著,唇慘白的無一絲血色。可是他卻連哼都沒有哼一聲,小手緊緊抓著床榻上的被褥,而牙齒已經將下唇咬破了。

  他看迂伊良寒毒發作,或許是因為伊良的寒毒沒有澈兒的嚴重,也或許是伊良不是他的骨肉。總之,他的心,從未像現在一樣這般撕心裂肺的疼痛。

  他一把揪起雲輕狂的衣襟,一字一句冷聲道:「怎麼回事,快說!」

  雲輕狂看到夜無煙眸中狂飆的怒氣和痛楚,心中一震,沉聲說道:「是上次受傷引起的,昨日又斷了一天解藥。是以,這次發作的比較迅猛,我方才診脈了,必須此時驅寒毒,這五粒解藥全部服下。屬下的功力不夠,是以沒敢妄自動手,恐怕……」

  未等雲輕狂說完,夜無煙一把推開雲輕狂,冷聲道:「那還不快拿藥。」

  雲輕狂從藥囊中拿出丸藥,瑟瑟睜著淚光盈盈的雙眸,問道:「雲輕狂,你有幾分把握?」

  「十分,放心好了。只不過會折損主子半數功力!」雲輕狂略帶一絲隱憂說道。只歎自己的功力不夠,不能替代主子驅毒。

  瑟瑟將五粒藥碗會部為澈兒服下,將孩子放到床榻上,就要為澈兒驅毒。

  夜無煙伸出大掌,扶住瑟瑟的肩頭,低聲道:「我來吧!」

  「不用!」瑟瑟冷冷說道,望著澈兒的痛楚,她就想起這些都是拜他所賜,叫她怎能不恨他。

  夜無煙輕輕扳過瑟瑟的身子,不動聲色地審視著她淚水漣漣的面容,伸指將她鬢邊的一縷碎發擄到而後,「我來,你的功力還是保留著吧。」他低低說道,深邃的黑眸像是飽蘸了濃墨,深不見底的堅定。

  他伸掌,輕輕抵到了澈兒的後背上。

  瑟瑟緩緩退開,跌坐在他身後的床榻上。

  几案上的琉璃盞流動著柔和的燭光,將他們的影子料結在一處,明明滅滅,化作糾結在一起無法解開的結。

  一直到了丑時,整整用了一個多時辰,澈兒身上的寒毒才全部驅出。

  夜無煙收掌在手,將體內洶湧奔流的內力調息順利,感覺到全身一陣綿軟,額上冷汗不斷滴落,身上衣衫,已經盡被冷汗濕透。他垂眸看了看懷裡的澈兒,他已然呼吸平穩地睡熟了,小臉上烏色盡褪,睡的很是恬靜。

  他長吁一口氣,一顆心,緩緩放鬆了下來。

  他轉首,視線掠過瑟瑟擔憂的臉,柔聲道:「緋城不是久留之地,你帶上澈兒到春水樓去吧。」

  瑟瑟抬眸望向他,看到他眸中殷切的期待,她的心微微一滯。

  他竟然要她去春水樓。

  春水樓,那個不堪回首的地方。

  瑟瑟盈盈笑了笑,搖了搖頭,從他懷裡將澈兒抱了過來,淡淡說道:「謝謝你救了澈兒,我十分感激。但是,春水樓,我是不會去的。」

  夜無煙心中頓時湧起一股苦澀,他救得也是他的孩子,可是她卻向他道謝。她就當他是一個陌路人。

  「那你就回東海,總之,這裡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夜無煙壓抑著心頭洶湧的波動,定定說道。如今,他又損失了過半的功力,暫時不能恢復。

  「這個恐怕就不勞你費心了。」瑟瑟瞥了他一眼,冷冷說道。

  夜無煙眼神一暗,知曉現在和她有些話是講不通的,但是,有件事他必須要問,遂低聲道:「那你告訴我,四年前,是誰將你從崖下救走的?又是誰,將你送回到東海的?」

  瑟瑟將澈兒放到床榻上,為他蓋上錦被,黛眉輕輦,清聲道:「我不知道,四年來,那個救我的人,他從未出現過。不過,我記得昏迷前看到一個穿藍衣的男子向我走來。」

  「藍衣?」夜無煙軒眉一凝,只這一個線索太貧乏了,世上穿藍衣的人又何其多。

  「那你醒來時,是在哪裡?守在你身邊的人,都是誰?」夜無煙繼續問道。

  瑟瑟淡淡說道:「是在田家村,是一個小漁村,救我的是田氏夫婦。我猜是救我的人,將我扔到了他們村莊外,我才又被他們救了回去。」

  夜無煙點了點頭,緩緩俯身,長指撫過澈兒玉白的小臉,眸光變得極其溫柔寵溺。最後,他戀戀不捨地起身,緩步離去。

  *

  天上冷月如勾,涼風習習吹拂。

  雲輕狂和夜無煙回到王府時,已經是寅時了。

  夜色如墨,他在書房內卓然而立。

  雲輕狂望著夜無煙眸中的落寞,他知曉這次主子肯定沒求得原諒。是啊,當年的傷害,是多麼的大,絕不是一言兩語就能原諒的。只是,這樣僵持下去,真不知會發生什麼事情,雲輕狂的心,也不知不覺開始沉落,一股焦慮升騰上來。

  「主上,你說王妃她會回東海嗎?」雲輕狂擔憂地問道。

  「會的!」夜無煙淡淡說道,以她的聰明,不可能不知曉緋城如今的複雜形勢。

  「傳金堂過來!」夜無煙沉聲說道。

  門外的侍女答應了一聲,應命而去。不一會兒,金總管疾步走了進來。

  「金堂,往蘭坊再多加派些人手。」夜無煙沉聲吩咐道,赫連傲天出現在緋城,他不得不防備。不過,他暫時還不能動赫連傲天,這一點他很清楚。若是赫連傲天被擒,北魯國不足以和南越抗衡,他這個領兵作戰的璿王對於南越也便沒有價值了。

  「是!」金堂應聲道。

  「明日,你派人到田家村走一趟,打聽一對姓田的夫婦,看四年前,都有什麼人和他們接觸過!」夜無煙沉聲道。

  「是!」金堂沉聲道,又稟告道,「主子,今日子時,王妃被一輛神秘的馬車送回來了。」

  「哦?」夜無煙淡淡地挑了挑眉,他已經猜到擄走墨染的人是赫連傲天了。他將墨染送回來也在意料之內。

  「本王知曉了,你們下去吧。」金堂和雲輕狂緩步退去。

  室內只餘夜無煙一人。

  他深吸一口氣,眼眸裡漾起了傷感的洶湧,胸膛裡的擔憂和疼痛互相攀附著,翻滾成炙人的岩漿,幾欲噴薄而出的火焰蔓延開來,燒灼成他的心。

  眼前,她白皙的背上蜿蜒的疤痕,和澈兒不斷戰慄的身子交相在眼前閃現,胸臆間,被他一直壓抑的氣血翻騰了上來,他驀然轉身,狠狠地一拳捶向牆壁,口中的鮮血和拳頭一起擊在牆壁上。

  他沒有用內力,這一拳砸在牆壁上,在牆壁上砸了一個深深的洞,鮮血從拳頭上漫出。他緩緩地收回拳頭,拳頭曲張開來,掌心裡空空如也,似乎是抓住了什麼,又似乎是放掉了什麼,最終,他長長地歎了一口氣,伸手抹去唇邊的血色。

  他靜靜地站在屋內,燭火將他的身影投射到對面的牆壁上,那樣落寞,那樣冷傲,混合著哀傷和苦澀。

  他恨他!

  他恨他自己!

  他從未這麼強烈地恨他自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4:23 PM

蝶戀花 015章

  夜風吹動柔軟的帳幔,淡黃的燭火忽悠地晃動著,一縷縷淡香在室內瀰漫開來。

  瑟瑟坐在床榻旁,纖白的手撫過澈兒白皙的小臉,清眸中蕩漾著柔柔的神色,她輕輕地小心地貼近澈兒的臉,感受著那細膩的觸感,一顆心好似軟化成了水。

  她的澈兒,終於不再受寒毒的折磨了,喜悅的淚在眸中凝成,一滴滴落了下來。

  「娘親,你怎麼了,是不是澈兒的病沒法醫治了?」澈兒不知何時睜開眼,伸出小手去擦瑟瑟臉頰上的淚珠,纖長的睫毛忽閃著,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不眨瞧著瑟瑟。

  瑟瑟看到澈兒醒了,抹去眸間的淚,瞇眼笑道:「娘親這是歡喜的,你的寒毒已經驅除了,以後,澈兒再也不用受寒毒折磨了。」

  「真的嗎,那澈兒太高興了!」澈兒一雙黑眸彎成了彎月形,喜不自勝,「娘親,是璿王救了澈兒嗎?」

  「不錯!是他損失了一半功力才幫你將寒毒驅出體內的。」瑟瑟輕聲說道,對於這件事情,她不想隱瞞澈兒,他有權利知曉。

  澈兒神色一凝,隨即滿不在意的說道:「哦,那璿王倒是一個好人啊!

  「是啊,是個好人!」瑟瑟凝聲說道,不知澈兒知曉這寒毒是拜他所賜,又會怎麼想。

  「娘親,你的手怎麼這麼冰?」澈兒將瑟瑟冰涼的手籠到自己袖子裡,靜靜問道,「娘親,澈兒害娘親擔憂了。」

  瑟瑟握著澈兒柔軟的小手,一顆心軟的像要被融化,她的澈兒,總是這樣懂事,這一世,她只要澈兒就足夠了。側首凝望著不遠處跳躍的燭火,眼前似幻化出夜無煙那章絕世俊美的臉龐來,優雅而貴氣。背部的肌膚上,似乎還殘留著他滾燙的淚水。

  冷情淡漠的璿王,竟然也會哭!?

  或許,他已經為當日的行為感到後悔了,可是那又怎樣?如若不是她在跌落懸崖時,選擇了自救,如若不是事先從雲輕狂那裡要了那麼多的保胎藥,如若不是有人救了她,如若,沒有這些如若,這世上哪裡還有她和澈兒?!

  所以,對於夜無煙的淚,是懺悔也好,心疼也好,瑟瑟並沒有太多的觸動。或許,是因為她的心已經硬了冷了,再不是當年那個為愛癡狂的女子了。

  這次,對於盜藥,她明明盜了五粒藥,可是他卻選擇了相信伊冷雪,認為她盜了十粒藥。是以,給了她五粒藥後,便再也沒有來送藥。直到她今日不得不去王府尋他,他今夜才肯來為澈兒送藥。而今日,見到伊良時,瑟瑟明明已經看了出來,伊良的寒毒已經解掉了。

  如若,雲輕狂沒有研製出藥物,真不敢相信澈兒會怎麼樣?

  「娘親,你在想什麼呢?」澈兒眨眼問道。

  瑟瑟撫摸著澈兒的頭頂,微笑道:「沒什麼,澈兒早點睡吧!」

  「娘親,我想起一件事來。」澈兒抬眸說道。

  「什麼事?」瑟瑟心中微微一滯,她最怕澈兒問她關於夜無煙的事情了,她感覺,澈兒似乎已經知道夜無煙是他的爹爹了。

  「娘親,方才狂醫和我說了一會子話,我想還是告訴娘親的好。他說啊,那日璿王去香渺山拜佛前,那個伊良的娘親去找璿王,說是丟了十粒藥,璿王就又給了她十粒。璿王從山上回來後,就去她那裡要藥,結果,她說伊良這次寒毒發的很急很猛,她已經十粒藥都給伊良吃下去了。璿王只得讓狂醫研製藥草,說是他要研製不出來,就要了他的小命。方纔,狂醫在我這抱怨了半天,說是為了給我研製解寒毒的藥丸,十天來,馬不停蹄,跑遍了附近的高山峻嶺,才湊夠了藥草。又用了一味奇藥代替海外才有的那味藥,才研製了出來這藥。」澈兒低聲說道。

  「哦……」瑟瑟輕輕哦了一聲,心中卻略有吃驚,原來,他是去向伊冷雪要藥了。不過,伊冷雪真是好狠啊,藏起了五粒藥,或者她根本就已經毀掉了那五粒藥,又將僅餘的十粒藥全部給伊良服下了。虧得當年,她還曾經救過她的命。這個侍奉神佛的祭司,原來竟是用這樣一顆心來侍奉神佛的嗎?」

  瑟瑟心底,有些悲涼。

  她以為伊冷雪是聖潔清高的,之所以後來陷害她,是為了和她爭寵,她雖不芶同她的想法,但卻也可以理解。而如今,那藥明明夠救兩個孩子的命,她盜藥時,還尚且為她的孩子留了一半。可是,她竟然藏起了那一半,連一個小孩子都不放過。

  難道,她這樣做,不怕夜無煙看穿她的為人?不過,她在夜無煙心中就是月中女神,不管她怎麼做,大概,他都不會輕看她的!

  澈兒的寒毒已解,該是離開緋城這個是非之地了。

  不過,紫迷和青梅去了姑蘇,當日,瑟瑟怕璿王府盜不出來藥,是以兵分兩路,派紫迷和青梅偷偷去了姑蘇,暗中打聽歐陽丐那裡是否還有醫治寒毒的解藥。而沉魚,說是思念爹娘了,回田家村去了。她們都還不曾回轉,只能再等幾日了。

  趁著等待的時機,她該去見一見爹爹給她三萬暗兵的將領了。

  *

  翌日,瑟瑟便孤身一人,去和那將領聯絡。因為怕北斗南星輕功不濟,甩不掉跟蹤者,是以瑟瑟沒帶他們。

  一日後,瑟瑟便到了馬家集。

  馬家集,只是一個小鎮,據說,之前並不叫馬家集的,只因這裡的居民多以販馬而生,是以後來被稱為馬家集。

  馬家集東邊,便是馬市。馬市上,各種品種的馬都有販賣的,不過,良種的大宛馬倒是不多,想必,都被朝廷征走了。

  瑟瑟穿過雜亂熱鬧的馬市,來到最東頭一個販馬的攤子,只見一個小廝正在忙碌著向客人介紹一匹白馬。待那客人買了馬兒走後,小廝笑嘻嘻迎上來,問道:「這位公子,可是要買馬?」

  瑟瑟明眸流轉,從一匹匹的馬兒瞧過去,淡然道:「不錯,本公子確實要買馬,只不過,你這裡怕是沒有我要的馬?」

  「不知公子要買什麼品種的馬?」小廝依舊笑嘻嘻地說道。

  「能日行千里夜行八百的,且是紅毛黑鬃的,不要桀驁難馴,要和本公子投緣,一見如故的。」瑟瑟一口氣說完,問道,「怎樣,你們這裡有沒有這樣的馬兒呢?」

  小廝詫異地瞧了一眼瑟瑟,道:「你要的紅毛黑鬃的馬倒是有,但是和公子一見如故怕是難,又不是人,怎能一見如故?」

  瑟瑟瞇眼笑道:「那你去問問你家主人,看有沒有?」

  小廝應聲去尋主人了,不一會兒,便見從馬市後面走過來一個身材魁梧的年輕男子。他看到瑟瑟,和氣地問道:「這位公子,你要找的馬,我們這裡確實有,但是否和公子一見如故,就不知道了,請公子一觀。」

  瑟瑟頷首,隨著那男子到了後面馬群那裡。

  瑟瑟一眼便看到了爹爹那匹紅毛黑鬃的馬兒胭脂。瑟瑟本就十分喜歡馬兒,雖然身為千金小姐,騎得不多,但是,在府內,經常去餵胭脂,就連胭脂這個名字還是她起的。爹爹一直嫌胭脂女性化,但是,後來還是用了這個名字。

  胭脂一看到瑟瑟,「恢恢」叫著奔了過來,在她身上蹭了蹭,瑟瑟拉住它的韁繩,撫摸著胭脂的鬃毛,心中感慨萬千。

  胭脂尚在,可是爹爹卻已經不在人世了!

  那賣馬的主人看到胭脂親密地在瑟瑟身上蹭來蹭去,笑透:「沒想到這馬果然是和公子一見如故,公子,請到屋內談一談價錢。」

  瑟瑟點點頭,隨了那男子到了旁邊的屋內。落座後,那男子開門見山問道:「公子可是有信物?」

  瑟瑟從袖中掏出來玉質兵符,凝聲道:「可是指得這個?」

  男子拿起兵符,細細看了看,再還到瑟瑟手中,退後一步,恭敬地拜到:「屬下狄曲拜見小姐。」又抬眸感概萬分地說道,「小姐,屬下等了您四年,胭脂也等了您四年啊,您終於來了!」

  瑟瑟微笑著上前去扶狄曲,不過,袖子所及之處,只覺得一股勁力襲來,那狄曲竟是用了內力,一甩手躲開了瑟瑟的攙扶。

  瑟瑟淡笑道:「狄曲不必行如此大禮。」

  這次卻是站定了身子,連彎腰都不曾。只是一拂袖,一隻袖子頓時鼓脹如青帆,帶著幽涼的香風,向他襲來。狄曲只覺得一股勁力,如排山倒海般將他身子一提,他便不知不覺站了起來。

  瑟瑟挺身靜立,淡笑不語,一雙清澈的眸子在昏暗的屋內透出極亮的光來,清麗絕塵的臉龐上有著一種自信而堅定的光芒。

  定安侯將兵權交到瑟瑟手中,縱然,瑟瑟是定安侯的千金,但要他們這些男子臣服與一個弱女子,他們心中還是有些不甘的。此刻,眼見瑟瑟的容色和氣度,心中稍稍明白了何以定安侯會將兵權交到瑟瑟手中。而瑟瑟,竟然還是深藏不露的高手,狄曲頓時已然服氣。

  「屬下冒犯,請小姐責罰!」狄曲躬身道。

  瑟瑟凝聲問道:「狄曲,已經四年了,三萬兵何在?糧草你們都是如何解決的?」

  狄曲答道:「一直沒有小姐的消息,沒有糧草供應,所以這幾年,屬下讓他們漸漸融入到百姓之中了。如若小姐需要,隨時可以集結。」

  瑟瑟站起身來,負手道:「現在不需要集結,我此次來,一來是要見你一面,再就是想要從中抽出幾十名精兵調遣。」

  「緋城便有我們的人。」狄曲說道,將聯絡點告知了瑟瑟,「小姐到了緋城,只需差人到榮昌藥房便是,他們自會集結在一起,供小姐差遣。小姐若是有什麼事情找在下,也只需讓榮昌藥房的人傳信即可。」

  「如此甚好!」瑟瑟回首,迎上狄曲的眸光,微微笑了笑。

  兩人一起從室內步出,瑟瑟大聲道:「那匹馬兒,本公子很喜歡,只是你要的價錢太貴了。」

  「那馬兒和公子一見如故,二十兩紋銀公子牽走好了。」狄曲一昏忍痛害愛的神情。

  「多謝多謝!」瑟瑟拱手施禮道,自有小廝牽了馬兒過來,瑟瑟付了二十兩紋銀。牽了馬兒,漫步離去。

  瑟瑟回到帝都,已經是兩日後了。

  只見緋城和平日裡有些不同,戶戶張燈,家家結綵,充溢著喜慶的氣氛。瑟瑟不禁有些納悶,問了街上的人才知曉,今日是嘉祥皇帝的六十大壽。瑟瑟這才記起,素芷說起過,夜無煙之所以從邊關赴京,便是奉命回來為皇帝祝壽的。

  蘭坊內,依舊一片歌舞昇平。

  紫迷和青梅已經從姑蘇回來,只有沉魚還不曾回歸。瑟瑟真有些擔心,當日她本要讓北斗或南星陪她一起去的,可那丫頭執意要北斗南星留下保護她和澈兒。如今,都半月過去了,還不曾回來,她有些擔心。

  「小姐,沉魚那丫頭機靈的很,且這幾年隨著我們也學了些武藝,足以防身。小姐莫要擔心她了!」紫迷低聲安慰道。

  瑟瑟點點頭,如今再擔心也是徒勞,只盼著她早日回來,他們也好一起離開緋城。

  不過,瑟瑟沒等到沉魚回來,當晚便發生了一件大事。

  夕陽西下,暮色疏淺,蘭坊之中,絲竹之聲漸起,門前車馬絡繹不斷。一樓廳內,雨蝶正在起舞,廳中看客看的如癡如醉。正在眾人看的癡迷之時,就見的一個錦衣人帶著十幾名侍衛到了蘭坊。

  「誰是蘭坊的老鴇啊?」錦衣人尖聲喊道,語氣極是傲慢。

  素芷忙迎上前去,臉上堆笑道:「客人請,不知客人是要聽曲還是要觀舞。」

  錦衣人面色生的極是白皙,素芷在青樓,也算是閱人無數,一眼看去,竟猜測不出此人是男是女。那人的眸光極其犀利,在素芷身上流轉一圈,低聲道:「既不聽曲也不觀舞,請覓一間雅室,雜家有聖上口諭宣佈!」

  素芷聞言,頓時一驚,瞬時便明白眼前之人是宮裡的太監。只是,她不明白,皇帝對她們青樓能有什麼口諭宣佈,莫非,是和主子有關?

  一瞬間素芷急得額間冷汗冒了出來,不過,也沒有辦法,只好帶著那太監向一樓雅室而去,小心翼翼地奉上茶水。

  那太監總管連看都不看那茶水,倨傲地說道:「聽說你們樓裡住著一個女子,號纖纖公子,這聖諭是給她的,你叫她前來恭聽。」

  素芷臉色一變,笑道:「公公,民女沒聽說我們樓裡有這樣一個人,纖纖公子,應該是男的吧?怎會是女子?」

  「少廢話,外面雜家已經布下了精兵,你若是不想讓全蘭坊的人全部陪葬,便叫那女子快快來聽諭!」那太監眉毛一挑,冷冷說道。

  「公公莫惱,蘭坊確實沒有公公所說之人!」素芷說道,臉上依舊一副笑嘻嘻的表情。

  「好,既然你說沒有,那雜家只好派人投查了,來人!」幾十個侍衛湧了過來,身上穿的都是皇宮侍衛的服飾,便上樓去搜。

  瑟瑟原本正在屋內飲茶,忽聽得樓下一陣喧鬧,杯中茶液微微一蕩。

  窗簾隨風飄起,一抹身影從窗子裡迅疾躍了進來。

  瑟瑟凝眸,認得此人是夜無煙身畔的十大貼身暗衛之一,她知曉夜無煙派了兵士護衛她,只是沒料到,竟是撥了他的貼身暗衛過來。

  「宮裡的太監總管韓朔帶了三千精兵到了蘭坊,屬下猜是為您而來的,請您速速離開此地。」

  瑟瑟起身步到窗畔,向外望去,果然窗外不遠處,隱隱約約佈滿了精兵,皆是嚴陣以待。

  瑟瑟也聽說過太監總管韓朔,據說江湖上有一門失傳的高深武功,只有男子自宮才能習練,是以由宮廷的宦官師徒傳承。這派人只侍奉皇帝和皇儲,太監總管韓朔,以及太子身畔那個老太監管寧都是習練此等武功之人。

  如今,皇帝派了韓朔前來,莫不是,要抓自己不成?看此番陣勢,必是篤定自己在蘭坊了。若果真是如此,自己逃逸後,那蘭坊的姊妹們豈不是全要為她喪命?

  瑟瑟站在窗畔,清澈的眸中閃過一絲冷冽之意。

  嘉祥皇帝!到底意欲何為?

  「請您速速離開,屬下已經安排了人手掩護!」夜無煙的暗衛焦急地說道。

  就在此時,走廊裡傳來一陣腳步聲,那些搜查的侍衛竟直接奔了瑟瑟所在的雅室,推開房門,持刀湧了進來。為首的侍衛手中執著一張畫像,見到坐在桌畔安然飲茶的瑟瑟,瞇眼和畫像上的人比對了一番,回身稟告道:「韓總管,這正是畫上之人。」

  太監總管韓朔緩步走了進來,看到瑟瑟,瞇眼笑道:「纖纖公子聽旨!

  瑟瑟愣了一瞬,倒是未曾料到,那皇帝也有旨意給她,而且,旨意給的不是江瑟瑟,而是纖纖公子。莫非皇帝並不知她的身份?可是……心中雖狐疑,瑟瑟還是起身聽旨。



蝶戀花 016章

  「請聖諭!」韓朔拉著長調子說道,那尖利而冷肅的聲音聽的瑟瑟心中直發寒。十幾名帶刀侍衛列隊兩側,身上所穿錦袍式樣都是皇帝親屬侍衛隊才能穿的紫袍。皇帝,倒真是高看她啊!

  瑟瑟青衣落落,坦然淡定地跪在地上,靜美的臉龐如玉清冷,唇角凝著淺淡的笑意。

  韓朔展開聖旨,朗聲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聽聞蘭坊女子纖纖,舞技高超,琴藝驚人,特准今夜進宮,參加朕生辰之宴!」

  瑟瑟聞言,心,一點點地沉落下去。

  皇帝竟要她去宮中參加晚宴,以蘭坊女子之名義進宮,自然是為宴會獻藝的。聖旨上,皇帝稱她為纖纖,並未稱她為江瑟瑟。不知皇帝是真的不知她便是江瑟瑟,還是刻意裝作不知?

  不過,既然皇帝稱她為纖纖,很明顯,她在蘭坊的消息,是有心人透露給皇帝的。這個世上,知曉她便是纖纖公子的人並不多,除了夜無煙,便是風暖了。夜無煙和風暖應當都不會將她往宮中送,而太子夜無塵應當是不知自己便是纖纖公子。

  夜無涯和莫尋歡或許也知道一點,但是,他們都沒在瑟瑟面前提過,是以瑟瑟不很確定。

  瑟瑟顰眉,究竟是誰?要她進宮獻藝又是何目的?

  韓朔看瑟瑟沉吟不定,壓低聲音道:「纖纖公子,接旨吧!這可是聖諭,你是蘭坊的女子,若是抗旨,整個蘭坊的人都會為你陪上性命。」

  這一點瑟瑟早已想到了,此時由韓朔口中說出來,心還是微微一冷,清聲說道:「民女纖纖接旨。」言罷,伸出雙手,將聖旨接了過來。

  「韓公公,我們蘭坊多的是琴技高超舞藝超群的女子,譬如雨蝶的舞,墨蘭的琴曲,不如讓她們……」素芷看到瑟瑟接了聖旨,心中焦急,曼步上前,急急說道。可是,她的話還不曾說完,便被韓朔打斷了。

  「大膽,你這蘭坊是不是不想開下去了?聖上的旨意說的很明白了,只要纖纖姑娘一人進宮獻藝。難不成你還要抗旨?」韓朔尖著嗓子喊道。

  素芷其實是想讓雨蝶和墨蘭代替瑟瑟去的,看樣子不僅不可能,就連派個姐妹陪瑟瑟進宮,都不甚可能了。素芷心中焦急,臉上卻依舊陪著小心翼翼的笑容,道:「公公,既然是獻藝,總得有伴樂的,奴家的琴技也還不錯,不如陪纖纖同去。」

  「說了不用了!宮裡難道還缺了伴樂的嗎?纖纖姑娘,你也不用妝扮了,到了宮裡,再梳妝也不遲,現下該動身了。若是誤了聖上的生辰宴,那可不是小罪!」

  素芷焦急地望著瑟瑟,瑟瑟明白素芷的意思,輕輕搖了搖頭。她不能逃,如若是她一人,或許能逃走,但是,還有澈兒。就算帶著澈兒能逃走,她也不能這麼做。

  嘉祥皇帝的手段,她還是瞭解一二的。

  當年,他以福王之封,弒兄奪位,登上龍椅,成為九五之尊。嘉祥皇帝,還算是一位開明的君王,在位三十多年,內服中土,外威四夷,天下盡在其掌握之中。到了近幾年,或許是因為年事已高,行事不再雷厲風行。且對自己的臣子,也日漸猜忌。爹爹那樣忠心,也落得了被猜忌獲罪的下場。

  此番自己若要抗旨,蘭坊的姐妹們勢必屍骨無存。

  而進宮,尚不知什麼事,或許不一定就是死局。

  瑟瑟考慮清楚,便隨了韓朔,乘了馬車,向皇宮而去。

  瑟瑟並非第一次進宮,四年前,夜無煙從邊關凱旋而歸時,在宮裡舉行的那場接風宴,瑟瑟也是參加過的。時隔四年,再次進宮,真有恍如隔世之感。

  今夜的皇宮,金碧輝煌,熱鬧非凡。處處掛著八角宮燈,芙蓉,牡丹,海棠,各色名花在暗夜裡爭奇鬥妍,芬芳馥郁。

  崇德殿內,燈火瞳瞳,絲竹清越,觥斛交錯,盛宴,正是開始之際。

  來得匆忙,瑟瑟依舊是一身青衫素服,此刻到了殿外,韓朔韓總管召了幾個小宮女領著瑟瑟到偏殿去梳妝。自個兒則弓著身子進殿,去向皇帝稟告。

  幾個小宮女手腳伶俐,片刻功夫,便將瑟瑟妝扮妥當。因是皇帝生辰之宴,不能打扮太過素淨,是以瑟瑟穿了一襲淺紅色水月暗花錦裙,墨髮梳成伴月髮髻,髻上沒插玉簪,只簪了一朵剛開的粉色木芙蓉。雅致而不失俏麗,婉秀而不失冷艷。

  瑟瑟妝扮完畢,便有宮女來報,請瑟瑟進殿獻藝。瑟瑟在宮女的引領下,沿著鑲金邊地毯一直走到殿內。

  一入殿門,左側擺著一道龍鳳呈祥的屏風,屏風兩側,是飛揚的淺黃色紗曼。宮女引著瑟瑟,直接走到屏風後的琴案前。輕聲道:「請姑娘在此撫琴吧。」

  瑟瑟頷首,如若是僅僅在這屏風後撫琴一曲,然後再悄然離去,那該多好。只是,瑟瑟知曉,那是決不可能的。

  耳聽得宮女上前稟告,說是撫琴的女子帶到。

  只聽得嘉祥皇帝帶著一絲威嚴的聲音朗聲道:「准!」

  瑟瑟聞言,玉手搭在琴弦上,開始撫琴,她演奏的是一曲《清平樂》。

  泠泠的琴音,在大殿內悠悠響起。曲調激揚,熱鬧而馨歡。

  因是皇帝生辰,是以她選了這麼一首歡快的曲子,可是她內心深處,是無論如何也歡欣不起來的,心底猶有一絲忐忑,惴惴而不安。

  屏風外是一片熱鬧的觥斜交錯,熱鬧的恍如戲台,而瑟瑟,感覺自己就是那看戲之人。可是,她知曉,她並非純粹的看客,她已身在戲中。

  一曲而終,瑟瑟靜靜坐在琴案前,只聽的屏風外一道渾厚深沉的嗓音問道:「本可汗早就聽聞,貴國女子琴技高超,所奏琴曲乃天籟仙音。今夜親耳聽到,果是傳言不虛。不知本可汗可否見一見撫琴之人!」

  瑟瑟聞言,身子一僵,呼吸幾乎凝滯。說話之人,竟然是北魯國的可汗赫連傲天——風暖。

  赫連傲天那日從蘭坊離去時,曾說他還會回來的,這幾日他倒是沒去蘭坊,卻不料,竟在這裡見到他。

  聽聞北魯國和南越關係早已不和,近幾年時有戰爭。可是,眼下看來,似乎不是這個樣子。何時,南越和北魯國的關係又趨於和諧了?可見,是已經達成了議和的協議。這應當也便是近幾日的事情吧!

  當日,在蘭坊,自己偶然撫琴,便被赫連傲天聽出來是她所奏。而今夜,他也定是從琴音裡聽出了是自己,是以要見自己。還是,自己的進宮本就和他有關?

  這一瞬,千般滋味湧上心頭,赫連傲天是知曉自己在蘭坊的,也知曉自己便是纖纖公子,那麼今日之事,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主意了。可是,他讓自己進宮做什麼?

  瑟瑟正在輩眉凝思,眼前的屏風一轉,她整個人已然展露在殿內之人的面前。瑟瑟低眉撥弄了兩下琴弦,定了定心,曼步走上前去,唇邊掛著清淺適度的笑意,盈盈拜倒道:「民女纖纖拜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平身吧!」嘉祥皇帝溫和中略含威嚴的聲音傳來。

  瑟瑟依言起身,殿內的光線有些刺目,她從屏風後乍一出來,有些不適應。瑟瑟垂首凝立,只覺得前方影影綽綽,坐滿了王公大臣。

  「抬起頭來!」嘉祥皇帝溫和地開口。

  瑟瑟聞言,盈盈抬頭,靜靜地望向前方。正前方朝南方位是帝后的專座,隨後兩排傾斜放置的是各宮嬪妃的位子,最後則是各國使臣和大臣的座位。

  璿王夜無煙,太子夜無塵,逸王夜無涯,以及伊脈國國君莫川還有諸多小國的使臣都在席間落座。

  眼前,無數張面孔向她望來,起初,似乎都沒將她這個撫琴的蘭坊女子放在心上,待她抬頭,看清了她的容顏,俱是一愣。

  瑟瑟知曉眾人何以這般發愣,只因夜無煙身畔的墨染。很顯然,夜無煙根本沒料到瑟瑟今晚會出現在宴會上,是以,才帶了墨染來吧。

  此時,他一襲明紫色雲錦宮服,腰繫同色雲紋玉帶,墨髮高束,玉簪箍發,和四年前宴會上初見時妝扮有些相似。且,身畔也有另一個女子相依相偎。

  他沒有看瑟瑟,手中執著酒杯,犀利的眸光凝注在杯中酒液上,薄唇上揚,勾起一個完美的弧度,看似在笑,唇角,卻隱含一絲肅殺的冷峭。

  對於這個和璿王王妃模樣相似的女子,眾人雖然腹議,卻誰也不曾出聲提及。

  赫連傲天從座位上起身,大步走到瑟瑟面前,低首凝視著瑟瑟,眸中,流露著脈脈深情。由於赫連傲天高拔的身軀阻住了皇帝的視線,瑟瑟凝眉,小聲問道:「你要做什麼?」

  「瑟瑟,抱歉,我一定要帶你走!」赫連傲天揚眉笑道,低沉的語氣裡暗含著一抹勢在必得的堅定。

  「你……」瑟瑟咬牙,心底十分不快。

  赫連傲天卻已經轉身,朗聲說道:「陛下,本可汗對纖纖姑娘一見傾心,願以和親之禮,迎娶纖纖姑娘為本王閼氏。自此北魯和南越化戰爭為和諧,永世交好。」

  此語一出,席間一片驚詫的抽氣聲,堂堂一國之君,竟迎娶她們南越青樓女子,這也就罷了,竟然還要娶她做閼氏。北魯國的閼氏等同於皇帝的皇后,那可是一國之母啊。這個青樓女子,何德何能,何其有幸,竟然能得到赫連傲天的傾慕。

  席間不乏有女子扼腕歎息,早知赫連傲天喜歡聽琴,她們也早該去獻藝的,或許也能有幸博得可汗青睞,只可惜,悔之晚矣。

  赫連傲天話語,聽到瑟瑟耳中,一字一句,無疑便是一道道驚雷轟過。腦中瞬間有些空白,不能思想。

  怎能不驚詫呢!?

  當年,在草原上當眾送她白狼皮時,雖有些驚世駭俗,但那畢竟是北魯國的風俗。而今,在南越朝堂之上,他竟然親自求親,迎她做閼氏。

  他對她的一番深情,瑟瑟不能不感動。只是,這樣的方式,她其實並不喜歡。而且,她也不想做他的闋氏。

  「好,朕原本要公主和親,既然可汗喜歡纖纖姑娘,朕就封她為「纖纖公主」,與可汗聯姻,世代交好。」嘉祥皇帝朗聲說道,又轉首對太監總管韓朔道:「韓朔,擬旨!」

  瑟瑟眼見得赫連傲天和皇帝一番話,便定了她的終身,而她這個當事之人,竟然一點說話的餘地都沒有。

  韓朔擬好了聖旨,走到瑟瑟面前,又當眾宣讀了一遍,言罷,示意瑟瑟接旨。

  瑟瑟跪在地上,雙肩微微顫動,身軀內,似乎有一道勁氣,隨時都會迸發而出。風暖啊風暖,何以要如此逼她!難道,他不知她的性子?或許,他是太瞭解她的性子了,縱然千般不願,也不會連累了旁人。是以,他才搬出皇帝來賜婚和親之舉吧。

  這個聖旨,她不想接!可是,她能不接嗎?

  「父皇,既然是和親,又怎能派青樓女子前去?我南越才色俱佳的女子比比皆是,不如,父皇再擇一身家清白女子和親。」清朗溫和的聲音傳來,瑟瑟抬眸望去,竟是在眾人面前很少說話的逸王夜無涯。今日,他也是盛裝出席,玄色王服,頭戴玉冠,俊美貴氣,只是一向淡然的臉色,有些暗沉。

  「逸王所言極是啊,請聖上三思!」幾個老臣隨聲附和道。

  現如今,北魯國可汗或許喜歡這個女子,不在意她的青樓身份。可是,他日這個女子若是失寵,赫連傲天便可以南越著青樓女子和親侮辱他為由,再次挑起戰爭。

  「可汗是重情之人,既然喜歡纖纖姑娘,自不會再看上其他女子。朕遵從可汗的意思。」皇帝悠悠說道。

  瑟瑟心中明白,皇帝既然派了韓朔私下將她請到了宮中,很顯然,便早已和赫連傲天達成了協議,此時自然不會更改。

  眾人知皇帝聖意已決,皆不再說話。就在殿內氣氛漸漸凝重之時,只聽得夜無煙的聲音淡淡傳來,「父皇,兒臣有一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connie062222 發表於 2012-7-8 04:26 PM

蝶戀花 017章

  皇帝側首望向夜無煙,微笑道:「皇兒,有話但講無妨!」

  夜無煙放下手中酒杯,逕自起身,深斂的眸光凝視著皇上,定定說道:「父皇,既是和親,是否也應當徵求一下這位姑娘的意思。」溫文的聲音表面聽不出半分不妥,可那微微上挑的尾音卻是難以言喻的暗潮洶湧。

  嘉祥皇帝聞言,哈哈一笑道:「皇兒,朕封她為公主,這是何等的榮耀。她嫁過去後,便是可汗的閼氏,這又是何等的尊貴。你說,世間哪個女子會不願意呢,這還用問嗎?」

  「父皇,世間女子,並非都是戀慕榮華富貴的,纖纖姑娘或許就是其中之一。」夜無煙沉聲說道,微微挑高的眉毛看不出他是何心緒。

  「璿王,你又是如何知曉這位姑娘不是那樣的人呢?」坐在皇帝身側的明皇后意態閒閒地問道。

  明皇后頭戴赤金鳳冠,著一身明黃色鸞鳥朝鳳的宮服,雖不再年輕,但身材保養的極好。面上淡施脂粉,一雙眼睛嫵媚中透著一絲冷厲。

  夜無煙抬眸凝視著明皇后,眼底眉梢不帶任何笑意,淡淡說道:「纖纖姑娘琴曲中透著一絲孤傲,懂琴之人,自當能從她琴曲裡聽出她的性情!本王想,皇后也應當能聽出來吧?」

  他不動聲色地瞇起眼,面上仍然淡淡地笑著,可那笑容之下,掩藏的卻是冰冷的沉鬱。

  明皇后被夜無煙的話噎了一下,眉梢挑了挑:「本宮倒是聽出來了,只是,可汗給她的可不僅僅是榮耀,還有深情。深情,天下女子無不求之,纖纖姑娘想必亦是如此!璿王這般關心纖纖姑娘,莫非也喜歡她不成?」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本王確實喜歡她。」夜無煙淡淡說道,一字一句,字字珠璣。殿內宮燈映亮了他長身玉立的身影,他唇角勾著一抹淺淡的笑意,那絕代風華的身影,看上去篤定而翩然。

  明皇后聞言,唇角勾起一抹不動聲色的笑意。

  瑟瑟倒是未曾料到夜無煙會當著眾人的面,說喜歡她!忍不住抬首望他,卻見他正向自己望來,深不見底的黑眸中,俱是濃濃的情意。眸光更似膠著一般,半晌未曾移開。

  赫連傲天淡淡挑了挑眉,夜無煙的反應,並不出乎意料。

  那夜,他從蘭坊離去,思前想後,便覺得雲輕狂那個隨從很可疑,能一掌將他推離,當世沒有幾人,夜無煙當是其中之一。是以,他猜測,雲輕狂的那個隨從,十有八九是夜無煙。夜無煙既然易容去見瑟瑟,可見瑟瑟眼下情境堪憂。

  他心中酸澀難言,說實話,他有些嫉妒這個男人。

  他知曉,自己若再不出手,便會再一次和她擦肩而過。

  夜無煙並沒有給過瑟瑟幸福,所以,這次他無論如何,也要將瑟瑟帶走。

  他低眸,看到瑟瑟靜靜跪在那裡,良久沒有接旨,一顆心頓時沉了又沉,臉色也漸漸變得暗沉。

  他凝立在瑟瑟身畔,俯身,用瑟瑟僅能聽到的聲音,低低說道:「接旨吧,我只是要帶你走!嫁不嫁我,日後你再決定。」

  瑟瑟聞言,心頭微震,抬眸望向他,心底深處,浮起更多的歉意。

  夜無煙瞧見瑟瑟望向赫連傲天,心頭一滯,一股不好的預感湧來。

  「可汗喜歡她,璿王也喜歡她,皇上,這可如何是好?」明皇后笑意盈盈地轉首向皇上說道。

  皇上眸中閃過一絲不快,冷然道:「皇兒,你就不要和可汗爭了,你不是有了王妃了嗎?」

  瑟瑟心底一片洞明,看今日形勢,聖意已決,無論夜無煙說什麼,皇上恐怕都不會改變主意的。不過,看明皇后的意思,似乎和皇上並非一個心思。皇上是真心要議和,皇后卻不是。

  皇上和皇后四年前晚宴上是見過自己的,如今卻不動聲色,很顯然,是有著自己的主意。

  「陛下,難得璿王也如此情深。本宮記得,北魯國似乎有一個風俗,若是兩個男子都喜歡一個女子,可以通過對決來決定女子的歸宿,是也不是,可汗?」

  赫連傲天鷹眸中閃過一絲鋒銳,沉聲說道:「本國確實有這樣的風俗,既然璿王執意阻攔此次和親,那本汗倒是要很想和璿王切磋切磋!」

  明皇后眉頭一挑,笑瞇瞇地問夜無煙:「不知璿王意下如何?」

  夜無煙瞇眼,凝視著明皇后的笑意,澄澈的眸中凝結出冰冷的光芒,他怎會不懂,明皇后那溫和的面容之下,藏著怎樣的一昏心機。

  當年,便是這個笑意盈盈的女人,讓他差點淪為被凌辱致死的命運,娘親的早逝,也和這個女人有著直接的關係。

  今夜,她竟提議要他和赫連傲天比武。

  比武他自然不怕,無論如何,他絕不能讓瑟瑟和親。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於他而言,那簡直是剜心之痛。今夜,他終於體味到當初,她親眼看到自己娶伊冷雪時的痛苦。

  那竟是這般痛徹心扉嗎?

  一抹苦澀的笑意在唇邊綻開,雖然,他已經失去了五成的功力,眼下,不一定能抵得過赫連傲天,但是,縱如此,他也絕對不允許他嫁給別人。

  夜無煙冷笑著頷首,還不及開口,就聽的一道清凌凌的聲音傳來,「纖纖謝皇上皇后恩賜,纖纖自願到北魯國和親。」

  言罷,瑟瑟默默站起身來,伸手接過了韓朔手中的聖旨。

  一殿的寂靜,夜無煙感覺到瑟瑟的話,就像一根鋒利的針,猛地穿透了他的心。他軒眉微微一凝,臉色,在一瞬間化為蒼白。

  她竟然答應了!

  方纔,她跪著一直不曾去接聖旨,他一直以為,她根本就不願嫁給赫連傲天。可是,她卻答應了。他想起那夜她和赫連傲天深情綿綿的擁吻,夜無煙感覺到自己一顆心似乎瞬間碎裂,他似乎能聽到那種碎裂的聲音。

  她,難道說,已經喜歡上赫連傲天了嗎?

  自願去和親,她到底知曉不知曉和親的意思啊!

  她是真的喜歡上赫連傲天了嗎?

  他坐回到座位上,左手抓住扶手,五指掐印不覺深陷成溝。右手執杯,他鬱鬱地飲盡杯中烈酒,卻一絲甘美的味道也不曾嘗出來,只感到滿腔苦澀猶如黃連入腹,難以下嚥。

  皇上聞言,龍顏大悅。皇后卻是暗暗咬了咬牙,臉色也有些暗沉。

  皇上微笑道:「既然如此,便以公主之禮,賜住玉錦宮,擇日完婚。」

  「父皇」……」夜無涯站起身來,唇動了動,最終卻沒有說什麼,又靜靜地坐了下來。

  坐在宴席一角的是伊脈國的國君莫尋歡,他身著伊脈國國君的宮服,妝扮極其儒雅,一張絕美的臉龐上,神色淡淡。那雙瑰麗漂亮的黑眸,不曾望向任何人,他似乎完全沉浸在美酒之中。

  明皇后看到無涯再次為了瑟瑟起身,美目一瞇,玉手將手中絲帕擰了又擰。她忽而側首對皇上說道:「陛下,無涯年歲也不小了,這些年他一直孤身一人,是否也該給涯兒擇一門親事了?」

  夜無涯也是她的親兒,可歎這個孩子一直心性淡泊。什麼都不去爭,一直以來也得不到皇上的寵愛。皇后心中,其實是對這個孩子更加寵溺的,她不能給他天下。是以,在親事上,一直遵從他自己的意願,要他自己尋合意的佳人。可是,幾年了,他始終未曾找到合適的人選,且今夜看著形勢,竟是也喜歡這眼前的女子吧。否則,一向不多言的他,怎會為這個女子求情?看來,絕不能再任由他任性下去了。

  皇上聞言,淡笑道:「皇后所言極是,無涯也該娶親了。」

  夜無涯聞言,俊美的臉上掠過一絲黯淡。

  他起身,冷冷說道:「父皇,母后,無涯還沒有娶親的打算!」

  「你……你都……」皇后氣的臉色發青,無涯都多大歲數了,可是,也知曉宴會之上,不是教訓他的時候,遂壓下了心頭的一股怒火。

  瑟瑟接過聖旨,向皇上和皇后施禮告退。她從崇德殿內退出之時,並未看夜無煙,只是,她可以感覺到身後,有幾道犀利的眸光追隨著她。其中有兩道,似乎燃燒著火焰,幾乎將她的後背灼穿,她不用回頭,也知曉是誰!

  殿內依舊歌舞昇平,殿外是一片夜涼如水,清冷的月光灑落在整個皇宮。月光燈光將宮殿上的琉璃瓦映襯的粼粼閃爍,在這璀璨之中,那些飛簷翹角向著不同的方向伸展。

  幾名身著紫紅衣袍的內侍在前面引路,瑟瑟隨著他們穿過慶華門,便來到後宮的深深庭院。長長的御街在眼前延展,一座座大小不一的樓台殿宇星羅密佈,錯落有致。

  走了一盞茶光景,便來到了玉錦宮。

  這是一處不算大的宮室,裡面亭台水榭,曲徑幽閣,竹橋蘭槳,嬌花疏落,景致典雅。

  一路上,據引路的內侍說,正殿居住的是皇上寵愛的七公主錦繡公主。瑟瑟便被引了到左側的偏殿之中居住。

  瑟瑟倒是聽說過錦繡公主的,據說這位公主極擅女紅,是以封為錦繡公主。嘉祥皇帝子嗣不少,雖現在只留有三位皇子,但公主卻是有八九位。

  自有宮女到屋內去打掃收拾,瑟瑟凝立在夜色之中,靜靜望著天上那勾弦月。夜色之中,有嫩黃嬌紅的花綴於綠葉之間,芬芳馥郁。

  瑟瑟淡淡輕笑,這皇宮內院,果然是氣派華麗。

  只是,繁華如掠影,一切都不在她心間,袖間的玉手早已緊緊握住,一雙秋水般的眸子,眸中冷意如冰河乍洩。

  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瑟瑟回首,只見一個妝扮嬌美的女子進了玉錦宮,身後尾隨著幾個綵衣侍女。

  「你們,在這裡侯著吧!」那女子嬌聲說道,聲音清脆如黃鶯嬌囀。

  她丟下幾名侍女,穿過花間,逕自向瑟瑟走了過來,在她面前站定,一雙水晶般的靈動的眸子,上下打量著瑟瑟。

  這女子大約十六七歲,著嬌紅宮裝,挽新月髮髻,簪梅花玉簪,妝扮雖隆重,卻不失清雅。肌膚晶瑩如雪,眉宇間隱有一股天然的清郁氣韻。雖然不是絕美,但那種雅弱美態,令人一見之下,心中暗生憐愛之意。

  「可汗一定是極愛你!」她端詳瑟瑟良久,竟迸出這麼一句話來,語氣間,隱有一絲失落。

  瑟瑟微微凝眉,未曾料到,她會直截了當說出這樣的話來。正待說話,就聽的她又補了一句:「我六皇兄肯定也極愛你!」

  瑟瑟聞言,知曉她便是居住在這玉錦宮的錦繡公主,她口中的六皇兄自然指的是夜無煙。夜無煙愛她嗎?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她何以說的如此篤定,

  「你是錦繡公主?」瑟瑟淡笑著問道。

  「是!」錦繡公主清聲答道。

  「你是不是被逼的,如若真是那樣,我可以替你去和親!你留下來嫁給六皇兄!」錦繡公主語意驚人地說道。

  瑟瑟詫異地看了一眼錦繡公主,這個公主,知曉自己在說什麼嗎?替她和親!?瑟瑟抬眸,仔細端詳著錦繡公主,注意到她眉間那一抹失落之色,隱隱感受到這個少女的脈脈情愫。

  如若可以,她願意撮合他們,可是……眼下,恐怕不是絕好的時機,而她,根本就沒有一點把握。

  她微笑著道:「多謝公主,纖纖是自願的。」

  瑟瑟微笑著向錦繡公主施了一禮,便穿過花間,向偏殿而去。

  室內,潔淨無塵,她坐在繡著牡丹的刺繡屏風前,紫檀木的香案上擺放著宮扇,紫玉香爐裡填滿了香料,淡香裊裊。

  瑟瑟坐在殿內,一顆心漸漸地沉落。



蝶戀花 018章

  夜色深沉,蒼穹似墨,月兒不知因何躲到了雲後,只有幾顆星子閃耀著稀薄的微光。

  屋內,鏤空雕花的窗門緊閉,微弱如螢火的燭光灑了一室的昏黃。瑟瑟將所有隨侍的宮女全部遣了出去,但是她知曉她們並沒有走遠,恐怕還是帶了監視她的使命。

  她在室內緩緩踱步,一步一步,輕巧卻也急促,一如此時,她跳動的心。

  雖然已經知曉,風暖不會為難她,但縱是如此,心中仍是有一個疙瘩。這可是和親啊!就算日後風暖願意放她離去,可是……雖然這件事是他挑起來的,她也知他存了一些私心,可是若是和親後,再棄他而去,她心裡還是會有歉意的。最好的法子,就是不去和親。

  但是,她也知曉,聖意已決,除非她能逃出去!

  她不想依靠任何人,她只想依靠自己的能力離去。可是,她能逃出去嗎?」

  「奴婢參見逸王殿下!」門外傳來宮女的問安聲。

  沉重的門被緩緩推開,夜無涯藍衣華冠,靠在門邊,夜風從門口灌入,輕袍緩帶,隨風飛揚。那張精緻而清俊的面容上,透著一絲沉沉的郁色。

  「民女纖纖參見逸王!」瑟瑟緩步迎上前去,深深施禮道。

  無涯抬起頭,深幽的黑眸靜靜瞅著她,瞬息之後又不動聲色地挪開,聲音略有些嘶啞地說道:「瑟瑟,不要裝了,你真的以為我認不出你嗎?」

  無涯一向是雲淡風輕的,縱然當初她拒絕了他的情事,也沒見的他多麼的失落,或者沉痛。抑或是他隱忍的功夫比較高。可是,今夜,瑟瑟無論怎麼聽,都能聽出他聲音裡面深深的沉痛。

  那是一種絕望!

  想起他在殿上曾為她說話,瑟瑟心中一沉,她已經明確地拒絕他了,難道說,無涯,還在喜歡她嗎?而這麼些年,他都沒有娶親,也是因為她嗎?一瞬間,瑟瑟覺得自己的罪過真是大了,當初,她明明已經直言拒絕他了。無涯,何以要如此情癡啊!

  「無涯,進來坐吧!」瑟瑟盈盈淺笑著招呼,調侃道,「我現在是公主了,你是不是也該叫我一聲妹子了。」

  無涯聞言,眉間的郁色愈加深濃了,他臉色凝重地看著瑟瑟的笑顏,道:「你真的要嫁給赫連傲天,你喜歡他?」

  窗外,無邊的黑暗之中,一股不同於大自然的凌厲的風飄過,瑟瑟唇邊,忽然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是啊,」瑟瑟側首看向無涯,展顏笑道,「我記得之前和你說過,我要找一個令我欣賞,可以和我比肩的男子,你不覺得赫連傲天就是那樣的男子嗎,何況,我嫁給他,還可以使北魯和南越兩國友好,這不是很好嗎?」

  「啪」,窗外,似乎有樹技斷裂的聲音傳來。

  「無涯,我知曉你關心我,但是赫連傲天待我真的很好,我想,我跟了他,日子會過的很好的。」瑟瑟輕輕說道。

  夜無涯身子顫了顫,他還沒有來得及變強,她已經尋到了可以和她比肩的那個人了。

  似乎有一股蒼涼的風灌入到心頭。

  那令人驚艷的邂逅,那香風撲鼻的一拳,那情竇初開的念想,那一刻刺膚的疼痛,原來都是老天給他開的一個玩笑。

  一個有緣無份的玩笑!

  燭火搖曳,在夜無涯的臉上映上了深深淺淺不同的光影,良久,他低低說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衣袂飄飛捲起一股冷風,將燭焰映的搖曳不定。

  瑟瑟望著漸漸消失在黑暗之中的身影,唇邊,勾起一抹苦澀的笑意。

  *

  慶華門外,夜無煙的侍衛金堂默立在夜色之中。身旁的侍衛提著一盞琉璃宮燈,搖搖曳曳的火焰在沉沉烏黑中流動,幽幽晃晃地。

  遙遙看到一道修長的身影邁著沉重的步伐走了過來,金堂心頭一滯,提著琉璃燈迎了上去。

  「王爺……」話一出口,卻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微弱的燭火映出夜無煙的容顏,修長的軒眉深深凝結,似乎承載著揮不去的沉痛。而那張凌厲深幽的鳳眸,似乎被抽去了靈魂一般,空洞而茫然。

  這還是那個在戰場上叱吒風雲的璿王嗎?看著他那雙黯沉的雙眸,金堂握著琉璃燈的雙手開始輕輕的顫抖。

  「王爺,您可要想開些!」金堂沉聲說道,實在不知,該說些什麼話來安慰王爺。四年了,他就看著王爺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活著,終於有了王妃的消息,卻要眼睜睜看著她嫁給別人。王爺對王妃的感情,他是最清楚的,這件事情對王爺來說,會是多麼的殘忍啊!

  夜無煙抬眸,望著沉沉的濃郁的夜色,他想起方才聽到的話。

  他是要救她出宮的,透過半開的窗子,看到無涯在屋內,他便沒有進去。可是,他未曾料到,他會聽到這樣一句話。

  她喜歡赫連傲天!她親口說的!

  她喜歡赫連傲天!

  她喜歡赫連傲天!

  ……

  這句話就像咒語一般,在他腦中不斷地嗡鳴!

  他也曾經猜測過,經過了四年,她是否一點也不再愛他了。畢竟,當年,他那樣深重地傷害過她,她對他死心,恨他,移情別戀都並不奇怪。可是,他沒有勇氣問這句話。未曾料到,就算不問,他依舊是聽到了答案。

  而這答案是這樣的令人難以承受!

  冷意一絲絲襲上心頭,心,一點一滴地結成了冰,心口猛烈地震撞著,他覺得氣虛難穩,甜味滑過喉間,眼前一片逐漸模糊的視線。耳邊再也聽不盡任何的話語,一切似乎都幻化成了悲涼的風聲,潮水一般湧出,不可抗拒地纖結著他的感官!

  他邁著沉重的步伐,向宮外走去。

  就這樣結束了嗎?

  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情事!?

  他忽然覺得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他忽而轉身,欲再次向慶華門衝去,不管如何,他都要再問個清楚。

  他的眸光掠過金堂,步伐忽然一頓,他看到金堂身畔空空蕩蕩的。

  「墨染呢?」夜無煙心頭一震,冷聲問道。方纔,他急著去玉錦宮尋瑟瑟,是以讓金堂看著墨染,可墨染在哪裡?

  金堂心頭一涼,方才王爺走後,那個墨染吞吞吐吐說有事,看樣子是要去茅房,金堂便派了幾個侍女隨著她去了。那幾個侍女都是武中高手,對付那個墨染還是綽綽有餘的。此時,王爺問起,他才感覺時辰是有些長了!

  「你們,快四處找找去!」金堂冷聲命令道,手心裡,隱隱冒出了冷汗。

  不一會兒,一個侍衛急匆匆奔了回來,急急稟告道:「稟告王爺,出事了,王妃不在,那幾個侍女都中了毒,現下都昏迷著呢。」

  夜無煙尾隨著過去一看,只見那幾個侍女都躺倒在一處花圃的花叢裡,每個人的臉色都發青,似乎是中了厲害的毒藥。

  皇宮裡的侍衛已經發現了,也都提著燈籠聚了過來。

  夜無煙心頭湧起一股不詳的預感,方纔還暗沉的黑眸一瞬間灼亮的駭人,平日溫文爾雅的從容,已被出鞘般的鋒寒取代,全然像是換了個人似的,令人打心裡覺得膽寒。

  「金堂,隨本王立刻去蘭坊!」夜無煙冷冷說道,深沉黝亮的黑眸中帶著一絲令人膽寒的光芒,似兩簇刀光,說不出的鋒利。

  他施展輕功,快速向宮門外奔去,不到一盞茶的功夫,他便衝到宮門口,從禁衛軍那裡要了幾匹馬兒,一行人,飛速向蘭坊奔去。

  夜已經深了,天空黑壓壓,無星無月,就如同此刻他的心情一般,黑壓壓暗沉沉。靜的駭人的大街上,只能聽到馬蹄聲,得得得……急匆匆的,好似激烈的鼓點,敲的他心急如焚,敲的他心如刀割。

  他一直在防著那個墨染,之所以還沒有除去她,是因為想要從她身上摸出她背後的敵人。因為他雖然知曉,她是夜無塵派來的,但是,她的主子,並不是夜無塵。

  今夜,因為瑟瑟和親一事,他心情煩亂,竟然忽略了她!如若她對澈兒不利,要他如何承受!?

  夜風冷冷地吹拂著,衣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胯下的馬兒已經奔的最快了,夜無煙猶嫌慢,甩著鞭子抽打著馬背。

  當看到蘭坊燈火旖旎的大門時,夜無煙飛身從馬背上縱起。身後,馬蹄一軟,栽倒在地上,馬兒已經累的口吐白沫了。

  蘭坊。

  門前寶馬香車不斷,門裡,絲竹聲不斷。大廳內的高台上,一個粉衣女子正在曼舞。

  夜無煙帶著肅殺之意,衝到了門內。素芷認出眼前這個俊美冷酷的公子,正是那夜為小公子驅毒的璿王,雖然,她不是很清楚他和主子之間的事情,但是,那夜,確實是他為小公子驅毒的。素芷微笑著迎了上來,引著夜無煙到了一樓雅室。

  「我問你,你家小公子呢?無邪小公子!他在哪裡?」房門一關上,夜無煙無暇顧及其他,趨步上前問道。

  素芷盈盈笑道:「方纔纖纖姑娘回來,領了無邪小公子出去了。王爺,您是要找無邪小公子,還是找纖纖姑娘?」

  夜無煙聞言,忐忑的心,在剎那間便掉進了無底的深淵,冷的徹骨,痛的令人窒息。他的孩子!

  「出去了,去哪裡了?」夜無煙的聲音,一字一句,幾乎令人膽寒,週身瀰漫出一股強烈的殺意。一瞬間,令人感覺到冬天提前來臨了。

  素芷臉上的笑容一僵,這一刻,她明明白白地察覺到眼前之人眼神中莫名的肅殺之氣。這種冷漠眼神,她從未見過。一瞬間,她只覺得背脊發涼,直到此刻,她才算見到了傳聞中璿王酷冷的一面。

  原來,溫和儒雅不過是一張用以遮掩真面目的面具,他真正的情緒隱蔽在心中,一旦那情緒奔瀉而出時,是任何人都無法阻擋的強大洪流。

  「我也不知道,她說,帶孩子出去走走!」素芷喃喃自語道,難道有什麼不妥嗎?

  夜無煙緩緩起身,俊美的鳳眸中射出兩道冷銳的精光:「聽著,那個帶走小公子的女子,不是你的主子,雖然她生的和你的主子很像。你的主子現在被聖上囚在宮中,過幾日便要和親到北魯國。小公子失蹤這件事,如果,你家主子問起,你就說……」夜無煙深深吸了一口氣,一字一句說道,「你就說,是我帶走了!千萬記住了,還有樓裡其他人,她的侍女,青梅紫迷,你都叮嚀好了!」

  素芷聞言,只覺得耳畔有如驚雷轟過,「你說的是真的嗎?」她是聽主子說過,璿王府有一個和她生的相像的女子,可是,方纔她並未發現不妥。

  難道,竟然是那麼的相像嗎?

  「可,可是,為什麼不告訴主子實情,為什麼說是你帶走的!」素芷問道。

  夜無煙回身,冷冷說道:「因為那孩子是本王的,如果是本王帶走了,最起碼,她不用擔心孩子會出現什麼意外,如若是別人帶走……」夜無煙閉了閉眼睛,沉重,緩慢地說道,「你覺得,她能夠承受嗎?」

  素芷臉色蒼白地望著夜無煙,原來,小公子是璿王的。主子能夠承受嗎?小公子寒毒發作,她已經看到了主子痛徹心扉的樣子了,如若,知曉了孩子失蹤了。

  素芷眼前一片模糊,她頷首道:「好,我可以告訴她是你帶走的。可是,請璿王,您一定要全力尋找小公子!」

  夜無煙攥了攥拳頭,他知曉,擄走澈兒的人,針對的是他。如若達不到目的,孩子是暫時不會有危險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頁: 1 2 3 [4] 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