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賤宗首席弟子 -【戰國大司馬】《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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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12:52 AM

第75章:前往沙丘
  
        面對著李史的詢問,肥義捋著花白的髯須沉默不語,因為「趙國是否已做好與齊國決戰的準備」,這個問題他還真的無法做主回答,甚至於,就連當今趙國的君主趙何也難以做主,唯一能做主的,唯有目前在沙丘行宮的那位“趙主父”。
  
        待肥義告辭後,李史隨口問蒙仲道:“小子,你如何看待這肥義?”
  
        蒙仲想了想說道:“雖然外貌與中原人稍有區別,但言行舉止卻與趙人一般無二……”
  
        李史聞言樂了,笑著說道:“老夫是問你,你如何看待肥義方才以「此事需從長計議」來敷衍老夫的提問。”
  
        “怕是這位趙相不能做主。”
  
        “不錯。”李史點了點頭,捋著髯須沉思道:“看這情形,雖然趙王雍已將王位傳給趙何,但趙國大小事務,似乎仍在趙王雍的掌控……看來,這事還得直接過問趙王雍。”
  
        “但在此之前,李大夫還得請見趙王何。”蒙仲在旁提醒道。
  
        李史聞言笑道:“這個老夫自然曉得。”
  
        次日,在肥義的引薦下,李史帶著蒙仲、蒙鶩二人,請見了趙國的新君趙何。
  
        可能是因為宋國乃趙國重要的戰略盟國,因此,趙國以接待大國使者的規格來接待李史,非但在邯鄲王宮設宴款待,還輔以聲樂。
  
        必須承認,那些穿著浣紗羅裳的趙國樂女,比之宋國的女子更多了幾分柔美,在輕盈柔美中盡顯其婀娜多姿的身材,無愧世人那趙國盛出美人的評價。
  
        縱使是年過六旬的李史,在欣賞了那些樂女的舞姿後亦撫掌稱讚,並且讚不絕口。
  
        而在此期間,蒙仲則更加關注趙國的那位新君趙何。
  
        據蒙仲目測,新君趙何的年紀似乎與他相仿,大概也就是十四五歲左右,身材偏瘦,眉清目秀,看起來頗顯溫文爾雅。
  
        似乎是注意到了蒙仲的目光,趙何亦轉過頭來看著蒙仲,臉上露出幾許驚訝,似乎是驚訝於這個年紀與他相仿的“宋使的隨從”,居然也有資格在王宮內就坐,但考慮到座位排次都是國相肥義安排的,他相信這其中肯定有什麼道理。
  
        其實還能是什麼道理麼,無非就是肥義為了尊重蒙仲身背後的那兩位罷了,即莊子與惠盎。
  
        在一番並無多少營養的客套過後,李史微笑著問趙何道:“敢問趙君,不知您如何看待齊國?”
  
        蒙仲親眼看到,新君趙何在被李史問及的時候,微微一愣,似乎是有些意外。
  
        因為據蒙仲親眼所見,這位新君在接見李史時基本上不輕易說話,方才從頭到尾都是肥義這位老國相在跟李史寒暄,如今冷不丁被李史詢問起看待齊國的態度,也難怪顯得吃驚。
  
        在蒙仲的關注下,新君趙何先是轉頭看了一眼肥義,這才溫聲問李史道:“不知尊使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史笑著解釋道:“外臣並無他意,只不過是希望繼續維持「趙宋同盟」,是故,想詢問趙君對齊國的看法,畢竟,日後貴國還需由趙君您來治理。”
  
        聽到這裡,蒙仲心中暗贊,暗贊李史不愧是宋國的老臣,見從趙相肥義那邊詢問不出趙國如今看待齊國的態度,便決定從趙何這位稚嫩的新君著手。
  
        “齊國……”
  
        在一番短暫的思忖後,趙何溫聲說道:“據我所知,齊國是于趙宋兩國皆有巨大威脅的國家……”
  
        聽聞此言,李史微微皺了皺眉。
  
        因為他從趙何的話中聽出,似乎趙何對齊國並無太大的“恨意”,這可不好。
  
        要知道,趙主父趙雍之所以要聯合宋燕兩國對抗齊國,就是因為他對齊國的恨意——畢竟齊國曾在魏相公孫衍組織討伐秦國的戰爭後背棄盟約,對趙國落井下石,展開了一番趁火打劫的戰爭。
  
        然而這份“仇恨”,似乎並沒有傳承到新君趙何身上,這讓李史有些擔憂趙宋同盟的穩固。
  
        於是他笑著說道:“趙君,齊國是一個假善而實惡的國家,您還記得當年諸國伐秦麼?齊國背棄與貴國的盟約,興不義之兵攻伐貴國……”
  
        “李大夫。”趙相肥義打斷了李史的話,微笑著說道:“今日乃款待尊駕的宴席,何必提及當年那樁不幸之事呢?”
  
        很顯然,這位趙相看出了李史的挑唆之意,並不希望繼續這個話題。
  
        此後,趙何大多都是靜靜地聽著肥義與李史的對話,時而露出思忖之色。
  
        『看來這位新君尚在學習國政的階段……』
  
        看到這一幕的蒙仲暗暗想道。
  
        筵席結束後,李史帶著蒙仲、蒙鶩離開趙王宮時,他忍不住說道:“果然,趙王雍仍在把持趙國的國政……”
  
        蒙仲聞言搖頭說道:“我看不像。……據小子所見,肥義是在盡心教導新君。李大夫難道沒有注意,方才雖然一直是由趙相肥義與您交談,但在您首次詢問趙何時,肥義並未出言阻止,可見他對新君亦留有顏面,直到您試圖出言挑唆……”
  
        聽到“挑唆”二字,李史有些尷尬地笑了笑:“連你都瞧出來了嘛。”
  
        蒙仲點了點頭,旋即又說道:“而更主要的,還是在於趙何對肥義的態度。從始至終,新君趙何皆靜靜旁聽著肥義與您的交談,時而露出深思之色,然而卻從始至終並無惱怒、厭煩之色,由此可見,他與肥義關係極好,甚至於對肥義格外尊敬,願意聽從後者的教誨。”
  
        聽罷蒙仲的分析,李史一臉贊許地點了點頭:“還是你瞧得仔細。……不過,倘若真如你所言,那對我宋國卻不是一件好事……”
  
        蒙仲微微一愣,旋即在經過思忖後,便明白了李史的意思。
  
        要知道,肥義乃是趙王雍最信任的臣子之一,倘若他果真是在盡心盡力地輔佐、教導新君趙何,那麼就意味著趙國的王權正從趙主父逐漸向新君趙何過度,而偏偏新君趙何似乎並沒有什麼對齊國的憎恨,這不禁讓人擔憂趙宋同盟的將來。
  
        “還是先往沙丘行宮吧。”
  
        李史微歎了一口氣。
  
        當日回到驛館後,李史便吩咐眾人收拾行裝,準備前往沙丘行宮。
  
        趙驛長將李史的意思稟報了趙相肥義,後者並沒有阻止,反而派了一隊趙卒護送。
  
        這些趙卒,可不是剛平城派出的那些趙卒可比,據說是邯鄲城內王宮守領「信期」手下的兵卒,一個個看起來頗為精銳。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隊趙卒中,還有約二十騎的騎兵。
  
        騎兵,是趙國在施行「胡服騎射」後才誕生的新兵種,此前整個中原根本沒有這種單人單馬作戰的兵種,仍普遍採取以「戰車」為核心的步卒編制,以至於今日首次瞧見趙國的騎兵時,似蒙虎、蒙遂、武嬰等人皆睜大著眼睛觀瞧,一臉不可思議之色。
  
        哪怕是蒙氏一族的少宗主蒙鶩,亦瞧著那些騎兵暗暗稱奇。
  
        這也難怪,畢竟這個時代還沒有馬鞍與馬鐙,以至於騎兵在騎行時,整個人需伏在馬背上,完全借助雙腿的力量夾住馬腹,這就導致騎馬成為一樁非常辛苦且痛苦的事。
  
        就比如護送李史的這二十名趙國騎兵,他們在騎乘了約一個時辰後,于歇息時一個個腳步蹣跚,顯然是因為胯骨被馬背磨得生疼,甚至是因此麻木。
  
        “為何趙國要用騎兵取代戰車呢?”蒙虎不解地問道,因為在他看來,這種什麼騎兵簡直就是一無是處,哪有戰車強大呢?
  
        似乎是聽到了蒙虎的話,那二十名趙國騎兵都笑了起來,這讓蒙虎認為自己被嘲笑了,很是氣憤。
  
        隨後,便有一名看似是隊長的人物過來解釋道:“小兄弟,我們不是在笑話你,而是因為你所說的話……曾經,我趙人也認為戰車無可匹敵,但是在與北方的胡戎作戰的時候,我們趙國的戰車就是被胡人的騎兵所擊敗,屢戰屢敗,但是自從主父施行胡服改制後,我趙國以騎兵對抗胡人的騎兵,則接二連三取得了勝利,在北方打下了偌大的國土……”
  
        “我不信。”蒙虎一臉驚疑之色。
  
        甚至於,蒙鶩、蒙遂、武嬰、向繚等人亦是難以置信。
  
        這也難怪,畢竟在當前的中原,世人仍然覺得戰車是無可戰勝之物,以至於諸國在自誇時,都往往稱呼自己是幾千乘之國,以此來表示自身的強大——就好比宋王偃稱宋國乃「五千乘之勁宋」。
  
        騎兵作為剛剛誕生的新兵種,其強大的潛力目前還未被世人所認可。
  
        唯獨蒙仲,暗暗關注著趙國騎兵的動作,他將目光放在那些騎兵騎乘時的臀部以及其空懸的右腳上,若有所思。
  
        沙丘行宮,位於趙國「巨鹿」城一帶,「漳水」的西岸,距離邯鄲大概有一百五十裡左右,趙國的主父趙雍,目前就居住在這裡,指揮著趙國各路人馬對中山國的戰爭。
  
        六月初五,宋國使者李史帶著蒙仲等人抵達了沙丘。
  
        縱使是蒙仲,心中亦不禁有些激動,畢竟趙主父趙雍,乃當世難得的雄主。
  
        在當今世人的評價中,秦齊兩國是具有霸主潛質的國家,如果最終並非這兩個國家稱霸中原,那麼就一定是趙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12:55 AM

第76章:趙王雍
  
        六月初五,宋國使者李史帶著蒙仲、蒙鶩一行人,來到了巨鹿一帶的沙丘。
  
        所謂沙丘,即當地土壤沙化所致,以至於出現許多堆積成丘的沙土,故而稱沙丘。
  
        其實早在商紂王時期,商國便大興土木,在沙丘一帶建造了「離宮」——即除國都之外為君王所建的永久宮殿,且君主會在固定的時間來到這裡居住。
  
        據傳說,商紂王在沙丘離宮增設苑台,放置各種鳥獸,並且設酒池肉林,使男男女女裸體追逐嬉戲,狂歌濫飲、通宵達旦,其荒淫奢侈程度,著實駭人聽聞。
  
        後來三家分晉,沙丘歸屬趙國,趙國便沙丘“商離宮”的舊址上重新建立了宮殿,即如今的沙丘行宮。
  
        既然稱作離宮,那麼就意味著歷代趙王並不在此常住,趙王雍亦是如此。
  
        在退位之前,趙王雍居住在邯鄲的趙王宮,然而自從三四年前,趙王雍將國君位置傳給了次子趙何後,這位自稱主父的雄主,便從都城邯鄲搬到了陪都「信都(即邢臺)」,專心經營攻略中山國與齊國的霸業。
  
        信都,即在邯鄲北面約百餘裡處。
  
        來到沙丘行宮後,首先入眼的,即是連綿的趙軍聯營,以及那密密麻麻的“趙”字旗幟。
  
        不同于宋國以杏底白字、白底金字的兩種旗幟,趙國的旗幟大致只有一種,即赤色輔以少量的綠色——即以翠綠色打底,以赤色花紋為邊框,中間再以赤紅的顏色書寫一個偌大的“趙”字,總得來說,即七分赤紅、三分翠綠。【PS:關於“五德迴圈”的說法,一種說法是在春秋戰國時期就已出現,還有一種說法是在戰國中後期由齊國的「鄒衍」提出並完善。但作者因為實在不知道先秦諸國究竟用什麼顏色的旗幟,所以姑且就當“五德說”已經問世了吧,只不過還未完善。】
  
        隱約間,還能看到遠處的軍營有諸多來來往往的兵卒,這讓蒙仲等人的心一下子就繃緊了。
  
        難道再往北,就是趙國與中山國交戰的戰場前線嗎?
  
        片刻後,手持宋國符節的李史,帶著蒙仲等一行人通過了崗哨的盤查,順利進入了軍營內,旋即在另外一隊趙卒的帶領下,朝著沙丘行宮而去。
  
        此時蒙仲等人才看到,在連綿的趙軍營寨中央,有一座較地表略高的宮殿,規模並不算大,大概也就是橫向近百丈、縱向幾十丈的一座宮殿而已,不過宮殿外有石塊堆砌的牆壁,仿佛一座小城。
  
        而這,即是沙丘行宮。
  
        “宋國有使者李史,請見主父。”
  
        來到這座“小城”的城門前,帶路的趙卒朝著城牆上高聲喊道,旋即,便有城牆上的士卒回應:“容我稟報主父。”
  
        趁著等待的工夫,蒙仲四下打量,據他觀察,駐紮在這裡的趙軍,最起碼有一軍的數量,即過萬的士卒——甚至於還不止一軍。
  
        而讓他有些意外的是,雖然趙國已施行胡服騎射,並誕生了騎兵這一兵種,但在此刻這支趙軍內,依稀仍能看到戰車的影子,由此看來,趙國也並沒有完全淘汰掉戰車這支兵種。
  
        這也難怪,畢竟北方草原上的戰爭,與中原這邊諸國的戰爭是不同的,草原上的戰爭講究機動性,以偷襲、騷擾等戰術為主,而中原這邊的戰爭,則仍然以正面交鋒、攻城拔寨為主,因此,戰車仍然能起到舉足輕重的作用。
  
        大約半刻時之後,城門緩緩敞開,此時李史與蒙仲等人吃驚地看到,城門內竟站著一位身穿赤色王袍的中年男子,且此人正大笑著朝著他們走來。
  
        此人莫非就是趙王雍?
  
        蒙仲驚訝地猜測道。
  
        其實這很好猜測,因為不遠處那名中年男子身穿的袍子,雖然較中原的服飾有很大區別,接近胡服,但那胡服的花紋、色彩,卻與邯鄲的新君趙何非常接近——除了趙主父趙雍,誰敢這麼穿?
  
        而此時,李史也已經猜到,拱手拜道:“外臣李史,奉我宋國君主之命,請見趙主父。”
  
        “哈哈哈。”
  
        此時那名中年男子已走近到面前,聞言笑著說道:“我即趙雍也。”
  
        果然是趙王雍!
  
        蒙仲下意識屏著呼吸,靜靜觀察眼前這位趙國的雄主。
  
        據他目測,趙雍的歲數似乎要比宋王偃小個十幾歲左右,大概在四十餘歲左右,頭髮、鬍鬚還很烏黑,身子看上去也很健朗,尤其是那一對銳利的雙目,著實氣勢逼人。
  
        但整體來說,蒙仲感覺眼前這位趙主父與宋王偃有些相似,即感覺都是崇尚武力的君主。
  
        在趙雍與李史一番見禮後,趙雍便帶著李史等人進入行宮。
  
        期間,蒙虎忍不住小聲詢問蒙仲道:“這位趙主父的身體看上去仍頗為硬朗,為何早早就將王位傳給他兒子呢?”
  
        蒙仲搖搖頭,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見走在前面的趙雍回頭看了一眼,似乎是聽到蒙虎的小聲詢問,嚇得蒙虎趕緊低下頭。
  
        而此時,李史則連忙告罪道:“下卒無禮,請趙主父見諒。”
  
        趙雍深深看了一眼蒙仲、蒙虎、蒙遂、武嬰等“少年兵”,又看了一眼李史,一笑置之。
  
        蒙仲隱隱感覺,趙雍的這份笑容有些勉強,仿佛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片刻之後,趙雍將李史了正殿。
  
        在彼此坐定後,李史示意蒙仲呈遞國書,即宋王偃給趙雍的書信。
  
        趙雍仔細看罷書信,微微點了點頭,旋即恭賀道:“恭賀貴國覆亡滕國,使國家又增強一分。”
  
        “全憑趙主父照拂。”李史拱手恭維道。
  
        見此,趙雍笑了笑,只見他將宋王偃的竹簡擺在面前的矮桌上,用手指點了點,朗笑著對李史說道:“對我,尊使不必如此。我趙雍與宋偃,有著近三十年的交情。……我時常對臣子言,中原諸國,反反復複,皆不可信,唯獨宋國乃我趙國近三十年之邦交,不離不棄,分毫亦不曾違背盟約,乃誠信之國,而宋偃,亦誠信之君。”
  
        這番話,趙雍倒也是出自真心。
  
        因為當今天下,諸國大多施行合縱連橫之策,今日與一國簽訂盟約,明日為了與另外一個國家簽訂盟約,就極有可能會毀棄之前那份盟約,反反復複,叫人很難相信;更有甚者,像齊國的齊威王,明明與趙國簽署了聯手抗秦的盟約,但在趙國遭到秦國進攻時,齊國非但不救,反而落井下石,趁火打劫。
  
        唯獨宋國,與趙國建立邦交近三十年,從未改變。
  
        仿佛這就是宋國的傳統:當年宋國在決定擁護晉國為中原霸主後,就堅定不移地協助晉國對抗楚國,哪怕是被楚國攻入國家、圍住國都,宋國亦毫無求饒、改變戰略國策的意思。
  
        “當今諸侯皆重利,唯宋偃仍存誠信仁義。”
  
        趙雍感慨地說道。
  
        聽到趙雍竟用誠信仁義來稱讚宋王偃,蒙仲眨了眨眼睛,簡直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因為據他瞭解,宋王偃並不算是誠信仁義的人啊。
  
        但話說回來,在有了“落井下石”的齊國作為對比後,蒙仲不得不承認,堅持與趙國建立近三十年穩固邦交的宋王偃,還真是一位值得信賴的人。
  
        在一番寒暄客套之後,李史詢問趙雍道:“趙主父,前來此行宮時,鄙人瞧見周邊軍營林立,又駐紮有無數精銳趙卒,莫非此行宮往北,即是貴國與中山的戰場嗎?”
  
        “尊使不必多慮。”
  
        仿佛是猜到了李史心中的擔憂,趙雍寬慰道:“沙丘距離我趙國與中山的戰場,尚有三百餘裡之遠。”說罷,他略帶幾分自傲的說道:“如今的中山,還值得我親自指揮作戰麼?”
  
        在經過趙雍的解釋後,李史、蒙仲等人這才得知,趙國與中山的戰場在「沱水」河畔的「曲陽」、「九門」一帶。
  
        九門是趙雍曾經遣趙將「李疵」窺視中山國的地方。
  
        而曲陽,則是趙國幾次攻伐中山國時彙集全國兵力的前線重城,它離沙丘,最起碼有三四百里之遠。
  
        “我之所以坐鎮沙丘,只是為了防範齊國。”
  
        可能對宋國極為信任的關係,趙雍毫無隱瞞他坐鎮沙丘行宮的目的,即是為了防範齊國。
  
        畢竟沙丘往東,在越過「清河」後即是齊國的國土,倘若齊國這次膽敢出兵幫助中山國,則他趙雍便會立刻率軍越過邊界,攻入齊國國內,與宋王偃一同對齊國展開兩面夾擊。
  
        而齊國,似乎也猜到了趙雍駐軍於沙丘行宮的原因,迄今為止還沒有派遣一兵一卒幫助中山,以至於趙國的軍隊勢如破竹地攻入了中山國境內,比預期的日期更快就殺到了中山國的國都「靈壽」城下。
  
        毫不誇張地說,趙國攻滅中山國,這已經是一件板上釘釘的事了。
  
        隨後,李史找了個時機,向趙雍引薦了蒙仲、蒙鶩二人。
  
        他將蒙仲介紹給趙雍,只是為了完成惠盎的囑託;至於將蒙鶩推薦給趙雍,則純粹就是這位李大夫在景亳時收了蒙氏一族不少好處的關係。
  
        不得不說,蒙仲的恩師莊子的面子實在是大,以至於當趙雍得知蒙仲竟是莊子的弟子後,當場歡喜地表示讓蒙仲在他身邊擔任近衛,至於李史口中“驍戰勇猛”的蒙鶩,趙雍亦授予了「輿司馬」的軍職。
  
        蒙氏一族,終於在「遷居趙國」這件事上,邁出了第一步。
  
        但蒙仲卻忽然心生了一個疑惑:為何他與蒙鶩在什麼功勞都沒有建立的情況下,就得到了「趙主父近衛」與「輿司馬」的地位?
  
        這兩個身份,難道如此輕易就能獲得麼?
  
        還是說,這其中還有什麼緣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12:58 AM

第77章:六月
  
        搖身一變,蒙仲、蒙鶩一行人成為了趙國的兵將,連帶著武嬰、蒙虎、蒙遂、向繚等小夥伴,亦被編入了趙主父的近衛,仿佛這位趙主父信任宋人多過信任本土的趙人。
  
        六月初六,已授予「輿司馬」軍職的蒙鶩,到沙丘行宮外的軍營報到,開始了他作為一名趙國將領的經歷,而蒙仲等人,則作為近衛跟隨在趙主父身邊。
  
        包括蒙仲在內,一群小夥伴從未有過成為某位大人物貼身近衛的經歷,感覺頗為新奇,但又不知作為近衛該負責哪些,或者掌握那些本領。
  
        “主父,身為近衛,不知該負責哪些事物呢?”
  
        蒙仲好奇地詢問趙雍。
  
        趙主父笑著說道:“只需保護我即可。”
  
        但說實話,這個回答很是敷衍,因為趙雍身邊原本就有保護他的近衛,那些可都是趙國的精銳之士,雖說蒙仲、蒙虎、武嬰、華虎等人自幼學武,但在那些趙國銳士面前,卻也討不到什麼便宜,畢竟對方那可是經過嚴格訓練的兵卒。
  
        明明有那樣精銳的士卒,還需要他們保護嗎?
  
        猶豫了半響,蒙仲還是沒有問出心中的疑問,因為他跟這位趙主父還不是很熟悉。
  
        當日下午,趙主父親自測試了蒙仲等人的武藝,他吩咐士卒準備了幾根長短不一的細木棍,兩端都用布包裹,蘸上小麥磨成的麵粉,讓蒙仲等人自己選擇一種趁手的“兵器”與他較量,以此來測試諸人的武藝水準。
  
        起初,包括蒙仲在內,諸子對此有所不安,畢竟他們的對手乃是這位趙主父,但在這位趙主父的寬慰下,諸人漸漸能放下心中的不安,將自己的本領逐漸展現出來。
  
        經過趙主父的測試,在諸人當中,就數武嬰、蒙虎、華虎三人最具天賦,用趙主父的話說,這三人力氣大、勁道沉,乃是習武的好胚子。
  
        但他最看好的卻還是蒙仲,因為蒙仲是唯一一個能在他身上留下“白點”的人,換而言之,倘若彼此都使用兵器的話,蒙仲已能夠傷到他。
  
        原因就在於蒙仲懂得“思考”,會用一些虛假的招數來欺騙他,不想其他諸人那樣“直來直去”,每每都被趙主父輕鬆擋下。
  
        “你的武藝,是家族裡教授的?”
  
        趙主父驚訝地詢問蒙仲。
  
        蒙仲搖了搖頭說道:“家族內教授的武藝,與阿虎、阿遂他們一般無二,只是我瞧主父與他們較量的過程,知主父武藝精湛,直來直往的招數不能見效,遂想到了兵法所言的「虛虛實實」,僥倖見效。”
  
        “你還讀過兵書?”趙主父更加驚訝了。
  
        經過詢問,趙主父這在得知,原來眼前這位年僅十五歲的少年,竟然讀過《太公兵法》、《孫子兵法》、《孫臏兵法》、《吳起兵法》、《司馬兵法》等兵家著作。
  
        驚訝之余,趙主父忍不住感慨道:“似你這般年紀,難得有翻閱這諸多兵法的。”
  
        在趙主父的贊許下,蒙仲的反應卻很平靜,他如實地說道:“並非是同齡之人很少有像我這般觀閱諸多兵法的,而是因為我的老師乃是莊夫子,他的收藏中有諸多的兵法……”
  
        的確,在這個年代,以竹簡載言的書籍,頗為稀罕貴重,它一般在壟斷在貴族階層手中,尋常的平民子弟,根本沒有機會接觸,而蒙仲,也只是因為他的老師乃是莊周莊夫子,而莊周莊夫子收藏了天下諸多的書物,這才使蒙仲有機會接觸這些。
  
        在這件事上,就不得不稱讚儒家的聖人孔子,因為正是這位孔聖人打破了此前「大貴族壟斷知識」的局面,使小貴族以及平民子弟亦有機會接觸知識與學問,否則,世人將更加愚昧。
  
        相比較孔夫子那些所謂君子的空洞言論,這才是他為世俗帶來的巨大改變,影響了後來的整個天下。
  
        見蒙仲受到稱讚後毫無驕傲之色,趙主父點點頭,由衷地稱讚道:“觀你這名弟子的德行,我就能知曉你的老師莊子是一位怎樣的聖賢。……不愧是道家的聖賢。”
  
        此後,趙主父便跟蒙仲聊起了兵法的事。
  
        正如蒙仲所猜測的,趙主父跟宋王偃一樣,都是崇尚武力的君主,其原因就在於他當初剛剛繼位的時候,趙國曾遭受非常艱難的危機,甚至於險些要被滅國。
  
        他笑著對蒙仲說道:“我初繼位時,是跟你一樣的年紀。那時,亡父肅侯(趙肅侯趙語)過世,魏國的魏惠王魏罃尚在世,他糾集了魏、秦、楚、燕、齊五國,五方各帶一軍兵馬前來參加亡父的葬禮……”
  
        蒙仲靜靜地聽著,趙國的這段歷史,他在向惠盎請教「趙宋之盟」時就已經瞭解過。
  
        起因就在於趙主父的父親趙肅侯趙語,當時魏國已經逐漸開始衰敗,三晉時而聯合,共同對抗秦、楚、齊,時而又內部廝殺,在這樣緊張混亂的局勢下,趙肅侯趙語改變了此前「魏、趙、韓」的三晉順序,取代曾經的魏國,成為三晉的主導國,並與魏、楚、秦、燕、齊等國連年惡戰而不處下風。
  
        其實在那時,趙國就已經冉冉崛起了。
  
        然而在趙肅侯在位二十四年的時候,這位年近五旬的雄主便過世了,於是魏惠王魏罃得見機會,邀請齊、楚、秦、燕四國,試圖瓜分趙國——三晉中唯獨韓國,由於趙肅侯生前讓趙雍迎娶了韓女而妻,故而並未加入這次針對趙國的戰爭,想來還在觀望階段。
  
        那時,趙雍作為新君才年僅十五歲,他在其先父重臣肥義與叔父「公子成」的幫助下,先是加固與韓國的盟約,再將剛剛驅逐剔成君沒幾年的宋君戴偃亦拉攏到趙國這邊,又先後賄賂了越國攻伐楚國,賄賂婁煩攻伐燕國與中山國,形成了「趙韓宋三國」迎戰「秦魏齊」的局面,終於化解了這次的亡國之危。
  
        這讓魏惠王魏罃意識到趙肅侯“後繼有人”,終於放棄了瓜分趙國的意圖,帶著兒子魏嗣親自來到趙國恭賀趙雍繼位,至此,三晉之首從魏國過渡到趙國。
  
        儘管這段歷史蒙仲已經從惠盎那邊聽過一回,但從作為當事人的趙主父口中得知,卻是另有一番滋味,畢竟對於當時趙國所面臨的兇險,惠盎所瞭解的遠遠不如作為當事人的趙雍。
  
        於是他由衷稱讚道:“趙主父確實無愧世人所稱的‘雄主’評價。”
  
        趙主父聞言哈哈大笑。
  
        六月初八,趙雍顯在沙丘行宮住得煩悶,便有意帶著蒙仲等人外出狩獵。
  
        因此他事先詢問蒙仲道:“你等可參加過狩獵?”
  
        蒙仲點點頭。
  
        由於當世仍普遍採用「射禮」,並將射禮視為衡量一個人品德的標準,因此,射術可以說是每一名貴族子弟必須掌握的本領,哪怕是平民,只要他想得到他人的重視,也必須掌握這項本領。
  
        因此,射術對於蒙仲這些家族子弟來說,倒也不算什麼。
  
        然而趙主父卻笑著搖頭道:“我趙國的狩獵,與你所知的狩獵不同。……我趙國是以騎射狩獵。”
  
        騎射,顧名思義,即騎在戰馬上用弓箭狩獵,相比較站在平地上、站在戰車上射箭,這難度提高的可不是一星半點——首先你得會騎馬。
  
        由於蒙仲等人都不會騎馬,於是當日趙雍便放棄了外出狩獵的打算,帶著蒙仲等人來到行宮外的軍營,教授蒙仲等人騎術。
  
        反正狩獵也好,教授蒙仲等人騎術也罷,都是他用來打發時間的,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大約是晌午前後,趙雍與蒙仲等人用過午飯,便來到了軍中,吩咐軍營內的士卒分出幾匹戰馬來,讓蒙仲等人嘗試騎乘。
  
        不得不說,經過馴養的戰馬,雖說其實已變得溫順,但由於它體格的關係,一般人看到多少還是有點畏懼的。
  
        蒙仲與蒙虎還好,因為他們參加過宋國與滕國的戰爭,對於戰馬已有不少經驗,但武嬰、蒙遂、向繚、華虎等人,卻是首次近距離接觸戰馬,顯得有些惶恐不安。
  
        “蒙仲、蒙虎,你二人對戰馬並不陌生,就先去試試吧。”
  
        趙雍笑著說道,同時命人搬來了一張矮桌,坐在草席上,看著諸子嘗試騎乘戰馬。
  
        說實話,蒙仲對戰馬確實不陌生,可他從未嘗試騎在戰馬上,更別說他對面前那幾匹戰馬的習性都不瞭解。
  
        好在他看過的雜書中,也有一些關於馴養野馬的記載,於是,他摒棄雜念,緩緩地一步一步走向他所挑中的那匹馬,先是輕輕撫摸戰馬的頭,待後者轉過頭來與他對視時,又在儘量表現出友善的情況下,伸出手讓它舔了舔手心,然後再撫摸戰馬的馬鬃,直到這匹戰馬“舒服”地打了幾個響鼻後,這才踩著左邊的單邊腳蹬,翻身躍上了馬背。
  
        一次成功!
  
        “精彩!”
  
        趙主父在不遠處撫掌稱讚。
  
        說實話,軍營內的戰馬,都是經過人為馴養的,早已失去了大部分野性,但從蒙仲的舉動中就能看出,這個少年懂得如何與戰馬親近。
  
        這不,明明是彼此陌生的人與馬,但在蒙仲翻身上了馬背後,那匹戰馬卻顯得頗為“安靜”,只是踩踏著四蹄,毫無驚慌之色。
  
        或許有人會問,如果馬兒驚慌又會怎樣呢?
  
        喏,看看蒙虎那邊就知道了。
  
        “啊——”
  
        在一聲略帶驚慌的叫聲中,蒙虎被他選擇的那匹馬甩下了馬背,悲催地摔在泥地上,啃了一地的泥土。
  
        頓時間,趙主父與周圍的趙軍士卒哄堂大笑。
  
        就連蒙仲、蒙遂、武嬰等人,亦看著蒙虎那狼狽的模樣,忍不住笑出了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01 AM

第78章:七月
  
        在周圍眾人的哄笑中,蒙虎惱羞成怒了。
  
        呸呸兩聲吐出嘴裡的泥土,硬生生拉住韁繩,試圖強行坐上那匹戰馬的馬背。
  
        世人都說馬通人性,其實倒也不假,世上的動物與野獸,其實有一些都能感覺到人的“善念”與“惡念”,這是動物“趨吉避凶”的本能。
  
        方才蒙仲盡可能釋放自己的善念,所以那匹戰馬對他並無防備,願意讓他坐在馬背上,而如今,蒙虎那粗暴的動作,卻讓另一匹戰馬感到了驚慌與不安,以至於被蒙虎強行坐上馬背後,這匹馬瘋狂地亂跳亂蹬,試圖將蒙虎再次從自己馬背上甩下來。
  
        然而蒙虎卻死死抱著這匹馬的脖子。
  
        “倒了,要倒了……”
  
        在周圍諸人略帶慌亂的聲音中,那匹戰馬橫著倒在了地上,連帶著蒙虎亦摔在地上,可即便如此,蒙虎仍然死死勒著戰馬的脖子,與它在地上扭打,試圖強行使其屈服。
  
        趙雍看樂了,笑著對身邊的兵將道:“此子日後定是一位猛士啊!”
  
        最終,在折騰了足足有半刻辰後,那匹戰馬終於打著響鼻不動彈了,旁邊有趙卒提醒蒙虎道:“小子,你不必再勒著它了,它不會再反抗你了。”
  
        見此,蒙虎這才將手鬆開。
  
        果然,當他再次嘗試騎乘的時候,那匹馬再沒有反抗。
  
        然而,看著蒙虎得意洋洋騎在馬背上的樣子,武嬰、蒙遂、向繚等人卻是不屑地撇了撇嘴。
  
        因為蒙仲前前後後只花了幾十息的工夫,而蒙虎卻花了近一刻時,還弄得滿身污泥,好不狼狽。
  
        在這種對比下,諸人當然會選擇蒙仲的那種方式,而不是向蒙虎學習。
  
        果不其然,按照蒙虎的方式,眾人很快就順利騎上了馬背,而此時,趙主父亦離開了座位,翻身騎上一匹戰馬的馬背,親自教授諸人騎乘的要領。
  
        由於此時的馬鐙是單邊馬鐙,是用來讓人借力上馬的,並非是騎乘時可以借力的馬具,因此在騎乘戰馬的時候,騎士需伏在馬背上,用雙腿腿部的力量夾住馬腹,這樣才能避免在戰馬飛奔的途中被甩落下來。
  
        這是當世的騎士所要面對的最大考驗,也是訓練騎兵最不易的地方。
  
        從緩行而賓士,蒙仲等人嘗試了一個下午,這才勉強掌握了騎術,而代價就是臀部被馬背硌地近乎麻木,而雙腿內側,更是被馬腹摩擦地生疼,以至於當他們下馬走路時候,感覺胯骨劇痛難忍,走起路來一瘸一拐,讓趙主父與在旁的趙卒們哈哈大笑。
  
        足足學了三日騎術,蒙仲等人這才稍稍熟悉,於是趙雍便帶著他們到周圍狩獵。
  
        由於有趙卒幫忙驅趕獵物,因此,趙雍一行人很快就遇到了幾隻鹿。
  
        見此,趙雍也不急著射箭,勒住馬韁轉頭對蒙仲說道:“蒙仲,讓我看看你的射術。”
  
        於是,蒙仲便拉弓搭箭,在隔著約二十餘丈的情況下,朝著遠處的幾隻鹿射了一箭。
  
        不得不說,騎在馬背上射箭的感覺,與站在平地上或站在戰車上的感覺大不相同,因為胯下的戰馬會因為呼吸而使馬背、馬腹有所起伏,這就大大影響了騎士在射箭時的精准度。
  
        這不,一連三箭,蒙仲都沒能射中遠處的鹿,反而將那幾隻鹿嚇跑了。
  
        對此,蒙仲亦頗為尷尬。
  
        但趙主父卻毫不意外,他教授蒙仲道:“騎射,與立射不同,你還需考慮你胯下戰馬的氣息。戰馬的氣息起伏是有規律的,牢記這個規律,讓自身與戰馬融為一體,便能射中目標。”
  
        正說著,那幾隻鹿又被遠處的趙卒驅趕了回來,於是他拍拍蒙仲的手臂又說道:“來,再試一箭。”
  
        “與戰馬融為一體?”
  
        蒙仲仔細琢磨著趙主父的話,用莊子傳授他的方式調整了氣息,旋即拉弓搭箭,瞄準了遠處的獵物。
  
        “噗——”
  
        只見一聲弦響,遠處有一隻鹿那腹部偏後的位置,登時中了一箭。
  
        然而那只鹿並未斃命,受了傷的它,慌不擇路的逃向遠處。
  
        “好!”
  
        趙主父撫掌稱讚,旋即,他笑著對蒙仲道:“可惜並未使其一箭斃命,現在你需要追上它,將其射斃。”
  
        說罷,他們追著這只鹿跑出了大概數裡地,這才再次得到了射擊的機會。
  
        此時,趙主父對蒙仲說道:“這次瞄準他的頭部,一擊射斃。”
  
        蒙仲點點頭,拉弓搭箭,聚精會神地瞄準獵物,然而射出的箭矢卻與預期的稍有出入,只是命中了那只鹿的脖子。
  
        可即便如此,脖子亦是要害,以至於那只鹿再逃出約百餘丈後,便一頭栽到在地,不過從它腹部仍在上下起伏來看,它還未斃命。
  
        見此,趙主父便將一柄短劍遞給蒙仲,輕笑著說道:“那是你的獵物,你去殺死它。”
  
        蒙仲依言騎馬來到了那只鹿身邊,翻身下馬,單膝跪蹲在後者身邊,用短劍抵著那只鹿的咽喉,看著它尚在轉動的雙目。
  
        “噗。”
  
        利刃刺入鹿的咽喉,它劇烈掙扎了幾下,旋即不動彈了。
  
        此時,趙主父駕馭著戰馬來到蒙仲身邊,見蒙仲臉上濺到了幾許鮮血卻面不改色,心下暗暗點頭。
  
        事後,蒙仲用布擦了擦臉上的血跡,再次翻身上馬。
  
        而此時,趙主父低聲詢問蒙仲道:“你殺過人對麼?在什麼時候?”
  
        蒙仲如實說道:“在我宋國攻伐滕國的時候,我曾殺死了四名滕國的士卒……”
  
        目視著蒙仲的雙目許久,趙主父贊許地說道:“你是優秀的士卒,我開始相信你能保護好我。”
  
        正如蒙橫、蒙瑉當初所說的,是否敢殺人,這是當代成為一名士卒的第一道考驗,不敢見血的人,哪怕武藝再高,也談不上是一名合格的士卒。
  
        在考驗過蒙仲後,趙主父又開始考驗武嬰、蒙虎、蒙遂等人,而在此期間,他亦施展了他的射術。
  
        不得不說,趙主父不愧是推動胡服騎射的趙國君主,他的射術比之蒙仲不知要高明多少,被他盯上的獵物,往往都是一箭斃命,而不像蒙仲,兩箭射中那只鹿卻還不能將其擊斃,最後還得借助短劍將其殺死。
  
        然而讓趙主父有些意外的是,蒙仲在殺死那只鹿後,就不再射擊獵物。
  
        於是他好奇問道:“一隻鹿就能讓你滿足嗎?”
  
        蒙仲回答道:“是的。……我的恩師莊夫子曾教導我,人為果腹而殺死野獸充饑,此謂之「天理」;如今我已經得到了一隻鹿,足夠我吃用幾日,倘若貪心不足,仍奢望得到更多,此即「人欲」,人不應當為了自己的人欲而濫殺。”
  
        聽聞此言,趙主父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在深深看了幾眼蒙仲後,點點頭說道:“不愧是聖賢之言。”
  
        說罷,他笑著說道:“既然如此,今日就到此為止吧。”
  
        於是,趙主父與蒙仲等人便返回了沙丘行宮,並且將所得的獵物分給了營內的將士一部分。
  
        期間,有跟隨前往狩獵的趙國將領「許鈞」詢問趙雍道:“主父,您似乎很器重那名叫做蒙仲的少年?”
  
        趙雍捋著鬍鬚說道:“此子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既不懦弱,亦不濫殺,心中有勇而不刻意彰顯勇武,假以時日,必成大器。”
  
        “其他幾名少年呢?”許鈞又問道。
  
        趙雍想了想說道:“其餘諸子,以蒙虎最具勇氣與膽略,但行事稍顯魯莽;其次武嬰,此子老成,雖具勇力卻欠缺像蒙虎那樣的勇氣。至於其他……”
  
        說到這裡,他搖了搖頭,表示自己暫時還不是很瞭解。
  
        許鈞點點頭說道:“主父所言極是。……或許這些少年,日後將成為我趙國的棟樑之才。尤其是您看重的蒙仲,他的年紀與君上相仿,說不定日後會成為輔佐君上的重臣。”
  
        聽到這話,趙主父的眼神微微閃爍了一下,但仍然輕笑著點了點頭。
  
        輔佐君上……麼?
  
        不動聲色地瞥了一眼許鈞,趙主父暗自捏了捏韁繩。
  
        此後整個六月,趙雍親自教導蒙仲、蒙虎、武嬰、華虎等人,教授他們騎術、劍術、射術。
  
        對此,軍營的趙國兵將都感覺頗為驚訝。
  
        而趙雍則笑稱,他教授諸子武藝,只是為了解悶,打發時間。
  
        於是趙將許鈞等人恍然大悟。
  
        一直等到七月中旬,前線戰場傳來捷報,言趙雍的長子「公子章」,以及趙將趙袑、牛剪、趙希、李疵等人,聯合攻打中山國的國都「靈壽」,即將攻破城池。
  
        見此,趙主父便帶著宋國的使者李史,以及蒙仲、蒙虎、蒙遂、武嬰等少年近衛,前往中山國,希望能親眼目睹他趙國攻滅中山國的一幕。
  
        畢竟,討滅中山乃是他亡父趙肅侯畢生的夙願,直到他這一代,他趙國才完成了趙肅侯的心願。
  
        七月下旬,趙雍帶著蒙仲等人抵達靈壽。
  
        而此時,他的長子「公子章」,已與其餘趙將一同攻破了靈壽,俘虜了中山王「尚」。
  
        趙王何三年七月,趙國覆亡中山國。
  
        至此,趙國終於可以毫無顧慮地與齊國抗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04 AM

第79章:公子趙章
  
        七月中旬,趙主父帶著宋國使者李史,以及蒙仲、蒙虎、蒙遂等人,來到了已被趙國攻陷的中山國國都「靈壽」。
  
        對此萬分歡喜的趙主父,下令犒賞三軍,又于中山王的宮殿內邀請趙國諸將,並稱覆亡中山國為“盡五伐之功”的最終勝利。
  
        細數這場戰爭的有功之士,蒙仲最近也專門瞭解了一番,得知攻伐中山國的功臣有公子章、趙袑、牛剪、趙希、李疵等人。
  
        其中,公子章即趙主父的長子趙章,惠盎叮囑蒙仲到趙國後一定要去拜訪的田不禋,就在此人身邊擔任幕僚;至於其餘諸將,趙袑是坐鎮「房子」的將領、牛剪是統率趙國騎兵的將領,趙希是坐鎮「代郡」、統率胡人與代郡戎狄兵卒將領,李疵乃是坐鎮「曲陽」的將領。
  
        這些人再加上此刻仍駐軍在沙丘行宮一帶的許鈞,即趙國從第二次討伐中山國起的全部領兵將領,他們所執掌的兵力,約已占趙國總兵力的六成左右,此時趙國尚未出動的軍隊,就只有駐紮在邯鄲一帶的,由趙主父的叔父「公子成」以及趙將「李兌」率領的軍隊,他二人駐軍在趙魏邊界,防範著魏國趁虛而入。
  
        除此之外,就只有衛戎邯鄲的趙將「信期」。
  
        在趙主父宴請諸有功之士的筵席中,蒙仲見到了公子趙章與他的幕僚田不禋。
  
        憑目測、憑感覺,蒙仲就認為公子趙章是一個很勇武的人,與趙主父非常相像——這裡所說的相像,並不單單指容貌,而是指公子趙章就像趙主父年輕時那樣驍勇。
  
        值得一提的是,趙主父是十五歲時登基為趙君,而趙章,也是在十五歲時被父親趙主父帶往戰場,參與趙國進攻中山國的第二次討伐。
  
        當時的趙章,年僅十五歲就統率中軍萬餘人,在一場戰役中,先後攻陷中山國的鄗城、石邑、封龍、東垣四座城池,著實稱得上是一員少年虎將。
  
        而現如今,趙章已有二十四歲,但勇武絲毫不減當年,此番趙國討伐中山國,他仍然奪下首功。
  
        說實話,似這般勇武有能力的趙章,蒙仲實在想不通趙主父為何不傳位給他,而傳位給看似柔弱的趙王何。
  
        至於趙章身邊的幕僚田不禋,蒙仲亦仔細觀瞧,他給蒙仲最深的印象,即此人嘴唇上那兩撇小鬍鬚,再加上此人笑眯眯時的模樣,頗有些符合蒙仲心中“諂媚奸臣”的形象。
  
        當然,人不可貌相,倘若田不禋果真只是一名“諂媚奸臣”,他如何有資格成為宋國的遣臣,且義兄惠盎亦叫蒙仲到趙國後前來拜訪呢?
  
        筵席散了後,蒙仲將喝得酩酊大醉的趙主父扶到宮殿深處歇息,託付武嬰、蒙遂諸人以及其餘趙國的近衛照顧趙主父,而他自己,則帶著義兄惠盎的書信到城內的軍營,請見了公子趙章與幕僚田不禋。
  
        此時,公子趙章與田不禋剛剛回到城內的軍營帳篷,前者正興致勃勃地與後者談論“賞賜”的事,因為在今日的慶功筵席中,從趙主父的話中可以聽出,他似乎要重重賞賜趙章,這讓趙章十分歡喜。
  
        二人正聊著,忽然有士卒來報:“有主父的近衛蒙仲,請見公子與田大人。”
  
        趙章與田不禋對視一眼,均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這個蒙仲……是何人?”趙章感覺自己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
  
        聽聞此言,田不禋亦搖搖頭表示自己並不清楚。
  
        但最終,趙章還是在帳內召見了蒙仲,待見到蒙仲,他與田不禋這才回憶起,原來這名看似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近衛,正是筵席期間坐在趙主父身後小案上的那名近衛——記得當時趙章與田不禋還很驚疑,驚疑於這名近衛究竟是什麼來頭,居然能在那樣的場合,被趙主父賜座。
  
        “你就是主父身邊的近衛蒙仲?”
  
        在上下打量了幾眼蒙仲後,趙章帶著幾分倨傲問道:“你來找我,有何貴幹?”
  
        蒙仲聞言抱拳說道:“回稟公子,其實在下找的是田不禋田大夫。”
  
        “找我?”
  
        田不禋有些驚訝,摸著鬍鬚細細琢磨著蒙仲那聲“田大夫”的稱謂,因為他在趙國目前還並無爵位,他忽然心中一動,好奇地猜測道:“足下莫非是……宋人?”
  
        這個田不禋,才思很敏銳啊。
  
        蒙仲心中評價了一句,旋即從懷中取出義兄惠盎的書信,雙手遞給田不禋道:“在下此行來趙國前,我的義兄曾將這封書信予我,讓我到趙國後前來拜訪田大夫,幾經周折,今日才終於見到田大夫。”
  
        “……”
  
        田不禋驚訝地看了幾眼蒙仲,上前接過蒙仲手中的竹簡,攤開後仔細看了一眼,旋即,他驚訝而歡喜地說道:“你的義兄,竟然是惠盎惠大夫,哈哈哈,這可真是……”說著,他親切地拍拍蒙仲的臂膀,旋即轉頭對趙章說道:“公子,這位少年值得信賴。”
  
        聽聞此言,趙章眼中的倨傲、懷疑之色逐漸褪去,因為在田不禋的介紹中,這名叫做蒙仲的少年,乃是宋國重臣惠盎的義弟,這就意味著對方是自己人,當然不必防範過甚。
  
        這不,趙章立刻吩咐士卒準備酒菜,款待蒙仲。
  
        在此期間,田不禋對蒙仲說道:“田某當年還在宋國時,承蒙惠大夫照拂,無以為報,你既然是惠大夫的義弟,田某托大,姑且就喚你阿仲……”說著,他好奇問道:“阿仲,你怎麼會在主父身邊擔任近衛?”
  
        蒙仲聞言如實說道:“此番小弟等人前來趙國,最初是因為義兄希望我到趙國增漲些見識,但我蒙氏一族的宗主,則希望讓族人能在趙國立足……”
  
        由於田不禋乃是宋國的遣臣,且一定程度上得到惠盎的信任,因此蒙仲亦沒有隱瞞的意思,如實將此行的目的告訴了田不禋,無非也就是「增漲見識」、「使蒙氏能在趙國取得爵位」,順便加固趙宋兩國的盟約。
  
        聽到這些話,趙章與田不禋對視一眼:這確實是自己人。
  
        原因很簡單,因為趙章雖然是趙主父的長子,但國君的位置卻沒有輪到他,而是傳給了他的弟弟趙何,這就使得趙章在趙國的地位不高不低,十分尷尬。
  
        因此,趙章與宋國派來的遣臣田不禋一拍即合,希望由後者輔佐他奪回本該屬於他的王位,倘若這件事能夠成功,趙章會任命田不禋作為趙國的國相作為回報——單單這一點,趙章就能得到田不禋,甚至是田不禋背後整個宋國的支持。
  
        而在這種情況下,抱持著「增漲見識」、「使蒙氏一族出仕趙國」、「加固趙宋同盟」目的而來的蒙仲,豈不就是自己人麼?
  
        既然利害一致,趙章與田不禋,也就與蒙仲聊的越來越投機,沒過多久,就連趙章亦親近地稱呼蒙仲為阿仲——誰讓蒙仲乃是宋國重臣惠盎的義弟呢。
  
        聊著聊著,趙章忽然問道:“阿仲,你既跟著貴國的使者李史大人到過邯鄲,想必也見過我趙國如今的君主吧?你對他有何評價?”
  
        蒙仲如實地將他見到趙王何的情形與趙章、田不禋二人說了一遍,旋即搖搖頭說道:“雖然見過一面,但趙君沉默寡言……我暫時難以判斷。”
  
        趙章點點頭,旋即又問道:“那憑你的感覺,我與趙何,誰更優秀?”
  
        才剛見面就問這樣的問題?
  
        蒙仲微微皺了皺眉,在想了想後,客觀地說道:“以目前看來,趙君稚嫩,不及公子勇武。”
  
        趙章聽了很是高興,哈哈大笑著喝了一碗酒,旋即帶著幾分怨恨說道:“君主之位,本該由我繼承,可恨「吳娃」從中挑撥,使我母親早逝,更使我失去太子之位……”
  
        “公子,您喝醉了。”田不禋平靜地勸道,不過倒不是很在意趙章的這番話被蒙仲聽到,畢竟從方才的對話中,他逐漸發現蒙仲的想法很成熟,似這般知曉利害的人,自然不會隨意透露趙章的話。
  
        “田大夫,不知公子口中的「吳娃」所指何人?”蒙仲好奇問道。
  
        “你乃惠大夫義弟,若不嫌棄,喚我一聲阿兄即可。”田不禋笑著捋了捋他兩撇小鬍鬚,旋即低聲解釋道:“吳娃,即趙何的生母。”
  
        經過田不禋的解釋,蒙仲這才得知,原來公子章乃是趙主父冊立為後的韓王宗女「韓氏」所生,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當時趙韓兩國仍在親密期,韓氏剩下公子章後,趙主父立刻將韓氏立為王后,而公子章,則成為趙國的太子。
  
        然而,直到趙主父得到新的寵妃「吳娃」,這一切都改變了。
  
        吳娃此女,乃趙臣吳廣的長女,據說有一日趙主父游大陵的時候,夢到有一名美麗的少女鼓琴而歌,對此女極為留戀。
  
        後來,趙主父將這件事以及夢中女子的容貌告訴了他的臣子們,趙臣吳廣一聽,感覺趙主父所形容的女子酷似自己的女兒,便將女兒「孟姚」獻給趙主父——「孟」指長女,姚即指吳廣出身姚姓吳氏。
  
        至於孟姚又為何稱「吳娃」,只是因為趙主父寵愛此女,用娃這個字來形容此女的美麗。
  
        後來數年後,吳娃生下了趙何,她仗著趙主父的寵愛,多番在背後說韓後與太子趙章的壞話,幾番下來,趙主父便對韓後與太子趙章心生不悅,於是廢王后韓氏與太子趙章,立吳娃為後,立趙何為太子——事後趙韓兩國的關係惡化,韓國再次回到了魏、齊的陣營。
  
        大概是三年前,吳娃過世,她在臨終前懇求趙主父將王位傳給她的兒子趙何,使她能在生命終結之前看到兒子繼承趙國。
  
        趙主父寵愛吳娃,便同意了她的懇求,在自己身體仍然健朗的情況下,就將王位傳給了趙何。
  
        所以說,趙何的太子之位與王位,都是他母親吳娃為他爭取到的。
  
        而公子趙章,則是在沒有犯下任何過世的情況下,就失去了太子之位,甚至是失去了繼承國君位置的機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03 PM

第80章:辛秘
  
        想不到這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辛秘。
  
        在聽罷了公子章與田不禋的講述後,縱使是蒙仲亦不知該說什麼。
  
        他終於明白方才公子趙章對趙何之母吳娃為何會那般怨恨,而事實上,的確也值得怨恨。
  
        畢竟吳娃仗著趙主父對她的寵愛,非但奪走了韓氏的王后之位,也奪走了趙章的太子之位。
  
        倘若公子趙章昏昧而沒有才能,這還則罷了,偏偏趙章酷似趙主父,是一位頗為勇武的繼承人,只是因為後宮女人的挑唆,而使他從熾手可熱的太子,一下子就淪落為無人問津的廢太子,縱使是蒙仲,亦忍不住為他感到不值。
  
        三人聊了很久,直到公子趙章因為此事憤懣而喝得大醉,蒙仲這才告辭離去,返回城內的王宮。
  
        待等他回到王宮時,趙主父已經酒醒,見他歸來,便笑著問他:“小子,身為我的近衛,豈能擅離職守呢?……你到哪去了?”
  
        看著趙主父那模樣,蒙仲便猜到他很有可能已經得知了究竟,索性就如實說道:“小子方才去拜訪了公子章與田不禋田大夫。……此番前來趙國時,義兄惠盎曾給予了一封書信,讓我帶著它拜訪田大夫。”
  
        “哦……”
  
        可能是沒想到蒙仲如此誠實,趙主父眼眸中閃過幾絲驚訝與贊許。
  
        他在思忖了一下後,笑著說道:“你乃莊子弟子,惠盎義弟,想來阿章與田不禋,定會將你視為親支近派……他二人,可曾向你說過我的壞話呀?”
  
        “趙主父為何覺得公子章與田大夫會說您的壞話呢?”蒙仲當然知道趙主父這是在套他的話,聞言平靜地反問道。
  
        趙主父聞言沉默了許久,旋即長歎一口氣說道:“韓氏、趙章母子,我虧欠他們過多,趙章恨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蒙仲想了想,還是沒有插嘴。
  
        見此,趙主父抬頭看了一眼蒙仲,點點頭說道:“看來,你已經得知了一些辛秘。”
  
        蒙仲當然不會愚蠢地否認,拱手說道:“小子會守口如瓶。”
  
        “不必。”
  
        趙主父搖了搖頭,旋即站起身來走向視窗,口中淡淡說道:“當年我廢王后、廢太子時,國內大臣皆出言反對,當時肥義也曾對我言,「王后太子皆無失德,不可輕言廢之」,是我一意孤行,最終還是廢了韓氏,廢了趙章,冊立吳娃為後,趙何為太子……”
  
        說著,他回頭詢問蒙仲道:“蒙仲,你說,我做錯了麼?”
  
        蒙仲沉思了一下,最終還是說道:“肥義大人說得對,您不應該輕易廢後、廢太子,這會引起國家的動盪。”
  
        聽到蒙仲的直言,趙主父沒有絲毫怒色,反而感歎道:“是啊,廢了韓氏後不久,韓王便派使者前來譴責我,不久之後,趙韓兩國的邦交破裂,韓國再一次與魏國結盟……只是因為對一名女子的寵愛,使我趙國失去了一個盟國。”
  
        ……
  
        蒙仲頗有些意外地看著趙主父,因為他發現,當趙主父提及這件事時,語氣很平靜,仿佛是在講述他人的往事。
  
        難道……
  
        蒙仲心下暗暗猜測。
  
        此時,趙主父轉頭看向蒙仲,笑著說道:“我記得,初見那日,蒙虎那小子曾低聲嘀咕,好奇寡人為何在身體健朗的時候,就將王位傳給了趙何……如今你明白了吧?”
  
        見趙主父目不轉睛地看著自己,蒙仲思忖了一下,點點頭說道:“是趙主父為了完成王后吳氏臨終的遺願……”
  
        “這只是其中之一。”
  
        趙主父搖了搖頭,旋即對蒙仲說道:“至於其二,當時正是我趙國第四次討伐中山國……”
  
        根據趙主父的講述,當時趙國正值第四次攻伐中山國,當時趙軍攻入中山國的國都靈壽,逼得中山王逃亡齊國,以至於中山國群龍無首,一片混戰。
  
        值此情況,趙主父便心生了一口氣吞併中山國的想法,但考慮到此舉或將激怒齊國,使趙國與齊國爆發戰爭。
  
        由於這次討伐中山國,趙國亦消耗了大量的國力,因此就連趙主父亦沒有多少把握能抵擋住齊國的進攻,因此他同意了吳娃的懇求,將國君之位傳給了太子趙何。
  
        從此,趙國“軍政分離”,由新君趙何、國相肥義坐鎮邯鄲,負責治理國家;而趙主父,則自稱主父、坐鎮信都,厲兵秣馬統帥軍隊,專心於吞併中山國,以及面對來自齊國的威脅。
  
        這個改制,初期成果很大,擺脫了國事、終於能專心于征戰的趙主父,在次年一口氣就攻陷了中山國幾乎全境,甚至於,就連齊國也不敢面對如此的趙國,派來使者說項,希望趙國保留中山國——想來這是齊國最後的底線。
  
        考慮到趙國暫時沒有能力徹底吞併整個中山,又考慮到齊國的底線,趙主父最後同意了,允許中山國依舊存在,並且扶持了一名叫做「尚」的中山王子嗣作為傀儡。
  
        於是趙國與齊國的戰爭,最終並沒有打起來。
  
        “當時我想,趙何尚年幼,可由肥義輔佐,儘早參與處理國事,分擔我的辛苦,而我則能專心致志為我趙國開闢疆土……”趙主父解釋著他當年決定傳位於趙何的想法。
  
        原來如此。
  
        蒙仲聞言恍然大悟。
  
        然而有件事,趙主父卻沒有告訴蒙仲,那就是他後悔了。
  
        是的,後悔于冊立趙何為太子,後悔于將王位傳給趙何。
  
        這其中有多方面的原因。
  
        其一是對韓氏、趙章母子的愧疚。
  
        其二,趙章漸漸長大後,愈發地健壯而勇武,無論是容貌、神態還是性格,都酷似趙主父年輕的時候,反觀新君趙何,卻長得瘦弱,性格也懦弱。
  
        於是,趙主父再次漸漸喜愛趙章,而不喜愛次子趙何。
  
        至於第三點,那就是國內臣子的立場。
  
        在曾幾何時,趙國是完完全全圍繞著趙雍的,國內所有貴族、臣子皆聽命于趙雍,但當新君繼位後,趙雍變成了趙主父,國人對這位趙主父的忠誠,或者擁護力就漸漸削弱了——很大一部分人開始圍繞新君趙何。
  
        包括趙主父最信任的國相肥義。
  
        倘若此時趙雍已經年邁,不復當年的雄心壯志,那還則罷了,可偏偏這位趙主父還身強力壯,甚至心中還有使趙國稱霸中原的雄心壯志,在這種情況下,他如何能接受自己逐漸失去權柄呢?
  
        比如前一陣子在沙丘行宮時,當趙將許鈞在談及蒙仲等人時則下意識地說道:“尤其是您看重的蒙仲,他的年紀與君上相仿,日後說不定會成為輔佐君上的重臣。”
  
        這豈非就是趙主父正逐漸失去權柄的例子麼?
  
        雖然趙主父當時笑眯眯地毫無表示,但心中卻很不是滋味。
  
        兩日後,趙主父帶著蒙仲等人巡遊中山國的全境,每到一地,便叫人將榜文立於城內,宣佈這片土地日後歸趙國所有,而城池內外的中山國人,則至此成為趙人。
  
        就跟宋國攻伐滕國時一樣,趙國攻伐中山國,其實也讓許多中山國人視趙人為仇寇,但兩者有區別的是,趙國是“出師有名”,並且,趙國為了安撫中山國的國人,推出了不少有利於中山狄人的政策,比如田邑免稅方面的優厚待遇。
  
        再加上趙國的國相肥義本身就是出自白狄,與中山的狄人是同一個祖宗,因此,結合這種種,中山狄人對趙國的反抗日漸消退。
  
        期間,親眼目睹趙國安撫中山國人的蒙仲,將這件事記載了三封竹簡上,分別托人送給莊子、孟子以及他義兄惠盎手中。
  
        大約四個月後,他才陸陸續續地收到了莊子、孟子以及他義兄惠盎的回信。
  
        莊子的回信最言簡意賅,只有一句話:此即「內聖外王」之道!
  
        而孟子的回信則字數較多,他表示,趙國的舉措,即「對外施行王道、對內施行仁政」,這即是能使國家變得強盛的方法。
  
        總結來說,莊子與孟子對趙國攻伐中山、以及安撫中山國人的評價,十分接近,以至於蒙仲很好奇這兩位聖賢是不是私下交流過。
  
        還別說,當蒙仲不在宋國的這段時間,莊子與孟子還真沒少交流,他二人借助書信往來,相互噴地不亦說乎,以至於宋國的景亳,以及鄒國,專門給這兩位增派了送信的驛卒,便於這兩位“交流學術”。
  
        至於義兄惠盎的回信,他則表示蒙仲的這封信來得很及時,並且他已借趙國的舉措,說服宋王偃對滕國——如今應該稱作滕邑——施行仁政,無分宋人與滕人,皆一視同仁。
  
        值得一提的是,在蒙仲跟隨趙主父巡遊中山國的期間,他亦結識一名願意加入趙國、成為趙人的中山國人。
  
        與其他祖輩出身戎狄的中山國人不同,這位與蒙仲年紀相仿的少年,其祖上據說乃是魏國的將領「樂羊」。
  
        唔,這名少年,就叫做「樂毅」。...<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06 PM

第81章:中山樂氏
  
        與樂毅的相識,是在隨同趙主父巡遊靈壽的時候。
  
        靈壽是舊日中山國的國都,是故當趙國攻滅中山后,趙主父設靈壽縣,準備將這座城池作為中山境的治所。
  
        而這樣做的前提,即必須得到當地人的擁護支持。
  
        因此,趙主父親自出面安撫了靈壽人,許下種種優厚待遇,說白了無非就是重新分配利益,將原先屬於中山國貴族的那些田地與財富,分給中山國人,借此得到中山國人的支持,化解中山國人與趙人的矛盾。
  
        而就在趙國的官吏重新整理靈壽的戶籍時,樂毅一家亦在其中,這名年紀與蒙仲等人相仿的少年,將自己的名字籍貫登記在趙國“靈壽縣”的戶籍上,由於他是「子姓樂氏」出身,因此讓樂進、樂續等人頗感驚詫,因為他們兄弟倆也是「子姓樂氏」出身。
  
        要知道,子姓出自殷商,但凡是子姓,十有八九都是殷商後裔,比如蒙仲、蒙虎、蒙遂,他們是「子姓蒙氏」,除他們以外,武嬰是「子姓武氏」,向繚是「子姓向氏」,等等等等。
  
        在彼此相互通了姓名後,樂毅與蒙仲等人很快就熟悉了,畢竟彼此祖上同出一支。
  
        “你乃子姓之後,怎麼會在中山國呢?”
  
        蒙虎吃驚地問道。
  
        要知道,宋國與中山國之間非但隔著最起碼千里之遙,更要緊的是,中山國乃是狄族後裔建立的國家,很難想像宋國的子姓子弟,居然會跑到中山國定居。
  
        而對此,樂毅也不清楚,於是便邀請蒙仲等人來到他們樂氏一族所居住的鄉村,詢問族內的老人。
  
        樂毅所在的中山樂氏一族,也跟蒙仲、樂進等人的鄉邑差不多,也是同姓同氏的族人居住在一起,互望互助,不過規模遠遠不如宋國景亳一帶的樂氏,整個村子大概也只有十來戶族人。
  
        在樂毅的帶領下,蒙仲等人拜見了中山樂氏的族長樂路,一位已年高六旬的老者。
  
        這位老者保管著中山樂氏的族譜,他向蒙仲、樂毅等人介紹了他們中山樂氏一族的由來——即魏國將領「樂羊」的後裔。
  
        據樂路所言,其祖上樂羊的先人,大概是在宋國「泓水之戰」戰敗于楚國後,為了逃避兵禍與戰爭,而從宋國北遷到晉國,在幾經周轉後,最終于「安邑」定居——姑且就稱作「安邑樂氏」。
  
        待等到三家分晉後,「魏文侯魏斯」將安邑定為魏國的國都,至此,安邑樂氏便成為了魏人。
  
        說起趙國與中山國的淵源,那可真是歷史悠久。
  
        最初,在晉國中期,晉國與中山國的前身——白狄關係還算融洽,但隨後,白狄中的鮮虞、肥、鼓、仇幾支部落東遷,於中山一帶定居並迅速對外擴張,這讓晉國感受到了威脅,在幾番摩擦後,雙方爆發了戰爭。
  
        但由於晉國的實力遠勝中山國,因此最初的戰爭大多都以晉國取得優勝。
  
        晉國後期,國內“六卿家族”開始內鬥爭權,中山國得到了喘息機會,便連同齊國、魯國,共同討伐晉國。
  
        為了報復中山國,趙國王室的祖先、晉大夫趙鞅,率領晉軍攻伐中山國並將其重創。
  
        其後幾年,晉國連番攻伐中山國,迫使中山國臣服于晉國——而事實上,真正控制了中山國的,乃是晉國的趙氏一族,即趙國的前身。
  
        在此期間,趙鞅的兒子趙襄子(趙無恤),從鮮虞族後裔中挑選了一名傀儡,此人即「中山文公」。
  
        此時,晉國的魏氏一族——即魏國的前身,很不滿於趙氏一族控制中山國,在經過趙、魏兩族的商議後,雙方決定共同掌控中山國,為此,魏文侯將自己的女兒「公子傾」,嫁給了中山文公。
  
        數年後,公子傾為中山文公生下一名男嬰,即「中山武公」。
  
        中山武公在血緣上,乃是狄人與中原魏氏的混血兒,而在思想上,他選擇了效仿中原的禮制。【PS:所以說中山武公復興後的中山國,已拋棄了許多白狄的傳統,效仿中原的禮制,其實跟中原國家已經沒什麼太大區別了。】
  
        隨後,趙國內部出現奪權事件,趙襄子的兒子趙桓子起事驅逐了趙獻侯(趙浣)而自立,一年以後,趙桓子又死了,趙國的大臣們興事殺了趙桓子之子,重新迎接趙獻侯來臨朝執政,這長達幾年的內亂,削弱了趙國的實力,於是中山武公便趁機鮮虞族頑強抵抗趙、魏兩國,又聯合齊國,徹底擺脫了趙、魏兩國的控制。
  
        數年後,中山武公過世,其子「中山桓公」繼位,桓公年幼,不恤國政,因此遭到了魏國的進攻。
  
        當時,樂羊是乃魏國國相「翟璜」座下的門客,因此當魏文侯決定討伐中山國時,翟璜推薦了樂羊擔任攻伐中山國的主帥,與當時仍在魏國的「吳起」一同率領魏軍討伐中山。
  
        【PS:在一些史料上,可能會稱這場仗是晉國派兵攻伐中山,那是因為魏、韓、趙三家此時雖然已經瓜分了晉國,但周王室還未承認這三家的諸侯地位,要等到魏滅中山后大概四年後左右,周威烈王才冊封魏、韓、趙三家為諸侯,介時,魏、韓、趙三國才被世人所認可。所以在此之前,晉國仍然以名存實亡的形式存在著。】
  
        值得一提的是,樂羊與翟璜當時是有一段恩怨的,據說是樂羊的兒子「樂舒」在戰場上殺死了翟璜的兒子「翟靖」。
  
        此事約發生在趙國內亂奪權時期,即趙桓子驅逐趙獻侯(趙浣)而自立。
  
        這件事的起因,在於趙鞅見長子「趙伯魯」資質平庸,不足以擔當重任,便將君位傳給了小兒子趙無恤,即趙襄子。
  
        而待等趙襄子立嗣時,他覺得父親將君位傳給自己的舉措不合“宗法”,便決定將君位還給兄長趙伯魯一系,於是他並不冊立太子,且將兄長的兒子「趙周」封為「代成君」,準備將君位傳給後者。
  
        沒想到趙周年紀輕輕卻死在趙襄子面前,於是趙襄子最終將君位傳給了趙周的兒子趙浣,即趙獻侯。
  
        然而,此舉引起了趙襄子親生兒子趙嘉的不滿,後者驅逐了趙浣,自立為君,即趙桓侯。
  
        趙國的大臣考慮到趙桓侯繼位並非是趙襄子的本意,便聯合起來殺死了趙桓侯,再次迎趙獻侯繼位。
  
        而中山國就趁著趙國這場內亂,率兵攻伐趙國,希望借此擊敗趙國,脫離趙國的控制。
  
        那時趙獻侯剛剛恢復君位,見趙國在內亂中元氣大傷,難以抵擋中山國,便以割讓「智邑(今永濟)」為條件,向魏國請求援助。
  
        於是魏國便派吳起率軍攻伐中山國。
  
        正是在這場戰爭中,翟璜的兒子翟靖,被此時擔任中山國將領的「樂舒」所殺,且魏軍無功而返。
  
        樂羊的兒子樂舒,為何會在中山國擔任將領呢?
  
        這件事,就連中山樂氏一族的族長也說不清楚,據樂氏一族內部的猜測,樂舒大概是在魏文侯的女兒公子傾嫁到中山國時,作為沿途護送的一名魏卒前往中山國的,此後因為能力出眾而被中山文王看重,成為了中山國的將領。
  
        值得一提的是,同為魏國攻伐中山國的兩位名將,樂羊也好,吳起也好,皆是善於統帥軍隊的將領,但“私德”卻同樣為人詬病,吳起有“殺妻求將”的汙名,而樂羊呢,則也有“樂羊啜羹”的汙名。
  
        所謂“樂羊啜羹”,即是在樂羊、吳起二人率魏軍攻伐中山國的期間,當時初繼位的中山桓公,為了逼迫樂羊退兵,便用其子樂舒作為要脅,沒想到樂羊不願因私廢公,於是中山桓公便將樂舒殺死,烹成肉羹贈予樂羊。
  
        沒想到,樂羊為了表達他對魏國以及魏文侯的忠心,竟將親兒子烹成的肉羹喝完,由此傳開了“樂羊殘忍食子”的惡名。
  
        就連此前頗為欣賞樂羊的魏文侯,也因此與其漸漸疏遠。
  
        但即便如此,為了獎賞樂羊的功勞,魏文侯還是冊封樂羊為靈壽君,並將靈壽作為樂羊的封邑。
  
        至此,樂氏一族便在中山靈壽安家落戶。
  
        待等到二十餘年後,成為一次亡國之君的中山桓公在困境中成長,立志複國。
  
        當時樂羊已死,桓公以誠懇的態度得到了樂羊之孫、樂舒之子「樂池」的原諒,拜後者為將相,復辟中山國,聯合齊國對抗趙魏兩國。
  
        於是,樂氏一族便成為了中山國人。
  
        直到如今,趙國再次覆亡中山國,樂氏一族便又成為了趙國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09 PM

第82章:三個月
  
        由於彼此都是子姓後人,因此蒙仲等人與樂毅很快就熟絡了,連帶著趙主父也得知了樂毅這名少年,也將樂毅收為近衛。
  
        當然,趙主父之所以這樣做,並非是因為蒙仲等人的推薦,而是因為樂毅的身份。
  
        首先,樂毅乃是中山國人出身,將其收為近衛,有利於緩解趙人與中山國人的仇恨與矛盾。
  
        其次,趙主父與中山樂氏一族族人「樂池」有點淵源——即樂羊之孫、樂舒之子,曾擔任中山相的樂池。
  
        中山相樂池,很有能力,他曾代表中山國出使秦國。
  
        那是在“五國相王”之後,齊國試圖逼迫中山王「厝」廢除王位,於是中山王便派使者「張登」前往齊國求見齊相「田嬰」,在獻上賄賂後得到了田嬰的幫助。
  
        但隨後,齊將「張醜」說服了田嬰,又使田嬰改變了主意。
  
        然而最終,剛剛繼位沒幾年的齊宣王,還是接見了中山使者張登,並默許了中山王的王位——作為條件,中山國將繼續臣服于齊國。
  
        而在張登出使齊國的同時,樂池亦出使秦國,亦說服秦國默許了中山王的王位。
  
        由於得到了秦、齊兩國的默許,雖然公孫衍發起的“五國相王”一事未見成效,但中山王的王位卻得以保存。
  
        此後,樂池被秦惠文王留在秦國擔任國相,直到張儀返回秦國,恢復國相之位——當時秦國與齊國爆發「桑丘之戰」,齊將匡章擊敗了秦軍,使中原諸國看到了擊敗秦國的可能,於是,張儀被魏國罷免相位,由提倡「合縱抗秦」公孫衍出任魏相。
  
        張儀回秦國後,樂池失去了秦相之位,便離開秦國來到了趙國。
  
        此後,即燕國內亂,齊國趁機攻佔燕國全境,趙主父有意拉攏燕國,便說服韓國釋放質子燕公子職(燕昭王),便拜託樂池率領趙兵護送前往燕國繼承王位。
  
        由於樂池當時年勢已高,最終死在燕國。【PS:作者翻史料時發現,這個樂池活的可真久啊,西元前378年前後出任中山國將相,西元前314年居然還能護送燕昭王入燕,這最起碼得活到八十五歲左右吧?甚至超過九十歲。還是說,其實有兩個樂池?護送燕昭王的樂池是另外一個?但看史料,又似乎確實是同一個,搞不懂,可能真的是長壽。】
  
        “阿毅,莫非你族人有一部分遷往了燕國?”
  
        樂進詢問樂毅道。
  
        樂毅點點頭說道:“此事我聽族長說起過,大概在十幾年前,好似確實有一部分族人遷往了燕國,不過具體如何,我也不知。”
  
        這也難怪,畢竟他當時尚在繈褓,哪裡知曉具體情況。
  
        此後三個月,蒙仲等人跟隨趙主父在中山境一帶巡遊,而中山一地的情況,亦在趙國的安撫優待政策下逐漸緩解下來,居住在這裡的中山國人,逐漸接受了趙國的統治。
  
        至於蒙仲等人,包括樂毅在內,則在這三個月內受到了趙主父的親自培訓,趙主父教授了這些年輕人劍術、射術、騎術,甚至是兵法。
  
        對此,樂毅感到很疑惑。
  
        他私底下對蒙仲說道:“我觀趙主父,似乎並不僅僅打算用我等為近衛。阿仲,你乃趙主父最信任的近衛,可知曉其中究竟?”
  
        蒙仲點點頭,示意樂毅莫要聲張。
  
        其實這件事,蒙仲在一個月前察覺到了:雖然當初趙主父假稱「閑著無事」,是故教授蒙仲等人武藝,但時間一長蒙仲就發覺了,趙主父這分明是在盡心盡力地培養他們。
  
        這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難道說趙主父也像孟子那般熱衷於教授弟子門徒?
  
        蒙仲並不這樣認為。
  
        他覺得,趙主父可能是察覺到了來自新君趙何的威脅。
  
        記得「傳位趙何」這件事,蒙仲當初在請見公子章與田不禋後,就曾與趙主父有過一次交談。
  
        在那次交談中,蒙仲隱隱感覺到趙主父對於「傳位趙何」一事有些後悔。
  
        對此蒙仲也能理解,畢竟趙主父的身體仍然健朗,可是手中的權利,卻因為新君趙何的關係,正在一點一點地喪失,這對於一位尚在壯年的雄主而言,或許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
  
        而看如今這架勢,趙主父似乎打算重新栽培親信,樹立勢力。
  
        比如說,趙主父逐漸提升蒙仲等人在一干近衛中的地位,再比如破格提拔蒙鶩——蒙鶩只是帶著幾隊兵力在趙、齊邊境巡邏了幾回,趙主父便提了一級爵位,這賞賜簡直莫名其妙。
  
        大概是在十月中旬,在趙主父安歇之後,蒙仲讓蒙虎、蒙遂、樂毅等人代替自己值守,自己則前往公子章的軍中,拜訪田不禋。
  
        畢竟在趙國,田不禋是他唯一可以請教的人。
  
        對於蒙仲再次前來拜訪,公子章顯得很熱情。
  
        或者是說,他最近心情很好,因為最近一兩個月,趙主父多次表彰了他在中山國的功勞與建樹,言語之間隱約露出想要冊封他為邑君的打算。
  
        說實話,對於封君,公子章其實並不在意,因為他最想要的,是從他弟弟趙何手中奪回那個本該屬於他的王位,真正讓他感到高興的,是他感覺到父親似乎與他越來越親近了。
  
        這不,就在最近幾日,趙主父還當眾誇獎公子章勇武果敢,酷似當年的他。
  
        這讓公子章很是歡喜。
  
        “蒙仲,這麼晚前來,莫非有什麼要事嗎?”在見到蒙仲後,公子章很親熱地問道。
  
        他之所以對蒙仲親熱,一方面是因為蒙仲是“自己人”,另一方面,也是因為蒙仲在趙主父身邊的地位越來越高,比如最近三個月,趙主父漸漸已不用其他近衛保護,而命蒙仲、蒙虎、蒙遂,包括剛剛成為近衛的樂毅保護在左右。
  
        在這種情況下,公子章對待蒙仲,當然是愈發的親近與客氣。
  
        “公子。”蒙仲抱了抱拳,帶著幾分歉意說道:“打攪公子歇息了,我此番前來,是有一些事想請教田大夫。”
  
        在旁,田不禋捋著鬍鬚笑道:“不是說讓你喚我阿兄即可麼?”
  
        片刻後,田不禋便帶著蒙仲來到了他的帳篷,詢問來意。
  
        見此,蒙仲便低聲對田不禋說道:“阿兄,請摒退左右。”
  
        田不禋愣了愣,臉上的笑容頓時收了起來,立刻吩咐護衛遠離他的帳篷。
  
        此時他方才壓低聲音問道:“是趙主父的事麼?”
  
        蒙仲點點頭,低聲對田不禋說道:“不知阿兄是否知曉,最近三個月,趙主父似乎在竭力栽培我等……”
  
        “這是好事啊。”田不禋捋著鬍鬚笑道。
  
        蒙仲聞言點點頭,旋即又說道:“確實是好事不假,但其中深意,不得不讓愚弟產生遐想。”
  
        田不禋目視著蒙仲半響,忽然壓低聲音說道:“你是覺得,趙主父或許是希望將你等栽培為親信?”
  
        他雖然是反問,但是語氣卻很篤定。
  
        這顯然,這位田不禋田大夫其實也看出來了,只不過趙主父栽培的物件乃是蒙仲等“自己人”,是故田不禋揣著明白裝糊塗,故意假裝不知而已。
  
        直到今日蒙仲挑明瞭這件事,田不禋才開始考慮要不要將某些事和盤托出。
  
        在思忖了良久後,田不禋正色詢問蒙仲道:“阿弟,你覺得公子章為人如何?”
  
        蒙仲想了想說道:“在我看來,公子章勇武果敢,但性格魯莽……”
  
        “我不是問你這個。”
  
        田不禋抬手打斷了蒙仲的話,微笑著說道:“其實你早就看出來了吧,看出公子章與為兄,有代趙何而王的心思……”
  
        “……”
  
        蒙仲微微皺了皺眉,不知該怎麼回答。
  
        其實,早在他初次見到公子章時,見公子章在提及吳娃、趙何時面露怨憤之色,他就猜到趙章不滿屈居於趙王何之下,但他並不想被牽連,畢竟他此番前來趙國的目的,只是為了增漲見識,而不是助趙章奪取趙國君主的位置。
  
        似乎是看出了蒙仲的心思,田不禋壓低聲音說道:“賢弟,為兄知道你不想參合其中,但為兄要告訴你,唯有公子章取得王位,趙宋兩國的盟約才會穩固,而你蒙氏一族,亦能在趙國立足,得到封邑與爵位。”
  
        “……”蒙仲有些狐疑地看向田不禋。
  
        “為兄不會騙你。”田不禋搖搖頭,旋即問道:“你此前到邯鄲時,可曾見到肥義、趙成、李兌三人?”
  
        “只見過趙相肥義。”
  
        “怪不得。”田不禋點點頭,旋即解釋道:“肥義,此人的立場倒是不必多慮,他在齊宋兩國間向來是持中立態度,關鍵在於趙成、李兌二人……趙成乃趙主父的叔父,趙肅侯之弟,他與李兌二人親近齊國,反對趙宋聯合對抗齊國,提倡「聯齊抗秦」,你道為何?因為趙成、李兌二人私底下受了齊國諸多好處。這二人,皆是趙何身邊的重臣,受其影響,趙何難免會親近齊國而疏遠宋國,如今趙主父還在,尚能遮攔一二,假若有朝一日趙主父不在了,趙國勢必會與宋國斷絕往來而選擇與齊國結盟,介時,宋國將面臨什麼樣的結果?”
  
        搖了搖頭,田不禋壓低聲音說道:“趙國必將倒戈齊國,或坐視齊國攻伐宋國,或幫助齊國攻伐宋國。……而唯一能化解這場災難的辦法,即幫助公子章奪取王位!如今你在趙主父身邊受到器重,或有機會助公子一臂之力,使宋國避過這場禍事。而你蒙氏一族,亦能憑此功勞成為趙國權貴,得到封邑與爵位……為兄知你機智聰慧,你自己考慮一下利害吧。”
  
        “……”
  
        蒙仲皺著眉頭,微微點了點頭。
  
        他在仔細思考著田不禋所說的話。...<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12 PM

第83章:決定
  
        回到中山王宮後,蒙仲將田不禋的話告訴了蒙虎、蒙遂等一干小夥伴,包括樂毅他也沒有隱瞞。
  
        當然,蒙仲將田不禋話中那段「欲代趙何而王」的話給省略了,畢竟這件事可大可小,蒙仲雖然信任他這群小夥伴,卻也擔心他們無意間將公子趙章與田不禋的意圖透露出去,引起滔天大禍。
  
        然而正因為隱瞞了這些,一干小夥伴們根本不瞭解這件事的嚴重性——他們可能以為只是單純地投奔公子趙章而已。
  
        想來想去,蒙仲還是認為應該與蒙鶩商量一番,畢竟後者乃他蒙氏一族的少宗主,似這種事關蒙氏一族、甚至事關宋國的大事,他理當與蒙鶩商量。
  
        只可惜蒙鶩目前仍在沙丘行宮一帶,蒙仲暫時沒有得到機會。
  
        待等到十月前後,趙國對於中山境的掌控基本上已經差不多了,見此,宋國使者李史求見了趙主父,按照宋王偃的意思,重提「趙宋伐齊」之事。
  
        於是,趙主父便召集了公子章、趙袑、牛剪、趙希、李疵等將領,商議此事。
  
        公子趙章當然是支持「趙宋伐齊」的,畢竟他最倚重的幕僚田不禋就是宋國的遣臣,毫不誇張地說,他需要宋國的支援才能從趙王何手中奪回王位。
  
        至於其餘趙袑、牛剪、趙希、李疵等趙將,卻態度不一。
  
        值得一提的是,趙袑、趙希二人是趙氏王族子弟,而牛剪、李疵則是趙主父的愛將,前者被趙主父授予統帥趙國騎兵的權利,後者則常年坐鎮在曲陽,在曾幾何時,這四位趙將皆對趙主父的話言聽計從,可現如今,他們卻提出了異議:
  
        趙袑、趙希二人表示,他趙國的首要是覆亡中山國,如今目的已經達成,理當知會邯鄲,而不是立刻展開與齊國的戰爭。
  
        李疵則表示目前當以繼續穩固中山的民心為主,不可輕易再與齊國開戰。
  
        唯獨牛剪,他在商議時一言不發,也不曉得此人是願意服從趙主父的命令,還是另有打算。
  
        總而言之,整場會議只有公子趙章堅定不移地支持聯合宋國討伐齊國。
  
        當時蒙仲就伺立于趙主父身邊冷眼旁觀著這場軍議,在有對比的情況下,對公子趙章有了幾分好感——儘管他很清楚趙章這麼做也只是為了得到宋國的幫助,但至少他還願意與宋國攜手不是麼?
  
        就在諸將爭議不下時,趙主父沉聲說道:“諸位,趙宋同盟,乃是我於近三十年前簽署的盟約,我與宋王偃相約共同抗擊齊國,而後,我趙國五伐中山,宋國每每皆陳兵于宋齊邊界,今日,我趙國終於覆亡中山,焉能罔顧宋國的貢獻?……難道我趙人,乃無情無義之輩麼?”
  
        見趙主父都已經將話說到這份上了,在場諸將唯有保持沉默。
  
        此時,趙主父轉頭對宋國使者李史說道:“尊使,請回覆宋王,使趙宋兩國相約共擊齊國,宋國起兵之時,便是我趙國伐齊之日!”
  
        聽聞此言,宋國使者李史拱拱手,一臉歡喜地說道:“趙主父仁義,在下當即回國將這個好消息告知宋王。”
  
        趙主父微笑著點了點頭。
  
        而在此期間,蒙仲靜靜地看著這一幕。
  
        在他看來,趙主父在趙軍中仍有不少威望,只至少在他力排眾議決定討伐齊國後,那幾名對此存有疑慮的趙將都不再說話,但反過來說亦能看出,趙主父對國家、對軍隊的掌控力正在逐步消減。
  
        數日後,趙主父任命李疵暫守中山,等待邯鄲那邊派治理的官員前來接任,而他自己,則帶著公子章、趙袑、牛剪、趙希等人,率領軍隊返回沙丘行宮。
  
        此時,蒙仲終於有機會見到蒙鶩,將田不禋的話告訴後者。
  
        在二人的一次談話中,蒙鶩在聽罷了蒙仲的轉述後深深皺起了眉頭。
  
        說實話,蒙鶩萬萬沒有想到趙國的水居然那麼深。
  
        要知道,但凡牽扯到王族的爭權內鬥,那基本上就是「不得生即得死」的狀況,勝則為王,敗則屍骨無存。
  
        自古以來皆是如此。
  
        “田不禋的話……有幾分可信?”蒙鶩皺著眉頭問蒙仲道。
  
        “應該至少有七八分可信。”蒙仲回答道。
  
        他仔細分析過田不禋的話。
  
        固然,田不禋選擇支持公子趙章,顯然也有他自己的私心在,但整體是沒有錯的——說白了,他沒有能力去影響趙王何,哪怕是曾經的太子趙何,因為趙相肥義不會坐視他在旁挑唆趙國的邦交,給趙國未來的君主灌輸有利於宋國的思想。
  
        再加上有趙成、李兌等親善齊國的趙臣在趙王何身邊,以田不禋區區一名宋國遣臣的尷尬身份來說,他想要接近趙王何,簡直比登天還難。
  
        而在這種情況下,田不禋選擇了無人問津的廢太子趙章,希望通過幫助趙章奪回王位,使趙國繼續與宋國維持同盟,總體來說這是正確的的考量。
  
        關鍵在於這條路太艱難了,公子趙章的權勢與地位,與趙王何相比實在相差太遠,唯一的好消息是,趙主父現如今因為某些原因,也似乎在提高公子趙章的地位——在趙主父的幫助下,公子趙章是否能從趙王何手中奪回本該屬於他的王位呢?
  
        說實話,蒙仲還真說不準。
  
        “那就協助公子章!”
  
        在思忖了許久後,蒙鶩咬牙說道。
  
        蒙仲有些驚訝地抬頭看向蒙鶩。
  
        似乎是猜到了蒙仲的心思,蒙鶩沉聲說道:“雖然協助公子章這條路很艱難,但我蒙氏一族在趙國毫無根基,想要從趙王何手中得到爵位與封邑,那更是艱難。……更何況如你所言,趙王何偏向齊國而非我宋國,一旦他從趙主父手中接掌國政,我宋國的局勢怕是會變得異常艱難,如此一來,我宋國可能因此遭難,而我蒙氏,怕也會因此失去權力與地位……”
  
        蒙鶩的意思很直白:他蒙氏一族的根基在宋國,如果宋國蒙難,被趙齊兩國攻伐,蒙氏一族可能就會失去目前所擁有的一切,這才是最根本的。
  
        “我明白了。”
  
        蒙仲點了點頭。
  
        當日,蒙仲與蒙鶩聊了許久,向後者確認了某些事,旋即這才告辭離去,返回趙主父身邊。
  
        當蒙仲回到趙主父身邊時,趙主父正在行宮內與公子章、趙袑、牛剪、趙希、李疵、許鈞等趙國的將領吃酒。
  
        期間,冷不丁瞧見蒙仲悄無聲息地走入殿內,接替了蒙遂的值守,趙主父雙眉一挑,但並沒有多說什麼,以至於除了公子章與田不禋以外,其餘趙將竟沒有發現蒙仲。
  
        隨後,待諸將喝完酒相繼告辭後,蒙仲難免又被趙主父調侃“擅離職守”,不過調侃歸調侃,趙主父也沒有追究什麼。
  
        顯然,對於蒙仲的一些行為,其實趙主父是看在眼裡的,包括蒙仲一次次拜訪公子章與田不禋,只不過趙主父出於某些沒有深究,默許了蒙仲的行為而已。
  
        當晚,輪到蒙仲在趙主父歇息時值守。
  
        趁著這段寂靜的時候,蒙仲忍不住再次深思田不禋的話,以及蒙鶩對此的決定。
  
        說實話,儘管蒙鶩決定要介入趙國奪位內爭,助公子章一臂之力,但事實上,蒙仲仍然可以置身事外,甚至帶著蒙虎等人返回宋國。
  
        倘若他恩師莊子在旁的話,多半會建議他抽身事外,莫要插手趙國的內爭,畢竟但凡王室的內爭,那是深不見底的深淵,一旦行差踏錯,就是萬劫不復的結局。
  
        但考慮到趙國日後或有可能與齊國結盟,蒙仲又深深為宋國感到擔憂。
  
        誠然,他對宋王偃的印象其實談不上好,但此刻,他卻不能否認宋王偃的某些言論的確是正確的。
  
        當初宋王偃曾對他言,若宋國不能自強,就會遭到齊國等其他國家的進攻。
  
        當時蒙仲還覺得這是宋王偃為了攻伐滕國的藉口,但現如今,在聽了田不禋講述的那一番後,他必須承認,有時候,人必須要未雨綢繆。
  
        是否相助公子趙章奪取王位,其實對於蒙仲而言並不重要,關鍵在於如何維持趙宋同盟,畢竟趙國是宋國在中原唯一的盟國,宋國周邊的齊、魏、楚等大國,皆與宋國存在衝突,倘若最後連趙國這個盟國也失去了,宋國必然是四面皆敵的局面,到那時候,宋國如何抵擋齊、魏、楚、甚至是趙國的進攻?
  
        「……若有朝一日故國已不復存在,這豈非是一件令人悲傷的事嗎?」
  
        蒙仲的腦海中,響起了他義兄惠盎曾經說過的話。
  
        確實,宋王偃也好、宋太子戴武也罷,蒙仲對於他們沒有什麼感情可言,但不能否認,他對“宋”這個國家,仍保留著很深的感情,畢竟那是他出生的故國,在這個國家,有生他養他的故鄉景亳蒙邑……
  
        他不能坐視宋國失去趙國這個盟國,以至於落到四面皆敵的局面,甚至於最終遭到諸國的圍攻。
  
        『……怕是又要讓夫子感到失望了。』
  
        深深吸了口氣,蒙仲轉頭看向與他一同值守的穆武,低聲說道:“阿武,把阿虎他們都叫來,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們。”
  
        見蒙仲神色嚴肅,穆武點點頭,當即喚來了蒙虎、武嬰、蒙遂、向繚、華虎、樂進、樂續幾人,而讓蒙仲稍感錯愕的是,他連樂毅都喊過來了。
  
        該不該將這件事告訴樂毅呢?
  
        蒙仲有些遲疑。...<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15 PM

第84章:決定(二)
  
        “阿仲,什麼事不能留到明日再說啊?”
  
        無緣無故被穆武叫醒,蒙虎一臉抱怨的說道。
  
        然而,蒙仲卻沒有理會蒙虎,對諸同伴解釋道:“我想了很久,認為有件事應該事先告訴你們內情……”
  
        說罷,他轉頭看向樂毅,眼眸中閃過幾絲遲疑之色。
  
        倒不是蒙仲不信任樂毅,事實上在經過相處後,他感覺到樂毅也是重情重義之人,但問題是這件事利害太大,而樂毅終歸是已經亡國的中山國人,他是否會願意為了宋國的利益而守口如瓶呢?
  
        樂毅看出了蒙仲的遲疑,故作不在意地說道:“要不,由我值守在趙主父身邊吧。”
  
        聽到這話,蒙仲想了想,對樂毅說道:“阿毅,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我要講述的這樁事厲害關係太大。……另外,這件事跟你其實毫無關係,你完全可以置身事外。但如果你想聽,我仍然會告訴你,因為你也是我們當中的一員,只不過,如果你最終決定不置身事外,我希望你能保守這個秘密。”
  
        看著蒙仲的雙目,樂毅微微有些動容,但他仍然冷靜地說道:“假如你們願意信任我,請告訴我實情,我不想……”
  
        他看了看左右,意思很明白:他希望融入蒙仲等人當中,不希望被排斥。
  
        見此,蒙仲點點頭,旋即轉頭對蒙虎說道:“阿虎,你在這值守,若有變故就大喊。”
  
        “哈?”
  
        蒙虎聞言一愣,不滿地說道:“我也想聽啊。”
  
        “回頭告訴你。”
  
        “那好吧。”蒙虎無奈地應了一聲,旋即,他在一陣冷風中縮了縮脖子,催促道:“那你們可要快點回來啊,這兒怪冷的。”
  
        他與蒙仲是從小玩到大的族伴,當然不會去考慮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而事實上,蒙仲最信任的,恐怕也就是蒙虎與蒙遂二人了。
  
        蒙仲點點頭,便帶著蒙遂、樂毅等其餘一干同伴,來到了沙丘行宮後殿的一間小殿,即他們這些人的住處。
  
        在來到這間小殿時,蒙仲打發走了在走廊上值守的趙卒——以他如今在趙主父身邊的地位,倒也有權力指揮那些尋常的趙卒。
  
        關上殿門,蒙仲示意諸人圍坐成一圈,旋即他壓低聲音說道:“趙王何親齊國而遠宋國,是故,田不禋田大夫希望助公子章奪取王位……”說到這裡,他見諸人面露驚駭之色,連忙做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阿仲,你的意思是,公子章與田大夫想要……謀反?”向繚一臉驚駭地問道。
  
        在旁,樂毅亦是滿臉震驚。
  
        旋即,他看了一眼蒙仲,心中滿滿的都是感動。
  
        畢竟正如蒙仲所言,這件事利害太大了,然而蒙仲卻願意將真相透露給他,這豈非就是信任麼?
  
        微微點了點頭,蒙仲壓低聲音說道:“今日,我為此詢問過蒙鶩叔的態度,蒙鶩叔決定助公子章一臂之力,眼下我將這件事告訴你們,由你們自己做決定,如果你們不願參合,我可以設法讓你們回宋國……”
  
        “你這話說的!”
  
        樂進打斷了蒙仲的話,略有不滿地說道:“你覺得我等是膽怯怕事之人麼?”
  
        旋即,向繚皺著眉頭說道:“趙王何親向齊國,必然對我宋國不利……那這件事還真必須插手,只是,以我等的能力,真能助公子章奪取王位麼?”
  
        聽了他的話,諸人亦是面面相覷。
  
        要知道,儘管他們這幾個月來受趙主父親自指點武藝,但畢竟還年輕,充其量也就只是一名趙卒實力而已——只不過是多了他們這幾名士卒,公子章就能奪取王位了?這簡直在開玩笑!
  
        聽到向繚的話,蒙仲亦沉默了片刻。
  
        因為向繚說得沒錯,以他們的年紀、能力,還有在趙國的地位,想要插手趙國王王室內部的爭奪,那簡直就是自尋死路。
  
        但反過來說,倘若袖手旁觀,或者逃回宋國,蒙仲對此又心中不甘——確切地說是惶恐,惶恐于公子章奪位失敗,介時,一旦趙主父身亡,宋國或許就將失去趙國這個盟國。
  
        總而言之,無論成與不成,蒙仲都希望自己能參與這件事,為宋國盡自己最大的努力,這樣日後才不至於後悔。
  
        在聽了蒙仲的解釋後,諸人皆微微點了點頭。
  
        旋即,素來沉默寡言的武嬰率先開口說道:“阿仲,你的思慮是正確的,如今我宋國面臨危機,無論是為了國家還是為了國內的族人,我等都務必要竭盡努力,挽留宋國與趙國的盟約……雖然我可能起不到什麼作用,但我還是願意留下,助你一臂之力。”
  
        “武嬰,你這話說的,你要是都起不到什麼作用,那我等怎麼說?”樂進笑嘻嘻地說了句,旋即對蒙仲說道:“就像武嬰所說,這件事我等不能回避,否則,日後宋國必遭大禍。”
  
        旋即,蒙遂、向繚、華虎、穆武、樂續等人亦相繼開口,表示願意留在趙國,跟蒙仲、蒙鶩二人一同協助公子章。
  
        只剩下樂毅還未表態,於是乎,眾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看向了樂毅。
  
        此時,蒙仲亦看著樂毅說道:“阿毅,如我方才所言,這件事與你無關,你完全不必牽扯其中,只希望你能保守……”
  
        然而,他的話還未說完,就被樂毅給打斷了。
  
        他目視著蒙仲等人,誠懇地說道:“哪怕是為了回報你們對我的信任,我也願意幫助你們。……我雖然出身中山,但宋國才是我子姓樂氏的祖籍所在,我也不希望它像中山國那樣覆亡……”
  
        蒙仲等人聞言大喜,一時間,或有人摟住樂毅,或有人拍拍後者的背部,盡顯親近。
  
        在一番打鬧後,諸人這才平靜下來,此時,向繚重提了方才的疑慮:“阿仲,雖然事情定下來了,但我實在疑慮,單憑我等僅有的力量,如何能……提供助力?”
  
        “靜待時機。”
  
        蒙仲低聲說道:“對於公子章與田大夫的意圖,其實趙主父是清楚的。……據我觀察,趙主父似乎後悔于將王位傳給趙何,是故最近一直與公子章親善……難道你們不曾想過,近幾個月,為何趙主父會盡心盡力地教授我等武藝麼?”
  
        “你是說……”向繚好似想到了什麼。
  
        “想來趙主父並不打算僅僅用我等為近衛。”樂毅看了一眼蒙仲後說道,這個疑問,他早前就對蒙仲提及過,只是當時蒙仲沒有正面回答,沒想到其中竟然還有這樣的內情。
  
        朝著樂毅點了點頭,蒙仲壓低聲音說道:“是故,我等要做的事很簡單,即把握住趙主父給我們的每一個機會,取得軍職,掌率軍隊……趙主父會給我們機會的,只要我們能把握住。”
  
        眾人聞言點了點頭。
  
        商議完畢後,蒙仲讓樂毅、蒙遂二人去代為值守,而他則帶著蒙虎回到這間小殿,將方才的話再告訴蒙虎。
  
        正如他所料,蒙虎對於趙國內爭不內爭什麼的毫不關心,並且他的腦袋也不擅長去思考這件事對宋國的利弊,他只是大大咧咧的告訴蒙仲,只要蒙仲做出決定即可,畢竟他們三個族兄弟幼年時就曾許下同甘共苦的承諾。
  
        次日,趙主父在中午用飯時,才見到蒙仲、蒙虎二人來代樂毅、蒙遂二人的班。
  
        也不知怎麼著,趙主父在盯著蒙仲看了半響後,忽然隨口說道:“蒙仲,你的眼神變得不同了。”
  
        “眼神?”蒙仲不是很明白。
  
        只見趙主父喝了一口酒,平靜地說道:“初見你時,你眼中並無幾分銳色,以至於我一時沒有看出,你竟然是一名在戰場上殺過人的優秀士卒,直到你殺死那頭鹿,鹿血濺在臉上而面不改色,我才隱約察覺到。而今日的你……”
  
        他轉頭看向蒙仲,看著後者的雙目,平靜地說道:“而今日的你,眼神極為銳利,讓我想到了以往狩獵時遇到的那些野獸,那些兇猛的野獸在捕捉獵物時,大概就是你這種眼神。……究竟是什麼事,讓你的眼神發生了這樣的改變呢?”
  
        蒙仲被趙主父的話說得有些發懵。
  
        他轉頭也讓蒙虎瞧了瞧,但蒙虎卻搖了搖頭,表示沒有看出什麼。
  
        見到這一幕,趙主父輕笑著說道:“我這一生所見之人無數,豈會看不出來?”
  
        “那是好還是不好呢?”蒙仲姑且順著趙主父的話說道。
  
        只見趙主父深深看了幾眼蒙仲,旋即微笑說道:“這是相當好的眼神!讓我想起了當年,當年我父趙肅侯過世,諸國借悼念之名試圖瓜分我趙國,我曾在邯鄲王宮內的一口池子旁暗自發誓,發誓守護國家,為此不惜一切,當時我看到自己的眼睛,就跟你今日一般,這是人在有所覺悟……”
  
        正說著,忽然殿外有一名趙卒走入,抱拳稟告道:“趙主父,邯鄲有使者至。”
  
        在經過趙主父的允許後,便有一名目測四十餘歲的男子走入殿內,拱手將一封竹簡遞給趙主父。
  
        趙主父攤開竹簡瞅了兩眼,便將那名使者打發了。
  
        待那名使者離去後,趙主父目視著手中的逐漸,輕哼一聲。
  
        見此,蒙仲好奇問道:“是不好的消息麼?”
  
        只見趙主父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淡淡說道:“邯鄲欲設宮筵慶賀我趙國覆亡中山,請我回邯鄲……”
  
        說到這裡,他負背雙手微微吐了口氣,眼眸中閃過幾絲異色,平淡說道:“我欲伐齊國的消息走漏了,被邯鄲那邊知曉了。”
  
        蒙仲愣了愣,旋即詢問道:“那邯鄲的宮筵……”
  
        只見趙主父冷笑一聲,一雙虎目中閃過幾絲厲色。
  
        “我趙雍,從來不懼於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19 PM

本帖最後由 jean09072001 於 2019-2-20 01:23 PM 編輯

第85章:再往邯鄲
  
        趙主父當然不會畏懼邯鄲那一圈的趙國君臣,不過他同意前往邯鄲參加宮筵,卻還有另外幾個原因。
  
        比如說,沙丘這邊的駐軍尚未做好討伐齊國的準備,以及他派往燕國聯合討伐齊國的使者,此刻也仍在途中,包括宋國的使者李史——總而言之,「趙燕宋三國聯合討伐齊國」,可能要等到明年才會發動,因此趙主父有足夠的空閒。
  
        至於第二個原因,那即是趙主父準備為公子章爭取點利益,畢竟公子章從十五歲時就跟著他攻伐中山國,為趙國立下不少功勞,可直到如今仍然只是“廢太子”的身份,別說趙主父越來越於心不忍,就連趙國的國人,也有許多人對此難以理解。
  
        其實這件事說到底,還是因為吳娃的關係:在寵愛的美人吳娃尚且活著的時候,趙主父根本不曾考慮過公子章的問題,直到前幾年吳娃過世了,且趙主父也將王位傳給了吳娃之子趙何,這時候趙主父才漸漸改變了想法,甚至於,在心中完全轉換了對趙章、趙何二人的看法。
  
        不得不說,這讓蒙仲對那位喚作吳娃的王后孟姚氏產生了極大的好奇——那究竟是一位什麼樣的女子,才能讓趙主父為她神魂顛倒到這種地步。
  
        只可惜吳娃前幾年就過世了。
  
        但蒙仲仍然可以從趙主父、公子章父子二人那片言細語的講述中得到猜測:那一定是一位手段相當厲害的女子。
  
        在啟程前往邯鄲前,蒙仲再次請見了公子章與田不禋,表達了自己一行人願意助公子章一臂之力的意思,這讓公子章與田不禋感到十分高興。
  
        在旁,田不禋捋著他那兩撇小鬍子笑而不語,顯然是早已猜到蒙仲最終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因為他覺得蒙仲聰穎而睿智,而聰穎睿智的人,最終能權衡利害,投身到他們這邊。
  
        當即,公子章更為親近地拍拍蒙仲的肩膀,說了些類似「我定然不會虧待你們」的話,並給了蒙仲一塊符節,方便蒙仲以及他的小夥伴們日後能自由出入他率下的軍隊,及時向他傳遞消息。
  
        不過話說回來,公子章對蒙仲等人的期待,恐怕也就只有“傳遞消息”這種程度了,因為他也不瞭解蒙仲等人的能力,誰讓蒙仲這群少年實在太年輕了呢。
  
        當然,公子章對蒙仲本人的期待,則在此之上,但這也只是因為蒙仲乃莊子的弟子,宋國重臣惠盎的義弟。
  
        說實話,這讓蒙虎、華虎、樂進、樂續幾人有些失望,他本來還以為,在他們投奔公子章之後,公子章就會立刻授予軍職,讓他們都成為執掌兵隊的將領。
  
        對此,蒙仲只能好言安慰:“趙主父會給我等機會的,只要我等能把握住。”
  
        他並不介意公子章沒有像蒙虎所說的那般重用他們,授予他們軍職,畢竟他們此刻寸功未建,倘若如此輕易就受到提拔,讓那些追隨公子章的趙將如何看待他們?
  
        更何況,似這般從公子章手中取得軍職與兵權,這怎麼談地上是助公子章一臂之力呢?
  
        “我等必須想辦法從其他途徑掌握兵權,以此來增強公子章的力量。”樂毅就此事對諸人說道。
  
        他的建議,得到了蒙仲、蒙遂、向繚三人的認可與支持。
  
        兩日後,趙主父帶著公子章與、田不禋,與一干趙將,包括蒙仲等一行少年近衛,啟程前往邯鄲。
  
        由於隊伍裡的全員都是騎乘戰馬趕路,因此,僅僅過了三日,一行人便從沙丘抵達了邯鄲。
  
        再次來到邯鄲這座趙國的都城,蒙仲心中頗為感慨。
  
        記得前一陣子他來到邯鄲時,心中並無諸般雜念,只想著見識趙國的強盛與繁榮,而現如今,他卻被牽扯到趙國王族內部的爭權奪利當中。
  
        他微微歎了口氣。
  
        似乎是瞧見了他的歎息,蒙遂好奇問道:“怎麼了,阿仲?”
  
        只見蒙仲坐在戰馬上,抬頭瞧著邯鄲城門上所銘刻的字,低聲說道:“我只是在想,踏入這座城池,可能你我畢生都達不到夫子所說的‘逍遙’進階了……”
  
        聽聞此言,除樂毅、蒙虎有些困惑外,其餘蒙遂、樂進等人都為之沉默了。
  
        旋即,華虎低聲嘟囔了一句:“本來就達不到好吧?反正我是從來沒指望過。”
  
        聽了這話,武嬰、向繚、樂進、樂續,包括蒙仲、蒙遂,皆不同程度地笑了起來。
  
        的確,莊夫子所教導他們的“逍遙”境界,實在是太高深了,就仿佛是夜空裡的明月,仰望能在夜空中瞧見,低頭能在水潭中瞧見,但無論是從夜空還是從水潭中,就無法觸摸到那輪崔璨的明月。
  
        “大概是只有仙人才能辦到。”華虎聳聳肩說道,旋即就被武嬰很不客氣地在背上拍了一下——武嬰非常尊敬莊子,哪怕知道華虎只是調侃,也不能忍受。
  
        蒙仲制止了同伴的打鬧,旋即看了一眼越來越近的邯鄲城,低聲說道:“好了,進城吧。”
  
        在他說話時,趙主父帶著公子章,一馬當先向邯鄲城奔進,他們立刻跟了上去。
  
        由於隊伍提前向邯鄲通知了行程,因此當趙主父一行人抵達邯鄲城的時候,城外已經有趙國的臣子在那恭迎。
  
        迎接的隊伍,約有五百名趙卒,於左右列隊,而在這支隊伍的最前方,則站著三名年紀皆在五六十歲左右的老臣,皆衣著鮮亮。
  
        蒙仲好奇地遠遠觀瞧。
  
        那三名華衣老者,居中的那位蒙仲認得,即趙國的國相肥義,至於另外兩位,他就感到陌生了。
  
        於是,趁著趙主父、公子章二人跟以趙相肥義為首的那三名華衣老者寒暄客套時,蒙仲駕馭戰馬,不動聲色地來到田不禋身邊,低聲詢問道:“阿兄,趙相肥義身邊的那兩名老者是何人?”
  
        田不禋捋了捋鬍鬚,低聲說道:“即我此前所說的趙成、李兌二人。”
  
        說罷,他又進一步解釋道:“趙成,乃是趙肅侯的弟弟,趙主父的叔父,在趙氏王族中極有威望,就連趙主父也不得不給他面子;至於李兌,此人乃是趙國上卿「李同」的孫子,年輕時就已借助祖輩的功勞得到了「奉陽君」的爵位,據趙主父當年還未繼承君位的時候,李兌就已經受趙肅侯重用,任命為國相。肥義出任相位,還要在此人之後。”
  
        蒙仲恍然地點點頭,總算是明白了田不禋為何如此忌憚趙成與李兌二人。
  
        此時,趙主父與肥義、趙成、李兌等人已寒暄完畢,眾人一併騎馬入城。
  
        可能是得知趙主父今日回歸邯鄲,邯鄲城內的趙人爭相立於街道上觀瞧,好在有一隊隊趙卒維持治安,才沒有引發混亂。
  
        在此期間,趙主父跨坐在戰馬上,伸手朝著街道上兩旁的趙人揮手示意,引起那些趙人瘋狂的呼喊擁護聲。
  
        看來趙主父還是有很大威望的。
  
        蒙仲暗自想道。
  
        可能是看出了蒙仲的心思,田不禋捋著鬍鬚低聲笑道:“你是否在驚訝于趙主父的威望?呵,畢竟趙主父乃是趙人普遍擁護的雄主,剛繼位時就瓦解了其餘諸國試圖瓜分趙國的陰謀,此後又為趙國開疆辟土,打下偌大的「代郡」,又擊敗林胡、匈奴、婁煩等幾支異族,迫使其向趙國臣服,此番又覆亡了中山國……趙王何雖已是趙國的新君,但論在趙人心中的威望,還遠遠不能與趙主父相提並論。”
  
        聽了田不禋的話,縱使是蒙仲亦忍不住感歎于趙主父對趙國的貢獻。
  
        同時他也發現,趙主父與宋王偃確實很相似,同樣的崇尚武力,同樣的具有野心,這也難怪這兩位君主能一拍即合,促成近三十年的趙宋同盟。
  
        片刻後,趙主父一行人便來到了邯鄲城內的趙王宮。
  
        此時,趙王何已率領著其餘趙國的臣子,在王宮門前恭迎,在大庭廣眾之下,趙王何親自上前為趙主父牽住韁繩,以便於趙主父能從馬背上下來。
  
        看到這一幕,蒙仲心下暗暗想道:雖然趙國的君權正在逐步轉移到新君趙何這邊,但相比之下,趙主父還是擁有極大的權力與威望。
  
        比如說此刻趙王何為趙主父牽馬,哪怕那只是子對父的尊敬,但在旁的趙國臣子能淡然看著趙何這位“新君”這樣做,可見眼下“主父”仍淩駕於“新君”之上,只不過,不知這種關係還能維持多久。
  
        “我兒這段時日治理國家,辛苦了。”
  
        在下了馬後,趙主父雙手抓住兒子趙王何的雙臂,微笑著點頭讚譽道。
  
        趙王何連忙說道:“兒子不辛苦,主父征戰在外,才是辛苦……”
  
        隨後,以公子章為首,眾人又向趙王何躬身行禮。
  
        在這種場合下,蒙仲等人連向趙王何躬身行禮都沒有資格,因此當公子章向趙王何行禮的時候,他有機會看到趙主父的神色——可能僅僅在只是一瞬間,當趙主父看到容貌、勇武都酷似于他的公子章,彎腰向弟弟趙王何行禮時,趙主父深深皺起了眉頭。
  
        在此之後,原本臉上還掛著幾許笑容的趙主父,神色忽然就冷淡了起來。
  
        雖然他臉上仍然帶著幾分笑容,但憑蒙仲這些日子對趙主父的瞭解,他覺得趙主父此刻的笑容頗為勉強應付。
  
        “主父,兒子已在宮內準備了筵席,請主父入宮。”
  
        在雙方見禮完畢後,趙王何與肥義、趙成、李兌等人,將趙主父、公子章以及其餘人引入了王宮。...<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22 PM

本帖最後由 jean09072001 於 2019-2-20 01:24 PM 編輯

第86章:同浴(福利)
  
        宮筵之前,先要沐浴更衣。
  
        以趙主父的身份,雖然他已將邯鄲的王宮讓給了趙王何,可一旦回到邯鄲,當然是下榻在王宮內,而公子章與田不禋,則回前者在邯鄲的府邸。
  
        其餘趙臣,在邯鄲城內有府邸的回府邸,沒有府邸的則到驛館,總之要沐浴更衣後,才能前往宮筵。
  
        至於蒙仲等人,他們作為趙主父的近衛,當然是跟著趙主父入宮。
  
        在幾名宮侍的帶領下,趙主父與蒙仲一行人來到了一座宮殿,待走入宮殿內後,蒙仲等人這才發現殿內竟然修砌了一口池子,且這口池內此刻正冒著熱氣,顯然是為趙主父沐浴而準備的。
  
        “蒙仲,你再選一人跟著我。”
  
        趙主父吩咐了一句,就在幾名宮侍的服侍下寬衣,然後踏入了那口熱氣騰騰的水池,坐在水池中,發出一聲舒服的聲音。
  
        『跟著?什麼意思?』
  
        蒙仲還未回過神來,就見有幾名宮侍迎了上來,恭敬地詢問道:“不知哪位是蒙仲……大人?”
  
        “呃,我是蒙仲……”
  
        蒙仲還未反應過來,此刻就見趙主父躺坐在熱水池中催促道:“快進來,長途跋涉之中,就得好好泡泡身體,紓解疲倦。”
  
        這意思,是要跟著沐浴?
  
        蒙仲有些錯愕地問道:“趙主父,我也要麼?”
  
        只見趙主父將手從水池裡抽出來,指了指蒙仲幾人笑著說道:“不止是你,你們所有人都要,不過這池子坐不下那麼多人,你再挑一人,其餘人到偏殿去洗浴吧,自會有人服侍你們。”
  
        聽聞此言,蒙仲與諸人合計了一下,最終選了蒙虎,因為這傢伙有時候性格太拗,一旦犯起脾氣,連蒙遂都勸不住。
  
        於是,蒙仲讓蒙虎留了下來,至於其餘小夥伴,則被兩名宮侍領到偏殿去了。
  
        旋即,便有兩名女性宮侍迎上前來,準備為蒙仲、蒙虎二人寬衣解帶,這讓蒙仲、蒙虎二人下意識地就抓緊了自己的腰帶。
  
        瞧見這一幕,趙主父哈哈大笑,調侃蒙仲、蒙虎二人道:“我觀你二人,也已到了該成婚的年紀,然而,竟然還未嘗過女人的滋味麼?”
  
        聽到這話,在旁的宮侍們臉上都露出了幾許笑容,尤其是其中那幾名女性,更是赤裸裸地用眼神挑逗著蒙仲、蒙虎二人。
  
        見蒙仲、蒙虎二人實在是放不開,趙主父無奈地搖了搖頭,拍了拍手吩咐道:“好了,都退下吧,讓這倆小子自己來。”
  
        聽聞此言,殿內的宮侍們紛紛離去。
  
        此時,趙主父才對蒙仲、蒙虎二人笑道:“這樣總行了吧?”
  
        蒙仲點點頭,這才與蒙虎脫掉衣服,下了水池。
  
        “啊,好燙!”
  
        大咧咧的蒙虎沒有注意到池水的溫度,怪叫起來。
  
        “這也叫燙?”
  
        趙主父笑了一聲,旋即轉頭看向蒙仲,卻見蒙仲坐在水池內一側,然而右手卻抓著擺在池旁的佩劍。
  
        他調侃道:“你這是護衛我呢,還是準備行刺我呢?”
  
        “都不是。”蒙仲搖了搖頭,看了一眼對面亦赤裸的趙主父,有些尷尬地說道:“我只是覺得有點不適,如果抓點什麼東西,就能稍微紓解一點……”
  
        這個解釋,讓趙主父頗為愕然,不過他倒也確實能看出蒙仲此刻的拘謹,好奇問道:“以往不曾與族人同浴麼?”
  
        “那倒不是。”蒙仲看了一眼正在一旁用雙手劃水的蒙虎,解釋道:“以往常跟阿虎他們在鄉邑的小河中沐浴嬉戲,不過……”
  
        他看了一眼趙主父,不言而喻。
  
        趙主父明白了蒙仲的意思,問道:“你就把我當做你族中的叔伯長輩即可,你不曾與叔伯長輩同浴麼?”
  
        蒙仲搖了搖頭。
  
        “你父親呢?”
  
        蒙仲再次搖了搖頭,解釋道:“我剛出生不久,家父便在戰場上戰死了。”
  
        “這樣……”
  
        趙主父了然地點點頭,投來一個歉意,旋即半開玩笑地說道:“既然如此,你索性就讓我是你父親吧,看你這歲數,你父親應該不會比我年長……這樣你總不會再拘束了吧?”
  
        蒙仲微微一笑,沒有回應趙主父的話。
  
        旋即,他忍不住問道:“趙主父,我聽說,您這半生多次興兵,為趙國打下了代郡,擊敗了林胡、匈奴、婁煩等異族……”
  
        “不錯。”趙主父點點頭。
  
        見此,蒙仲斟酌了一下用詞,對趙主父說道:“趙主父多次興兵,想來有不少趙卒犧牲在戰場上吧?……您,對此是怎麼想的呢?”
  
        趙主父愣了愣,旋即直視著蒙仲問道:“你是認為,我多次興兵,或有無數趙人因此喪生,是這樣嗎?”
  
        蒙仲猶豫著點了點頭。
  
        見此,趙主父微微搖了搖頭,笑著問蒙仲道:“蒙仲,在你看來,一名君主該如何治理他的國家呢?”
  
        “能萬民能安居樂業。”蒙仲回答道。
  
        趙主父聞言微微一笑,點點頭說道:“確實是正確的觀點。……但使萬民安居樂業的前提,是要國家足夠強大,能抵擋住他國的進攻。”他仰起頭說道:“就說我趙國吧,北方有胡戎、匈奴,西邊有林胡、婁煩,就連國家的腹地,曾經也有中山白狄為禍;而在中原諸國,秦國曾一度希望我趙國臣服,魏、韓兩國雖同為三晉,卻時常進犯我趙國,東邊還有齊國虎視眈眈,曾一度聯合中山、燕國攻伐我趙國……在這四面環敵的情況下,你覺得,要如何使萬民安居樂業?”
  
        不等蒙仲回答,他換了一種語氣說道:“首先,要使國家強大!”
  
        從手從池水中抬了起來,趙主父沉聲說道:“我知道你乃道家弟子,且與孟子也有書信往來,但我告訴你,學術思想無法挽救一個弱國,弱肉強食是這世間恒古不變的道理……想要使國人能安居樂業,首先就要使國家強大。……你問我多次興兵可否有諸多的趙人為此喪生,我不會否認,我趙國能有今時今日的強盛,犧牲了無數趙卒,但你問我是否值得,我會告訴你,這是值得的!”
  
        “……”蒙仲臉上露出幾許思索之色。
  
        此時,趙主父換了個姿勢躺在水中,繼續對蒙仲說道:“你只看到了戰爭帶來的害處,卻忽略了戰爭帶來的的裨益……我不是指攻佔其他國家。曾經,西方、北方的異族時常侵略我趙國,肆意屠殺趙人,你可知道在那段時期,究竟有多少趙人死於異族之手麼?絕對比趙國討伐林胡、匈奴、婁煩所犧牲的趙卒多得多。我趙國五伐中山,死傷無數,但這跟中山國曾經攻入我趙國時所做的殺戮少得多。是故,必要的犧牲是值得的,這些趙卒的犧牲,能令更多的趙人生存下來,像你所說的那樣,能安居樂業,而在這些趙人中,亦有那些犧牲趙卒的親人。……我趙雍並非喜好征戰,只是沒有辦法,我初繼位的時候,便面臨諸國試圖瓜分我趙國的危機,當時我就意識到,你不殺人,人就殺你;若你不能變得強大,就註定會成為他人口中的肉……”
  
        聽到趙主父這番話,蒙仲忽然想起了曾經宋王偃的那番話,記得宋王偃的那番話,與趙主父今日所言幾乎一模一樣。
  
        “先有王政,然後才有仁政,倘若一名君主連國家都守不住,談何施行仁政,使萬民能安居樂業呢?”
  
        “……”蒙仲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仁政,這是孟子的思想,他認為仁政能使一個國家變得強大,但今日趙主父卻說,一個國家的根本是王政,只有王政得到貫徹,才有可能去實現仁政。
  
        這兩種衝突的思想,讓蒙仲思考了許久。
  
        見蒙仲面露沉思之色,趙主父笑著說道:“小子,這是一國之相才會去考慮的事,對你來說還太早了。好了,時候不早了,趕緊洗浴。”
  
        蒙仲點點頭,加快洗浴。
  
        隨後,趙主父便將伺立於殿外的宮侍喊了進來,替他準備了一套嶄新的袍子,同時也替蒙仲、蒙虎二人要了一套新的甲胄。
  
        為了照顧蒙仲與蒙虎二人,趙主父又遣退了那些宮侍,以便二人擦乾身體,換上嶄新的甲胄。
  
        直到蒙仲、蒙虎二人穿著完畢,趙主父才再次喚入宮侍,讓那些人伺候他更衣。
  
        而在此期間,蒙虎守在殿外,而蒙仲則守在殿外。
  
        不知過了多久,蒙虎在殿外怪叫了一聲。
  
        “怎麼了,阿虎?”蒙仲下意識地按住了佩劍。
  
        “沒事,沒事,就是樂進他們回來了……”蒙虎有些心虛地解釋道。
  
        蒙仲將信將疑,邁步走入殿外,卻見蒙虎站在蒙遂、武嬰等人當中,此刻正頓足捶胸。
  
        一問之下蒙仲才知道,原來蒙遂、武嬰、樂毅他們那邊,都有專門的女官服侍他們沐浴更衣,並且樂進還一臉陶醉地將這件事告訴蒙虎,以至於當蒙仲再次出現在後者面前時,後者一臉幽怨地看著他。
  
        翻了翻白眼,蒙仲再次走入殿內。
  
        片刻後,趙主父沐浴更衣完畢,便領著蒙仲、蒙虎等人前往宮筵所在的宮殿。
  
        期間,蒙仲注意到了趙主父的神色,見後者神色嚴肅,心中微微一凜。
  
        他有預感,今日的宮筵上肯定會發生點什麼事。
  
        而且這件事,或會影響趙國國內目前的格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22 PM

本帖最後由 jean09072001 於 2019-2-20 01:24 PM 編輯

第87章:宮筵
  
        片刻後,蒙仲等人跟著趙主父來到了主殿的正殿,只見在寬敞的殿內,已整整齊齊地擺放著諸多的案幾與坐墊,而這些坐席上,也分別都坐滿了人。
  
        粗略一數,怕是有兩三百個坐席之多。
  
        而在殿內的最深處,又有兩張並立的坐席,一處坐席坐著趙王何,還有一處則空著,顯然是趙主父的席位。
  
        “這、這麼多人?”
  
        偷瞄了一眼殿內,瞧見殿內坐滿了趙國的臣子,蒙虎咽了咽唾沫,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縱然他的性格再直,也曉得此刻坐在殿內的那些人皆是趙國的臣子,身份比之他不知要高到哪裡。
  
        “畏懼?”
  
        趙主父回頭對蒙虎問道。
  
        仿佛是感覺到被看輕,蒙虎梗著脖子說道:“我才不懼。”
  
        “那就好。”
  
        趙主父微微一笑,旋即對蒙仲叮囑道:“待會,你等就坐到趙章身後去吧。”
  
        聽聞此言,蒙仲稍稍一皺眉,反問道:“這樣合適麼?”
  
        的確,蒙仲一行人乃是趙主父的近衛,倘若貿貿然坐到公子趙章那一圈當中,難免就會被人懷疑立場。
  
        “考慮的還挺周到的。”
  
        趙主父曬笑一聲,對蒙仲說道:“你也可以繼續跟著我。好處是這樣不會引起關注,壞處是沒有坐席,你自己思量吧。”
  
        『引起關注?是指先讓此刻殿內的那些人“認識”我麼?』
  
        蒙仲暗自猜測道。
  
        而此時,趙主父已邁步走向了殿內。
  
        “主父到。”
  
        在殿外衛士的一聲通唱中,趙主父邁步走入殿內。
  
        頃刻間,原本還頗為喧雜的殿內,頓時間變得鴉雀無聲,一道道各異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到趙主父身上,以及他身後的蒙仲一行近衛身上。
  
        不得不說,被約兩三百名趙國的臣子盯著看,別說蒙遂、蒙虎等人,就連眾人中最具城府的蒙仲、樂毅二人,都隱隱有點鋒芒在背的感覺,甚至於向前邁進的步伐,亦不如平日裡那般自信。
  
        “主父。”
  
        以趙王何為首,趙主父的四個兒子皆站了起來。
  
        趙主父有四個兒子,長子即公子趙章,次子即趙王何,三子「趙勝」,四子「趙豹」——據蒙仲目測,趙勝大概在十二、三歲,而趙豹,怕是勉勉強強才十歲左右。
  
        而此時,肥義、趙成、李兌等趙國的臣子們,亦紛紛起立,向趙主父拱手見禮。
  
        在數百雙眼睛的矚目下,趙主父臉上毫無異色,施施然坐到了趙王何左手邊那張案幾,也是這座殿內最尊貴的那個坐席。
  
        旋即,他與趙王何對視了一眼,然後攤開雙手示意道:“諸卿,請坐。”
  
        “謝主父!謝君上!”
  
        在齊聲感謝後,殿內諸趙國臣子紛紛就坐。
  
        而此時,趙主父就轉頭對蒙仲幾人細語道:“去,自己找個地方坐吧。”
  
        『您不是讓我自己選擇麼?』
  
        蒙仲有些驚愕地看向趙主父,卻隱約看到後者臉上的幾許捉狹之色。
  
        很顯然,趙主父是有意為之。
  
        這不,儘管趙主父只是隨口輕聲說了一句,但即便如此,還是立刻就有數十雙眼睛看向了蒙仲一行人,這些雙眼睛中帶著諸般的困惑。
  
        “主父的這幾名年輕近衛,似乎頗為面生啊。”
  
        在大殿的右側席位中,奉陽君李兌低聲對趙成說道,可惜趙成也不知蒙仲等人的底細,搖搖頭滿臉不解之色。
  
        他很納悶,區區幾名近衛,哪怕是趙主父的近衛,又有什麼資格在這種場合就坐呢?
  
        唯獨趙相肥義知曉蒙仲的底細,對李兌與趙成低聲說道:“此子叫做蒙仲,乃宋國聖賢莊子的弟子,也是宋王偃身邊重臣惠盎的義弟。”
  
        聽聞此言,李兌與趙成雙眉一挑,用凝重的目光打量著遠處的蒙仲。
  
        不得不說,「莊子弟子」、「惠盎義弟」,這兩個頭銜,就足以讓趙國以賓客的待遇對待那名叫做蒙仲的小子了。
  
        而此時,蒙仲正暗自嘀咕著,邁步走向了公子趙章那一邊。
  
        見此,公子趙章也很錯愕,畢竟他可沒想過現在就“暴露”蒙仲這些趙主父身邊的“內應”。
  
        當然,錯愕貴錯愕,他倒也不介意,畢竟他的性格也並不適合耍什麼陰謀詭計,暴露就暴露,他也無所謂。
  
        不過坐在他下手的田不禋,則是若有所思地瞧了一眼趙主父,琢磨著趙主父故意讓蒙仲等人“惹人注目”的原因。
  
        在他思忖時,蒙仲已走到了他身邊,抱拳說道:“田大夫,是否介意……”
  
        田不禋當然明白蒙仲什麼意思,微笑著點點頭,示意蒙仲坐到他身邊,至於蒙遂、蒙虎等人,則到他身後的坐席就坐——在公子章與他背後的坐席,所坐的皆是公子章一派的趙將,彼此都是自己人,那些趙將自然不會介意與蒙仲等人並席。
  
        待等蒙仲坐下之後,田不禋不動聲色地對蒙仲說道:“今日之後,你的名字怕是會傳遍邯鄲各家貴族……”
  
        蒙仲暗暗苦笑。
  
        他也很無奈,之前明明說好讓他自己選的,但趙主父卻忽然給了他一個驚喜,以至於此刻殿內差不多有一半以上的人都在盯著他觀瞧,或是瞅著他私下議論紛紛。
  
        比如之前田不禋介紹過的那三位,趙相肥義、奉陽君李兌,還有趙主父的叔父趙成,此刻皆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甚至於,就連趙主父身邊的趙王何,此刻也正用驚異的目光看著他。
  
        拜趙主父所賜,蒙仲這下子算是“出名”了,想來殿內的這些趙臣們,基本上都已記住了他的容貌。
  
        “咳!”
  
        見所有人都在盯著蒙仲等人觀瞧,以至於樂師、樂女以及端菜的宮女們都懾於殿內此刻那詭異的氣氛而不敢打攪,趙主父咳嗽了一聲。
  
        頓時間,殿內的詭異氣氛立刻溶解,旋即,樂師們奏起了鐘鼓,而那一隊隊體態婀娜的樂女,亦迅速出場,獻上舞蹈。
  
        伴隨著她們的舞蹈,一名名宮侍奉上了酒水、菜肴。
  
        一切,都回歸平靜,仿佛方才的斷片並未發生過。
  
        片刻後,悠揚的樂聲漸漸停止,而樂女們亦依次離去,此時,只見趙主父端著裝滿酒的酒樽站起身來,目視著在場諸趙國臣子,沉聲說道:“自趙獻侯始,于我兒這一代而終,竭盡八世趙君之力,我趙國,終於覆亡中山,從此再不被中山所擾!……敬先祖,敬趙國!”
  
        聽聞此言,殿內諸趙國臣子紛紛捧起酒樽,無論是趙主父一系,公子章一系,亦或是趙王何一系,所有人皆滿臉激動之色。
  
        畢竟對於他趙國而言,中山國確實是困擾了八代趙君的隱患,其威脅比林胡、匈奴、婁煩等異族從外侵略還要巨大。
  
        而現如今,他趙國終於覆亡了中山國,將其國土吞併入趙國的版圖,這豈意味著,他趙國從此可以毫無顧慮地對外兼併,發展國力,趕超秦齊兩國,繼而像曾經的晉國那般,成為中原的霸主。
  
        “敬先祖!敬趙國!”
  
        殿內兩三百名趙臣齊聲應和,舉起手中的酒樽,一飲而盡。
  
        蒙仲仔細地看著這一幕,他感覺到,此刻殿內諸趙人的氛圍極為“團結”,可能就像三十年前的趙國那般上下團結。
  
        只可惜,這份“團結”只是暫時的,待等趙主父煽動的熱情逐漸退散後,殿內的氣氛就難免再次變得詭異起來——蒙仲仔細看著這些趙臣,他發現,雖然這些趙臣臉上都帶著笑容,但有些人,他們眼中卻時而閃過警惕與絲絲敵意。
  
        在趙主父親自敬了三巡酒後,他將酒樽放了下來,見此,滿殿的趙臣們,亦將酒樽、筷子等等放了下來。
  
        所有人都意識到,今日這場筵席的“正戲”要來了。
  
        果然,在環視了一眼殿內的諸臣後,趙主父笑著說道:“此番覆亡中山,乃我趙國盛事,不如就趁著喜慶,冊封有功之臣……”說罷,他轉頭看向趙王何,問道:“我兒意下如何?”
  
        不得不說,趙王何比較趙主父還遜色許多,以至於在這種場合下被趙主父詢問,心中一驚之下,下意識說道:“一、一切憑主父做主。”
  
        見此,趙相肥義微微皺了皺眉,欲言又止。
  
        而此時,趙主父已很快地接過了話茬:“好,既然我兒沒有異議,那就先封賞有功之士。……趙章。”
  
        聽聞自己的名字,公子章難以掩飾心中的歡喜,連忙離座來到殿***手而拜:“兒臣在。”
  
        只見趙主父環視了一眼殿內諸臣,笑著說道:“我兒趙章,十五歲時便跟隨我攻伐中山,歷經五役,攻奪中山數座城池,兩度攻入中山國都靈壽,不可謂不勇武!……今代郡邊境尚有異族作亂,我有意冊封我兒趙章為「代王」,不知君上與諸卿意下如何?”在說話時,他掃了一眼趙王何與在座的諸趙臣。
  
        『代……王?』
  
        趙王何顯然已經驚呆了。
  
        而殿內在座的趙臣,亦仿佛沸水般嗡嗡議論起來。
  
        至於作為當事人的趙章,其實這回兒也愣住了,想來就連他也沒有想到,趙主父竟然準備授予他「代王」的爵位。
  
        然而就在這時,只見趙相肥義站起身來,面帶微怒地說道:“主父,此事萬萬不可!”
  
        頓時間,殿內鴉雀無聲,所有人的目光,皆集中在趙主父與趙相肥義二人身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31 PM

第88章:宮筵(二)
  
        『肥義……』
  
        在寂靜的殿內,趙主父看向趙相肥義的目光中,閃過一絲失望。
  
        曾幾何時,肥義是鼎力支持他的重臣。
  
        想當年趙主父初繼位時,趙國面臨秦、魏、齊、楚、燕五國的瓜分危機,是肥義為他出謀劃策,拉攏韓國、宋國,賄賂婁煩、越國,這才使趙國化解為難,使得趙主父平穩地度過了王權傳遞最艱難的初期。
  
        再到施行「胡服騎射」改革的時候,趙主父的叔父趙成,以及趙造、趙俊等趙氏王族子弟,為了保留手中的權力,皆反對趙主父提倡的胡服改革,又是肥義在旁支持他,勸說他。
  
        「……“臣聽聞,做起事情猶豫不決就無法成功,行動在即卻顧慮重重就不會成名。現在大王既然下定決心背棄世俗偏見,就不要去顧慮天下人的非議。……」
  
        這一番話,趙主父至今仍念念不忘。
  
        毫不誇張地說,肥義是趙雍迄今為止最信任的臣子。
  
        然而,這樣一位最讓他信任的臣子,今日卻首先站出來反對他,這讓趙主父感到莫名的失望與傷感。
  
        而此時的肥義,想來也沒有猜到趙主父的心情,一臉激動,義正言辭地說道:“臣聞,天無二日,國無二主,天下豈有‘一國二王’之理?請主父務必收回成命,此乃亂我趙國之言!”
  
        旋即,趙主父的王叔、安平君趙成亦開口說道:“國相所言極是。”
  
        隨後,有包括奉陽君李兌等人在內的數人起身應和肥義、趙成。
  
        “那是何人?”
  
        期間蒙仲指著一名與安平君趙成年紀相仿的老者,低聲詢問田不禋道。
  
        田不禋瞧了一眼,壓低聲音解釋道:“乃「陽文君趙豹」,亦乃趙主父的王叔。”
  
        【注:趙國這段時期有兩個趙豹,一個即趙雍的叔父陽文君趙豹,還有一人即趙雍的兒子,趙王何同父同母的弟弟,日後的平陽君趙豹。】
  
        搖了搖頭,田不禋低聲對蒙仲說道:“安平君趙成、陽文君趙豹、奉陽君李兌,還有肥義,這四人皆是趙肅侯生前時的重臣,且都擔任過趙國的國相之位,趙主父……”
  
        說到這裡,他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他不知該如何評價趙主父方才的行為。
  
        雖然他亦希望公子趙章真能成為代王,但他實在不敢奢望,因為他知道朝中肯定有人會反對,而且是連他都得罪不起的趙國重臣。
  
        『趙主父究竟在想什麼呢?莫非他是故意想試試究竟都有誰會反對他麼?』
  
        田不禋捋著兩撇小鬍子,暗自揣測著趙主父的想法。
  
        “夠了!”
  
        面對著肥義、趙成、李兌、趙豹等人的反對,趙主父憤然一拍面前的案幾。
  
        不得不說,趙主父殿內諸臣面前還是有莫大的威懾力,這不,在他憤然地一拍案幾後,殿內頓時鴉雀無聲。
  
        “亂我趙國之言?”
  
        趙主父冷冷掃了一眼肥義、趙成、李兌、趙豹,沉聲喝道:“爾等這話,說的可是我趙雍麼?!我趙雍在位近三十年,西結秦國,東抗齊國,促成「趙秦」、「趙宋」、「趙燕」諸盟,魏罃亦向我趙雍低頭,此後敗林胡、敗匈奴、敗婁煩,攻亡中山國,我趙雍赫赫功勞,足以媲美任何一位先祖!……今日你等卻說,我趙雍亂國?唔?!”
  
        面對著趙主父那淩厲的眼神,趙成、李兌、趙豹等人不約而同地轉移了視線,不敢跟眼前這位他趙國的雄主接觸目光。
  
        他們此刻在意識到,眼前的趙雍,那可不是十五歲初繼位時的那個趙雍,而是使他趙國強大到竟能介入秦國立嗣之事的雄主——普天之下,誰能逼迫強大的秦國改變太子儲君的冊立?
  
        唯有他趙國的君主趙雍!
  
        僅一言,便讓秦國棄公子芾、迎接在燕國作為質子的公子稷繼位,使趙秦兩國從此結成了穩固的同盟,使趙國從那至今再無一場戰爭。
  
        “是你令趙國變得似今日般強盛?”趙主父手指著安平君趙成質問道。
  
        趙成低頭不語。
  
        “還是你令趙國變得似今日般強盛?”趙主父再次用手指向奉陽君李兌。
  
        李兌默然不語。
  
        包括他們在內,在場所有人都必須承認,趙主父絕對是歷代趙君中最英明神武的那幾位,是他將趙肅侯事後變得衰弱的趙國,發展到似今時今日這般足以影響天下局勢的地步。
  
        此時,只見趙主父轉頭看向趙王何,問道:“我兒意下如何?”
  
        趙王何張口結舌,在父親近乎逼迫的目光下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識看向肥義,卻見後者不斷地搖頭示意,於是他咽了咽唾沫,鼓起勇氣說道:“兒子認為……國相大人所言……不無道理……”
  
        “你難道就忍心年長你十歲的兄長,在你面前卑躬屈膝麼?”趙主父失望地說道。
  
        “我……”趙王何不知該如何回答。
  
        見此,肥義生怕趙王何一事失言使這件事無法返回,大聲說道:“君上與公子章雖乃手足,然君臣有別,手足情誼斷不能亂祖宗法制,否則日後必有禍端!”
  
        此時殿內,唯獨趙相肥義依舊目不轉睛地直視著趙主父。
  
        因為他心中無愧。
  
        不同于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陽文君趙豹幾人,肥義乃白狄出身,受趙雍之父趙肅侯器重而成為趙國的重臣,他身背後並沒有龐大的家族負累,也從來沒有做過損公肥私的事,他今日之所以站在趙主父的對面,只是因為他曾經受趙主父囑託,盡心盡力地輔佐新君趙何。
  
        僅此而已!
  
        深吸一口氣,他目視著趙主父沉聲說道:“主父,當年您吩咐臣下輔佐新君時曾叮囑我,莫要改變宗旨,莫要改變心意,堅守心志始終如一,直到這具殘軀入土。這番叮囑告誡,肥義終不敢忘,是故今日臣下提出反對。”
  
        “……”趙主父眼眸閃過一絲異色。
  
        他微微有些動容,因為他也沒想到,他曾經囑咐肥義的話,後者竟然牢牢記在心中。
  
        而此時,肥義則繼續說著。
  
        “……公子章有功于國家,您要封賞他,臣下沒有異議,有功之臣,理當得到封賞。然而,你欲冊封公子章為王,此事萬萬不可。臣聞天下的禽獸,皆只有一顆頭顱,此方能進退。而傳聞中,有一種奇蛇生雙首,然而最終進不能進、退亦不能退,最終崩折而亡。一國、一王,治理臣民,歷代皆是如此,若一國二主,則必然會使臣民迷惑,不利於國家上下團結……”
  
        不得不說,肥義的話極有道理,只可惜,卻不符合趙主父的心意。
  
        符合他什麼新意?
  
        自然是廢趙何、另立趙章的心意!
  
        同時也是他趁機奪回權力的心意!
  
        正如蒙仲所猜測的,當初因為寵愛的吳娃臨終前的懇求,趙主父才將王位傳給趙何,而現如今,吳娃已過世三年餘,曾經的悲傷漸漸淡去,以至於趙主父對此事深感後悔。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在於,此時他仍在壯年,卻在逐漸喪失權力,這對於一名掌控欲頗強的君王而言,是難以忍受的。
  
        是故,他有意冊封公子章為代王,與趙王何並起並坐,如此一來,他就能通過兄弟倆彼此的分歧與矛盾,重新將權力掌握在手中,真正成為淩駕于王之上的“主父”。
  
        但他沒有想到,曾經最信任的臣子肥義,居然態度如此堅決地反對此事。
  
        『看來今日只能這樣了……』
  
        在故作沉思了片刻後,趙主父亦松了口,沉思對肥義說道:“罷了,既然如此,就冊封公子章為「安陽君」,命他鎮守代郡,為我趙國北方屏障。……這樣,總沒有異議了吧?”
  
        肥義微微皺了皺眉。
  
        趙主父所指的安陽,即代郡境內的「東安陽」,將這座城邑作為封邑賞賜于公子章,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關鍵在於趙主父有意讓公子章鎮守「代郡」,那可是一整個代郡,雖說當地貧窮落後,但卻是趙國的兵源地之一,並且代郡一帶大多都是被趙國兼併後的異族,是故代郡兵卒比較邯鄲等地普遍強壯,讓公子章執掌這塊國土,肥義很擔心會引發後患。
  
        於是,他小心翼翼地說道:“代郡接壤燕齊兩國,茲事體大,公子章尚且年輕,怕是不能治理……”
  
        “那你覺得國內何人可以勝任呢?”
  
        趙主父瞥了一眼殿內幾名重臣。
  
        如他所料,被他視線掃到的殿內重臣,皆不動聲色地移開了視線。
  
        這次他們倒不是畏懼趙主父,而是誰也不願意跑到代郡去,畢竟相比較邯鄲一帶的繁華,北方的代郡簡直就是窮鄉僻壤,更要命的是那裡時常仍有異族作亂,試問有資格坐鎮代郡的趙成、李兌、趙豹等人,誰會願意鎮守代郡,遠離邯鄲這個國家的權力中樞呢?
  
        見安平君趙成、奉陽君李兌、陽文君趙豹幾人並沒有出言支持自己,肥義暗自歎了口氣。
  
        見此,趙主父淡淡一笑,說道:“既然無人有異議,那就這麼定了吧,冊封公子章為安陽君,衛戎代郡。”
  
        “謝主父,謝君上。”
  
        公子章頗為激動地拱手而拜。
  
        看著公子章滿臉激動之色,肥義、趙成、李兌、趙豹幾人相互看了一眼。
  
        而在此期間,蒙仲亦關注著這四位的神色。
  
        他可以預感到,今日之後,趙王何一系與公子章……不,與安陽君趙章一系,將視彼此為仇寇而展開爭權奪利。
  
        而引發此事的趙主父……
  
        『您究竟是真心想扶持公子章奪回王位,還是想使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
  
        看了一眼趙主父,蒙仲心下暗暗想道。...<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jean09072001 發表於 2019-2-20 01:35 PM

第89章:宮筵(三)
  
        這場宮筵,當日一直持續到很晚,待等到夜深時,殿內的諸趙國臣子幾乎是喝得酩酊大醉,以至於需要家僕、隨從扶著他們回府。
  
        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這場宮筵竟整整持續了五日,期間消耗掉的菜肴、酒水不計其數。
  
        值得一提的是,在第二日的宮筵中,蒙仲就得到了屬於他的坐席,雖然位置比較靠後,在殿內東側較為靠近殿門的位置,但好處是他的小夥伴們也都得到了自己的坐席。
  
        『究竟會是誰呢?』
  
        蒙仲為此困惑了許久,直到他在座位坐下後,遠遠瞧見趙相肥義朝著他微微點頭笑了一下。
  
        『莫非是趙相肥義?』
  
        蒙仲暗自想道。
  
        仔細想想,確實是趙相肥義的可能性最大。
  
        首先,故意將他用公子章那一幫的人中調開,這就基本上可以排除是趙主父與公子章所為了。
  
        因為公子章的性格,不會去為了已經“暴露”的事實而去彌補,更別說剛剛被冊封「安陽君」的他,此刻正是意氣風發之時,多半也想不到這一層。
  
        至於趙主父,從昨日趙主父給蒙仲的“驚喜”,就可以看出趙主父正在磨礪他的心性——大概也就是所謂臨危不懼、遇事不慌,又怎麼會將蒙仲安排到“相對不起眼”的位置呢?
  
        想來想去,可能也就只有肥義會這樣做了。
  
        當晚喝酒至中場的時候,趙相肥義離席如廁,在返回宮殿內時,曾到蒙仲的坐席稍坐了片刻,詢問了宋國使節李史的行蹤。
  
        當時蒙仲告訴肥義,李史已返回了宋國。
  
        肥義“哦”了一聲,臉上也不驚訝,見此,蒙仲心下更加懷疑,遂忍不住問道:“趙相,不知小子等人的坐席,可是趙相為我等安排?”
  
        肥義很坦率地點了點頭,不等蒙仲詢問原因便勸告道:“小友不宜與公……與安陽君、田不禋等人過近。”
  
        平心而論,倘若是換做別人說這話,蒙仲心中多半會產生反感,但對於眼前這位趙相,蒙仲實在生不起什麼惡感——自昨日肥義為了趙國,與趙主父據理力爭且說服趙主父打消了冊封公子章為代王的念頭,蒙仲就對這位趙相心生敬佩。
  
        雖然是“敵人”,但蒙仲仍舊對此人敬佩不已。
  
        話說回來,蒙仲也覺得趙主父昨日想要冊封公子章為代王一事過於異想天開——縱使是他也不明白趙主父究竟在想些什麼。
  
        想了想,蒙仲用趙主父“教”他的話解釋道:“在下並非要與安陽君親近,在下只不過與田大夫有些淵源罷了……小子初來乍到,在趙國就僅有田大夫一名同國之人。”
  
        “但願如此。”
  
        肥義不置與否地點了點頭,旋即笑呵呵地說道:“老夫出身蠻夷,卻素聞莊夫子乃宋國大賢,小友作為莊夫子的弟子,想來亦有許多獨特的見解可以教導老夫……待慶功宴過後,老夫再請小友到府上赴宴,到時再請教莊夫子的學問,還請小友不吝賜教。”
  
        “豈敢豈敢。”
  
        蒙仲連忙拱手回禮。
  
        旋即,當肥義離開,回到他自己的坐席後,蒙遂、向繚二人不動聲色地移坐到蒙仲的坐席上,前者低聲對蒙仲說道:“阿仲,那肥義這是對你示好麼?”
  
        蒙仲微微搖了搖頭。
  
        他有自知之明,當然明白貴為趙國國相的肥義,還不至於如此重視他——肥義重視的,不過是他的老師莊子,以及他的義兄惠盎而已。
  
        而此時,肥義已回到了自己的坐席,旋即,奉陽君李兌借敬酒之便,低聲詢問肥義道:“肥相,那小子有什麼奇特之處麼?”
  
        肥義沒有隱瞞,如實說道:“此子乃惠盎義弟,莊子弟子,身份尊貴,不可怠慢。”
  
        聽聞此言,奉陽君李兌雙眉一挑,似乎有些吃驚。
  
        但也僅僅只是有些吃驚罷了。
  
        在想了想後,他轉頭對身後一名目測四十歲左右的男子說道:“李躋,代老夫去接觸接觸那小子。”【PS:按照古代禮制應該稱呼表字,但由於很多史實人物的表字缺失史料,作者也不想自己編,所以大多數時候就用全名或者“阿某”來代替,在此解釋一下。】
  
        這名男子,即李兌的兒子「李躋」。
  
        “是,父親。”李躋聞言點點頭,遂端起酒樽朝著遠處蒙仲那一座走去,與後者閒聊了片刻。
  
        片刻後,李躋返回了坐席,李兌問他道:“如何?”
  
        李躋想了想,回答道:“觀此子神色談吐,著實不像是一名年僅十五歲的少年,另外,此子所學很雜,兒子方才詢問他魏國的法令,他以李悝的法典回覆,對答如流。”
  
        “哦。”
  
        李兌輕應了一聲,看了一眼正在與殿內臣子喝酒的趙主父,又看了一眼對面那一排坐席的安陽君趙章,若有所思地捋著鬍鬚。
  
        他眼下還沒摸透,那名叫做蒙仲的少年究竟是屬於哪一方的人——究竟是趙主父有意栽培的親信,還是安陽君趙章的黨羽。
  
        不得不說這兩者區別很大:倘若僅僅只是安陽君趙章的黨羽,那麼就應該竭力打壓,因為彼此利益衝突;但倘若牽扯到趙主父,他李兌就沒有這個膽量了。
  
        當然,其實不止是他,從昨日趙主父當眾發飆就能看出,滿殿的趙國臣子,除了肥義據理力爭外,其餘沒有人不畏懼趙主父的,畢竟現下已並非三十年前。
  
        『先觀察一陣子吧。』
  
        李兌暗暗想道。
  
        不得不說,抱持著類似想法的,可遠不止肥義、李兌幾人,在這長達整整五日的宮筵中,蒙仲與他的小夥伴們,連番遭到殿內趙國臣子的勸酒轟炸。
  
        這些人頻頻向蒙仲幾人勸酒,借機拉近關係,套取蒙仲等人的底細,攪地蒙虎等人煩不勝煩,以至於到第三日的宮筵時,哪怕明知道筵席上菜肴、酒水管夠,蒙虎、樂進、武嬰幾人也死活不願再來了。
  
        堅持到最後的,就只有蒙仲、蒙遂、向繚、樂毅四人。
  
        從一開始的慌亂到後來的談笑自如,蒙仲、蒙遂、向繚、樂毅四人在這五日的宮筵中得到了充分的磨礪,這讓一群暗中關注他們的趙國臣子頗為驚詫。
  
        終於,為期五日的宮筵結束了。
  
        在結束的當晚,蒙仲、樂毅二人扶著喝得酩酊大醉的趙主父來到下榻的宮殿。
  
        很不可思議地,回到歇息的宮殿,在喝了一杯戒酒的茶水後,原本還醉眼朦朧的趙主父,不知怎麼就立刻恢復了清醒——或者乾脆點說,其實他並未喝醉。
  
        “這五日,感受如何?”
  
        趙主父笑著問蒙仲道。
  
        聽聞此言,蒙仲就一肚子怨氣,畢竟在首日的時候,他著實被趙主父的“突然襲擊”給弄得手足無措,畢竟當時整個殿內的所有趙臣都在看他,好在他當時雖然難免心慌,但終歸沒有露出什麼窘態來,讓人恥笑。
  
        仿佛是感受到了蒙仲心中的怨氣,趙主父笑著說道:“哈哈哈,我只是想考驗你的性子而已,尋常人在那種境況下,難免手足無措……這樣的人,難成大器!”
  
        “那麼,趙主父考驗的結果呢?”蒙仲冷淡地問道。
  
        只見趙主父捋了捋鬍鬚,仿佛滿意般點頭說道:“在諸子當中,你與樂毅,臨危不懼、遇事不慌,有大將之風。”
  
        在趙主父的評價中,蒙仲與樂毅二人得到了他最高的贊許,其次是蒙虎、武嬰、蒙遂,這三人當時雖然驚慌,但並非表現地很明顯,再次是向繚、華虎、穆武、樂進、樂續幾人,據趙主父當時的觀察,這五人當時明顯是慌了,好在當時蒙仲帶頭走向田不禋,他們緊跟其後,總算是避免了呆站在原地的窘態。
  
        “真沒想到趙主父給予我二人這般高的評價……”蒙仲毫無誠意地感謝道。
  
        見此,趙主父哈哈大笑,旋即笑著安撫道:“好了好了,這樣吧,我給你等一些軍爵作為補償,你看如何?”
  
        『軍爵?』
  
        蒙仲與樂毅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
  
        他倆才不相信趙主父此舉只是為了“補償”,他們覺得,這應該是趙主父故意給他們的機會——即通過讓蒙仲等人掌握權力,來增強趙主父自身的勢力。
  
        說白了,他們只是趙主父逐步奪回權力的“棋子”,且這樣的棋子恐怕也絕非僅僅只有他們。
  
        見蒙仲與樂毅皆等著下文,趙主父稍微思忖了一下說道:“這些日子,我仔細觀察你諸人,知道你等皆有才能,我如今給你等兩個選擇。其一,公子章剛剛冊封安陽君,正是用人之際,蒙仲,憑你與田不禋的關係,在公子章手下討些兵權,不成問題;其二,在我率下為將。你二人相信也看出來了,這幾日我與趙氏……也就是我的王叔趙成、趙豹等人發生了些爭執,原來那些近衛,我準備全部撤換,重新訓練一支,卻不知你等能否擔此重任。”
  
        說罷,他目視著蒙仲、樂毅二人,等著二人答覆。
  
        在公子章手下任職?
  
        還是在趙主父手下任職?
  
        說實話,兩者差別不大,畢竟趙主父就算想重新奪回權力,但這份權力,遲早會交給公子章的——前提是趙主父順利廢掉趙王何,奪回給予後者的權力。
  
        可差別不大,難度卻大為不同。
  
        在公子章手下任職,憑著他蒙仲的關係,只要公子章與田不禋一句話就能辦到;可在趙主父手下任職訓練新軍,註定會受到趙氏一族的阻擾——雖然那些趙氏將領未必敢明著來,但不見得不會在背地裡下絆子。
  
        『究竟怎麼選擇呢?』
  
        蒙仲與樂毅對視一眼,思索著其中的利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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