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少地瓜 -【大縣令小仵作】《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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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5 11:11 PM

第60章

  前往府衙的路上,龐牧始終沒有多話,倒是晏驕忍不住多看了這位立志做貪官卻被逼「從良」的知府大人幾眼。
  
  他不過四十歲上下年紀,容顏清雋,面上總帶三分笑,瞧著倒是一個極和氣的讀書人。
  
  然而人不可貌相,誰能想到這個外表跟廖無言一掛的官兒,生平志向竟是絕世巨貪……
  
  不曾想孟徑庭竟十分敏銳,很快便回過頭來,笑容可掬的問道: 「姑娘可有什麼事?」
  
  常年從事刑偵相關的人一般都能練就一身處變不驚的本事,晏驕神態自若的撿了個話頭:「剛才我看薛家莊一干人等氣勢洶洶,不知那是個什麼地方? 」
  
  「沿河而居的尋常村落罷了,」孟徑庭笑道,「因是多年前薛家幾個人建的莊子,薛姓人聚族而居,便這麼叫起來。」
  
  他這種人最擅長察言觀色,不過與平安縣衙眾人寥寥幾次接觸,便已推斷出晏驕地位非同尋常,早有交好之意。此刻見對方主動開口,巴不得多說幾句,便又絞盡腦汁想了一回,道:「就是那莊子有些排外,裡頭的人不大出來,外面的人也不大進去。」
  
  「哦?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也來了興致,「不知是個什麼緣故?」
  
  「諸位有所不知,薛家莊盛產一種氣味獨特的香料,有凝神靜氣之功效,因價格適中,十分好賣,早年也有不少人試圖混進去偷秘方……到底是人家賴以生存的本錢,警惕些倒也是人之常情。」孟徑庭說道。
  
  晏驕點點頭,「確實如此。」
  
  白寧倒是頗感興趣,「不知是什麼香料?若是好玩,我家去時也帶些做土產。」
  
  圖磬笑的無奈中又帶幾分縱容,「你只是愛玩,多少東西買回去瞧也不多瞧一眼,這會兒卻又弄什麼香料。」
  
  酒香不怕巷子深,若那香料果然出色的很,又豈會一直籍籍無名?只怕白寧買了也是白買。
  
  「聽姑娘口音,應該是京城人士,」孟徑庭亦是笑,「天子腳下匯聚天下奇珍異寶,什麼沒有?這小小香料又哪裡入得了姑娘的眼?不過尋常中等人家拿著玩罷了。」
  
  聽他這麼一說,白寧倒也差不多打消了念頭。
  
  眾人又走了一段,孟徑庭指著前方一條蜿蜒大河道:「此河便是都昌河,近來正值春汛,倒是一番好景象,兩位姑娘若是得空,倒是可以去瞧瞧。 」
  
  他是請龐牧過來監督並商議考試事宜的,誰知人家竟帶了兩個大姑娘過來,究竟是什麼目的和動機,他也不敢問……反正哄著沒壞處!
  
  晏驕和白寧聞言,果然打馬上前,手搭涼棚極力眺望,但見流水湯湯,岸邊綠柳成蔭,恰是一番好春景。
  
  她對龐牧笑道:「咱們平安縣多山,可卻沒有這樣成規模的河。」
  
  龐牧本對這個不大感興趣,只是聽她口稱「咱們」,就覺得渾身舒暢,也跟著上前與她並肩,笑著點頭,「確實。」
  
  他順著往下游望去,就見幾處彎道甚是凶險,引得許多浪花翻捲,頗有幾分壯觀,便出聲問道:「春汛兇猛,那裡不會漫過來嗎?」
  
  孟徑庭不敢怠慢,忙上前查看一回,確認後才回道:「那幾處只是汛期幾日瞧著水勢大些,過了就好了,且那一帶並無人煙住戶,故而不妨事。倒是幾處支流偶有氾濫,下官也時常留心哩,各處堤防也都年年檢查、加固。」
  
  見龐牧面色和緩,孟徑庭又笑道:「這幾日春汛,不少村落都忙著祭祀,以求夏日水量充沛,不旱不澇,倒也有趣。」
  
  因有孟徑庭不遺餘力的拉話題,眾人這一路走的倒也愉快,不知不覺就到了府衙,孟徑庭又親自引著去客房。
  
  府衙到底比縣衙氣派多了,又大的多了,龐牧一行人直接得了一個老大的兩進院子,大家都住在一處,既熱鬧又方便。
  
  孟徑庭還對晏驕和白寧道:「稍後拙荊也會過來,兩位姑娘若是有什麼不喜歡的不適應的,可千萬不要客氣,只當在自家是一樣的。」
  
  真是說曹操,曹操到,他話都沒說完,外頭小丫頭就通報導:「夫人來了。」
  
  「來來來,兩位姑娘,這....」孟徑庭聽罷便笑著轉過身去,介紹的話還沒出口,整個人就僵了。
  
  但見一個中年美婦搖搖擺擺的走來,正是孟徑庭的髮妻余夫人。她身邊除了兩個小丫頭之外,另有一位十七、八歲的妙齡女子,瞧著穿戴打扮不俗,也不知是個什麼身份。
  
  晏驕和白寧對視一眼,心中忽然生出那麼一點兒警惕。
  
  孟徑庭的臉色飛快的變了幾遍,快步走到妻子身邊,壓低聲音道:「你怎麼把她帶來了?」
  
  那神秘女子瞧了他一眼,隱約有些怕的樣子,嬌嬌怯怯的喊了聲姐夫。
  
  余夫人將她往身後護了護,也不搭理他,只是兩隻眼睛飛快的在平安縣衙一眾男人身上掃來掃去,眼中異彩連連。
  
  沒想到那小小縣衙,竟有這許多人中龍鳳……
  
  余夫人的視線太過露骨,而龐牧等人又都是直覺驚人的,見狀不由眉頭微皺,只是不方便發作罷了。
  
  好在余夫人雖是個沒眼色的,孟徑庭卻一直小心的很,見狀忙從後頭戳了自家夫人一下。
  
  余夫人驟然回神,忙上前問好,又看向晏驕和白寧,略顯遲疑道:「不知哪位是大名鼎鼎的晏仵作?」
  
  不是說平安縣衙只有一位姑娘嗎?那多出來一個是誰?
  
  這可……不大妙啊。
  
  晏驕對她的第一印象就很不怎麼樣,直接舉了舉手中勘察箱,露齒一笑,「我就是。」
  
  這個時代的人真的很難不被銀光閃閃的合金箱子吸引,饒是余夫人也不能免俗,下意識問了句,「這是?」
  
  晏驕笑的更甜了,「驗屍嗒!」
  
  余夫人和那年輕女子的臉肉眼看見的白了幾分,本能的往後退了兩步。
  
  余夫人不覺有些氣惱,語氣和臉色都不好了,「這裡是堂堂都昌府衙,難不成還會有人闖到這裡來殺人?姑娘也忒小心了些!」
  
  青天白日的,弄了這些玩意兒來作甚!真是晦氣!
  
  晏驕寶貝似的抱著撫摸幾下,歉然道:「不好意思,職業習慣,人在箱在。」
  
  龐牧等人已經快要憋不住笑出聲了。
  
  余夫人又要說話,孟徑庭卻搶在她前頭乾咳幾聲,「好了,這裡沒事了,你先下去吧,龐大人他們趕路也累了。」
  
  快閉嘴吧你!
  
  余夫人卻不怕他,竟直接將那姑娘拉到自己身前,滿臉笑意的對眾人介紹說:「幾位大人,這是我娘家表妹,乳名嬌秀的。」
  
  眾人:「……」
  
  圖磬最是個守禮的,這會兒已經聽不下去了,「夫人慎言。」
  
  哪兒有頭回見面就把個姑娘的乳名往外說的?
  
  嬌秀頓時臊紅了臉,拽著余夫人的衣角哼哼道:「表姐……」
  
  余夫人渾不在意的一擺手,笑道:「這是圖巡檢吧?沒想到你們武人竟也這般多禮。」
  
  圖磬滿面愕然。這不是什麼多禮不多禮的問題啊夫人!
  
  齊遠憋不住道:「夫人,這男男女女的,又都不熟。」
  
  話音未落,就聽余夫人笑道:「說幾句話不就熟了嗎?再說,」她看向晏驕和白寧,「這裡不也是有兩位姑娘?一樣的。」
  
  「我們不一樣!」晏驕和白寧異口同聲道,然後分別看向各自家屬。
  
  龐牧和圖磬義無反顧的跨步上前,猶如兩堵牆橫在前頭,余夫人直接就傻了眼。
  
  孟徑庭實在聽不下去了,尷尬萬分的跟龐牧等人賠禮,顧不上於夫人的掙扎,直接給人拖走了。
  
  那嬌秀落在後頭,只覺顏面大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跺了跺腳,到底是跟著姐姐姐夫去了。只是出院門前,還是忍不住扭頭回望,眼中波光瀲灩脈脈含情。
  
  平安縣衙眾人……都熟練地看向廖無言。
  
  廖無言被這許多雙眼睛嚇了一跳,啼笑皆非,「你們看我做什麼?」
  
  晏驕瞅了龐牧一眼,再看看他,小聲道:「貌似時下女子都偏好先生這樣風流儒雅的。 」
  
  廖無言連連告饒,「你可饒了我吧!」
  
  攆嬌秀回房之後,孟徑庭對余夫人拍了桌子,「你,你叫我說什麼好!人家是來辦正事的,你把你表妹叫來算什麼!」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嬌秀也這個年紀了還沒個人家,我當姐姐的替她張羅有錯嗎?」余夫人嗆道,旋即又有些喪氣, 「之前你不還說那龐縣令沒個家眷,怎的這回又有了?不過應當還沒成親吧?」
  
  「人家有沒有的又與你何干?」孟徑庭十分崩潰,「你今兒也瞧見了,可算死心了吧?趕緊把人給我送回去!」
  
  他好不容易才和緩了關係,保住頭上烏紗,萬萬不能毀在這種小事上!
  
  然而余夫人卻沒聽進去,沉思良久,「做小也成啊!」
  
  孟徑庭忍不住拔高嗓門,「你也得看人家要不要!」
  
  余夫人不高興了,「你什麼意思?我妹子就這麼見不得人?」一撇嘴,「知府夫人的妹子配個縣令,他恁大年紀,嬌秀花兒一樣容貌,綽綽有餘了!」
  
  孟徑庭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突然就後悔之前顧忌顏面,沒把龐牧的底細跟這個蠢婆娘說明白,以至今日險些釀成大禍。
  
  誰知等他三言兩語說完後,余夫人非但沒怕,反而雙目灼灼道:「國公?那豈不更好了?」
  
  若真是國公,別說做小了,就是去他身邊做個添茶倒水的丫頭也好啊!
  
  孟徑庭都沒想到自家夫人有朝一日竟鬼迷心竅到這個地步,苦口婆心道:「你妹子再好,能跟公主比?當年先皇在時,曾想將親生的七公主許給定國公,還是當今知道國公爺打算,親自幫忙拒了的!」
  
  那頭拒了公主的龐大人卻擎著一朵剛摘的小紅花,跟在小仵作屁股後頭討好,「皇天在上,我可什麼都沒幹吶!你不能不理我。」
  
  晏驕一遍又一遍的擦著光可鑑人的勘察箱,斜眼瞅他,彷彿隨時都能從裡頭掏出勺子來給他一下,「嘖嘖,大人是奇貨可居吶,人在家中坐,佳人送上門!你是沒瞧見,那余夫人的眼珠子都恨不得摳下來貼在你身上了,哼!」
  
  龐牧索性連人帶箱子一起抱到懷裡,額頭抵著她的,低笑道:「你吃醋?」
  
  晏驕熟練地擰耳朵,哼唧道:「酸死你!」
  
  其實原本她覺得兩個人這麼寧靜祥和慢慢發酵挺好的,可誰知今兒余夫人一出現,她陡然間緊張起來。
  
  就好像……有什麼已經打了自己標籤的寶貝被人覬覦了。
  
  這感覺可真不好。
  
  龐牧胸腔中發出愉悅的笑聲,蹭了蹭她的鼻尖,「我不管外頭什麼嬌秀、嬌不秀的,就喜歡咱們驕驕。」
  
  晏驕只覺他呼吸間的熱氣全都噴灑到脖頸間,滾燙一片,分明心裡美滋滋的,嘴上還是不饒人,指尖一下下戳著他的胸膛,「龐大人快別這麼叫,保不齊明兒又秀秀、秀秀的叫別人了。」
  
  龐牧簡直愛死了她這幅小模樣,當即抓住在自己胸前作怪的小手親個不住,又故意湊上去,「這小沒良心的,我倒要嚐嚐你嘴上是不是抹了毒藥,說話這樣毒……」
  
  卻說幾家歡喜幾家愁,薛家莊這裡卻也不平靜。
  
  族長薛永正帶著幾位族老商議祭祀的事,忽那日跟在他身邊的年青人突然闖了進來,氣喘籲籲道:「跑,老三家的婆娘帶著崽子跑了!」
  
  「跑了?」薛永騰地站起來,與眾族老俱都不解道,「祭祀在即,好端端的,她跑什麼?」
  
  年青人愣了下,一拍大腿,這才意識到自己關鍵資訊忘了說,「那老三家生的不是兒子,是個賠錢貨!這幾年都是裝的!」
  
  「什麼?!」
  
  一眾族老齊刷刷站了起來,一雙雙昏花的老眼中突然迸發出嚇人的光亮,「女娃?!」
  
  「竟然是女娃!」
  
  薛永先是大喜,繼而大怒,當即下令道:「還傻站著做什麼,趕緊給我追!」
  
  天上雲彩翻捲,照的他臉上晦暗不定,莫名多了幾分可怖。...<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6 10:42 PM

第61章

  次日一早,孟徑庭提審昨兒龐牧抓的假道士,晏驕也熟門熟路混了個位置。
  
  經過一夜牢獄折磨,假道士哪兒還有昨日的仙風道骨?整個人披頭散髮在堂下縮成一團,還沒跪下就大喊「招了」。
  
  「……那人從街上找到小人,開口就說自己莊上風水被壞了,小人哪兒會這個啊!可他們給銀錢多,到底,到底捨不得……」
  
  「小人跟著他們去了,見那什麼族長和幾個說話有分量的人兩隻眼睛直往墳場和河道那邊瞟,小人心裡就有了數,猜到內裡必然有貓膩,索性順著說。」
  
  「可,可小人是外地來的,實在不知道那片墳場就是本地財主的,更萬萬沒想到他們大白天就帶人守著……不然打死也不敢啊!」
  
  他一邊哭一邊訴,直嚷昨兒挨打鼓起來的包疼得厲害,晏驕等人聽後都在心中暗罵傻子。
  
  真是見錢眼開,不知深淺,給人拿著當槍使了還不知道!
  
  那薛家莊的老頭兒分明是自己想動手卻不好開口,所以才故意找了個外頭來的二傻子出頭,若是神不知鬼不覺成了自然好;可即便不成,像這回被抓現行,也只需要說被人蒙蔽;若事後被捉,反正木已成舟,更是一推四五六……
  
  只是沒想到李青這樣謹慎小心,青天白日就帶了一群人守在墳場,結果就鬧到明面上去了。
  
  假道士正畫押呢,外頭門子來報,說昨兒的李青李老爺親自帶人捧了一堆東西來感謝官老爺秉公判案。
  
  孟徑庭照例眼神詢問龐牧,後者失笑,「他倒機靈,罷了,且叫他上來,正好我還有事要問他。」
  
  昨兒他和晏驕鬧騰的時候還討論呢,總覺得薛家莊那夥人藏著點兒什麼,今兒假道士一說,越發堅定了他們的猜測,倒是該找人好生問問。
  
  不多時,一身米色暗鶴紋錦袍的李青又團著身子進來,顛兒顛兒的行了禮,滿臉堆笑道:「小人李青,見過兩位大人。」
  
  等叫起了,他又掏出帕子抹了抹累出來的汗,微微氣喘的指著身後幾個捧東西的小廝道:「昨日多虧大人明察秋毫,小人感激不已,可巧有朋友帶了幾把扇子來,雖不值錢,卻難得文雅。小人思來想去,到底覺得砸在手裡糟踐了,倒不如就借花獻佛,一來略表小人感激之情,二來也不叫雅物蒙塵。 」
  
  原本孟徑庭一聽他是來送禮的還嚇了一跳,生怕大咧咧弄些金銀珠寶來,在龐牧眼皮子底下端端正正的害他,可這會兒一聽是不值錢的扇子,當即鬆了口氣,笑著看向龐牧,「龐大人,您瞧?」
  
  您瞧,您瞧瞧,我多麼清廉!
  
  龐牧笑笑,擺擺手示意他自便,又順口問道:「你之前與那薛家莊有過節?」
  
  「沒有的事兒!」李青一聽這個也來了氣,當即憤憤道,「小人的莊子與薛家莊雖說都是沿河而居,但中間隔著一條河,直接穿過去也有五六里呢,不過偶爾見那邊的人過來打魚,素來井水不犯河水,誰知怎麼就招了他們的恨!」
  
  忽聽坐在這位官兒旁邊的年輕姑娘出聲問道:「你們反應倒快,不然興許就叫他們得逞了呢!」
  
  「嗨,倒不是小的快,」李青本能地回道,回過神來又試探著問,「姑娘可是那位使鴛鴦雙鍋的晏仵作?」
  
  晏驕:「……」
  
  廖無言嗆得噴了茶,齊遠帶頭發出一聲響亮的爆笑,龐牧也忍俊不禁的看過去,戲謔道:「聽聽,如今你的名聲越發大了。」
  
  見他們這個反應,李青雙眼異彩連連,拍著大腿道:「果然是您啊!昨兒我偶然聽諸位說起平安縣,就在這兒猜了呢!」
  
  又一臉榮幸的跟大家說:「小人平時也沒旁的喜好,就是愛找些個街頭的說書先生講故事解悶兒。前番恰好聽了一回書,是鴛鴦雙鍋和雙掌鐵拳的兩位女俠行俠仗義的事蹟,聽說就是南邊平安縣的,興奮不已,還專門著人去貴縣打探詳情來著!」
  
  眾人:「……噗哈哈哈哈!」
  
  剛跟圖磬從外面進來的白寧紅著一張臉默默縮了回去:我好像聽到了什麼了不得的事……
  
  晏驕痛苦的捏了捏眉心,非常嚴肅的說:「李老爺不要隨意聽信外頭傳言,那都是假的,我就是個平凡的仵作!」
  
  「明白明白!」李青樂呵呵點頭,末了又探頭探腦的看,小聲問道,「不知小人能不能有幸見一見那鍋?」
  
  晏驕:「 ……」
  
  她深吸一口氣,直接板起臉,做出一副無比威嚴的面孔來,敲著桌面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再提一個鍋字,我就敲死你!
  
  「是,」李青倒是很配合,好脾氣的問什麼答什麼,「其實是三天前有守墓人來報,說上半夜聽見動靜,瞧見兩個人影跑了。查看後發現果然有人踩過的痕跡,小人氣急了,索性一大早就帶人守在那裡,一連守了幾天,本來都快熬不住了,誰知今兒剛用過早飯就抓到了薛家莊一行人。」
  
  「難不成你家那裡有藏寶圖什麼的?」齊遠半開玩笑半認真的道,「還是外人覬覦豐厚的陪葬?」
  
  其實大家一開始都是這麼猜的,畢竟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為了陪葬品而盜墓之事屢見不鮮。
  
  「沒有!」李青連連擺手,苦哈哈道,「若是真有藏寶圖,小人用得著費心經營嗎?早自己挖了享福去了!哪裡至於被那起孫子罵一代不如一代……至於陪葬,家裡祖上的規矩,錢財乃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人都死了,埋在地下有啥用?倒不如留給子孫後代親朋好友花用,便是捐了還能混個好名聲,積德行善不是?」
  
  廖無言失笑,「莫說尋常人家,便是帝王將相捨不得人間榮華富貴者多矣,你家裡人倒是活的通透。」
  
  李青見他容顏俊美氣質不凡,又跟幾位大人並坐,就猜必然也是個人物,聽他這樣誇讚自家,不由得歡喜萬分,連連作揖。
  
  龐牧亦是輕笑出聲,又不自覺聯想起先帝垂危之際正值戰火連天之時,一度國庫空虛,可年輕時也曾英明果決的帝王卻在老年糊塗起來,堅持要將大修陵墓、加厚陪葬……
  
  他作為三軍統帥,眼睜睜看著數十萬將士飢寒交迫而無能為力,數次冒死進諫卻險些被革職查辦,若非當今力保……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罷了罷了,都過去了,他實不該再有這樣大不敬的念頭。
  
  正出神間,卻見旁邊伸過來一隻白皙柔嫩的小手,輕輕放在自己手背上拍了兩下,龐牧順著看過去,就見本該關注李青的晏驕正雙目一眨不眨的盯著自己瞧,眼睛裡頭滿是擔憂。
  
  龐牧反手握住她的手,輕輕捏了兩下,只覺心頭柔軟一塌糊塗,原本空蕩蕩的地方瞬間填滿。
  
  如今,都好了。
  
  打發走了李青,孟徑庭乾脆俐落的處理了假道士,又對龐牧道:「京裡來的督考已到城外驛站,約莫明早便能見面了。」
  
  當今聖人極其重視人才選拔,又嫌早一批相互勾連,幹些不清不楚的營生,每每三年兩次的院試便會派專人到各府督考,今年也不例外。
  
  龐牧嗯了聲,這才問今年來的是誰。
  
  孟徑庭道:「是仇沂州,不知大人聽過沒。」
  
  「我常年在外打殺,哪裡知道他們讀書人的事?」龐牧笑道,「天下的讀書人裡頭,也就認得一個廖先生罷了。」
  
  「大人識得廖先生便足以抵上千軍萬馬了!」孟徑庭又笑著奉承幾句,這才下去準備迎接事宜。
  
  孟徑庭一走,龐牧就沒了正行,拉著晏驕說要出去玩。
  
  晏驕默默同情了孟徑庭一把,「人家忙裡忙外,你卻閒的發慌,倒叫人不知說什麼好了。」
  
  「我閒得慌才好呢,」龐牧笑道,「到底是人家地盤,我若真忙起來,他反而要嚇得睡不著覺了。你沒瞧見我前頭略管了李青和薛家莊的事,他就一天戰戰兢兢,若再插手迎接事宜,只怕要上吊給我看了。」
  
  昨兒夜裡,孟徑庭還隱晦的說起薛家莊的事,話裡話外無非擔憂:
  
  眼見京裡要來人,萬一真在這個節骨眼揪出一樁大案……哪怕那仇沂州只是來監考,可到底耳朵眼睛一樣不少,不會打聽,難道還不會聽、不會看?回頭聖人一問,他再一說,自己這個知府寶座越發滾燙了。
  
  從院門到街口,兩人又陸續碰見了同樣目的的齊遠、圖磬和白寧,後來竟又瞧見滿臉通紅被攆出來的衛藍。
  
  見眾人只是盯著自己看,衛藍撓撓頭,微微有些窘迫的說:「先生不許我再唸書了,鎖了書房門,攆我出來看人放河燈。」
  
  龐牧笑著拍拍他的肩膀,「先生自己就是考出來的,所言必然有道理。你連日來也忒用功了些,鬆快下倒好。」
  
  衛藍不好意思的道:「先生也是這麼說的。」
  
  「那先生怎麼不出來玩?」晏驕往他身後瞧了眼。
  
  「府衙內藏書甚多,」衛藍老實道,「先生看的入了迷。」
  
  眾人:「……」
  
  呵,這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的讀書人!
  
  一行六人便說說笑笑往河邊去。
  
  都昌河算是都昌府的母親河,支流甚多,大半府城也是沿河而建,逢年過節便有無數百姓過來放河燈許願。
  
  他們來的時候暮色初至,西邊天空還能看見艷麗的晚霞,可已經有心急的人等不得,在那波光粼粼的河面上推出去許多亮著幽幽燈火的粉色荷花燈。
  
  河燈紮製精巧,花葉俱全,脈絡鮮明,材料又都是灑了香露的,若不仔細看,還真要以為這時節就開了滿塘荷花哩!
  
  京城位於中原腹地,附近河流極少,白寧哪兒見過這等場面,歡喜得不得了,直嚷著也要放。
  
  圖磬才要轉身找人打聽哪裡買去,已經有幾個眼尖的小販擠上前來,渾身上下掛滿荷花燈,笑容可掬的問道:「客官,花燈祈福,來一盞?」
  
  白寧拉著晏驕挑花了眼,分明一行五人,卻足足挑了十多盞,圖磬主動付了錢。
  
  晏驕掰著指頭數,「先生一家子沒來,少不得也要替他們放哩!還有老夫人的,郭仵作,趙嬸子,阿苗……」
  
  一朝來到大祿朝,她也說不好究竟是幸運或是不幸,可迄今為止遇到的這許多人,著實在這異國他鄉給了她無法計數的溫暖……
  
  聽她幾乎將認識的人都數了個遍,眾人看向她的眼神不覺溫柔許多。
  
  龐牧就擎著上頭巴掌大小的紙笑,「小小紙片,這許多名字哪裡寫的過來!怎麼不記得先給自己許個願?」
  
  「我寫小一點就好了。」晏驕笑道,果然趴在橋墩上,用隨身攜帶的炭筆認認真真寫起來。
  
  龐牧立在一旁虛虛護著,幫忙遮擋過往行人,只是含笑看她,見她一筆一劃寫出自己的名字,眼睛裡柔的簡直要滴出水來。
  
  炭筆不同於毛筆,更好操作,線條也更細一些,晏驕累出一身大汗,將一張小紙片寫得密密麻麻,又反複檢查幾遍,總算沒漏了誰。
  
  她在心中默念:願大家都平安順遂……
  
  放河燈時,衛藍就在她左手邊,她無意中瞥了一眼,見對方第二盞花燈上赫然寫著兩個字:張開。
  
  晏驕不覺詫異,「你?」
  
  衛藍在那盞花燈上輕輕推了下,目送它晃悠悠飄遠,漸漸匯入到一股花燈組成的洪流中,「大家是不是覺得我該恨他?」
  
  晏驕沒說話,心情著實複雜。
  
  卻見衛藍突然笑了下,眼神複雜中卻又透著幾分透徹,「我不怨他。他本出於好意,想帶我散心,不曾想……他本可以裝作不知道,學著旁人那樣買官,日後飛黃騰達,可他著實是個傻子,偏偏又偷偷的回來放我走……」
  
  當時衛藍並不想走,因為他知道自己一旦走了,張開絕沒有好下場。可那時張開已經驚動了外頭守備,若他不走,兩人誰都跑不脫。
  
  「我時常夢見張開,他說不後悔,」衛藍怔怔望著漸漸被火光映成一片橙紅的河面,看著它們上下起伏,輕聲道,「我欠他一條命。」
  
  「他是替我死的,來日我有了出息,必然替他給二老養老送終……」
  
  周圍不知什麼時候沒了動靜,龐牧等人也都默默的聽著。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混在嘈雜的人聲和潺潺流水聲中,微微有些模糊,像是從很遠的地方悠悠飄來,卻又像是很近,清清楚楚落到所有人心裡。
  
  良久,齊遠突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咧嘴一笑,「那你就更得好好活了。」
  
  衛藍一怔,也跟著笑了,眼底一片清亮,「是啊。」
  
  他得活,好好的活,連著幾個人的份兒一起活。
  
  眾人便都齊齊笑起來,笑聲中滿是愉悅和希望。
  
  齊遠才要再說點兒什麼,突然覺得身後擠過來兩個人,他本能的反手一個擒拿,將來人按在地上,伴著一聲嬌呼定睛一看,「嬌呃,姑娘?!」
  
  嬌秀畢竟是這姑娘的乳名,他也實在不好在大庭廣眾下喊出口。
  
  嬌秀又痛又羞,哼哼唧唧幾乎要哭出來,一同來的丫頭更是被這突變嚇得出不了聲,還是經過的幾個百姓喊叫起來,眾人才紛紛回神,齊遠也跟被燙了手似的趕緊撒開。
  
  他四下看著,拼命甩手,最後靈機一動……滋溜一聲鑽到龐牧背後藏了起來。
  
  「大人,我真不是故意的,回頭這娘們兒若是鬧起來,你可得幫忙作證!」
  
  嬌秀揉著胳膊站起來,本就委屈,見他如此行事,眼眶就紅了,「我不是有意的,是,是有人嚇了我一跳!」
  
  她難不成是個老虎?碰一下就恨不得洗手!
  
  齊遠從龐牧後面露出腦袋來,「你還嚇了我一跳哩!」
  
  這麼些人,魚龍混雜的,他還以為有人要行刺他家國公爺呢!
  
  嬌秀還要說話,晏驕就趕緊跳出來問道:「誰嚇你一跳?那對母子?」
  
  問問題的時候,她已經看到嬌秀後頭嘩啦避開一群人,露出來一個大圈,裡頭跌坐著一對形容狼狽的母子。娘兒倆似乎也受了驚嚇,正死死抱在一起,散落的頭髮中露出來兩雙警惕又驚恐的眼睛。
  
  嬌秀點點頭,小聲道:「我剛才跟……他們可能是不小心跌倒了,順勢推了我一把,我腳下一滑,就……」
  
  表姐打聽到平安縣衙一行人出來逛,死活也攆了嬌秀出門,她本就緊張羞臊,渾身繃的什麼似的,結果斜地裡突然撲出來兩個人,沒當場叫出聲已經很難得了。
  
  白寧主動上前詢問那位年輕的母親,「你有沒有哪裡受傷?能站得起來嗎?」
  
  因怕有詐,她也沒直接上手,而是離著約莫一步遠就開了口,萬一有個什麼意外也能反應的過來。
  
  對方似乎真的被嚇壞了,白寧連問幾遍才漸漸定了神,一雙眼睛終於艱難的集中視線,結巴道:「沒,沒傷,起得來。」
  
  她一邊拽著孩子往上爬,一邊還猶如驚弓之鳥四處觀望,這一反常舉動登時引起龐牧等人的注意。
  
  白寧又問了兩句,確定他們沒問題之後才準備離去,誰知對方突然噗通跪倒在地,聲音發抖又飛快的道:「姑娘,我們,我們娘兒倆逃災出來的,幾日沒吃沒睡,您發發慈悲,能不能叫我去做個粗使婆子?好歹有個落腳的地方。我,我吃的不多,什麼都能幹!」
  
  白寧傻了眼,下一刻就被圖磬拉到身後。
  
  見眾人都一臉警惕,那母親眼裡就要掉下淚來,雙唇抖動道:「姑娘,幾位大爺,我們娘兒倆真的是走投無路,幾位就行行好!」
  
  說著,又要磕頭。
  
  「這位嬸子,」晏驕忽然出聲道,「你二人雖形容狼狽,可面色紅潤,氣息有力,衣裳雖凌亂卻不破舊,鞋子磨損也不嚴重。聽口音又是都昌府一帶人士,而近來這附近州府並未有天災上報,若是人禍,只管說來。不然你若說是逃家倒有幾分可能,這逃災,實在難以取信於人。」
  
  這娘倆瞧著怪可憐的,若是實話實說,他們未必不能幫一把,可這一張嘴就是謊話,實在可疑。
  
  她這番話軟硬兼施,本意是叫對方放棄抵抗,直接坦誠相見,誰知對方卻好似見了鬼,直接抱住那個看上去已經五六歲的男孩子跌跌撞撞鑽入人群跑遠了。
  
  晏驕原地愣了半晌,滿頭霧水看向龐牧,「這算怎麼回事兒?」
  
  她說什麼嚇人的話了嗎?
  
  龐牧笑著拍了拍她的脊背,又衝人群中喚了一聲,「小八,跟上去。」
  
  「小八?」晏驕又驚又喜,跟著努力眺望,「他也來了?我怎麼沒瞧見?」
  
  「你瞧見就壞了,」龐牧失笑,「咱們在明,他們在暗,彼此有個照應。」
  
  說完,他又貌似不經意的環視四周,「得了,燈也放完了,人也見了,這便回吧。」
  
  小八當晚就回來了,熟練地跟龐牧匯報情況。
  
  「屬下跟著那母女倆走了大半座城……」
  
  「等會兒,」龐牧詫異道,「是個女娃?」
  
  「是呀,」小八點頭,「本來屬下也以為是男娃呢,結果半道上那娃娃嚷餓,一出聲,這才露了真。」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本就有不少雌雄莫辨,若是再刻意裝扮,粗粗一看很容易被混過去。
  
  龐牧心頭微動,好端端的女娃為何偏要做男娃裝扮?莫非其中有什麼隱情?
  
  「……那母女二人似乎在躲避什麼人,母親不止一次挑衣著光鮮、氣勢不凡的人下跪,試圖找個棲身之所,可大家都怕有詐,無一人答應。如今她們也只好宿在善堂內,又似乎是聽了晏姑娘的話,還故意撕壞、弄髒了衣裳和手臉,屬下先回來稟報,小六在那頭盯著。」
  
  龐牧一邊聽他說著,一邊不住地用食指敲擊桌面,心中無數個念頭飛快閃過。
  
  她既然想逃,為什麼又非要在城裡找活兒做?是不想離開這兒,還是……知道自己離不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6 10:55 PM

第62章

  「沒抓到?怎麼就沒抓到?」
  
  薛永一張老臉暴怒到扭曲,眼珠子裡都崩出血絲來,猶如厲鬼,搖曳的燈火下尤為可怖,哪裡還有半分那日當著龐牧和孟徑庭的面跟李青道歉時的謙順溫和?
  
  他麻利的抬起腿,將面前垂頭站了一整排的手下挨個踹倒,踹一個罵一句,「沒用,廢物!大事都叫你們耽擱了!」
  
  那些人像是挨打習慣了,被踹倒之後又立刻手腳並用的爬起來,重新站好,自始至終,表情都麻木的如同木偶人。
  
  薛永挨個打完之後,微微喘了口氣,眼神兇狠,「回頭河神發起怒來,你們誰也跑不了!」
  
  聽了這話,那些人麻木的面孔上終於流露出一絲懼色,「族,族長,我們知錯了!」
  
  「知道有什麼用!」薛永啐了一口,「區區一個娘兒們帶個丫頭,難不成長翅膀飛了?辦不成……哼!」
  
  打頭那人本能的回想起往年祭祀時,那些祭品們的慘狀,打從心底裡打了個寒顫,忙硬著頭皮解釋道:「這幾日城內外舉行燈會,好些周邊城鎮的百姓都來看熱鬧,人多的很……」
  
  他是一位族老的侄子,眼見薛永的表情越發狠厲,不由自主的朝隱藏在黑影中的幾位族老投去求救的眼神。
  
  對方終於動了動,出聲勸和道:「事已至此,就算打死他們也無用,還是想法子的好。」
  
  「有什麼法子好想!」說起這個薛永更來氣。
  
  百十年來,薛家莊上下幾百口人都一起守著一個天大的秘密,也因為這個,他們不僅很少與外界交流,更少有對外通婚的習俗。
  
  這自然是有好處的:薛家莊平安無事的延續至今,人人豐衣足食,家家盆滿缽滿。
  
  可也有壞處,那就是適合產育的女人越來越少,每年誕下的孩童自然更少。
  
  有些個死心眼兒的娘們兒一看生的是女娃,竟有狠心當場掐死的……根本不夠用!
  
  薛永面色陰沉的盯著篝火,腦海中不斷翻滾:
  
  這是祖宗定的規矩,若是連點祭品都準備不好,河神憑什麼賜予榮華富貴?
  
  這幾年莊內都沒有女孩兒降生,巫師親自請示了神明,說是可以用陰年陰月陰時的外族女子屍體代替,可偏偏……一時半刻的,又哪裡去尋另一具?
  
  想到這裡,薛永心中再次湧起怒火,恨不得再踢這幾個不中用的一腳。
  
  連去偷個屍體都能把人驚動了,還能頂什麼用?
  
  「族長,」外頭進來一個人,恭敬道,「薛老三和他大兒子來了。」
  
  薛永面上忽然閃現出一絲陰毒的喜悅,「叫他們進來。」
  
  薛老三是個木訥的中年男子,唯唯諾諾,但他的兒子薛猛卻高高壯壯,顯得很精神。只是這精神的卻有些過了頭。
  
  薛猛剛一進門,便滿臉狂熱的匍匐到族長腳下,虔誠的親吻他的鞋子。
  
  薛永滿意的蹲下去,像拍狗那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腦袋,「你做得很好。」
  
  薛家莊雖總是需要女子,可男人們卻從瞧不上女子,即便生的娃娃也懶得多瞧一眼,更別提照料,所以薛老三的婆娘多年來才能瞞天過海。
  
  而正是眼前這個年輕人,在三天前無意中窺破了生母守住的秘密,並在第一時間報給了族長的兒子……
  
  薛猛用力抬起頭,臉上一片興奮的潮紅,又咬牙切齒道:「那賤人竟敢耽擱族中祭祀,族長大人不必擔心,我這就去替您將她們捉回來!」
  
  薛永滿足的笑了,溫和道:「去吧。」
  
  親生兒子,總比外人更容易發現母親不是嗎?
  
  薛猛果然像得了肉骨頭的狗,當即帶著幾個如他一般狂熱的年輕人去了。薛老三張了張嘴,木訥的臉上隱約閃過一絲遲疑,可到底什麼都沒說。
  
  為了族人,便是婆娘和女兒又如何?
  
  薛老三父子離去之後,幾位族老又與薛永說起河道的事。
  
  「……魚也似乎一年少過一年,巫師說了,要及時拓寬河道……」
  
  「是這個話,就好比人住屋子,河道寬了,魚住的地方多了,想來自然能多多的生崽,咱們也能多多的製香……」
  
  「可李青那廝已經被驚動了,咱們失了先機。」
  
  「可惜那魚只長在那一段。」
  
  「唉,總得多弄些銀子罷。如今仗打完幾年,外頭買個人也貴了許多……」
  
  「早知就該前些年多買幾個小的,養到如今也能生了。」
  
  因如今族中孕齡女子十分稀缺,打從前幾年開始,薛家莊也不得不破例從外地買女人。只是因近幾年天下太平,百姓生活富足,願意賣身又親人死絕了的孤女越來越少,價格麼,也漸漸高漲起來。
  
  薛永聽得心煩意亂。
  
  他不敢怪罪河神,卻有些埋怨祖宗。分明他和族人們盡心侍奉,能做的都做了,可為何魚還是越來越少?
  
  ——
  
  督考仇沂州到了,龐牧果然不認識,倒是對方見廖無言竟也在此地很是興奮,兩人相互引經據典的說了許多各自仰慕的話,把一眾人酸的不行。
  
  光是這麼看著,仇沂州也絕對是廖無言一掛的人物:同樣的清瘦儒雅風度翩翩,舉手投足間帶著股文人特有的風流,體內的書香氣簡直要溢出來了。
  
  這麼兩個人坐在一起談史論道……曾有過黑歷史的孟徑庭莫名覺得自己拖後腿了。
  
  「聽聞廖先生隨國公爺來平安縣任職,離京前我還想著,也不知有沒有這個緣分去見上一見,如今倒是託了孟知府的福。」仇沂州笑道。
  
  仇沂州是京官兒,雖沒什麼實權,可到底清貴,又是天子近臣,孟徑庭哪裡敢真就認了,當即拱手賠笑,「哪裡哪裡,龐大人與廖先生都是人中之龍,下官才疏學淺,平日裡也時常請教呢。」
  
  仇沂州這次來的目的很單純,就是督考,也懶得理會他話裡話外的機封,直接裝沒聽出來的,又轉過臉去跟廖無言說話。
  
  「當年先生執意隨定國公離京,先生失落的很,此次得知我前來都昌府,還嘮叨許久,叫我若有機會得見先生,還要再勸一勸呢。」仇沂州誠懇道,「先生果然不願去西城書院做個院長嗎?」
  
  西城書院位於京城西郊,乃是天下頭一座書院,又背靠天子朝廷,實力雄厚,朝中怕不有泰半朝臣曾在那裡就就讀,民間也有「不入西城,不進朝廷」的話。
  
  而仇沂州口中的先生是聞名天下的大儒,德高望重為人謙和,從二十年前便擔任西城書院的院長至今,對廖無言極其欣賞,早年就有退位讓賢的意思。
  
  「寂才疏學淺,難當大任。」廖無言乾脆俐落的推了。
  
  在下首陪坐的晏驕這才知道廖先生字寂。
  
  她在心中默默數了數:龐牧字天闊,圖磬字雅音,廖無言字寂,比較熟的人裡頭似乎只有齊遠的字她還不知道。
  
  想到這裡,她偷偷問了身旁的白寧。
  
  「你還不知道啊?」白寧微微吃驚道,「他的字還是先生幫忙起的呢,仲雲,好聽吧?」
  
  齊遠身世孤苦,龐牧又不大擅長這個,所以當時年紀最大最沉穩的廖無言就代勞了。
  
  仲雲,還真是挺好聽的,而且頗附和齊遠悠然跳脫的性子。
  
  晏驕下意識看向龐牧身後站著的齊遠,心道這傢伙平時看著就是個逗比,自己也總是跟龐牧和廖先生一起喊他老齊,要麼就直呼其名,沒想到人家的字正經文雅又好聽。
  
  她還沒來得及收回視線呢,齊遠已經先一步察覺後看過來,熟練地齜牙咧嘴挑眉。
  
  晏驕不忍直視的別開臉,心想這果然還是個逗比吧?
  
  眾人正在說話時,一個衙役就進來通報,「大人,外面有人當眾強搶婦女呢!」
  
  孟徑庭瞬間被眾人射過來的視線看的頭皮發麻,腦袋裡嗡的一聲,簡直要當場哭出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仇沂州和龐牧都在呢,他轄下就鬧出來青天白日強搶婦女的事兒……
  
  所謂惱羞成怒就是這麼回事兒,孟徑庭連起身的動作都顯得氣勢滾滾,趕到現場時怒氣都快化作實質了。
  
  哪怕龐牧和仇沂州幾人都避嫌沒跟來,可,可人家已經知道了啊!要是自己處理不好……
  
  孟徑庭拒絕聯想。
  
  他見前頭亂糟糟的,人堆兒裡果然一個女人摟著孩子鬼哭狼嚎,旁邊幾個青壯一邊推搡圍觀百姓,一邊大力撕扯,並未因「知府大人到」的警告聲而有所收斂,不由越發火冒三丈,「大膽刁民,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強搶婦女,真當本官是死人,律法是擺設嗎?」
  
  百姓們見父母官來了,都歡欣鼓舞,越加賣力的阻攔。
  
  若非方才有人看見不對吆喝起來,只怕這娘兒倆早就給人拖走啦!
  
  「來啊,將這些個膽大包天的賊子給本官拿下!」孟徑庭喝道。
  
  簡直是一群混賬,偏挑在這個檔口惹事,不拿你們殺雞儆猴都對不起這身官服!
  
  領頭那人聞聲看過來,赫然就是薛猛。
  
  他滿面漲紫,兩隻眼睛裡滿是赤紅血絲,瘋狂的模樣如同惡鬼,只將附近百姓都嚇得往後退去。
  
  「這瘋女人是我娘,她如今發起瘋來,要偷了我妹子出來賣!」薛猛大聲嚷道,「難不成大人也要阻攔這家務事麼?」
  
  孟徑庭眉頭一皺,下意識看向那不斷掙扎的女子,見她蓬頭垢面衣不蔽體,瘋癲一般又踢又撕又咬,實在不像個神志正常的,「你說她是你娘,可口說無憑,難以服眾,本官不可能就此放你等離去。」
  
  「有憑證!」薛猛身後一人喊道,「戶籍簿子上寫的明明白白,我們進城都隨身帶著哩!大人不信盡可以去查驗!」
  
  說完,果然從懷中掏出身份文書。
  
  他們這樣大方坦蕩,不光百姓們以為自己勸錯了,就連孟徑庭也遲疑起來。
  
  莫非,真是個女瘋子?
  
  然而就在此刻,那女子似乎也看出孟徑庭心生退意,急得不得了,竟狠狠一口將抓住自己的人咬出血,身體裡迸發出驚人的力氣,連滾帶爬往這邊撲來,撕心裂肺的哭喊道:「大人,民婦冤枉!民婦沒有瘋!是這些人瘋了,他們要抓民婦的女兒去祭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7 10:18 PM

第63章

  孟徑庭活了三十餘載,就沒覺得自己的腦袋這麼大過!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前番趙良神仙粉一案因牽涉到讀書人,聖人十分重視,日日督促,聽說差不多結了。他轄下都昌府雖然也出了事,到底不是起源地,而且人犯又在這裡被抓,他倒也算功過相抵。可眼前這事兒……
  
  活人祭祀,這都多少年沒聽過了,若果然是真的,他,他還不如當初就辭官回家種地!
  
  他的命怎麼就這麼苦?
  
  危急時刻,孟徑庭的腦子轉的空前溜,沒等那婦人喊第二嗓子,就直接命人將這群人全都堵了嘴拘回衙門,又命心腹看守,然後直接跪倒在龐牧跟前,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哭起來:
  
  「吾命休矣,國公爺,救救下官吧!」
  
  龐牧直接被他跪懵了,哭笑不得,「誰又要你的命了? 」
  
  都是讀書人,可孟徑庭跟自家廖先生差忒多。
  
  這廝動不動就求救,而自家先生但凡遇見事兒,那是恨不得頭一個擼著袖子上前罵人的,不將對方罵厥過去姓兒都敢倒著寫……比不了,真不能比。
  
  如今已然事發,藏是藏不住的,孟徑庭索性也不含糊,事無鉅細原原本本的講述了。
  
  回來的路上他已經想明白:
  
  自己歷史不清,如今又被逼著走清官路子,外頭黑白兩道的民間、官府算是都得罪了個乾淨,不知多少人等著落井下石,指望他們幫忙?想都甭想!
  
  唯獨這位定國公,雖在手裡攥著他的小辮子,可到底還是保了一把不是嗎?
  
  只要自己還有點兒用,難不成他還能眼睜睜看著自己找根繩子上吊?
  
  龐牧一聽,果然沒急著罵人,反而仔仔細細又問了遍,思索片刻,還專門請了廖無言來,又叫孟徑庭去將能找到的有關薛家莊的捲宗、文書盡數搬來。
  
  「走,先去審審!」他倒要瞧瞧這薛家莊是個什麼來歷,以至於如此無法無天。
  
  見他這般行事,三言兩語間安排的井井有條,孟徑庭登時就跟黑夜中迷途的遊子找到親娘似的有了主心骨,忙哽咽著去了。
  
  有救了!
  
  中午晏驕過來送飯,聽說幾位大人在裡頭議事,便將食盒遞給門口守衛,「那行,我不進去打擾了,勞煩你轉告大家,今兒吃麵,得趁熱快吃,不然該坨了。另一個小盒子裡是甜品,紅棗核桃,補腦益氣,只是別吃多了,太甜。」
  
  如今他們平安縣衙也算家有考生,晏驕懷揣一顆老母親的送考心,最近做這類益氣補腦補血的東西就比較多。
  
  守衛點頭應了,晏驕也不多做停留,轉身離去。
  
  誰知她剛走到半道,守衛又跑來喊人,「晏姑娘留步,大人請您進去呢。」
  
  「叫我?」晏驕伸手指了指自己,忽然眼前一亮,「哪兒死人了?」
  
  守衛一噎,就沒見過聽說死人這麼積極的。
  
  他啼笑皆非道:「還沒呢,具體做什麼屬下也不知,您還是自己進去問吧。那我這就給您叫飯去。」
  
  晏驕笑著道謝,推門一看,呵,孟徑庭也在!
  
  龐牧和廖無言已經在非常熟練的拉開架勢拌麵了,他立在一旁顯得就有些呆:
  
  這定國公和廖侯爺也忒樸實了!哪兒有捧著大大碗公一邊吃麵一邊說案子的!這,這不像話啊!
  
  而且活人祭祀啊,何其令人髮指,你們真能吃得下……
  
  晏驕問了好,又對孟徑庭笑,「孟大人也沒吃吧?沒想到您也在,稍等哈,馬上就來。」
  
  孟徑庭乾笑:「……哎,您費心。」
  
  這到底是在誰家?
  
  龐牧麻利的將另一個碗裡用雞丁、各色菌丁炒製的麵醬拌入碗中,讓那些麵條都均勻的染上紅棕油亮的誘人色彩,又夾了點兒胡瓜絲,熟門熟路推給晏驕,「你跟廖先生體弱,不耐餓,你們先吃。」
  
  晏驕瞅了瞅那腦袋大的一碗,搖頭表示拒絕,「這是給你盛的,我兩頓也吃不完啊。」
  
  龐牧又往她眼前推了推,直接塞筷子,「你先吃,吃不完剩下給我。」
  
  孟徑庭:「……」要不要這麼節儉?
  
  他忍不住順著想了下,若是自家夫人吃剩的給他……不行,不敢想,想起來就頭疼。
  
  人都這麼說了,晏驕也不繼續推辭,果然嘶溜溜吃麵,又問龐牧,「你們說正事兒,又沒死人,喊我來幹嘛?」
  
  「只怕不是沒死人,而是死了咱們不知道。」龐牧順手替她把落到眼前的碎髮撥到耳後,三言兩語將祭河的事兒說了。
  
  「活祭?!」晏驕大吃一驚,筷子都掉了,「我以為這種事早就絕了!」
  
  一般這麼殘忍的事情大多發生在極其落後的封建時代,可眼見著大祿朝的發展程度跟宋明差不多,怎麼還有?
  
  廖無言擦了擦嘴,「我記得前朝野史中有過記載,在西邊曾有過一個與世隔絕的鎮子,那裡就曾盛行過活人祭祀。只是後來被人揭發出來,因過於殘忍而被剿滅。那裡的人也大多姓薛,只是不知如今的薛家莊是否就是當年殘存的餘孽。」
  
  他無愧活文獻的稱號,哪怕前朝未曾正式發行過的野史都有涉獵,而且還記得這樣清楚。
  
  孟徑庭恨不得立刻就把這個案子破了,當即用力點頭,「依下官愚見,天下哪兒有這麼巧的事?前朝叫他們跑了,本朝必要將他們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話音未落,在場三人便都齊齊看向他,眼神複雜。
  
  雖無人發一言,可孟徑庭還是有種被窺破小心思的感覺,當即窘迫起來,小聲道:「這個,這個下官也是……」
  
  龐牧搖了搖頭,心道這廝遇事第一反應就是想著明哲保身,果然還是缺歷練。
  
  「不過話說回來,我在這兒也沒什麼用吧?」晏驕再次提出疑問。
  
  「有用,有大用!」龐牧欠身取過一張地圖,在上面幾個位置圈了圈,「一來呢,我們都覺得你所學甚雜,好像什麼都有所涉獵,活人祭祀的事情有所瞭解也未可知。二來麼,我們才剛已經審過那對母女和薛家莊一眾打手,基本已經能夠確定是真的。所以,這河中,只怕還埋藏著無數冤魂。」
  
  得了,屍體來了!
  
  晏驕愁眉苦臉的盯著那張抽像地圖看了半天,都不知該為自己貧乏的想像力感到悲哀,還是為古人繪製地圖的神似持續崩潰,最終選擇放棄抵抗,翻開小本本,一邊向他們詢問必要資訊,一邊自己動手畫地圖。
  
  「這回的難度不小啊,」晏驕嘖嘖有聲,「首先,陳年屍體本就是我們法醫,啊,仵作都不愛碰見的;其次,在河水,尤其還是流動的河水中浸泡過的,那就更不想碰了,能找到的證據恐怕很少,都給沖走了。最後,」她抬頭看向眾人,「這條河流域廣、流速大,雖不敢說大海撈針,只怕也不差什麼了。」
  
  既然過去這麼多年都一直沒被人發現,可知這河道必有古怪,沒準兒底下通著暗河、溶洞之類的,鬼知道給沖到哪兒去了?
  
  現在想找,談何容易?
  
  「這個你不必擔心,」龐牧笑著看向廖無言,又做了個揖,「有先生在,只需給他水利圖紙,找出沉屍地點便如手到擒來。」
  
  這都能行?晏驕立刻滿臉崇拜的看向廖無言,「先生,您還有什麼不會的!」
  
  兵貴神速,因薛家莊的祖宗有疑似逃脫的前科在,龐牧展現了驚人的行動力:吃完飯就點兵圍剿去了。
  
  先帶人悄悄將出入薛家莊的關口圍起來,若另有隱情或是誤會一場自然好,可若確有其事,也能防止任何相關人員逃脫。
  
  孟徑庭還有點遲疑,「這個,仇督考還在,不如....」
  
  「不如孟大人先回去等消息吧,」聽完事情原委的齊遠整個人都如同一場隨時會爆發的雷雨,壓抑又陰沉,此刻竟少有的主動懟人,「左右您去與不去也沒什麼分別。」
  
  晏驕詫異的看著他,雙腿微微發力,駕著小白馬來到龐牧身邊低聲詢問: 「老齊怎麼了?」
  
  雖說一直都知道他對女孩子尤為寬厚,可今兒的反應實在有些嚇人了。
  
  龐牧無聲嘆了口氣,先抬手示意齊遠打先鋒,等他走遠了,這才對晏驕解釋說:「老齊是我當年同父親在外打仗時撿到的,這事兒你知道吧?」
  
  晏驕點頭,就聽他又道:「可你知道我們遇見他時的情形嗎?」
  
  那會兒的齊遠也不過十歲,這個歲數的孩子在易子而食的年月,落在外人眼中,那就是一鍋肉。
  
  一路上,齊遠的爹娘為了保護他和三個姐妹先後死去,剩下還不滿十歲的齊遠,過早地承擔起保護家人的重擔。
  
  他像是發了瘋的狼,打起架來命都不要,連最高大的成年男人都不敢輕易招惹。
  
  可饒是這麼著,他還是沒能阻止飢餓和瘟疫將三個姐妹的性命奪走……
  
  「救,救救她們……」這是皮包骨的齊遠見到龐牧時說的第一句話。
  
  當時軍隊正在急行軍,連同幾具屍體一併帶上很不現實,可齊遠一直都死死抓著早已涼透了的幾個小女孩兒,最後龐老將軍不得不將他的手掰斷……
  
  打從認識的第一天起,齊遠給晏驕的印象就是歡樂的、活潑的,好像無時無刻不在散發著鮮活氣兒,並不介意第一個用誠意歡迎自己。可她卻從未想過,這個看似沒心沒肺的大男孩兒背後竟還隱藏著這樣一段痛苦的過往。
  
  她看著前面依舊挺拔卻顯得分外孤單的背影,心裡一陣陣難受。
  
  這是她最好的朋友呀。
  
  天是那麼藍,雲是那麼白,帶著微微暖意的春風輕輕吹過臉面,分明溫暖的很,可齊遠身邊卻好似聚集了累年的寒意,冰冷刺骨。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少有的壓抑的怒火,一路上大氣不敢出一口,可走著走著,一匹小白馬悄然上前。
  
  「吃糖嗎,很甜的。」晏驕遞上去一塊油紙包裹的小方塊,小聲道。
  
  齊遠用力抿著嘴,低頭盯著那塊隱約散發著紅棗和核桃香氣的糖塊看了許久,終於緩緩眨了眨眼,抬手接過。
  
  「大人告訴你了?」
  
  晏驕猶豫了下,點頭。
  
  她忽然就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了。
  
  刀子不割到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失去至親的痛苦,遠不是所謂的設身處地能夠理解的。因為「設身處地」,本不過是傾聽者的自我安慰罷了。
  
  齊遠狠狠捏了下糖塊,張了張嘴,苦澀的聲音微微發顫,「我眼睜睜看著她們死在我懷裡,可是我連一件像樣的花衣裳,一口薄皮棺材都給不了……」
  
  戰火無情,在那樣的年代,就連戰死沙場的將士們都是馬革裹屍,而一旦被掩埋,誰也回不去了。
  
  他失去了那麼多,戰不畏死,保護的就是這樣的雜碎?
  
  為什麼他拼盡性命求而不得的珍寶,在有些人那裡,反而棄之如敝履?...<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7 10:24 PM

第64章

  雖然有薛氏證詞,但眼下龐牧他們並沒有切實的證據,仍只能算一面之詞,所以他先命齊遠帶人將薛家莊團團圍住,然後徑直帶著廖無言和晏驕等人沿河奔走,尋找可能堆積屍體的地方。
  
  廖無言舉著孟徑庭找出來的都昌河圖紙細細查看,又時不時停下與眼前實物比對,最終竟停在一處墳場外圍。
  
  晏驕舉目四望,隱約覺得有些眼熟,突然抬手往遠處一指,「那兒是不是當日李青與薛家莊眾人聚眾鬥毆的地方?」
  
  大家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如此。
  
  眾人面面相覷,過去幾日發生的零星片段竟都在此刻慢慢串聯起來。
  
  龐牧沉吟片刻,示意眾人就地紮營,準備下水。
  
  正忙活著,忽聽身後一陣喧嘩,有人來報,說是正命人清掃祖墳的李青聽到動靜前來查看,聽說是衙門眾人在此辦案,又特意叫人抬了許多桌椅板凳並水餅瓜果下來。
  
  晏驕看看左手邊那條極有可能沉屍無數的河流,再瞅瞅右手邊確實埋屍無數的李家祖墳,衷心覺得此處絕不是什麼適合野炊的場所。
  
  龐牧和孟徑庭要辦正事,沒工夫招呼李青,正好由偶像晏驕上前接待,順便進一步打聽點消息。
  
  「李老爺,你怎麼今兒還在這兒?」
  
  見她親自過來,李青一張胖臉都笑開了花,忙拱手作揖,誠惶誠恐道:「哎呦喂,可當不起姑娘一聲老爺,您喊我老李就成了。」
  
  晏驕見他一張滿是熱汗的臉上笑的憨厚,既感動又好笑,順口慰問幾句,李青果然十分受用,簡直有問必答。
  
  「姑娘有所不知,薛家莊畢竟人多勢眾,上回的事兒雖了了,可我總覺得不安心。況且又到了這個時候,擔心他們背地裡再使壞,這幾日就日日守著。」
  
  晏驕心頭微動,追問道:「什麼又到了這個時候?哪個時候?」
  
  李青親自拿大手巾把才剛小廝抬下來的靠背大椅子擦得閃閃發亮,熱情的請晏驕坐了,這才道:「正如小人上回所言,薛家莊的人常來此地捕魚,每年這個時候便會十分隆重的祭祀。小人雖不常來,可聽守墓的人說,一連好幾天,天不亮便烏拉拉又吹又打鬼哭狼嚎的,十分瘮人。」
  
  經過挖祖墳一事,李青算是跟薛家莊的人正式撕破臉,便是僅有五分的事兒也恨不得誇大成十分,更何況此刻他所言句句屬實。
  
  祭祀!
  
  晏驕語氣急切的問道:「你可知薛家莊的人祭祀時會做些什麼嗎?」
  
  「這小人就不知道了,」李青老實搖頭,又壓低聲音道,「以小人愚見,那薛家莊神神道道的,怕不是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別處祭祀都恨不得引了外頭的人去瞧熱鬧,偏他們多少年都藏著掖著,防賊似的,每到這個時候,略靠近他們莊子一點兒就要被打出來呢。」
  
  若沒有薛氏的事兒,晏驕沒準兒還是覺得薛家莊此舉雖然有些過分,但並不算出格:
  
  畢竟人家可是以製香為生,或許這段時間正是配料的時候呢。
  
  但現在……
  
  見她兩道秀眉微蹙,李青也不敢胡亂插話,只是小心翼翼的問道:「晏姑娘,小人還能幫上什麼忙嗎?」
  
  回過神來的晏驕想了下,「你和守墓人平日偶然瞧見薛家莊的人在此地活動時,可瞧見他們做什麼了嗎?」
  
  「打魚啊。」李青肯定道,又指著眼前河面,「就是從這裡打魚,寶貝的很!哦,原本多在前頭河彎處,可近幾年也不知是魚少了還是怎地,來的少了。」
  
  「只是打魚?」已經大膽設想的晏驕現在覺得薛家莊眾人的每一個舉動都很可疑,並不相信那群人真的會老老實實過來打魚。
  
  「可不是麼,」李青點頭道,「不怕姑娘笑話,有個守墓的小子好奇,也偷偷去摸過兩條,可不管怎麼做都難吃得很,一股怪味兒!也不知那群人到底怎麼吃得下去。」
  
  他還要再說什麼,那頭下水的衙役們卻已經有了動靜,晏驕忙打發李青先回去,自己趕緊也提著裙子奔過去。
  
  頭一個冒出頭來的是林平。
  
  他叔父是積年的老漁夫,他與幾個堂兄弟從小跟著在河上長大,所以水性十分好,竟比孟徑庭手下這群東道還快。
  
  林平抹了把臉,面色凝重的對龐牧和晏驕道:「大人,晏姑娘,都只剩下白骨了,七零八落,拼不成塊。」
  
  晏驕一聽就覺頭大,「這可真是麻煩了。」
  
  她又轉頭去催另一個衙役,「賈峰和郭仵作還沒到嗎?」
  
  在接下來的大半個時辰裡,從這處河彎內撈出來的白骨竟擺了滿滿一地,整段河床都下降一尺有餘!
  
  日光正盛,春風如酒,可任誰看了這如畫春景下擺放的滿地白骨,都會本能的感到一股寒意遊走全身。
  
  涼風吹過,晏驕木然看著眼前又短又細的白骨堆,久久無法出聲,只覺得喉頭好像有什麼東西堵住了。
  
  她緩緩蹲下去,手指虛虛停在骨頭上空,聲音乾澀道:「年齡,大約都在三到六歲之間。」
  
  「他們還太小了,」晏驕轉過頭去,看著龐牧,忽然就劈裡啪啦掉下淚來,「不太好分辨男女……」
  
  還都是些小孩子啊。
  
  龐牧上前攬住她,抬手幫她擦了擦淚,又輕輕吻了吻她的髮心,「我們給他們報仇。」
  
  眾人都恨得牙癢癢,白寧禁不住哽咽,連圖磬這個家教嚴格的君子也忍不住罵道:「簡直豬狗不如!」
  
  「哎呦!」正忙的團團轉的林平不小心被河底石頭劃破手指,本來沒在意,誰知竟被一條魚狠狠咬住。
  
  他一把掐住那魚的腮將它提出水面,看清後登時倒吸一口涼氣:就見這條不過手掌大小的魚兇悍無比,口中竟生著幾排尖銳無比的長牙!
  
  林平愣了會兒,突然想起什麼,狠狠打了個哆嗦。
  
  「大人!先生!晏姑娘!」他顧不上繼續摸骨,抓著魚跑上岸,氣喘籲籲道,「你們瞧瞧,這魚的牙齒可跟白骨上面的劃痕對得上嗎?」
  
  三人聞言一怔,果然捏著魚鰓蹲下與幾根痕跡明顯的骨頭細細比對,最後俱都張大了嘴巴:
  
  對上了!
  
  饒是廖無言知曉天下事,也被這新得出的結論驚得連退幾步,捏著眉心不住打晃,聲音發顫,「這些孩子竟,竟是……」
  
  龐牧捏碎了手邊石頭,咬牙切齒道:「如此牲畜,不殺之不足以平民憤!」
  
  這些孩子分明是溺死後,被河中魚群吃了,所以才會剩下這樣乾淨的骨頭……
  
  晏驕腦海中嗡嗡作響,不斷迴盪著剛才李青的話:
  
  「薛家莊的人每年到了這個時候便會祭祀。」
  
  「……打魚!味道怪得很!」
  
  「……配置香料,神神道道的……」
  
  有什麼真實到殘忍的信息在她腦袋裡轟然炸開,令她眼前發黑,渾身發抖,胸腔內憋悶的厲害,隨時都要爆裂開。
  
  龐牧覺察到她的反常,忙一把扶住了,關心道:「你臉色很難看,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晏驕才要張口,卻猛地轉過身去哇哇吐起來。
  
  其實因為薛家莊外逃母女的案子,她今早並沒什麼胃口,吃的不多,可這會兒卻在拼了命一樣的嘔吐,直吐到最後只剩一口一口的酸水,胃裡絞的生疼。
  
  龐牧替她拍著背順氣,又遞上清水漱口。
  
  晏驕胡亂喝了幾口,突然死死抓住他的手,泣不成聲,「這些孩子活著時被薛家莊的畜生用來祭河,便是死了,也被餵了魚。他們的香料秘方,就是這河裡的魚!」
  
  真真正正的死無葬身之地!
  
  她自認見過世上最噁心的屍體,最慘烈的場面,那種時候都不曾嘔吐。可就在此時此地,人心的險惡與醜陋卻令她作嘔!
  
  孟徑庭渾身冷汗淋漓,雙腿一軟,噗通一聲癱倒在地。
  
  他從未想過,這塊看似平靜富足的土地下竟還隱藏著這般罄竹難書的滔天罪惡。
  
  眾人都被晏驕說的話驚呆了,一時間竟找不出合適的話來形容,現場一片死寂。
  
  晏驕強壓住噁心,木然望著滿地屍骨,啞著嗓子道:「在此定居的百十年裡,薛家莊的人每年都以活人祭祀,後來因為堆積的屍骨過多,導致河道變淺變窄,這種魚的生存環境受限,便遷徙到別的地方。薛家莊的人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卻不敢清理河道,而是異想天開的想要拓寬,於是位於河岸另一側的李家祖墳首當其衝……」
  
  強烈的不適過後,晏驕的聲音平靜到詭異。
  
  她就這麼站在累累白骨中,一字一句說的清晰,聲音隨風飄出去老遠,叫每個人的心都狠狠縮緊了。
  
  最後一句話的尾音尚且飄在半空中,同樣木著一張臉的齊遠回來了。
  
  他身上隱約帶著血跡,下馬對龐牧稟報導:「回稟大人,薛家莊眾人不服管束包藏禍心,暗中私藏兵器並訓練私兵。方才意圖衝卡,與我方發生衝突,我方零損傷,薛家莊一眾非死即傷,聽候大人發落。」
  
  薛家莊的武裝情況有些出乎意料,但在齊遠率領的這支騎兵隊伍面前卻不夠看。
  
  當花架子步兵遇上真正鐵血淬煉過的騎兵,這樣的戰力對比便好似開玩笑一樣。
  
  齊遠不過帶人來了兩個衝鋒,就看不到能站著的了。
  
  龐牧等人都是聞慣了血腥味兒的,自然不覺得有什麼,只是苦了還在地上癱著的孟徑庭,離著一丈遠就被齊遠身上濃烈的血腥氣熏的白了臉,本能的往後縮了下。
  
  龐牧面不改色的嗯了聲,臉上沒什麼溫度的看了他一眼,「有勞孟大人跟著走一趟,將薛家莊還能喘氣的都帶過來,本官要親自審訊。」
  
  孟徑庭聽出他話中不滿,頓時抖若篩糠,唯唯諾諾行了禮,如喪考妣的跟著齊遠去了。
  
  越往薛家莊走,空氣中的血腥氣就越濃,等到了約莫還剩一里地的位置,騎在馬背上的孟徑庭已經能看見散落一地的斷臂殘肢。
  
  他終於忍不住趴在馬背上嘩啦啦的嘔了出來。
  
  淚眼婆娑中,他又看見齊遠用始終如一的木頭臉冷漠道:「都昌府城外不過幾十里竟有多達數百人的鐵甲武裝,而你在此執政數年,竟絲毫不知? 」
  
  到了這個時候,他終於不再是跟在龐牧身後嘻嘻哈哈的親衛頭領,渾身的殺氣如同千鈞大山般朝著孟徑庭滾滾壓去,令他呼吸困難。
  
  原本黑色的土地都被染成了可疑的深褐色,空氣中腥甜的氣味濃烈無比,齊遠一手持槍,單手控馬,馬蹄踩過的地方,甚至都會再次滲出一點濕潤的水跡,可他連眉毛都沒一下,彷彿這滿地的斷肢殘骸,也不過是隨風吹落的樹枝枯草。
  
  面無人色的孟敬亭渾身發抖,有心想替自己說幾句話,卻發現提不起一點勇氣。
  
  他再也無力支撐,從馬背上跌了下來,哆嗦著跪好了,以頭搶地,「下官,知罪!」
  
  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空前清醒的意識到:一直以來,龐牧對自己是多麼的溫和可親,而自己這個真正意義上的文官與這些曾征戰沙場的武將之間猶如天塹般的鴻溝……
  
  原來殺人如砍瓜切菜,並非虛言……...<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7 10:31 PM

第65章

  散掉的骨架給打撈帶來空前難度,撈屍隊一忙就是一日一夜,除了一開始李家祖墳旁邊的河彎之外,廖無言又推測出了另一處沉屍地點,同樣撈出許多屍骨。
  
  死去的孩子們都太小了,饒是基本確定全是女孩兒,可因為身體還沒發育完全,個人特徵不明顯,外傷也不多,導致根本沒辦法具體到個人。
  
  晏驕和聞訊趕來增援的郭仵作、賈峰,並都昌府內幾名仵作埋頭苦幹,也只能勉強根據屍骨的大體年齡分成幾堆。
  
  火把已經換過一輪,東方的天際開始泛起魚肚白,可晏驕還沒有停下休息的意思,都昌府幾名仵作年紀偏大,這會兒已經快撐不住了。
  
  都是常年跟衙門打交道的,大家對政治風向也頗敏感:
  
  都昌府境內出了這樣綿延多年的大案,前頭已經卸任的知府們暫且不提,孟徑庭這個在任的著實脫不了干係。
  
  眼見正主都不在,龐牧又一副隨時要殺人的架勢,便都不敢吭聲,只是偷偷活動下僵硬的手腳和腰背,又繼續睜著腫痛的雙眼忙活起來。
  
  晏驕機械的梳理著那些白骨,腦海中空白一片,好像只要再努力一點,這些可憐的孩子們的亡魂就能……
  
  不,她現在所做的,也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死者,永遠不可能再復活。
  
  「差不多了,」龐牧不知什麼時候來到她身邊,低聲道,「歇歇吧。」
  
  晏驕擺弄骨頭的動作不停,兩隻眼睛直勾勾盯著手中那顆小小的骷髏頭,聲音沙啞,「你說,我們為什麼不能早一點發現?」
  
  她想拼湊來著,但大家的骨頭都太像了,根本無處下手,最後不得不放棄。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龐牧嘆了口氣,不由分說把人從地上提起來,按到一邊的躺椅上,又強行給她蓋了毯子,「先睡一覺,等會兒還要審案呢,沒精神怎麼成?」
  
  因受害者出乎意料的多,龐牧索性命人就地安營紮寨,如今河岸上已經一溜兒排開十幾頂半開的帳篷,供大家輪流休息。
  
  晏驕還想掙扎著起來,可一撐胳膊才發現身上軟綿綿的,所有的力氣都被耗盡了,龐牧伸手一戳,她就再次躺了回去。
  
  「我睡不著。」晏驕搖頭,一雙眼睛紅彤彤的。
  
  只要一閉上眼睛,好像就能聽見無數女孩子淒厲的哭喊,看見她們絕望的掙扎。
  
  她們還這樣小,死去的時候,該多麼無助呀。
  
  龐牧重新替她掖了掖毯子,極盡輕柔的吻了吻額頭,「睡吧,有我呢。」
  
  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卻帶有難以形容的安撫力量,晏驕只覺沉重的倦意滾滾襲來,從四面八方將她包裹,來不及再說什麼,便已沉沉睡去。
  
  等晏驕睡著之後,龐牧又親自去查看了進度,打發幾名仵作暫且休息,並安排林平等人分兩班倒換作業。
  
  已經暫時徹底丟開弟子的廖無言同樣熬紅了眼,同樣睡不著,正抱著一壺濃茶不斷的喝,又念念叨叨的在紙上劃拉著什麼。
  
  見龐牧過來,他面帶急色道:「眼下我做兩種猜測,一是這種魚只吃腐肉,這倒也罷了;二是也吃新鮮血肉,別處也有,卻有些不妙,須得叫百姓們留神才行。」
  
  龐牧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又奪了茶壺,隨手丟給不知哪兒冒出來的小八處理,「我已問過林平,他算是見盡了都昌府內外九成九的魚,只說與原先一種魚頗像,我又問過幾個本地漁夫,也沒在別處見過。」
  
  「大人的意思是,」乍一沒了茶壺,廖無言還有些不適應,習慣性的抓了抓手指,這才道,「這些魚本也是尋常魚種,只是恰好薛家莊的人年年活祭,它們吃了腐肉,有了變化?」
  
  「我是這麼想的,」龐牧點頭,「我也打聽過了,因這一帶多有墳場,本地人十分忌諱,從不肯在本條支流內捕捉河鮮,自然也不大留心裡頭有什麼魚。」
  
  聽了這話,廖無言才算放了心,又難掩好奇道:「只是我不大明白,他們要如何用這魚?」
  
  龐牧本是過來勸他睡覺的,畢竟文人總是體弱些,奈何對方此刻明顯是濃茶喝多,過於亢奮,勉強無用,也只好說了。
  
  「那薛氏倒是想交代,奈何薛家莊的人從來不許女子參與正事,她也只是隱約偷窺過幾眼,貌似是只取魚骨,魚肉之流都餵狗……薛家莊私兵雖已被仲雲剿滅,剩下的卻都瘋魔一般,聽不進人話,口口聲聲河神、祖宗的,」龐牧厭惡道,「如今即便審案也只是雞同鴨講,我懶得廢話,且多多的餓幾頓再說。」
  
  這一餓便到了次日晌午。
  
  睡夢中的晏驕是被飯香熏醒的。
  
  她記得入睡時天色微明,可這會兒,卻已日頭高照,而瞧著外頭情景,怎麼都不像只過了半天的樣子。
  
  「醒了?」龐牧笑著招呼道,「你都四頓沒吃了,先喝碗熱粥。」
  
  四頓?晏驕迷迷瞪瞪的走過去,猶如一團漿糊的腦子漸漸回神:她足足睡了一整天還多?
  
  不光她,廖無言和龐牧他們也都輪著休息過,前後腳起來,衣裳頭髮都不大整齊。
  
  濃郁的米香瘋狂朝晏驕襲來,她這才後知後覺的感到胃壁都快被自己消化了,忙去龐牧身邊坐下,捧著碗就喝,結果又被燙出眼淚。
  
  眾人失笑,龐牧忙將自己那碗反復倒了幾個來回,又狠狠吹過,「你先喝這個。」
  
  晏驕是真的懷疑自己下一刻就要餓死了,也顧不上推辭,一口氣灌下去半碗,等腹中飢餓感淡去,這才有工夫問回來的齊遠。
  
  「發現了幾個地窖,除了剩餘私藏鐵器之外,裡頭有十來個女子,其中三個還大著肚子。」說起這些來時,齊遠的表情中充滿極度的鄙夷和憎惡,如同在描述一堆會喘氣的垃圾。
  
  「女人?」晏驕驚訝道,「也是薛家莊的?」
  
  「應該不是,」齊遠搖頭,「我叫薛氏認過了,她說從未見過。只是莊上偶爾也突然會有嬰兒出現,可她確認期間並未有女子有孕,但每每官府來查驗人口時,卻也有了爹娘……」
  
  大約是被囚禁的年月太久,中間又遭受著非人的折磨,那十來個女子都不同程度的瘋了。會打人還算好的,大多數便如行屍走肉,不管他們問什麼都沒有任何反應。
  
  剛捧起第二碗米粥的晏驕頓時覺得吃不下去了。
  
  素來少年老成的圖磬此刻也有些抓狂,「沒法兒審,知道內情的無非薛家莊的人和這些女子,可前者認準了什麼河神,死不開口;後者卻又這般……」
  
  齊遠冷笑一聲,「依我說,左右都是些走火入魔的死腦筋,倒不如就地殺了乾淨。」
  
  話雖如此,可他也知如今不是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時候了,總得照規矩辦事。
  
  這時,劉捕頭從遠處跑來,緊繃許久的臉上竟意外有了點輕鬆。
  
  「大人,有消息了!」
  
  原來並不是每個人都是鐵打的,在經歷了齊遠「慘無人道」的屠殺,以及連續兩天水米不沾的對待以及他的各種死亡威脅後,終於有幾個意志不那麼堅定的年輕人動搖,此刻被遠處飄來的飯香一勾引,主動招了。
  
  薛家莊的人確實如廖無言所料,是早年從西邊逃竄來的,最初那些年著實淒慘,只能捕食那些當地百姓避之不及的水產吃,不過還是堅持活祭,求河神庇佑、祖宗庇護。
  
  誰知幾年之後,意外有個人發現:這些漸漸習慣了吃腐屍的魚骨內,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帶上了一股奇異的香氣!
  
  只要一經過文火烤製,那些原本怪裡怪氣的魚骨,便會散發出難以形容的誘人香氣。
  
  有位族老當機立斷,帶領大家製香,並堅稱這就是河神賜予他們的財富……
  
  「那些畜生得了實惠之後,越發變本加厲了,」劉捕頭說這些話的時候,還在不斷乾嘔,「後來又趁著中間兩次瘟疫和戰爭,天下大亂的時候,拐帶了不少女子,藏起來替他們生娃……」
  
  令人窒息的沉默再次在營地內蔓延。
  
  齊遠一把捏碎了碗,「殺了都便宜他們!」
  
  打從確認活祭的時候起,晏驕腦海中就不斷回憶著小時候學過的一篇課文,覺得倒是能借鑑一回,看能不能以毒攻毒。
  
  龐牧等人聽了她的主意後,紛紛贊同。
  
  稍後,那些被餓的氣息奄奄的莊民們死狗一樣被拖了來,軟趴趴跪在地上。
  
  前排那個六十多歲的老嫗那就是巫師。
  
  她分明也是女人,可多年來卻助紂為虐,尤為可惡。
  
  龐牧大馬金刀坐在前面,極其緩慢的將一大碗香噴噴的粥喝完,滿意的看著前面一群人渣眼冒綠光,這才嗤笑出聲,「你們如此愚蠢,惹怒河神尚且不自知,所以才導致人口凋零、河魚減產!」
  
  薛永等人被她戳到痛腳,齊齊抬頭,表情驚訝中又透著懷疑。
  
  可他到底是承認了河神的存在,而不像之前那帶頭殺人的年輕將軍般一味否認,薛家莊的人先就從心理上不那麼抵觸,也不知誰啐了聲:「你懂個屁! 」
  
  「河神正是被我們的誠心打動,這才賜予發家致富的香魚,你,你這什麼都不懂的蠢貨。」氣若游絲的薛永越說越激動,臉上帶了不正常的潮紅,整個人都要掙扎著從地上爬起來時,又被黑著臉的齊遠狠狠一腳踹回去,噴出一口血後再也動彈不得。
  
  薛家莊眾人紛紛驚呼出聲,薛氏的長子更是帶頭衝在前頭,才要張開雙臂做出保護的姿勢,就被齊遠一把抓住頭髮,冷笑道:「好一條忠心的狗,這廝意圖將你母親、妹妹趕盡殺絕你不管,如今不過吐了點兒血,卻忍不住了?」
  
  「族長大人是為了全族人!」這個已經被徹底洗腦的年輕人聲嘶力竭的喊道,「你這....」
  
  齊遠最聽不得這些顛倒黑白的話,拽著他的頭髮猛地往地上一磕,頓時清淨了。
  
  齊遠朝薛家莊眾人掃視一眼,被他目光觸及到的人盡數瑟瑟發抖,生怕他下一個就拿自己開刀。
  
  呵,說什麼河神,什麼奉獻,不還是怕死的嗎?
  
  齊遠露出個譏諷的冷笑,起身對龐牧抱拳道:「屬下一時失手,請大人怪罪。」
  
  龐牧都恨不得自己動手,又哪裡會計較?只是隨意一擺手,這事兒就算揭過去,又對薛家莊眾人言歸正傳道:「說你們蠢還不自知。既然知道河神賜予香魚是滿意,如何就不明白如今它老人家叫你們人口減少、香魚減產,便是不高興?」
  
  鬧騰的最歡的族長和狗腿子已經先後昏死過去,眾人一時沒了主心骨,竟都下意識順著思索起來,並隱約覺得……好似是這麼個理兒!
  
  龐牧來了勁,索性指著他們大聲唾罵起來:
  
  「你們這些爛泥扶不上牆的蠢貨,便是得了金山也是個死!」
  
  「人日日吃一樣的東西,時候久了還會膩煩,更何況河神?偏你們這些夯貨腦子都被狗吃了,不曉得變通就罷了,竟連問一問都不會!」
  
  「什麼巫師,什麼族長,不過是掛羊頭賣狗肉,其實全都是些狗屁不通的騙子!」
  
  他指尖一轉,刷的指向薛永和那老巫婆,「幾十年過去了,焉知河神的口味沒變?或許如今牠喜歡大一些的,或是這種老貨勁道!又或是想吃陽氣重的男娃,甚至是豬狗牛羊!偏偏這些廝裝模作樣糊弄人,什麼知曉河神心意,實則連河神一點兒聲兒都沒聽見!」
  
  薛家莊眾人先被齊遠屠殺,又被餓了兩日,中間還夾雜著各種刑訊逼問,如今打頭的厥過去,剩下的被龐牧這麼劈頭蓋臉一通罵,想反駁都找不到突破點,都有些懵了。
  
  「既如此,我便替你們拿個主意!」龐牧一抬手,「來啊,且叫這巫師親自去問問河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8 10:23 PM

第66章

  龐牧一聲令下,眾如狼似虎的衙役們立即上前,抓雞仔似的擒住巫師四肢,乾脆俐落的將她投入河中。
  
  一直到巫師蒼老而尖利的慘叫消失在河水中,薛家莊眾人才算回過神來,望向龐牧的眼神中也帶了澎湃的驚恐。
  
  他,他在殺人!
  
  龐牧面上掛著微笑,又轉過去看他們,雲淡風輕道:「諸位不必擔心,既然她是河神最忠心的僕人,去門口問個信兒再尋常不過,等等吧,等會兒就回來了。」
  
  瑟瑟發抖的眾人望著水面上巫師起起伏伏的雙手,兩排牙齒不斷打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他們也曾在過去的年月中,無數次的目睹那些幼小的女童像今天這樣沉入河底,然後歡笑著,心滿意足的歸去。
  
  針不紮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只有當被投河的一方屬於己方陣營,並且他們無比清晰的意識到下一個很可能就是自己時,曾經歡愉的旁觀才會真真正正的變成一種徹骨的寒意與折磨。
  
  令人窒息的緊張迅速瀰漫,空氣中散發出噁心的臭氣。
  
  終於有人嚇得失禁了。
  
  有衙役恨聲罵道:「活該!」
  
  「死有餘辜!」
  
  龐牧裝模作樣嘆了口氣,「唉,我就說她功力不到,想必是迷路了。這樣吧,多派幾個人去。對了,給族長大人綁個繩兒,可別再丟了。」
  
  說完,又是幾人入河。
  
  河水洶湧,可其中兩人水性甚是了得,竟掙扎著爬了上來,不過還沒上岸,便被一旁的衙役們又揮舞著長桿搗了下去。
  
  旁人淹死也就罷了,只可憐薛永被繩子綁著,岸上衙役一看他快要淹死了,便往上提一提,緩過氣後再次將其投入水中,如此循環往復……
  
  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林平那頭將先後被淹死的巫師等人撈了回來,很貼心的在薛家莊眾人面前一字排開。
  
  龐牧抱著胳膊俯視眾人,毫不留情的譏笑道:「瞧瞧,河面依舊平靜,果然是口味變了。」
  
  有幾個跟巫師年紀差不多的直接嚇得昏死過去。
  
  龐牧嗤笑出聲,突然話鋒一轉,語氣也冷硬起來, 「連自己的信徒都殺,算什麼河神,簡直是一派胡言!」
  
  那邊薛永也被拖了上來。
  
  除了真正不畏死的鐵血戰士之外,沒人能夠在經歷了數次死裡逃生的慘痛折磨後還面不改色,薛永也是。
  
  曾經高傲不可一世的族長披頭散髮宛如水鬼,當著全族人的面屎尿橫流、聲淚俱下,喪家之犬一般衝龐牧搖尾乞憐,求他放自己一條生路。
  
  龐牧終於不再跟他們演戲,抬手指著不遠處白骨,眼中怒火彷彿要將他焚燒殆盡,一字一頓道:「本官饒你性命,卻又有誰饒她們?」
  
  薛永猛地抖了起來,磕頭如搗蒜。
  
  薛家莊眾人都傻了,這,這是口口聲聲要侍奉河神到死的族長?
  
  薛氏長子才剛悠悠轉醒便看到這一幕,頓時就崩潰了,指著龐牧罵道:「騙子,你這騙子!你給族長灌了什麼迷魂湯!」
  
  龐牧踢了踢薛永,「你自己跟他講,誰是騙子?」
  
  在強烈的求生慾跟前,什麼體面都是假的,薛永毫不猶豫的道:「我,我是騙子!」
  
  這幾個字不亞於白日驚雷,那些曾為了族長一句話而六親不認的走狗們徹底瘋了。
  
  「我不信,我不信!」
  
  「族長,族長被惡鬼附身了!」
  
  龐牧上去將他們踢翻在地,指著鼻子痛罵道:「爾等身為大祿百姓,不知侍奉君主,卻供奉什麼河神,此為不忠!」
  
  「身為人子,非但不保護母親,反而助紂為虐,是為不孝!」
  
  「虎毒不食子,你們卻親手屠戮後代,以她們之血肉為自己斂財,是為不仁!」
  
  「口口聲聲赴湯蹈火,如今見了幾個死人便就地倒戈,是為不義!」
  
  「如此不仁不義不忠不孝之輩,簡直不配為人,本官若是你們,只怕早就臊的投河自盡了!」
  
  道理都是講給人聽的,顯然這些已經不能稱為人了,所以沒有一個人主動投河,龐牧越加失望,便將那些屍首吊起來示眾。
  
  接下來的事情就簡單多了:
  
  看了屍首還不信邪的人儘管去水裡泡一泡,鬼門關上走幾遭,還有什麼想不開的?
  
  若非要將這人關鍵人物綁入京城,請聖人親判極刑,龐牧早一起割了腦袋了。
  
  似此等雜碎,痛快殺了反而便宜他們!
  
  等聖人的八百里加急過來時,院試都結束了,衛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得了小三元,這一喜訊總算給連日來的陰霾裡添了點光亮。
  
  直到這會兒,仇沂州才知道衛藍竟是廖無言親收的弟子,不禁感慨道:「先生慧眼如炬,高足也真是青出於藍。」
  
  廖無言看向衛藍的眼中滿是欣慰。
  
  他當年造化弄人失了狀元桂冠,此乃平生一大憾事,可若能親手調教一個狀元出來,也算不枉此生了。
  
  眾人又說起薛家莊一案,仇沂州不由得拍案而起,怒道:「不曾想這昭昭日月,朗朗乾坤,竟有如此令人髮指的慘案!」
  
  他是個光風霽月的文人,渾身正氣凜然,往來也多光明磊落之輩,何曾聽過這樣泯滅人性的案子?只氣的渾身哆嗦。
  
  聽說自己想買的香料竟是用人肉飼養的魚骨所製,白寧早已吐了七、八遍,如今再一聽這話,更覺沮喪。
  
  只差一點兒,她也要成幫兇了。
  
  眾人同仇敵愾的罵了一遭,仇沂州也說要上摺子,勸聖人對這夥隱藏多年的歹徒處以極刑。
  
  「如此天怒人怨之事,非極刑不足以平民憤!」
  
  說罷,他又狠狠吃了一杯酒。
  
  「如今院試已畢,兩日後我也該啟程返京,」仇沂州對大家拱手作別,「諸位事務繁忙,又要預備迎接欽差,請不必相送,來日我等京城再聚首。」
  
  這回的案子過於觸目驚心,龐牧索性主動請聖人派下欽差大臣一併督查,務必要求將此案做成典型,昭告全國,順便在各地都徹查一番,以免有類似的慘案發生。
  
  聖人同意了他的請求,命他暫代都昌知府一職,又親自點了新任平安縣令並欽差和禁軍一眾人日夜兼程,只怕如今已經快到了。
  
  只是這麼一來,大家就都覺得龐牧十有八九非升官不可了。
  
  瞧瞧,新任縣令都來了,他這個老縣令,自然是回不去了。
  
  說起此事,龐牧也有些頭痛。
  
  當初他連元帥的職位都肯捨了,自然是真想歇一歇,求個清淨。誰知造化弄人,天生是個勞碌命,身邊一群人也是閒不住的,這一來二去的,竟也攢了不少功勞。
  
  用仇沂州的話說就是:「即便聖人知曉您的心意,可到底您屢立奇功,若還是小小縣令,豈不令朝臣和百姓們灰心?」
  
  試問他老人家這樣的根基、這樣的功勞都不能升官兒,日後旁人還有什麼指望?
  
  聖人一貫賞罰分明,哪怕就為了安撫人心呢,也勢必要給他把官銜提一提了。
  
  龐牧再次撓頭,恨不得將頭頂都撓禿了,仰天長嘆道:「真是左右為難啊!」
  
  當更大的官兒,自然能為更多人做主,這是好事;
  
  可話又說回來,官兒越大事兒越多,光這幾日暫代知府一職吧,他就險些被海水一樣的公文和瑣事給煩死。
  
  暫代尚且如此,若是回頭正式走馬上任了,那還了得?
  
  天下頭一號因為升官而愁眉苦臉的大人絞盡腦汁想了半天,試探著看向眾人,「你們說,我再寫個辭官的摺子?」
  
  話音未落,眾人便齊齊搖頭,異口同聲道: 「異想天開!」
  
  早年聖人之所以准奏……其實對他究竟能不能幹好文官也有些沒譜,不然也不至於同意他將一票原班人馬統統帶過來。不然只怕一個廖無言出任知府都綽綽有餘了。
  
  可現如今,鐵一般的事實證明:龐牧這個不按常理出牌的文官幹的真是有模有樣!
  
  或者說恰恰因為他不走尋常路,一來依仗聖人信任,二來一地文武實權盡握於手,反而沒有顧忌,遠比一般文臣來的更加乾脆。
  
  照這麼下去,只要他自己不犯渾,班底也不倒,到哪兒都是個好文官料子,聖人自然不傻,又怎麼會輕易放過?
  
  見大家都這麼說,龐牧頓時如洩了氣的皮球癱在椅子上,雙目失神的望著房梁,喃喃道:「完了,真要升官兒了……」

  ************

  作者有話要說:斷來斷去確實不好,一鼓作氣把這個案子結了!後續真正結局也會在後面的章節中陸續放出哈,不過不會像這樣集中講述,就是很自然的穿插進行那種,大家放心!
  
  關於龐牧為啥不殺族長等一干主犯,在這裡稍微解釋下,正因為他們是主犯,所以殺不得。因為這個案子太大了,必須得報到朝廷,由聖人親自過問。他殺那些從犯殺雞儆猴,放到別人身上,如果有心整治的話,也能算把柄了,這裡算是金手指外掛,誰讓聖人信任他不是?偵查過程中有傷亡在所難免,而且如果沒有足夠威懾,也撬不開薛家莊眾人的嘴,所以聖人睜隻眼閉隻眼也就過去了,甚至還會說的當機立斷辦得好。可如果連主犯都弄死了……這就真的說不過去了。
  
  不過大家不用擔心,龐大人和仇沂州等人已經聯合上書請求判極刑,基本上就定了。
  
  啥屬於極刑呢?什麼千刀萬剮啊,車裂啊,腰斬啊,活埋啊,沉淵啊,都算,花樣很多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8 10:28 PM

第67章

  龐牧上任平安縣令至今已有將近十個月,中間偵辦過的案件不少,既有東家長西家短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有趙良神仙粉之類的大案,可即便是後者,影響也大多局限在文人和達官顯貴範圍內,遠不如此次薛家莊活祭一案來的深遠。
  
  尤其聖人生怕還有類似的漏網之魚,索性下了一道旨意,命欽差心腹奔赴各地,重新進行人口登記普查,並查明各處人口收入和生活方式……
  
  年輕的帝王渾身有使不完的精力和幹勁,全神貫注的想要叫這剛接到手的舊山河煥發出新的生機和活力。
  
  龐牧一面與欽差交涉,一面又要應對聖人三不五時順著八百里加急過來的無微不至的關心,忙的不可開交。他雖熟練地忽略掉裡頭那些想念的話語,但總覺得這次……升官是跑不了了。
  
  唉,真叫人頭疼。
  
  因牽涉眾多,歷時又久,龐牧不得不先將平安縣衙內準備帶走的人馬挪到都昌府衙內,穿插著跟新任平安縣令交接了,再靜靜等待屬於自己的調令。
  
  新任平安縣令張清是個老實人,因沒有門路,考中進士後足足在京裡苦熬了八年。
  
  他生生熬過了後半段戰爭,熬死了老皇帝,本以為此生都只能與藏書庫為伍時,新帝竟看中了他的沉穩踏實和本分,一份聖旨下來,總算叫這個已經要準備當爺爺的老進士頭一回成了手握實權的人物。
  
  雖然只有七品,可到底是一方父母,凡事自己都能做得了主,比在京城看人白眼仰人鼻息的日子舒坦不知多少倍,轉過年來就四十六了的張清很知足。
  
  對老實人,龐牧還是很照顧的,忙裡偷閒跟他說了平安縣衙的大體情況,還特意喚了韓老三來,指著張清道:「從今往後,這就是你們新知縣了,你不許偷懶,日後也好生輔佐。」
  
  這些日子韓老三也正惴惴不安呢,心想好不容易扒上龐大人這條線兒,眼瞅著要混出頭來了,誰能想到皇帝老兒這麼不開眼,竟直接給換了天!
  
  如今有了龐大人這話,他這一顆心可算是落回肚子裡去了。
  
  韓老三感激涕零,跪下結結實實磕了幾個頭,「大人放心,日後張大人指東,小人絕不打西!保准跟您在時都一個樣兒!」
  
  張清絲毫沒有被人安插眼線的擔憂,甚至很感激。
  
  誰都知道他是個光棍兒縣令,一頭毛驢、兩輛馬車帶著全家七口人來的,別說心腹了,就連小廝也只有一個呢!
  
  現在看龐牧連培養好的「黑道」人手都一股腦兒給了自己使喚,衙門上下也重新敲打過,張清就有些不好意思,一揖到地。
  
  「下官,下官一定好生做,絕不墮了大人威名。」
  
  早年平安縣衙是個什麼光景,張清也有所耳聞,那是匪盜成患啊!定國公過來不到一年,三下五除二剿匪不說,又剷除了許多隱藏的毒瘤,如今且不到考核的時候呢,自己就來頂了缺,怎麼看都是佔了便宜。
  
  人家打的這樣好基礎,若自己再幹不好,真不如辭官回老家種地去。
  
  龐牧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都是為國效力,沒什麼好說的,我自有去處。對了,順便還要跟你討幾個人……」
  
  原先就跟著來的自然不必說,而平安縣衙內也頗有幾個對脾氣的,如今龐牧要走了,也提前問了大家的意思,若是各方面情況都允許的,就也跟著去,人員缺口自有他填補。
  
  龐牧最看重的莫過於劉捕頭和林平,奈何前者年紀大了,夫妻倆的父母並七大姑八大姨都在此間,不便挪動,也只好留下,正好幫一幫這個沒什麼經驗的高齡縣令。
  
  倒是林平,翻過年去也才十九,家中又不止他一個兒子,都巴不得這小子跟著貴人出去長見識混資歷。得知龐牧有意提攜後,林家人二話不說開了祠堂燒了香,歡天喜地的告訴了祖宗,連夜收拾行李把人打包送過來了。
  
  那會兒晏驕正帶著阿苗和杏花收拾東西,出門碰見滿臉通紅的林平還吃了一驚,以為他被家人遺棄了……
  
  郭仵作是土生土長的平安縣人,可他到底是個技術癡,捨不得跟晏驕交流學習共同進步的機會,就跟龐牧正式打了申請,連著老爹老娘一併帶來,決定跟大傢伙兒投奔天涯海角去了。
  
  知府衙門足足有寬寬敞敞的四進,光院子就好幾個,大家都住的開。
  
  如今董夫人母子三人也不必外頭住了,只管挑個院子待著,每日都能一家團圓,也是美事。
  
  岳夫人自己獨院,緊挨著晏驕和白寧的那個,回頭白寧走了,晏驕也是單獨的。
  
  眾人都搬過來頭一日,晏驕帶頭包了薺菜餃子,烤了一整頭紅棕油亮的小乳豬,既是對前段時間忙碌的犒勞,也是對新生活的期許。
  
  原本她是想給大家做魚補腦的,奈何經過都昌河香魚那一齣,如今眾人都對河裡長得玩意兒有了點心理陰影,短時間內估計是不會碰了。
  
  眼下已經快到夏至,偶爾有點薺菜也都老了,這還是臨走時趙嬸子給的。她前些日子摘了許多曬乾,得知眾人要走,便將各色野菜俱都挑好的乾淨的包了滿滿一大包。
  
  趙嬸子闔家老小幾代人都在平安縣,如今又是這個年紀,左右在哪兒都是平平無奇做廚娘,倒也沒特意跟過來。
  
  倒是阿苗這小丫頭有些出人意料,回家去了一趟後次日早早就來了,只說要把自己賣給晏驕。
  
  晏驕當時就嚇了一跳,「你若想自食其力,我繼續僱你就是了,何苦說這話?」
  
  阿苗抿了抿嘴兒,眼眶就一點點紅了,悶聲道:「家裡人準備給我找婆家了。」
  
  晏驕簡直要蹦起來了,失聲道:「你才幾歲!」
  
  若是在現代社會,這還是個小學生呢!
  
  「我不想嫁人,左右他們也不缺我一個,」阿苗帶著哭腔道,狠狠抹了把眼睛,「我想跟著姑娘!」
  
  晏驕用力點頭,把小姑娘拉在懷裡摩挲著,「好,跟著我!難不成他們還敢跑到衙門裡要人?」
  
  阿苗哇的一聲就哭出來了,一邊哭一邊委屈道:「原先我沒遇著姑娘時也就罷了,誰不是這麼過來的,傻不愣登長到十來歲定了親,一輩子就那麼稀裡糊塗的過了!可如今,我不想了!」
  
  她跟著姑娘學識字,長見識,好像冒冒失失撞進一團自由的空氣中,身心為之一振,整個人都活泛了。
  
  原來並不是天下女子都一般活法兒,這可真稀奇。
  
  後來又見了白姑娘,明艷熱烈的好像一團熊熊燃燒的火焰,她便越發對外頭的世界充滿好奇和嚮往。
  
  她知道自己或許成不了這兩位姑娘這般的人物,可,可人只能活一輩子,做什麼不能任性一回呢?
  
  她想唸書,想學本事,甚至想去那只存在於普通百姓想像中的京城瞧一瞧……
  
  晏驕看著小姑娘還帶著嬰兒肥的臉,認認真真的說:「以後,你就跟著我。廖先生教學生,我也教一個。」
  
  誰知阿苗一聽,直接坐直了,聲音發顫雙眼發亮的問:「姑娘,您願意教我?」
  
  晏驕摸了摸她毛茸茸的腦袋,認真想了想,說:「我琢磨著,你若想長長久久留下,只做個丫頭打雜是不成的,可若是拜師,就不同了。」
  
  這是個天地君親師的年月,一旦正經拜師,結下的關係可比賣身都來得牢靠。婚姻大事、生殺大權,師父擁有與父母等同,甚至某種意義上凌駕於父母的優先權。
  
  而晏驕又是衙門的人,縱使阿苗的爹娘吃了熊心豹子膽,對小丫頭來日著落也不敢多嘴了。
  
  「我拜師我拜師!」阿苗點頭如啄米,恨不得現在就跪下磕頭。
  
  「你先別急,這可是一輩子的事兒,你好生想想。」晏驕一把拉住她,正色道,「如今我能教你的有兩樣,一個是廚藝,一個是驗屍,這兩樣你不管學了什麼,日後好歹都能混碗飯吃。可素日裡我忙活你也瞧見了,什麼好學,什麼難學,你自己想清楚了,我不逼你。」
  
  民以食為天,只要有人,哪兒有不吃飯的?但凡能學一手好廚藝,走到哪兒都餓不死不說,便是日後姑娘家找婆家,也算個優勢。
  
  但仵作就不同了,像龐牧這樣直接聘用女仵作的到底少之又少,而且終究遭人忌諱,一旦阿苗入了這個門,來日前途如何,晏驕還真不敢保證。
  
  在現實的麵包面前,理想往往不堪一擊。
  
  晏驕覺得自己說的夠明白的了,也不再多言,只是安安靜靜的等答案。
  
  屋子裡靜的嚇人,幾乎能聽見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兒呼吸的聲音。
  
  剛做出人生初次重大抉擇的阿苗想了半日,噗通在她跟前跪下,結結實實磕了三個響頭,然後頂著微微泛紅的腦門認真道:「師父在上,日後我就跟著您學驗屍了!」
  
  晏驕喝水的動作僵在原地,有些難以置信的問道:「你決定了?」
  
  「是!」阿苗脆生生道,還帶著稚氣的臉上看不出一點兒猶豫,「我跟著姑娘,並不為了一口吃的,而是想正正經經當個人,當個有用的人!」
  
  晏驕跟她默默地對視許久,終於長長吐了口氣,伸手拉她起來,「好孩子。」
  
  她這一身所學,終究不至於湮沒。
  
  晏驕不是磨嘰的性子,既然決定了,當日就招呼衙門眾人做見證擺了收徒拜師的酒席。
  
  眾人得知原委,既感慨阿苗身世可憐,又慶幸她遇見晏驕,從此改寫一生,便都多多少少送了點兒禮物。
  
  岳夫人拍手稱讚道:「我原先就看阿苗這小丫頭踏實勤勉,為人又機靈,不曾想還有這樣的緣分。」
  
  說完,又招手叫阿苗過來,「你師父是個難得的,日後你需得好生跟著學,不光學本事,更要學那為人處世的道理,莫要辜負她一番良苦用心。」
  
  阿苗脆生生應了,高興地直笑,笑著笑著就又哭了。
  
  晏驕憐惜的捏了捏她的小臉兒,又問被委託去阿苗家裡同知的林平情況如何。
  
  「姑娘願意收徒,他們還能有什麼話說!」林平家中寬裕,眾兄弟對小妹也十分疼愛,很不能理解這種巴不得賣閨女換銀子的營生,當即不屑道,「又巴巴兒的說想來給姑娘請安,我沒叫他們來。」
  
  阿苗氣鼓鼓捏著小拳頭,「才不用他們來!」
  
  晏驕笑著拍了拍她的腦袋,「乖,日後師父疼你。」
  
  拜師酒散了之後,晏驕就給阿苗佈置了功課:每日晨起讀書練字一個時辰,下午學習她自編的教材,偶爾遇見合適的案例,也會允許她過去旁觀上課……
  
  郭仵作聽後,隱約流露出羨慕的神色:他當學徒的時候,師父可沒這麼上心。
  
  直到小暑那日,龐牧的調令總算下來了:升任峻寧府知府。
  
  接了旨之後,齊遠總算露了點笑模樣,久違調侃道:「聖人到底捨不得大人,這是越走越往回了。」
  
  旁邊白寧便又熟練地給晏驕解釋:「峻寧府位於都昌府西北,中間隔著另外一府,若從那兒快馬加鞭去京城,也不過十日上下功夫罷了。」
  
  晏驕略略吃驚,「那可真是近了。」
  
  倒是圖磬正經些,仰著臉想了半日,神色古怪道:「若我沒記錯,峻寧府百姓頗有尚武風氣。」
  
  尚武?
  
  又聽圖磬繼續補充道:「聽說那兒的不少父母官,都被打過……」
  
  眾人沉默片刻,然後齊齊轉頭,將龐牧上上下下打量一番:
  
  嗯,倒是個好安排!
  
  龐牧突然齜牙一笑,露出兩排白森森的牙齒,將拳頭捏的啪啪響,陰測測道:「說來,本官也有許久沒活動筋骨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8 10:37 PM

第68章

  一直到進了六月,龐牧才算把都昌府的事兒處理完畢,跟新任知府交割了,重新帶人前往峻寧府赴任。
  
  晏驕頭一回在古代走官道,稀罕的不得了,正好天兒還不算熱,騎著小白馬權當郊遊,還有空跟龐牧玩笑,「像你這樣短短幾個月先後輾轉三地的,也算少有了吧?」
  
  「雖不敢說空前絕後,只怕也是不多的。」龐牧搖頭失笑。
  
  晏驕拍了拍他的肩膀,一本正經道:「能者多勞嘛!」
  
  龐牧心道我要是還願意勞,當初何苦跑到平安縣那地兒?終究聖人還是看不慣我閒著——尤其是他還在忙活的時候。
  
  哼,還口口聲聲好兄弟呢!也不看看你兒子都三四個了,老子連個洞房都沒得……
  
  想到這裡,龐牧忍不住搖搖頭,心裡暗搓搓的打起主意,又與眾人說起如今的峻寧知府裴文高,「那是位三朝元老,今年都快七十歲了,朝堂和民間風評都不錯,聖人親下聖旨嘉獎了,並准許榮歸故里,當真是善始善終。」
  
  過兩日交割時,他可得好好跟人家討教一回。
  
  「七十歲?」晏驕和後頭的白寧齊齊感慨出聲,「真厲害啊!」
  
  這會兒能活到七十歲也不容易,人家這位可還當著四品知府吶。
  
  齊遠好奇道:「這麼個老頭兒,也能壓得住峻寧府那群人?聽說那兒男女老少多多少少都會點拳腳,百姓多以開鏢局、武館為生,好些達官顯貴的侍衛、打手也多有峻寧府人士……」
  
  「管人這回事兒未必非要動拳腳,」龐牧笑著指了指後頭與董夫人和一雙兒女隔著馬車窗子說笑的廖無言,「平日裡廖先生說話,你們敢不聽?」
  
  齊遠和圖磬想也不想的搖頭,非常訓練有素的認慫,「不敢!」
  
  這倒也是。
  
  別看世上書生多有手無縛雞之力之輩,可一個兩個的……那芯子是真黑啊!一旦真要想法兒整治你,被賣了還替他數錢哩!
  
  似乎是覺察到他們的視線,廖無言抬頭往這邊望來,「什麼事?」
  
  「沒事!」這回是連龐牧也跟著喊了,仨壯小夥子滿臉純良,彷彿剛才背地吐槽的不是他們似的。
  
  大隊人馬浩浩蕩蕩,一路上都有驛站接應,好吃好喝伺候著,真是一點兒罪沒遭。晏驕一開始還覺得好玩兒,一人一馬撒歡兒的跑,可這麼過了六七天之後,也就厭倦了。
  
  每天一睜眼就是大同小異的官道和兩側鬱鬱蔥蔥的樹林、野草,日頭影兒下面知了不知疲倦的亂叫著,除了他們這群熟人之外半個人影都瞧不見,就算有滿肚子的話也都說完了。
  
  所以等車隊終於出了官道,隱約能看見前方峻寧府巍峨的城牆,聽見往來百姓們的說笑時,晏驕簡直高興地要跳起來!
  
  可算有人煙了。
  
  裴文高家中五世同堂,子子孫孫連同家眷加起來數十上百,衙門早就住不下,多年前就在外另置宅院,這會兒倒也不必折騰。
  
  大祿朝各處府衙規制是一樣的,只有細節才會根據各地風俗人文以及當權者喜好稍加調整,所以眾人還是按照之前在都昌府衙時那麼安頓的,十分順暢。
  
  數日後,裴文高與龐牧交割完畢,正式移了官印,這便要出城了。
  
  他雖有言在先不許人送,可還是有不少百姓偷偷打聽了,這幾天都守在城門外,此刻見他出來,便陸陸續續跪了一地,又有送各色土產瓜果的,場面十分壯觀。
  
  龐牧等人看著滿頭銀絲的前任知府與百姓們閒話家常,不覺感嘆:「這便是民心啊!」當初平安知縣離任時,貌似沒幾個百姓出門呢。
  
  話說這裴老頭兒真不錯,還給自己留下好些得用的文官兒!
  
  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以後能光明正大的偷懶了!龐牧如是想。
  
  來送行的少說也有上百人,裴文高幾乎每個都要說幾句家常,走的就很慢。
  
  日頭漸漸升高,他年歲大了,不耐勞累,此刻面上已現疲態,可語氣還是那麼溫和,沒有一點不耐煩。
  
  一直到臨近正午了,送行人群才慢慢散去,裴家小廝們將鄉親們送的東西重新封包,能帶走的就帶走,不方便帶走的便就地送人,絕不浪費。
  
  他們忙活期間,龐牧等人這才抓緊時間上前與裴文高說最後幾句話。
  
  忙活了半日,裴文高微微有些氣喘,一邊擦汗一邊戀戀不捨的望向這一待九年的古城,眼中滿是貪婪和留戀,「老朽這一去,只怕便是永別嘍!」
  
  他是蜀中人士,路遠且艱,單程走官道只怕也要三五個月,又是這個年紀……
  
  望著峻寧府時,他眼中看到的又何嘗只是一個峻寧府,還有在過去大半輩子裡輾轉停留過的諸多地方,經歷過的諸多事情。
  
  龐牧不好胡亂安慰,「您勞累了一輩子,正該好好歇歇,來日若有事,只管來信。」
  
  裴文高笑呵呵往馬車裡一坐,點頭,百感交集道:「是呢,少小離家,求學在外,屈指一算,老朽離家已有五十載,狐死必首丘,也該是落葉歸根的時候了。只是這家鄉話都快忘了,也不知再回,他們還認不認得我。」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不由自主的往西南方向看,稍顯昏花的老眼中飽含深情。
  
  晏驕腦海中頓時浮現出一首詩來,正應了此情此景:少小離家老大回,鄉音無改鬢毛衰……
  
  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半晌,裴文高又衝龐牧做了個揖,笑道:「得了,龐大人是個好官,老朽信得過,把峻寧府交到您手上,老朽放心。」
  
  龐牧突然就覺得肩頭擔子沉甸甸的,「必不負所託。」
  
  「那個,」晏驕忽然有些糾結的問道,「聽說這峻寧府的官兒經常挨打?」
  
  裴文高一愣,突然哈哈大笑起來,「莫要信外頭傳言。這峻寧府百姓率直可愛,別處吵的不可開交的事兒,這裡或許相互推搡兩下就完了,過後誰也不記仇。外人不明真相,偶然聽說難免以訛傳訛。」
  
  見她滿臉如釋重負,裴文高難得開了個玩笑,「當真是關心則亂,龐大人這樣的身手,難不成你還怕他被欺負了?」
  
  然而就見連晏驕在內眾人都齊齊搖頭,「非也非也。」
  
  他們哪兒是怕龐牧被欺負?是怕當地百姓不知好歹惹毛了他……
  
  裴文高走後沒多久,忽然狂風大作,路邊樹木瘋狂搖擺,西面天上一大片烏壓壓的黑雲遮天蔽日,一眨眼功夫就把半個天空給擋上了。
  
  空氣中迅速瀰漫起泥土混雜著水汽的潮濕味道,街上的攤販們也開始飛快的收拾起來。
  
  要下雨了。
  
  夏天的雨說來就來,剛還晴空萬裡,這會兒已經能隱約聽到天邊翻滾的悶雷。
  
  龐牧簡單估算下時間,「若此刻回去,少不得半道澆個濕透,倒不如先找地方避一避,吃吃飯歇歇腳,等雨過了再走。」
  
  眾人都說好,當即翻身上馬,麻溜兒進城,奔著本地最氣派的高樓就去了。
  
  下馬進門時,晏驕習慣性抬頭看了眼匾額,就見電閃雷鳴間三個龍飛鳳舞的大字殺氣騰騰:
  
  衝宵樓。
  
  晏驕:「……」雖說提前知道峻寧府尚武,可這也忒江湖了!
  
  她幾乎是本能的抓住過來牽馬的酒樓夥計,脫口而出,「你知道白玉堂嗎?」
  
  「什麼堂?」對方給她問懵了。
  
  「怎麼了?」見她站著不動,龐牧關切道,「可是有什麼不妥?」
  
  晏驕這才回過神來,有些尷尬的對那夥計一笑,「沒事,隨便問問。」
  
  見眾人俱都一臉狐疑,她只好硬著頭皮道:「在我們老家那邊有座違章建築,多少年過去了都恨的人牙癢癢,也叫這個名兒。」
  
  說話間,大家在小二的帶領下往二樓包廂走去,龐牧還頗感興趣的問道:「怎麼就這麼招人恨?」
  
  晏驕也不覺帶了三分氣,「反正沒好事兒,我們好多人都想組團給它拆了……」
  
  不光拆了,還要燒了,燒成渣渣,去他喵的!
  
  眾人難得見她這樣咬牙切齒的模樣,都很自覺的沒有刨根問底,唯獨一個廖無言善解人意道:「天下如此之大,同名同姓的人不計其數,酒樓飯莊都愛取些吉利好字,重了不足為奇。你瞧這酒樓足足有七層,塔尖比外頭碧雲寺還高出不少,便是在整個大祿朝也算少見,怪不得要叫個衝宵。」
  
  見他跟平時哄廖蘅小朋友似的,晏驕不覺失笑,「先生多慮了,咱們初來乍到的,我可幹不出什麼不知輕重的事兒。」
  
  廖無言點點頭,誰知又補充強調:「以後也不行。」
  
  晏驕無奈道:「您是對我多不放心吶!」
  
  難道我以後還能仗勢橫行,硬來給人拆了樓?
  
  廖無言沒說話,只是視線不住地在龐牧和齊遠身上打來回,幾乎是明晃晃的在說:有這倆貨帶著,不怕玩不脫。
  
  落座不久,外頭就嘩啦啦下起雨來,又電閃雷鳴的,瞧著很是怕人,大家看著街上狼狽逃竄的路人,頓時慶幸起來。
  
  酒樓中心有一座大戲台,四面樓梯連廊成井字狀,從一樓到三樓都能看見戲臺上的表演,再往上就被立柱擋住了。
  
  包廂門窗內另有一層鎏金紗,想看戲時開了門窗,隔著紗往外看清清楚楚,可外頭卻瞧不見裡面,十分貼心。
  
  外頭雨聲潺潺,涼風陣陣,室內眾人一邊吃飯一邊看戲,很是愜意。
  
  這會兒一個抱琵琶的女子才剛下去,換上來的是個說書先生,旁邊還有一個年輕人幫忙敲鼓炒氣氛。
  
  峻寧府好武,唱曲兒、說書人的節目單子內容都跟別處不同,剛才那女子彈得也不是什麼溫柔小調兒,反而很有點兒像《十面埋伏》那種殺氣騰騰的,旁邊還有一個小丫頭舞劍。
  
  至於這說書先生麼,就見他將手中木板狠狠一拍,拉開架勢,表情生動中帶著幾分亢奮的道:「上回說到龐元帥肋生雙翼,手持方天畫戟,帶三十萬天兵天將……殺的那是一個人仰馬翻血流成河,敵軍各個聞風喪膽……」
  
  「噗!」大堂裡叫好之聲四起,龐牧直接噴了酒,其餘眾人也都憋著笑又不敢笑。
  
  晏驕挑挑眉,托著下巴看他,故作驚訝道:「呀,沒想到這個元帥跟您同姓兒呢。」
  
  說著又看向廖無言,笑咪咪道:「果然還是先生見多識廣,知道這同名同姓的數不勝數,便是都這麼個年紀,都在前幾年帶兵打仗的巧事也是有的,這老話說得好,無巧不成書嘛。」
  
  廖無言默默轉過頭去,耳根子熱辣辣的。
  
  晏驕又按次序看向圖磬、齊遠,甚至還朝外頭沒人的地方喊了一嗓子,「是吧,小六?小八?」
  
  雷雨聲中似乎傳來瓦片摩擦之聲,好像有人在斜飛出去的屋簷上打了個趔趄。
  
  等晏驕終於笑吟吟看回自己身上,龐牧終於承受不住巨大的壓力,硬著頭皮承認了,「是,他們說的是我……不過我真是個普通人!胳膊底下也沒長翅膀!兄弟們就是多年來浴血奮戰那些,哪兒來什麼天兵天將,我若果然能撒豆成兵,這仗也不用一打二十年了……」
  
  誰知等他半是緊張半是無奈的禿嚕完之後,卻見小野驢眨巴著眼睛,滿臉演技拙劣的驚訝道:「呀,我才要問您認不認識那位龐元帥呢!」
  
  龐牧:「……」我信了你的邪!
  
  稍後他們結賬往外走時,有個從外面進來的壯漢淋的濕透,順手就將外面衣裳扒了,露出一身古銅色精肉和前胸後背大片青龍翻雲的花繡。
  
  那花繡甚是精美,青龍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雲團也仙氣縱橫飄渺不定,好像隨時都會動一樣,晏驕就忍不住多看了兩眼。哪知對方直覺十分敏銳,下一刻就看了回來。
  
  晏驕有點不好意思,禮節性的笑了笑,然而對方立刻甕聲甕氣道:「你笑啥?」
  
  不光晏驕,就連龐牧等人都停住,下意識做警惕狀。
  
  然後就聽那人緊接著來了句,「笑的怪好看的。」
  
  晏驕:「……噗!」
  
  看著眾人五花八門的複雜臉色,她忍不住笑出聲。
  
  那漢子見她只是笑個不停,有些急了,梗著脖子問道:「你到底笑啥?」
  
  晏驕又哈哈笑了幾聲,好不容易止住,順口道:「好看啊。」頓了下又忍不住道,「你真可愛。」
  
  這人太好玩了吧!
  
  誰知就是這麼簡簡單單的幾個字,那健壯如牛的大漢竟刷的紅了臉,結結巴巴道:「你,哎呀你好好一個大閨女張口愛呀愛的,好不知羞…… 」
  
  說完,竟猛地扭頭就走。
  
  這也太反差萌了吧?晏驕一愣,與眾人面面相覷,繼而爆發出一陣驚天動地的大笑。
  
  那漢子聽見他們的笑聲,雄壯的背影都僵了一僵,最後越走越快,很快消失在樓梯轉角處。
  
  見晏驕笑的滿眼淚花還不忘朝那漢子消失的方向瞅,龐牧就酸溜溜道:「這麼喜歡花繡?」
  
  可惜他身上沒有,不然立馬兒脫了給她瞧個夠!
  
  「談不上喜歡不喜歡,只是好奇,」晏驕收回視線,想了下問道,「這還是我頭一回見大祿的人身上有花繡呢,我瞧著這兒的百姓都見怪不怪的,弄這個的人多嗎?」
  
  「這些玩意兒多在身上,你要見得多還了得?」龐牧把眼睛一瞪,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可到底心裡舒坦了,「曾風靡一時,如今也還有不少人癡迷呢。只是一身好花繡不僅要有好師傅慢慢兒做,耗費也頗高,等閒人家出不起。」
  
  見晏驕一臉學到了,龐牧又繼續道:「就好比才剛那漢子,身上青龍騰雲駕霧的,就是那種最費工夫。得從小時候就開始做,隨著後來皮肉慢慢張開,那些雲紋被撐開了,這才能有如今若有似無的縹緲之感。等雲彩徹底定型之後才能做龍呢,前前後後少說得十來年。」
  
  他說一句,晏驕就捧場的哇一聲,看的周圍人直笑,其中尤以廖無言為甚。
  
  可是第二天,他就笑不出來了。
  
  看著時間,龐牧也該來整合政務了,誰知左等也不來,右等也不到,廖無言索性去他院子裡抓人。誰知就見一個衙役百無聊賴的蹲在牆邊大石頭上,一看見他就兩眼發光的站起來,不等廖無言開口問就主動道:
  
  「先生可算來了!」
  
  廖無言心裡咯噔一聲,過去無數次被放鴿子的經歷都在此刻敲起警鐘,「什麼意思?」
  
  那衙役憨憨一笑,露出滿口大白牙,陽光燦爛道:「大人說了,能者多勞,他先去踢館了!」
  
  廖無言:「……」
  
  我去他娘的能者多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9 10:31 PM

第69章

  阿苗拜師之後十分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日日認真學習,壓根兒不用催促,都快魔怔了。
  
  就連趕路的那段時間,眾人每次見她也都在不斷摸著自己身體的各個部位喃喃有聲,什麼顱骨、脊骨、第三肋骨的。
  
  有時候晏驕顧不上,郭仵作這位同行大前輩也會熱心輔導,然後倆人就一起睜著綠油油的眼睛,視線火熱的注視著往來的同伴,時而點頭時而搖頭……反正那段時間大家都時常覺得後脊樑骨發涼。
  
  在峻寧府安頓下來之後,正好暫時也沒有上場的機會,晏驕索性和白寧一起把小丫頭拖出來放風,一來買買東西,二來也熟悉下眼前這座陌生的城市。
  
  天氣漸熱,大家都已褪去厚實的春衫,換上輕薄涼爽的夏衣,晏驕還真就從不少人露出的脖頸、雙臂等肌膚上發現了艷麗、繁複的花繡圖案,這絕對是都昌府沒有的情景。
  
  大約真的是早些年西北過來的移民比較多,峻寧府的百姓骨架都比中原其他地方的人大些,放眼望去高高壯壯的一片,瞧著就有種兵強馬壯的舒坦勁兒。
  
  白寧是內行,邊走邊感慨說尚武之風真不是吹的。
  
  晏驕又是驚嘆又是好奇,「這也能看出來?」
  
  白寧點了點頭,「習武之人的走路姿勢就不大一樣,而且吐息和腳步也更輕快些……」
  
  阿苗聽得入了迷,突然問道:「師父,習武之人的骨頭是不是也跟普通人不一樣?」
  
  這個問題可以說非常專業了,晏驕讚許的摸了摸她的腦袋,指著白寧現身說法,「理論上是這樣沒錯,就好比白姑娘,她常年使槍,雙臂骨骼應該比尋常人發達些。若是腿上功夫強的,下肢相關骨骼自然也會有反應。」
  
  白寧幾乎是本能的低頭看胳膊,然後再看看晏驕的,嗯……使雙鍋的也是手上功夫吧?
  
  三人溜溜達達去了菜市場,晏驕買了不少米麵肉蛋的,都請店家送到衙門後門那兒,說要給大家做個喬遷宴,饞的白寧和阿苗直流口水。
  
  「快,快去看啊!李老虎給人打飛了!」
  
  「啥?那個李老虎?」
  
  「有人踢館了,快去看吶!」
  
  「走走走,還吃什麼,快去看看哪兒來的神仙!」
  
  三人才要去脂粉鋪子裡瞧瞧新鮮,卻見一個穿著短打的精壯漢子滿頭大汗跑到十字路口上大喊起來,話音剛落,就引得路人炸了鍋。
  
  一時間吃飯的也不吃了,喝酒的也不喝了,甚至許多正挑胭脂水粉的大姑娘小媳婦兒也都丟下手中物事,興沖沖往城東跑去,明顯踢館帶來的吸引力壓過了愛美天性。
  
  踢館?
  
  晏驕和白寧對視一眼,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有了點兒微妙的預感:
  
  他們一行人今兒才得了空,然後今兒就有外人去踢館……
  
  嗯……
  
  三人順著人流跑了兩條街,遠遠看見一座武館氣派非常,正中央牌匾上「飛虎堂」三個大字鐵畫銀鉤,威風凜凜。
  
  她們還沒站穩的,就聽裡頭忽然迸發出一片「哇」「哎呀」的驚嘆聲,然後前面人群非常迅速而主動的從中間分開一片空地,緊接著就倒飛出來一個漢子,仰面躺在地上哼唧半天爬不起來。
  
  白寧眼疾手快,一手一個拖著晏驕和阿苗往才剛散開的空隙中擠,三下兩下竟真的到了前頭。
  
  晏驕一抬頭,就見龐牧叉腰站在演武場正中央狂笑,可以說非常囂張。分明天氣又悶又熱,可他一滴汗都沒出,乾乾爽爽的四周喊話,「還有誰?一起上吧!」
  
  晏驕忽然有些沒眼看:「……」
  
  還真是他啊!
  
  飛虎堂的幾個教師和一眾弟子東倒西歪橫了一片,剩下勉強站著的也都歪歪斜斜,氣的滿臉通紅,想上前又不敢,場面一時僵持不下。
  
  後頭齊遠和圖磬一左一右抱著胳膊站著看熱鬧,看著看著就看到人堆兒裡多了仨熟人。
  
  圖磬下意識放下胳膊站好了,拼命朝場上龐牧使眼色,然而對方剛起個頭兒還沒盡興就發現沒對手了,哪兒顧得上?
  
  倒是齊遠死豬不怕開水燙,竟咧嘴一笑,還舉起胳膊往晏驕她們這邊揮了揮手。
  
  晏驕和白寧對視一眼,同時感覺到了澎湃的羞恥。
  
  不說以前的,如今好歹你們一個知府、一個同知,外加一個聖人親封的帶刀侍衛,俱都是四五品的大員,放在京城也不算芝麻小吏了,好端端的人事兒不幹,青天白日就跑來踢館?
  
  回去之後真不怕被廖先生打死?
  
  考慮到自家元帥至今也沒跟晏姑娘定親,遠不像自己來的這樣肆無忌憚……暗中操心的圖同知忍不住重重咳了一聲,然後等龐牧習慣性看過來時,往場外努了努嘴兒。
  
  龐牧滿臉狐疑的看過去,「……」
  
  飛虎堂眾人就見方才還以一當十的絕世猛獸突然跟見了主人的狗子似的,瞬間收斂起息,顛兒顛兒跑到門口,對著一個年輕貌美的姑娘笑的傻裡傻氣,「你什麼時候來的?」
  
  晏驕面無表情的模仿著他的動作和語言,浮誇而拙劣,「還有誰?一起上吧!」
  
  白寧:「……噗!」
  
  龐牧:「……」
  
  娘的,突然有點羞恥!
  
  他紅著臉撓撓頭,乾脆朝圖磬和齊遠一招手,拉起晏驕就跑,「走走走,回家!」
  
  飛虎堂眾人:「……啥玩意兒?」
  
  龐大人對進退事宜顯然經驗豐富,眨眼功夫就沒了蹤影,只留下滿堂狼藉,若不是那些被打趴下的人還在滿地哼哼,飛虎堂眾人真要懷疑是噩夢一場。
  
  副堂主捂著胳膊怒道:「堂主,這廝好不講理,搗了亂就跑!我看一定是其他武館派來的!」
  
  其餘眾人面面相覷,有些不確定,「不能吧?他們若有這樣的人才,咱們還能沒聽見風聲?」
  
  「就是,別人不說,雙槍堂的禿廝手下若有這等強人,早跑來耀武揚威了。」
  
  被叫做堂主的中年人約莫四十來歲,聽了這話卻搖頭,「不像,據說就在過去的一個時辰內,城中最負盛名的九家武館....」
  
  話音未落,副堂主就火燒火燎的問道:「都被踢了?」
  
  堂主瞪了他一眼,「我不正要說嗎?!」
  
  副堂主縮了縮脖子,就聽自家堂主皺眉道:「算上咱們,被踢了七家。」若不是那位姑娘出現,眼見著剩下兩家也跑不了。
  
  真要說起來,峻寧府已經很久沒有鬧出這樣大的風波了。
  
  以一己之力攪動滿池的水,那人究竟是何方神聖?
  
  七家?眾人面面相覷,副堂主又篤定道:「那肯定是剩下那兩家幹的。」
  
  堂主顯然不大想跟這個說話不過腦子的副堂主交流,太心累。
  
  他沉吟片刻,伸手喚來心腹,「你帶兄弟們出去偷偷打聽打聽,這幾日城裡來了什麼厲害角色沒有?」
  
  如果他沒看錯的話,那人的身手並不像是野路子,也與尋常江湖路數很不相同。
  
  說完,他又突然想起來一件事,「對了,你們前兒不是就說三當家快回來了?怎麼今兒還沒見人!」
  
  「就是,」副堂主突然來了精神,忿忿不平道,「若是老三在,指定打的那廝滿地找牙。」
  
  堂主:「……」
  
  人生在世,本事不濟還能繼續練,唯獨這天生腦子不好使,真是要了命了……
  
  自家朝夕相處的兄弟幾斤幾兩沒個數嗎?就才剛那人,打他們一武館的人都沒流一滴汗,明顯在貓逗耗子,就算老三回來了也照樣趴蛋!
  
  毫不意外的,龐牧被廖無言罵了個狗血淋頭,連帶著圖磬和齊遠也沒跑,三人齊刷刷在書房裡頭頂水碗站著。也不算白站,站著照樣得處理公文。
  
  廖無言看向圖磬的眼神尤其複雜,十分痛心疾首,「你說說你平時多麼穩重,我最放心的就是你了,可竟也跟著一起胡鬧!」
  
  圖磬羞恥的低下頭,覺得特別丟人,脖子都燒紅了:這無疑讓他回憶起兒時不肯好好唸書時父親的手段。
  
  但關鍵在於,如今他都快成家了……
  
  他後悔,現在就是非常後悔。
  
  龐牧努力為自己辯解,「先生聽我說,我是有正當理由的!」
  
  廖無言斜眼看,從鼻腔中發出一聲響亮的冷哼。
  
  龐牧乾笑著解釋,「兵法有雲,擒賊先擒王,峻寧府習武蔚然成風,讀書種地反而在其次。而這之中又以城中九家武館為首……我都問過裴文高了,老頭兒當年初來乍到,足足花了一年多才讓那些人心服口服,可先生你也知道,我哪兒做得來那水磨的功夫?」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與文人相輕互看不順不同,其實真正的習武之人最好打發:只要打得他心服口服,就什麼都妥了。往後咱們若再想幹點兒什麼,豈不事半功倍?」
  
  齊遠和圖磬趕緊點頭,帶的兩個腦袋上水花四濺,表示他們真的是出去辦正事的。
  
  「倒也不是全無道理,」廖無言板著臉點點頭,不等三人面露喜色,馬上又黑著臉喝道,「來日方長,你什麼時候打不好?偏這頭一日,千頭萬緒,衙門裡多少事等著你上手!多少人等著見你!你倒好,一覺起來就沒了蹤影,怎麼不昨兒夜裡就橫在人家門口等著?」
  
  廖無言罵起人來簡直無敵於天下,饒是彪悍如龐牧也只有縮著脖子挨訓的份兒。
  
  等好不容易熬過一個回合,卻聽廖無言問道:「你們自報家門了?」
  
  龐牧&圖磬&齊遠:「……」
  
  壞了,打的太痛快,忘了!
  
  廖先生發火,後果非常嚴重,直接導致三人齊齊缺席了喬遷宴,稍後晏驕和白寧兩個家屬提著大食盒過來送飯,然後一進門就被三人的造型唬住了。
  
  ……廖先生真是太不容易了!
  
  罰歸罰,飯該吃還得吃。
  
  早起晏驕買到了上好五花肉,使喚大河剁成細細的肉泥,好生調了味兒,做了一大鍋生煎。
  
  核桃大小的生煎包又圓又胖,半透明的薄皮上撒著黑色的芝麻和翠綠的切碎的小蔥,與底部金燦燦的鍋巴相映成輝,微微用力一夾,便能感覺到裡面晃動的湯汁。
  
  吃的時候先小心的咬一個小口,吹上一吹,待裡面湯汁微涼,或是一口連湯帶肉一口吞了,或是先美美的喝一口肉汁兒,再蘸一蘸薑醋,一個生煎吃出兩種口味,真是美得很。
  
  鹹甜口的生煎吃多了,再夾一點清新爽口的涼拌腐竹,裡頭拌了鮮嫩的芹菜和胡瓜絲,哢嚓嚓滿口清香,最是解膩。
  
  齊遠一個單身狗非常適應良好的跟兩對戀人坐著,而且因為不用眉來眼去的,專心致志吃起來速度飛快,中間甚至很得隴望蜀的問道:「這包子也太好吃了,晏姑娘,咱們晚上也吃這個嗎?」
  
  晏驕接過龐牧特意開了口吹涼的生煎,看向他的眼神宛如看智障:這人是不是就不知道愁字咋寫?
  
  如果不是記憶還在,她簡直要懷疑薛家莊一案時那個狠厲、深沉的齊大人是幻覺了!
  
  可等龐牧和圖磬都直勾勾望過來時,晏驕索性就放棄掙扎了:挺好,心寬挺好的。這戰場上腥風血雨下來的人真是不一樣……
  
  「我炒了芝麻鹽,今兒悶熱的很,晚上吃涼麵吧,撒上很香的。」
  
  幾個人吃到七分飽,開始放慢速度,一邊喝茶一邊閒談,正愜意間,林平從外頭急匆匆跑過來,「大人,有案子!」
  
  眾人一見是他,齊刷刷吸了口涼氣:這才頭一天,就出人命了?
  
  一看他們這個表情,林平就回過味兒來,啼笑皆非道:「沒死人!有個漢子報案說被人洗劫了財物。」
  
  稍後龐牧升堂一看就樂了:這不是昨兒衝宵樓那個滿身花繡的漢子嗎?
  
  顯然那漢子也認出他來,很有點兒驚訝,「你,啊不,您就是新任知府?」
  
  龐牧笑道:「怎麼,不像?」
  
  那人竟真的老實點頭,又仔細打量幾回,搖頭道:「不像,跟裴大人也太不像了。」
  
  瞧這塊頭,瞧這身板,瞧這氣勢,比他還像個習武之人,怎麼就會是個文官兒?
  
  文官就該是裴老大人那種清瘦風流的樣子才對嘛!
  
  龐牧也不在意,只是饒有趣味的問道:「我瞧你也頗通拳腳,如今也好端端的,怎的還叫人洗劫了?」
  
  沒想到這個叫宋亮的漢子倒挺容易害羞,臉又紅了,略猶豫了下,才把事情原委說了。
  
  龐牧越聽越樂,最後拍著大腿道:「敢情你是遇上紮火囤了!」
  
  紮火囤就是仙人跳。
  
  齊遠看過來的眼神也多了點兒玩味,心道瞧你長著副老實像,沒想到還挺會玩兒啊!
  
  宋亮臉上好像要滴下血來,臉紅脖子粗的喊道:「不是,我是真心跟她好,沒想到……」
  
  他剛從外頭替人押鏢回來,路上遇見了一個叫麗娘的女子,兩人一見如故,宋亮迅速陷入愛河,短短幾天就決定要娶她為妻。昨兒跟龐牧他們在衝宵樓遇見時,也是冒雨替麗娘出來買吃食。
  
  誰成想昨兒半夜,他正在客棧裡同麗娘說話,突然闖進來幾個膀大腰圓的彪形大漢,直嚷嚷他勾引良家婦女,而連日來一直溫柔體貼的麗娘也好像突然換了個人似的哭訴起來。
  
  宋亮當時就懵了,回過神來後才發現自己喝的水裡給人下了蒙汗藥,渾身功夫也使不出來,眼睜睜看著對方按著自己的手畫了押,被迫承認過錯,又看著他們將一應財物席捲一空,然後逃之夭夭。
  
  說完之後,他沮喪的垂著腦袋道:「若她開口,我全部家當給了也沒話說,可這也太叫人傷心了。」
  
  這麼老大個漢子站在公堂之上訴說情傷,如同一頭熊哭喊自己的蜂蜜罐子被偷走了,場面很有點兒詭異。
  
  齊遠忍不住道:「既然你已有了心上人,昨兒怎麼還公然誇別的姑娘笑的好看?」
  
  龐牧斜了他一眼,這是唯恐天下不亂啊。
  
  誰知宋亮卻一臉憨厚道;「我說的實話啊。」
  
  齊遠一噎。
  
  宋亮不知他突然問這個做什麼,只是撓頭,「從小爹娘就教我做人要說實話,那人家姑娘長得是好看麼!」
  
  龐牧都給他逗樂了,「嗯,是好看。」
  
  宋亮點頭,又眼巴巴問:「大人能給草民做主不?」
  
  「做主,」龐牧失笑,又細細問了許多話,突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詞兒,就轉過臉去問齊遠, 「飛虎堂……這名兒是不是在哪兒聽過?」
  
  齊遠眨巴著眼想了會兒,突然恍然大悟,小聲道:「昨兒咱們去的最後一家武館好像就叫飛虎堂。 」
  
  龐牧摸了摸下巴,又問宋亮,「你既然是飛虎堂的人,怎麼有家不歸,還與那麗娘住在客棧裡?」
  
  「她說還沒準備好見我家人,」宋亮垂頭喪氣道,「我便依她所言,暫時住在客棧內,準備過兩天一併帶她回去。」
  
  如今想來,這哪兒是沒準備好啊,根本就是同夥還沒跟上來吧?
  
  再說了,飛虎堂那是什麼地方?峻寧府赫赫有名的武館,若果然住進去,還怎麼作案?豈不是自投羅網!說不定那麗娘剛得知時都快嚇死了。
  
  「你沒想叫兄弟們幫忙?」齊遠難掩好奇。
  
  江湖人最重臉面和義氣,尤其是遇到這種難以啟齒的事兒,大部分人要麼自認倒楣,要麼就找熟人幫忙暗地裡解決了,很少有像宋亮這樣第一時間大大方方過來報案的。
  
  「遇事兒了不就該找官府嗎?」誰知宋亮反而滿臉詫異的看著他,彷彿在說你這個公門中人咋不知道按規矩辦事。
  
  這是齊遠今兒第二次被個看似沒頭腦的二愣子噎得沒話說。...<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9 10:36 PM

第70章

  宋亮在衙門裡仔細說了細節,又依言去跟畫師做了嫌疑人畫像,這才悶悶不樂的回到飛虎堂。
  
  一路上,還有好些熟悉的商家、百姓笑著同他打招呼:「呦,三當家回來啦?」
  
  「瞧著人越發精神了。」
  
  「這條豬腿拿回去吃啊!」
  
  「我家小子這個月去找你拜師啊,哎呀,也不是外人,這隻雞拿著,拿著!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了!」
  
  宋亮一邊走一邊推辭,順便還幫一個老婦人把貨車推到陰涼底下擺好了,轉身就被塞了個粉撲撲的桃兒,這才掛著滿身的「盛情難卻」回家。結果一進門,就見不少兄弟一瘸一拐哼哼唧唧的。
  
  這是……他不在,被人踢館了?
  
  他還沒來得及問,已經有眼尖的瞧見他,十分欣喜的朝裡頭大聲喊道:「三當家的回來了!」
  
  以堂主周鶴為首的飛虎堂眾人俱都高興的迎出來,拉著他左看右看。
  
  「好小子,出去一趟瘦了好些!」
  
  「兄弟們盼你盼的,那叫什麼來著?啊,望眼欲穿啊!」
  
  「怎麼才回來?」
  
  洶湧的熱情將宋亮淹沒,他被簇擁著來到裡間大堂,坐在屬於他的第三把交椅上,先把一直捏在手裡的毛桃小心翼翼放在桌上,這才十分憂傷的摸了摸光滑的把手,有點不好意思地說:「我這趟掙的銀子給人搶去了。」
  
  周鶴笑容一僵,眾人聞言紛紛拍案而起,怒道:「什麼,竟然還有人膽敢搶劫我們飛虎堂的人?!」
  
  「點子紮手?竟連三當家你都敵不過?」
  
  「實在太可惡了,絕對不能放過他!」
  
  有心思細膩的嘍囉急忙問道:「三堂主,報官了嗎?」
  
  宋亮老實點頭,「我就是先去報官才回來的。」
  
  以周鶴為首的飛虎堂眾人紛紛點頭,明顯放下心來,「對對對,出了事要第一時間找官府。」
  
  「報官就好,報官就好,想必不日就有消息了。」
  
  「是,一定要讓那些個廝受到律法的嚴懲!」
  
  見大家都十分憤怒而克制的譴責著身份不明的歹徒,堂主對他們的覺悟和積極主動性非常滿意,見縫插針的教育說:「裴大人告訴我們要相信朝廷,如今他雖然不在了,但他老人家的金玉良言還是要遵循的。咱們雖然是江湖中人,但也要守規矩走流程,千萬不能叫外面的人看輕了,說咱們是無腦莽夫! 」
  
  不知道的人聽了,指不定要以為那位令人尊敬的裴大人已經仙逝了……
  
  一群膀大腰圓的彪形大漢紛紛點頭,顯然都非常認同。
  
  稍後,眾人散去,周鶴與副堂主彭彪才細細問了經過,聽明白原委之後也是半晌無語。
  
  彭彪又急又氣直撓頭,把桌子拍的啪啪響,「之前我就說我婆娘的妹子不錯,你幾次三番的推了,這可倒好,偏去外頭給人騙了。」
  
  宋亮一聽就小聲嘀咕,「二嫂那個樣兒,她妹子……我不要!」
  
  彭彪把眼一瞪,還要再勸,頭大如鬥的周鶴忙伸開胳膊往兩邊一推,熟練的打圓場和稀泥,「大熱天的,都少說兩句吧,聽的人頭暈上火的。」
  
  這倆小子,啥時候能叫人省點心?他也才不過四十歲的人,可每每早起都能在枕頭上收集到好多頭髮。髮妻也時常抱怨,說再這麼下去,他的髮簪都快簪不住了……
  
  「如今衙門接了案子,我們也可以暗中幫忙打聽著,這裡是咱們的地界,難不成還能叫他們跑了?」周鶴到底是大哥,說話就是靠譜,三言兩語就把本也沒怎麼太放在心上的宋亮給安撫住了。
  
  宋亮嗯了聲,忽然又問自家堂主,「大哥,你知道咱們這的知府換人了嗎?」
  
  「你一走四個月都知道換人了,」彭彪就大咧咧道,「我同大哥整日守在這裡,怎麼可能不知?」
  
  周鶴點頭道:「知道是知道,只是還沒尋個合適的由頭前去拜會。對了三弟,你才從那裡回來,他長什麼樣?是不是老裴大人那樣和氣的人?好不好相處?」
  
  聽說朝廷的官兒都挺瞧不起他們武人的,裴老大人是個例外,可千萬別一換人就把如今的大好局面弄僵了。
  
  什麼樣?宋亮眨巴著眼,腦海中不自覺的浮現出一張滿是威嚴的臉,想了半天才非常謹慎的說:「跟老裴大人不大一樣,但好像也不難相處。」
  
  聽他說前半句的時候,周鶴一顆心都懸在嗓子眼,等聽了後半句,便又鬆了一口氣,搓著手道:「不難相處就好啊,咱們還指望更進一步哩!」
  
  他回頭看了外頭演武場一眾幹勁滿滿的兄弟,臉上洋溢著名為希望的光輝,「這一批裡多有好苗子,等咱們練出來,我就去探探路子,看能不能借借以前老裴大人的光,再試試往衙門甚至是禁軍裡輸送些個人才。」
  
  中央禁軍他們是不敢指望了,可地方上也有駐紮,或者直接是地方軍,那門檻就低得多了,若能進去,混個小官兒噹噹,當真是光宗耀祖。
  
  如今世道變了,吃江湖飯風險高,而且還很難混個溫飽,哪裡比得上進朝廷和衙門口裡端著鐵飯碗?體面光鮮還穩定,姑娘們最願意嫁這樣的漢子了!
  
  做堂主,他很有必要替兄弟們把方方面面都考慮到,包括終生大事。
  
  不過自家三弟……確實是失算了!
  
  「大哥,我不在期間,有什麼事嗎?」宋亮關切的問道。
  
  「你別說,還真有!」經他一提醒,周鶴總算想起來前兒被人踢館的事兒,忙三言兩語說完了,又拍著大腿唏噓道,「可惜當時你不在,不然指定也能學到不少東西。」
  
  打過是不可能打過的了,但習武之人不就應該在不斷與人交手中學習進步嗎?自家三弟是他們幾個兄弟之中天分最高的,若果然能與那人交交手,說不定也能長進不少呢。
  
  宋亮一聽,果然也遺憾非常,可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幻覺?他總覺得大哥口中形容的那個人莫名有點耳熟。
  
  是不是在哪見過?
  
  ——
  
  這是龐牧轉文職以來第一次遇見的紮火囤案件,他表示十分重視,打發走了宋亮就叫人開了例會。
  
  因晏驕一次次的出色表現,如今大家已經將她定位為半個刑偵人員,每次例會都有一個固定座位,如今還是像以前一樣坐在龐牧右手邊。
  
  聽龐牧說了宋亮的報案過程後,饒是晏驕見多識廣,也不禁有片刻錯愕。
  
  那話怎麼說來著?
  
  我抽煙我喝酒我泡吧,但我是個好女孩兒;
  
  我紋身我練武我嚇人,但我是個守法公民……
  
  她突然就有點體會到日本黑道分子企業化合法經營,賣糖塊、賣表情包創收的感受了呢。
  
  龐牧插著腰分析說:「那個騙子團夥已經知道宋亮的底細和身份,想必也膽戰心驚,必然不肯在城中多待,只怕這會已經出城了。我已吩咐下頭的人將宋亮描述的畫像分發下去,又做了幾樣偽裝圖例一併畫了,想必過兩天就能有消息了。」
  
  圖磬點頭道:「屬下已分派人手四處查探,如今是夏天,他們能做的偽裝有限,應該不會太難。」
  
  天氣這麼熱,大家都能穿多少穿多少,身上大凡略多點東西都會讓人覺得奇怪。而且又容易出汗,偽裝很容易被沖刷掉,故而對於擅長偽裝的人士來說,無疑非常影響發揮。
  
  但是冬天就不同了,大家都能穿多少穿多少,裹成熊也不會叫人多看一眼,天時地利,顯然是個極其有利於想像力和創造力發揮的季節。但對於衙門追逐人員來說,無疑是噩夢……
  
  如今受害人又積極主動的配合,己方堪稱佔盡優勢,如果還不能盡快找出那一夥人的行蹤,實在對不起身上的官袍。
  
  不過話說回來,捉姦捉雙、捉賊捉臟,就算回頭他們抓到了人,錢這玩意一花出去就找不著了,萬一他們不承認也是個問題。辦案講究人證物證俱在,單純有宋亮的口供,不足以為憑啊!
  
  最要命的是,更何況他還被人按著畫了押,說那些東西是他主動贈予的,人家完全可以說他是當時財迷心竅雙手奉上,結果提上褲子之後翻臉不認人… …這就很麻煩了。
  
  廖無言都不知是不是該佩服那騙子團夥辦事縝密了,「如此看來,還是拿個現行最合適。」
  
  哪怕定不了以前的舊案,可好歹能用新案懲治一二。
  
  話音剛落,眾人腦海中好像突然就有個小人兒極其輕微的撥動了一下弦!
  
  眾人飛快的交換下眼神:
  
  啊,何等熟悉的場景,何等熟悉的走向!
  
  不光他們,廖無言說完後自己都後悔了,直接乾脆俐落道:「想都別想!」
  
  以前自己已經被這群崽子坑的去勾引了一回妓女,難不成如今還要去勾引騙子?
  
  龐牧笑得十分憨厚,搓著手道:「瞧先生您說的,好像我們逼您什麼了似的。」
  
  廖無言冷笑著白他一眼,你們是沒說,可心裡想的明白兒的!
  
  如今他夫人孩子都在呢,怎能再做這種有辱斯文的事情!
  
  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齊遠忍不住慫恿說:「可先生啊,這事兒確實得拿個現行才好啊!如今他們一朝得手,誰知道要熬到什麼時候才會幹下一單買賣?被動等待不是咱們龐家軍的做派!可咱們初來乍到的,人生地不熟,辦這事兒又必須得叫個信得過的人去……你瞧瞧大人,再瞧瞧我,再瞧瞧老圖,他都不是這塊料啊!哥幾個又蠢又不懂得見機行事,關鍵是渾身匪氣,傻子也知道不會上鉤了。」
  
  齊遠雖然平時二傻子似的,可關鍵時候還是很靠譜的,三言兩語就把所有的備用選項堵死了。
  
  正如他所言,龐牧常年縱橫沙場,久居人上,一身氣勢什麼都遮掩不住,瞎子也不會主動上前送死。
  
  齊遠一身猴兒氣,兩隻眼睛裡恨不得蹦出精光來,指望他裝傻?
  
  至於圖磬,到底是從小大家子裡長起來的,恨不得骨頭縫裡都透出富貴來。能打能殺但也有小脾氣,如今外出辦案還有點嬌氣呢,偏年紀又最小,大家都愛多照顧一把……
  
  而且說白了,圖磬跟宋亮完全是兩個極端,但凡將宋亮定位目標的慣犯團夥,就絕不可能招惹這樣的公子哥兒。
  
  還有齊遠說的另一點,就是這事兒目前的主動權並不完全掌握在他們手中。
  
  若是那夥騙子動作慢,尚且在附近徘徊倒也罷了,可萬一對方突然逃竄後決定金盆洗手了?又或者是要潛伏上個三年兩載的再幹,難道他們也等那麼久?
  
  他們畢竟初來乍到,雖然裴老大人是個好官,但水至清則無魚,誰能保證下面的人都如他一般乾淨耿直信得過?
  
  廖先生的手指有節奏的在桌面上敲擊,心中一刻不停飛快的將手頭的的人都挨個兒,然後……
  
  「讓衛藍去吧!」
  
  眾人:「……您說啥?」
  
  那不是您老人家破例收的心愛徒弟嗎?這就眼睛不眨一下的推出去了?
  
  廖無言微笑著扇扇子,臉上帶著和善的笑容,漫不經心道:「一味閉門讀書不可取,他還年輕,是該多些歷練,提前體會下生活的艱辛和官場的殘酷。」
  
  眾人:「 ……」
  
  那什麼,人家衛秀才年幼失秙,喪父喪母還被親戚趕出來,後來又經歷如此種種,人生已經足夠多舛好嗎?
  
  不過……
  
  龐大人當即非常嚴肅的表示,天地君親師,他們這些人也不過是外人罷了,既然師父都決定了,他們也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晏驕:「……」大人你真的不是在暗自慶幸嗎?
  
  於是事情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然後大家就熱烈的討論起即將到來的舞獅大會。
  
  峻寧府的好武體現在方方面面,其中之一就是立秋時連續三天的舞獅大會。
  
  城中有名有姓的武館自然要參加,其餘商舖、家庭等等任何組織,甚至是府學,只要樂意,都可以報名,最終獲勝者非但有豐厚的獎金和勇士稱號,而且還能保留一年金獅頭,可以說面子和實惠全有了。
  
  聽說好多在舞獅大會上表現出色的未婚男女,往往大會結束後就能迎來好姻緣……所以是男女老少都最為關注的節日。
  
  晏驕不禁感慨其功能之全面。
  
  原本大家還覺得奇怪,舞獅就舞獅吧,別的地方也不是沒有,怎麼就跟勇士掛上勾了?
  
  可等弄明白規則之後,頓時肅然起敬:
  
  峻寧府的舞獅是要在遍地梅花樁上進行,全程不能落地,而且當日還要搭建一座四層樓那麼高的高臺,舞獅隊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施展各種功夫搶紅,並阻止其他隊伍搶紅!
  
  晏驕瞬間聯想起現代看過的黃飛鴻系列,並深刻懷疑這些習武之人的腦迴路都是一樣的。
  
  依舊負責治安的圖磬圖同知皺眉道:「每年在這個舞獅大會上受傷的人不計其數,早年還有死了的,也就是裴老大人來了之後加以約束,他們才算是收斂了。今年是頭一年,又近在眼前,只有二十來天,許多事情千頭萬緒,咱們必須在最短的時間內上手。」
  
  龐牧抱著胳膊仔細看著峻寧府城地圖,快準狠的點了點幾個位置,「那幾日出入車馬人流必然翻番,這幾處要加倍防範,馬虎不得。尤其是扒手、盜賊,甚至是拐子,更要格外留心。對了,稍後老圖留下,同我一起見見衙門裡的兩位捕頭和其他幾個人,先把脾氣和路子摸一摸。」
  
  圖磬抱拳領命。
  
  龐牧想了下,又對廖無言道:「有勞先生等會兒跟衛秀才說一說,大河暫且留下,另撥小四小五暗中保護、往來傳遞消息……」
  
  大河忠心有餘,機變不足,貿然跟去反而容易拖後腿。
  
  如今小六小八除了聽他差遣外,基本上專供晏驕驅使,倒不好再撥往別處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19 10:53 PM

第71章

  昨兒晏驕上街買菜,意外遇到一位商人從南邊帶了不少筍乾,她欣喜的買了許多,今天就做了濃油赤醬的筍乾燒肉。
  
  經過水分和油脂的滋潤,原本皺巴巴的筍乾已經有了幾分豐盈,咬起來厚實勁道,與亮閃閃顫巍巍的五花肉塊擠在一起,說不出的和諧誘人。
  
  大夏天的,總要多點清淡,她便又用花椒爆香後乾燒茄子豆角,又香又嫩。
  
  額外還有辣油、蒜汁兒、香醋拌的涼皮,多多加上胡瓜絲,無疑是眾人最愛的夏日美食沒有之一。
  
  老夫人打從多少天前就盼著這一口,只是知道做起來麻煩,不好意思說罷了,今兒終於得了,便狠狠扒了一大碗。
  
  只是這麼幾樣簡單的小菜,再配著幾碟自製小鹹菜,就是很好的一頓飯了。
  
  飯後,她親自去衛藍那裡收盤子,就見對方捧著一壺濃茶,怔怔坐在廊下發呆。
  
  見晏驕過來,衛藍忙將已經洗刷乾淨的餐具端出來,道謝後又開始走神。
  
  說老實話,衛藍從沒想過拜師之後竟然還會有這種服務,啊,不是,是歷練和體驗項目,整個人難免有點崩潰。
  
  但自家師父說的又非常難以反駁,畢竟自己以後註定是要入官場的,多經歷點事情,似乎也沒有壞處。
  
  晏驕約莫他此刻心情比較複雜,也不知到底該同情還是怎麼的,只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有沒有什麼特別想吃的,我做給你吃啊?」
  
  衛藍扭過頭來,神色複雜,看樣子有點兒想哭,又有些想笑,「姑娘這麼說,倒有些像斷頭飯。」
  
  晏驕失笑,「放輕鬆,咱們都有人暗中盯著的,之前廖先生不也全須全尾回來了?」
  
  誰知衛藍一怔,語氣急迫道:「先生也?」
  
  晏驕驚訝道:「你不知道?」
  
  對啊,這事兒廖無言肯定是不可能主動往外說的,而其他人估計也沒有這麼閒,所以衛藍還真不知道。
  
  見晏驕這個表情,剛還低迷的衛藍突然就跟原地滿血復活似的跳起來,雙手握拳,滿面紅光道:「我一定不會辜負先生的期望!」
  
  他一定會追逐先生的腳步!先生做過的,他也要做一遍!
  
  晏驕:「……」
  
  不是,他絕對是因為自己不想去才推你出去的!
  
  唉,算了,你高興就好。
  
  因為受害人宋亮報案及時,又配合官府調查,那個紮火囤團夥的蹤跡第三天就被人報上來了。
  
  一共四個,三男一女,倒也沒跑遠,如今就在距離峻寧府城十幾里的小鎮上租住。
  
  往這條線跑的楊旺捕頭稟告道:「看樣子,那夥人也著實被宋亮的身份嚇了一跳,連夜逃跑,可到底又捨不得,就這麼不遠不近的等著。 」
  
  峻寧府的舞獅大會頗有名氣,別說轄下州縣,就是外地也有不少跑來看熱鬧的。再過幾天,府城周圍一帶食宿費用飛漲,許多手頭不那麼寬裕,或者來晚了的人便都會退而求其次,住到能一日往返的縣鎮。
  
  這麼多人就意味著商機,而這份商機顯然也並不局限於正經商人,每到這種時候,搶劫、詐騙、盜竊等形形色色見不得人的營生同樣飆升。
  
  出門在外,以和為貴,尤其紮火囤這種,本就心虛,萬一鬧將起來還不夠丟人的,大多選擇吃個啞巴虧。可以說舞獅大會就是紮火囤的旺季!試問哪個騙子團夥不動心?
  
  龐牧大喜,忙命人將宋亮帶去最終確認,又壞笑著給衛藍傳話,叫他做好準備。
  
  遊學途中過來看熱鬧的傻書生什麼的,簡直太好騙了!
  
  誰知宋亮傍晚回到飛虎堂之後沒多久,又來衙門了。
  
  龐牧飽含期待,「怎麼,還有什麼意外發現?」
  
  宋亮撓了撓頭,表情有些侷促,「不是草民……就是不放心,跟過來看看。」
  
  說話間,另一個捕頭杜奎滿頭大汗的帶著幾個人進來,聽了這話便對龐牧道:「大人,是那飛虎堂二當家與婆娘打架鬥毆,被人報了官。」
  
  龐牧:「……」
  
  這老裴大人教育的是不是太好了點兒?夫妻打架也來?
  
  照這麼下去,多少衙役也不夠使的啊。
  
  就見後頭衙役們果然帶著一對三十歲上下的男女進來,俱都衣衫不整,披頭散發的,臉上青一塊紫一塊不說,還都帶著血道子,顯然剛經歷的戰鬥比較慘烈。
  
  龐牧吃了一驚,若不是提前得知內情,他都要懷疑這倆人進行了一場好廝殺!
  
  就在進門的瞬間,那女子還跳著腳朝男人踢了一腿,男人沒提防打了個踉蹌,才要還手,卻聽驚堂木一拍,「公堂之上也敢撒野,成何體統!來者何人,報上名來!」
  
  彭彪一怔,下意識抬頭,看清堂上大人面容後脫口而出,「怎麼是你?!」
  
  這不那天帶人踢館,踢完就跑的那廝嗎?
  
  龐牧笑道:「怎麼不能是我?」
  
  宋亮茫然的眨了眨眼,轉頭看向自家二哥,「二哥,你認識龐大人?」
  
  彭彪一張青紫交加的臉越發紅了, 「踢館那人就是他!」
  
  宋亮張大了嘴巴。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
  
  宋亮今日隨楊旺認人,回去時遇見彭彪,楊旺順道囑咐了幾句,叫他也叮囑堂中兄弟們注意些,誰知不知怎的就被妻子聽見。
  
  那婆娘也是個憨的,只隱約聽到幾個「女人」「騙錢」的,便下意識以為是自家男人在外頭尋花問柳,登時火冒三丈,二話不說就衝出來廝打。
  
  彭彪自然是不肯認的,奈何母老虎不聽解釋,兩人便胳膊腿兒亂飛,乒乒乓乓對打起來……這下算是捅了馬蜂窩。
  
  龐牧聽得無言以對,也不跟他們閒扯,只是看了看同樣滿身狼藉的彭夫人,本能譴責彭彪道:「好歹是媳婦兒,怎麼不知道讓著點兒?」
  
  話音剛落,大堂上氣氛忽然變得有些詭異。
  
  杜奎乾咳一聲,悄悄上前附耳道:「好叫大人知曉,那婆娘也是飛虎堂的狠角色,功夫甚至還在彭彪之上,若他真不還手,只怕早給打死多少次了。」
  
  龐牧:「……」
  
  所以,這位膀大腰圓的二當家才是弱勢群體?
  
  習武之人素來仰慕強者,若是一般的官兒,彭彪是不服氣的,可眼前這人……他就本能的有些慫,當即紅著臉哼哼道:「本也不是大事,不過是路過百姓不明真相才報了官,勞煩大人過問,小人與渾家這便回去吧。」
  
  夫妻打鬧折騰到衙門裡來,實在是面上無光。
  
  「誰准你們走的?」龐牧示意人留下,又問杜奎,「杜捕頭,民間夫妻打架的事情多嗎?」
  
  杜奎想也不想的點頭,「怎麼不多?兩口子嘛,拌個嘴、動個手也是常有的。」
  
  龐牧指了指下面鼻青臉腫兩個,「峻寧府的都如此彪悍?」
  
  這哪兒是簡單的拌嘴啊,簡直是往死裡打。
  
  杜奎莫名臉紅,猶豫了會兒才謹慎道:「本地好武,便是尋常村婦也多會些拳腳,這個,這個大約是會比別地略重些……」
  
  「這樣不行,」龐牧皺眉搖頭,果斷道,「好武鬥勇本也沒什麼,有能耐外頭使去!對一家人招呼甚!」
  
  「長此以往,你也覺得沒事,我也覺得正常,都越發不上心了。哪日萬一有個不知輕重的,出人命也不稀奇!」
  
  說到這裡,龐牧又問杜奎,「你是本地積年的老捕頭了,過去幾年中,可有因家中瑣事拌嘴失手殺死的?」
  
  杜奎一怔,別說,還真有!
  
  他雖沒說話,可龐牧見他表情也明白了,當即將驚堂木一拍,「來啊,將堂下二人拉下去,依照聚眾鬥毆論處!」
  
  別說彭彪夫妻倆,就連在場衙役也都愣了,當即有文書小聲道:「大人,這個不大合適吧?」
  
  夫妻打架亙古就有,也不是什麼大事,一般能勸和的說幾句就完了,哪裡好這樣鄭重其事的?傳出去也叫人笑話,說他們知府衙門閒的沒事做。
  
  「本官卻覺得合適!」龐牧冷笑道,「我且問你,若是你走在街上,突然被人打成這般,當地官員卻只胡亂和稀泥,你高興不高興?」
  
  自然是不高興的,若拋去夫妻關係看,這樣程度的傷痕絕對夠狠打一場官司的了,少說也得在大獄裡蹲幾天嚐嚐滋味兒。
  
  文書一噎,卻還是本能地覺得兩者不能一概而論。
  
  龐牧嚴肅道:「律法無情,卻不該被甚麼夫妻關係越過去,不然來日若有人以此為由,故意毆打、虐待,豈不成了天大的笑話!屆時律法威嚴何在?」
  
  「我是你爹,便能隨意打殺了;你我是夫妻,打個半死也無人說話;他是兒孫,虐待老人也是自家醜事……什麼歪理!」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若果然這些本該是天下至親的關係反而成了遮羞布,還要律法作甚?便都關起門來自治可好?既然律法在此,那便沒有例外!什麼夫妻父母的,且先看了律法再說!」
  
  說罷,他不再看眾人或是震驚,或是若有所思的表情,直接丟了籤子下去,「來啊,拖下去!」
  
  眾人被他的氣勢所攝,渾身巨震,沒人能說出一句話。
  
  宋亮本以為只是跟著走一趟,主要還是怕哥哥嫂嫂半路上再打起來,誰知三人去一人回,剩下夫妻兩個真成了苦命鴛鴦:要留下吃半月牢飯。
  
  三當家蹲在大柳樹底下撓頭,久違的有些茫然,苦惱著不知該怎麼回去跟兄弟們解釋,接下來十幾天的舞獅訓練……飛虎堂可能得少兩條腿兒!
  
  這還不是最要命的,那位龐大人竟意圖將此案樹成典型,命人寫了許多告示遍貼全城。
  
  好麼,這下整個府城百姓都知道他們飛虎堂的二當家和媳婦兒關起門來打架,結果雙雙打到大獄裡去吃牢飯了!
  
  大當家周鶴直接懵了,這走向不對啊!
  
  才幾天功夫,武館被踢,三當家被騙,二當家夫妻蹲牢房……是不是得找城西頭的徐瞎子算一卦?
  
  此案一出,旁人倒罷了,唯獨一個晏驕,看著龐牧的眼睛裡柔和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哪怕就是現代社會,仍舊有許多政府和個人認為夫妻雙方之間的暴力行為是家務事,根本不管,可在這遙遠的大祿朝,竟有一個男人突破了這樣的桎梏!怎能不令人動容。
  
  龐牧不知她心中所想,反而被她這樣脈脈含情看的不自在,一個勁兒的在椅子上扭來動去,「你咋這麼看我?」
  
  晏驕突然上前親了他一口,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你真好!」
  
  龐牧喜得開了花,剛想湊上去親香,齊遠的大嗓門又不合時宜的在門外響起。
  
  「大人!衛秀才那邊有消息了!」
  
  兩人身體同時一僵,剛才的旖旎瞬間消散。
  
  晏驕摀嘴兒笑,龐牧恨得牙癢癢,到底還是先按著狠狠親了一口,這才氣勢洶洶推門走出去,「老子沒聾,嚎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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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20 10:35 PM

第72章

  小四生就一張無辜娃娃臉,看上去非常純良無害,便充作衛藍的書僮,與小五一個在明一個在暗,今兒便是後者回來報信兒。
  
  「大人,那衛秀才當真是個人才!」小五興沖沖道。
  
  從前幾天開始,峻寧府城左近幾個州縣就多了許多外地面孔,天南海北的方言嘰嘰呱呱響著,漸漸熱鬧起來。
  
  這些人有純來玩的,也有衝著賞金和名頭參賽的,可不管什麼目的,總得考慮衣食住行。不少百姓便將閒置的院子或是緊趕著打掃出來的房間拿來出租,賺點零錢貼補家用。
  
  原來昨兒衛藍以遊學書生的名義租下紮火囤集團隔壁人家的廂房,出門時正好與那四人做了個對面。名喚麗娘的女騙子因他年輕俊秀又一派斯文,是個尋常難得一見的美男子,不免多看幾眼,極盡矯揉造作妖媚之能事。
  
  衛藍一來怕誤了差事,二來擔心弄丟臨行前龐牧硬塞過來的幾個銀錠,本就有些緊張,吃她這一嚇頓時漲紅了臉,竟不小心將包袱掉到地上。
  
  誰知歪打正著,只這包袱落地的一聲兒,就叫麗娘和伴當的眼睛亮了起來。
  
  俗話說得好,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幾個積年的老騙子一聽那聲響,便知絕對是銀子錯不了,少說也能有幾十兩!
  
  晚間,心癢難耐的四人湊在一處說話,內容始終不離隔壁書生的包袱。
  
  年輕的外地書生,害羞靦腆老實,身邊又只跟著一個看上去比他更年輕更沒經驗的書僮……這不正是天上掉的錢袋子?
  
  「小四放開了裝傻充愣,衛秀才是真緊張,」說這話的時候,小五笑的跟什麼似的,「本來還愁如何不著痕跡的引起對方注意,這下可好,什麼都省了。」
  
  「打鐵需趁熱,」龐牧也沒想到會有這樣出人意料的效果,笑道,「讓衛藍和小四都抓點兒緊,務必趕在舞獅大會之前將對手拿下,莫要再誤傷其他無辜百姓。」
  
  小五領命而去。
  
  處理完正事後,龐牧一回頭就不見了晏驕蹤影,也不必問,只循著空氣中飄過來的濃烈香氣摸過去就是。
  
  這幾日天氣又悶又熱,大家胃口都不大好,肉更懶得吃,晏驕便弄了許多肥嫩的雞腿兒,清理乾淨後剖開平攤,裝入大陶罐內吊在井裡,細細醃製了一晚上。等次日半頭晌拿出來時,醬料都已滲入雞肉紋理,整個兒泛著美麗的紅棕色。
  
  她取了之前托平安縣的張鐵匠打造的兩塊鐵絲網夾住,架在火上細火慢烤,一邊烤一邊往上不斷地刷甜辣醬。
  
  肥肉部分的油脂一點點烤出來,落在炭火上迸出帶著香味兒的火星兒和煙霧。
  
  龐牧雞腿兒吃過不知多少,可還是頭一次知道雞肉也能是這麼個味兒!
  
  阿苗被攆去跟郭仵作學習去了,一應活計都是晏驕自己做的,雖忙卻不亂。
  
  岳夫人想打下手都插不上手,晏驕給烤雞腿兒搧風,她就給晏驕搧風,心疼的了不得。這會兒見兒子過來,破天荒主動要求道:「也該請個靠譜的廚子,不然這暑天熱,寒天冷,偶然間想吃些什麼了還得自己動手,實在累得慌。」
  
  她節儉了一輩子,如今卻為了晏驕親自開口,實在難得。
  
  晏驕笑道:「哪兒就那麼嬌貴了?再說,我不過隔三差五做一做罷了。」
  
  府衙的廚子遠比平安縣衙的趙嬸子靠譜的多,聽說早年就是在酒樓做大廚的,後來東家回了老家,他便帶著兩個徒弟留在峻寧府,幾經周折到了衙門幹活,除了沒有後世那麼多花樣之外壓根兒沒毛病。
  
  可人家畢竟是管大廚房的,上下這麼些人,若動輒過去要這要那的,麻煩不說,也覺彆扭。
  
  龐牧深覺有理,不由分說搶了晏驕手中蒲扇,「你去一旁風口坐著,該怎麼著只管使喚我。回頭我託人留個心,尋幾個伶俐的丫頭小廝來,以後你想做什麼也不費勁,只動動嘴皮子就好。」
  
  「就是這話,」老太太又囑咐道,「如今院子大了,活計更多,可得快點兒。」
  
  龐牧哎了聲,「索性下午就叫了人牙子來,你們仔細挑挑,若是不得用,便再慢慢尋麼……」
  
  幾人正說著,廖無言一家四口就過來了,董夫人挺不好意思的拉著小女兒的手說:「這丫頭正抽條兒,嘴饞的緊,聞著味兒什麼也顧不上了,這不,磨著我過來。」
  
  廖蘅小胖臉兒微紅,顛兒顛兒跑到晏驕身邊,張開小手,把掌心裡一隻小玉狗遞過去,大眼睛眨啊眨,小聲道:「姐姐,我不白吃。」
  
  那小玉狗玲瓏小巧,玉質剔透,絕非凡品,別說換雞腿兒了,只怕將整個峻寧府的雞換來都綽綽有餘,晏驕哪裡肯要。
  
  她才要婉言回絕,卻見廖蓁也磨磨蹭蹭過來,遞上一塊方正硯台,雖然沒說話,可眼神中明明白白寫著「飯資」二字。
  
  晏驕直接給這兄妹倆逗笑了。
  
  這誰教的?
  
  廖無言明白晏驕為人,瀟瀟灑灑去廊下一撩袍子坐下,隨意道:「須得叫他們明白,天下沒有白吃的飯。」
  
  誰也不比誰低一等,大熱天的,憑什麼人家做了你白吃?總得付出點兒代價,省的日後只將一切當做理所應當。
  
  晏驕遲疑間,龐牧也笑道:「收下吧。」
  
  他都這麼說了,晏驕也不再推辭,道了謝之後大大方方收下,琢磨著回頭也在宮裡那一堆賞賜裡挑點兒好的作回禮。見兩個小朋友眼中微微流露出不捨,她知道必然也是對方的心愛之物,便出言保證必然好生愛護。
  
  兄妹倆都鬆了口氣,乖乖去桌邊等著。
  
  哥哥到底沉穩些,見縫插針跟廖無言作詩,內容中心就是炭火上滋滋作響的肥美雞腿兒……
  
  小姑娘坐了會兒就坐不住,又自己慢吞吞爬下來,小尾巴似的跟著龐牧前後忙活,還有模有樣的抽出自己的繡花團扇幫忙搧風,一邊扇一邊吞口水。
  
  晏驕看的直笑,去井邊提了一個壇子上來,將裡面的東西倒入幾隻碗中,又招呼龐牧過來同大家一併歇息。
  
  眾人就見那細膩白瓷碗中一汪淡紅色的汁水微微晃動,裡頭還有許多小魚兒、小蝦似的白色團子,撲面而來的微涼濕氣重帶著絲絲甜意,煞是可愛。
  
  廖蘅雙眼發亮,指著裡頭與母親興奮道:「小魚!」
  
  「這是我老家那邊一樣吃食,」晏驕笑著分派調羹,「叫涼蝦,清熱解暑,這會兒正好吃。」
  
  她是用山楂乾煮水做的,酸甜可口生津止渴,先以硝石迅速降溫,然後吊在井裡鎮著,這會兒分外沁涼。
  
  「哈,我就猜著你們趁我倆不在偷開小灶!」眾人正嘖嘖稱奇,白寧與圖磬相攜而來,一眼便看見廊下金紅油亮的蜜汁雞腿兒,當下笑道。
  
  「可不是?」晏驕笑道,「可惜給你們逮了個現行!」
  
  說著,又往他們身後瞧了瞧,「老齊怎麼沒來?」
  
  說曹操曹操到,話音未落,齊遠就滿頭大汗從外頭擠進來,一邊跑一邊扯著脖領子喊熱,「了不得了不得,天上下火了!」
  
  眾人齊齊大笑出聲。
  
  原本天氣又悶又熱,大家都沒什麼胃口的,奈何雞腿兒香噴噴的誘人,肉質鮮美細膩彈牙,邊緣烤的微焦,有種獨特的美味,有第一口就有第二、第三口。
  
  晏驕又將各色綠葉菜焯過之後用蒜醋汁兒混著細細的粉絲涼拌了,又酸又辣,好吃極了,連最不愛吃菜的廖蓁小少年都一面掙扎著蒜味兒,一面忍不住吃了許多。
  
  再配一碗溫溫熱熱的雜糧米粥,也不必額外吃主食,狠狠發一身汗,說不出的痛快。
  
  吃過飯之後,她竟又變戲法兒似的弄出來一大碗乳黃色膏體並粉紅蜜桃、紫紅桑葚、大紅山楂等幾樣酸甜果醬,說叫什麼霜淇淋的,一人略分了一個球,上頭濃濃澆些果醬,一口下去,又香又甜,一股涼意順著喉頭遊走全身,瞬間將所有的燥熱都驅逐殆盡,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董夫人愛極了,素來飲食克制的她竟有點兒想吃第二勺,「這也是牛乳做的?真是好物!」
  
  晏驕點頭,「好吃卻不好多吃,咱們不過飯後舒坦一回罷了,吃多了可要肚子痛的。」
  
  最後這話,她卻是朝著正暗搓搓將罪惡的小手伸向哥哥碗中的廖蘅說的。
  
  小姑娘刷的收回手,乖乖仰頭看她,討好一笑。
  
  晏驕笑著捏了捏她肉乎乎的腮幫子,「小機靈鬼兒。回頭我弄些脆脆的蛋筒,在裡頭放上這個更有趣。」
  
  自己做的霜淇淋真材實料,原材料只有牛乳、砂糖和蛋黃,糖分和膽固醇含量超高,很該注意著點兒。
  
  這會兒沒有冰箱,市面上硝石純度不高,想做硬邦邦的冰塊有些牽強,但封存霜淇淋綽綽有餘。
  
  她找了一大一小兩個木頭箱子,中間空隙內填滿了棉花、木屑、隔熱油紙等物,內裡鋪滿硝石,注入水後,便是簡易版的低溫冰箱了。
  
  白寧和齊遠到底是仗著年輕底子好,當然,關鍵還是臉皮夠厚,比旁人多吃了一個球,這才抱著圓滾滾的肚皮,亂沒形象的癱在椅子上。
  
  「嗨,這日子,舒坦!」
  
  誰說京城最好?他們就覺得這裡也不錯!有吃有喝有的玩,不必謹言慎行守規矩,還有一班志同道合的朋友,真是給個神仙也不換吶。
  
  午後微風拂過,吹得葡萄架子上繁茂的綠葉波浪似的擋了開去,刷拉拉的聲音不絕於耳。
  
  美女外表糙漢心的白寧是個實用主義者,並不欣賞院子裡翩然飛舞的美麗蝴蝶,只是砸吧著嘴兒看空蕩蕩的枝頭,十分遺憾,「怎麼不結葡萄?」
  
  「你當這個好養吶,我的大小姐!」晏驕失笑,「本就是關外產物,中原人知之甚少,聽說適應之後還得三兩年才肯正經結果哩。還是前幾年老裴大人友人所贈,他老人家花了好大心血才沒弄死了,如今倒是便宜了我們。」
  
  以前她只負責吃,哪兒管葡萄如何結果?知道這點已經不容易了。
  
  眾人又是笑,笑完了才說起街上情景。
  
  圖磬皺眉道:「人遠比想像中多得多,今兒才開始籌備著搭建架子,已經有五支外來隊伍報名了,根據做這個的老人估計,再這麼下去,今年參賽的少說要破一百五。」
  
  為增加難度和趣味性,舞獅大會的獅子都是三人中等和四人大型兩種規模,一百五十隻獅子就意味著至少有大半千人,再加上看熱鬧的……少說也得憑空多出來三兩千人來!
  
  龐大的人口流動量就代表著本地百姓們的額外收入,不過也同樣潛藏著各種不確定性危險因素,譬如擁擠踩踏、火災等等。往年光是被擠傷的,少則幾十,多則上百,如何協調也是個考驗。
  
  「加強巡視,在人流密集的各個角落多添幾口大水缸,添置巡邏水箱車,方便就地滅火。」龐牧想了想,又道,「另外,對入城人員嚴防死守,仔細盤查,那幾日安排守城士兵輪流換崗,一日十個時辰可入城,但出城需謹慎,務必做到無一人漏查。那些有案底的騙子、扒手額外留心,至於人販子,我已請示過聖人,抓到一個殺一個,抓到一雙殺一雙,就不信殺不怕。」
  
  每到逢年過節,各地總有人販子出沒,而一旦一個孩童被拐賣,很可能幾個家庭便都無法維繫了。
  
  聽到人販子,董夫人不由得拉著兩個孩子看了又看,又對眾人唏噓道:「早年我有個要好的閨中姐妹,我與她前後腳有的孩兒,還是天子腳下呢,只因下人一時疏忽,竟被人拐了去!一家人心肝都哭碎了,如今逢廟就拜,還存著能找回來的念想呢……」
  
  眾人唏噓一回,又說些閒話,便各自回房歇息。
  
  到了傍晚,衙門關了之後,龐牧親自上街巡視,見果然比頭幾日更熱鬧繁華。
  
  每到這種時候,高興的只是百姓們,他們這些系統內部的人卻越發精神緊繃了。
  
  以前小小平安縣就夠人操心的了,晏驕都不敢想像這偌大府城下千頭萬緒的,龐牧要承擔多少壓力。
  
  「聽說附近幾個州縣的知州、知縣也會帶家眷來湊熱鬧?」晏驕問道,「都住在城內還是外頭驛站?」
  
  她不說還好,一提到這個,龐牧也是頭疼。
  
  他本不愛同文官交際,奈何如今身為知府,環境到底複雜了,他不可能事事親力親為,不少事情還得依仗下頭官員,許多場面事推拖不得。更何況他頭一年上任,舞獅大會又是峻寧府由來已久的項目,人家官員帶家眷出來玩耍,順便看看上官……他也攔不住。
  
  「又不是老子請來的,」龐牧沒好氣道,「愛住哪兒住哪兒,誰管他們!」
  
  晏驕憋著笑,跟齊遠對視一眼,都無聲笑的更歡。
  
  路過飛虎堂時,齊遠又想起來一件事,「對了,今兒那堂主周鶴還找到楊捕頭旁敲側擊的問哩,大意是能不能將彭彪夫妻倆提前放出來…… 」
  
  說來也是倒楣,飛虎堂的四人舞獅中,彭彪夫妻就佔了一半人數,如今兩人意外入獄,只剩下一個獅頭周鶴與半截腰宋亮,倆人努力練習也顯得有種「身殘志堅」的淒涼,到底不成。
  
  「不必理會,」龐牧擺擺手,「天塌下來也在牢裡頂著!不然此例一開,以後都拿著花花理由來了,我還管個甚!」
  
  三人邊走邊說,拐過前面路口,映入眼簾的赫然是一座初具雛形的巨大木架!
  
  那架子怕不有三四丈高,全都是用結實的木棍搭建而成,沒有一處超過手掌寬,不會功夫的人怕是踩都踩不穩當。
  
  走近了仰頭看時,脖子都快撅斷,可見其雄偉。
  
  晏驕自認沒有恐高症,但見了這種鏤空類型的木製構件,只在腦海中略想像下自己站上去的情景,便已經覺得兩腿發軟、口舌發乾。
  
  這樣的架子舞獅搶紅?!你們習武之人玩遊戲真的好拼!
  
  得知龐牧親自過來,圖磬很快也前來匯合,又將事先佈置結合圖紙和實地情況一一指給他看。
  
  龐牧頻頻點頭,還把幾處不夠盡善盡美的地方進行了改動,認真的側臉帥的嚇人。
  
  「哎哎哎,回家去再看,眼珠子都快掉出去了。」齊遠碰了碰晏驕,戲謔道。
  
  晏驕戀戀不捨的收回視線,半點兒不害臊,反而對這位單身狗進行了慘無人道的反擊,「唉,這情愛一道個中滋味,你是不懂的……」
  
  齊遠氣的要打人。
  
  晏驕心滿意足的在周圍轉了轉,見四周竟頗多醫館、藥舖並醫治跌打損傷的鋪面,顯然峻寧府百姓們平時就對這方面需求比較高,不由啼笑皆非道:「總覺得....」
  
  誰知話音未落,齊遠就跟也不知什麼時候過來的圖磬齊齊色變,異口同聲的打斷道:「你快別覺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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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20 10:45 PM

第73章

  因殺了彭彪夫妻這對雞,下頭那些猴兒果然都收斂不少,只是私底下難免議論紛紛。
  
  自古以來出嫁從夫,天經地義,官府管天管地,沒聽說過還有管炕頭打架的!
  
  【外人都不大信彭彪打不過老婆】
  
  可也不知哪兒傳出去的,聽說新來的知府原來是個土匪頭子……武藝十分了得,能以一當百,周鶴那等好手也無一戰之力。他脾氣暴躁如雷,你若不聽話,便要提著碗口大的拳頭往你臉上招呼,一直打到服氣為止!
  
  習武之人大多有些不收管束,但唯獨一點好處,那就是有個慕強的心思,聽了這話,倒是老實了。
  
  圖磬每日都來衙門看未婚妻,順道也將外頭聽來的動靜說與龐牧聽,講到什麼「土匪出身」時,眾人俱都笑翻在地。
  
  剿匪的被說成被剿的,當真滑天下之大稽,可見世間流言不可信。
  
  龐牧也跟著笑了一回,又對晏驕道:「我被人罵煞星轉世的都有,若能叫他們知道怕,也不算委屈。」
  
  說這話的時候,他手裡還舉著一個蛋筒霜淇淋,頂上安靜趴著圓滾滾一顆球,深紫色的桑葚果醬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反正就跟他整個人的土匪氣質非常不協調。
  
  眾人正笑間,杜奎杜捕頭就面帶喜色跑進來喊道:「紮火囤那幾人抓著了!已經在往回押送,屬下先來通信!」
  
  晏驕忙問衛藍情況,就見杜奎神色複雜,突然靈光一閃道:「這個……得虧四爺機敏靈變,好算虎口脫險。」
  
  他知道新來的上司手下著實有一驃人馬,極是能幹,風傳各個身上都是有軍功有官銜的,故而不敢怠慢,雖然不知底細,便俱都以「爺」相稱。
  
  虎口脫險?
  
  這個形容真是意味深長,稍後衛藍一行人回來,龐牧問了經過,眾人哭笑不得。
  
  那麗娘竟真是存了與衛藍春風一度的心!
  
  世人皆慕好顏色,麗娘自然也不例外。她見衛藍年少俊美溫柔靦腆,都不必對方請君入甕,便主動存心勾搭,每日都打扮的妖嬈嫵媚過去沒話找話,竟將行騙大業拋之腦後。
  
  團夥中其他三人不知她心思,但見進展神速,倒也暗中竊喜。唯獨一個衛藍每日緊張的睡不著覺,生怕一不小心便落入魔掌不得逃脫。
  
  卻說這日,衛藍房東一家出門探親,偌大個庭院內只剩一個衛藍和小四,麗娘見機不可失,索性半夜放了迷煙撬門而入!把個衛藍嚇得哇哇大叫。
  
  「奴家浪蕩一生,難得一刻傾心,若能生個郎君這般的孩兒……」
  
  眼見她三下五除二就將自己脫得赤條條的,強拉著自己的手往胸脯上按,衛藍緊閉雙眼都能感受到不斷靠近的熱度,偏渾身酸軟逃脫不得,只好默念《清心普善咒》。
  
  好在關鍵時刻小四發揮作用,裝傻充愣的跑去隔壁院子,睜著大眼說瞎話,「你們家麗娘叫的好浪聲,我卻聽不得,在你們這兒躲躲可好? 」
  
  三個騙子一聽勃然大怒,大罵麗娘吃裡扒外,嚷嚷著什麼果然是「婊子無情」「翻臉比狗還快」,當即抄起傢伙前去捉姦。先將麗娘丟在地上,然後如此這般的照規矩辦事,再然後就被小四小五輕輕鬆鬆抓了個現行……
  
  弄明白個中細節之後,眾人看向衛藍的眼神中都飽含同情。
  
  晏驕嘆了口氣,挖了個霜淇淋甜筒給他,用力拍拍他的肩膀,「辛苦了,回來就好。」
  
  衛藍看著手中不斷散發香甜涼氣的奇怪玩意兒,感受到回家的溫暖後鼻頭一酸,險些哭出來。
  
  這幾天他容易嗎?
  
  到了這會兒,麗娘等人如何不知是衙門的人做的套?原本張牙舞爪的三個男人俱都成了蔫菜,反倒是麗娘,看向衛藍眼中竟依舊是濃烈而充滿幽怨。
  
  齊遠笑嘻嘻揶揄道:「秀才公真是傷人不淺吶。」
  
  衛藍都沒力氣瞪他了,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咬著甜筒,默默的覺得真好吃……
  
  話說他好歹算小立一功,不知能不能再要一個……
  
  專業騙子的最大特點就是來錢快,花錢也快,這才短短幾日,之前從宋亮那裡得的七十多兩就只剩下二十不到,更別提之前一眾受害人的。想討回來是不可能的,也不過出口惡氣罷了。
  
  杜奎幫忙善後忙了幾日,這日出門時卻見楊旺正在外頭等著,見他來時便勾肩搭背的說:「我渾家做的好燒雞,煮的爛爛的,又有新釀高粱酒,你忙了這許久,且去我家吃一杯。」
  
  因兩人都算峻寧府人士,十多年來沒少同甘共苦,又是如今府衙裡唯二兩個捕頭,情分遠比旁人來的深厚,所以楊旺一邀請,杜奎就很痛快的去了。
  
  誰知酒過三巡,卻聽楊旺捏著一粒豆腐乾道:「你近來與大人見得多,可聽他說那宴會要擺在何處嗎?」
  
  作為峻寧府最大招牌項目之一,舞獅大會素來為本地父母官所重視,每年都是要親自主持開場的,屆時轄下官員及其家眷也會悉數到場參加,可謂除了中秋、春節之外第三大盛事。
  
  既然要在外頭開場,又有這麼些人,少不得吃吃喝喝,自然是要找處所的。
  
  杜奎不是憨人,自然聞弦知意,聽了這話,卻難得有些嚴肅,「老兄,且聽我一句勸,這事你還是不要繼續做的好。」
  
  他明白楊旺的意思,對方必然已經收了某家甚至某幾家酒樓飯莊的好處,想牽線搭橋從中謀取好處。
  
  楊旺嗤笑一聲,混不在意道:「你卻白擔心個甚!那官兒初來乍到,可不是兩眼一抹黑?又是個武夫莽漢,眼前驟然多了這許多事,想來也是焦頭爛額的,咱們也是替他分憂,何樂而不為呢?」
  
  「去哪兒吃不是吃!左右他們這些官老爺不知柴米貴,花的又是朝廷的銀子,多一百兩少一百兩又有什麼分別?」
  
  頓了頓又道,「你放心,回頭必然少不了你一份好處。」
  
  誰知杜奎依舊搖頭,「老兄,咱們不是外人,有些話不中聽我也須得放在明面上說。咱們這位新知府大人雖是個武人,可也曾執掌一方,當年還為了一分一毫的軍費同一眾朝臣吵翻天,精明的很吶!你難不成沒聽過他的故事?如今西北幾國的人聽見他的名號還會嚇哭,他老人家殺的人只怕比你我見過的還多哩!莫要看老虎瞌睡便將它作家貓,你從他腰包裡撈銀子,怕不是嫌命長!」
  
  楊旺心中 不是沒有顧忌,聽了這話,攥酒杯的手都緊了緊,可到底抵擋不了白花花的銀子誘惑,把心一橫道:「話雖如此,可強龍還難壓地頭蛇。再說,這樣的事我也不是頭一回幹,只要你我將嘴巴縫嚴實了,酒樓那頭的人難不成會自露馬腳?短短時日,量他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連酒樓飯莊的底細都抓在手裡。不過動動嘴皮子的事兒,少說百八十兩進賬,你我幾年的俸祿便都有著落了!回頭孩兒吃肉,渾家穿綢,要什麼沒有?」
  
  杜奎沉默半晌,嘆了口氣,「我孩兒貪吃,肚腸卻也有限;婆娘愛俏,衣裳也夠了,若再要多,我自己省一省也就有了,這銀子燙手,我卻碰不得。」
  
  說罷,也不去看楊旺漸漸冷下來的臉色,索性站起身來抱了抱拳,「老兄,這酒卻有些冷了,妻兒在家久候,我這便回家去了。」
  
  這個兄弟,委實太貪了些,早晚有一天栽在這上頭。
  
  好話歹話,能說的他都說盡了,自古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對方鑽了錢眼兒不聽勸,他也實在沒有法子。
  
  只是這麼一來,兩人多年情分只怕也到此為止了。
  
  接下來幾日,楊旺果然驟然熱情許多,一時與齊遠等龐牧帶來的人關係突飛猛進,滿嘴裡稱兄道弟,杜奎一看便知他要一條路走到黑,勸又勸不動,只好暗自嘆息。
  
  轉眼到了六月十八,還有二十日便是舞獅大會,下頭的人過來請示龐牧,說三日內須得將宴飲之所定下來,好叫店家提前安排大師傅、準備各色食材,再晚恐怕趕不及。
  
  龐牧果然頭痛,便隨口問眾人意思。
  
  楊旺等的就是這一刻,當即巴不得一聲兒,若無其事的笑道:「屬下卻是本地人士,如今心裡頭正好有幾個好去處,那東二街的聚香樓,西巷的百味樓,南三街的順興館,皆是好鋪面,難得味美實惠,又是臨街的,一眼便能看到舞獅木樓,兩不耽擱。」
  
  屋子裡瞬間靜了靜。
  
  楊旺突然就有種被野獸盯上的毛骨悚然,可當他壯著膽子偷眼看向龐牧時,卻發現這人還是像方才那樣笑的漫不經心。
  
  是錯覺吧?自己可什麼馬腳都沒露呢。
  
  「是嗎,」龐牧挑了挑眉,似乎鬆了口氣的樣子,「楊捕頭有心了。本官初來乍到的,難免碰壁,若人人都如你這般想著替本官分憂解難,那才是好呢。」
  
  楊旺心中一陣狂喜,見好就收,又裝模作樣說了幾句謙虛的話,這才恭恭敬敬退出來。
  
  卻不知他走遠後,齊遠就嗤笑出聲,「本事不大,賊心不小,拔毛拔到咱們頭上來了。」
  
  不知道他家大人除了自己的私庫,對公都是鐵公雞嗎?
  
  龐牧對著空氣叫了兩聲,「大元,小二,去查查楊旺這幾日與什麼人往來,家中可有什麼變動。」
  
  兩個年輕人在屏風後頭應了聲,轉瞬消失了蹤影。
  
  楊旺多有小聰明,瞞得住旁人,卻瞞不過龐牧,才不過三天,就給大元和小二查了個底兒朝天。
  
  「……前些日子跟那兩家掌櫃的都有過接觸,楊旺的渾家昨兒去綢緞莊一口氣要了四匹時新料子,共計十六兩八錢,又去打鐲子。她的嫁妝並不算豐厚,楊旺俸祿有限,可卻是那幾家鋪子的常客,聽說逢年過節必然要打首飾、做衣裳的……」
  
  吃回扣這類事情不算稀罕,龐牧當初在軍中也遇見過,哪怕就是關乎將士們性命的甲胄兵器還有人偷工減料,想著法子剋扣呢,更別提吃喝這種小事。
  
  不少人都說世上不是非黑即白,水至清則無魚,想叫人辦事,總得給點好處吧?只要於大局無礙,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過去了,但龐牧偏偏看不慣,為類似的事兒也沒少跟人打官司。
  
  嫌好處少了,那就別幹啊!朝廷也不缺你一個,沒了你,自有老實本分的補上來,充什麼大瓣蒜!
  
  「捕頭俸祿雖不算高,可逢年過節都有米糧布匹發放,又有炭火等份例,折合現銀也算不少了,他竟還這樣不知足!」龐牧冷聲道。
  
  自己才來了幾天?手就伸過來。若是縱了這一回,來日是不是官印也敢隨便拿了?
  
  「杜奎呢?」
  
  跟著這麼多年了,大元自然曉得他要問什麼,麻溜兒道:「杜奎手腳也不算乾淨,但跟楊旺比起來不過小巫見大巫罷了,且這兩年漸漸站穩腳跟,人也沉穩不少,算是有了悔改的意思,已經許久沒摻和了。外頭商戶見杜奎這條路堵死了,便都一窩蜂去尋楊旺,把他胃口越發餵大了。」
  
  龐牧冷哼一聲,「撤了他的捕頭!我記得有個叫方興的外地人,倒是勤勉穩重,把他提上來,也帶帶林平。那小子雖機靈,到底稚嫩些,多摔打幾年就好了。」
  
  且不說楊旺失了公務如何如遭雷擊,轉眼就是立秋,舞獅大會頭一日,由知府大人主持的宴飲大會在一家低調樸素的酒樓舉行。
  
  龐牧起了大早,萬眾矚目下親自給金獅頭點了眼睛,又燃了爆竹,算是開場。
  
  他平時慣愛偷懶,這種場合卻無人能替代,其餘眾人便都縮在後面吃喝玩樂,盯著他背影的視線中充滿了幸災樂禍。
  
  岳夫人拉著晏驕共坐一席,左邊席位是董夫人,右邊席位是白寧。
  
  下頭一眾知州、知縣及其家眷紛紛過來拜見,各色好話不重樣說了一馬車,可看向晏驕的眼神就都有點複雜。
  
  有消息靈通的,知道這是本朝頭一個能幹的女仵作,便是聖人也知道名頭,親口嘉許過的,怠慢不得,故而也笑吟吟奉承幾句;
  
  有略滯後或是不信邪的,覺得左右男未婚女未嫁,如今一切也做不得數……便帶了許多年輕貌美的姑娘來。
  
  有女兒的帶女兒,沒女兒的,便是侄女、外甥女、堂表姐妹也是可以的。
  
  都是花一樣的年紀,花一樣的容貌,還打扮的那樣好,便如春花滿園,直將整個酒樓都給照亮了。
  
  晏驕不傻,自然能看出眾人小算盤,可她對龐牧有信心,也懶得計較,只跟隔壁桌的白寧欣賞美人,如同局外人一般淡定。
  
  白寧看著比她激動多了,兩隻好看的杏核眼裡都冒出火光來,「這些個不長眼的,作死吶!當心我揍得她們滿地找牙!」
  
  圖磬替她倒茶,啼笑皆非道:「晏姑娘尚且淡然處之,你卻又操的哪門子心?且安靜看戲吧。」
  
  「你們都是男人,哼,自然樂意享齊人之福,」白寧瞬間遷怒,立刻將槍頭對準他,「是呀,圖大人也還沒正經成親哩,保不齊這裡頭也有幾個巴不得與你長相廝守哩!」
  
  圖磬:「……」我這是多的什麼嘴!
  
  晏驕聽得噗嗤直笑,親自給白寧順毛,「圖大人一番好意,你卻說人家作甚?」
  
  像龐牧這樣的身份地位,可謂曾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難得又沒有老婆,這種自薦枕席的情況肯定少不了,什麼陣仗沒見過?若他有那賊心,收的女人只怕都夠湊一支軍隊出來了,還用等到今天?哪裡就要自己操心了。
  
  白寧氣的伸手擰她腮肉,「也不知我是為了誰!」
  
  兩個姑娘嘻嘻哈哈鬧作一團,引得眾人紛紛側目,又下意識看向在場身份最高的女眷:岳夫人。
  
  老太太卻看得樂呵,指著她們對一眾女眷道:「瞧瞧這兩個孩子,我老了,就喜歡這鮮活氣兒。」
  
  說著,又拍著笑的東倒西歪的晏驕慈愛道:「當心桌子,磕著了疼呢。」
  
  眾人面面相覷,沒想到晏驕竟這樣有臉面。
  
  更沒想到,她在定國公一脈內竟這樣吃得開,那白姑娘、圖大人,對待她的態度可不就是自己人嗎?
  
  「萬萬沒想到老夫人是這樣和氣的人,」昌平州的知州夫人率先打破沉默,笑容可掬道,「瞧這身子骨,這氣派,乍一看啊,我還以為瞧見老神仙了呢! 」
  
  這馬屁太過直白淺顯,虧她說的出口,眾人便都忍著牙疼的假笑。
  
  說完,她便從身後拉了個十六七歲的年輕姑娘來,開玩笑似的將她往岳夫人跟前推,「快來拜拜老神仙!」
  
  又對老太太說:「這是我小女兒玉容,生的靦腆,平時不大出門交際,可喜溫柔和順,紮的一手好花,做得一手好湯水,若能得藍老夫人您調教一回才是福氣呢。」
  
  她這麼一說,眾夫人、小姐眼睛裡幾乎要鑽出刀子噴出火來了。
  
  定國公至今未娶,誰不盯著那國公夫人的位子?打從得知他老人家接了這知府寶座後,下頭有幾個沒做過一步登天的美夢?不然今兒也不會巴巴兒從自家直系、旁系裡頭硬扒拉,非帶年輕姑娘過來了。
  
  「我不過粗糙老婆子一個,沾了兒子的光罷了,有什麼本事教旁人?要教人,自然是你們這些大家子出身的。」老太太笑呵呵擺手,一點不含糊的拒絕了。
  
  她拉著晏驕的手,輕輕拍了拍,十分滿足的笑道:「若說我如今氣色好卻是有緣故的。都是這孩子心細,平日跟著天闊跑前忙後,公務累的什麼似的,聖人和太后聽說,都連道不容易呢!閒時又做的可口飯菜,哄著我吃了不少,瞧瞧,這幾個月都長肉了呢!我瞧著他們小年輕這樣投緣搭調,心裡都鬆快呢!」
  
  嗯,上得廳堂下得廚房,聖人跟前都備過案的。
  
  頓了頓,老太太就跟沒瞧見眾人飛速變幻的臉色似的,泰然笑道:「其實照我說啊,咱們這樣身份的人,也不必非得弄些什麼琴棋書畫的,都是打發時間罷了,倒是這為人處世的道理,安身立命的本事得好生鑽研……」
  
  看看我家晏丫頭,多麼能幹!
  
  話音未落,一位官太太便點頭附和道:「夫人說的是,誰家的姑娘不是寶?以後都是要管宅子、教導兒女成才、協助相公哩,那些個什麼紮花的,學不學也沒什麼。」
  
  她說這話的時候,許多女眷便都竊笑著看向昌平知州夫人,後者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好不尷尬。
  
  晏驕看的嘆為觀止,心道難不成這就是傳說中的宅鬥、官鬥?果然是你來我往激烈的很,觀賞性極強……
  
  那後來開口的官太太是建明知州夫人,自然有與人一戰的底氣,這回雖然帶了女兒,但小姑娘才八歲,自然不是衝著龐牧去的。
  
  她似乎與昌平知州夫人不睦,言辭間總是戳著對方肺管子,十分犀利。
  
  可憐玉容那姑娘,既要承受其他姑娘們的敵意,又被母親第一時間推上火架,整個人臊的脖子都紅透了。
  
  晏驕看的津津有味,抓著一把話梅味瓜子哢嚓嚓磕的歡。
  
  白寧都給她氣樂了,「瞧你這出息,沒見過姑娘嗎?人家可是為了把你擠下去才來的!」
  
  「姑娘們不好看嗎?」晏驕笑嘻嘻看她,又跟主位上的龐牧眉來眼去,「來來來,你不愛看姑娘,咱們就看獅子!」
  
  外頭舞獅漸趨白熱化,分明是幾個人扮的,可默契驚人進退如一,竟真像是一隻隻獅子活了過來,在梅花樁上扭動跳躍,彼此的打鬥也如獅群間相互打鬧,很賞心悅目。
  
  百姓們震天家叫好,可惜這裡一干人等忙於拉關係,壓根兒沒幾個真心看的。
  
  白寧被晏驕拉著一通說,竟也漸漸入了迷。
  
  「呦,那不是飛虎堂的?」她指著一隻金毛大獅子笑道,「難為他們有兩人缺席半月,竟也能有此成效!只是過於出挑,你瞧,旁邊幾隻獅子換了眼神,下一步必然要圍攻了!」
  
  晏驕順著看了兩眼,注意力卻被人群外圍擠進來的林平吸引過去。
  
  所有人都在盡情玩樂,可林平卻滿臉凝重的朝他們這邊跑來。
  
  晏驕顧不上看獅子,忙去樓梯口接應,正迎面碰上三步併兩步竄上來的小夥子。
  
  「出事了?」雖是疑問句式,可晏驕直接用了肯定語氣。
  
  林平對她的直覺盲目信任,也不問怎麼知道的,只是點頭,見龐牧正一臉痛苦的與幾位官員虛與委蛇,便先湊過來與晏驕耳語:「死人了!城西一戶人家的男人和三歲的孩子都被砍了頭。」
  
  見他似乎有未盡之意,晏驕又丟了個催促的眼神。
  
  林平嘆了口氣,「楊捕頭在現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小叛叛 發表於 2019-12-20 10:56 PM

第74章

  「楊捕頭?」晏驕下意識問了句。
  
  林平一拍腦門,「叫習慣了。」
  
  晏驕搖頭,「稱呼什麼的無關緊要,不過他怎麼在那裡?」
  
  「具體不清楚,只是聽說楊旺與那家往來甚密,平日也隔三差五過去吃酒,聽說他今兒醉的不得了……」
  
  兩人一邊走一邊說,晏驕又委託小八回去取自己的勘察箱,順便通知衙門內其他幾名仵作和兩名書記員,這便馬不停蹄的去跟龐牧匯報了。
  
  就見方才還「奄奄一息」的知府大人突然雙眼放光,整個人都煥發出生機,當即抱拳起身,「不巧有些要事,失陪!」
  
  一眾文官習慣性起身作揖,看見他的武官禮節後又有些暈頭轉向,不知該不該模仿。
  
  唯獨廖無言右眼皮猛地跳起來,隱約有種不詳的預感。
  
  果不其然,就見下一刻,知府大人已經轉過身來,滿臉鄭重的握住他的手,語重心長道:「一切都託付給先生了。」
  
  廖無言:「……」
  
  這一瞬間,才華橫溢的廖先生心裡湧起了一百八十種罵人的話,可不等他開口,對象已經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帶人離席。
  
  因外頭人聲鼎沸,聲音小了聽不見,聲音大了恐有洩露案情的可能,晏驕索性一氣憋到案發現場。
  
  幾人一路穿行,等歡笑和鑼鼓聲微微低了些,就見前面一座挺氣派的三進宅院被先一步過來的圖磬帶人圍住,杜奎正跟蹲坐在地的楊旺低聲說著什麼,後者渾身的酒氣恨不得三丈開外就聞得見,也不知喝了多少。
  
  分明燈火輝煌,可此刻卻瀰漫著陰森涼氣,好似與周遭的熱鬧歡快全然割裂開來。
  
  林平忙指了指角落裡面色慘白啼哭不已的婦人,「那是一家三口中唯一的倖存者劉杏。」
  
  見他們過來,頂替楊旺職務的方興忙上前行禮,又道:「卑職方才問過了,劉杏說劉掌櫃今日外出偶遇楊旺,順勢邀請回來吃酒,兩人都吃醉了,家中下人又大多請假回家或是外出玩耍,人手不夠,便索性叫楊旺在客房歇息。劉杏卻是一人在內院東角落的作坊內忙碌,為明日酒樓裡的招牌菜做配料,因隔得遠,外頭聲音也大,她倒是沒聽見什麼動靜。只是方才出來透氣時,隱約瞧見有人影閃過,略一遲疑就不見了,等她回過神來摸索著方向去追時,卻在通往客房的小樹林內發現一把沾滿血的斧頭……」
  
  「劉掌櫃?酒樓?」龐牧問道,「哪個酒樓的掌櫃?」
  
  「便是東二街的聚香樓。」方興答道。
  
  知曉內情的齊遠和晏驕迅速對視一眼,心中頓時湧起無數種猜測。
  
  那楊旺之前分明替聚香樓拉線,奈何龐牧明察秋毫,直接給把這個苗頭掐了。兩人一個損失錢財,一個丟了臉面乃至前程,必然心情都不佳。
  
  尤其是後者,一朝錯踏,前程不保,如今私底下與劉掌櫃說話,想來氣氛也和諧不到哪裡去。再加上又喝了點酒……
  
  可若是這麼著,案件是否太過簡單?
  
  遠的不說,有誰傻到將兇器隨手丟在距離自己這麼近,又這麼容易被發現的地方?哪怕順手甩上房頂呢!
  
  「這麼說,劉杏是懷疑楊旺殺害了丈夫和孩子?」晏驕問道。
  
  方興道:「她嚇壞了,語無倫次的,只是發抖,卑職生怕出事,也沒敢細問,只是約莫瞧著有這個意思。」
  
  龐牧點點頭,這人辦事倒是謹慎。
  
  擺手叫他下去,見劉杏突然受了刺激一般哭嚎在地,渾身癱軟,哪裡還能問話,只好先叫醫官看了,再找了她娘家人送回去歇息。
  
  「大人!」有個衙役小跑出來,神色凝重,「又發現了一名死者,是小少爺的奶媽。」
  
  劉家是近幾年才發跡的,家中僕婦不多,今日大部分都回家去團圓去了,留守的更只有兩名護院、一個看門人和小少爺的奶媽、劉杏的丫頭,方才大家一直遍尋奶媽不著,還以為她偷跑出去看熱鬧去了,誰知轉眼便在牆根兒底下發現了她的屍首。
  
  那頭杜奎也發現了龐牧的身影,忙拍了拍楊旺的肩膀,示意他上前行禮,然而楊旺實在太醉了,踉踉蹌蹌走過來,晃悠悠站不穩,才要抬手行禮,卻先狠狠打了個酒嗝兒,滿嘴酒氣將龐牧幾人噴的連退幾步。
  
  龐牧怒道:「來人,將他給我綁在樹上醒醒酒,什麼時候像個人樣兒了再來回話!」
  
  晏驕暗自皺眉,醉成這個鬼樣兒,真能殺人?還是演技太好?
  
  他的出現究竟是偶然,還是有人故意陷害?
  
  偵查尚未正式開始,許多謎團便接踵而至。
  
  說話間,郭仵作和原本峻寧府衙的兩名仵作:張勇、李濤和他們的書記員也來了,晏驕下意識往後頭瞧了眼,問郭仵作,「怎麼賈峰沒來?」
  
  郭仵作面上有一瞬間遲疑,不過在搖曳的火光下並不明顯,「他早起傷了腳,不大方便挪動。」
  
  晏驕著急驗屍,也沒留意到這個細節,飛快的穿戴好了,這便與大家進去。
  
  今日是舞獅大會,堪稱萬人空巷,外頭各色食物香氣、香料香氣,甚至是汗臭味等等十分濃烈,可饒是這麼著,依舊擋不住案發現場飄散出來的腥甜。
  
  圖磬已經熟門熟路的命人加倍點了火把,將裡面照的纖毫畢現。
  
  這是一個典型的正房格局:
  
  進門先是牆上的字畫和左右對開的桌椅,以博古架隔開的左手邊是閒談的小廳,也兼做書房。右手邊一個月亮洞門,迎面先是親近人會客的場所,再往裡便是臥房。
  
  本該是天下最溫馨的處所,而此刻幾道門都大敞著,筆直映入眼簾的便是血氣沖天的雕花床和上面仰面躺著的一具無頭屍體,令人毛骨悚然。
  
  因直接割了頭顱,劉掌櫃全身的血幾乎都流乾了,床上的被褥墊子盡數濕透。天氣炎熱,血液凝固很慢,這會兒還在順著床角吧嗒吧嗒的往下滴,在一色青磚鋪就的地上匯成兩個深色的小水窪。
  
  房間內部非常乾淨整齊,處處透著一股日常氣息,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
  
  晏驕跟郭仵作對視一眼,才要下手,忽然聽後頭張勇重重咳嗽一聲,意有所指的問道:「晏姑娘,咱們誰先驗?」
  
  她一愣,這才後知後覺的回想起來,如今已經不只是自己和郭仵作的天下,身邊還有兩個老資歷呢。
  
  她硬生生將伸出去一半的手縮回來,轉過頭去,衝對方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倆人都四十多歲了,經驗豐富,又一直在本地工作,先來也應該。
  
  郭仵作張了張嘴,有些不忿,才要說什麼,卻又咽了回去。
  
  張勇與李濤飛快的交換下眼神,卻又往外頭瞧了瞧,遲疑片刻,反而往後退了一步,謙讓道:「到底兩位才是知府大人的大力幹將,還是姑娘先來。」
  
  人要有機會顯示了自己的價值才能活下去。本來一個府衙裡頭兩名仵作就夠用,可沒想到新任知府竟還帶著自己的班底來了,這麼一來,可謂僧多肉少……
  
  郭仵作實在忍不住了,隱約帶了幾分火氣道:「人命關天,破案要緊,你們....」
  
  若真心想叫他們先來,方才又何必出聲?偏到這會兒惺惺作態,如此表裡不一,實在令人作嘔。
  
  晏驕瞬間煩躁,一個眼神打斷他,竟不再推辭,乾脆俐落的彈了下手套,臉朝外大聲道:「既然張、李兩位前輩執意謙讓,少不得我與郭仵作拋磚引玉。」
  
  說罷,也不管兩人吞了蒼蠅似的表情,直接拉著郭仵作看起屍體來。
  
  此時此刻,她空前清醒的認識到,這世上並不是所有人都跟郭仵作一樣是個耿直真誠的事業宅……
  
  勾心鬥角她能夠理解,但也要分時間和場合吧?人都死了三個了,還他媽擱屍體面前演戲呢,什麼臭毛病!
  
  外頭圖磬聽見動靜,嘴角微微翹了翹。
  
  頸部大動脈出血是很可怕的事情,晏驕穿越之後就曾親眼目睹妓女嫣紅自裁時的慘烈場面,至今記憶猶新。
  
  可當時不過是在脖子上戳一個窟窿,與眼前著割頭斷頸比起來,不管是慘烈的程度還是給人視覺上和心理上帶來的衝擊性,都完全不能同日而語。
  
  屍體還是新鮮的,皮膚顏色宛如生人。甚至因為死去時間不長,還能感覺到皮膚上的餘溫。
  
  但恰恰因為太鮮活了,反而可怕到詭異:他沒有頭。
  
  「脖頸切面十分平整,」她湊近了,與郭仵作交流道,「一來說明兇手力氣很大,下手果決,二來也說明兇器十分鋒利。」
  
  郭仵作點頭,環顧架子床內四周和頂棚, 「血跡噴濺狀,血量大,外部乾淨整潔,死者體表無明顯外傷和痕跡,幾乎沒有反抗,致死傷應該就是在睡覺時形成的。」
  
  劉掌櫃身上只穿著白色寢衣,這裡又是臥房,看上去他是在睡夢中被人殺害的。
  
  因一擊斃命,所以竟連掙扎反抗甚至一聲呼喊都沒來得及,以至於外頭無人聽見。
  
  晏驕還是保持沒驗完屍就不說結論的宗旨,順勢用鑷子夾起已經被血浸透而變得粘連沉重的寢衣,突然眼前一亮,「他胸口有一處傷口。」
  
  說著,她便將探針取來,小心往裡伸進去,「傷口深約兩寸,邊緣有壓痕和部分撕裂痕跡……刺破心臟!」
  
  這裡也是致命傷!
  
  不過這個壓痕實在有些奇怪:整體呈扁平紡錘狀,兩側均有一處明顯厚重的凸起,而且外寬內窄。
  
  針、錐、刀……晏驕短時間內在腦海中將能想到的物件都過了一遍,都覺得不是。
  
  郭仵作提出另一個疑問,「被子是蓋著的,難不成兇手刺中他的心臟之後,又幫忙蓋被,再不慌不忙砍頭?」
  
  可若是這麼著,心臟處的衣服和被子也都該被血濕透了才對。
  
  「抑或是殺人後洩憤?」
  
  他們說這話的時候,後面的張勇和李濤也在墊著腳尖看,只是一直沒出聲。
  
  晏驕顧不上搭理背後靈似的兩個心機吊,眉頭漸漸皺起。
  
  死者的頭顱不見,血液幾乎流乾,以至於屍斑都很難形成!這無疑給死亡時間的判斷帶來極大干擾。
  
  見她與郭仵作久久不語,張勇和李濤終於忍耐不住,幾乎是帶著幾分優越感的道:「看完了?勞煩讓讓。」
  
  先看又如何?左不過吹得好聽罷了,一介女子能有什麼真本事!
  
  知府大人也是,哄著小情人玩兒什麼不好?偏偏要來裝模作樣當什麼仵作,這不耽誤事兒嗎?
  
  晏驕懶得跟他們爭長短,只是問圖磬,「頭顱還沒找到嗎?」
  
  見圖磬搖頭,她不禁嘆了口氣。
  
  兇手到底為什麼砍頭?
  
  是真的與死者有這樣的深仇大恨,還是單純為了滿足某種心理,抑或是上面有比較難以消除的證據?
  
  郭仵作忙道:「這父子倆的屍體雖然都如出一轍,可那奶娘卻是全屍呢。」
  
  晏驕心不在焉的嗯了聲,對外頭站著的小八道:「你去跟大人說一聲,盡量爭取解剖。」
  
  在儀器缺失的情況下,還有另一種方法可以幫忙判斷死亡時間:胃容物消化狀況。
  
  而且還可以進一步確定劉掌櫃今晚到底是不是如劉杏所言,在吃酒,以及吃醉了……
  
  可要看到那個,就要剖屍……
  
  她站在院子裡,等鼻端血腥味稍微淡了些,這才扭頭往屋裡看去。
  
  這個角度並不能看見死者所在的床,可透過外面精細的窗紙,依舊能瞧見兩個彎腰忙碌的身影。
  
  同一個衙門的仵作,本該湊在一起交流發現,可張勇李濤現在防他們跟防賊似的,渾身上下都寫滿了輕視和排擠,鬼也知道段短時間內是合作不來了。
  
  「稍後等他們走了,咱們再回去看一回。」晏驕收回視線,與郭仵作在衙役指引下往剩下兩具屍體所在的位置走去,走著走著,突然道:「賈峰其實沒事吧?」
  
  郭仵作一愣,微微漲紅了臉,忙道:「是真傷著了。」
  
  晏驕看了他一眼,睫毛微顫,「與張勇、李濤有關?」
  
  原本看那兩個年紀大,她出於尊重才喊一聲前輩,可如今看來,卻哪裡有半分前輩的樣子!
  
  郭仵作沒想到她這麼快就看破,遲疑片刻,到底點了頭。
  
  「你是女眷,與他們住的遠些,平日裡或許感覺不到,可我與賈峰來了之後,處處遭人排擠。今天早上我與他去大廚房吃飯,半路上碰見他們,賈峰才要打招呼,兩人卻目不斜視走過去。這本就罷了,可那張勇著實可惡,竟突然伸出腿來,賈峰端著碗沒瞧見,這才摔倒了。他的手還被碎瓷片割傷,約莫有日子沒法寫字了。」
  
  「混賬!」晏驕罵道,忍不住又往兩人所在的方位狠狠瞪了眼。
  
  且等著,這筆賬總要跟你們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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