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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9-6-1 05:07 PM

書帖名稱:尾魚 -【怨氣撞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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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90 飛天 第三十章 尾聲(新增補充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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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  文:

卷三•飛天【番外】

  盛影說完了話,站在邊上等盛錦如的示下。

  老太太在抽水菸,吧嗒吧嗒的,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盛影心裡沒底,卻又不甘心:「太婆,我這也不單純為自己,多少年的規矩了,不能叫石嘉信給破了,讓他出去讀書,是為了以後在外好走動,不是給他花三花四找女人的。」

  盛錦如看了她一眼:「確認了?」

  盛影趕緊點頭:「確認,前一陣子我讓盛福去了桂林,沒能跟那女人照上面,但是消息是確鑿的。」

  她越想越是委屈:「聽說長得好看,他姓石的不能這樣啊,又不是我趕著要嫁他,也是老一輩的安排……」

  盛錦如的心軟了一下。

  這話不假,按照規矩,跟石頭那孩子配對的,的確不該是盛影,把人家硬挪來填這個缺,現下又要受這份委屈,多少是不合適的。

  她垂下眼簾,卸下菸倉,嗒嗒嗒地在桌面上磕了幾下。

  「行吧,妳自己看著辦,手腳俐落點,別給這山上惹麻煩。」

  盛影眸中的喜色一閃而過:「太婆就放一百二十個心吧。」

  ***

  由南到北,火車要跑足一天一夜。

  入夜了,盛影睡不著,抱著被子坐起來,掀起了車簾的一角往外看:外頭是黑魆魆的山,起伏的山線像是總也望不到頭,南方是多山的,像他們八萬大山,就是藏在密密綿綿的群山之中,北方也一這樣嗎?

  她不知道。

  跟溶洞裡的女人一樣,她很少有機會外出。

  對面鋪忽然有動靜,盛福從被窩裡探出頭來,打著呵欠問她;「阿影姐,還沒睡啊?」

  盛影沒吭聲,盛福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披著衣服坐起來了。

  這趟出來,就帶了盛福、盛祿兩個,自家人,靠得住。

  盛祿睡中鋪,這會兒呼嚕正打得山響,盛福很不高興,伸手在頂上拍了拍:「能不能動靜小點兒,還讓不讓人睡了?」

  呼嚕聲照舊,盛福悻悻的:「睡得這麼死,帶你出來有鳥用。」

  又勸盛影:「阿影姐妳放心,石嘉信那兄弟,被我們連哄帶嚇的,什麼話都掏啦。」

  是,虧了石嘉信「兄弟」的情報,據說他的女朋友叫尤思,是他大學裡的同學,這兩天也是巧了,公司派她出差去什麼敦煌──天賜良機,那麼大老遠的地方,即便出事了,石嘉信也疑心不到他們身上的。

  原本,石嘉信不放心,要陪尤思一起,盛影使了個手段,讓八萬大山那頭,拖了他兩天──總得把這對狗男女分開了,才好辦事。

  「打聽到尤思的車次了嗎?還有,她的長相,搞得到照片嗎?」

  「絕對沒問題。」盛福給她打包票,「那小子拍胸脯跟我保證了,我再催催他。」

  說著伸手去枕頭底下摸手機,剛撳開就樂了:「剛調成靜音,沒聽見,原來早發過來了,車次是……」

  話還沒完,盛影忽然伸出手,一把將手機奪了過來。

  是條彩信,除了車次資料和到站時問之外,還附了張尤思的照片。

  盛影死死盯著那張照片看。

  漂亮是漂亮,可是眼神表情總透著一股子輕佻。

  石嘉信看上的,就是這種貨色?

  盛影忽然火起,想也不想,狠狠把手機摔在地上。

  盛福不敢說她什麼,心疼的趕緊把手機撿起來吹了又吹拂了又拂,他斟酌了一下盛影的臉色,小心翼翼開口:「阿影姐,他石嘉信……算個屁啊,咱還看不上他呢,妳就真這麼喜歡他啊?」

  盛影臉色鐵青,重新躺回床上,齒縫裡迸出兩個字:「睡覺!」

  ***

  妳就真這麼喜歡他啊?

  喜歡誰?石嘉信?笑話!

  喜歡這種事,講究兩情相悅──石嘉信每次見到她,那厭憎和不屑的神氣,談得上相悅?她知道,背地裡一直有人議論她,也一直有人為石嘉信抱不平:

  ──石頭在我們裡頭算出挑的了,盛影哪配得上啊?

  ──盛影長那麼醜,天生破相,當然巴巴地賴上石頭了。

  ──按理,給石頭配的,該是盛清屏的女兒啊,人家掌的可是行首的路鈴……

  嘴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說,盛影不在乎,自小因為長相,她被旁人欺負慣了,漸漸的,落了個陰陽怪氣的乖僻性子:錙銖必較,有仇必報,你打了我一巴掌,我必要加倍奉還。

  化屍鈴一脈的長輩也是稱讚的:「阿影啊,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妳不凶一點,遲早有人騎到妳頭上。」

  是這個理,萬事都是一這個理,後來,敢惹她的人就越來越少,越來越少了。

  真那麼喜歡石嘉信嗎?

  呵呵,真讓石嘉信得償所願去外頭花心快活,她得被八萬大山的人背地裡嘲成什麼樣子?

  還有那個尤思,妳也來欺負我?我好叫妳知道,妳惹錯人了。

  ***

  火車站內外,人來人往吞雲吐霧,幾乎每個人腳邊都大包小包堆成了山,盛福出外出得多,給她解釋,現在正是春運的時候,出行就是受罪。

  又說,這樣也好,春運的時候最亂,偷的搶的盜的,死上一兩個,也不是稀罕事。

  盛影心不在焉地聽著,眼睛死死盯住火車站的出站口,尤思的那副眉眼,刻在她腦子裡了,絕不會錯過的。

  盛福又接到簡訊,在旁邊跟她絮叨:「說是尤思一出差就生了病,咳嗽咳得不能說話,石嘉信擔心得要命……」

  盛影像是沒聽見,忽然站起身,向著剛剛出站的一個年輕女子直直走了過去。

  擔心得要命?那繼續擔心吧,後面,還有要你更擔心的事。

  尤思拎著行李,被身前身後行色匆匆的人衝撞得站都站不穩,面色茫然地四下張望,好一會兒才注意到盛影,先還以為自己擋了路,抱歉似地笑一笑,拎著行李往邊上讓了兩步。

  奇怪,那個人並不走,還是盯著她看。

  尤思有些心頭發毛;「妳是?」

  ***

  敦煌的風沙可真大。

  盛影蜷縮在樓子洞裡,還能清晰地聽到沙子敲打牆面的聲音,這趟出來,沒遇上好天氣,新聞裡說,沙塵暴已經持續三天了。

  八萬大山從來沒什麼沙暴,就是雨水多,嘩啦啦呼啦啦,每年總有一陣子,衣服接連幾日都不乾,穿在身上,濕渡灑的霉味,溶洞的內壁從早到晚都滲著水,摸什麼都覆著一層潮氣。

  暈在地上的尤思忽然呻吟了一聲,盛影臉色一陰,四下看看想找個傢伙再給她一下子,她卻又沒聲息了。

  上頭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盛福急匆匆下來,站在樓梯上喚她:「阿影姐?」

  盛影往外走了幾步,盛福跟她比劃了個「成了」的手勢。

  很好,這趟出來沒帶錯人,盛祿這小子,腦袋瓜子挺靈光,轉了幾家房產仲介,出來之後就帶著他們直奔這兒,盛影也覺得事情順利且完滿:不用費力氣借什麼旅館,不會跟不相干的人打照面留下線索,毫無關聯且無跡可查的房子,神不知鬼不覺的俐落殺戮,還有揣在口袋裡的回程車票,誰知道他們來過這兒?

  她一輩子都沒來過北方,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大的風沙呢。

  盛福還在樓梯上站著,真是不懂眼色高低,盛影有點惱火:「不知道下來幫忙啊,我一個人弄得動?」

  趴在角落處的尤思虛弱地睜了下眼睛,又很快閉上,將身下壓著的,不知道是誰扔在這兒的一張菸殼紙團巴著塞進了袖子裡。她的內口袋有筆,這一行的規矩,她習慣記帳,每次送走了客人,找得著就在紙頭上寫,找不著就在掌心裡寫X月X日,XX,XX元。

  ***

  刀子插進肉裡,鈍鈍的悶響,她睜大眼睛,死死地盯著天花板,一隻手拚命地往地上抓,地面是瓷磚,冰涼而光滑,另一隻手裡,牢牢攥著那個包了兩個硬幣的菸殼包。

  這法子是她學來的,行業裡的前輩跟她提點過,咱這行,也是高危險行業,指不定遇到什麼變態,妳得知道怎麼求救,別憨裡憨氣的,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她沒那麼憨,她眼前模糊著,拚命地往前追溯,一件件事,她拚著最後一口氣想把最後一塊拼圖快拼好。

  ──那個長相乾淨的斯文的年輕人,對女朋友那麼溫存,柔聲寬慰著,她看在眼裡,想著,這麼溫柔的男人,就算起了壞心思,又能壞到哪裡去呢?

  ──他讓她換上乾淨的衣服,還給她拍了張照。她不明就裡,還對著他嬌媚地笑:「怎麼?還得先驗貨?」

  她把他當成了掮客,覺得拍照合情合理,這一行,照片可不就是她的簡歷嗎?

  ──出了門,他遞給她一張車票,吩咐她到時候要先偷偷混進站,然後正常出站,她先是奇怪:「不是說接個人嗎?」

  然後自作聰明地笑:「懂了,你跟人家說我是外地來的,是嗎?」

  她懂,外來的和尚好唸經,價錢總比本地的要開得高,如果是洋妞,那又是一個價格檔次了。

  ──他給她遞了杯水,她喝了之後不久開始咳嗽,嗓子裡像是有痰,沙沙啞啞的,說不出話來了,她心裡第一次起了猶疑,又第N次自作聰明地把猜忌都壓了下去:有些人是有怪癖的,比如因為長得醜心裡自卑,全程都要女人蒙住眼,再比如不喜歡聽聲音,恨不得對方是個啞巴。

  她懂,她就死在這個懂上了。

  門上篤篤的,忽然就有人敲門,三人齊齊變了臉色,有一個人壓低聲音訓斥另一個:「不是說是空房子嗎?」

  那個女人像是個主事的,說,見機行事吧。

  他們都去了外間,其中一個應門,另兩個躲在邊上,不知道誰運氣那麼不好,一言不合,就會來陪她了吧?

  她虛弱地笑,然後拚盡最後一絲力氣爬起來。

  不管怎麼說,這是老天賜給她的機會。

  那扇窗戶,那扇掩著俗氣的花窗簾布的窗戶,是關不上的,有不小的縫隙,如果,如果她能過去,把那個包了硬幣的菸殼包扔下去……

  她爬了兩步就爬不動了,門口傳來粗暴的呼喝聲:「租掉了!」

  來不及了,他們馬上就回來了,情急之下,她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把菸殼包向著窗戶縫隙處扔了過去。

  從來,就沒有運氣照拂她,她扔廾麼都不中的,套圈許願扔硬幣、哪怕有時候犯懶窩在床上向垃圾桶扔個垃圾……

  從來沒中過。

  奇跡般的,那個菸殼包居然扔出去了,但她的驚喜還沒來得及抒發就已經消散掉了。

  她聽到啪的一聲輕響,那應該是,菸殼包落在了窗台上。

  腳步聲雜遝,三個人又進來了,她聽到那個女人陰惻側的聲音:「這是想爬到哪兒去啊?」

  ……

  她想哈哈大笑,但是嗓子裡呵呵的,發不出半點聲音,最終,那許多許多臨死的不甘心,化作兩道熱淚,滑過面頰,溶入身下的血泊。

  如果這世上真的有詛咒,那麼,這兩個人,殺她的和害她的,她詛咒他們得到報應,得到這世上最惡毒的報應。

  花窗簾又被風吹得刮起來了,飄飄的。

  風那麼大,會不會把那團菸殼包吹下去呢?

  雖然希望渺茫,會不會像電視裡演的那樣,真的有人看到了這一切?或者說,正在看著這一切呢?

  ***

  真的有的。

  石嘉信。

  他站在樓下不遠處,目光陰沉地盯著三樓那扇飄動花窗簾的窗戶,風沙好大,一會兒就瞇了眼,即便帶了厚厚的口罩,嘴裡鼻子裡,還是不一會兒就塞滿了黃沙的味道。

  從小玩到大的兄弟給他發簡訊:「石頭,我可都照著你說的做了,你葫廬裡賣得什麼藥啊,你把你女朋友的照片就這麼給出去了,是不是不太妥當,盛影可不是個善類啊。」

  看完簡訊,他會心一笑,又把手機揣回口袋裡。

  有人從樓子洞裡出來了,石嘉信的心裡一凜,馬上閃身進了邊上的巷道,過了會兒,探頭出來看,好像是樓裡的居民,應該是被風吹得舉步難行,正抱了根電線桿側著身子避風。

  奇怪,盛影呢,盛影他們怎麼還不下來呢?難道出了什麼變故?

  幸好這絲疑惑很快就消散了,那幾個人很快下來了,包裹得嚴實,悠悠閒閒,他裝著低下身子去綁鞋帶,然後不經意似的,捕捉到盛影眼底的一抹得色。

  他瞭解盛影,他知道,事情已經成了,他激動得全身都在發抖了,站起身的時候,居然還踉蹌了一下。

  他會記住這個地方的,這裡,是他的福地。

  ***

  石嘉信沒有先通知尤思,他想給她一個驚喜。

  他去花店買花,一大束的玫瑰,像極了他鮮豔的好心情,當然,價格不菲,店主嘟囈著給他解釋:「我們這兒,花一過夜就不新鮮,這都是當天的,貴有貴的道理……」

  他不計較,只說了句:「再加兩朵百合吧。」

  百合百合,百年好合。

  那天,尤思的母親把他攔在家裡,問他:到底準備拿思思怎麼辦?思思是個好女孩兒,死心塌地跟著你,你連家裡的門檻都沒讓思思邁進去過,思思現在連你家人的面都沒見過,這合理嗎?

  他說:阿姨,您給我點時間,年前,年前我一定給答覆。

  現在,他終於可以給答覆了,這束花,就是他的答覆。

  或許,他安排得還不是全無破綻,但,是關鍵性的一步了。

  ***

  昌里路就在前頭了。

  石嘉信緊走兩步,一手抱花,另一隻手裡提滿了東西,他打包了好多吃食,畢竟現在他還不能大意地帶思思出去吃什麼燭光晚餐,他還買了個大蛋糕,只要了一根蠟燭,今天誰的生日都不是,但是,是個值得紀念的起點。

  他的唇角牽起一抹溫柔的笑:思思總怪他不會浪漫,他不是不會,只是心事太重,無暇顧及罷了。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他走到了那問屋子前頭。

  屋裡黑漆漆的,沒有開燈,思思很聽話,不會胡亂出去的,難道這麼早就已經睡了嗎?他把花挾在腋下,吃力地騰出手去敲門:「思思?」

  門,應手而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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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99 黑蝶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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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  文:

……前略……

閻老七恨的牙癢癢,不過掂量一下輕重,也知道走為上策:「你小子狠,下次再讓我見著,岳峰,你他媽等著千刀萬剮吧!」

話還沒說完呢,眼前突然一花,季棠棠又撲上來了,閻老七真心沒料到她這麼不知死,被她摁住頭抵在椅背上,這才發覺季棠棠的手力大的驚人,她那麼一摁住自己的頭,真跟九陰白骨爪似的,整個腦袋似乎都在咯咯作響了,季棠棠沙啞著嗓子大叫:「你現在給我發誓,你這輩子都不能找岳峰麻煩,你看到他就得繞道走,你給我發誓!」

  岳峰驚呆了,反應過來之後,上來抱住季棠棠的腰把她拖下來:「棠棠,妳瘋了!」

  靜默中,閻老七撐著車座坐起來,他的嗓子有點乾,看了季棠棠一會兒,又轉向岳峰,聲音有點奇怪。

  他說:「我答應,這輩子,都不找岳峰麻煩。」

  當時,她威逼自己的時候,從那個角度,只有他一個人看到:季棠棠的眼睛,在極短的時間內,突然漫上一層血水,起的速度之快,連瞳孔和眼白都分不清楚了。

  閻老七的褲檔濕了一小塊,他是聰明人,這麼久的江湖閱歷,知道有些人惹不起,有些祕密會要人命,所以他決定,到此為止。

  ***

  和所有的影視劇或小說一樣,警察永遠是在清了場子之後到的,結果是鄭仁塞了個紅包──沒事亂報警,讓公務人員跑空,願意收你紅包算是很給面子了。

  岳峰一直試圖弄清楚季棠棠忽然反常的原因,按照鄭仁的說法,變故應該發生在他去買票那段時問,見到閻老七之後演變得越發激烈,但季棠棠回到旅館後就沒開過口。

  岳峰陪了她一會兒,被婷玉叫下去吃飯,問季棠棠,她搖頭表示不餓。

  婷玉不放心,端了碗粥上來,剛推開門,被菸味嗆得咳嗽,定睛一看,季棠棠在抽菸,眼簾垂著,姿勢很熟練,面前的菸灰缸已經積了好幾個菸頭了。

  婷玉震驚的同時,起了很大的反感,端著粥又下去了。

  季棠棠一直待在房裡沒出來,晚上十一點多的時候,她下來向婷玉借針線,說是要縫衣服。

  婷玉去幫她找了,送進屋時,菸味還沒散,婷玉很不高興,忍不住當面說她:「小姑娘家,抽什麼菸咽。」

  季棠棠沒看她,她把自己倒空了的背包展開,正面有個破口,是在敦煌路鈴護主,飛出來時弄破的,後來一直跟岳峰在一起,行李在車上,也就沒有再補。

  她把線穿好,沿著破口的邊緣進針,很漠然地說了句:「這也不關妳的事。」

  婷玉很尷尬,她的語氣雖然不好,用心到底不壞,想不到熱臉貼了個冷屁股,越發覺得她討厭,出門的時候砰地一聲帶上,震得四壁都在顫。

  季棠棠手一抖,針尖就戳進指腹裡了,她伸手進嘴裡吮了吮,看了看時間,走到牆上掛著的鏡子前,輕輕地把下眼皮往下扒拉開。

  下眼白隱隱豎著一道線,但不是黑色的,開始時看不大清楚,後來漸漸明晰,像是有人在眼白處刻了一道,慢慢滲出血珠,再然後又隱去了,什麼都看不到。

  或許是這一天壞消息太多了,季棠棠非但不覺得難過或者恐怖,反而有了如釋重負的感覺,甚至朝著鏡子裡的自己笑了笑,說了句:「還真有。」

  縫完背包已經很晚了,季棠棠去婷玉那兒還針線盒,走到門口聽到婷玉在向鄭仁發牢騷。

  「真不知道她是哪點好,抽菸抽那麼凶……剛見面的時候我還覺得印象挺好的,果然看一個人不能看表面……」

  「明知道峰子跟閻老七有過節,看到了就該躲開嘛,湊上去已經不應該了,還當著閻老七的面提岳峰的名字,是怕岳峰死得不夠快呢……」

  鄭仁在邊上賠小心:「這也不怪她,我看她當時,好像腦子有點不正常……」

  「發病也得講個時問,都像她這樣挑關鍵時刻發病,峰子有九條命都不夠賠,早晚把岳峰連累死。不是我說,你們男人,見到人家小姑娘長得好看,就什麼都忘到腦後去了,娶妻娶賢懂不懂,那是要過日子的,好看能當飯吃啊?」

  鄭仁嬉皮笑臉的:「那當然,像我們婷婷這樣好看又賢慧的,不容易找啊……」

  季棠棠一點也不生氣,她覺得婷玉講得挺對的。

  回到樓上,她沒有進自己的房間,走到岳峰的房門外,門是關上的,時間太晚,應該已經睡了。

  季棠棠站了一會兒,順著門滑坐下來,頭抵著門,努力不哭出聲音。門是木頭漆的,靠近的時候,能聞到陳舊的油漆味,她的眼淚從臉頰滑到門上,又順著結痕滑到地上。

  她恍恍惚惚地想著過去的二十幾年,忽然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一條荒蕪的小路,之所以還能撐著一步步走下去,就是因為遠處還疏落地開著幾朵希望一樣的花,但每次走近,只是靠近,甚至還沒有動手去摘,這些花,就次第凋謝了;每一次,好像心都隨著剝落一塊一塊,落地就成了灰。

  總得留個念想,留個還能遠遠地望著的人,哪怕不能在一起,想起來,心還是暖的。

  季棠棠哭累了,撐著門框慢慢站起來,轉身時,忽然愣住了。

  岳峰沒在自己房問,他在她的房裡,開著門,一直看著她。

  岳峰問她:「棠棠,大半夜的,妳把包都收拾好了,這是想去哪兒呢?」

  季棠棠想笑,但她不知道自己臉上的表情究竟是不是在笑,她輕聲說了一句。

  「岳峰,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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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9-6-11 10: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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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101 黑蝶 第十一章
違規樓層:102樓
內  文:

……前略……

第三次時,她沒有聽任這種詭異的現象自行消失,她舉起手看了看,隔空向著車玻璃輕輕抓了一下。

嗤啦嗤啦極其難聽的聲音,五根清晰的抓痕,每一根都深進去有幾毫米,細碎的玻璃屑慢慢落下,像滑落的沙子。

  季棠棠看著五道爪痕發呆,如果她沒記錯,她只是輕輕抓了一下吧?

  車裡很暗,她坐在座位上發呆,呼吸不由地急促起來,腦子有些亂,似乎快要想明白什麼, 但就是差那麼臨門一腳。

  心砰砰地跳起來,嘴唇越來越乾,末了抓起五根鬼爪就下了車。

  冷風灌進脖子裡,腦子清醒了些,她的左手插在口袋裡死死攥住那五根鬼爪,待掌心再一次 灼熱時,慢慢把手仲出來,看了一會兒,轉到車頭部位,想了想,往後退一步,又退一步,隔著 約莫兩米的距離,向著車頭,狠狠地抓下去。

  說不清那是什麼聲音,尖利,但又極其壓抑,黑暗中看不清細節,但是能看到大致的輪廓, 原本突出的車頭那一塊,正在以怪異的角度扭曲著。

  如果沒記錯,車子不是塑膠做的,那是鋼鐵。

  季棠棠的心跳得幾乎快要從胸腔裡蹦出來,臉和腦子都發燙得厲害。她向外走,悄悄打開 門出來,這是一片平房小區,很多住戶構成了個大的院子,出口是鐵門,晚上是鎖起來的,靠門 的地方有一盞高高的路燈。

  季棠棠走到大門口,撥弄一下鐵門上的掛鎖,門房已經熄燈了,想出去得喊人開門,季棠棠 深吸一口氣,又一次伸手攥緊鬼爪,手伸出來時舔了舔嘴唇,用左手去掰鐵門豎隔的鐵檔。

  感覺上,並沒有費太大的力氣,但是鐵檔慢慢地彎曲,很快就被拉出一個可供一人鑽進鑽出 的空隙──平時看著牢不可撼、得動用專業工具才能鋸開、得用車撞才能撞開的門,在她手中, 好像只是一根細細的棒子,一拉就彎了。

  季棠棠開始明白這是怎樣的變化了,有一種帶著心酸的喜悅從心底升起來,她抬頭看天,高處的路燈晃得她眼花,左手詭異的顏色還在閃爍著,她看著路燈微笑,忽然就伸手抓了過去。

  燈泡爆掉的聲音,好聽的玻璃碎裂聲, 昏暗的亮光瞬問就被黑暗吞沒,季棠棠閉上眼睛,並不畏懼高處落下的玻璃碎片──因為在她的控制下,燈泡全碎成細小的玻璃屑,從高處飄下,有幾粒落在閉著的眼皮上,涼涼的,像是雪花。

  她一直以為,鬼爪是不聽使喚的,每一根,都像潛藏著一個備受壓抑的魔鬼,但凡能夠插進人的身體,就像找到了發洩的途徑,橫衝直撞,恣意肆虐,直到放乾眼前人的血。

  但是現在,不知道因為什麼,她忽然可以控制它們了,控制它們的力度、輕重、襲擊的方向和讓對方受損的程度。

  這好像是老天賜給她的另一隻手。

  上帝不斷地關她的門,到底還是沒忘記給她開一扇窗。

  ***

  第二天早上,季棠棠是被外頭的叫嚷聲吵醒的,周圍有不少住戶湧進沈守家的小院子,沈守披著衣裳,氣急敗壞地叫罵:「看我這車!這車!」

  說什麼的都有。

  ──「這得鐵錘砸的吧?」

  ──「你傻呀,鐵錘砸的能沒動靜?一家院的人又不是睡死了,會聽不到?」

  ──「外頭鐵門的槓也給掰歪了,十個人也辦不到那程度啊。」

  ──「別是鬧鬼了吧?你看這玻璃上的抓痕!」

  ──「異形?你看電影裡頭,異形得有這力氣!」

  ……

  季棠棠慢條斯理地起床,穿衣裳,彎腰綁鞋帶,沈守的小老婆有點怕事,趴在窗邊掀著窗簾 看外頭的情形,頓了頓,問季棠棠:「姑娘,妳睡在外頭,一晚上的,就沒聽到啥不對勁啊?」

  季棠棠心想,我還能聽到啥不對勁的,還不就聽你們上演限制級戲碼。

  她一抬頭,笑得特別好看:「沒!」

  笑完之後站起來疊被子,抖被子的時候心裡有那麼點愧疚感:人家沈師傅好歹也搭她這麼久,把人家的車給整成那樣是怪不地道的……

  不過……

  誰讓你包小三來著,活該!代表原配懲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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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103 黑蝶 第十三章
違規樓層:104樓
內  文:

……前略……

秦守業突然疲態盡顯,實在出乎秦守成的意料之外,他沉默了一下,內心的不安越來越明顯,又追問了一句:「裡頭到底裝的什麼東西?」

秦守業還是沒正面回答,頓了頓說了句:「反正……不管發生什麼事,你記得你是老秦家的人就對了妃常冷漠無彈窗。」

季棠棠睡到半夜兩點鐘就醒了,全身盜汗,喘不上氣,胸腔疼的要命,剛一坐起身就吐了,吐完了嘴裡苦澀的難受,好像連膽汁都吐出來了,伸手摸摸腦袋,火燒一樣,這幾年在路上,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人,病倒了會很麻煩,所以很注意身體,盡量不讓自己生病今天這個情況,出的太蹊蹺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短時間從高寒地帶過來,又馬上改裝造成的,總之,她覺得自己是需要去看醫生了。

……中略……

季棠棠看那兩張床,一張躺個顫巍巍的老太太,一張躺個胖男人,她苦笑了一下,示意自己坐外頭就行,醫生還算好心,給了她條毯子,讓墊在身子底下。

季棠棠把吊瓶掛高處的釘子上,裹著毯子看吊瓶裡的水一滴滴落,時間過的特別慢,但不知道是因為離開了旅館還是因為吊針起了作用,那種噁心和強烈的不適的確不那麼明顯了,季棠棠精神恢復了些,她覺得那家旅館的風水真差,甚至胡思亂想那可能是家黑店,不然自己怎麼剛住進去,就倒了呢?

車燈的亮光在街面上斜過,有車子從門口過,季棠棠百無聊賴,睜大了眼睛看,看到車身時,她先是愣了一下,緊接著身子一僵穿越之要做地主婆無彈窗。

這好像是岳峰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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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138 大結局 第十章 大結局 (新增補充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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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北【番外】

  岳峰和季棠棠離開多瑪,再次遇上陳二胖他們,是在三天之後。

  事先沒聯繫過,純屬偶遇。

  不過在藏北,你還真別把偶遇當回事,藏北大片的無人區,僅一條修好的車道,只要走的是同一個方向,車快車慢又有分別,多起來一天能「偶遇」十來次,跟小清新口中所謂「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來今世的一次擦肩而過」的那種偶遇,不能相提並論。

  所以有人說,藏北是最難打劫的地方,打劫完了跑,還在一這條車道上,遭劫的打通電話,前頭路警就等在那兒了,一抓一個準。

  ***

  是季棠棠先發現有狀況,她指給岳峰看:「前頭,看前頭!」

  一開始隔得遠,看不清楚,車開得近些了,發現是個男人,揮舞著一條大花圍巾,似乎情緒相當激動,蹦達起來之後,身子還在半空扭了個S形。

  岳峰倒吸一口涼氣:「強啊,在高原上這麼帶勁地跳,不怕高反啊。

  一語成讖,那人跳了兩跳就癱了,趴在地上有氣無力地繼續揮舞花圍巾,跟垂死的蛇似的。

  一般情況下,這麼做是在求助,岳峰估摸著是車出事了,不是爆胎就是陷車。季棠棠更警惕些:「會不會是打劫或者啊?碰瓷?」

  岳峰說:「在這兒打劫或者碰瓷,成本也太高了些。」

  說完又補充:「再說了,也不看看車上坐的是誰,還不知道誰打劫誰呢。」

  季棠棠深以為然。

  ***

  車子駛近了,季棠棠撳下車窗,藏北的風吹來那個男人欣喜若狂的聲音:「4500,是豐田4500!」

  那口氣,跟八百年沒吃過肉的人大吼「此處有肥羊」是一樣的。

  而且,聲音裡夾著絲絲的電流音,季棠棠這才注意到那男人沒拿花圍巾的另一隻手,握了支對講機。

  岳峰吩咐季棠棠待在車裡,自己先下車──即便覺得沒什麼危險,基本的防護措施還是要做的,免得兩個人同時受制。

  不過,他前腳下車,季棠棠後腳也笑嘻嘻地跟過來了,還伸手指了指另一個方向。

  岳峰轉身看去,近乎無垠的曠野之中,出現了陳二胖跑得氣喘吁吁的身影,喊聲裡還帶著顫音:「峰……子……哎……」

  岳峰雙臂一抱,就勢倚著車身,也不管他能不能聽見,慢條斯理應聲:「孫子哎,悠著點跑,再跑你就高反囉。」

  這當兒,季棠棠已輕把趴著的那男人扶了起來,岳峰叫不出名字,但對這張臉有印象,沒錯,是陳二胖車隊裡的。那人氣喘吁吁地跟岳峰打招呼:「是……岳峰是吧,我們陷車了。」

  ***

  陳二胖垂頭喪氣地站在岳峰面前,跟做錯了事的小學生似的。

和那個男人一樣,他也是一手花圍巾一手對講機,還把陷車的位置指給岳峰看,離公路下去很遠,兩個小黑點。

  岳峰說:「我就不明白了,我廣大修路工人耐著高寒嘔心瀝血修出來的大好車道你不開,非得走岔路,你給解釋解釋,你跑那兒去幹什麼?」

  陳二胖心虛:「我就是駕車體驗一下馳騁的感覺……」

  岳峰雙眼一瞪:「你馳騁!再馳騁!」

  岳峰發怒的樣子真是太有氣勢了,季棠棠存心氣陳二胖,拈了張紙巾給岳峰搧風,跟電視裡的奸妃似的:「來,消消氣。」

  還添油加醋:「不說實話咱就走唄,反正又不是咱們的車陷了。」

  ***

  二胖沒辦法,只好招了。

  一開始的確是老實沿著公路行駛的,但是後來發現一大群藏羚羊,兩車的人都喜壞了,爭先恐後地亮出長槍短炮拍照,又嫌不夠近,慫恿著司機往裡開:「靠近點,再靠近點啊。」

  藏羚羊那是多機警的動物啊,車聲一近撒腿就逃,司機也是被催得昏了頭,踩下油門就追,有幾次,還把車開到藏羚羊群裡了。

  就這樣,也不知道追下去幾里地,忽然車輪子空轉,心想糟糕,轉頭一看,更糟糕的事發生了,另一輛車停在離得不遠的地方,也完蛋了。

  兩車的人齊刷刷傻眼,不得已只好全員下車,先卸下行李減輕負擔,又拿車上帶的鐵掀挖泥,試了幾次收效不大,司機說得找外援了,不然出不去,出兩個體力好的,帶上對講機去路上攔車吧,小車不頂事,最好攔馬力大的越野車,兩人分開站點,拉開距離,這樣機率大些。

  這條路上車少,有時候守半天,守到的車一個巴掌數得完,這就解釋了為什麼最初看見他們的時候,那男人那麼激動,還跳了個S形出來。

  岳峰問陳二胖:「你知道不能追藏羚羊嗎?」

  陳二胖沒吭聲,他當然知道不能追,入藏之前,他做過功課,在藏北追藏羚羊,很容易被當成盜獵者,藏民看見了不會輕饒,而且藏羚羊被車驅趕奔跑驚嚇過甚,力竭死亡的事也發生過。

  換言之,這事極不道德,嚴重一點,被抓進去思過兩天都是有可能的。

  原本想狠狠訓他們一頓,看到陳二胖一副追侮莫及的模樣,岳峰覺得不必雪上加霜了。

  還是先辦正事吧。

  ***

  開車下去的時候,岳峰很小心,越野車噸位大,相較小車而言,陷進灘地的可能性也更大,他盡量順著地上的車轍開,繞到最近的地方停車。

  前頭是灘塗地,陳二胖他們運氣不錯,只是輪胎陷了,如果是懵懵懂懂開進了沼澤地,滅頂死人的事都有可能會發生。岳峰走到跟前,蹲下去試了試土的軟硬,然後搖搖頭:「光靠挖不行,土太軟了,越挖越陷。」

  最穩妥的方法其實是抬,但是兩車的人,女的占了幾乎一半,男人們的身板兒也不是那麼靠譜,權衡再三,也就只有強拉了。

  岳峰讓人找來拖車的鋼纜,分繫前後車,幾個男人守在陷了的車旁,預備開拖的時候借拖力抬車,司機回駕駛座,與此無關的其他人統統趕到遠地,不准圍觀。

  季棠棠老大不樂意的:「拖個車,又不是造火箭,還不給看啊。」

  岳峰解釋:「不知道鋼纜能不能承受這個力道,萬一繃斷了就危險了,力道之大能打死人的。」

  季棠棠心有不甘:「那我就不能起點特殊作用?怎麼說我也是個……特殊的人啊。」

  時刻不忘強調自己特殊,還挺自戀的。岳峰想了想,指了指車子正前方遠處:「喏,就那個點,站過去。」

  那裡?光禿禿、四面來風的,站著幹什麼啊?

  岳峰蔫壞蔫壞的,就是不說,只顧著催她:「快去,我急著拖車呢。」

  後車的人蓄勢待發,也不好再磨蹭,季棠棠快步過去,想著岳峰處理過好多次類似的事,他經驗豐富,讓她站過去,必然是有道理的。

  為什麼拖車的時候,得安排人在車子的前面站位呢?

  可能是類似定位或者導向的參照物,嗯,一定是這樣,沒錯的。

  ***

  季棠棠認認直真地站了約莫十五分鐘,拖車進行得很順利,完事之後,兩車的人歡呼雀躍,不知道是誰忽然想到這也是值得紀念的行車大事件,於是大家紛紛與車轍合影留念。

  一片吵吵嚷嚷中,只有刻苦好學的季棠棠追著岳峰問:「站那個點是為什麼啊?你們拖車的時候,都得有人站位?」

  岳峰沒回答,開了瓶礦泉水咕嚕嚕灌了兩口,低頭看到她仰著臉問得熱切,忍不住捏捏她的臉,然後搖頭:「不是,有媳婦兒的人才安排站位。」

  這還分有媳婦兒沒媳婦兒的?季棠棠驚訝極了。

  岳峰終於繃不住了:「棠棠,妳蠢嗎?我說什麼妳都信?」

  ***

  季堂棠終於反應過來,合著讓她站位站了十五分鐘,就是吹冷風去的。

  她繃著一張臉,懶得再理岳峰。

  重新出發的時候,岳峰逗她:「媳婦兒,說句唄。」

  沒動靜。

  「好歹吱一聲啊。」

  「吱。」

  岳峰笑噴了,一邊笑一邊過來摟她,湊到她耳邊說:「站個位也氣,為什麼站前頭?想妳了,一抬頭就能看到唄,再說了,媳婦兒,妳是我的精神力量,妳站前頭,我才提得起精神做事啊。妳要是站別的地方,我還得轉頭,脖子怪累的。」

  真是一派胡言,季棠棠氣得牙癢癢:「轉個頭累死你了?」

  自己媳婦兒,怎麼看怎麼好看,生氣都好看。

  岳峰一時情動,低頭去吻她的唇,還沒有觸到,車窗忽然被拍得砰砰響。

  陳二胖!

  岳峰咬牙切齒地撳下車窗,拳頭都攥起來了,陳二胖無懼無畏的,臉色居然還挺嚴肅:「峰子,我要跟棠棠換位置,我坐你的車,棠棠去前車坐,你倆一車的話,太拖累大隊的速度了。」

  經此一役,陳二胖打定主意,藏北這條線狀況太多,不是會開車就行,還是得岳峰一路帶著。

  岳峰氣極反笑,這胖子還挺自作多情的,也就是路上遇到,爺行俠仗義一把幫你們拖車而已,誰要跟你們結成「大隊」了?

  噴他的話還沒出口,季棠棠搶著答了句:「好啊。」

  好啊?

  岳峰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眼睜睜看著季棠棠下了車,又眼睜睜看著陳二胖爬上車子的副駕駛座。

  這孫子噸位真不是蓋的,往下那麼一坐,車都晃了三晃。

  棠棠並不急著上前車,慢條斯理走到岳峰那頭的窗邊,示意他附耳過來。

  「我這也是為你好,省得坐你旁邊你老轉頭看我,脖子怪累的。再說了,我不是你的精神力量嗎,我就在前面的車,你一抬頭就看到我的方位,提得起精神開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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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9-6-11 04:11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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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152 番外八 (新增補充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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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同路 第三章

  「毛哥,不是什麼好事,不知道的反而好,總之,你相信我不是壞人就行了。我保證,將來如果我的事情了了,沒那麼多麻煩了,我肯定原原本本從頭到尾給你講一遍。」

  ***

  離開古城之前,季棠棠終於踐諾,給毛哥講自己的事情。兩人坐在後院的花架子下,從中午到晚上,一壺茶添水都添得沒了茶葉味,雖然略過了很多細節很多匪夷所思的部分,但是故事還是很長很長,直到華燈初上的時候才算勉強講完。

  毛哥愣了神也入了戲,到最後怔怔的,下意識問了句:「後來呢?」

  「後來?」季棠棠咯咯地笑起來,「後來我不是在這兒了。」

  ***

  後來呢?

  毛哥形容自己早些年,叫做起步坎坷,行差踏錯,半生漂泊;古城落定,終於有家有業有妻有子,袖口一收,退隱江湖,一壺清茶,慣看秋月春風。

  於是他成了最適合搖著一把蒲扇、窩在躺椅裡說著朋友們的「後來」,盼著一壺濁酒喜相逢的那個人。  

  神棍是第一個離開的,他拖了麻袋,表示要「雄鷹一樣追尋夢想」,沒說去哪兒,也沒說什麼時候再來。  

  神棍走了之後兩天,岳峰帶著季棠棠也離開了,說是要去度個長蜜月,用他的話講,和棠棠認識以來,不是生離就是死別,都沒好好談過戀愛,所以這個蜜月尤其重要,期限暫時不定,至於去哪兒嘛……

  季棠棠展開一張中國地圖,看哪兒都想去,岳峰找了個盒子,裡頭都是折好的紙條,每張寫上一個她想去的地方,兩人石頭剪刀布,誰贏了誰抽,抽中哪兒去哪兒,玩膩了之後依葫蘆畫瓢再選下一站……  

  所以這兩人的路線極其不合常理,毛哥去微信刷岳峰的狀態,前兩天還大漠風沙,後幾天又變成了椰島風情,有時候會放人物照,季棠棠歪在副駕駛座睡覺的,低頭吃麵條的,戴個旅遊帽遮太陽的,穿長長吊帶裙的,也有兩人的自拍合影,腦袋挨著腦袋,或者臉頰上親一下的。  

  毛哥打心底替季棠棠高興,打電話給岳峰時,聊起最初見到季棠棠,兩個人都挺感慨。毛哥說:「棠棠第一次去朵奈,進店的時候,咱們從樓梯上下來,那時候哪想得到你們會在一起啊。」

  岳峰只是笑,然後說:「棠棠現在挺好的。跟別的姑娘沒兩樣,出去玩的時候,也會跟一道的人聊天打招呼,我希望她慢慢的,能交些新朋友,你知道,女孩的圈子跟我們這些大老爺們還是不一樣的……當然了,這也急不來,會越來越好的。」

  問起什麼時候再回來,岳峰也說不準,臨掛電話時冒出一句:「等棠棠有了,讓她回古城養著,那兒算她半個娘家婆家,到時候還要麻煩嫂子多照顧。」

  季棠棠估計是在旁邊聽到了,毛哥聽到她吩咐岳峰:「讓神棍也回來伺候我。」

  毛哥在這頭笑得不行,想起屆時的熱鬧情景,感覺自己比岳峰還急:「那峰子,你加把勁啊。」

  「不著急,我們還談著戀愛培養感情呢。」

  兩小沒良心的,估計玩心還沒收,毛哥悵然得很。

  神棍的電話偶爾會過來,無非是「小毛毛,我要去哪兒哪兒哪兒啦」,「小毛毛,我平安出來啦」,毛哥照例地罵他不讓人省心,罵完之後仔細一琢磨,忽然覺得神棍這人也真是挺有福氣的,那麼多次翻山涉水去到傳說中危險的地方,除了拿屁股坐死「蚯蚓」那次尾椎受傷,其他還真沒出過什麼事,儼然避邪聖物,比傳說中的紅繩桃木劍還好使,下次神棍再來古城,得拉他拍幾張照片鎮宅。

  再後來,日子久了,毛哥也就不像最初幾天那樣特別惦記了,客棧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忙,人手不夠,他把以前給雁子打工的石頭和小米都叫來幫忙,不過哪怕客人再多,岳峰和神棍住過的房問都是空著的。

  他隔一段時問會去兩間房裡收拾一下衛生,隨時做好棠棠「有了」和神棍這隻翱翔的雄雞飛回來的準備,不過從最近跟他們的聯繫來看,近期回來的可能性不大。

  岳峰說,可巧棠棠抽中了藏北,他們準備回去看看桑珠活佛和央宗。

  神棍說,他正在廣西,經過一個村子,這村子的人好生古怪,就是不許他往山上爬,朗朗乾坤青天白日普天之下都是人民的土地,憑什麼他就不能爬山看日出?

  毛哥想,愛咋昨地吧,他們在路上還會有故事,自己是老婆孩子熱炕頭守著這古城挪不了窩了,有這個念想也挺好的,就等著他們回來,倒小酒,斟小茶,就小菜,熱熱鬧鬧圍上一大桌子,聽他們的故事……

  也挺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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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9-6-22 02:4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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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152 番外八 (新增補充實體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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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4 蜂反 第一章

  經過最後一個收費站時,季棠棠又問了一句:「如果你媽媽不喜歡我該怎麼辦啊?」

  岳峰說:「娶都娶了,妳管她喜歡不喜歡。」

  車子繼續向前,車燈的光扣在厚得看不到邊的黑暗裡,季棠棠沒有說話,只是歎了口氣,把頭倚到車枕上。

  岳峰看了她一眼,慢慢靠邊停車。

  是不是這世上所有的媳婦,要見婆婆的時候,管她是未來婆婆還是現役婆婆,都會這麼忐忑不安的?

  他探身過來,親暱地揉揉她的頭髮:「沒關係,我媽也不怎麼喜歡我的。」

  季棠棠失笑,伸手摟住他的腰,把頭埋在他的胸膛,惆悵地說了句:「還是有點緊張。」

  好像是真的緊張,握住她的手,都覺得涼涼的。

  說出來自己都不信,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姑娘,會因為要跟金梅鳳見面而緊張。

  岳峰說:「那算了,不去了。」

  季棠棠驚訝地看他。

  他不是說說而已,居然真的調轉車頭,季棠棠急了:「這怎麼可以,你都跟你媽媽說過了。」

  又壓低聲音:「總得見她一次的,怎麼說,也是你媽媽呢。」

  岳峰笑:「那要怎麼樣?」

  季棠棠想了想,央求似地看他:「明天,明天好不好?」

  這就像臨到了門口,遲遲不想邁那一步,也行,她想在門口兜圈子,陪著她就是了。

  岳峰點頭:「行。」

  於是給一直陪著母親的趙姨打了通電話,說是路上堵車,今天趕不到,別等了。

  趙姨說,成啊,趕路挺累的,你們早點歇著吧,別把拉姆累著了,人家是藏族姑娘呢。

  放下電話,岳峰跟棠棠說,趙姨告訴他,為了迎接棠棠這個「藏族姑娘」的到來,金梅鳳特意去買了兩幅唐卡掛在家裡,還為了拉近跟她的距離感,特別把手上的金鐲子也換成了綠松石蜜蠟串子。

  季棠棠越發地不好意思:「這不是沒經驗嘛,難免緊張。」

  岳峰白她一眼:「第一次見婆婆這種事,妳想要什麼經驗?妳這輩子也沒第二回了。」

  本來計劃好了今晚在家裡住宿,臨時一變,就得住旅館了。岳峰要季棠棠留意看路邊的宿頭,不用太講究,能歇一晚就行。

  剛吩咐完,季棠棠就指向不遠處:「喏,喏,那兒,那兒!」

  ***

  遠遠地,只能看到店招,碩大的燈箱,「賓至如歸」四個大字,開近了,才發現是家裝潢的還算不錯的二層小旅館,孤零零佇立著,典型的公路旅館風格。

  跟前檯聊起,果然是才裝修好不久──新的旅館衛生至少有保障,不像那種經營了許多年的,一進門就是多年攢下的怪味,開窗開一晚都不散。

  季棠棠在樓梯入口處等岳峰,耳邊忽地傳來嗡嗡的聲音,尋聲一轉臉,居然是一隻蜜蜂。

  季棠棠「啊呀」一聲就跳閉了。

  岳峰聽到聲音,轉頭問她怎麼了,她嘟嚷說:「有蜜蜂呢。」

  一邊說一邊四下晃動身子,生怕蜜蜂停在她身上,冷不丁螫她一下。


  服務員過來引他們上樓,解釋說:這裡開旅館之前,是座私人的養蜂場,那時候,一到季節,蜜蜂鋪天蓋地,後來蜂場倒了,但還是有零星的蜜蜂,時不時會竄到旅館來。

  岳峰問服務員,•「這附近都長些什麼花?」

  服務員說不上來,岳峰笑了笑,這一節也就過去了。

  倒是季棠棠按捺不住好奇心,一直追問。岳峰解釋說:這地兒其實不適合養蜂,要養蜂產蜜的話,附近得有流蜜期較長的大蜜源。沒有花田,很難支撐下去,蜂場倒閉是早晚的事。

  原來如此。

  ***

  舒服地洗了個澡出來,岳峰正躺在床上,無聊地轉著電視頻道,多少有點心不在焉。季棠棠掀開被子鑽進他懷裡,問:「怎麼了?」

  岳峰說:「其實,去見我媽,我也挺緊張。」

  這倒是真的,岳峰跟金梅鳳的關係,雖然已經開始解凍,但要說相處融洽還天差地遠了。

  原來他也緊張。季棠棠想了想,說:「其實,我該感謝你媽媽的,不管怎麼樣,她生了你,不然的話,我都不知道要嫁給誰。」

  說到這,似乎想起什麼,噗嗤一聲笑出來:「岳峰,你知道我以前想嫁個什麼樣的人嗎?」

  岳峰壞笑:「難道不是一直一直,都是我這樣的嗎?」

  他一時情動,伸手摟住她的腰,翻身壓上來吻她。

  季棠棠咯咯地笑著躲閃,說:「別鬧了,你開了一天的車,不累嗎?」

  岳峰奇道:「開車就累了?照妳這麼說,那些做司機的,不過夫妻生活了?」

  於是不由分說的,輕啄她的唇,細吻像雨點,又順著臉頰,暖暖地融向脖頸。季棠棠的呼吸有些喘,輕聲說:「真的,你猜不到的,那個時候,我偷偷寫了,班級野炊春遊的時候,掛在一個心願鎖上,同學問我,我還說,我許了一個要為國家作貢獻的偉大理想……」

  岳峰突然抬起頭來看她。

  她明亮的眸子裡有那麼明顯的得意:「你一定想不到的。」

  「要是想到了呢?怎麼獎勵我,嗯?」他湊向她耳邊,沙啞聲音,滿是曖昧,「兩次?」

  季棠棠的臉頰發燙,卻不示弱:「好啊。」

  岳峰認真地想,微微皺著眉頭,一臉毫無頭緒的茫然,下一刻,卻又突然低頭:「是不是『我要嫁個有錢人』?」

  季棠棠的眼睛噌地一下瞪大了:「你怎麼知道?」

  岳峰說:「願賭服輸啊,媳婦兒。」

  季棠棠還沒來得及回答,他已經吻下來了,疾風驟雨,攻城掠地。

  你是怎麼知道的?

  意亂情迷間,她漸漸地就把這個問題給忘了。

  嗡嗡,嗡嗡嗡。

  討厭的聲音,她睜開眼睛,眼前像是疊著蜂影,翅膀搧動著,嗡嗡,嗡嗡嗡。

  她伸出手去,想揮手趕開。

  岳峰沒有抬頭,溫軟的氣息拂在她耳邊:「怎麼了?」

  她負氣似地呢喃:「蜜蜂又飛進來了。」

  岳峰沒有說話,忽然伸手扯過被角,蒙過頭頂。

  世界一下子黑下來了,紛擾旁落,像是忽然安靜到極致。只她和他,從清醒到迷亂,溫暖到炙熱,纏綿到火燙。

  ***

  半夜,疲憊地沉沉睡去,又似乎總沒睡著。

  季棠棠睜開眼睛。

  這屋裡,總像是有動靜,嗡嗡,嗡嗡嗡。

  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沒看錯,確實有一隻蜜蜂,搧動著薄翼似的翅膀,在床頭飛來飛去。有一次,甚至試圖停在岳峰的臉上,季棠棠怒了,「呼」一下伸手去趕。

  她有一種感覺,這隻跟起先在樓下大堂裡遇到的,是同一隻。

  煩不煩?從樓下跟到房問,窺視她的私密,熟睡時都不得安生。

  一定要把這隻蜜蜂給趕出去。

  岳峰睡得正熟,季棠棠不想吵到他,她輕手輕腳地起來,那隻蜜蜂也飛到高處,半是警惕地看她。

  去,去,滾出去!

  季棠棠不高興,趨前去趕,那隻蜜蜂且停且飛,終於趕到門邊了,正是機會,只要打開門,那隻蜜蜂飛出去之後,她再飛快地關上,世界就清靜了。

  她攥住門把,猛地打開,卻忽然怔住。

  漫山遍野金黃色的油菜花,像巨筆在山線上抹下的油彩,正午的陽光刺得她睜不開眼睛,蜜蜂在花叢間搧著翅膀,有掠過花瓣的,也有懸停在花芯上的。

  奇怪,這-覺睡得這麼久,已經正午了嗎?

  季棠棠覺得不對勁,她一步步地向花叢中走去──那裡,花叢的一角,有堆疊起的蜂箱,無數的蜜蜂在箱孔間鑽進鑽出,甚至有密密爬在一起的。

  老實說,看著感覺不舒服。

  她退後兩步,忽然撞到什麼,急忙轉身,目光所及,駭得連退兩步。

  還是蜜蜂,密密麻麻抱成了團,伏在地上,又像躬起了身子。

  嗡嗡,嗡嗡嗡,這聲音讓她無法忍受,她拚命搖著頭,死死地摀住耳朵。

  成千上萬薄翼般的翅膀在搧動,她忽然看到……

  在那些密密簇簇的蜜蜂蠕動的身體之問,睜開了一雙眼晴!

  ***

  岳峰急切地喚她:「棠棠,棠棠?」

  季棠棠渾身打了個激靈,陡然睜眼。

  還是在這個房問,床頭燈已經打開了,暈黃色的光暖暖地籠著她,柔軟的床褥熨貼地圍裹她沉重的身子,岳峰正俯身看她:「棠棠?」

  原來是個夢啊,她長吁一口氣,這才發覺後背涼颼颼的。

  岳峰仲出手,把她額前的頭髮拂開,髮絲一縷一縷,都汗濕了。

  她有多久沒做過噩夢,多久沒在夢裡出過冷汗了?

  岳峰坐起身,把她抱在懷裡,下巴蹭蹭她的頭頂:「做噩夢了?

  她點頭:「好多蜜蜂。」

  那場景,想起來還不寒而慄,她又往岳峰懷裡縮了縮。

  岳峰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呢,還是……」

  他們都知道,她的夢,通常都不僅僅是夢。

  季棠棠忽然想到什麼:「鈴呢?」

  「車裡,沒帶上來。」

  「會響嗎?」

  「也許吧。」



155 蜂反 第二章

  早上退房的時候,岳峰打聽了一下那個所謂的「蜂場」。服務員說不清楚,只說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他們也只是聽說。

  旅館管事的人不在,暫時得不到更多消息,兩人決定按照原訓劃,先去金梅鳳那裡。

  婚嫁這種事,總得到長輩面前走個過場,才感覺是真正落定。

  季棠棠的緊張忐忑,一進門全消了,她看得出來,岳峰的母親金梅鳳其實比她還緊張。

  金梅鳳穿黑色的羊毛衣,帶格的呢褲,頭髮梳攏得整整齊齊,但說話時,總把一邊的頭髮往下拂,似乎想盡力擋住燒傷的那半邊臉。

  跟她說話的時候,刻意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地吐字清楚:「拉姆,我講話,妳能聽懂嗎?」

  又說:「來,來,喝水。哦,妳應該喜歡喝酥油茶,我實在買不到……」

  身為母親,這樣地小心翼翼,讓季棠棠有些難過。岳峰跟金梅鳳的對話就更刻板了,錢夠不夠用,天氣好不好,說了兩句就啞場,有時候還要靠季棠棠來熟絡氣氛。
  只有趙姨最樂呵,在廚房忙了一上午,砧板上的刀聲篤篤篤篤,時不時過來問她意見。

  ──拉姆啊,妳能吃辣吧?

  ──拉姆啊,這魚,妳是想吃糖醋的呢,還是鹹香的?

  ──拉姆啊……

  眾星捧月,被關懷備至的感覺莫過於此,雖然不像真正的家那麼自然,但很有感覺了。

  金梅鳳又帶棠棠去看為他們收拾好的房間,事先說好了,要在這兒住一夜,算是「過門」。

  岳峰大概覺得尷尬,藉口看趙姨做飯,只讓棠棠過去。看得出,金梅鳳是把主臥讓出來了,布置得一團喜氣,天花板上甚至飄了好多粉色的氣球,床頭櫃上擺了好大一花瓶新鮮的玫瑰

  金梅鳳關上門,再看她時,聲音忽然顫抖:「拉姆啊……」

  季棠棠驚訝地看她。

  金梅鳳紅了眼圈,語無倫次:「我從來……也沒把峰子照顧好,虧欠他這麼多年……妳這麼好,我心裡喜歡得很,妳一定要對峰子好,別嫌棄他,他如果有不好的地方,妳多包涵,這是我一點心意,妳一定要拿著……」

  她急急地塞了個紅布包給季棠棠,厚實的手感,是錢,還有一些金飾,耳環、戒指、鐲子,都是老樣式,也許有些年頭了,也許是岳家的長輩早年送給她的,現在又傳到了新媳婦手上。

  季棠棠說:「那我就收下了,謝謝媽。」

  金梅鳳被這一聲「媽」叫得百感交集,眼淚都要流下來了,又顧及著不能在小輩面前失儀:「那行,妳坐,坐,我去看看小趙做好了沒有……」

  她匆匆帶上門出去,季棠棠在新床上坐下來,低著頭看那個紅布包,不是在街上隨隨便便買的紅紙包,是真的一針一針縫了的。她的眼睛忽然濕潤,想著,要是母親盛清屏還在,也該會這樣,一件一件,幫她置辦嫁妝的。

  ***

  晚上臨睡前,岳峰把路鈐帶進來,掛在衣櫃的把手上。

  季棠棠的心情好複雜,這路鈴,當初就該讓石嘉信帶走,每次看到,總覺得有陰雲籠罩。

  岳峰像是看出她的心思,捏捏她的下巴:「沒事,咱加把勁,生個孩子,以後,妳就再也聽不到鈴語了──不是說,生了孩子之後,那些能力會消失嗎?」

  再也不能眼睛拐著彎去窺探祕密,也不能自個兒把自個兒埋到地下玩了嗎?季棠棠覺得怪捨不得的:「還是遲點生孩子吧。」

  轉念一想,能幫人了卻未盡的心事,未嘗不是好事。

  岳峰的目光溜到她的小腹上:「這也由不得妳,說不定,爺的兒子,已經在裡頭翹著二郎腿等見光了。」

  季棠棠噗地笑出來:「如果是女兒呢?」

  問完了覺得後悔,她不該問的。

  岳峰卻微笑,低頭親親她的唇:「那我就繼續保護妳,還有我們的女兒。」

  因為這句話,心裡像摻了蜜一樣甜,所有的不快都拋開。又是新房,又是一個新婚之夜。

  夜半時,她聽到蜜蜂在房裡飛舞的聲音。

  季棠棠歎著氣睜開眼睛,和前一次不同,她知道這是個夢,她盯著半空中的那一小點黑影,說:「我知道了。」

  那隻蜜蜂像是聽得懂她的話,振動著翅膀又飛向高處去了,嗡嗡嗡的,居然硬是從只有一條線的縫隙處擠了出去。

  然後她聽到岳峰的聲音:「棠棠?」

  幾乎是在睜開眼睛的同時,她聽到了鈴聲。

  很輕,泠泠的,並不激烈,像哀傷調子的輓歌。

  季棠棠窩在岳峰懷裡,把被子往身上拉了拉,兩個人誰都不說話,靜靜地看那串路鈴。

  上一次啟用,是為了幫石嘉信。那個晚上,尤思的怨念了結了,石嘉信卻終其一生,再也擺脫不了盛影。

  岳峰低聲說:「明天,我去打聽一下那座蜂場。」

  季棠棠嗯了一聲:「我跟你一起。」

  ***

  第二天吃早飯時,岳峰說起要走,金梅鳳怔了一下,低低「哦」了一聲,繼續喝粥的時候,動作慢了好多好多。

  季棠棠看了岳峰一眼,岳峰遲疑了一下,加了句:「以後有空……再回來。」

  果然,她的眼晴又亮了起來,屬於母親的忐忑和欣喜。

  頓了頓,問說:「準備去哪兒啊?」

  岳峰說:「帶拉姆去度蜜月。」

  金梅鳳釋然地趕緊點頭:「應該的,應該的。不要怕花錢,國內國外的好地方,都要帶拉姆去走走。」

  岳峰笑了笑,又說:「媽,我從小在城裡長大,老家這塊很少來,妳可能比我清楚,我想問妳,東郊那一塊,妳聽說過嗎?」

  金梅鳳想了想:「東郊,靠省道進來哪裡嗎?那是鄉下了。」

  岳峰點頭。

  金梅鳳笑:「那得問你趙姨,小趙是鄉下來的,你忘了?她是男人和兒子都死了,在老家沒了依靠,才賣了房子進城的。」

  趙姨還在房裡忙進忙出的。季棠棠遲疑了一下,不知道這麼問合不合適,但還是忍不住問出來;「趙姨的老公和兒子,出了什麼事?」

  金梅鳳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忍。

  岳峰也好奇,按說當時找趙姨來照顧金梅鳳,人是他「面試」的,但他不喜歡挖人瘡疤,聽說死了老公、兒子,心裡只是唏噓,倒從來沒想著去問原因。

  金梅鳳歎氣:「她的兒子,說是得病死了。至於她男人的死,這話說出來,你們都未必相信,我當時從小趙嘴裡聽到,也是半天回不了神。」

  「說是……叫蜜蜂,活活螫死的。」



156 蜂反 第三章

  不用再費心去打聽了。

  旅館的位置,岳峰略一說,趙姨就都明白了,歎著氣點頭:「是我家的。那塊地,從前是蜂廠,後來,後來出了事就廢棄了,我進城之前,託人給賣了。後來聽說一再轉手,前兩年才有人盤下蓋了楝旅館,聽說生意還不錯。」

  岳峰擔心提起從前的事會讓趙姨難過,她反而笑著自己說了,又說,反正都過去好久了。

  「春天的時候,蜜蜂活動力旺盛,性子也躁動,如果受了驚,很容易群起攻擊,有時候連養蜂人都會遭殃。我們家那口子,唉,怎麼說呢,也是命吧。」

  ***

  趙姨的老公叫李萬山,不是本地人,早些年過來做小買賣,經人撮合和趙姨結了婚,再後來自己養蜂,倒也似模似樣。

  趙姨說,那些日子,漫山遍野都是油菜花田,生意做得不錯,也賺了一些錢。

  但麻煩也隨之而來。

  蜜蜂畢竟不通人性,一大群一大群嗡嗡嗡地放出去,誰也不能保證不出意外。

  隔三岔五會有被蜂螫了的人找上門來,輕則好話說盡,重則賠錢送禮,李萬山說,虧得沒搞出人命來。

  所以每隔一段時問,就去廟裡拜菩薩,燒的都是高香,祈禱千萬別出什麼麼蛾子的事,多折壽啊,折人家的也折自己的。

  趙姨感慨地說,老李燒了那麼多香,唯獨忘了也幫自個兒求一求,到頭來,菩薩保佑了別人,卻獨獨沒保佑他。

  那兩天,有一群到附近春遊的城裡小學生,不知怎地驚擾了蜂,接連有好幾個小學生被蜂螫,有個小姑娘當場就休克了,不過好在送醫之後沒有生命危險。

  李萬山頭一天就開始焦灼了,跟趙姨嘀咕說這事善終不了,城裡的小姑娘都嬌貴,被螫成那樣,家長還不瘋了?那天一大早,接到對方要過來的電話,他就催著趙姨拿著存摺去銀行取錢。

  趙姨臨走前,叮囑他務必要對人家客氣,再怎麼被罵都得忍著。他回答說:曉得曉得,我能不知道嗎。

  可誰知道,等她取了錢回來的時候……

  即便事情真的已經過去很多年了,說到這裡,趙姨還是止不住流淚。

  「我剛衝上去就被攔住了,忙著給我套斗笠罩紗,生怕我也被螫,可我還是啾到一眼……」

  她泣不成聲,金梅鳳也含著淚,給她遞紙巾。

  「我就看到,他蜷在地上,人都不動了,身上都是蜜蜂,身邊也全是蜜蜂的屍體……」

  蜜蜂螫了人後,自己也會死的。

  趙姨痛哭起來。

  季棠棠心裡惻然,握著岳峰的手不說話。也不知過了多久,趙姨哽咽著又抬起頭來。

  「雖然零星也有養蜂人被蜜蜂螫死的例子,但畢竟是養蜂的,朝夕相處,誰也沒料到自家養的蜂會攻擊自家啊……」

  岳峰問:「不是說,那個家長找上門來了嗎?他怎麼樣?」

  說到這人,趙姨臉上露出些許感激。

  「那位馮先生是個講得上話的人,他當天是來找過老李,但是老李態度很好,又說要賠錢,事情順利解決,他就走了……後來,他聽說了老李的事,還挺可憐我的,連錢都沒要。」

  聽到這裡,岳峰和棠棠交換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

  ***

  那個家長,叫馮全有,至今還在某機關單位任職。

  季棠棠問岳峰:「你覺得,那個姓馮的有問題嗎?」

  岳峰笑了笑:「原本是件很簡單的事,蜜蜂螫人,本來就時有發生。姓馮的聽說養蜂人家裡出了事,主動放棄賠償,還顯得挺高風亮節。但是,有了妳那個夢之後,事情就不一樣了。」

  怨氣怨氣,未盡之意。

  他忽然想起什麼:「在尕奈,陳偉出事的時候,我記得妳的鈴也響過,在樓梯上的時候,我就聽到鈴響的聲音,而且……」

  而且,當時的風鈴撞柱幾乎是撕扯著猛烈碰撞,不像這一次,輕輕揚揚,真的像是細風拂動輕鈴。

  是不是因為,事情已經過去很多年了,那股不甘的怨氣已經漸漸消逝,不像凌曉蜿、陳偉、尤思這些新喪之人,指天斥地無法瞑目?  

  ***

  去找馮全有之前,岳峰先找到一座蜂場,說是要辦點事。

  季棠棠沒有問什麼事,也沒有跟進去,只是在蜂場門口問一個幫忙養蜂的工人:「蜜蜂什麼情況下會攻擊人呢?」

  答:「被驚著囉。妳離蜂巢太近,或者把蜂窩給桶了。」

  又問:「假如我想設計讓蜜蜂來螫你害你,我該怎麼做呢?」

  那人笑得前仰後合:「姑娘,妳怎麼能這樣呢。」

  又半開玩笑似地回答她的問題:「妳把人引到蜂窩下,捅蜂窩調頭就跑,那人鬧不清楚情況傻傻站著,常然會被蜜蜂螫個半死。」

  季棠棠也笑了。這方法不適合,有哪個養蜂人會不知道捅了馬蜂窩的下場有多嚴重呢?

  朝遠處望去,幾隻蜜蜂正圍著一朵花嗡嗡嗡,一派和平氣象。

  季棠棠忽然想到:「如果……如果我在你身上灑了蜂蜜或者塗上蜜漿,會不會引得蜜蜂圍過來?」

  「會啊,當然會啊,蜜蜂嘛,逐蜜而走。」

  那人又說:「妳看過人家穿蜂衣嗎?那就是用蜜來吸引蜜蜂的。」

  蜂衣?那是什麼?

  岳峰出來了,看來已經辦完事,招呼她說:「棠棠,我們走吧。」

  ***

  上了車,季棠棠顧不得問岳峰來辦什麼事,先拿來他的手機查「蜂衣」。

  查到了,講的是專業的蜂農,透過在身上塗抹蜂蜜吸引蜜蜂,多的時候,身上可以爬滿幾十萬隻蜜蜂,《金氏世界紀錄》最高紀錄是六十一點四公斤,折合起來,相當於爬在人身上的蜜蜂超過五十萬隻。

  但是這樣的表演,一般要做萬全準備。

  首先,要連續幾天不洗澡,因為蜜蜂對氣味非常敏感,肥皂或者沐浴露殘留的氣息會刺激牠們躁動。

  其次,鼻子和耳朵裡要塞進棉花,因為蜂箱有孔,蜜蜂習慣了「孔進孔出」的生活,會下意識地爬孔。

  還有要避免穿棉質衣服,以免蜜蜂煩躁;臉上要塗煤油防螫;嘴裡要叼香菸不停地吸,保證嘴縫有煙冒出等等,很多講究。  

  季棠棠注意到,即便是專業的表演,蜂農也支撐不了很長時問,往往是一聲大吼「支持不住了」,馬上脫下蜂衣,而且,免不了被螫,少則幾十個包,多則上百個也有可能,一般進行這種  表演的時候,救護人員必須隨時候場。

  她把自己的想法講給岳峰聽:「會不會是那個馮全有,因為女兒被螫,懷恨在心,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呢?」

  她設想了一個情況。

  馮全有前去找李萬山「談判」的時候,故意扮白臉,裝成好好先生,藉機把蜂蜜塗在沒有察覺的李萬山身上,他走了之後,李萬山前去伺弄蜂群,結果引得大批的蜜蜂上身,李萬山雖然養蜂,但跟穿蜂衣的專業蜂農自然是不能比,驚慌失措之下,很容易驚蜂……

  越想越是後背發涼,所有的心機、歹毒、報復,都推在那一群不能說話的蜂身上,自己不擔半點責任,天衣無縫。

  岳峰拍拍她的手背,心有靈犀地安慰。

  季棠棠問他:「你剛剛幹麼去了?」

  岳峰笑了笑,從手邊遞了個火柴盒給她,四四方方,攤在手心,火柴盒上有戳好的氣孔,裡頭有動靜,抖抖簌簌,像是什麼蟲子在爬。

  季棠棠頭皮發麻:「蜜蜂?」

  岳峰說:「我想知道,李萬山出事的時候,馮全有是不是看到些什麼了。」  

  是嗎?

  季棠棠還是覺得自己的推論更有可信度:如果真的是他把蜂蜜塗在李萬山的身上,他哪還敢留下來看,當然是溜之大吉了,否則蜜蜂躁狂起來,連他都會攻擊的。

  ***

  馮全有匆匆進了會客室。他四十來歲年紀,一看就是知識份子,乾淨斯文,鼻梁上架一副金絲眼鏡,時不時伸手上推。

  「你們……找我?」

  岳峰說;「我們是趙鳳蘭的親戚,想跟你聊聊當年李萬山的那件意外。」

  馮全有的臉上掠過一絲慌亂:「那件事,很久了,還要聊什麼?」

  岳峰單刀直入:「當時,你在現場嗎?」

  馮全有一張白淨面皮忽然漲得通紅,防備似地惱怒:「什麼意思,你們誰啊,多少年前的事了,忽然問我是不是在場,你們想說什麼?」

  他剛剛坐下,此時騰地站起,伸手就去抓門的把手想走。季棠棠早有防備,搶先一步,後背抵住了門。

  她沒岳峰那麼迂迴,打定主意要攻他個出其不意:「當時,你是不是做了什麼手腳?否則李萬山整天跟蜜蜂打交道,怎麼會突然就被大群蜜蜂群起攻之呢?」

  馮全有更激動了:「蜜蜂本來就是不通人性的畜生!每一年都會發生蜜蜂螫死人的事,攻擊養蜂人也不是什麼新聞!後來公安都調查了,說是春天,蜜蜂容易躁動……」

  岳峰笑了起來:「早不躁動,晚不躁動,你去了,就躁動了?」

  馮全有額上冒汗,卻更加劍拔弩張,就在他憤怒地又要說些什麼時,忽然間,停了下來。

  他問:「什麼聲音?」

  嗡嗡,嗡嗡嗡。

  馮全友的臉色一下子變了,岳峰在桌子底下打開了火柴盒的盒蓋,那隻小蜜蜂,嗡嗡嗡地貼著桌面飛起,似乎還有些懵然搞不清楚方向。

  只是一隻蜜蜂罷了。

  馮全有的反應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一聲慘叫,幾乎是抱頭鼠竄,慌不擇路間,忽然抱起會議室的椅子,向著落地玻璃狠狠砸過去,落地玻璃沒被砸碎,多了射線般四下擘裂開來的大片裂痕。

  季棠棠嚇了一跳,趕緊幫他打開門,馮全有嘶叫著竄了出去。

  他的同事漸漸圍攏過去,或躁動不安,或議論紛紛。

  岳峰說了句:「這個馮全有,可不是普通的怕蜜蜂啊。」

  那隻蜜蜂呢?好像只有牠最悠遊自在了,在會議室裡搧著翅膀,最後飄飄搖搖飛了出去。



157 蜂反 第四章

  馮全有終於鎮靜下來,嘴唇跟臉色一樣白,眼鏡都架不正,怎麼去扶,都是歪的。

  難以想像,小小一隻蜜蜂,能把他嚇成這樣。

  季棠棠走過去,問他:「是你嗎?當年,你是不是做了什麼?」  

  馮全有嘴唇囁嚅著,矢口否認:「沒有,我沒害人。」

  季棠棠冷笑,她不相信這個人,至少,他不可能坦蕩而沒有祕密。  

  岳峰也過來,問得出其不意:「你當時,其實是在現場吧?」

  馮全有瑟縮了一下。

  「你應該從來沒有被蜜蜂螫過,但是看到蜜蜂的時候,反應之激烈讓人難以置信,不可能是你女兒被螫帶給你的陰影吧。你當時,看到李萬山被蜜蜂攻擊了?」

  馮全有的身體止不住發抖,像是回憶起什麼可怕的場景。

  岳峰問出最後一個問題:「你當時做了什麼?」

  ***

  做了什麼?

  馮全有現在回想起來,腦子裡也像鑽進了蜜蜂,嗡嗡地理不清頭緒。  

  那時候,女兒被螫傷,他匆匆趕到醫院,看到那張腫脹的臉氣就不打一處來,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誰傷害他的女兒,他就要跟誰拚命。女兒過了危險期之後,終於可以分身,他一通電話打到李萬山家,那個人態度好得讓人不忍心發脾氣,一個勁地說:好說,好說,當面談。

  怕蜜蜂叮咬,他做了準備,長衣長褲,手套口罩帽子,連脖子都用圍巾包了起來,自覺像是披了鎧甲,膽氣壯了不少。

  見到李萬山,他凶聲惡狀,對方卻唯唯諾諾,近乎低聲下氣,讓他有想發火卻發不出的憋悶,畢竟是知識份子,不屑學潑婦罵街樣趕盡殺絕。

  但就是有一口惡氣,出不去,盤繞胸臆,感覺隨時都能沖開顱頂。

  就在這個時候,嗡嗡,嗡嗡嗡,有一隻蜜蜂落在手邊。

  他包裹嚴實,並不懼怕,聽到那聲音,想起女兒受傷的模樣,登時惡向膽邊生,揮起手,啪的一下,活活將那隻蜜蜂拍死在桌台上。

  李萬山的心都抽了一下,養蜂人靠著蜜蜂養活全家,對待蜜蜂,雖然談不上如珠如寶,但白天夜裡也是小心呵護,那隻被拍扁的蜜蜂屍體,毫無生氣地躺在那裡,幾乎灼痛他的眼。

  想起老婆臨走前千叫嚀萬囑咐的「務必客氣」,他嘴唇囁嚅著,還是賠著笑說:「馮先生,你消消氣……」

  又有兩隻蜜蜂飛過來停下,像是為死去的同伴鳴不平,馮全有越發惱怒,隨手一擼,那兩隻捲在他手下,斷翅折身,奄奄一息。

  再然後,接下來的場景,現在想起來,還不寒而慄。  

  馮全有說:「那時候,我突然發現不對。」

  「原本蜂場裡很鬧的,四處都是那種嗡嗡的聲音,有一瞬問,忽然安靜下來,死一般的安靜。」

  「就好像,所有的蜜蜂,在那一瞬間,都定住了,不再搧動翅膀。」

  再然後,一抬頭,就看到成千上萬的蜂,從半空中蓋壓而來,泰山壓頂,像是撐不破的黑雲。

  兩人都傻了。

  李萬山也從沒見過這種陣勢,但下意識覺得要糟糕,大叫:「快快快,進房!」

  說話間,把馮全有往房內猛推。

  自己卻來不及了,話音未落,蜂群已經圍裹過來。馮全有包裹得嚴實,短時間內並無大礙,三兩步竄進房裡,再回頭時,如被雷噬。

  李萬山已經慘叫著倒地,身上像是穿了厚厚的蜂衣,無數的蜜蜂在他身上蠕動著瘋狂攻擊。他很快就不叫了,因為嘴一張開,就有蜜蜂層層湧入。

  馮全有顫抖著猛地關門,步步後退,有零星的幾隻蜜蜂跟了進來,卻奈何不了他的重裝重甲。

  一輩子的夢魘,多少次午夜夢迴,那幕慘景揮之不去。從此,他見不得蜜蜂,遠遠見到都會後背發涼直冒冷汗,偶爾蜜蜂飛近,他就會如同發病般失控發癲。

  就像現在,如同痙攣般地喃喃重複:「我沒害人,沒害人……」

  岳峰問:「你後來怎麼走的?」

  「打開後窗,翻出去的。」

  居然沒有蜜蜂尋來追他,也真是萬幸,或者是大不幸,牠們還聚在前院,對老實巴交的李萬山群起攻之,拚個同歸於盡。

  原來是這樣。

  有時候,真相並不曲折詭譎,公安的調查明明白白:春天,蜜蜂容易躁動。

  並不像季棠棠想的那樣,是什麼層層機心包裹下的詭詐報復。

  她忍不住問:「那時候,你為什麼不出來說明一下情況呢?」

  馮全有訥訥的:「畢竟是死了人,而且,其實我心裡一直怕……」

  他抖抖索索的:「我一直覺得,或許我脫不了干係,畢竟那場蜜蜂的攻擊,是在我打死了那幾隻蜜蜂以後,會不會,會不會我有直接關係呢?」

  於是索性隱瞞,卻又心有愧疚,趙姨上門送錢的時候,他大度地表示不用,妳家裡也出了事,也需要用錢。

  之後許多年,趙姨一直感激他的好:那位馮先生,也是個講得上話的人呢。

  哪曉得其中另有一層蹊蹺。

  怨氣怨氣,未盡之意。

  李萬山死得糊里糊塗,碎不及防,卻又無處申辯。

  季棠棠歎了一口氣:「至少,你應該去對趙鳳蘭賠個不是,人家這麼多年,還把你當好心人,時時念叨,真是……」

  真是謝錯了人。

  更何況,危機來臨的一刻,李萬山推了馮全有一把,那救命的一推把他從鬼門關口推了回來。



158 蜂反 第五章

  這樣的怨氣,該怎麼消彌,算消彌了嗎?

  不知道。總說冤有頭、債有主,但這一起冤、這一起債,霧裡看花樣,找不到那個必須承擔一切的惡人。

  李萬山嗎?不是,他老實巴交,養蜂為業,是自己的責任也並不推託,只求息事寧人。

  馮全有嗎?他或許暴躁,但那時心繫女兒的傷情,暴怒之下舉止失措,似乎也情有可原。
  
  又或者去怪蜜蜂?怎麼怪,牠們不懂道理,也許只是出於自然法則中本能的自衛和復仇。

  岳峰買了紙錢,帶著季棠棠去到那家旅館就近的山坡,不管是在趙姨口中還是夢裡,這裡都是漫山遍野的油菜花,但是現在,什麼都沒有。  

  岳峰陪著季棠棠,點燃紙錢,一張張就火,縷縷的輕煙直上雲天,像裹挾了歎息的未盡之意。

  有些事,永沒有明確的結果,永無法十全十美,旁觀的、入局的,只求盡己所能,問心無愧罷了。

  手機滴滴響了兩聲,是神棍回消息了。

  為了感謝他當證婚人,岳峰送了神棍一支手機,神棍歡喜地說:「小峰峰,你就是我的VIP,任何時候,你問我事情,我一定第一時問回覆的。

  果然,他回了長長的一條:

  這種事情,我曾經也聽說過,養蜂的人,如果打死一兩隻家蜂都還沒有問題,但如果打死三隻以上,蜜蜂就會群起而攻擊螫人,古書裡說:「凡家人殺一蜂、二蜂皆無恙,殺至三蜂則群起螫人,謂之『峰反』。」

  岳峰收起手機,只覺得無限感慨。

  季棠棠起身過來,拉了他的手,說:「走吧。」

  岳峰問:「走到哪兒去?」

  她說:「誰知道呢,從這件事,走到下一件事去吧。你跟我一起嗎?」

  岳峰笑著回握住她的手:「當然。」

  又補充:「妳趕都趕不走我。」

  【蜂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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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19-6-22 02:48 PM

書帖名稱:尾魚 -【怨氣撞鈴】《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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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152 番外八 (新增補充實體書)
違規樓層:153樓
內  文:

159 岳家夫妻的那點小事

  01

  岳峰帶棠棠吃飯,有道「土豆絲燒」特香,兩人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眼見還剩最後一筷子,說時遲那時快,岳峰一筷子夾走了。

  棠棠放下筷子傷感地說:岳峰,我覺得你對我的愛比以前少了。

  然後,季棠棠連續吃了一個月的土豆(馬鈴薯)。



  02

  神棍羨慕毛哥毛嫂和峰棠的幸福生活,決定去火爆的相親節目《非誠勿擾》尋找屬於自己的女神經病,聽聞朋友說VCR環節滅燈的女人會很多,神棍很擔心,岳峰安慰他說,自己辦事絕對靠譜。

  果然,節目錄製到這一環節,女嘉賓們很踴躍,爭相問神棍:你那朋友多大了?介意異地戀嗎?他有什麼愛好?他做什麼工作的?長那麼帥會不會花心啊?……

  神棍黯然離場之後,岳峰心有愧疚,但神棍大度地表示不介意。後來毛哥無意中發現,神棍的手機聯絡簿,岳峰門碼對應的名字被改成了:家窮人醜一米四九。



  03

  岳峰開車帶棠棠去看毛哥。快到的時候,兩人聊起藏地風俗,岳峰忽然問棠棠:「聽說藏民都很多情,妳在多瑪生活了將近一年,是不是有很多藏家小夥子對妳有意思?」

  棠棠驕傲地說:「那當然,愛慕我的藏家小夥子,多得像草原上的駿馬一樣……」

  話沒說完,就被岳峰趕下了車。

  毛哥接到岳峰之後,沒見到棠棠,驚訝地問岳峰:「你們不是一起來的嗎?棠棠怎麼來啊?」

  岳峰說:「她騎馬來。」



  04

  棠棠和岳峰在一起之後,極其維護岳峰,但凡聽到有人說岳峰不好,勢必極力反駁。

  例如,有人說,岳峰開車不行的,棠棠必然第一個跳出來強調,我們岳峰開車很行的。

  有一次,岳峰帶棠棠回古城看毛哥,趁著棠棠不注意,毛哥悄悄把岳峰拉至一邊,低聲問他:「棠棠有了嗎?」

  岳峰搖頭。

  毛哥怒從心頭起,舉手一拍桌子:「峰子,你不行啊!」

  話音未落,就見棠棠衝過來怒目圓睜:「誰說的,我們岳峰很行的!」

  毛哥沉默半晌,然後表示同意:「是的,這事也只有妳有發言權了。」



  05

  光頭和岳峰一起喝酒,感慨地說:「現在有些女人,就是疑神疑鬼過了度,見到老公跟別的女人稍微有點接觸都要鬧得天翻地覆,男人在外面應酬,難免的嘛。」  

  棠棠插嘴說:「這就需要兩人彼此絕對信任啊,比如岳峰,我就從來不管他的。」

  岳峰心裡一陣感動。

  棠棠接著說:「反正他敢就試試看?有一個我撓死一個。」



160 繫鈴.岳峰篇

  秦家爆炸案之後,毛哥陪了岳峰大概一個多月,名義上說「店裡的生意不忙」、「閒著也是閒著」,實際上,岳峰心裡清楚得很。

  無非是怕他想不開。

  老毛子怎麼會有這樣的念頭呢?岳峰覺得好笑,跟他說了好幾次,大意是:我又不是女人家,不會為情所傷尋死覓活的,你該忙什麼就忙什麼去,不用管我。  

  前幾次,毛哥都沒吭聲,最後一次,忽然歎了氣,說:「峰子,你從來都是這樣,看得比誰都透亮,但是你做不到。那時候,你說了雁子的事你不管的,最後是管到底了。也說過棠棠這女孩跟你不是一路,你會抽身的,結果怎麼著?」

  結果怎麼著?岳峰不說話了。

  毛哥坐到他身邊,遞給他一支菸,岳峰不想抽,把點著的菸擱在茶儿邊上,菸氣成了一道,直直地升上去,像是祭奠的香火。

  毛哥盯著菸氣發呆,問他:「峰子,如果,我是說如果啊,如果早知道會有今天,那當初,你想認識棠棠嗎?」

  岳峰說:「想啊。」

  他說:「我們棠棠只有一個人,我每次想起來,都心疼得很。我再不理她,還有誰理她呢?」

  毛哥歎著氣拍了拍他的肩膀。岳峰沒動,盯著菸頭燒過的地方漸漸成灰,想著:為什麼沒有早一些認識棠棠呢?

  ***

  毛哥走了以後,岳峰去了趟海城。

  這個念頭,緣於跟毛哥通的一則電話,岳峰當時說:「毛子,說出來你都不信,我連她一張照片都沒有。」

  只是信口一說,說完了,細細回想,通體冰涼。

  關於棠棠,他真的只有記憶,連一絲一毫可以用來「睹物思人」的物件都沒有,情急之下,甚至起過瘋狂的念頭:棠棠坐過我的車,車上總會落下她的頭髮的。

  沒有,事情了了之後,和老鬼把車交換回來的時候,老鬼鄭而重之:「峰子,都是男人,我知道你寶貝車子,我把你這車保管得可好了,還親自監督人把裡裡外外清潔了一遍,兩個字,嶄兒新!」

  老鬼「兒化音」太重,兩個字也叫他說成了三個字。

  起了這個念頭之後,再也滅不了,動身的時候,岳峰甚至有隱隱的興奮,覺得自己不是去一個從未去過的地方。

  而是回家。

  帶著棠棠一起,回家。

  ***


  車子開到入城的分岔路,路口的路牌上標了「海城,15KM」,岳峰停車緩了一會兒,下車抽了支菸,這個位置,可以看到海城大致的城市輪廓,不算很大,安安靜靜的不嘈雜,都說一方水土養一方人,棠棠像這個城市嗎?

  進了海城,岳峰開著車在城裡轉了好幾圈,每一條大街小巷都不遺漏,想著棠棠曾經在這裡生活了很久,腦子裡冒出許多稀奇古怪的念頭。

  ──過公園大門時,他想著,棠棠大概來過這兒的,或許是春遊,或許是和要好的女伴一起,會不會在這兒約會呢?真是毫無新意。

  ──經過熱鬧的小吃鋪,想著,棠棠一定是來過這兒的,不知道點了什麼吃,丫頭愛吃什麼呢?那麼挑食,平平安安長那麼大,也是稀罕的事。

  ──看到差不多年紀的帥哥,想法更是收不住了:當年應該跟棠棠一般大,有沒有互相撞見過?有沒有對我媳婦兒起過什麼邪念?

  ……

  棠棠的海城,岳峰知道的很少,零零碎碎地拼湊線索。

  一是初見時,毛哥拉著大家玩擊鼓傳花,中到的人要回答問題。到棠棠時,曉佳問她是哪裡人,她答:老家是海城。那時候,羽眉忽然很興奮,追問她是不是海城一中的,還說棠棠看起來跟一班的英語課代表長得很像,被棠棠一口否認。棠棠這個信口胡縐的演技派,在這事,岳峰傾向相信羽眉。

  二是在古城,神棍大快朵頤著烤得半生不熟的烤肉串,給他們講了個故事。故事裡提到棠棠的母親,在一家醫院當醫生。

  有了這兩條線索,找起來就不難了,況且,當年那場神鬼莫辨的「海城除夕夜惡人入室殺人案件」,很多人應該還有印象。

  ***

  岳峰先去了海城一中。

  老班主任還記得那個叫盛夏的姑娘,一提起就唏噓不已。

「一屆一屆的,我教過多少屆學生啊,有幾個居然走在我前頭,每一個我都記得。盛夏家的事,我記得最清楚,凶案啊!海城很少出這麼大的案子。盛夏……我這裡好像還有她的照片……」

  他找了本相本出來,翻照片給岳峰看:「就這張,這張。學校辦野炊,自帶鍋具食品,那時候班級按人數分組,我負責拍照,到了小夏這組,這姑娘拿把鍋鏟在鍋裡攪啊攪的,獨生女沒生活經驗,冷水下麵,一鍋的麵都成糊了,我一看,反面教材啊,趕緊拍照,她一見拍照就急了,你看你看。」

  他指著一張照片讓岳峰看,照片上,一個女孩坐在地上,拿個洗菜的塑膠桶罩在頭上。

  岳峰先是笑,笑著笑著就笑不出來了。

  老班主任也覺得難受,歎著氣合上相本,忽然又想起什麼:「野炊之後,要寫作文,盛夏的那篇還拿了獎呢,年級組評的,登在校刊上。」

  他一邊說一邊在書架上揀出一本小冊子,應該是很久沒翻,積了灰塵,遞給岳峰之前,還拍打了一番:「每個老師都有十來本,我這裡反正多了,你拿去……做個紀念也行。」

  老班主任挺同情岳峰的,岳峰跟他說,自己是盛夏的親戚,早些年斷了聯繫,現在才尋過來。

  ***

  岳峰坐在操場上,翻開那本校刊。

  棠棠的作文被排在挺後面的,題目也起得老土:〈愉快的一天〉。

  真不知道是怎麼拿獎的,給評審老師送禮了吧。絮絮叨叨,先誇天氣晴朗,又誇馬路寬敞,再誇山清水秀綠化工作好,內容跟欽差大臣考察市政建設似的,還長篇累牘記錄野炊心得:今天收穫很大,原來下麵是不能用冷水的!

  又寫:現在才知道媽媽平時給我做飯的辛苦,這一天,我好像長大了很多。

  文章到此,居然還沒收尾,還有一小段,大意是自己又和同學們一起去山上,掛了個心願鎖,希望能實現自己的偉大理想,早日為國家做出貢獻。

  岳峰忍不住笑:媳婦兒,妳太矯揉造作了,妳下錯個麵就長大了,我還真不知道妳是這麼長大的。

  ***

  第二站,去的是盛清屏工作過的醫院,在收幾室打聽的時候,旁邊一個打瞌睡的老頭忽然抬頭看他:「你是盛醫師的親戚啊?」

  老頭說自己姓丁。

  「盛家一家人都很好,可憐啊,好人不長命,兇手到現在都沒抓到。他們有個閨女叫小夏,小夏交了個男朋友,叫葉連成,也是個心地好的小夥子。上次他來拜祭小夏,聽說我女兒得了白血病,還硬塞錢給我。」

  老丁還不知道葉連成慘死的事,岳峰也沒有提。

  「盛醫師事情多,她老公,好像姓王……王守成吧,工作也忙,總有好長一段時問不在家。那時候小夏放學,常到醫院收發室來做作業,一邊做一邊等她媽媽,還跟我抱怨說,以後可不能嫁一個像她爸爸的,老出差。」

  「其實也挺奇怪,很少有閨女隨媽姓的,不過老王人好,不介意這個。」

  老丁沒有再說別的,只是給岳峰寫了墓園的地址:「聽說是現場太慘,炸得屍首都找不全,也沒那個技術分開,都混埋在一起了,一家三口。你要是有心,就去看看吧。」

  一家三口?

  棠棠沒有死,她躲過了那場劫難,秦守成也沒有死,他一手策劃了這一切,那麼,在這所謂的「一家三口」的墓地裡,其實只有盛清屏的屍骨了?

  不不不,在古城的時候,秦守業用盛清屏的頭顱對付棠棠。

  難道這所謂的墓穴裡,只有盛清屏一個人殘缺不全的屍骨?

  岳峰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不過,猶豫再三,到最後,還是去了。

  買了花,一個人穿過長長的墓碑道,墓園冷清得可怕,常然,也沒有人會希望這裡熱鬧。

  盛家的墓碑前有束花,已經凋萎了,經過一個冬天的摧殘,莖梗近乎脆裂,手一撚就碎了。

  這應該是葉連成送的。

  人生好像一場雜亂無章的大戲,隨時都有人踉踉蹌蹌退場,那些全壽而終,還能相伴白首的,該是怎樣的福報?

  自己這輩子,大概是沒有這個福氣了。

  岳峰去找了墓園的看守者,借了把掃帚,將墳墓周圍掃了一遍,墓園兼賣紙紮,岳峰各樣的都買了件,付款時看守者問他:「不給左鄰右舍來點?」

  岳峰聽不懂,看守提醒他:「就是埋在左右的人啊,都是鄰居,你不能常來,他們彼此問要互相照應的。」

  中國人的規矩,事死如事生。岳峰笑了笑,又多買了兩份,點火的時候,他看著那大紅大綠的彩紙瞬問成灰,眼前忽然就模糊了。

  棠棠連墳都沒有,誰來照應她呢?

  ***

  離開海城之前的那個晚上,岳峰怎麼都睡不著,總覺得自己好像還有什麼事情沒有辦。

  他翻出那本校刊,把棠棠的作文看了又看,又下去問酒店前檯,海城附近,有什麼地方是適台野炊、附近還有山、山上可以掛心願鎖的?


  前檯的小姑娘一臉茫然。

  時問已經很晚了,打電話詢問老班主任也不太好,岳峰只好自己上網搜索,瀏覽了無數條目,終於找到。

  ***

  夜半時分,岳峰驅車到了海城市郊的盤山山下。

  海城其實沒有什麼景點,所謂盤山,不過是個人造土山,網頁上寫,十多年前,這裡有條河,水流潺潺,兩邊種了垂柳,很有幾分詩情畫意,海城市民閒暇時會來這裡郊遊野炊,有開發商看中這一點,就在附近的盤山上造了一些景,圍了柵欄修成盤山公園,一度還很熱鬧,但是後來有一年河流改道,上游水源枯竭,這道河就此乾涸,後來被填平了。

  沒有河,人也就來得少了,所謂的盤山公園不多久就荒廢了。

  原來是個廢棄的地方,難怪這麼難找。

  岳峰不知道自己走過的哪一塊地方曾經是河道所在,世事變遷太大,以前習慣說「物是人非」,現在覺得,沒什麼是可以篤定的,一轉臉,人不在了,連舊有的痕跡都被擦拭改換得面目模糊。

  岳峰打著手電筒,找到了那個掛心願鎖的許願台。

  確實是荒廢了,上頭纏著的大紅綢布都已經褪成了水紅色,有些布帶還脫了線打了絲,不過當初的熱鬧不是假的,密密匝匝的銅鎖,還有塑膠鎖,一路延伸,目測有上千把之多,有些是刻的,有些是寫了字條護貝的。

  岳峰心想:媳婦兒,我就是來看看,妳那個要「早日為國家做出貢獻」的偉大理想。

  ***

  岳峰打著手電筒,一把一把地看,剛開始找得急,一見留名不是就馬上扔下,到後來,也不知為什麼,陌生人的禱願,他也一個字一個字地去讀了。

  原來,有很多人像他一樣,懷揣巨大的心事,卻還要努力做出一副若無其事我很好的模樣。

  ──媽媽走了一年了,一次也沒有夢見過。我要過生日了,媽媽讓我夢見一次好不好?

  ──生意不好,壓力很大,頭髮都白了很多。但是要努力,有一大家人要養活。希望明年的財運和事業都更上一層樓。

  ──我不敢讓家裡人知道我的病,家裡拿不出這麼多錢的。我還這麼年輕,為什麼會生不能治的病?

  另外一些,類似棠棠作文裡提到的「偉大理想」。

  ──一定要考上第一志願,然後出國!

  ──這一次被林小宇超過了,奇恥大辱!下次不得年級第一誓不為人!

  ──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做中國的比爾.蓋茨,但是我會努力的。

  ……

  看得越多,他就越好奇棠棠的,她會寫什麼呢?

  岳峰忽然停住了,手電筒的光直直打在一個紫紅色的塑膠鎖上。

  許願的署名是:小夏。

  許的願只有七個字,岳峰讀了一遍又一遍。

  他忍不住笑,真的忍不住,然後大笑,笑到後來,終於哽咽。

  塑膠鎖的掛把脆化得厲害,輕輕一擰,就拿了下來,岳峰低下頭,親了親冰涼的鎖面。

  ***

  棠棠,我很想妳,不管妳在哪裡,我都很想妳。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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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7-5 10:59 PM

書帖名稱:十月微微涼 -【所有人都知道劇情,除了我】《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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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25章
違規樓層: 26樓
內  文:25.

    姚瀾紅心朵朵回家家。

    姚瀾雖然是迷妹,但是不是真傻啊,太子與九王爺總不會平白的出現在那裡,能讓她耗那麼久許就是等她。

    姚瀾暗戳戳的揣測,太子是被她走了,心裡不忿,打算找家長來幫忙。

    第一個家長是皇帝,皇帝深明大義,沒管。

    第二個家長是皇叔,皇叔豁達明理,沒管。

    高家的上一輩兒,真是一個都沒長歪啊,不過下一輩兒……呃,雖然長相也是沒長歪,但是性情真是不敢恭維。

    四屏道︰“小姐,您很喜歡譚王爺啊!”

    姚瀾點頭,“對呀,譚王爺這麼帥,難道你不喜歡嗎?對了!”姚瀾連忙拉住四屏,扳過她的臉,問道︰“你給我說說,譚王爺是不是單身?”

    四屏嚇了一跳,好懸沒摔倒,她道︰“小、小小小小姐,老爺不會同意您嫁給譚王爺的,他就算是單身,您也別肖想了啊。”

    姚瀾翻白眼,她壓根沒想要嫁啊!

    她雖然是腦殘粉,但是也不會做嫁偶像這種美夢。雖然譚王爺不是真的靳東,但是就衝這個長相,就衝這個性情,也要打一百分!

    她道︰“問你你就說,哪兒那麼多屁嗑?他是不是單身,為啥單身,快,速速告訴我!”

    四屏認真又嚴肅,十分謹慎道︰“咱們大梁,沒人敢嫁給譚王爺!所以譚王爺才是單身。”

    姚瀾︰“你還跟我繞圈子是吧?重點重點!給我說重點。”

    四屏連忙︰“譚王爺克妻啊!他從年輕的時候到年紀漸長,克死的沒有二十個也有十個了。真的,都不用進門,婚事一定下,人就掛了。”

    姚瀾︰“ !真的假的啊?”

    她才不相信呢!

    感受到姚瀾明晃晃的懷疑,四屏挺胸道︰“真的!我都知道的,有水裡淹死的,又走路摔死的,還有半夜見鬼嚇死的,還有……”

    姚瀾制止她︰“得得得,天災人禍的,你們就往人家身上潑髒水。我告訴你們,這樣背後說人家小話,最可恥了。”

    四屏︰“……大家都這麼說啊!連譚王爺自己都不想娶親了,說是不要耽誤人家姑娘。”

    姚瀾揣摩這個話,道︰“不要耽誤!這話說的就有問題,算了算了,和你說不著,你出去吧,我好好回味一下今日和譚王爺一起的經過,好棒!”

    四屏苦著臉道︰“小姐,您回來了得去向老爺夫人請安啊!”

    姚瀾一聽,這才反應過來對。

    不過說起來,比起他們家那對極品父母,姚家真的挺好的。

    她整了整衣服,正準備出門,就看管家過來,道︰“相爺與夫人說了,小姐舟車勞頓,還是早早休息,不需要過去請安了。”

    姚瀾一聽,又感動了。

    她認真︰“我一點都不累,沒事兒,我過去。”

    人家對她好,她就要對人家好!

    “我換個衣服。”

    管家立刻苦瓜臉了!

    為什麼我們都重生了,而六小姐沒有。

    為什麼還沒進宮的六小姐是個不會聽話的傻逼,好累。

    他正愁怎麼阻攔呢,就看姚瀾已經換了一身綠油油的裙子出門了,他臉一下子就白了。

    “那個六小姐……”

    姚瀾爬台階不行,走路倒是快,“走走走。”

    竟是給老管家甩掉了。

    老管家這個時候哭死的心都有了。

    老爺昨天才發作了一個不安分的妾,這……這今天六小姐就穿了一身綠,還在發髻上綁了綠色的緞帶,你說……這不嘲笑人呢嗎!

    這個家不會好了,藥丸!

    此時姚丞相正在郁結,他回來之後光顧著擔心姚瀾,倒是忘了處理家裡那個不安分的女人。前世的時候,他的一個小妾與人有染,還生了一個孩子說是他的呢?當真是給他騙的好苦。

    姚瀾離開府里了,他倒是也想起了這茬兒,經過幾天調查,果然這個時候這個女人就不安分了,他昨日才給人處理了,今日姚瀾就回來了,也是愁人。

    “咚咚!相爺,六小姐到了,過來請安。”門口侍衛看著閃瞎眼的一身綠,默默的惆悵起來。

    姚丞相差點一口氣過去,不是說不用來請安的嗎?

    她咋來了?

    來幹啥?

    幾個問題在姚丞相的腦子里亂撞,撞夠了,他清了清嗓子︰“進來吧。”

    只是看到姚瀾那一瞬間,他又火氣一下子從腳底竄到了大腦,她她她,她一身綠。

    草!他!媽!

    嘲笑誰!

    哎不對,他是他爹,他還真的叉叉她媽了……

    這……

    他使勁兒平復心情,道︰“你回來……”壓了壓聲音,做出慈父狀︰“你回來怎麼不早點休息?其實請安與否都是小事情。”

    當然,你不來是更好地,看見你我就小腿肚子轉筋。

    姚瀾感動,她道︰“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一會兒我還要去太太那裡呢!”

    姚丞相︰“……”

    他使勁兒緩和了一下,道︰“其實,不用的。”

    姚瀾︰“應該的啊!我是小輩兒呢。”

    姚丞相︰“……真,真不用,你回去休息吧。”

    在姚丞相的再三“懇求”下,姚瀾糊里糊涂道︰“那也行,那我就不過去了。”她原本不去是因為她知道自己是冒牌貨,怕穿幫,現在不怕了啊!

    感覺自己已經游刃有餘了呢!

    姚丞相看喜滋滋的姚瀾,不知道她為啥笑,再看她一身綠,心情越發的憋屈。

    他吭呲了一下,問道︰“你怎麼穿了一身綠,還綁個綠帶子。”

    姚瀾開玩笑道︰“要想生活過得去,總要頭上帶點綠。”

    姚丞相︰“……”你麻痹,你個倒霉的,太子咋不掐死你呢!

    “呵呵,也是也是,快去休息,明個兒我讓廚房給你蹲點雞湯補補。”慈父狀。

    姚瀾︰“好!”

    姚丞相精分的撓牆了。

    “呵呵,帶點綠,呵呵呵,帶點綠,帶你麻痹!”

    姚瀾與四屏往回走,她道︰“父親其實是面冷心熱的,很慈祥啊!”

    四屏︰“是呢是呢,原來是我們誤解他了!”

    …………………………………………………………………………………………………………

    太子趴在桌子上,整個人都是萎的。

    若說前世,他們真是從來都沒有見過太子這樣,而這一世……倒是見識了許多他不同的一面。

    十皇子自從挨了揍,就覺得自己與太子是一股繩上的螞蚱,說話都是心有戚戚焉。

    他道︰“咋地了,誰乎你了?」一不小心,把隨著他母親的東北話拿出來了。

    太子懶得理他,扭了頭。

    二皇子清了清嗓子,道︰「老三,你到底是怎麼了。」

    麻痹的跟個鬧脾氣的小姑娘似的。

    太子這個時候終於被點燃了,他一下子蹦了起來,直接就將桌上的茶杯砸了,怒道︰「皇叔說我暗戀姚瀾,求而不得才轉而說人家壞話。」

    大家一下子沉默下來,屋裡靜的一根針都能聽到。

    太子繼續憤怒︰「當我是老五和老七兩頭豬嗎?讓人耍的團團轉,我怎麼就喜歡姚瀾了,你們說,我怎麼就求而不得了,我這樣的長相,只有我看不上她,她還能看不上我?你們說,我怎麼就求而不得了!」

    太子氣的要昏過去了。

    五皇子默默拔劍。

    七皇子默默拔刀。

    「你他媽說誰是豬?」異口同聲。

    一言不合,打起來了。

    二打一,太子還真就不是對手,眼看太子落了下風,十皇子看不過去了,「你們怎麼能這樣欺負人,太子和我都是挨過姚瀾打的人,有情誼在。」

    衝上去幫太子。

    現場亂成一團,二皇子揉著太陽穴,麻痹的,他又得換家具了。

    「以後換太子府開會。」

    四皇子平靜︰「不行,父皇會起疑心,覺得我們要篡位。」

    提到這茬兒,六皇子又不愛聽了。

    「就他自己引狼入室,給那個最想篡位的弄宮裡當個寶,說誰篡位,說誰!」

    「好了,老六。」四皇子勸道︰「莫要胡言亂語,小心隔牆有耳。」

    十皇子落了下風︰「六哥幫我,老五那王八打我臉。」

    六皇子呵呵冷笑,提劍衝上。

    局勢變成三打一……

    二皇子劈哩啪啦,亂成了一團……

    …………………………………………………………………………………………

    皇宮內院,皇帝正在御花園消食兒。

    就看榮長安匆匆來報。

    「啟稟皇上,七位皇子在二皇子府火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月笑 發表於 2019-10-28 10:3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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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fs 發表於 2020-3-17 11:59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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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fs 發表於 2020-3-20 08:33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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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fs 發表於 2020-3-22 12:55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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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fs 發表於 2020-3-27 08:07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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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fs 發表於 2020-4-4 09:25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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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ritha 發表於 2020-6-28 11:28 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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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魂楓 發表於 2020-11-10 11:51 AM

本帖最後由 flclobbas 於 2022-6-30 10:33 AM 編輯

書帖名稱:軒轅小胖 -【搞鬼:廢柴道士的爆笑生活】《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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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層:#1
內文:

第一卷

第一章 從天而降的遺產

  首先自我介紹我一下,我姓馬,名力術。有這樣一個卓而不群而且非常洋氣的名字,首先要感謝我媽,她在茫茫人海之中相中了一個姓馬的男人。

  眾所周知,中國姓氏文化博大精深,如果當初我媽看對眼的不是我老爸,而是當時狂追她的那個姓麥的,我的名字就變成一個悲劇了。

  在《都市晨報》征婚版左下角靠近中縫巴掌大小的征婚廣告中,是這樣描寫我的——馬力術,男,26歲,身高178cm,文化工作者,青年企業家,開廣告公司,年輕有為、英俊帥氣,有車有房,未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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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danp0504 發表於 2021-6-26 01:03 PM

書帖名稱:丁墨 -【他來了請閉眼之暗粼】《全文完》
違規項目:斷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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違規章節:補充 謝敏番外《白鹿長鳴》(下)
違規樓層: 23樓
內  文:

第二十二章 謝敏番外《白鹿長鳴》(上)

  ==前略==

  她這個孩子,內心也是渴望愛情,渴望有個依靠的啊。而那個依靠,不會是母親。

  不過,終究還是忍不住,旁敲側擊地告訴她要對男人有防範心理,要保護好自己。佟生支支吾吾,才不願意跟我多說。我只好作罷。



第二十二章 謝敏番外《白鹿長鳴》(下)
  
  如果知道那次旅遊會出事,我一定不會讓她去。

  孩子這幾年過得太辛苦了,所以跟我說想出去玩一趟,我舉雙手同意,還把自己這個月的獎金打給她。我以為她一定有同伴一起,哪裡想到她獨立慣了,也沒有什麼真正交心的朋友,自己一個人就去了。

  ……

  佟生失蹤後的第五天,我下了班回到家,撥打警方的電話,得到的依然是抱歉的答覆:「我們還在查。謝大姐,你再想想,孩子有沒有可能去別的地方玩,沒有告訴你呢?或者沒信號身上沒錢了呢?」

  「不!不會的!」我幾乎是吼著說,「她一定會給我打電話,不會這麼沒交代的。孩子肯定是出事了,一定要找到她!找到她!」

  可是,找不到。

  警方說,有證據顯示,她在古城逗留了幾天,然後去了臨近縣市。

  然後失蹤。

  有人見過她,卻沒人看到她去了哪裡。

  我的佟生,就像一滴落在地上的雨,就這麼蒸發消失了。

  可是,她是我唯一的水啊。

  ……

  我辭去了工作,賣掉了房子。我帶著所有積蓄,開始尋找。

  那個縣的每一個角落,我都找遍了。沒有,為什麼都找不到。

  我在那裡找了一年,錢也花得差不多了。

  後來我就來到了古城。

  有一天,我住在旅社裡,看著鏡中的自己,忽然嚇得如大夢初醒。

  那是我嗎?

  我以前是做老師的,做得最多的就是家務。前一年過生日時,佟生還誇過我,說媽媽真漂亮,年輕,皮膚又白。就像我姐姐一樣。雖然這孩子的話誇張了,我已經有了幾根白發。可哪裡是現在鏡中的模樣?

  膚色不再白皙,曬得黝黑。手指粗黑又髒,頭髮花白。曾經我殺隻雞都不能夠,要靠佟生她爸。現在我一隻手就能扛起一包麻袋,隻為換一頓午飯前,然後吃飽了繼續找佟生。

  那一夜,我有點難受。

  我想,要是找到了佟生,她認不出媽媽了,怎麼辦啊?

  我也曾向警方舉報過,那個QQ號,但後來警方告訴我,經查實,佟生失蹤的事件,那個男孩在大學上課,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據,跟這起案子沒有關係。我想要得到這個男孩的聯系方式,卻被警方拒絕了。

  我知道自己必須找份工作,否則根本沒辦法找下去。有一起打工的大嫂對我說:「想賺錢多,可以去姚家。她家給的工資高,可……活兒不是人乾的。」

  「我說姚家的人就不是人,一個男人,娶5個老婆。」另一個大哥說,「聽說前兩年,還找來個女大學生,想當小的呢。後來女孩就沒見著了,說是跑了。」

  我起初沒在意,後來越想越不對,追著那大哥問,那個女孩的模樣、年紀,可他根本就不知道更多的事。

  我站在姚家大院門口,仔細地一點點地想。

  佟生的失蹤,去了臨縣,卻找不到任何蹤跡。

  前幾年的女大學生。

  一個男人,一個家財萬貫年近半百的男人,娶了5個老婆,還不知足。

  他們看起來明明和佟生沒有任何關係,可我卻仿佛被一種奇異的強烈的預感驅使著,朝姚家走去。

  我敲開門,走了進去。

  ……

  他一個星期,還是有三天,睡在大太太明蘭的房間裡。

  他們從來沒有人提過「佟生」這個名字。

  他和明蘭的房間,只有一位老傭人可以靠近,我們其他人不可以。

  他看到年輕漂亮的女孩,總是會多看一眼。明明年紀已經可以當她們的父親。

  ……

  趙霞跟他們都不一樣,她總是沉默,總是憂傷,也從不打我。有一次,我狀似無意的跟她提到:「聽說姚先生以前還打算娶一個女大學生呢,後來怎麼沒見著了?」她當時的表情簡直難以形容。她轉過頭去,不答,也不看我。

  我的心像是被石錘狠狠擊打了一下,我差點按耐不住,就要追問她,是不是佟生?是不是?

  可我看著偌大的庭院,到底還是忍住了。我沒有任何證據,姚家又有錢有勢。我必須忍耐。直到忍不下去那天為止。

  我每天都在心裡對自己說許多遍:我一定會找到佟生。

  我想我正在一點點接近真相。

  後來我想明白了,沒有證據沒關係,只要能確定,佟生的確是他們所害,我就要殺死姚遠戈,殺死他們所有人。有什麼關係,他們的命是命,佟生就不是命?

  後來,我慢慢習慣了等待。習慣了姚家人的打罵,習慣了就這樣活著。我已活得不像一個人,可唯有這樣,唯有心中還藏著對他們的懷疑和狠,我才能還像個人一樣活著。

  天下之大,哪裡都找不到佟生,我已無處可去。

  ……

  那是一個下著小雨的清晨,我在客棧前台打掃衛生,就聽到一個年輕男人走了進來。

  「妳好,一間大床房。」男人笑著跟前台小姐說。

  我一直低著頭,繼續掃地。現在的我,喜歡做重複的機械的清掃工作。看著地面一點點變得乾淨,有種奇異的快感湧上心頭。

  「妳是大學生嗎?在這裡打工?」男人說。

  前台小姐笑著說不是。

  「看著像學生。」男人說,「這是我的QQ號:5643XXX321,加一下啊。」

  我的手頓住了。

  抬起頭,我看到他的臉。

  他也察覺了我的注視,看我一眼,就毫不在意地移開目光。

  那天晚上,我在狹窄又陰暗的傭人房裡,坐了很久。我看著天上飄落的細雨,看著風吹過窗,吹動我身畔的床單,彷彿是誰在陪伴著我。我忽然明白過來,一切都是命運的安排。它輪迴復轉,它給我絕望,但也終將帶給我希望。

  佟生,我知道,是妳來了。

  妳在說,媽媽,別等了,動手吧。

  ——第一卷《食草生》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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