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顧仁棉 -【采石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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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3:46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章 十三少

  四下裡靜了幾瞬,突然一陣張狂的笑聲由遠及近,空曠的街道上驀地出現了一行人,為首的是個白衣翩翩手搖摺扇的俊美男子,築基中期修為,男子身側一左一右是兩個長得一模一樣的雙胞胎女修,再身後又有三個築基修士,幾個煉氣修士。

  穆長寧眸子一眯,盯住其中一個煉氣修士,正是方才在鎮門口高喊的那位。想來這一行人都是興平鎮中人所說的仙長們了。

  「小美人兒,反應不錯嘛!」白衣男子撩了一縷墨髮,搖著摺扇笑出一口白牙。

  他右手邊的那位紫衣女修聞言不高興了,嘟著嘴嬌嗔道:「十三少,她有嬌嬌美嗎?」

  「自然沒有。」十三少刮了刮嬌嬌的鼻子。

  左手邊的紅衣女修也不甘示弱,扯著他衣袖撒嬌道:「那十三少,她有倩倩美嗎?」

  「自然也沒有。」十三少摸了摸倩倩的小臉。

  嬌嬌倩倩頓時滿意了,以同樣的姿勢昂首挺胸,斜睨一眼穆長寧,目光中滿是輕蔑。

  穆長寧只覺得一陣惡寒,雞皮疙瘩掉了一地,甚是無語。

  「幾位道友,這是何意?」孟扶桑沉臉問道。

  十三少這才想起來此行的目的,收了摺扇往前兩步,唇角輕勾,頗為不屑地掃視一番這二人,一字一頓道:「本少不管你們從哪來,這兒,是本少的地盤,你們,通通都給本少滾出去!」

  這麼被人指著鼻子頤指氣使,實在不是件多麼令人愉快的事。

  孟扶桑面沉如水,穆長寧眼眸微眯,「道友,我二人途經此地,不過就是來歇歇腳,你執意出手相向,這可就不地道了。再說,據我所知,你們也不過在昨日才來,不知興平鎮何時成了閣下的地盤。」

  十三少聞言一噎,那名叫嬌嬌的紫衣女修上前一步怒道:「我們十三少說是他的,那就是他的,你算個什麼東西,敢和我們十三少頂嘴!」

  那名為倩倩的紅衣女修也不滿道:「十三少肯紆尊降貴與你們說話,那是給你們面子,也不瞅瞅自己什麼模樣,給我們十三少提鞋都不配!」

  二女於前氣勢洶洶,十三少搖著摺扇頗為自得,孟扶桑勾唇冷笑道:「躲在女人背後,好一個十三少!」

  嬌嬌倩倩臉色漲紅、勃然大怒,那十三少的眸子也不由流露一絲狠光,「本少好好在跟你們說話,你們可別給臉不要臉。」

  他身後一眾修士拿出法器,聞言就急急地衝上來,穆長寧可不懼他們。

  「叫你一聲道友是客氣,非拿客氣當福氣,就別怪我們不客氣。」

  不就是開打嗎,有段時間沒活動筋骨了,正好拿他們練練手!

  數月的合作相處早讓穆長寧和孟扶桑達成一定默契,二人早已整裝待發,齊齊動手。

  對方統共有四個築基修士,其中一個築基後期,兩個築基中期,一個築基初期,另外七個煉氣修士,還在可以接受範圍之內。

  穆長寧直接扔出一張藤蔓交織的大網,將五個煉氣期的小嘍囉包裹收攏牢牢控制。

  這一招名為天羅地網,是無邊落木訣的第二式,編制天羅地網的藤蔓是用的縛靈藤和韌性十足的鬼蛇藤,憑那幾個煉氣期的本事,還沒有辦法在短時間內掙脫。

  穆長寧暫時控制住那幾個煉氣修士,留下了嬌嬌倩倩和那四個築基修士,孟扶桑化出幾團水光,將嬌嬌倩倩和天羅地網包裹著煉氣修士都籠罩在水團中,水團迅速降溫,化水為冰,一眾煉氣修士霎時被囚禁在冰牢裡。

  一下子收拾掉了煉氣期,只剩下四個築基期,而當他們的攻擊落到二人身邊時,穆長寧施展淩波微步騰挪移開,輕身功法詭辯難明。孟扶桑更絕,他的身形直接就在虛空中晃動了一下,下一瞬化為無形。

  十三少瞳孔猛地一縮,看著眨眼已退開數丈的穆長寧和一下子消失了的孟扶桑,突然有種不大妙的感覺。

  「真以為本少拿你們沒辦法了?」

  十三少輕抖袖口,從兩隻寬袖中頓時飛出兩根捆仙繩,捆仙繩像是長了眼睛一樣,一路跟著穆長寧左搖右閃,連隱形了的孟扶桑都被逼了出來。

  十三少哈哈大笑,抬手阻止了身後那三個築基修士的乘勝追擊,也不顧被困在冰牢中的手下,像貓捉老鼠一樣逗著那兩人玩,只覺分外有趣。

  穆長寧對這捆仙繩的追蹤功效頗有些頭疼,取出熾火劍,火刃壁施展,凝出一面熾熱的火牆,那捆仙繩想要近身捆綁,觸碰到火牆之後,金黃色的繩身頓時被灼燒地焦黑一片,軟趴趴掉在了地上。

  另一邊,孟扶桑捕捉到了捆仙繩來去的痕跡,一道水箭射出,控水凝冰,這上等法器被凍得硬邦邦,直直墜落在地。

  十三少見狀一愣,突然見火牆中伸出了一隻纖細潔白的皓腕,隨著一聲輕喝:「百花齊放!」,他們幾人的周身竟憑空開出許多碗口大的嬌花,美豔不可方物。

  花香撲鼻,令人迷醉。

  穆長寧在這嬌花盛開之際便傳音道:「孟師兄,屏息!」

  孟扶桑依言照辦,躲過了撲鼻的醉人芬芳,而包括十三少在內的四個築基修士都或多或少地吸入了這些花香。

  等他們反應過來後,身子已經無力地癱軟在地,沉浸夢鄉。

  十三少跌坐在地,他及時屏息,吸入的花香尚算微量。咬了咬舌尖令自己清醒提神,十三少恨聲道:「黃粱夢?你使詐!」

  穆長寧眉梢一挑,唇畔微微勾起。

  百花齊放是無邊落木訣的第三式,原本是開出百朵鮮花釋放花香,製造幻覺,但穆長寧為了省靈力,稍稍改動了一下,不用靈力製造幻香,而是添加了黃粱夢。

  當初金銘真人送她的種子中就含有這種冷僻的植物,其實也算是一種香草。所謂一枕黃粱,吸入黃粱夢的修士,就會沉醉於美夢之中,美夢不破,往後都將一睡不醒。

  這個十三少雖然為人不怎樣,見識倒是不錯,黃粱夢這種冷僻香草他也認得。

  穆長寧攤了攤手掌,無辜道:「十三少,你要知道,有一句話,叫做兵不厭詐!」

  這個十三少,還真跟他的稱呼一樣,像個二世祖,連格鬥的禁忌都不知道也不在意。

  他們一行人在大街上過招,躲在屋子裡的鎮民們就悄悄透過門窗縫隙偷看外面的情形。

  良久,一個鬚髮皆白的老丈顫顫巍巍站出來道:「幾位,幾位仙長,不要動怒,小鎮地方小,經不起折騰……」

  確實,他們這番交手,沿街的一些店鋪都或多或少受到了波及影響。

  十三少破口大駡:「死老頭兒,本少都要給你除妖了,你還唧唧歪歪個屁,本少有的是靈石,稀罕你這破地方!」

  穆長寧翻了個白眼,「他們都是凡人,需要的不是靈石,是凡銀。」

  十三少又是一噎,一個勁地嚷嚷:「本少說什麼就是什麼,你個臭女人你懂個屁!」

  穆長寧懶得理他,孟扶桑淡淡瞥他一眼,看向那老丈,道:「老丈,我們初來乍到,有些不瞭解,可否為我們解惑?」

  老丈瞅了瞅倒在地上的、還有被困在冰中的幾人,點點頭道:「二位仙長跟我來。」

  眼看著穆長寧跟孟扶桑就要離開視線了,十三少一下子急了,「喂,你們兩個,先把我們放了啊,還有這破黃粱夢給本少解了!」

  「本少跟你們講,你們最好別惹本少,否則本少發起火來,連本少自己都怕哦!」

  「臭女人,你聽到沒,別不知好歹,否則本少把你玩個一百遍啊一百遍!」

  話音剛落,一道碧色身影從天而降,十三少剛想說一句「算你識相」,便見那白花花嫩生生的小拳頭落下來,直接打在他兩隻眼睛上。

  十三少昏過去之前只有一個想法:我靠,這臭女人拳頭怎麼這麼硬!

  等十三少頂著一雙熊貓眼和一群手下出現在鎮長家中時,簡直怨念沖天,不過他們身上的黃粱夢剛解,全身疲軟,實在不適宜再起衝突。

  「所以,現在家中有三歲以下孩童的,還有十三戶?」孟扶桑問那位老丈。

  這老丈便是興平鎮的鎮長,姓崔,家中只有他和老伴二人,這段時間發生的事,讓他愁掉了許多本就不密的頭髮。

  崔鎮長輕歎道:「是啊,其中三戶是剛生不久的,另外十戶人家,也各自都有嬰孩。」

  十三少嗤笑一聲:「本少已經在城鎮外布下天羅地網,那妖物想混進來,哼哼,沒門!」

  穆長寧無語地看向他,「你所說的天羅地網,不會就是那道隔絕陣,還有鎮門口的玄天八寶鏡吧?」

  「你知道?」十三少驚訝了一下,搖著摺扇哼道:「如何,是不是覺得本少博學多才?哼,本少提醒你,別太崇拜本少,就你這姿色,本少還看不上。」

  嬌嬌倩倩這對雙生姐妹聞言一副「沒錯,就是這樣」的表情,轉個身就恭維十三少。

  「十三少好棒,好厲害!」

  「十三少是我見過最驚才絕豔的人了!」

  穆長寧:「……」你倆是不是瞎?

  十三少對此很是受用,眨了眨眼道:「不要迷戀本少,本少只是個傳說。」

  「……」究竟特麼是誰給了你這個自信!

  穆長寧拒絕跟他說話,孟扶桑清咳了兩聲壓住笑意,一本正經道:「那陣法和玄天八寶鏡也不能確保萬無一失,再說,如果妖物就是在鎮中呢?」

  端茶過來的崔夫人悚然大驚,緊緊看向孟扶桑,手裡的託盤顫了顫,哆嗦道:「在,在鎮裡?」

  「不可能!」十三少一口否決,「本少早就拿玄天八寶鏡對著鎮裡的每一個人都照過了,沒人現行!」

  穆長寧與孟扶桑面面相覷,心道如果連玄天八寶鏡都照不出來的話,那這妖物就真的不簡單了。

  「如果今晚嬰孩失蹤這種情況能消停的話,就說明隔絕大陣起了作用,如若不然……」

  孟扶桑看了圈周遭,仔細數了數,連煉氣在內恰好十三個修士,「要保證那些孩子的安全,不如每一家每一戶都留一人守夜,若有情況,就用傳訊符聯繫。」

  崔鎮長一聽大喜,「好哇,有各位仙長守夜,大家都能安心許多。」

  十三少大大翻了個白眼,「靠,本少是吃飽了撐的嗎?明明就沒問題了,還小題大做,本少才沒這個閒工夫幫人守夜!」

  崔鎮長和崔夫人微垂眼瞼,似乎都有些失望。

  穆長寧淡笑道:「那隨便了。」

  她與孟扶桑相繼起身,往屋外走去,十三少眉毛跳了又跳,沒等他們前腳踏出屋外,猛地站起來大叫:「不就是守夜嗎,守就守!」

  他蹭蹭蹭跑到二人面前,環手抱胸冷冷哼道:「本少告訴你們,這妖物是本少的獵物,你們休想染指!」

  獵物?這人還真是個捉妖師啊?

  穆長寧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十三少,渾身高級的裝備,傲慢無禮的態度,大手大腳的架勢,還有不夠嚴密的邏輯和作風,怎麼看怎麼都像是個涉世不深的二世祖。

  好吧,他們本來也不是為了獵妖而來,不過是聽聞有妖物作祟,逗留一番。能夠解決問題當然最好,就算不能解決,起碼也好找出原因。

  「隨便你吧。」

  穆長寧和孟扶桑根本沒放心上,找崔鎮長問了兩處有嬰孩的人家,逕自前往守夜。

  十三少氣得不輕,但也不甘人後,大聲道:「崔老頭兒,趕緊將家中有嬰孩的戶口告訴本少,本少給他們守夜去!」

  「好好,多謝仙長,多謝仙長!」

  夜已深,月明星稀,穆長寧置身一戶王姓人家庭院裡的梧桐樹上,盡力斂息,凝神關注著四周。

  王家人屋中點著燭火,亮堂堂一片,大概是害怕家中孩童被妖物擄去,一家人都聚在一起,不敢有半點鬆懈。

  過了大半夜了,還是沒有絲毫動靜,穆長寧道:「望穿,我感覺不到有異。」

  「嗯,我也沒啥感覺。」望穿打了個哈欠,「你與其在這守著,不如把關注點多放在那個十三少身上。」

  穆長寧嘴角直抽:「為什麼!」那個傲嬌又不靠譜的傢伙!

  「因為,我在他身上能感覺到一絲契機。」望穿默了默道:「大約,下一塊碎片,還要靠他來做指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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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3:52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一章 姑獲鳥

  聽到有關神石碎片的消息,穆長寧先是一喜,畢竟她在南下這一條路上,望穿都沒有任何相干感應,可在回過味來之後,她嘴角不免抽了抽,「他?怎麼會是他!」

  「我怎麼會知道?」望穿翻個白眼,「我也只是感覺到冥冥之中有這麼一絲契機而已,抓住了這一絲牽扯,也許他就會成為那個牽引人了。」

  這也就意味著,以後她還得跟那十三少多多接觸!

  穆長寧略感牙疼,不過好不容易有了這一絲線索,她忍!

  已經到了寅時,王家人熬了這麼久,一個個都有些睏倦了,穆長寧神識覆蓋著整個王家,不曾發現有任何奇怪之處。

  不是那妖物不在城內,便是那妖物的目標不是這裡。

  穆長寧心中微動,將神識覆蓋到了整個興平鎮,這個小鎮不大不小,百來戶人家,她很快找到其餘守夜的十二個人,確定了他們的位置和現狀,目前皆都相安無事。

  只是守了這麼久,十三少那一行人多少都有點不耐煩。

  莫非十三少布在鎮外的隔絕陣真的起了作用,那妖物不敢再進城來劫掠嬰孩?

  越接近黎明,空氣中的濕冷之氣越重,某些鳥叫蟲鳴也愈發激切,如泣如訴,不知為何,穆長寧心頭總有種沉甸甸的感覺。

  幾乎是一瞬間的事,一道黑影飛速竄過,即便她已經足夠警惕,一時間也捕捉不到它的蹤影。

  「來了!」

  她心中一頓,極力想確定那道黑影的蹤跡,可惜無果。

  耳邊的蛩蛩蟲語更加響亮了,聽在耳中像極了嬰孩哭聲,壓抑在心頭的情緒讓人無端沉悶。穆長寧只覺得有一瞬恍惚,猛地回神,她咬了口舌尖,又默念著清心咒,將那股煩悶焦躁拋之腦後。

  黑暗中,她的眸子變成了淡淡的紫色,整個興平鎮的風吹草動都被她收於眼底。

  忽的,那道黑影又一次閃現,這回的黑影凝實了許多,在破妄眼的幫助下,穆長寧很快鎖定了它的蹤跡,只見黑影直直地衝向一個小院,那小院正是有嬰孩的一戶人家,守夜的正是那位名叫嬌嬌的煉氣女修。

  黑影的速度很快,穆長寧待發現它的動向後,便即刻發送了傳訊符通知眾人,又飛向那座小院。

  神識勘察之下,她清晰地看到,整個宅院的人,包括嬌嬌在內,都無聲無息地陷入昏睡,連哼都沒哼一聲,而被重重看護包圍的那個新生嬰孩,就被那團黑影包裹住,剎那間消失於無形。

  那小院離她頗有些距離,穆長寧只恨自己速度太慢,只能看著這一切發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好在她剛剛發出的傳訊符起了效果,離得最近的十三少飛奔而至,迎面和黑影撞上。

  「妖孽,速速給本少現行!」十三少直接放出捆仙繩。

  穆長寧從沒覺得他這麼靠譜過,然而那捆仙繩套上黑影之後,黑影只晃了一晃,隱約中有一聲尖啼響起,隨後黑影化作點點霧氣消散,而捆仙繩也重新回到了十三少手上。

  十三少微微一怔,「這就沒了?」

  這些事都只發生在一瞬之間,幾息之後,所有人都聚到了一塊兒,倩倩抓住十三少的衣袖急道:「十三少,你沒事吧?」

  十三少還沒回過神,只看著手裡的捆仙繩發呆。

  他頭一次碰到這樣的情況,那黑影到底是被他滅了呢,還是逃了呢?

  孟扶桑跟穆長寧連忙衝進小院。

  這是戶姓商的人家,此刻所有的人都昏睡了過去,而那個原先放置著孩子的搖籃空空如也。

  叫醒了這一家子人後,面對孩子的失蹤,他們免不得又是一番死去活來的痛哭流涕,孩子的母親厲聲指責他們:「你們不是仙人嗎,不是說會除魔降妖嗎,那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去哪兒了!你們這些神棍,騙子!」

  十三少不耐煩地回吼:「給本少閉嘴,本少好心幫你們,別不知好歹!」

  事實證明,別跟一個剛剛失去孩子的母親計較,那婦人聲嘶力竭又哭又喊,淒厲的哭聲讓十三少不由縮著脖子打了個哆嗦。

  婦人抓著十三少的褲腿跪倒在他面前,淚流滿面。她一個勁地磕頭,虔誠又悲切:「仙人,你們是仙人哪!求求您了,我只要我的孩子,我只要我的孩子……」

  十三少僵著身子。

  他是頭一回碰上這種事,本來覺得自信滿滿萬無一失,一定能把妖物降服,然而事實卻狠狠給他打了一個巴掌,尤其現在看著婦人痛失愛子悲痛欲絕的模樣,他心裡更有些不是滋味。

  嬌嬌倩倩湊了過來,拉開痛哭流涕的婦人,居高臨下道:「別拿你的髒手碰我們十三少!」

  婦人一窒,緊咬了下唇,那眸中既是傷痛,又隱含怨憤。

  十三少更煩躁了,狠狠攢緊眉,對著嬌嬌倩倩怒喝:「你們兩個給本少閉嘴!」

  嬌嬌倩倩還是頭一回被他這麼罵,一時都懵了,美眸含淚,委屈不已。

  然而十三少這時候可沒心情關心她們倆,想了又想終於在那婦人面前蹲下,梗著脖子道:「你放心,生見人死見屍,本少一定給你把孩子帶回來!」

  說的話擲地有聲,穆長寧淡淡瞥了十三少一眼,他扭著頭,似是覺得極彆扭,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但神情卻又格外認真篤定。

  穆長寧默默移回視線,心情也隱隱沉重起來。

  那團黑影,比想像中的難對付多了。

  她注意到孟扶桑正對著搖籃中的繈褓出神,跟著看了過去,只見在繈褓的一個隱秘角落,不知何時沾上了兩點殷紅的血跡,血跡已乾,有段時間了,明顯不是剛剛染上的。

  「孟師兄,有什麼問題嗎?」

  孟扶桑沉默了一下,問起旁邊兩個婢女,「這繈褓,是不是白日裡拿出去曬過?」

  婢女聞言一怔,小聲啜泣著點頭,孟扶桑眸子頓時一眯。

  「孟師兄?」穆長寧直覺他應該是知道了什麼。

  孟扶桑傳音道:「我有個猜測,但還不能完全肯定,得到白日的時候去驗證一下。」

  鬧哄哄的一晚上過去,天亮了之後,鎮民們知道商家的小少爺還是沒能倖免於難,心中恐慌頓時更甚。

  本來在十三少那一群仙長們到來之後,小鎮的鎮民們心裡都升起無限希望,覺得這種心驚膽戰的日子終於要到頭了,即便被奪去的孩子沒能回來,仙長們也能捉住那妖孽繩之以法,給他們報仇。

  然而現在,即便仙人駕到,也沒能改變現下的局面,鎮民們慌亂了、絕望了。

  穆長寧和孟扶桑來到剩下的十二戶人家家中,有些已經在收拾行李準備搬遷了。

  興平鎮鬧出這種事,他們再也待不下去。沒看到連仙人都沒辦法了嗎?誰知道今晚會不會是自家的孩子失蹤!

  崔鎮長一家一家地拜訪,苦口婆心地勸說:「咱們世世代代紮根在這裡,對這裡怎麼也有深厚的情誼,在鎮中還能有幾位仙長護著,若是去了其他地方,誰知是不是羊入虎口,我們相信仙長吧。」

  然而這勸慰根本起不來多大作用,昨日那商家小少爺就是最好的例子。

  十三少被煩得一個頭兩個大,一拍胸脯怒道:「本少保證,本少要是抓不到那隻妖怪,本少跟你姓!」

  穆長寧暗暗咋舌,驚歎他腦回路之清奇。事關家中子嗣存亡,誰會稀罕你跟他們姓!

  但在崔鎮長的努力勸說之下,這些要搬走的人家還是決定寄希望於那些仙長,再留一晚。

  對此,十三少是對崔鎮長充滿了感激,連連保證自己今晚一定不會再失手,穆長寧卻覺得這崔鎮長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如果怪事只發生在興平鎮,搬去其他地方能夠避免被禍害,那為何崔鎮長還執意將人留下?

  真的對他們這群修士如此信任放心嗎?明明連他們自己,也不敢說有全然的把握。

  將這十二戶人家都轉了過來,一直尾隨他倆的十三少忍不住道:「喂,你們兩個,有什麼發現啊!」

  穆長寧心道他憋了這一路,總算是憋不住了。

  二人轉過身看著他,十三少挺直背脊清咳兩聲,「別誤會,本少沒想怎樣,只不過本少向來言而有信,既然答應了商家少奶奶找兒子,就定當竭盡全力。」

  孟扶桑點點頭,「那跟我們有什麼關係?」

  十三少一噎,怒道:「眾人同心,其利斷金,我們一起合作,總比你們倆勝算大吧?」

  昨晚是穆長寧率先發現了異樣,而今天這兩人又一度諱莫如深,他總覺得他們是發現了什麼!

  想到答應商少奶奶的事,十三少懊惱地撓頭:「事成之後,本少也不要那獵物了,總之,找回失蹤的孩子最重要!」

  一直順風順水的人生,第一次受了挫。原本是為獵物而來,可在他失誤之後,看婦人傷心欲絕,他不會說自己有那麼一點點挫敗和自責,總覺得應該做點什麼來彌補,否則心裡始終惴惴不安。

  想到這裡,他狠狠心道:「你們要是不放心,我以心魔起誓總行了吧!」

  十三少自己都沒發現,他的自稱,都從「本少」改成「我」了。

  拋去那一份高高在上的優越感,這人好歹還有點責任心,也不算太討厭!

  穆長寧似笑非笑:「你那嬌嬌倩倩的美婢呢?」

  「本少的事,與她們何干!」十三少不滿道。

  哦,總算還拎得清。

  誠如十三少所說,雙方合作,可比單方面作戰方便得多了。當然,某些不靠譜因素,首先得排除在外。

  到了晚間的時候,他們照例分工去那剩下的十二戶人家家裡守夜,不過昨日只由穆長寧一人守著的王家,現在變成了穆長寧孟扶桑和十三少三人共同守夜,除此之外,在王家宅院外,還有十三少那一行人中其餘的三個築基修士守株待兔。

  十三少積攢了滿腹的疑惑,還是傳音問道:「你們怎麼就這麼肯定,今晚那妖物會來王家啊?」

  穆長寧看向孟扶桑,孟扶桑指著庭院中晾衣的杆子,「白日的時候,看到那裡掛了小兒衣物,上面沾了兩滴血跡,而我在商家小少爺的繈褓上,也發現了兩點血跡。」

  「就憑這個?」十三少頓時無語,「那萬一只是巧合,我們全在這,不是得讓它跑了!」

  「不會是巧合。」孟扶桑肯定道:「你有沒有聽過姑獲鳥?」

  十三少一臉懵逼地搖頭,孟扶桑便道:「姑獲鳥是一種特殊妖獸,也稱九頭鬼鳥,傳說是難產而死的孕婦執念所化,喜歡抱走人家的孩子,哪戶人家若是有嬰孩的衣物曬在外頭,被姑獲鳥發現了,它就會在上面留兩滴血,當晚便將那家的孩子抱走。」

  「原來是這樣!」十三少睜大雙眼,又不解道:「它既然是妖,那為什麼我設的隔絕陣法和玄天八寶鏡都沒有用,這沒道理!」

  穆長寧勾了勾唇,「這世上哪有這麼多絕對,你以為,九頭鬼鳥的稱號難道是白叫的?」

  孟扶桑點點頭,「姑獲鳥很特殊,它能吸食人的魂魄,自己取而代之,還露不出半點氣息痕跡,你那隔絕陣是追尋的妖氣,而玄天八寶鏡也差不多,姑獲鳥露不出馬腳,你又如何發現得了不同?」

  「從一個多月前姑獲鳥就來了這裡,代替了這鎮中的某個人,白天如常人一般生活,晚上便出來活動。」

  這個活動,指的自然是偷抱別人家的孩子。

  十三少恍然,頓時緊張起來:「那破鳥代替了誰,那些被抱走的孩子呢?他們又會怎樣?」

  孟扶桑搖頭道:「姑獲鳥代替了誰我還沒有眉目,但是它對孩子有執念,不會輕易傷害他們,不過我懷疑這鎮中恐怕不止一隻姑獲鳥,還有一隻夏獲鳥。」

  夏獲鳥又是什麼鬼?

  「姑獲鳥偷抱孩子,夏獲鳥撫養孩子,這兩種妖其實差不多。」

  解釋了這麼久,十三少大致懂了,哼了聲攥緊拳頭躍躍欲試:「這兩隻破鳥,看本少怎麼對付它們!」

  不是穆長寧想潑冷水,但這也確實是事實,「你忘了你昨天跟它交手的後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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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3:57 PM

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19-12-2 03:58 PM 編輯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二章 奇妙

  想到昨日與那團黑影的交鋒,十三少臉色微變。

  那團黑影的速度很快,遠非他們能夠比擬,而且他的上品法器捆仙繩,居然還奈何不了它!最主要的是,黑影沒有具體形態,隨時都能化作一團霧氣消散,無處可尋,這還怎麼打!

  十三少苦著臉。

  他一向自我感覺很好,自認任何事都能迎刃而解,自告奮勇從家中跑出來,還信誓旦旦揚言自己會在獵妖比試中摘得魁首……

  想像很豐滿,現實很骨感。他原以為在凡人城鎮中作亂的妖孽至多就是個小嘍嘍小角色,他十三少勾一勾小手指頭就能解決,也沒多放心上,可他從沒想過這件事會如此棘手,而自己的那些本事也壓根派不上用場。

  十三少鬱悶地想撓牆,看了看那氣定神閑的二人,糾結了半晌,終是決定虛心請教,「那你們說怎麼辦?我聽你們的。」

  軟化的態度明顯是將他們都放在同等的位置,雖然先前答應了合作,不過合作是建立在平等信任基礎上的,這人要是時不時來一下抽風,他們可消受不起。

  現在總算順眼多了。

  「這就是姑獲鳥的奇特之處了。」孟扶桑悠悠說道:「妖獸都有具體形態,姑獲鳥比較特殊,傳說中它是由怨氣所化,因而它有一項技能,便是虛化,如非它自願,不會現出本體。」

  「不自願現出本體,那就把它逼出來啊!」十三少看向他二人,目光灼灼,「你們有辦法的對吧?」

  孟扶桑淡淡點頭,「昨日你與它交手,雖未實質性傷害到它,但也有所影響,可見它虛化能力不佳,我猜測這隻姑獲鳥的等階不會高於五階,若是如此,我還能應付得來。」

  說到這裡,他淡笑了一下,「而且,姑獲鳥有一個特點,它怕狗。」

  「狗?」十三少一愣,看往庭院狗棚裡的那隻家犬,琢磨著是不是要把它牽出來溜溜。

  穆長寧哭笑不得,「你想什麼呢?姑獲鳥是妖獸,會怕這種凡狗?」

  被揭穿了心思,十三少耳根微紅,急道:「瞎說什麼呢,本少會這麼蠢嗎!」頓了頓又問道:「可大晚上的,去哪兒找靈犬?」

  孟扶桑看向穆長寧,穆長寧笑了笑道:「我有。」

  霹靂可是五階靈獸,自然會有相應技能,其中一項,便是模擬,從形態氣息到威壓模擬靈犬都不在話下,必要時也能給那姑獲鳥致命一擊。

  商量協定之後,只差靜靜等待姑獲鳥上門。十三少不由看了他們幾眼,道:「你們懂的還挺多。」

  這卻是他為數不多發自內心的感歎,這二人的實力不俗,而且見識廣博、手段層出,身份定然不凡,也不知他們究竟是什麼人。

  穆長寧望瞭望孟扶桑,心中亦是感慨敬佩不已。孟師兄簡直都可以稱為行走的妖獸全書了。

  等待的時間似乎格外漫長,尤其還得時刻提防著姑獲鳥的來襲,穆長寧一分一秒不敢鬆懈。

  與昨夜一般,快到寅時的時候,蟲鳴鳥叫此起彼伏,交織在一起,混合成一段令人煩躁心悸的夜曲。庭院中飼養的家犬似有所感,趴伏的身子站起,一聲接一聲地吠叫。

  所有人心中都是一凜,神識盡可能地碾過每一寸角落,隱約間似乎見到有一道黑影飛速竄出,朝著王家小院而來。

  「來了!」孟扶桑眸光微緊,隨著一聲輕喝,庭院中埋伏著的穆長寧三人騰飛升空,那黑影霎時就被三人圍堵個正著。

  姑獲鳥身上的怨氣極重,直到靠近,穆長寧能明顯感受到有一股陰寒之氣襲來,手腳動作都為之一滯。

  熾火劍揮舞而出,火刃壁的施展,將姑獲鳥連帶著三人一同被圍罩在火牆之中,火勢滔天,劍勢凜凜,那股陰寒的怨氣頓時被沖散不少。

  十三少見狀趕忙拿出陣旗,結出了一個八角立方陣,將黑影困於陣中,黑影橫衝直撞,最後結果卻無一不是被陣法反彈回來。

  它在立方中顫抖,消散又重聚,哀哀鳴啼不絕於耳,聽上去卻是個哭聲淒慘的嬰孩。

  孟扶桑取出一枚飛刀,在右手手掌劃了一道口子,隨著鮮血的沁出,立方陣中的黑影顫抖的更加厲害,似乎急切地想要衝破桎梏,十三少廢了好一番力才算將它穩住。

  只見孟扶桑手指翻動,結出一個血印,直直打到黑影身上,隨著黑影一聲尖叫,它翻滾的身子停頓下來,孟扶桑不敢耽擱,接二連三數道血印打在它身上,黑影竟然嚶嚶啼哭起來。

  那哭聲悲切,如泣如訴、如怨如慕,聞者恍惚、聽者落淚,穆長寧和孟扶桑及時回神,未受影響,十三少卻不幸中招,手指顫抖了一下,八角立方陣不攻自破。

  擺脫陣法桎梏的黑影沖天而起,叫聲震天,便見本來那團模糊的黑影竟慢慢成型,化作一隻巨鳥,巨鳥身形龐大,羽毛烏黑發亮,身有九頭,每一頭都有一對血紅的眼珠子。

  這就是姑獲鳥,也叫九頭鬼鳥!

  穆長寧見到姑獲鳥原身時便已神色微定,果然如孟師兄猜測的那樣,是隻五階妖獸,如此他們對付起來還不算太難。

  孟扶桑取出碧玉簫,一首馭獸曲傾瀉而出,音符跳動,旋律急促,聲聲催命。

  十三少暗暗皺眉,懊惱地磨牙。方才若不是他的差錯,興許不用逼出姑獲鳥的原身,也能將之滅殺!

  「都給本少上!」

  他一聲令下,潛伏在院外的三個築基修士、連帶著他那一行人中的七個煉氣修士俱都沖天而起,十三少也提起一把摺扇撲了上去,「你這隻破鳥,看本少怎麼收拾你!」

  捆仙繩從他袖口飛出,打向已經有了實體的姑獲鳥,姑獲鳥的九頭都轉了過來,血紅的眼睛盯著十三少,啼叫了一聲顯得尤為不屑。

  它背後雙翼微動,卷起陣陣陰風,便將那捆仙繩直接揮開。

  而就在這個當口,穆長寧射出了十數根暴雨梨花針,梨花針勢如破竹,衝開氣刃,正對姑獲鳥的眼睛,狠狠沒入。

  「唧——!」

  姑獲鳥身形猛地一晃,啼叫尖利,九頭中有六頭的雙眼都被梨花針戳瞎,流下道道血淚。

  這時,憑空出現了一把巨大的摺扇,隨著十三少揚手一揮,那把摺扇霎時飛向姑獲鳥,如金似芒,鋒銳無匹,眨眼的功夫,便斬下了姑獲鳥的七個頭。

  原本的九頭鳥,到此刻,只剩下兩個頭,而這兩個頭,還恰恰是被穆長寧戳瞎了的。

  姑獲鳥暴躁地在空中亂飛,卷起罡風陣陣,將眾人吹散,樹木連根拔起,房屋瓦片四散而飛。

  知道今晚會有一場惡戰,王家和附近的鎮民都被臨時疏散了,修士與妖獸鬥法,一旦波及到這些凡人,他們也只有死路一條。

  罡風歇下,六個築基修士連帶著七個煉氣修士的攻擊都落到了它身上,姑獲鳥徹底被激怒了,唯剩的兩個頭仰天長嘯,只見兩團烏黑色的火焰從它嘴裡飛出,籠罩到眾人身上。

  在釋放出黑色火焰之後,姑獲鳥的身子像是一下子癱軟無力,從空中重重跌落在地,砸出一個碩大的巨坑,而後再也一動不動。

  穆長寧及時施了個靈氣護罩,那火焰灼燒著護罩,她感到自己的靈力在迅速消耗,又有一股陰寒森冷通過護罩傳遞到她身上,讓她受不住地打了個哆嗦。

  「這是什麼東西!」

  幾個煉氣修士不由痛呼,顯然承受不住這火焰的威力。其中有兩個煉氣男修被黑火籠罩的身子劇烈顫抖,連續不斷的翻滾了幾下,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被焚燒成了一具白骨。

  「啊!十三少,救命!」

  「十三少,救救我!」

  嬌嬌倩倩拼命大喊大叫,她們身上的法衣光芒在逐漸黯淡,待到沒有法衣護身,興許她們也只能淪為白骨的命運。

  穆長寧試著以火抵火,然而她釋放出來的靈氣火焰對上這黑火之後,卻只是讓它燃燒地更加猛烈。

  這時,孟扶桑沉重的聲音傳來:「這是姑獲鳥的本命源火,怨靈鬼火,只有淨化之力才能化開。」

  用本命源火對付他們,這姑獲鳥竟是要跟他們同歸於盡!

  就在穆長寧尋思琢磨對策的時候,十三少驀地一聲大喝:「佛光普照!」

  只見一顆金色的小珠子飛到眾人頭頂,小珠子發出道道柔和的金色光暈,在這光暈籠罩下,他們清晰地發現,原本讓他們萬分頭疼的怨靈鬼火,竟然漸漸弱了下去,到最後完全熄滅。

  小珠子重新回到了十三少手上,他的臉色慘白無比,似乎連站都站不穩。

  孟扶桑眸子微眯,「他竟然有舍利子!」

  穆長寧驚了一下。舍利子是那些功德深厚的佛修圓寂之後留下的,每一顆舍利子都承載了該佛修生前的所有功德。

  常言道苦海無邊回頭是岸,佛修慈悲為懷,自能淨化這世間一切陰邪怨氣。

  穆長寧能猜到十三少的身家不菲,可沒想到他居然連舍利子都拿得出來!

  那怨靈鬼火著實可怕,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七個煉氣修士中,除了嬌嬌倩倩,全被燒成枯骨,而那兩人因為有法衣護身,雖挽回了一命,但也被燒得面目全非、昏迷不醒,剩下的六個築基修士,也都或多或少受了點傷。

  十三少見穆長寧和孟扶桑正盯著他看,心中猛地一跳。

  他方才看實在沒法子了,這才拿出了舍利子對付鬼火,危機是解除了,可舍利子這種東西,連元嬰修士都覬覦,誰知道他們有沒有動別的心思。

  他現在靈力透支,十分虛弱,但他還有三個築基期的手下隨從,真要打起來,他也不怕!

  十三少眼中的戒備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了,防人之心不可無,他會警惕不無道理,尤其是在拿出舍利子之後。

  穆長寧身形微動,十三少猛地後退一步,她輕笑了一下道:「方才多謝了。」

  那雙眼睛清明透亮,光風霽月,不曾含有一絲一毫的貪妄邪念,十三少有片刻恍惚,竟莫名放下心來。

  他扭過頭哼了聲:「本少是誰,既然說是合作了,本少當然不會不管你們!」

  想著他又攢緊了眉,「姑獲鳥死了,那些孩子呢?不是還有一隻夏獲鳥嗎?」

  「已經來了。」孟扶桑沉聲道。

  十三少微微一怔。

  陰暗的角落裡緩緩走出一個人來,佝僂的背脊,滿頭的白髮,枯瘦的身形……十三少愕然:「崔老頭兒?」

  這人可不就是崔鎮長?

  崔鎮長抬起頭來,枯褶的老臉上,竟有一雙血目。他看向地上一動不動的姑獲鳥,眼中流下了兩道血淚。

  「我倒是小瞧你們了……」崔鎮長桀桀笑道。

  說著,他身形一晃,一股黑氣從崔鎮長的七竅中竄出,凝成一團黑霧,竟比方才那隻姑獲鳥凝出的黑霧還要凝實厚重,而崔鎮長的身體則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六階……」孟扶桑喃喃道。

  十三少瞳孔一縮,另外三個築基修士面色煞白,穆長寧眯了眯眼,一拍靈獸袋:「霹靂,出來!」

  話音剛落,一簇耀眼的白光從靈獸袋裡飛出,騰空而起,白光褪盡,只見一條背生雙翼的巨大白犬猛地衝向那團黑霧。

  模擬的特點在於能夠模擬一切,外形、修為、威壓……霹靂毫不客氣手軟地模擬出了十階妖獸的威壓,狠狠砸向那團黑霧。

  本就懼怕犬類的夏獲鳥幾乎在霹靂現身的那一刻便被逼出了原形,隨後又被那十階的靈威壓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霹靂威風凜凜地踏著優雅的步子,爪子一提一放,「啪」一聲踩碎了它的一隻腦袋,夏獲鳥痛呼驚叫,掙扎著身子要起來,霹靂又怎會給它這個機會?靈威一放,夏獲鳥就只能像條鹹魚任人宰割。

  「啪」、「啪」、「啪」……

  霹靂像是找到了玩具,一腳一個腦袋當響炮踩,踩得樂此不疲,看得十三少等人莫名背脊一寒。

  待到最後一個腦袋「啪」地被踩爆,夏獲鳥低低「嗚咽」了一聲,徹底沒了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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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4:39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太陰傅家

  夏獲鳥的九個頭被依次踩爆,紅的白的混合著肉末濺了一地,一片狼藉。

  十三少看著只覺得膽寒反胃,原先就因消耗過度而慘白的臉色剎那變得更白了。

  霹靂功德圓滿之後變回了一隻小白貓,眯著眼睛「喵」了聲,想要跳進穆長寧懷裡撒個嬌,卻半路被孟扶桑拎住了脖子。

  他瞥了眼霹靂沾滿血污的爪子,淡淡道:「髒。」

  穆長寧微愣,霹靂這時候瞬間沒了骨氣,好像一點都不敢反抗他,怏怏耷拉下了腦袋,孟扶桑直接把它塞回了穆長寧的靈獸袋。

  王家的宅院被毀得差不多了,四下裡到處充斥著燒焦的氣味,和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十三少強壓下胸口的噁心,問道:「崔老頭兒是夏獲鳥附身的,那麼那些孩子都被他藏在哪兒了?」

  孟扶桑慢步走到已經死透了的夏獲鳥身邊,摸索著用飛刀在它胸腹處劃開一道口子,找到了一團深灰色的霧團。他給穆長寧使了個眼色,便狠狠劈出一道勁光。

  隨著「噗嗤」一聲,虛空中憑的出現了一絲能量波動,許多白花花的小嬰孩從半空墜落。

  早就做好準備的穆長寧放出了萬千藤蔓,柔和地托舉著這一個個嬰孩。他們都陷入了沉睡,睡顏紅潤而甜美。

  「妖獸到了五階便會在體內形成一方存儲空間,夏獲鳥的存儲空間,就是專門用來存放這些嬰孩的。」孟扶桑解釋道:「他們只是睡著了,並無大礙。」

  十三少走到一個小嬰孩身邊,伸出手戳了戳他幼嫩白皙的臉頰,展顏笑道:「太好了,終於能給他們一個交代了!」

  這方嬰孩失蹤總算有了結果——崔鎮長和崔夫人一個月前便被這兩隻妖孽吸食了魂魄,附身之後取而代之,自此他們白天如常人生活,晚間出沒作案,興平鎮中的嬰孩,每晚都會減少一個。所幸這些孩子如今都回到了各自父母身邊,皆大歡喜。

  興平鎮的鎮民無疑對他們感恩戴德,那商家少奶奶抱著自家兒子要給十三少磕頭道謝,十三少好一番得意之後倒也有模有樣地謙遜一番,只無論如何也遮掩不住眉眼中那股志得意滿。

  「本少怎麼覺得這樣高興呢?」

  十三少搖著摺扇滿面春風:「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行俠仗義?」

  穆長寧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十三少給人的感覺,怎麼跟沒見過世面一樣?

  不過短暫相處之後,她也大概知道,這人除了有點目中無人和傲慢驕矜之外,沒什麼大毛病,更算不上是什麼惡人,至於望穿所說的牽引……見招拆招吧。

  孟扶桑正盯著地上兩具巨鳥的屍體若有所思,十三少見狀清咳了聲道:「之前說好的,這兩隻鳥歸你們,本少不要了!」

  他一臉肉疼,似是下了很大的決心,不過想到自己這回做了件大好事,那點鬱悶心痛也就被沖散了,心情居然還格外得好。

  十三少的手下們聞言都十分驚訝,甚至有些不滿。

  五階妖獸和六階妖獸的屍首,那可是一筆巨大的財富,十三少確實有這個資本看不上,可他們這些跟隨的人呢?

  他們折損了好幾人,十三少居然什麼都不要就便宜了外人!

  穆長寧和孟扶桑面面相覷,孟扶桑輕聲笑道:「那姑獲鳥的怨靈鬼火也是多虧了你才能淨化熄滅,這隻姑獲鳥你可以收下,至於夏獲鳥,那是師妹靈獸的功勞,理應歸屬穆師妹。」

  穆長寧和十三少同時一怔,她愕然道:「孟師兄你……」

  她看了眼孟扶桑手掌心那道深深的刀痕,孟扶桑出的力,其實一點都不比他們中任何一個少,而且這兩隻妖獸的原形,還是被他識破的呢!他竟什麼都不要,只為別人做嫁衣裳?

  孟扶桑微笑搖頭:「我從來不要死了的妖獸,它們對我而言,沒有任何用處。」

  十三少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一方面他確實很需要姑獲鳥的屍首為他贏得獵妖比試的魁首,另一方面又覺得好像占了人家便宜。

  他想了又想挖出了姑獲鳥的妖丹遞過去,「夏獲鳥給你師妹,本少沒意見,本少也不占你便宜,妖丹給你,妖獸屍體歸本少。」

  孟扶桑愣了愣沒接,十三少便直接將妖丹塞進他手裡,隨後美滋滋地把姑獲鳥的屍首收起來。

  穆長寧也把夏獲鳥的妖丹剖出塞到了孟扶桑手上,「這是孟師兄應得的。」

  雖然妖獸屍體也很珍貴,但妖丹無疑是價值最高的,孟扶桑一手一粒妖丹,哭笑不得地看著這兩人。

  十三少讓人收斂了手下的幾具白骨,又讓人照顧一下嬌嬌倩倩,對著眾人說道:「回去之後,本少重重有賞!」

  那幾人原先憤懣的神色才算緩過來。

  穆長寧聽說十三少要走,正思索著該以怎樣的藉口跟著他。望穿既然說能在他身上感到一絲契機,若錯過這次機會,她興許就要與神石碎片失之交臂了!

  然而十三少根本沒讓她多做考慮,反而逕自興致勃勃地走到他二人面前,「本少很少會欣賞別人的,你們真該慶倖,你們入了本少的眼。」

  「……」聽上去還真是讓人一點都高興不起來。

  不過知道這貨就是這個性,他們也就沒多在意了。

  十三少清咳了聲道:「本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姓傅名文軒,家中排行十三,人稱十三少,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這也算是要結交的意思了,穆長寧和孟扶桑對視一眼,自報姓名,孟扶桑細想片刻突然蹙眉,「太陰傅家?」

  傅文軒俊眉微挑,揚起下巴頗為自傲:「沒錯,就是太陰傅家。」

  穆長寧驀然一愣。

  來大澤之前她當然有好好研究過這塊地域,如中土宗門林立,大澤更多的還是以家族勢力割據領地,將其大致分成了四塊:太陰、逐鹿、折芒、深水。每一塊地域都有一個領頭羊,身後跟著一群小家族,而太陰的這位領頭羊,便是傅家。

  最主要的是,傅家有位化神後期的宗主,還有一位即將突破化神的元嬰大圓滿長老,在靈天大陸化神修士屈指可數的情況下,太陰傅家也算一等一的存在了,它在大澤的地位,便如蒼桐派在中土的地位差不多。

  不過玉皇大帝還有三門窮親戚呢,也不是每個姓傅的都地位斐然的,但是傅文軒既然能拿得出舍利子,恐怕該是傅家的嫡系子孫了。

  傅文軒本來是等著看他們目瞪口呆、肅然起敬的模樣,誰知這二人只稍稍呆愣了一下,竟就這麼坦然接受了他的身份,這讓他隱隱有些失望。但想起往日裡那些讓人厭煩的攀炎附勢,他又覺得他們似乎合該就是這反應的。

  「你們不是大澤人吧?」傅文軒來了興致。

  穆長寧點點頭,「我們來自中土。」

  「中土!聽說中土有許多宗門,你們應該也是哪個名門正派子弟吧?」傅文軒雙眼大亮,「難得相識一場,兩位有沒有興致去傅家小住幾日?我叔叔肯定會歡迎你們的!」

  穆長寧覺得,認識傅文軒以來,就這句話最得她心,她正愁怎麼找理由跟著他呢!

  不過……穆長寧側頭望了望孟扶桑。傅文軒會是神石碎片的牽引人,她有必須跟著他的理由,但是不知道孟師兄願不願意。

  孟扶桑恍惚了一下,望進她一雙眼裡,似乎是在徵詢他的意思。他敏銳地感覺到,穆長寧是想去傅家的,或者說,她是對傅文軒很有興趣。

  這個認知還真是讓人不怎麼開心呢……

  孟扶桑動了動手指,淡笑道:「那就要麻煩傅公子了。」

  「不麻煩不麻煩,本少高興還來不及呢!」傅文軒拍著胸脯道:「正好本少的獵妖任務完成了,一起走吧!」

  天色大亮的時候,傅文軒帶著自己那一行人和穆長寧孟扶桑準備離開興平鎮,鎮民們因為他們幫忙捉了妖,還想好好款待酬謝,卻被他們拒絕了。於是乎,這些鎮民們攜老扶幼來到鎮門口,十里相送,跪謝他們的恩德,尤其那些找回孩子的人家,感激之情更是溢於言表。

  傅文軒顯得無措又慌張,胸中卻好像被什麼東西漲得滿滿的,穆長寧亦覺得有些動容。

  修士之於凡人,是難以企及的存在,他們擁有著凡人所沒有的能力,而這些能力,除了助他們更順暢地攀登那條登天路,也能在這個世間留下一點痕跡和存在的意義。

  人生於世,有所為而有所不為。

  匡扶正義、除魔衛道、兼濟天下……她承認自己沒有那麼高深的覺悟,也沒有這麼大公無私,但若真的碰上了,又在她力所能及範圍之內的話,她並不介意施以援手。

  傅文軒一步三回頭辭別了那些鎮民,終於祭出了飛行法器。穆長寧在看到那柄寶光四射的巨大玉如意時,只覺得差點被亮瞎。

  這麼明晃晃地在自己腦門上寫著「有錢」兩個字,是真的不怕別人來搶嗎?

  「傅十三公子,我就問一個問題。」穆長寧嘴角直抽,「你來的這一路上,順利嗎?」

  傅文軒一怔,擰眉沉思了一下,「如果不算上一些跟著的小尾巴的話,應該還是蠻順利的吧……」

  果然!穆長寧無奈扶額,「你……」

  她驀地一頓,突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傅文軒或許是那種鮮少外出的大家族子弟,缺乏外出經驗,但是他帶了這麼多人,就沒有一個提醒他這些需要注意的事?

  穆長寧看了看他那一行人,幾個煉氣期的死了,現在剩下的,就只有那三個築基期,和嬌嬌倩倩兩個重傷患者。嬌嬌倩倩就不必說了,這兩人除了撒嬌耍橫恭維付文軒外再不會別的,純粹就是來搗亂的,而那三個築基修士,難道還跟傅文軒一樣,兩耳不聞窗外事?

  不是他們沒有想到,而是他們故意不說。

  他們不說……

  穆長寧暗暗冷笑,果然哪裡有利益,哪裡就有衝突,傅文軒身邊的,還不知道都是些什麼牛鬼蛇神呢!

  「你這玉如意太醜了。」穆長寧搖頭,祭出了穿雲舟,「用我的吧。」

  傅文軒滿頭黑線,左瞧瞧右看看,實在看不出那艘光禿禿的小船比自己的玉如意好看到哪裡去!

  「你是不是瞎!」他嗤笑一聲,到底還是收回了玉如意,踏上穿雲舟。

  隨行中的那一位築基後期修士十分隱晦地望了穆長寧一眼,她只作不知,孟扶桑走上前幾步,到底還是忍不住傳音道:「穆師妹,你不覺得自己管得太多了嗎?」

  穆長寧當然知道,但傅文軒現在是她的線索,她總得保證他的安全。

  孟扶桑沉著臉走上穿雲舟,之後便只坐在一個角落閉目打坐,穆長寧也不知道他到底突然在生什麼氣,就因為自己多管閒事?

  她有心想解釋一下,又覺得好像無從說起,上了雲舟之後,便負責著操控雲舟,再也找不到話題。

  嬌嬌倩倩終於醒了,她們二人被怨靈鬼火燒得徹底毀容,能撿回一條命已是幸運,然而那二人醒了之後,免不了又是一陣哭鬧無休,傅文軒頗有些受不了地惱道:「別嚎了,有冰肌玉骨膏,你們這傷自能恢復。」

  能恢復是一回事,可一向對她們疼愛有加的十三少居然無視了她們,這能一樣嗎?難道就因為她們現在容貌有損,十三少便厭棄了?

  嬌嬌倩倩有苦說不出,眼淚汪汪楚楚可憐,可惜做給了瞎子看。傅文軒只顧著一個勁地吹噓自己對付姑獲鳥時的神勇,一口一個「本少」根本停不下來。

  穆長寧無奈瞄他一眼,傅文軒終於清咳一聲問道:「你那靈寵到底是什麼,六階的夏獲鳥,竟能被它活活踩死?」

  穆長寧淡笑道:「只是討了個巧,夏獲鳥怕狗,而霹靂又剛好能剋制它。」

  傅文軒了然,也對,穆長寧才是築基初期,她的靈寵再厲害又能有多高階?但即便如此也很不錯了,傅文軒琢磨道:「本少回去後也得找隻靈獸來養養。」

  見十三少的注意力全放在了穆長寧身上,嬌嬌倩倩當然不能忍,冷笑出聲:「真這麼厲害,你怎麼一開始不把你的靈獸放出來?不然我們也不用受傷,更不會有人折損了!」

  指責倒也合情合理,穆長寧卻只覺得無語。

  你他麼見過誰鬥地主的時候先扔炸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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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5:05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六長老

  一開始就放了霹靂,姑獲鳥是定然能落網了,可是那夏獲鳥見到有霹靂在,它還會出來嗎,那些孩子還有挽回的餘地嗎?再說,誰又能真的保證,真能一招建功呢?

  傅文軒知道,那時他們幾個只是暫時合作關係,還沒有經過磨合。就像他明知道姑獲鳥怨氣深重,如果一開始他就拿出舍利子,就不會有後面被怨靈鬼火什麼事,但他偏偏沒這麼做,偏偏就留著這張底牌。

  穆長寧留著霹靂當然也是出於同樣的心理。

  折損的那幾人,雖然很可惜,不過既然是他手下,那他回頭好好補償就是了。

  嬌嬌倩倩無非就是想在傅文軒面前詆毀指摘穆長寧,然而很不幸,傅文軒沒被她們牽著鼻子走。

  大約也是並肩作戰過,這種革命情誼,可不是兩個美婢的幾句話就能沖散的。

  傅文軒攢緊眉心,一言不發。經興平鎮除妖一事,他心中認可了這二人,也是真心實意要結交的,否則也不會邀請他們去傅家作客。

  對待傅家的貴客,她們就是用這個態度?傅文軒琢磨著是不是平時太縱容她們了,以至於忘了自己是什麼身份,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再看了看那二人被燒毀毫無美感的面容,傅文軒直接翻了個白眼別過頭去,眼不見為淨。

  一見十三少不理她們了,嬌嬌倩倩心中氣憤不已,卻也敢怒不敢言,她們現在更擔心的卻是另一件事,十三少萬一真待她們不如從前了,家主那裡,又該如何交代?

  接下來的一路倒是相安無事,進入大澤境內後,一行人便直奔太陰,而自進入太陰,傅文軒卻讓穿雲舟直接飛向一片人跡罕見的山谷,視線內的濃霧越來越重,傅文軒在船頭掛了一塊令牌,令牌發出道道靈光,濃霧中竟自發開出一條道路,為穿雲舟指引方向。

  傅文軒道:「這片濃霧是一個巨大的迷陣,若沒有傅家令牌引路,根本進不來的。」

  穆長寧微微驚訝,「傅家不是應該在太陰仙城嗎?這片山谷是……」

  「太陰仙城的傅家只是旁支所在,這片鳳凰谷,才是我傅家本營,本少根正苗紅,當然是住鳳凰谷的。」傅文軒洋洋得意,他確實有自傲的資本。

  這麼說來,他長期居於此,鮮少出谷,也算得上是隱修了。穆長寧看了他一眼,「你這回該不會是第一次出穀吧?」

  傅文軒大大方方地點頭,「對啊,你怎麼知道的?本少從小長在鳳凰谷,叔叔擔心本少修為低出去被人欺負,一直到本少築基中期了才鬆口,趁著這次族中的獵妖比試,本少便是特意到谷外狩獵來的,果然還是谷外好玩!」

  傅文軒嘰嘰喳喳說了一堆,那一位築基後期的隨從眉頭越皺越緊,穆長寧抿著唇一言不發。

  隱修雖然隱居避世,卻也不是不入紅塵,他們也是需要外出歷練增長見識磨練心性的。傅文軒直到築基中期才被允許出來,若說是他那位叔叔擔心侄子,倒勉強還能說得過去,可看看他出門帶的都是些什麼隨從?

  那叔叔要是當真關心他,會放心他身邊跟著一群不靠譜的人?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傅家的事,穆長寧是不想多問的,尤其現在都到了人家地頭上。

  事實究竟如何,不過都是她的猜測,她只是想通過傅文軒抓住與神石碎片間的牽連……若是方便,往後提醒他一兩句便是,他能聽進去當然最好,其他再多的,就不合適了。

  在鳳凰谷中飛了半日,一行人終於抵達了傅家大本營。鳳凰谷的傅家建在一片低谷中,相當於就是一座小城池,城中到處開滿了鳳凰花,落英繽紛,美輪美奐。

  有傅文軒領頭,他們就是一路大搖大擺進了付府,傅文軒直接帶著穆長寧和孟扶桑去見傅家家主,也就是他那位叔叔。

  「十三哥!」

  行至半道的時候,傅文軒被一個築基初期的男子叫住,男子與傅文軒的長相還有幾分相似,豐神俊朗、儀錶堂堂,然而一雙眼睛狹長,給人一種精明狡黠之感。

  「十三哥,你可算回來了,再晚一天就要錯過評比了!」男子朗笑著走近他們,在見到兩個生人時驀地一愣,「這二位是……」

  「十八弟!」傅文軒見著來人笑道:「本少是誰,怎麼會錯過評比這麼重要的是,說了拿魁首就是魁首!」他笑著捶了男子胸口一拳,「這兩位是我認識的朋友,孟公子,穆姑娘,這位是我十八弟。」

  傅十八眸子微眯,目光落在二人身上,實在有些難以想像,十三哥居然還能交得到朋友。

  雙方打過招呼,傅文軒便急急道:「誒,十八弟,本少跟你講,這次外出,為兄的收穫可不小……」

  他吧啦吧啦又開始沒完沒了,完全將身後二人拋之腦後,穆長寧無奈扶額,孟扶桑沉默不語。最終還是傅十八好心提醒道:「十三哥,來者是客,先請人家去見父親吧。」

  傅文軒這才一拍腦袋想起正事來,回過頭尷尬道:「本少一時忘了……」

  「……」

  傅家主早便收到了傳訊,說是十三少帶著兩個外人來了傅家,據說那是他的朋友,而這兩人還是從中土來的。

  傅文軒身邊都是他安排的人,傅家主對他的動向情況自然十分瞭解,包括這次傅文軒出了鳳凰谷後的一切事無巨細,盡在他掌握之中,而且,也大有收穫。

  傅文軒身上居然有舍利子!

  舍利子啊……呵,想也知道這會是誰給他的,居然還捂得這麼嚴實,一點兒風聲都沒透露出來。

  所以說不是親生的,養了這麼多年,結果還是隻餵不熟的白眼狼。

  傅家主的眸子裡閃過了一絲貪婪和勢在必得,只是想到跟著傅文軒來的那兩人,他又眯了眯眼。

  這二人就是個變數,他們是什麼身份,也根本不得而知。若他們只是單純地來傅家拜訪,也便罷了,但若是打亂他的計劃……

  傅家主眸裡精光一閃,等來的便是通報聲:「家主,十三少和十八少來了,十三少還帶了兩位客人。」

  「讓他們進來。」

  傅家主是個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結丹後期修為,說話也極為和藹,簡單詢問了傅文軒幾句之後,目光便落到穆長寧和孟扶桑身上:「軒兒自小便頑劣,給兩位小友添麻煩了。」

  傅文軒一聽不大樂意,嘟囔道:「本少智勇雙絕,還能給人添麻煩?」

  傅家主看他一眼,傅文軒頓時癟癟嘴老實了。

  「聽說兩位小友是從中土來的,不知出自何門何派,萬里迢迢,可是出來歷練?」

  雖然是傅文軒的朋友,不過若是來路不明,傅家也不會多留他們,當然,傅家主的本意,還是想知道二人的來歷。

  孟扶桑看了穆長寧一眼,回答道:「晚輩二人皆來自蒼桐派。」

  傅文軒愕然,傅十八眸光輕閃。

  蒼桐派於中土的地位,與傅家在大澤的地位差不多,尤其因為他們門派中有靈天大陸的唯一一位化神大圓滿老祖,以至於大家都默默將其推到了第一宗門的位置,甚至隱隱有將其看成修真界第一的趨勢。即便傅文軒這種足不出戶的,也聽過蒼桐派的名頭。

  他不由唏噓不已。

  傅文軒本來也猜想他們會是名門正派子弟,結果還是低估了。不過看二人的本事,也著實不算辱沒蒼桐派的聲譽。轉念一想自己頭一回出門就能碰上中土第一大派的弟子,是不是運氣還不錯?

  傅家主怔了怔笑道:「難怪,二位小友氣度不凡,確實是中土第一門派能培養的。」他輕輕看了眼傅文軒,又問道:「就不知二位師承何人?」

  雖是蒼桐派弟子,可有師父跟沒師父的到底還是不一樣,尤其這個師父是誰,那就更有講究了。

  這回孟扶桑沒有答話,穆長寧頓了頓道:「家師訥言真君。」

  「訥言真君!」傅文軒失聲驚叫,傅十八亦雙目瞪圓驚愕不已。

  蘇訥言的名聲,在整個修真界都是如雷貫耳的,尤其他就是那位化神大圓滿老祖的首席大弟子,而且還有可能即將晉升到化神。最主要的是,他今年還未滿五百歲,五百歲不到的化神修士,放眼整個修真界,都駭人聽聞了!

  當然,另外有一點,蘇訥言跟傅家的一位長老,還有一些淵源,可以說,傅家跟蘇訥言的關係還算是不錯的。

  傅家主暗暗咋舌,他確實有聽說蘇訥言在幾年前收了個小徒弟,可萬萬沒想到,會是眼前這個小姑娘啊!更沒想到,這小丫頭居然來了大澤,還跟傅文軒結交上了!

  傅家主看了眼傅文軒,他正被這個消息砸得暈暈乎乎找不著北。

  傅十八目光晦澀地望向傅文軒和穆長寧,細長的眸子眯成一條縫,嘴角抿緊。

  真不知這蠢貨究竟哪裡撞來的狗屎運……

  見穆長寧回完話,而孟扶桑卻還沒有動靜,傅家主心中就有了計較,想來這男子應該還未來得及拜師吧。

  畢竟,也不是每個門派弟子都會有師父的。不過,這小丫頭還是切切實實讓人驚訝了一把,如此就更不好怠慢了……

  「說起來,老夫也跟訥言真君有過數面之緣,真君近來可好?」

  穆長寧淡笑道:「師父已閉關有數年。」

  傅家主了然點頭,想來不久之後,修真界又要多一位化神尊者了。

  他揚起了和藹可親的微笑,「二位小友遠道而來,就儘管在傅家住下,恰好過兩月鳳凰谷還有一場十年一度的醉花陰盛會,二位若有興趣,盡可來參加。」

  傅文軒心道醉花陰不是只對傅家子弟開放嗎,就算穆長寧身份不一般,難道他們還能越過了這條規矩去?

  可轉念一想,若是穆長寧和孟扶桑二人也去醉花陰,那他們還可以組隊啊!簡直不要太靠譜!

  傅文軒美滋滋地七想八想,傅家主笑著道:「兩位小友便住在蓬萊閣吧,十八,你替我送送他們。」

  傅十八一愣,將他們安排到蓬萊閣?

  那裡不是靠近六長老的鶴林?這……合適嗎?

  父親的決定總不會錯的。傅十八也明白,父親這是給自己創造機會好接觸這二人,準確的來說,是好好接觸穆長寧。

  總不至於,還比不過傅文軒那個蠢蛋!

  傅十八福至心靈,道:「兩位請隨我來。」

  傅文軒見狀趕緊跟上去,「誒,等等本少,本少也去!」

  直到所有人都出去了,傅家主臉上堆滿的笑容才緩緩放下。

  依據線人的回報,姓穆的這小姑娘似乎隱隱是在偏幫傅文軒,這可真不是個什麼好消息。

  她若是跟她師父一樣,是個聰明的,就最好別多管閒事……

  傅十八正領著穆長寧二人去蓬萊閣,也準備隨意扯聊幾句,可偏碰上傅文軒這個沒眼力見兒的,滿口細數著自己在興平鎮除妖的樁樁件件。

  呵,誰有興趣聽他的經歷啊!

  傅十八咬咬牙道:「十三哥,你再不去評定獵妖結果,就要錯過了。」

  傅文軒身子一僵,「哎呦,瞧我這記性!」他轉頭急道:「誒,我先走了,改天來找你們啊!」

  說完便一溜煙跑沒影了。

  傅十八心裡總算出了口氣,眸色深深,一轉頭卻看見穆長寧目光若有似無看向自己,心中猛地一頓,揚起笑顏道:「穆姑娘,孟公子,這邊請。」

  傅十八與他父親一樣健談,也很會說俏皮話,一路上都在給他們介紹傅家還有一些有趣之事,自然也說起了蓬萊閣,「蓬萊閣周遭僻靜,環境優美,靈力濃郁,本來也是招待貴客之所,不過已經許多年未曾有人入住了,二位還是這數十年來頭一遭。」

  穆長寧偏過頭問道:「這是為何?」

  傅十八清咳一聲:「蓬萊閣靠近鶴林,而六長老在鶴林閉關,他……不喜人打擾。」

  「如此,我們入住豈不是多有不便?」

  「不不不。」傅十八趕忙擺手,道:「據說,六長老與訥言真君乃莫逆之交,如果是穆姑娘入住蓬萊閣,六長老只會有高興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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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5:11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五章 陰晴不定

  師父的莫逆之交嗎?

  穆長寧是不知道傅十八所說的話裡究竟有多少含金量,但總之這位六長老與師父相識是準沒錯了。她之所以在傅家自報家門,也是為了方便行事,誰知道之後為了那碎片會不會惹出什麼亂子,看在師父的顏面上,總能多幾分顧慮。

  傅十八一直將他們二人引去蓬萊閣,這蓬萊閣竟是一座湖中小島,水榭亭台,玉宇瓊樓,錯落有致。島上鳳凰花盛開,鮮妍似火,煙波浩渺,白紗飛舞,遠遠望去,好似置身仙境。

  傅十八給二人各自安排了一處院落,還欲留下幾個美婢侍候,卻被二人婉拒。修士都注重隱私,不喜外人近身,傅十八也不好勉強。

  「蓬萊閣旁便是鶴林,六長老有些許怪癖,鶴林中亦佈滿陣法,若無人引路,只怕很難走出。」

  言下之意,不過是提醒他們,莫要亂闖。

  穆長寧淡淡點頭,「多謝傅十八公子。」

  傅十八深諳過猶不及見好就收的道理,點點頭便告辭,穆長寧轉身看向神色淡淡的孟扶桑,斟酌道:「孟師兄,你還生氣呢?」

  孟扶桑不解,「我為什麼要生氣?」

  「……那你怎麼一路看上去心情不好?」

  他一窒,目光微閃,搖搖頭道:「我只是剛好在想一些事。」見穆長寧鬆口氣的樣子,孟扶桑想了想,輕歎一聲:「穆師妹,傅家的底蘊,絲毫不比中土七大宗門低,不管你要做什麼,只有一點……」他一字一頓:「羽翼未豐,切莫逾矩,畢竟這裡還是大澤。」

  穆長寧抿唇暗暗苦笑。孟師兄多通透的人啊,怎麼會看不出她有所求呢?話說到這個地步,已經很明確了,她就是想裝傻充愣都不行。

  「師兄放心,我知道分寸。」穆長寧只能與他如此保證。

  孟扶桑淡淡搖頭,走進小院中,落下了禁制,穆長寧也回了自己的小院,還額外布了幾個陣法,閃身進入空間。

  望穿實在閑得無聊,撿了根木棍在捅蜂窩,貪吃蜂一隻一隻接著飛出來,精神奕奕。

  自從它們吃了鬼面胡蜂的屍體,就沉睡了一段時間,身體也隨之長大了一圈,一隻貪吃蜂已經有鴿子蛋大小,蜂巢都快待不下了,而釀蜜的數量也在增加。不過礙於自身血脈所限,它們雖然壽命綿長,這輩子卻沒有進階的可能。

  妖獸屍體對於妖獸而言同樣是大補之物,所以那隻被霹靂踩爆的夏獲鳥,穆長寧也直接給它吃了,霹靂現在還在心滿意足地消化能量。

  就是苦了望穿,本來還能每天出來一段時間,卻因為她身邊總有別人在,就只能悶在空間裡,成天對著山山水水花花草草,到最後找貪吃蜂玩。

  穆長寧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你會自由的,我保證。」

  望穿愣了好一會兒,側過頭揚起一個笑臉,「以前幾千年幾萬年都是這麼過來的,這真沒什麼。」

  可那個時候他沉睡著,而現在,他卻無比清醒,清醒地看著自己被囚禁在這一方空間。

  穆長寧心中輕歎,望穿於她而言,從來都不僅僅是一個器靈。從撿到他的那一天起,他們就被綁在一起了,這些年若不是有他,自己也不會走得那麼順暢。所以現在即便是冒險,她也去做了。

  「我已經跟著傅文軒到了傅家了,你有什麼感應嗎?」

  「那絲牽連似乎強烈了點,但具體指向依然不明,我也感覺不到。」望穿搖搖頭,「你先安心住下來吧,他們總不至於趕你走,萬一出了變故,我會提醒你的。」

  穆長寧了然點頭,「我看蓬萊閣的鳳凰花開得極好,讓貪吃蜂出去採蜜吧,很久沒釀酒了,你該饞了吧?」

  「真的?」望穿雙眼大亮,「埋到空間來,還能省時間!」

  「是方便你隨吃隨取吧?」

  穆長寧失笑,召了十幾隻貪吃蜂帶出空間。

  鳳凰花也是一種靈植,尤其蓬萊閣這裡靈氣濃郁,孕育出的鳳凰花品質更佳。也不知是不是貪吃蜂長大了的緣故,釀出的花蜜竟比從前品質更上一層,再讓望穿調整一下時間流速,不過一兩日,新酒便已可以食用。

  穆長寧不由暗暗慶倖,還好許師兄不在,否則這些靈酒也不知道能不能保得住……

  不知不覺都已經出來大半年了,先前四處奔波遊歷,如今暫時安定下來,穆長寧便靜下心來,慢慢將這段時間的經歷消化沉澱,誰知這麼一來,就過了一個月。

  這一日,小院中的靈力突然奔湧而至,盡數湧入了她的體內,那築基三層的壁障終於通了。

  當年穆長寧築基時便已是築基二層的巔峰,後來也曾用過幾年時間穩固根基,然而始終觸碰不到築基三層的壁壘,她也沒執著於修為提升,揠苗助長,而是決定順其自然,大約是這次外出歷練,看的見的多了,眼界隨之開闊了些,便就水到渠成進入了築基三層。

  穆長寧長長吐出一口氣,打開門口禁制,十幾道傳訊符頓時飛進來,大多都是傅文軒的,也有傅十八的。她一一看過去,一人輕慢,一人嚴謹,但這二人卻有一點目的相同,都邀請了她一起去一個月後的醉花陰。

  剛來傅家時也聽傅家主說起這個醉花陰盛會,但具體是個什麼東西她還真不清楚。

  最近的一道傳訊符是傅文軒昨日發出的,大約是吃了好幾次閉門羹,他少爺脾氣犯了老大不爽,語氣聽著奇差:「你倆修煉狂魔啊,都一個月了,趕緊給本少出關!」

  穆長寧暗暗搖頭,才反應過來他話裡的意思,孟師兄也閉關了?

  也許,跟她一樣,想要修煉沉澱一下。

  穆長寧給傅文軒發了道傳訊符,然後走到孟扶桑暫住的小院,用傳訊玉符聯繫了一下,毫無音訊,他也好像完全沒有要出關的意思,便也不再勉強。

  自從來到傅家,穆長寧還沒好好看過蓬萊閣,她四處轉了圈,在湖邊水榭停下來,左右等不到傅文軒,便拿起熾火劍舞動起來。

  微風習習,花香陣陣,自突破築基三層,她明顯感到自己體內靈力充盈了一些,使起劍訣來更加得心應手。

  劍氣凜凜,捲落無數鳳凰花瓣,飄飄嫋嫋落到湖裡,纏.綿悱惻。然而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嬌花置於水中,也只有隨波逐流的命運。

  穆長寧心有所感,閉上了雙眼,無知無覺進入忘我之境,身邊的水榭亭台、花樹碧湖都已凝固、遠去,彷彿這方天地之內,只有她一人、一劍,而在這方地域內,萬事萬物皆在掌控之中,她就是這塊地域的主宰。

  這是域,劍之域。

  飛紗朦朧,落英繽紛,碧衣少女於亭台水榭中揮舞長劍。衣袂飄飛,墨髮輕揚,周身靈光閃閃,宛若仙子下凡,清麗出塵。

  傅文軒遠遠看到這副畫面,不由腳步微頓,目光凝滯,再沒有上前一步。

  靈氣的波動越來越大,亭台之上驀地出現一朵巨大的火蓮,火蓮頓時四散而開,如雨點般紛落,每一片火蓮花瓣都是一團熊熊火焰,火焰旋轉飛舞,落入湖水中,整個湖水頓時像是沸騰了一般,炸出十多道水柱,嘩啦啦澆了傅文軒一身。

  穆長寧滿意地收了劍。

  這是熾火劍訣的第三式,爆炎舞。前幾年她每每練習熾火劍訣,這爆炎舞卻總是時靈時不靈,不能完全掌握,今日機緣巧合領悟了劍之域,總算是將第三式給融會貫通了。

  她撫摸著熾火劍劍身,輕彈了彈,長劍錚錚嗡鳴。

  想當初在聽風谷,許玄度天天陪她練劍,她哪次不是被他完虐?在對方的劍之域內,她的一舉一動都被他控制,無論如何反抗,區別只在於,是早點被他一腳踹飛,還是晚點被他一劍打趴下。

  劍癡的癡,是癡於他的劍,也是癡於追求劍道精髓。她不像許師兄那樣是標準的劍修,以劍入道,她只是拿劍作為自己的武器。也許她一輩子都無法達到許師兄的劍術造詣,但現在能夠更進一步,她已經很滿意了。

  穆長寧還在回味方才的感覺,傅文軒無緣無故被澆了一身水,心頭火起,正要去找她算帳,卻見一道黑色身影快速飛掠過,眨眼的功夫到了水榭中,一把抓住穆長寧的手腕。

  穆長寧驀地一驚,待要反抗,卻發現面前這男子修為高深莫測,一雙眸子正緊緊盯著她看,其中幽深墨色莫名地讓人心頭一悸。

  「你是誰?」男子的聲音低啞,抓著她的手腕幾乎要把她捏碎,穆長寧不由吃痛皺眉。

  「元嬰大圓滿……」望穿沉聲說道:「寧寧,不要反抗,你不是他的對手。」

  穆長寧深吸口氣,這人竟跟他師父一樣,是個準化神修士!她抬頭撞進他眸中,又飛速地低下頭,道:「晚輩穆長寧……」

  「穆長寧?」

  男子深深看她一眼,手下鬆了鬆力道,穆長寧正欲鬆口氣,男子看到她手中的熾火劍,又是猛地一捏,她清晰地聽到「哢擦」一聲脆響。

  臥槽,脫臼了!

  穆長寧有苦難言。

  好嘛好嘛,她就是在蓬萊閣裡練了練劍,您老人家有必要生這麼大氣,竟是準備把她手腕生生捏斷嗎?

  傅文軒顧不得滿身濕漉漉了,急衝衝跑過來道:「六長老六長老,她是我的朋友,是傅家的客人,不是什麼壞人的。」

  被稱作六長老的男子偏過頭看了傅文軒一眼,擰眉道:「你是誰?」

  「……傅十三。」

  六長老想了想,眸子微眯:「阿毅的兒子?」

  傅文軒慢慢低下頭,「……是。」

  「你來這裡做什麼?」

  「見朋友。」

  「……」

  穆長寧真想翻個白眼。這位六長老啊,你想聊天沒問題,能不能先把手放開啊,真的快斷了!

  就在穆長寧腹誹之際,六長老把手鬆開了,還順便幫她把脫臼了的腕骨接上。當然,手法不夠柔和,過程也不太美妙。

  六長老涼涼瞥她一眼,「你就是蘇訥言的小徒弟?」

  「……」那個說六長老跟師父是莫逆之交的人,你給我出來!我保證不打死你!

  穆長寧恭謹低頭道:「是,晚輩師承蒼桐派訥言真君。」

  六長老沉默了好一會兒,連傅文軒都忍不住捏了把汗,搞不懂他什麼意思,六長老卻忽然道:「你,抬起頭來。」

  穆長寧微愕,依言抬頭看過去。

  六長老外表看上去只是個二十七八歲的青年,面容剛毅冷峻,一身黑衣,髮絲隨性地披散在腦後,正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看,看得她心裡一個勁地發毛。

  這位六長老,給人的感覺,便是一汪碧水寒潭,冰冷刺骨。她一直覺得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如果六長老真和師父交情匪淺,怎麼著也該興味相投,甚至有可能和師父一樣性子有些不著調,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光看著就感覺要把她生吞活剝了。

  六長老的目光仔仔細細碾過她面上每一寸,嘴唇微動,不由自主地緩緩抬起手。

  穆長寧猛地後退一步,傅文軒也趕緊站到她面前擋住六長老,乾巴巴笑道:「長老,穆姑娘是我朋友,是叔叔讓她住進蓬萊閣的,絕沒有打攪您的意思,您若不喜歡,我現在就讓她搬走。」

  「閉嘴!」六長老冷聲道,傅文軒瞬間沒了聲音。

  六長老緩緩走到石桌旁坐下,目光看向水榭之外,也不知落在了何處,好一會兒才聲音平靜地問道:「你師父……近來還好嗎?」

  這是準備要敘舊了?穆長寧老實答道:「師父閉關已有七年。」

  他又是一陣無言,喃喃自語:「這次,他終於準備搶在我前面了?」六長老轉過頭來看向她,「丫頭,你今年幾歲?」

  「……」這思維跳脫的!偏偏她還必須得答:「晚輩如今二十有三。」

  二十三!傅文軒驚訝地偏過頭,這才注意到她已經築基三層了。

  他想過穆長寧年輕,卻不想會這麼年輕!自己二十三的時候,才剛築基沒多久吧?

  難怪訥言真君收她做弟子了,師徒都是一樣的妖孽!

  六長老皺緊眉,又緩緩鬆開,眼裡一時不知閃過多少複雜情緒,最後的最後,又歸於一片死寂,「你安心住下吧,不用挪地方了。」

  說完,在石桌上留下一隻白玉罐子,自己倒先走了,和來時一樣,來無影去無蹤。

  穆長寧心裡只飄過四個字,陰晴不定。

  真是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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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5:16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六章 醉花陰

  把這尊大佛送走,傅文軒大大鬆了口氣,穆長寧拿起六長老留在石桌上的白玉罐子,裡頭裝的是淺碧色半透明的藥膏,熟識靈藥氣味的她很快就辨認出幾味藥材,似乎是止血化瘀、修復損傷的藥膏。

  傅文軒瞥了眼,挑眉道:「是我傅家獨門配方,冰肌玉骨膏,對治療外傷有奇效。」他悄悄望向穆長寧的左手腕,一截纖細潔白的皓腕上,清晰地印著一圈青紫痕跡。

  剛剛似乎都脫臼了……六長老下手還真狠!

  穆長寧抽抽嘴角,打個巴掌再給顆甜棗?高階修士就是這麼不講理的?

  她咬牙:「那位六長老,究竟是什麼意思?」

  「本少怎麼會知道!」

  傅文軒癟癟嘴,「六長老脾氣古怪,整個傅家都清楚,從沒人會輕易去撩虎須,他也幾乎就在鶴林閉了死關,直到這兩年才算好了點。要不是因為你是訥言真君徒弟,叔叔才不會讓你來蓬萊閣呢!」

  傅家沒人敢招惹這六長老,卻因為她是蘇訥言的徒弟,所以讓她來?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穆長寧突然有種被人當棋子的感覺,可仔細看了看傅文軒的神色,卻瞧不出半點異樣,似乎他自己都沒察覺到自己話中透露出的到底是什麼意思。

  還說和師父有舊?是有仇吧!

  行,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誰讓這裡是人家的地盤呢?形勢總比人強的。

  穆長寧深深吸口氣,見傅文軒滿頭滿臉的水,疑道:「你剛從水裡出來的?」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起,傅文軒就火了,「還不都是你幹的好事!你仔細給本少想想,你剛都幹了些什麼!」

  想起方才練劍時弄出的動靜,穆長寧略有些心虛,「不好意思,我剛沒注意到你。」他本來就穿著避水的法衣,不過就是濕了點頭髮,穆長寧化出一縷清風,迎面對著傅文軒吹去,將他身上的水漬吹拂乾淨。

  「你好歹也是築基中期,怎麼也不知道避避?」

  傅文軒一愣,耳根可疑地微微泛紅。他總不能說,剛剛一時看呆了吧?當下氣急敗壞道:「本少樂意,你管得著嗎?」

  得,當她什麼都沒說。

  穆長寧及時轉移話題:「你這些天找我什麼事?為了醉花陰?那是什麼?」

  提起正事,傅文軒就顯得自然多了。

  他抽出一把摺扇佯裝風流,慢條斯理道:「醉花陰是傅家單獨掌有的一個小秘境,就在鳳凰谷內,每隔十年開啟,最近的一次就在一月後,只對傅家子弟和門生開放,築基期可以進入。因為秘境的開啟需要祭祀祝禱,屆時會十分熱鬧,因此也稱醉花陰盛會,本少來找你們,當然是來組隊合作的!」

  秘境?

  穆長寧暗暗驚奇。

  要知道,當初中土的那個無垠秘境,還是蒼桐派和天機門共同掌握的呢,而且還是只允許煉氣期進入的秘境,可傅家竟能單獨掌握一方築基期的小世界!

  自然了,中土與大澤不同,那兒宗門林立,狼多肉少,可傅家在大澤的勢力卻能佔據近四分之一,這四分之一的地域、資源,理論上都屬於傅家,某些機會當然比中土道門來得多。

  老實說,她確實挺感興趣。

  「我和師兄可不是你傅家什麼人,去醉花陰,恐怕不合適吧?」

  傅文軒翻個白眼,「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叔叔都說你們能參加了,誰還會多說一個不字?以前又不是沒有類似的情況,一些友好世家也會有幾個優秀子弟前來,也沒見叔叔把他們趕走啊!」

  他轉了轉眼珠子笑道:「再說,就憑你師父跟六長老的交情,凡事都好商量嘛……」

  穆長寧臉色一沉。別提這茬了好嘛,她現在左手腕還疼著呢!

  「傅家子弟繁多,你找誰不好,非來找兩個外人?」

  這話傅文軒可不愛聽了,「喂,臭女人,醉花陰再怎麼說也是個秘境,既然是秘境,當然會有一定危險,誰能保證萬無一失呢?怎麼說咱們也好歹並肩作戰過吧?本少那是看得上你們的實力,想本少我本來就智勇雙絕了,要是再加上你們兩個,可不就是如虎添翼,一切手到擒來?」

  他想得極美,得意地哈哈大笑。

  穆長寧徹底無語,這貨的心理世界實在是太豐富了。

  可其實即便傅文軒不說,她也會跟著他去組隊的。既然望穿說傅文軒會是神石碎片的牽引人,而如今他又拋出這根橄欖枝,她便有種直覺,興許答案會在醉花陰裡。

  如果真的是在秘境裡,那倒是給她大開方便之門了。

  思及此,穆長寧不由抬頭看了對方一眼。

  雖然從一開始,她就打定主意是要跟著傅文軒追蹤神石碎片痕跡的,可自從興平鎮除了那兩隻妖孽之後,最先提出讓他們到傅家來的,卻是傅文軒,而這麼剛剛好的,來了傅家沒多久,醉花陰秘境就要開啟,他又合理地提出組隊計劃。

  那是不是從興平鎮的時候開始,傅文軒就有這個打算,把她和孟師兄帶來傅家陪他進秘境探險?

  但醉花陰不是只對傅家子弟和門生開放嗎?她還是沾了師父的光,傅家主再順水推舟賣她個人情,才有的進入資格。而彼時傅文軒又不知道他們的身份,他怎麼就這樣肯定,他們一定能拿到進入秘境的許可?

  不管傅文軒是怎麼想的,反正這趟秘境之行,她是非去不可。

  見穆長寧還未鬆口,傅文軒急了:「喂,臭女人,這還有什麼可多考慮的,還有比本少更靠譜的小夥伴嗎?」

  穆長寧輕扯嘴角,道:「不瞞你說,傅十八公子好像也有這個意向,邀請我跟孟師兄呢……」

  傅文軒一聽臉色大變,拍案而起:「不准!」

  他急乎乎地在原地轉了兩圈,道:「誒,女人,本少跟你講,十八年紀小,築基沒幾年,實力是肯定沒有本少出色的,而且本少十年前好歹還進去過一趟醉花陰啊,怎麼說都對秘境裡有個大致瞭解,你們跟著本少混,別的不說,就兩個字,靠譜!」

  呵呵!

  穆長寧暗暗翻個白眼,但也不準備逗他了,輕咳一聲道:「好像是有那麼一點點道理哦……」

  傅文軒點頭如搗蒜,穆長寧輕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勉勉強強答應吧,不過孟師兄那裡,你自己去說,我可不幫你。」

  如果孟扶桑不願去,穆長寧也不想去逼迫他,他實在沒必要,為了遷就她做什麼不樂意的事。

  「就憑本少這三寸不爛舌,孟兄還能不答應?」傅文軒心情極好,摺扇搖得歡騰,「那就這麼說定了,一個月後一起去醉花陰!」

  得到穆長寧的承諾,傅文軒心頭大定,顛顛兒地跑了,而後過了沒多久,傅十八也緊跟著上門,目的無非和傅文軒相同。

  進秘境怎麼著也算得上一件大事,傅文軒跟他們好歹還合作過,多少知道一點底,這傅十八也上來湊熱鬧,真就有點好笑了。

  他們什麼時候成了香餑餑?

  傅十八遭拒後臉色有些不好看,但也沒表現地太過明顯,只是流露出些許可惜之色,風度禮儀樣樣不缺,瀟瀟灑灑毫不拖泥帶水。

  傅文軒和傅十八兄弟兩個,一個被教養地樣樣妥帖,一個卻被追捧地傲慢無禮,偏這些,還都是在傅家主默許的情況下發生的……

  穆長寧突然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再往後的日子,再沒見那個六長老跑來抽風,孟扶桑在半個月後也出關了,同樣答應了傅文軒的邀請。

  兩人一邊調整著狀態,一邊等待醉花陰的開啟之日。

  那一日,太陰仙城亦有無數傅家子弟來到鳳凰谷,這一批人都是經過精挑細選的,氣宇軒昂、神采奕奕。

  鳳凰谷舉行著巨大的盛會,無數的靈食、靈果、仙釀、佳餚都被作為祭品投放進鳳凰谷的一條長河裡,長河水深不知凡幾,祭品落入後便隱沒無蹤。

  有傅家主在內的十二個金丹修士於長河上唱念著咒文,打下靈訣,傅家主取出了一隻玉葫蘆,將葫蘆中的獸血悉數倒入河中,而河水也漸漸被染成了血紅色。

  對於這種祭祀盛景,穆長寧看得有趣仔細,孟扶桑卻面色大變,尤其在見到那條血河時,他的反應尤為劇烈,空氣中濃郁的血腥味讓他身子微微顫抖。

  「孟兄,你怎麼了?」傅文軒見狀很是怪異,穆長寧也回過頭來。

  孟扶桑唇色泛白,低低說道:「地蛟。」

  「沒錯,正是地蛟!」

  傅文軒雙眼大亮,「太陰有個地方叫尋龍淵,相傳曾有神龍棲息,在那兒生有一種特殊妖獸地蛟。地蛟的身上含有一絲真龍血脈,每次醉花陰盛會,傅家都要捕獵一頭五階地蛟,用它的血液來祭祀,這是歷來不變的傳統。」

  傅文軒搖著摺扇:「孟兄果然博識,光是嗅到獸血氣味,便能分辨是何種妖獸了!」

  孟扶桑閉上眼,抿緊唇一言不發。傅文軒一臉懵逼,只能傳音問穆長寧:「本少說錯什麼話了嗎?」

  可穆長寧也壓根摸不著頭腦。

  他們都不知道,此刻的孟扶桑,只能感到胸口氣血在不斷沸騰亂竄,自發衝擊著體內某一道封印,而闔上的眼瞼之下,一抹血腥暗紅亦在悄然而生。

  一頭地蛟的血液被長河吞噬了乾淨,隨著傅家主拿出一隻金色鈴鐺輕搖,「叮鈴鈴」的聲音響起,長河表面頓時波濤洶湧,水面從中央一分為二,露出一條大道,而大道的盡頭,是一片混沌白光。

  「那團白光便是醉花陰的入口,秘境開啟一個月,一個月後自動傳送來外面。」傅文軒把摺扇一收,道:「醉花陰是隨機傳送的,待會兒咱們拉著手,免得分開了。」

  一組接著一組的人踏入白光,眼看著各自都是四人或者以上的隊伍,像傅文軒這樣只有三人的小組,著實少數,尤其是,這三人小組中,還只有一個築基中期,兩個築基初期。

  傅十八帶著四個築基修士迎面走來,意味深長地望了穆長寧和孟扶桑一眼,朝傅文軒拱手,「十三哥,小弟先行一步了!」

  傅文軒滿面春光,隨意擺了擺手,在傅十八離開後便大手一揮,「咱們也走!」

  他拉起穆長寧的手腕,滑嫩柔軟的觸感讓人心神一窒,又很快回過神來,見孟扶桑久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傅文軒皺皺眉,穆長寧卻越發覺得孟扶桑不對勁,抓住他的腕子。

  「孟師兄?」腕部的脈搏跳動強勁有力,快得不可思議,穆長寧幾乎是下意識地朝他體內輸入了一絲靈力,卻被他反彈回來。

  穆長寧縮回了手,孟扶桑身子微僵,壓制住胸口的氣血暴亂,緩緩睜開眼。

  「沒事。」他淡淡說道,和傅文軒一左一右抓著她走進白光範圍。

  眼前漆黑一片,腦中有一瞬的眩暈,而就在這眩暈的當口,周身驀地刮起了一陣巨大罡風,將三人的吹得東倒西歪。

  他們勉強維持著平衡,然而這時又忽的有一堆碎石撲面,傅文軒下意識地在三人四周都布上防護罩,那些碎石便擦著防護罩朝兩側散開,然而這些碎石卻好像無窮無盡。

  「靠,以前怎麼沒這情況?」傅文軒低聲咒駡。

  孟扶桑胸口憋悶難受得緊,偏過頭深深望了眼身側的二人,點漆似的眸子裡暗紅越來越濃重,驀地吐出一口鮮血。

  「孟兄?」

  「孟師兄!」

  孟扶桑無力地鬆開手,穆長寧想去伸手撈他,從袖口放出了一道藤蔓,眼看著藤蔓就要捲上他的身子,眼前的場景卻驀地一變,到了一處低窪淺灘。

  放出的藤蔓上空空如也,傅文軒還牢牢抓著她的手,可孟扶桑卻不見了蹤影。

  兩人都怔了一下,待到回過神來,穆長寧趕緊拿出傳訊符連絡人,但結果了無音訊。

  「發生什麼事了?」傅文軒訥訥問道。

  她也很想知道!明明前一刻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吐血了,更糟糕的是,他們居然還被這場亂流沖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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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5:21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七章 楊枝甘露

  穆長寧仔細回想了一下,孟扶桑的異樣,似乎是從傅家用地蛟獸血祭祀開始的。

  她對妖獸從來都一知半解,絕沒有孟扶桑瞭解地那般透徹,但地蛟既然能稱之為蛟,必然算得上高等妖獸了,更何況它體內還有真龍血脈,但這和孟扶桑又能有什麼關係!

  穆長寧滿腹疑惑的時候,望穿悠然說道:「他只是受了點刺激。」

  穆長寧不解,望穿只好一一解釋:「我不是早跟你說過姓孟的隱藏修為了嗎?不過這似乎不是他自己主動隱藏的,而是他體內被誰烙下了封印,需要漫長的時間一點點解開,幾乎就相當於是重新修煉了一遍。」

  「剛剛大概是那地蛟血氣中蘊含的微薄龍息,激發了某根導火索,他全身靈力氣血震盪,都去衝擊那塊封印去了。放心,死不了人的。」

  穆長寧愕然,「是誰給他下的這封印,意義又何在?」

  「我怎麼會知道?」望穿默了默說:「那封印可不是一般人能下的,起碼也得是你師父那個水平層次。」

  蘇訥言的層次……蒼桐派中,修為最高的無非就是那位化神期老祖,蘇訥言直接都排第二去了,而在整個靈天大陸上,能比得過蘇訥言的也壓根沒有多少!

  孟扶桑是蒼桐派人,那封印恐怕不是師父就是那位化神老祖幹的了。

  別人身上的秘密,她沒有必要去深究,可現在是在秘境,有太多未知的危險,而孟扶桑又偏偏在這時候出了變數……

  「我們現在怎麼辦吶?」傅文軒見她斂眉沉思,不由出聲問道。

  孟扶桑跟他們失散,這是他一開始如何都沒想到的事,原先的三人行變成了他跟穆長寧兩人結伴,別的不說,安全係數方面首先就要大打折扣。

  穆長寧還是相信孟扶桑能力的,其實也不用過多擔心他的安危,再不濟,他身邊還有大黑這隻四階靈獸呢,而且他們當初在石板後的洞府裡,孟扶桑還得了一隻五階傀儡,戰力不俗,其餘的不提,起碼安全方面應該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她想著便安了心,道:「邊走邊看吧,反正都在醉花陰裡了,說不定以後會碰上的。」

  其實就算碰不上也沒有多大關係,如果今天他們都被沖散了,難道這個秘境就走不下去了嗎?

  和同伴合作是為了增加勝算保證安全,但若沒有這個條件,那就全靠自己唄。

  穆長寧想得樂觀,傅文軒張了張嘴欲言又止,終究是什麼都沒說。

  他們現在是在一個低窪淺灘裡,而周圍處處都是泥沼,霧氣彌散,能見度極低,甚至神識也受到限制,釋放不了多遠。

  傅文軒遞了一粒破瘴丹和一粒清心丹過來,「現在還只是白霧,興許過一會兒就是瘴氣了,有時候白霧還是有毒的,你先吃了這些以防萬一。」

  穆長寧側頭看他一眼,雖然自己並不需要,不過他既然是好心,她也就順便接過來了。

  直到現在,望穿也沒說自己有任何關於碎片的感應,而他們御器在白霧裡飛了大半天,除了爛泥就是沼澤,別說妖獸了,連根草都沒看見。

  她一開始還懷疑自己是不是身陷迷陣了,可仔細感受了一番,半點陣法的痕跡都沒有,眼看著已經走到頭了,穆長寧抽抽嘴角,「你別告訴我,醉花陰秘境就這麼大?」

  傅文軒清咳一聲道:「醉花陰當然很大,不過現在這個小世界,確實就這麼大。」

  「……什麼意思?」

  「舉個例子吧,醉花陰秘境就像是一個石榴,石榴裡面包含有許許多多的石榴籽,每個石榴籽就是一個小世界,小世界與小世界之間隔著一層壁障,彼此互不干擾,而打破壁障、穿梭往來這些世界,就需要用到傅家的令牌……」傅文軒越往後說聲音越小,莫名有些心虛。

  穆長寧臉色微沉:「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你傅家的令牌,就只能留在當前這個小世界,直到一個月後被自主傳送出醉花陰?」

  傅文軒點點頭,趕緊解釋道:「不是我一開始不說啊,我是想反正進入醉花陰後大家是要一起行動的,到時你們自然就會知曉了,哪知孟兄會突然跟我們走散啊。」

  若是運氣好,孟扶桑被傳送到一個相對完整的小世界,那還有些盼頭,要是跟他們一樣,傳送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真就只能說是白來了。白來就白來吧,這還不是最糟的,糟糕的是,萬一被傳送到什麼妖獸窩裡,連逃都沒地方逃……

  穆長寧扶額。說好的靠譜的呢?

  眼看著這個小世界裡什麼都沒有,傅文軒取出了一塊金色令牌,往空中一拋,打出一道手印,金令光芒四射,憑空凝出了一團金色光暈,他伸手一招,令牌又回到了手裡。

  「小世界都是隨機的,令牌每日只能使用一次,下一個會是什麼我也不大清楚,但如果運氣好的話,我們很快就能跟孟兄會和的。」

  穆長寧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你老實說吧,醉花陰裡總共有多少個小世界。」

  「……」傅文軒耷拉下腦袋:「據歷來統計,足有上千,雖然其中一半都和現在這個小世界一樣是廢的,但總體數量只多不少。」

  這也是為何醉花陰明明每隔十年開放一次,但裡面的資源還是無窮無盡。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個挖不完的礦藏。

  運氣好的,每次傳送出去的小世界裡都有東西可拿,但倒黴到家的,興許在醉花陰裡待了一個月也一無所獲。

  千分之一的概率……穆長寧幾乎不抱希望了,抬腳踏進光暈,傅文軒頓了頓趕忙跟上。

  這次總算沒有那種濕黏的沼澤地了,入目的卻是一片望不到盡頭的叢林。天空灰濛濛一片,下著淅瀝瀝的小雨,半空中氤氳著一層灰黑色霧氣。

  傅文軒皺皺眉,「有瘴毒。」

  他趕緊在周身布了個防護罩,因為半空這些小雨落在皮膚上,竟有一種被灼燒的刺痛感,穆長寧也立即照做。

  這個小世界看著是比上一個大多了,因為這些毒雨,叢林裡的植物幾乎都是帶毒的,尤其因為土壤潮濕,樹根旁往往長著許多五彩斑斕的菌菇,一看就知道有劇毒,穆長寧每看到一樣新品種都會採一些收下,惹得傅文軒頻頻側目。

  就在她伸手要去摘一朵渾身鮮紅長著藍色斑點的菌菇時,傅文軒伸手拉住她。

  「幹什麼呢?」穆長寧瞪他一眼。

  傅文軒擰緊眉:「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這是奪命菇,沾之即死,修士也不例外,多好的解毒丹都沒有用,不止是它,你這一路上採的東西都是有毒的!」

  穆長寧當然知道這些有毒,沒毒她還不採呢!

  「我又不準備吃它們,再說還戴著手套呢。」為了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她一把將奪命菇採摘下來。

  「你……」

  傅文軒氣結,卻見她突然神色微凝,指尖一指一根長針擦著他的耳廓飛出去,狠狠釘在一隻小冰蛤身上。

  那冰蛤只有鵪鶉蛋大小,身體與周圍環境顏色相近,行動敏捷,悄無聲息,血紅色的舌頭鮮豔欲滴,不知被它舔一口會是什麼下場。

  傅文軒猛地站起身,只覺得頭皮一陣發麻。

  隨後二人便發現,許許多多小冰蛤接二連三地跳了出來,大多數都是一二階的,個頭從鵪鶉蛋到鴕鳥蛋大小的都有,不止是冰蛤,還有各種毒蛇毒蠍,密密麻麻把他們圍了起來。

  早就聽說大澤多蛇蟲鼠蟻各類毒物,先前沒遇到過,總算在醉花陰裡見識了一遭。

  傅文軒老大不爽地皺眉,他們倆周身都布著防護罩,這些小東西近不了身,但看著實在是有點噁心吶。

  傅文軒扇子一甩,一只用靈力化出的三足金烏飄飄落到了地上,發出一聲嘹亮的鳴啼,金烏嘴裡噴出一大片火焰,燒死了所有近身的小妖獸。

  鳥類本就是這些小東西的天敵,三足金烏一出來,蛇蟲鼠蟻都紛紛退開避讓,傅文軒便讓金烏開路,時不時噴一口火焰,和穆長寧二人一道往叢林深處而去。

  但畢竟金烏是靈力所化,維持不了太長時間,待到金烏散去後它們又重新圍堵上來,彷彿他們兩人身上都什麼致命的吸引力,怎麼趕都趕不走,殺也殺不乾淨。

  「本少不發威,你們當本少是病貓啊!」

  傅文軒火了,徒手一抹從腰間抓出一把白色粉末,甩了出去,粉末隨風而散,那些毒蟲毒蛇霎時就被化成一灘血水,散發出濃濃的惡臭,氣味傳播到數里開外,再不敢有東西靠近。

  「總算清淨了。」傅文軒得意地拍拍手,轉頭一看穆長寧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

  剛剛那些粉末是化屍粉,實在算不得什麼正大光明的東西,尤其中土那些道門都標榜仙風道骨、高風亮節,最是看不慣這些伎倆,認為都是下作東西,她是不是也是這麼想的?

  傅文軒心中一沉,一眼瞪過去,吼道:「看什麼看,別見過本少這麼帥的男人啊!」

  穆長寧原是好奇傅文軒怎麼會備著化屍粉,聽到這話就翻了個白眼。

  話不投機半句多,她閉嘴。

  穆長寧一路無言,只顧著採摘毒蘑菇。直到現在,她也依然沒有收到望穿的任何指令。

  自從知道醉花陰是由無數小世界構成的,她就覺得大大不妙。一個月的時間,滿打滿算也只能去到三十個小世界,如果假設說神石碎片就分落在這其中一個小世界的話,她錯過的概率簡直不要太高!

  她一邊思慮這些事,而另一邊傅文軒滿臉都寫著「不高興」,她實在不樂意伺候這位大爺,但現在大家好歹是同伴,穆長寧輕歎道:「你沒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嗎?」

  見她終於肯說話了,傅文軒心中一喜,但還是臭著一張臉,「有什麼不對勁的?」

  穆長寧指著這周圍道:「毒草毒蘑菇都少了,而且,也不見有那些煩人的東西跟著了。」

  「那是本少把它們趕跑了好嗎,有什麼可奇怪的?」傅文軒一臉「我牛逼」、「我特牛逼」、「我最牛逼」。

  穆長寧噎了噎,一臉無奈:「傅十三少,你就不能認真點?醉花陰雖然是你家的,但也不是全聽你的,即便在傅家也不是由你做主,還認不清自己什麼地位嗎?」

  「本少什麼地位?」他擰緊眉,神色略有不虞,「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當事人還懵懵懂懂呢,她多管什麼閒事?

  穆長寧搖搖頭,轉身繼續往前走,傅文軒愣了愣又快步跟上,卻沒去追問她方才那句莫名其妙的話究竟何意。

  果然如穆長寧所說,一路上的毒草毒蟲越來越少,瘴氣不再蔓延,甚至那些毒雨都落不到這塊區域了。

  這是個很奇特的現象,幾步外還在下著墨色毒雨,而他們所在的這塊地域卻晴空萬里。

  傅文軒與她對視了一眼,事若反常必有妖,二人即刻全神戒備。

  「醉花陰的小世界裡神識受限,本少只能看到方圓十里內的物事,若專注一個方向,也只能釋放三十餘里。」傅文軒神情凝重道:「目前並無異樣。」

  穆長寧默不作聲,她的神識幾乎快要到達金丹後期範圍,她看到此地八十里外,有一片湖泊,香煙雲霧繚繞,湖水澄淨,而湖邊有一株巨大的楊柳……

  她神色一喜,「楊枝甘露。」

  「什麼東西?」

  她指著一個方向道:「此去八十里,有一片淨池,如果不出意外,那池水應該有解毒之用,是以毒物不敢靠近,而湖邊有一株萬年楊柳,每日清晨楊枝滴露,那甘露便有醒神清心之用,效果比起天仙玉露只好不壞。」

  楊枝甘露傅文軒不熟悉,天仙玉露他卻是知道的,那可是能在結丹時減輕心魔影響的好東西,楊枝甘露效果比天仙玉露還好?

  傅文軒眼前一亮,也沒去問穆長寧為何神識能探測這麼遠,驚喜道:「那還等什麼,趕緊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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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5:26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八章 靈泉眼

  事實證明,楊枝甘露是這麼好采的?圖樣圖森破!

  當穆長寧跟傅文軒被兩條五階青紋蛇纏住的時候,傅文軒一臉嗶了狗,穆長寧則在心中暗道了一聲果然如此。

  青紋蛇的體型並不算大,但勝在靈活,尖尖的蛇頭彰顯著它身含劇毒,而它既然能夠在淨池附近逗留生存,就只能說明,它的毒連淨池都沒有辦法淨化。

  五階的青紋蛇沒什麼特殊的攻擊法術,只會發射毒水箭,但卻有一項特殊的技能,隱身。

  穆長寧和傅文軒剛到萬年楊柳這裡的時候,這兩條蛇就是隱身了藏在的樹上,若不是他們特意留了個心眼在周身布了防護罩,很可能直接便被它們偷襲成功,但儘管如此,防護罩也被衝破,二人或多或少都遭了些氣血逆流的罪。

  而在與青紋蛇纏鬥的過程中,二人也是備受隱身技能的困擾。

  青紋蛇的攻擊能力並不算強,但時不時隱個身然後再暗搓搓地給你來上一發,也著實讓人頭疼得緊,尤其是穆長寧連破妄眼都用上了,但依舊無法準確辨認它們的具體位置,只能先和傅文軒配合著布了一個防禦法陣,謹防它們偷襲。

  主動進攻與被動防禦畢竟不同,兩條相當於人類金丹初期的妖蛇攻擊,可不是那麼好受的。

  二人全力維持著防禦陣,卻也被它們撞得漸漸鬆動,而這也意味著,靈力的大量輸出。

  穆長寧和傅文軒此時背靠著背,竭力往法陣中輸入靈力維持現狀,穆長寧還有紫魄的靈力做輔助,但傅文軒就有些撐不住了,只能靠回氣丹緩慢補充靈力。

  「不能再這麼下去了,這兩條蛇太陰險,得想個辦法把它們逼出來!」傅文軒滿頭大汗,輕聲歎道:「要是孟兄在這裡就好了……」

  孟扶桑通熟馭獸之法,當初虛化了的姑獲鳥都能被他逼出實體,而兩條只會隱身的青紋蛇自然也不會在話下。

  穆長寧聞言不由沉默了一下。

  若是孟師兄在當然是最好的,但畢竟這時候只有他們兩個人啊!與其分出這個精力去想這些莫須有的東西,不如好好看著眼前,找尋對策。

  她不是只會依附別人的菟絲子,從來都沒有說誰離了誰就一定幹不成什麼事的,真正的區別只在於,你究竟有沒有為之努力嘗試過!

  穆長寧緊了緊手中的劍,一瞬間堅定了神色,沉聲道:「傅文軒,你先撐住。」

  她說著就收了手,往傅文軒嘴裡倒了一瓶極品回氣丹。

  維持陣法的壓力全部落到了傅文軒身上,他也沒有半句怨言,莫名的,這時候他就是相信她。

  穆長寧在陣法中舞動起長劍,一時間風吹葉動,草木淒淒,劍刃寒光頻閃,風聲鶴唳。

  傅文軒驚奇地發現似乎周圍的一切都有些不一樣了,可具體哪裡不一樣,他又說不上來,只覺得自己好像渾身上下都被剝了個乾淨,赤裸裸地展現在穆長寧面前,沒有半點隱私。

  傅文軒不知道的是,他如今正處在穆長寧的劍之域內,劍域中的一切都由她掌控,半點風吹草動都瞞不過她的感知。

  隱身是青紋蛇的高階技能,以她如今破妄眼的修煉程度,還沒有辦法追蹤到它們,但如果青紋蛇闖進了任她主宰的劍之域內,那凡事就只能由她說了算了!

  一朵巨大的火蓮在兩人頭頂綻放,周圍的靈氣猛地劇烈波動,靈霧飄飄嫋嫋,萬年楊柳枝無風自擺,湖面上泛起了圈圈漣漪。

  劍之域內,兩條青紋蛇的行動不由自主遲緩下來,穆長寧清晰地感知到它們正停在陣法外的兩丈處,搖擺著蛇尾,仰頭觀望那朵火蓮。而這時的火蓮花瓣四散,分成了兩股巨焰,直直沖向青紋蛇的方向。

  「嘶——!」

  火蓮花瓣一擊即中,兩條青紋蛇被滔天巨焰包圍,終於還是慘叫一聲現了形。

  築基初期施展出的爆炎舞,根本無法對五階青紋蛇造成什麼致命傷害,至多就是給它們使使絆子、順帶逼它們現行,穆長寧本也沒打算憑此就要了它們的命。

  她清楚地知道,以她和傅文軒的本事,即便兩人聯起手來,對付一隻五階妖獸也只能說十分勉強,十萬火急的關頭,根本容不得她多想。

  「傅文軒!」

  穆長寧大喝一聲,傅文軒當即會意,顧不得靈力的消耗,收了防禦陣,重新結了一個八角立方陣,將其中一條青紋蛇困於立方陣中,頓時萬丈金芒齊發,企圖將青紋蛇絞殺。

  而另一邊,穆長寧泛著紫意的雙眼盯住了另一條青紋蛇,神識凝為細針,對準青紋蛇的識海,狠狠刺了進去。

  巨大的痛苦讓青紋蛇翻捲著身子,穆長寧毫不遲疑,祭出了她在石板後洞府中得來的空間畫卷,畫卷漂浮半空,發著瑩白微光。

  穆長寧用神識包裹著青紋蛇,輕喝一聲「收!」

  便見青紋蛇霎時動彈不得,直接被收進了畫卷裡。

  畫卷中正是火海煉獄,五階的青紋蛇還想不通為何周身場景突然就變了個樣,而它本來便是水屬性,水能剋火,反之亦然。

  火舌舔上了青紋蛇的身體,蛇皮被燒得乾裂緊皺,無論它如何掙扎嘶吼,俱都逃脫不得,最後只得任由火焰將它燒得一片焦黑。

  穆長寧身子晃了晃,滿頭大汗臉色慘白。

  這是她第一次用空間畫卷,也是直到此刻才發現使用這畫卷需要的靈力和神識消耗有多麼巨大,若不是她有紫魄,別說殺不了青紋蛇,甚至還要因反噬而遭受重創。

  見一條蛇被搞定,傅文軒微微鬆口氣,可他這邊還有一條呢!

  「本少撐不住了……」傅文軒精疲力盡地倒下,陣法隨之即破。

  眼看著另一條青紋蛇身隕,而自己又被那些金芒重創,渾身鮮血淋漓,擺脫了陣法的青紋蛇嘶叫著張大嘴,就要咬上傅文軒的脖子,一把通體鮮紅的長劍突然狠狠紮進它的嘴裡。

  五階妖獸畢竟是五階妖獸,即便如此,它也沒死成,還能趁勢反擊,嘴裡噴出了一道墨綠色的水箭,腥臭之氣令人作嘔。

  穆長寧放出了霹靂,又拉住傅文軒一把甩開,那道水箭便盡數噴到她的身上,而青紋蛇也被霹靂一腳踩在七寸活活踩死。

  有護身軟甲在,倒是沒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但那道水箭濃縮了青紋蛇全身所有的毒素,即便穆長寧體質特殊,也一瞬讓她的臉色發青發紫。

  傅文軒還是頭一回被一個人這樣甩飛,卻也是頭一回沒有生氣。

  視線裡,只餘那個碧衣身影狠狠摔在了地上。

  他呆愣在原地,似乎時間都在此刻凝固靜止。

  「穆長寧!」

  傅文軒回過神,連忙爬起來飛奔過去。

  神情痛苦的少女無力地倒在地上,原先如玉般細膩潔白的皮膚一寸寸染上青黑,就連唇色都變得黑紫一片。

  傅文軒身形微顫,似是有一隻巨大的手,緊緊地攥住了他的心臟,壓在胸口,憋得生疼,又喘不過氣。

  下一刻,他又手忙腳亂地翻找出各種解毒丹清心丹撲過去,穆長寧卻翻個身滾開幾圈,制止他的靠近:「你離我遠點,我身上全是毒。」

  傅文軒緊緊握著那些玉瓶,面色沉沉,大聲咆哮道:「你他媽是不是蠢啊,誰讓你給本少擋水箭的!」

  他狠狠瞪著她,雙目微紅,彷彿被一個女人救了,是件多麼可恥的事。

  穆長寧現在可沒心情管他怎麼想了,一直以來因為體質的原因,她就沒試過中毒是什麼滋味,可現在這青紋蛇毒,竟讓她有種全身被火焚燒的痛苦,胸口氣血翻湧,「哇」地吐出了一口血,居然還是黑色的。

  傅文軒眸光發緊,動了動唇,卻什麼都沒說出口。

  穆長寧終於鬆了口氣。

  這口血吐出來,總算是好受多了,她也能感到蛇毒帶來的痛苦在漸漸退去。

  「寧寧,去池子裡。」望穿出聲說道。

  穆長寧也正有此打算。

  淨池的水有解毒之效,雖然她的身體也在漸漸適應蛇毒的過程中,但淨池能加速這個適應過程,減緩痛苦,而且,她也正需要淨池來遮掩她的體質。

  「你在岸上待著,別下來!」

  穆長寧一頭栽進了淨池水裡,傅文軒便當真聽話地乖乖站在岸邊,像尊泥塑木雕,雙手握拳,背脊僵直,長睫遮住了眸中點點碎光。

  穆長寧直到進入淨池之後,才發現這淨池水是溫的,其中竟還含有靈氣,且是那種無屬性形的靈氣,可以直接消化吸收。一時間,這些靈氣皆都爭先恐後地竄進她體內,填補匱乏的經脈丹田,而那解毒功效也在一點點消磨掉蛇毒,只可惜,效果實在緩慢得可以。

  穆長寧可算是切實感受到這青紋蛇毒的厲害之處了,她仗著自己體質百毒不侵都已經這樣了,換了傅文軒,沒等解毒完,估計就毒發身亡了。

  這時候,穆長寧真是無比慶倖自己替傅文軒擋了這一下。否則傅文軒要是掛了,她找不到碎片不提,還要在這個小世界待上一個月,那真得鬱悶死!

  胸口的窒悶漸漸舒緩,望穿又一次出聲:「下面好像有什麼東西。」

  穆長寧微怔,不疑有他,快速往池底潛去,越是往下,反推的壓力便越大,等她好不容易站到水池底,只發現池底泉水的流動相當快速。

  「是靈泉眼!」望穿笑道:「寧寧,將靈泉眼種到空間來,你也可以培養出這樣一片淨池。」

  靈泉眼,顧名思義,自然就是靈泉湧出的地方。

  這池水不僅能夠解毒,還能直接飲用補充靈力,不可謂不難得,比起直接取水總有用盡的一天,當然是重新製造一方淨池來得更為合算。

  穆長寧便在池底中摸索,感受著水流的流向。這水流雜亂無章,是由諸多泉眼混合匯流而成的,她找了半晌,才在一方淤泥中挖出一隻水藍色小球,小球還在往外一點點吐著水。

  她將泉眼轉移到空間,望穿便拿著泉眼顛顛兒地跑去種在了空間水潭的淤泥中,潭中低淺的水位開始緩緩上升,水中靈氣也比從前濃郁了許多。

  穆長寧又挖了個泉眼,便不再動手了。她也只是想養出一方淨池,卻不是要把小世界裡的這片池子毀了,兩個泉眼已經足夠。

  等穆長寧浮出水面的時候,已經過了一個時辰,傅文軒正站在岸邊翹首以盼,時不時問一聲變成了小貓的霹靂:「你主人怎麼樣了?她為什麼還沒上來?」

  霹靂滿臉不屑,慵懶地打了個哈欠,拿尾巴對著他,不想跟他說話,傅文軒幾乎就這麼自言自語了一個時辰。

  見穆長寧終於浮上來,且臉色恢復如常了,他微微鬆口氣,又忍不住大聲道:「你沒事不會吱一聲啊?」

  她失笑,「吱一聲又能怎樣?你又不能幫我。」

  傅文軒別過臉,冷哼道:「至少好讓本少知道你死沒死,你要是死了,本少也好下來給你收屍!」

  「……」雖然知道他這是在表示關心,不過這貨的嘴實在是太欠了!

  「對待你的救命恩人,你就是這個態度?」穆長寧上了岸,用靈力烘乾了衣物,摸摸霹靂的腦袋,把它收回了靈獸袋。

  這句話就像捅了馬蜂窩,傅文軒一下就跳了腳,臉色漲得通紅,「誰需要要你來救,你他媽算老幾啊,本少的事何時需要你來管,你憑什麼!」

  穆長寧抿緊唇,靜靜看了他半晌,傅文軒卻慢慢低下頭,慘寂一笑。

  「臭女人,我欠你一條命……」

  「……」什麼跟什麼呀!

  穆長寧扶額,「傅十三少,你要知道,沒有把握的事,我不會去做,你不需要……」

  「本少說有就是有!」傅文軒打斷她的話,目露狠光,然而看上去,也只讓人覺得他色厲內荏,「你只需要接受就行了!」

  這算不算強買強賣?

  「……隨便你吧。」

  傅文軒總算滿意了,陰沉的臉色慢慢緩解,望穿心有所感,挑了挑眉嘖嘖稱歎,暗道一聲:「真是彆扭的人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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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7:05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五十九章 錚獸

  穆長寧開始收拾妖蛇。

  被她收進畫裡的青紋蛇早成了一團焦黑,除了妖丹便再沒有其他可取的東西,而望穿現在也不需要妖丹了,她便將它給了霹靂。

  傅文軒把另一條青紋蛇的妖丹剖出來塞給她,轉個身就去收淨池水,她下意識地看了看他處理的那條青紋蛇……蛇皮被割地四分五裂已經沒什麼價值,蛇膽被他收了,剩下的蛇肉他老大看不上,至於她很感興趣的毒囊,竟也被他給拿走了。

  穆長寧眯了眯眼,「傅文軒,妖丹給你,我要毒囊。」

  他微愣,不可思議道:「你用毒?」

  「不行嗎?」穆長寧挑眉坦然笑道:「誰規定我不能用毒了?」

  她想,傅文軒既然拿走毒囊,還有先前他用的那化屍粉,可見他本身也是玩毒的,之所以方才會說出欠她一條命的話,大約是因為他知道,那青紋蛇毒他一旦沾上,就只有喪命的份……

  還真是令人驚訝,他居然也是有這種隱藏屬性的人。

  傅文軒心想確實沒有哪裡明文規定說誰不能用毒,只是中土的正道人士,不都從來約定俗成、不屑此道的嗎?

  他沒有多想,爽快地拿毒囊跟她做了交換,甚至還隱隱有些高興,他們倆居然還能是同道中人!

  先前對付青紋蛇,二人都消耗過度,萬年楊枝要到清晨才會滴露,他們便在原地休養等待時機的來臨。

  穆長寧先前在淨池裡泡了一陣子,其實已經恢復地差不多了,在往紫魄中存了一些靈力後,她便將青紋蛇肉切成一塊一塊駕到火上翻烤。

  修士到了築基期便已經辟穀,但有時候靈食比起丹藥的作用更加溫和且潤物無聲,穆長寧並不排斥食用靈食。就如修士的血肉對妖獸而言是滋補之物,妖獸的肉質也同樣能補充修士的氣血。

  刷了一層鳳凰花蜜,再細細撒上一層調味料,蛇肉很快就被烤得香氣四溢外焦裡嫩。

  傅文軒運行了兩個周天的靈力後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穆長寧順勢遞了一串烤蛇肉過去,他當下便毫不客氣地大快朵頤。

  鮮香甜美,齒頰留香,妖獸肉中的靈力化作絲絲暖流潤養著五臟六腑。

  「好肉!這時候真當浮一大白!」

  傅文軒剛說完,穆長寧就變戲法似的拿出了一壺酒,他喝了一口便毫不吝嗇地大贊:「好醇香的酒!」

  兩人舉杯共飲,很快天就亮了。

  夜盡天明,雲蒸霞蔚,淨池旁霧濛濛一片,點點晶瑩露珠於楊柳枝上凝結,靈光閃閃,順著楊枝緩緩滴落。

  穆長寧和傅文軒一人拿著一隻玉瓶在樹下接引露水,等到霧氣散去的時候,他們都已經接了滿滿的一瓶。

  穆長寧想了想,又砍下一根柳條,準備回頭種到空間去。

  楊枝甘露的作用,除了關鍵時刻醒神清心降低心魔影響之外,長期服用,也能滋養五內,使耳聰目明、五感六識更加敏銳,對她修煉破妄眼大有好處。但楊枝甘露畢竟難得,誰又能天天日日飲用呢?

  既然她都已經移植了靈泉,再試試栽種這棵萬年楊柳也未嘗不可,當真成功了,往後便會有數之不盡的楊枝甘露。

  傅文軒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要一根柳條幹什麼,真喜歡這棵樹,直接拔了唄。」

  穆長寧很無語:「這棵樹和這片湖就是這個小世界的根本,你要是拔了它,這個世界就相當於毀了,極可能變得跟我們之前來時那個世界一樣,寸草不生。」

  這麼一想,傅文軒便歇了這念頭,只重新拿出令牌,進入下一個小世界。

  如此往來於各個秘境小世界裡,眨眼就過了十多天。

  老實說他們的運氣還是很不錯的,除了頭一回進來時的那個世界,這半月來他們進入的所有小世界都相對而言較為完整,兩人間的配合也越來越契合,不是獵了妖獸,就是採摘了靈草靈藥,要不還能挖到靈石,總言之收穫還算不錯。

  但穆長寧的心情卻有些沉重。眼看著都過了半個月了,卻沒有半點神石碎片的消息,再下去醉花陰都要關閉了,難道真的只能無功而返?

  望穿倒是沉得住氣,只說「時機未到」,可時機這種虛無縹緲的東西,誰又能夠斷言呢?可她也只能暫時放下憂思。

  這一次,他們被傳送到了一個怪石嶙峋的小世界,然後,就被一群兔子追殺了。

  事件的起因完全是由於傅文軒這隻坑貨拔了幾根草!

  這個小世界裡除了荒山還是荒山,兩人一連翻過了十幾座山,又淌了幾條河,才到了一座長滿青草的山頭。

  那青草只是凡草,對於修士而言根本看不上,可眼看著附近只有這處山頭上有長草,而特殊之地必有特殊之處,於是傅文軒這貨手賤,順手就拔了一把。

  事實證明,人要是倒黴起來,真的是喝口涼水都塞牙,他拔什麼草不好,非拔了五行兔的窩邊草!

  俗話說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他把人家窩邊草拔了,那群兔子瞬間不幹了,成群結隊追在他們身後。

  五行兔之所以叫五行兔,是因為它們並不是統一屬性,金木水火土風雷冰系的兔子都有。

  能想像到被一群兔子包圍,隨後雷電、冰錐、火球、風刃、土刺、水箭等等攻擊不要命地往你身上砸是怎樣的酸爽嗎?

  五行兔的攻擊力不俗,更有好幾隻四階五階的穿插在內,眼看著他們就要擋不住了,傅文軒當機立斷,一把拉住她,再以精血為引,甩出了一張血遁符。

  失重感油然而生,穆長寧只能感到他緊緊環住了自己的身子,隨後破開層層土層快速下潛,接著兩人落在了一條天然形成的石窟內。

  「哎呦!」傅文軒慘呼一聲,直接給她當了肉盾。

  穆長寧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拿出夜明珠照明。

  這個石窟很大,空曠幽深,長長的通道根本感覺不到盡頭,而上頭竟嵌滿了各色各樣的晶礦。

  「我靠!」

  傅文軒沒來得及顧及損傷的元氣,只對著滿石窟的各色礦石大流口水。

  他精通陣法,對陣盤陣柱的要求很高,而這些東西的煉製,往往都需要各種礦石,甚至某些丹藥的配料,也需要從礦石中提取。

  這個礦石窟中有不少晶礦還是奇石志上記載的稀有品種,穆長寧雖然不全認得,但好歹能辨別出幾樣。

  「雲母石,玄鐵精,藍碧璽,琅環玉……天哪,發財了,發財了!」傅文軒上躥下跳,顯得格外興奮。

  穆長寧好笑道:「說得好像你很窮一樣,傅十三少難道還缺這點晶礦?」

  「不一樣的,這些晶礦都十分稀有,尋常難得一見,有錢都買不到的,如今卻紮堆擠在一起!」他嘖嘖稱奇,驚歎道:「要不是被那群兔子圍堵,本少也不會孤注一擲,這個寶窟就壓根就發現不了了……藏在地下兩百里,誰沒事會挖個洞往下潛啊!」

  穆長寧默了默道:「我聽孟師兄說過,有一種名為錚獸的妖獸,以玉石為食,叫聲也如冰玉相擊,錚錚作響,它沒有什麼強大的攻擊力,但對玉石最為熟悉敏感,無論埋得多深的靈礦,都能被它找出來。」

  傅文軒呆了呆,頓時雙眼大亮,「那是不是說,如果有了錚獸,就能挖掘出數不清的靈脈礦產?」

  「理論上確實如此。」穆長寧道:「不過天道有缺,錚獸技能特殊,卻十分罕見,萬里無一,而且繁衍十分困難,因此存世的數量越來越少,也許早就已經滅種了。」

  傅文軒輕歎一聲表示可惜。

  他開始收集那一堆靈玉寶石,穆長寧也動手挖了一點,看著這滿石窟的寶石晶礦,她心中微動,緩聲說道:「我之前看過一本奇石志,都是記錄了各種奇異寶石的,這裡倒是出現了好幾樣。」

  傅文軒得意挑眉:「那是當然,大澤多出玉石,整個修真界都知道,想要什麼樣的奇石沒有?」

  她偏過頭,抿緊唇不動聲色:「我還看到上面說,大澤產有一種叫紫魄的玉石,據說能夠存儲靈力,也不知是真是假。」

  傅文軒挖石頭的動作突然一滯,表情霎時變得古怪。

  「怎麼了嗎?」穆長寧面上不顯,心中卻猛地一頓。

  直覺告訴她,傅文軒是知道紫魄的,而且,還能給她提供十分重要的線索。

  蒲氏說,珠花是父親留給她唯一的東西,她想知道自己親爹究竟是誰,恐怕只有這麼一條途徑。

  傅文軒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她半晌,轉過頭嗤道:「哪來的破書,一點都不真實!」

  穆長寧一愣,便聽他悠悠說道:「紫魄確實是大澤產的,但不準確,確切來說吧,紫魄只產於太陰,再精確點,它是醉花陰的產物。換言之,只有傅家人,才有可能擁有紫魄,而且傅家有規矩,紫魄絕不傳外姓。」

  穆長寧被這消息炸得暈暈乎乎,傅文軒聳了聳肩道:「不過呢,本少是沒有這玩意兒的,紫魄本來就少,而傅家也有數百年沒有挖到過新的了,現在除了幾位元嬰長老,也就是連叔叔在內的十幾個金丹修士有一小塊吧,可遇不可求的東西,本少不強求。」

  傅文軒看得很開,穆長寧可就懵了。

  紫魄只有傅家人才有嗎?那她手裡這一塊,也是原本就屬於傅家的?

  父親竟是傅家人!

  她僵著身子怔愣在原地,心中翻滾不斷,傅文軒奇怪地看向她,「你怎麼了?」

  穆長寧低下頭,強自平靜下心緒,隨便找了個話題糊弄:「這裡是靈玉礦,看上去之前也沒被人開採過……」

  傅文軒沉默下來,穆長寧話裡的意思,無非是在懷疑,這個礦石窟,會不會出現紫魄。

  確實有這個可能呢,而且可能性還很大,可即便出現了又如何,紫魄註定只能屬於姓傅的,而她,也註定的得不到……

  二人各有肚腸,採完這個石窟便沿著通道繼續往裡走。

  夜明珠散發的光暈柔和平靜,地上的土壤顏色漸深,由暗紅色變成紫紅色又轉為紫黑色,再往後,便是紫黑色的泥土漸漸染上了亮金色。

  傅文軒駐足停步,與穆長寧對視一眼,二人都從對方的眼神中看出了驚訝。

  「紫金土!」兩人同時出聲。

  有紫金土的地方,必然有紫金玉,而一旦有紫金玉,就極有可能會出產紫金玉髓!

  紫金玉髓是一種極品融合劑,對於煉器大師來說更是珍品中的珍品,有了它,兩種截然不相合的材料也能夠完美融合,發揮最大的作用,而煉製本名法寶的時候再往裡頭滴上一滴,更能夠將法寶提升一個品質。

  他們兩個都不是煉器師,但以後早晚也是要煉製本命法寶的,有了紫金玉髓,怎麼著法寶的等階都不會差。

  穆長寧閉上眼,神識全開,細細密密地往地下探測,一寸寸碾過,感受原石的所在,果然很快便有了結果。

  兩人各自找准位置,從紫金土中將原石挖了出來。

  原石黑黢黢的,外表十分堅硬,需要費好一番力氣才能打開,而且也不是每一塊原石裡面都有紫金玉的,可以說紫金玉是百裡挑一,而原石內部又隔絕神識探測,能不能挖出紫金玉,全看個人運氣。

  他們的運氣都還算不錯,一連挖了上百塊,每人都有收穫了三塊紫金玉,但裡面有沒有玉髓,還得到時開出來才知道。

  又挖了一整天,等這片紫金土的原石都挖得差不多了,穆長寧和傅文軒一人得了十二塊紫金玉,這才偃旗息鼓。

  「再往前看看?」傅文軒建議道。

  穆長寧微微皺眉,「你有沒有聽到什麼奇怪的聲音?」

  奇怪的聲音?

  傅文軒凝神細聽,聲音是從頭頂傳來的,有點像在刨土,又摻雜了某種清脆的撞擊聲。

  「穿山甲?」傅文軒挑眉。

  穆長寧猶豫了一下,「那個該不會是……錚獸?」

  兩人面面相覷,忽然默契地退開幾步,這時,頭頂的岩石層被幾隻穿山甲破開,與此同時進來的,是一隻渾身如玉、尖頭長尾的四蹄妖獸,緊接著,便是一行五人從那條穿山甲挖出的通道內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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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7:57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六十章 少年原有兩幅面孔

  醉花陰秘境中含有上千小世界,能在相同時間相同地點撞上已經算難得,更何況如傅文軒所說的,這個礦石窟埋得如此之深,要不是他們誤打誤撞,尋常情況下哪能得見?

  根本就是萬裡無一的事!

  穆長寧呆愣一瞬,接著緊緊攢起秀眉。這闖進來的五個人她一個也不認識,而據傅文軒給她的傳音,似乎他也並不認得。

  地上的紫金土都被他們倆翻了個遍,原石殼子扔的到處都是,一看便知他們採到了紫金玉,而此時那隻渾身通透如玉的妖獸在原地滴溜溜地打著轉,發出「錚錚」的叫聲,急促而焦躁,好似玉石相擊,清且脆。

  穆長寧幾乎可以肯定,這隻就是所謂的錚獸了。

  以錚獸開路,再著穿山甲開山裂石,他們能找到這個礦藏當然不稀奇,只可惜,晚了一步。

  五人小組中那位為首的黑衣男子眯了眯眼,掏出一塊上好的羊脂白玉扔給錚獸,錚獸的兩隻前爪便捧著羊脂玉,「哢擦哢擦」吃得歡騰。

  傅文軒緊緊盯著錚獸看了半晌,這才抬起頭來,臉色陰沉得可怕。

  「傅十三少。」為首的築基初期男子冷聲說道,音色嘶啞如同裂帛。

  穆長寧眸光輕閃,這樣的聲音,如若不是嗓子受過重創,便極可能是服用了變聲丸,不想被人輕易認出。

  來到醉花陰秘境的絕大多數都是傅家子弟門生,堂堂正正根本無需隱瞞,如她和孟扶桑只在少數特例,但也沒有掩藏的必要。

  對方既然能有錚獸,身份就不會簡單,而錚獸的飼養還需要大量上等玉石,沒點家底的只怕會被它吃窮,這人地位應該不低才對,卻偏偏傅文軒也不認識……

  如果聲音是作假的,這張臉會不會也是假的?

  穆長寧心思浮動,傅文軒倒沒想那麼多,挑了挑眉極感興趣的模樣:「看來你認識本少啊,不知閣下有何貴幹?」

  狹路相逢,靈礦玉石又都被取走,這些人白忙活一場,想也知道不會善罷甘休了。

  雙方一時無言沉默,卻有一種微妙的氣氛在緩緩流淌,視線交匯處劈裡啪啦撞出無數火花。

  醉花陰秘境的成活率還是挺高的,一方面是由於小世界太多,會撞上不容易,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有條不成文的規定,不得戕害鳳凰谷本家子弟性命。

  傅文軒跟他們裝傻充愣信手拈來,穆長寧卻看到他背在身後的雙手開始結起了手印。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在巨大的利益面前,誰又顧得了這麼多?

  那為首的黑衣男子淡淡瞟了穆長寧一眼,陰沉地笑了笑,「十三少,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交出紫金玉,饒你們一命。」

  他們一方有三個築基初期,兩個築基中期,而對方卻只有一個築基初期,一個築基中期,因而他有足夠的自信,不會落於下風。

  傅文軒「嘖」地一聲輕歎:「你們怎麼這樣想不開呢?」

  話音剛落,他猛地打出一掌,五人便各憑本事說話,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法術法器一股腦地全扔上來。而這時,大朵大朵的鮮花驀然綻放,濃香環繞,黃粱夢甜香的氣味四散開。

  傅文軒的意思是速戰速決,不留活口,穆長寧也是這樣打算的。

  本想靠黃粱夢一勞永逸,削弱對方的戰力,隨後一網打盡……他們二人事先屏息未受影響,可對面五人居然也半點沒有反應,好像一早就知道她要使這招了,早有準備。

  穆長寧有片刻驚愕。百花齊放混合上黃粱夢香,要的就是出其不意,若對方早早地對症下藥了,當然起不到效果!

  一個兩個還能說是警覺,五個盡都如此,就不是巧合了,可他們又怎會清楚她的作戰路數和習慣的?

  傅文軒也驚訝了一把,偷襲的效果沒達成,失了先機,優勢稍縱即逝,再接下去五人圍攻他們倆,以少對多,可真就有點酸爽了。

  傅文軒之前用了血遁符損失一部分精血元氣,後來又只顧著挖礦還沒來得及恢復,兩個築基中期一齊包抄他,處處下殺招,處境可以說是相當窘迫。

  而穆長寧這兒也好不到哪兒去,為首的那個築基初期男子混著另外二人一起對付她,她也不知自己是不是該慶倖他們居然這樣看得起自己,還特意勻出三個人來。

  眼下的石道內空間狹小,穆長寧即便輕身功法不錯,也沒有空間給她施展,此時躲閃退避處處受制,更頭疼的是,她總感覺自己的路數似乎短時間內被什麼壓制住了,渾身使不出勁。

  這幾個人絕不是什麼草包!

  「不行,打不過了……」傅文軒身子晃了晃,強行撐著躲過了一道劍芒,道:「你先拖一拖,我們現在就走!」

  穆長寧會意,甩手灑出一把白色粉末。

  之前採摘了不少毒草毒蘑菇,全被她弄成了粉,這時候她沒指望這些毒粉會對他們造成什麼樣的大傷害,但起碼能給她爭取到一些時間。

  果然那幾人很快被分去了一部分心神注意力,穆長寧見狀毫不懈怠,快速凝出一朵火蓮,分成五股火焰旋轉著飛出去。

  與此同時的,傅文軒已經拿出令牌打開了下一個小世界的通道。

  那為首的黑衣男子見狀眯起雙眼,大喝一聲:「想跑,沒那麼容易!」

  他甩手也扔出一塊令牌,直直打向傅文軒的那塊,兩塊令牌湊在一起,竟像吸鐵石一樣緊密貼合,於空中快速旋轉,而那個原本已經出現了的金色光暈團顏色變得越來越亮,且有漸漸轉變為血色的趨勢。

  所有人望見這一幕,俱都微微一愣,而望穿這時的神色卻忽然一凝,大聲道:「寧寧,感應到了,就在那血色光暈的後面!」

  穆長寧一時訝然,又大為歡喜,在這秘境裡待了這麼久,總算是有消息了!

  可那五個人顯然還沒有忘記自己的初衷是什麼,繼續緊纏著他們不放。

  有完沒完了!

  穆長寧心中發狠,拋出兩朵紫紅色的花苞,花苞見風就長,猝不及防之下,將兩個築基初期的修士嗷嗚一口吞下,開始噶嘰噶嘰大口咀嚼。

  豔紅色血液流了一地,傅文軒跟那為首的黑衣男子都愣住了,黑衣男子瞳孔猛地一縮,驚叫道:「大嘴花!」

  他還未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兩條臂粗的青綠色藤蔓突然從穆長寧的袖口飛出來,甩向他的方向,黑衣男子沒來得及看清那藤蔓是什麼品種,但本能地感覺到那絕不會是什麼善茬,趕緊拉了那兩個築基中期的男修擋到自己面前。

  嗜血藤捲上兩個築基中期男修的身子,尖刺刺進他們的皮膚,他們全身上下原本聚集的靈力霎時潰散,體內的血液快速湧出,還能聽到大口大口的吞咽聲。

  黑衣男子的臉色徹底白了,眸中滿是不可思議的慌亂:「嗜血藤……嗜血藤!」

  傅文軒微微一怔,見黑衣男子快速地朝著血色光暈團跑過去,企圖逃跑,連忙放出兩道捆仙繩阻隔他的去路:「你現在想跑了,當初又是怎麼想的!」

  嗜血藤將那兩個築基中期修士的血吸了乾淨,碧色藤蔓變成了血紅色,穆長寧還隱隱感到了嗜血藤的興奮,好像還有一部分的能量,通過嗜血藤反饋到了自己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

  她回身看到血色光暈團在逐漸變淺,沒空再糾結這個問題,停在光暈團前,奇怪地往後看了一眼。

  也不知傅文軒究竟做了什麼,那個黑衣男子此刻被五花大綁,渾身乏力動彈不得,而傅文軒則狠狠攥住了那男子的衣襟。

  他元氣有損,面色還透著些許蒼白,眸光卻十分平靜而冷漠。

  她還從沒見過他這副神情,出聲道:「傅文軒,你還不走嗎?」

  傅文軒緩緩直起了身子,神色複雜地盯著她看。

  忽然,他上前一步,一把將她推向那個血色光暈團。

  耳邊還模模糊糊地響起他的聲音:「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有什麼是要對不起的?

  穆長寧不懂。

  通道之門大開,眼前的一切都漸漸遠去,她只看到他閉上了眼,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恍然間似乎是有些明白了,大概他不想再跟她結伴同行了……

  隨著血色光暈團的消失,穆長寧再也沒了蹤影。

  傅文軒睜開雙眸,幾不可察地一聲輕歎。

  眼看著逃跑的機會沒了,地上被五花大綁捆得嚴嚴實實的黑衣男子陡然睜大雙眼,只好將希冀的目光投向傅文軒,剛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就被傅文軒一句話堵了回去。

  他說:「十八,你以為用易容丹換一副面貌,我就認不出你來了?」

  黑衣男子渾身一震,雙目霍瞪不可思議,傅文軒索性便湊到他面前讓他看得更加仔細,彎起唇呵呵一笑。

  「十八,我本來是真的不想這麼快動手的,可你為什麼非要這樣沉不住氣,跑來招惹我呢?」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傅文軒扯著嘴角輕聲笑道:「我知道了,是舍利子吧?是不是我那好叔叔看上舍利子了啊?」

  骨節分明的大手沿著他的面頰往下,指腹微涼,緩緩落到了他的脖子上,再輕輕一收。

  傅十八背脊一寒,打著哆嗦道:「十三,十三哥,什麼舍利子,我不懂……你放過我,我們是兄弟啊!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

  傅文軒好似聽到了什麼笑話,頓時哈哈直笑:「十八,讓你看到我這樣一面,你覺得你還有活路嗎?」他搖了搖頭,「兄弟啊……我父親跟你父親,也是兄弟的。」

  話音剛落,傅文軒的手指便驀地收緊,只聽得「哢擦」一聲,傅十八的頭部突然以一種詭異的角度彎折下來,雙目充血暴突,死不瞑目。

  傅文軒鬆開手,冷漠地看他一眼,又轉向角落裡卷著身子一動不敢動的錚獸,蹲下身子拿出了一塊紫金玉,溫和笑道:「錚錚,回來了,我們回家……」

  穆長寧仰頭望了望天,暗藍色的天幕上掛著一輪血月,偶爾會有一兩隻蝙蝠飛過,帶來陰風陣陣,樹影婆娑。

  這是片森林,暗黑森林。森林裡的生物,都是黑色有毒的,地上踩的泥土,堅硬如鐵,卻偏偏在這樣的土裡,養出了一堆的草木。

  周圍空蕩蕩的只有她一人,半晌都沒有其他多餘的動靜。

  穆長寧想到傳送來之前傅文軒做的事,扯了扯嘴角自嘲一笑:「望穿,看來,我是被耍了。」

  望穿稀奇道:「你知道他想做什麼?」

  「我不知道。」她搖頭,輕歎一聲:「但我想,他應該是有什麼事要做,而且,不希望我參與其中……大約和那五個人有關吧。」

  他其實是認識那五個人的,只不過,沒有告訴她。

  確實,他們之間,還沒有熟稔到那種地步,可以什麼都不欺騙不隱瞞,坦誠相待。他要留在那個小世界處理他的事,自然就只能將她趕到下一個小世界來了。

  可就算事出有因,這種拋棄同伴的行為,真是讓人很不爽呢!

  幸好現在到達目的地了,以後即便沒有令牌也沒關係,沒了傅文軒的參與,她可以不用費心去解釋這些那些,還能方便點。

  這麼一想,好像一開始還是她動機不純,利用他這絲牽引,帶她來找望穿的身體碎片的呢……

  好吧,扯平!

  穆長寧歎了聲,不去想傅文軒那廝,提步走進暗黑森林。

  從現在開始,就只有她一個人了。求人不如求己,這時候必須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

  「往森林中心去,那裡的波動最為強烈。」望穿低聲說道。

  穆長寧點點頭,將熾火劍拿在手中,一邊用神識探測,一邊快速深入。

  這個世界似乎只有黑夜,沒有白天,僅靠著頭頂的一輪血月照明。

  穆長寧的夜視力不錯,繁密的森林對她影響並不大,一路走過來,至多就是時不時從哪裡冒出來的毒蛇毒蜘蛛,或是偶爾飛過來幾隻蝙蝠,最後都盡數進了她的儲物袋。

  前面半空中聚集著一群毒蛾子,密密麻麻地擠在一起,像是流動的黑霧。它們環繞著一棵巨樹飛舞,不疾不徐井然有序,似乎是在虔誠地祈禱祝祐什麼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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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8:06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六十一章 黑寡婦

  穆長寧躲在暗處,細細打量毒蛾子圍繞著的那棵巨樹。

  樹幹筆直粗壯,沿著樹幹向上,到半途時又分出無數枝椏,光禿禿的片葉不生,而枝椏的形狀,就像是一雙手掌在托舉著什麼東西。

  穆長寧看到那雙「手掌」的中心,似乎是有一團黑影,顯然這群毒蛾子是在圍繞這團黑影飛舞旋轉、頂禮膜拜。

  森林中的生物們這時候都不安分了,蛇蟲鼠蟻蜈蚣蜘蛛蜥蜴蝙蝠,乃至成群結隊等階不低的妖獸,一切有生命的,都朝著這棵巨樹紛至遝來,穆長寧甚至產生了一種錯覺,這些小動物就像是童話故事裡說的那樣,受到了邀請,前來參加某次森林聚會。

  這副場景她可從沒見過,甚至那棵樹是什麼她也不知,望穿只說:「先靜觀其變。」

  穆長寧點點頭。

  天上的血月更加明亮了,清輝凝成點點血光,血光又聚成一股,直直照射到巨樹中心的那團黑影上。

  這個時候,一副奇異的場景隨之出現。只見巨樹中心的那團黑影將血月光輝全部吞噬了乾淨,墨黑色漸漸轉為鮮紅色,隨後這團紅色便從「手掌」中緩緩升起,原先如霧如煙的一團東西,漸漸有了實體。

  毒蛾子飛舞地更加歡快了,樹下聚集的一堆小東西們也各自興奮地載歌載舞,而那團紅色則凝成一朵七瓣血蓮,血蓮花瓣晶瑩剔透,併攏在一起,吞噬著月華。

  飛蛾歡天喜地地飛向血蓮,撞進它的血色光暈之中,立即就被絞碎了身子化成一團血霧,而那血霧又被血蓮吸收個乾淨。所有的生物妖獸也盡都朝著血蓮花撲去,但最後的結果可想而知,無非和飛蛾一般無二,淪為血蓮的養料。

  這時,血蓮花光芒大盛,一股馨香緩緩流淌出,即便穆長寧早有準備,封閉了嗅覺,可看到了那片血光,這時也感到一陣恍惚。

  那朵血色蓮花似乎有一股巨大的魔力,正在聲聲召喚著她。她目光微微渙散,呼吸也緩慢下來,一步一步朝著巨樹走去。

  望穿看著心悸不已,不間斷地呼喚也沒能阻止她的腳步,最後,聲音在識海爆開:「寧寧,回神!」

  穆長寧猛地打了個哆嗦,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巨樹之下,離那血光不過短短數步之遙。

  她驀地驚出了一身冷汗,快速退後幾步,一股後怕湧上心頭,「這是什麼東西!」

  望穿沉吟片刻,道:「那朵血蓮,並不是什麼靈植,反倒更像是煉化出來的某種法寶,每隔一段時間,便吸收新鮮血液補充能量。」

  這一點和嗜血藤竟有些相像。

  可是……「法寶?」她茫然四顧,「是什麼人,在這裡使用法寶?」

  望穿沉默了良久,穆長寧以為他並不清楚的時候,他卻低低歎道:「寧寧,這法寶不是人修的,而是妖修的本命法寶……」

  妖修?

  妖獸八階化形,是為妖修,妖修的本命法寶……意思是,這個小世界裡,有一隻起碼到達八階的化形妖獸?

  八階!

  那是相當於人類元嬰初期的修士了!

  穆長寧驚得一時說不出話來,望穿亦是神色凝重。如果真有八階妖獸在此,無論他們想做什麼,也不過都是無濟於事。

  如果傅文軒還在這裡,起碼還能有令牌可以臨時逃生到其他小世界裡,可眼下沒有令牌,他們就只能待在這個小世界,一直到醉花陰關閉。

  換言之,若當真惹到了這隻八階妖獸,一旦被它盯上,很可能便是死路一條……

  穆長寧沉默下來,這時的血蓮吸收夠了養料,又變回一團黑影,緩緩化作一片虛無,竄回巨樹的「手掌心」,湮滅無蹤。

  空氣中彌散著濃烈的血腥氣,可現場卻沒有一丁點的碎屍渣滓。

  這些妖獸都已經化作血霧成為血蓮的肥料了,到最後竟連丁點痕跡都沒有留下,若非親眼所見,誰都不會知道,在這個地方,剛剛才進行過一場血腥的大屠殺。

  「寧寧……」望穿斟酌片刻,出聲喚她。

  穆長寧打斷道:「已經在森林中心了,你感應一下,我現在該去哪裡?」

  望穿半晌無言。

  她垂眸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以我的本事,對上八階妖獸,那就是尋死,可我們都到這裡了,無功而返,你甘心嗎?」

  「盡人事、聽天命,我不能保證幫你把這塊碎片收回來,但起碼要知道,它是什麼東西。醉花陰十年開啟一次,這其中無數小世界,誰又能夠確定,我們下次一定能回得來?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我並非不自量力,只是有的時候,錯過了就是一輩子的事,沒有重來的機會。」

  穆長寧輕輕歎息,「望穿,試試吧,總要嘗試一次的。」

  望穿突然覺得有些好笑,無奈道:「你到底是想得開呢,還是根本不拿自己的命當回事呢?」

  「我當然是惜命的……」穆長寧失笑:「再說了,也不是沒退路啊,實在不行,躲空間裡做烏龜,時間一到,自然就傳送出去了。」

  「……」媽蛋的剛剛明明還很感動,突然間這麼掃興!

  望穿悶聲道:「去那棵巨樹的中心,對著樹心攻擊,裡面應該別有洞天。」

  穆長寧會意,幾下爬上了樹,來到那枝椏橫生、猶如手掌托舉的地方,穩穩落在這塊平面上,隨即拿出熾火劍,用盡全身靈力,對著樹心狠狠一刺。

  紅光大盛,眼前一花,隨著失重感襲來,不一會兒,她便落到了一條長通道裡。通道底部聚著淺淺的一汪黏液,穆長寧雙腳剛剛沾上,鞋襪就被腐蝕地乾乾淨淨,隨後一股刺痛從腳底心傳來,她趕忙輕身飛起御器而行。

  除了底部的黏液,頭頂也會時不時地滴下一兩滴黏稠物,黏在皮膚上又是一陣刺痛,她只得再次撐起防護罩。

  通道很長,四通八達,有諸多出入口,根本感覺不到有盡頭,望穿也只能根據感應確定大致的方向,但具體走哪條道,就沒有頭緒了,穆長寧也只好在裡面像個無頭蒼蠅亂闖亂撞,如是轉了快五天的時間,依然一無所獲。

  穆長寧原以為以那朵血蓮的可怖程度,這些通道裡面應該是不會突然再出現什麼妖獸了,事實證明確實如此,她轉了這些天,確實沒有一隻妖獸,卻時不時會冒出來一種如煙似霧的黑影。

  這些黑影的怨氣極重,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而據望穿所說,這是由怨氣凝成的魅影,只有在死靈眾多之地才會形成,一旦沾上便會吸食血氣元神,直到將人的氣血魂魄都吸食一空,自己則取而代之,這與姑獲鳥的手法不謀而合。

  大抵怨氣深重的東西,都有點這個特質。

  那朵血蓮如此殘害生靈,早不知有多少亡魂死於它手下,這個地方會聚出魅影一點都不奇怪。

  好在魅影雖來無影去無蹤,防不勝防,但對付起來不算難,一個法術丟出去,魅影就散了。

  穆長寧直接把霹靂放出來,讓它開啟防護罩載著她在通道內飛行,自己則養精蓄銳時刻提防周圍,如此倒也相安無事。

  又一次走到一個三岔路口,穆長寧正在糾結走那條路,忽然發現在最左側的那個通道內傳來一絲靈力波動,她將擰成細細的一股釋放出去,探測到那裡有個小東西正在被兩團魅影糾纏,小東西左閃右避,時不時噴出一口火焰,但也沒能驅散掉魅影,而它也顯然到了強弩之末的地步。

  「紅玉!」

  穆長寧發現,那只被圍攻的小東西,赫然就是孟扶桑的靈寵,那隻從黑岩城仇城主處得來的覓食蟻!

  可紅玉怎麼會在這裡,難道孟扶桑也被傳送到了這個小世界?

  穆長寧讓霹靂飛過去,隨著「砰砰」兩聲,手中的兩個火球精確地砸中魅影,魅影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霎時煙消雲散。

  紅玉歪歪扭扭地朝她飛過來,穆長寧這才注意到它飛行的姿勢很怪異,十分不穩,細看之下才發現它背後的六翼只剩下三片還是完整的,頭頂的觸角更是全斷了,受了極重的傷,僅靠一口氣撐著。

  穆長寧將它接住,紅玉便整個撲到她懷裡,趴在她的肩膀上,細聲地「嘰嘰」叫喚。然而很可惜,和它簽訂契約的不是她,穆長寧也壓根聽不懂它在說什麼。

  「主人,救救主人……」同為妖獸,霹靂便充當起了翻譯。

  穆長寧聞言一驚,「孟師兄出什麼事了?」

  紅玉氣若遊絲道:「黑寡婦抓了主人,要吃了主人。」

  「黑寡婦是誰?」

  「一隻……八階的黑蜘蛛……主人被她關起來了,她說,她要慢慢享用……我趁機逃了出來,但找不到幫手……」

  紅玉說話斷斷續續的,穆長寧大致拼出了一個大概,心中猛地便是一頓。

  果然是有八階妖獸的,而且孟扶桑竟還被這隻八階妖獸給抓了!

  她急問道:「孟師兄被抓多久了?」

  「……二十天。」

  二十天!

  也就是說,孟師兄在進入秘境之後沒幾日就被黑寡婦抓了?眼下半個多月都過去了,黑寡婦恐怕都將孟師兄啃得骨頭渣子也不剩了吧!

  紅玉緊緊揪著穆長寧的衣襟,苦苦哀求道:「主人還活著的,我五天前才跑出來,那之前黑寡婦都只是把主人關了起來……穆姐姐,你救救主人,求求你救救主人!」

  穆長寧暗暗心驚,又無比納悶,一隻八階的妖獸,抓了一個築基初期的修士,若要吃早便一口吃了,為何還留到現在。

  想到進入醉花陰秘境時孟扶桑的異變,她想可能是孟師兄的身體出了點什麼變化。

  紅玉還在聲聲哀求,穆長寧拿了兩粒丹藥餵給它,安撫道:「知道了,你先休息一下,我……盡力而為。」

  雖然料想到自己也許是要撞上這隻高階妖獸的,但先前好歹還抱著一絲僥倖心理,她也不知望穿的身體碎片是什麼,但八階黑寡婦都出現了,恐怕是跟它會有點關係,而現在孟扶桑又被抓住,就更加避無可避了。

  穆長寧將紅玉放進靈獸袋裡,覓食蟻的嗅覺堪稱靈獸之最,有紅玉在前指路,穆長寧能少走許多彎路。

  就在這些錯綜複雜的通道內又拐了三日,眼看著還有四五天就要到秘境關閉的日子,通道中出現的魅影數量越來越少了,到後來幾乎都看不到。

  這種情況,只能說明一件事,此處已經是那隻八階黑寡婦的領地了,魅影們都不敢靠近。

  「就在前面,一直走,就能到黑寡婦的洞穴,它把主人囚禁在一張巨大的蛛網上……」紅玉顫顫地說道:「黑寡婦八日前忽然離開了,也是那個時候,主人才找到機會放我出來,我能嗅到,直到現在,黑寡婦都沒有回來。」

  八日前?

  八日前,她見證了血蓮的屠殺,隨後進來了這裡,如果血蓮是黑寡婦的本命法寶,那一日血蓮吸食了這麼多養料,這麼說,黑寡婦是跑去煉化那朵血蓮了。

  黑寡婦不在,簡直是天大的機會!

  望穿也道:「沒錯,碎片的感應十分強烈,近在眼前。」

  穆長寧再不敢耽擱,讓霹靂火速地朝著黑寡婦的洞穴飛去。

  洞穴口覆蓋了一層薄薄的蛛網,隔絕了神識的探查,蛛絲細白黏稠,泛著瑩瑩淺綠色暗光,一看便知含有劇毒,而蛛網中間被燒灼出了一個小口,紅玉當時就是從這個小口處飛出來的。

  「是主人燒的,蛛絲很堅韌,我沒有辦法。」紅玉解釋道。

  穆長寧點點頭,一團火焰凝於手心,朝著蛛網扔過去,然而蛛網的堅韌程度遠超乎她的想像,直到她剛甩出去的那團火焰熄滅了,蛛網也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她一愣,又加了幾分力道,持續不斷地燒灼這張蛛網,連續一刻鐘後,也只是見它微微有些軟化。

  「孟師兄當時燒了多久才燒出的這個洞口?」

  紅玉想了想回答道:「一瞬。」

  穆長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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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8:20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六十二章 命運之網

  穆長寧微愣了一下,原只道孟師兄擅長水系功法,卻原來他的火系的法術也這樣出色。

  眼看著蛛網怎麼燒都燒不斷,霹靂吼了一聲道:「主人,我來幫你。」

  它一個雷光球吐出去,火焰混合著雷光,整張巨網輕輕顫抖了一下,一會兒的功夫,便被燒為灰燼。

  穆長寧微微鬆口氣,快步踏入黑寡婦的洞穴。

  與其說是洞穴,倒不如說這是黑寡婦的閨房更為合適,整個房間的佈置極為雅致,正對著的一面菱花鏡,鏡面上的紋路,如蛛網一般緊密規整。

  可仔細一看,這哪裡是鏡面紋路,這鏡子中的,分明就是一張蛛網,而蛛網之上,正綁縛著一個身穿靛青色衣袍的男子。

  「孟師兄!」

  穆長寧愕然,紅玉直接從她肩膀上飛了出去,繞著菱花鏡飛舞,想要飛進鏡中,卻被鏡面阻隔了去路,只能著急地「嘰嘰」直叫。

  「紅玉,你讓開!」穆長寧沉聲說道。

  紅玉趕忙將身子挪開,穆長寧將它和霹靂都收進了靈獸袋,隨後緩步走到菱花鏡前,結出幾個手印,連續不斷地打進菱花鏡中。

  這面菱花鏡內部形成了一個小空間,而孟扶桑正是被困在菱花鏡裡。

  手印全部打完,便見菱花鏡上靈光一閃,穆長寧已經到了鏡子內部。

  望穿眸光複雜地盯著蛛網上昏迷了的孟扶桑看了半晌,神色凝重地交代道:「不要輕舉妄動,尤其不要碰他。」

  穆長寧疑惑:「這面菱花鏡,是你的身體碎片所化?」

  「不,是這張蜘蛛網。」他垂下眸子,站在蛛網前駐足凝望,喃喃說道:「命運之網……」

  「什麼東西?」

  望穿指著這張蛛網,蛛網密密麻麻,從中心往外,蛛絲一圈接著一圈地纏繞,整齊劃一,形狀規整。

  不同的是,蛛網是潔淨的瑩白,但這面網的中心卻是一點墨黑,而這點墨黑,似乎在沿著蛛絲往外蔓延,彎彎繞繞綿延出一條黑色的線路,格外顯眼。

  「這張網是命運之網,這條黑線就是命運走過的軌跡。看到這些網上的結點了嗎?每一個結點都是一次生命的轉折,在轉折點上,你可以選擇向前向左還是向右,而每一次選擇,都會影響到你往後的命運。」

  「這條黑線,是黑寡婦走過的人生,再往後還有無數的結點,她可以在這許許多多的結點中,找出最合適自己的那一個,也就是所謂的,預測未來,順應未來,或改變未來。」

  這張蜘蛛網,簡直是典型的外掛神器,擁有它就擁有了預知未來的能力,選擇最合適的一條路,輕輕鬆鬆走上人生巔峰!

  穆長寧驚歎道:「你的身體碎片,都這麼特別嗎?不是為樹精提供思想,就是給黑寡婦開掛作弊?」

  「我又如何能知道?它們脫離我本體這麼多年,演變成什麼樣,根本不是我能控制的。」望穿苦笑道:「我說了這麼多,不過是想告訴你,這張命運之網,已經和黑寡婦息息相關了,這是她的命,你動了它,黑寡婦必然會有所察覺,而你,打不過她。」

  所以即便溜進了黑寡婦的洞府又如何,即便知道了碎片是什麼又能怎樣?

  孟扶桑救不了,蛛網也收不走。

  八階的黑寡婦,絕不是那麼好相與的,而以穆長寧現在的能力去硬碰硬,無異於以卵擊石。

  動不得,不能動……這就是現實。

  「走吧。」望穿搖頭沉聲說道:「超過能力範圍,再強求就只能是無用功了,趁著黑寡婦還沒發現你,現在立刻就走!」

  穆長寧心中一沉,事情竟然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她深深地看了眼蛛網,以及上面的孟扶桑,忽然間似乎見他手指微微動了動。

  望穿急喝道:「寧寧,進空間!」

  穆長寧沒有猶豫,立刻跑進了空間,而就在她身影消失了三息的功夫後,那張命運之網上,突然出現了一隻巨大的黑蜘蛛,通體的黑色甲殼鋥光瓦亮,八條蛛腿猶如長矛,上面的茸毛還泛著幽幽冷光,頭部八隻大小不一的綠眼睛正冷冷盯著網上的孟扶桑看。

  穆長寧只覺得背脊發寒,心頭猛然一悸,暗暗慶倖自己閃得快,否則定當成為黑寡婦的腹中食。

  她拍了拍胸口,心有餘悸,而那隻黑蜘蛛的八條腿快速律動,從蛛網上跳了下來,眨眼間便化身成一個身穿黑衣、妖嬈嫵媚的美豔女子,這女子便是那隻八階妖獸黑寡婦。

  黑寡婦注意到了洞穴口被燒得乾乾淨淨的蛛網,還有空氣中留下的陌生氣味,舔了舔紅唇冷冷笑道:「了不起啊,我這兒已經有很多年沒人來過了,尤其是像你這樣年輕漂亮的小姑娘。」

  穆長寧猛地一驚,望穿擺擺手道:「你別擔心,她沒發現你,不過就是嚇唬人的,妖獸嗅覺靈敏,所以能嗅出你來過這裡,而現在無非就是想詐一詐你,逼你現身。」

  可空間是獨立的一個存在,隔絕外界天地,即便黑寡婦是八階妖獸,也無法越過這條規則。

  穆長寧微微鬆口氣,不由苦笑道:「果然越是高階的妖獸,靈智上越是全面,這種活了上千萬年的老妖精,都已經狡猾如斯了……」

  黑寡婦恐嚇了半天也不見有何動靜,心中納悶那人莫不是已經離開了?

  確實,空氣中的氣味雖然還存在,但若有似無地十分飄渺,而且在她的神識感知範圍裡,也根本沒有身份不明的東西闖入。

  好不容易辛辛苦苦地來了,然後又走了?

  黑寡婦的嘴角勾起了一個嘲諷似的笑容,涼涼看向網上的孟扶桑,輕哼道:「人是你找來的吧?你果然還是不甘心呢……」

  孟扶桑的呼吸沉重了幾分,手指又動了動,忽然抬起頭來,一雙眸子緩緩睜開。

  一樣俊逸非凡的面容,一樣刀削斧刻的眉眼,只是此時此刻,他臉色蒼白,渾身上下都籠罩著一股濃濃的陰鬱,更令人驚訝的是,那一雙本該如暗夜般清澈黑亮的眸子,如今卻充斥著深深的暗紅,又如一汪血池,古井無波。

  穆長寧大驚,忙問道:「她做了什麼?孟師兄這是怎麼了?」

  望穿聞言一窒,卻沉默著拒絕回答她這個問題。

  「人類,雖然足夠狡猾,卻也薄情寡義呢!關鍵時刻,遇上了危險,還不是扔下你獨自跑了?」

  黑寡婦面色冷淡,嗤笑一聲道:「你以為,找一個築基期的幫手過來,就能奈我何?就算你們兩個加起來,也不會是我的對手,這一點,你該不會還認不清吧?」

  這絕不是黑寡婦在危言聳聽,而是他們之間的差距,實在是太過懸殊了。

  孟扶桑迎向黑寡婦的目光,慘白如紙的臉上擠出一個虛弱至極的笑。

  「你就這樣自信?憑的什麼,就憑這張破網?」

  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卻又帶了幾絲慵懶隨性,即便被困敵營,也不見有慌張無措,只是此時整個人的氣質稍顯陰沉,平白添了兩分邪氣。

  黑寡婦臉色驀地一黑。

  穆長寧見到孟扶桑暗紅色的眸子裡的光芒微閃,似乎是朝她這個方向看了過來,只那麼淡淡的一眼,稍縱即逝,似乎只是不經意間眸子轉了轉。

  孟扶桑應該是剛剛就醒來了,也知道自己其實並沒有離開。

  他唇邊勾出了一個邪獰的弧度,「你以為,命運真能掌控在你手裡,或是真能被預測改變?」

  黑寡婦微微一愣,孟扶桑如諷似嘲地呵呵笑了,「不錯,命運之網可以給你大開方便之門,你這一路走來可謂順遂如意,但人生,總是充滿了無窮無盡的變數,這絕不是一張網,幾個轉折點就能夠決定的。」

  「黑寡婦,你身為八階妖獸,本也該是威震一方的存在,為何只能被困在醉花陰的小世界裡,一輩子出不去?你活了幾千年,好不容易修煉到八階,成為這方天地中最強大的妖獸,再無等閒之輩膽敢冒犯……」

  「可這個世界裡,還有哪處是你沒去過沒到過的?你找到離開的方法了?這個世界的規則就是如此,即便你擁有命運之網又能如何,你這輩子都只能被困死於此!」

  「還妄圖逆天改命?我究竟該說你天真呢,還是無知呢?」

  一口氣把話說完,孟扶桑有些氣喘,眼中嘲諷之意卻越來越濃。

  黑寡婦惱羞成怒,結蛛絲為長鞭,朝著孟扶桑身上狠狠甩去,他白淨的面龐上很快出現了一道紅痕,可孟扶桑卻繼續自顧自地哈哈大笑,邪肆猖獗,玩世不恭,好似在竭力惹怒對方,完全不顧眼下自己正處在什麼形勢。

  穆長寧還從沒見過孟扶桑這樣的一面,心中既震撼又吃驚。

  她沒有注意到,此刻望穿的臉色也同樣陰沉得厲害,悄悄看了眼她,終是欲言又止。

  黑寡婦抽了十幾鞭,終於收回了手。而眼前的男人被她抽打得皮開肉綻,空氣中也彌留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

  只有身為妖獸的她才知道,這股血腥氣中蘊含著怎樣的一種誘.惑,那是連靈魂都要為之癲狂的興奮。

  黑寡婦驀地揚唇輕笑,輕身飛至蛛網上,就趴在他身邊,指尖輕輕挑起他的下巴。

  她的指甲漆黑而尖利,淬滿了毒。

  「是,我是找不到出去的方法,可那又如何?你不是正巧送上門來了嗎?我在這破地方待了這麼多年,來來往往見過這麼多人,也只有你是最特別的……」

  她緩緩說著話,伸出手指沾了一些孟扶桑傷口處流出來的血液,送到嘴邊慢慢舔了乾淨,神情迷醉而享受。

  穆長寧微微皺起眉,而孟扶桑只是陰沉著面色狠狠瞪著黑寡婦。

  「你瞪我做什麼?」黑寡婦咯咯嬌笑,猶如一個嬌俏的二八少女,雙手撫上孟扶桑的面頰,一字一頓道:「小世界的規則所限,我修煉再也無法寸進,但等我把你一口一口吃乾淨,我的實力勢必會大增,到時即便是這方小天地,又能奈我何?」

  孟扶桑聞言冷笑:「超脫天地規則,可能脫離這個世界,也可能被規則絞殺,這一點你可曾想過?」

  黑寡婦癟嘴不屑,他眯了眯眼,道:「你吃了我,就不怕遭天譴?」

  「天譴?」

  黑寡婦似是聽到一樣極好笑的事,樂得花枝亂顫,「你這寶貝血統,外頭那些妖獸聽你的話,我可不用聽,進了醉花陰,你就是我的獵物,對我而言,也不過是一樣特殊的食物。」

  孟扶桑低下頭,輕輕歎息,「原本,可以有一樣兩全其美的方法,你與我簽訂主僕契約,我自能將你帶出秘境,可你非不願……」

  黑寡婦是這方小世界的霸主,又怎麼可能屈居人下,去做別人的靈寵?這個建議,從不在她的考慮範圍之內,更何況,明明擺在眼前的還有更好的選擇。

  「我真想放你一條生路……」孟扶桑眸光微緊,眼中血光一閃,黑寡婦渾身血液都似突然間凝固,直落落地從蛛網上掉下來。

  也不見孟扶桑究竟做了什麼,那些綁著他的蛛絲就突然間全部鬆開,他只是輕飄飄落在地上,活動著全身的筋骨,嘎嘣嘎嘣的骨骼爆鳴聲不斷傳來,他原本蒼白的臉色,也在逐漸恢復紅潤。

  周圍的靈氣猛地劇烈波動,菱花鏡中的空間如玻璃一般片片破碎,他們回到了洞穴,而洞穴中的物事也被這股靈力暴動絞得粉碎。

  孟扶桑的修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暴漲,從築基初期,到築基中期,到築基後期,又一躍到金丹期,再到元嬰期……最後停留在元嬰初期巔峰。

  黑寡婦被那龐大的威壓和靈力暴動逼得現出原形,一隻碩大的黑蜘蛛趴在地上,八根長腿狠狠紮在地底,避免自己被暴動絞碎。

  八隻眼睛怔怔盯著他看,綠光幽幽,全是不可置信,「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

  「這重要嗎?」

  孟扶桑邪邪一笑,轉了轉脖子,眸光一寒,突然朝著穆長寧的方向冷聲喝道:「出來!」

  穆長寧心中猛地一跳。

  見證這場反轉,她眼下還是懵的,而孟扶桑此刻的眼神又太過陰狠,與往日裡的風度翩翩半點不符。

  她想了想正欲走出空間,望穿卻突然抓住她的手,「寧寧……」他神色凝重,閉上眼輕輕歎息:「他不是孟扶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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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8:39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一體雙魂

  靈天大陸中土,雲龍山脈,中心水潭。

  一隻巨蟒頭顱緩緩浮出水面。說它是巨蟒也不儘然,蟒頭兩側長著一雙巨大尖耳,雙目猶如銅鈴,雙頰邊各墜著一縷豔紅鬍鬚,身體如蛇,卻背生雙翼。

  若是有見識的修士在此,便能認出,這是陵水獸,九階陵水獸,亦是傳說之中,蒼桐派的護山妖獸。

  陵水獸龐大的身軀從中心水潭騰飛而出,在雲龍山脈上方盤旋,嘶吼鳴叫,宛若龍吟。

  整座山林中的妖獸紛紛出巢,爭相響應,一時間,雲龍山脈動盪不已,充斥著各種妖獸的吼叫。

  蒼桐派馭獸峰飼養的各種妖獸也沒好到哪裡去,原本已被馴服性情溫和的妖獸像是一瞬間被激發了野性,在獸籠中衝撞咆哮,馭獸峰弟子紛紛奏鳴馭獸曲,也沒能安撫下這些暴躁的妖獸。

  永逸真君面色沉沉,只喃喃低吟一句:「陵水妖王這麼興奮,看來,他還是醒了……」

  門派深處,擎山之巔,通天塔上。

  這是蒼桐派的禁地,是那位化神大圓滿老祖的閉關之所,若無通傳,無人可進,而歷來能夠邁步擎山的,也只有那麼寥寥數人。

  塔頂之上,鶴髮童顏的老者盤膝端坐,驀然睜眼,一雙飽經滄桑的眸中盡是千帆過盡後的通達澄澈,幽深沉靜。

  老者單手掐訣,良久垂下,輕輕一歎。

  取出一隻金色紙鶴,徒手打出一印,紙鶴霎時扇動雙翅,飛至老者手心,老者又於空中劃出一面玄鏡,低聲說道:「快去快回。」

  紙鶴頗為人性化地點點頭,縱身飛入玄鏡中,消失了蹤跡。

  此刻的鳳凰谷,可謂一片紛亂。醉花陰秘境開啟了二十多天,眼看著還有幾日便要順利關閉,卻又臨時出了岔子。

  秘境開啟處的那條長河波濤洶湧,翻滾無休,十幾位金丹修士聯手鎮壓仍未平息動盪。

  孟扶桑身上的封印一次性完全解除,一下提升至元嬰期,而只容許築基期修士進入的秘境,突然出現一個元嬰期,可不得瀕臨崩潰?

  除了黑寡婦所在的這個小世界土崩瓦解,其餘小世界也同樣如此。

  傅文軒還在礦石窟中,錚獸帶著他四處轉悠,終於停在一塊相對光滑的石壁上,傅文軒對著這塊石壁打出無數靈訣,便聽得「哢擦」一聲,石壁上出現了一個洞口,傅文軒將手伸進洞口,取出了一隻楠木盒子,鄭重打開。

  盒子裡放了一塊鴿子蛋大小的紫色玉石,穆長寧若是在此,便會發現,這塊紫色玉石,和她手中的紫魄相差無幾,儼然又是一塊紫魄。

  傅文軒靜靜盯著紫魄看了半晌,取出一塊羊脂玉餵給錚獸,旋即輕歎一聲。

  大地忽然動盪不已,地面裂開,頭頂掉下無數碎石,傅文軒險些站不穩,抱緊錚獸趕緊離開了礦石窟,來到地面上。

  五行兔從窩裡成群結隊地跑出來,離開這座山頭,一時間,憑空出現無數靈力風暴,飛沙走石,天崩地裂。

  傅文軒不由臉色大變。

  穆長寧強自撐起防護罩,才沒有被這片狂亂的風暴撕成碎片,她目光怔怔地看著正在跟黑寡婦鬥法的孟扶桑。

  不,或許不該叫他是孟扶桑,這個人,是孟扶桑的身體,卻不是他的靈魂。

  望穿的話言猶在耳。

  「一體雙魂,相依相生,孟扶桑體內的封印,除了封住了他的修為,還封住了他另外一個靈魂,而現在這個擁有血色雙眸的,正是另一個靈魂。」

  更讓人驚訝的,是他這個多餘的靈魂,還是神石碎片之一。

  是真正有思想有智慧,有血有肉的生命個體……

  元嬰修士與八階妖獸之間的往來比鬥,勢必精彩絕倫,法術法寶的撞擊,光芒漫天,殺氣騰騰,可作為旁觀者,穆長寧全無半點觀賞的雅興……對戰的能量衝擊波及到她,她幾乎連自保都成問題。

  也不知道孟扶桑究竟做了什麼,以至於她現在只能待在原地,根本無法進入空間。

  望穿曾經說過,碎片脫離他的本體千萬載,可能衍生成萬事萬物,也可能開啟出新的靈智,會排斥與本體融合,更會對本體的宿主,也就是她,心懷惡意,意圖抹殺。

  樹魂曾企圖奪舍,可惜無果,命運之網只是死物,至多便是擁有黑寡婦這個守護者,而孟扶桑,卻讓她感受到了切切實實的殺意。

  他是真的想殺了她……

  元嬰初期巔峰的孟扶桑對付八階黑寡婦本就遊刃有餘,更何況此刻的黑寡婦還要分心去面對小世界崩潰產生的靈力暴動,已經處於下風。

  吐出的蛛網被孟扶桑用一種絳紫色火焰燒得乾乾淨淨,本該讓人膽寒的蛛毒毫無用武之地,而她那如鋼似鐵猶如長矛的蛛腿也被砍去了三條,那朵用黑寡婦妖丹煉製成的本命法寶吞噬血蓮,在孟扶桑的攻勢下,亦逐漸黯淡無光。

  「哢擦!」

  孟扶桑十指延長彎折,手背上生出片片金黃色的鱗片,雙手化作利爪,徒手一抓,黑寡婦的一條蛛腿就被他這麼活生生地卸去。

  「嘶——!」

  黑寡婦疼得滿地打滾,剩下的四條腿艱難地想要撐起身體,然而孟扶桑根本沒給她這個機會。

  只聽得「哢擦」「哢擦」的聲音響起,黑寡婦八條蛛腿終於全部被卸去,最後只剩下一個光禿禿的軀殼。

  他眸中泛著嗜血興奮的光芒,一腳踩上黑寡婦的硬殼,陰森森地獰笑不已:「還想一口一口吃了我嗎?」

  穆長寧想,如果黑寡婦這時還能化形,此時的她臉上,定然全是驚恐和後悔。烏黑的血液從斷肢處流出,八隻綠油油的眼睛裡,滿滿的皆是驚懼懇求。

  孟扶桑卻不買帳,那隻覆滿鱗片的利爪「噗嗤」一聲戳爆了它的一隻眼睛。

  黑寡婦疼得渾身顫抖,奈何被孟扶桑狠狠踩在腳下,她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

  孟扶桑又「噗嗤」一聲戳破它一隻眼睛,如同找到了新玩具,一聲一聲此起彼伏,令人毛骨悚然。

  穆長寧抿緊雙唇怔怔看著,孟扶桑的舉動,讓她想到那日霹靂將夏獲鳥的頭顱當響炮踩……何其相似!

  望穿輕聲歎息:「他竟還是一隻化形妖獸。」

  她一窒,愕然道:「妖獸!」

  「看他的手便知道了。」

  孟扶桑的雙手,覆上了金黃色的鱗片,削鐵如泥。

  「他身上一定攜帶有遮掩妖氣的法寶,所以一直一來都沒被人發現,如果我沒猜錯,他應該有神龍血脈,生而化形,所以在醉花陰祭祀之時,才會被地蛟血液中那抹微薄的龍息刺激,導致體內封印鬆動,之前又被困在那張命運之網上,神石碎片之間的相互吸引,以致封印被完全破除,第二靈魂強行佔據軀體……」

  望穿只能感慨天意如此。

  穆長寧默然好久,問道:「那另外一個靈魂呢?」

  「第二靈魂出現,第一靈魂自然就沉睡了……」望穿頓了頓道:「不過,第二靈魂如此強勢,如果他樂意,是可以將第一靈魂吞噬的。」

  到時,這世上便真的再沒有孟扶桑這號人了。

  那邊第二靈魂的孟扶桑已經將黑寡婦的八隻眼睛全部戳瞎,黑寡婦哆嗦著身子連嘶吼嗚咽都發不出來了。她活了這麼多年,早已是一方霸主,何況她擁有命運之網,能預測未來,她合該是人生贏家!如今卻被一人如此虐待……

  到了她這個層次,黑寡婦早已無比惜命,但眼看著沒了活路,拼著同歸於盡,她也不能讓這個人好過!

  黑寡婦張嘴吐出吞噬血蓮,血蓮花開,時大時小地縮放。

  吞噬血蓮也是黑寡婦的妖丹,如今,黑寡婦竟要自爆!

  穆長寧回不去空間,孟扶桑眼皮都不抬一下,直接將血蓮打向她的方向。

  血蓮一旦爆炸,無論是自己或是他,都將屍骨無存,不想辦法阻止或是跑路,這時候將血蓮打到她的方向有個屁用啊!

  穆長寧暗惱不已。八階妖獸的自爆,以她的能力根本無力阻撓,可偏生孟扶桑不管……他不管!

  求人不如求己,當初她也曾阻止過疾風狼的自爆,可鎖靈環對付吞噬血蓮必然無用,穆長寧只好將縛靈藤放出去,然而很可惜,縛靈藤才觸及到血蓮的光暈,便已化作一團枯枝爛葉。

  這便是吞噬血蓮的厲害之處了。

  生機能量,萬物皆可吞食剝奪。

  穆長寧咬緊牙關,將嗜血藤扔出去。血蓮某些方面與嗜血藤相類似,以吞噬對吞噬,她也只能拼上一拼。

  事實證明,如此確實是有用的。嗜血藤沒有像縛靈藤一般枯萎,反而緊緊纏繞上了血蓮。頓時,一股龐大而精純的能量湧入嗜血藤中,更甚至,有一部分靈力通過嗜血藤湧進她的體內!

  嗜血藤吸收能量的同時,會將一部分反饋給她,這種情況不是第一次發生,先前在礦石窟裡對付那五人時,她就發現這個問題了,只是沒有此刻來得這樣明顯。

  「嗚嗚——」

  黑寡婦痛呼出聲,穆長寧也不好受。

  狂暴的靈力湧進她的身體,在經脈中拂肆,全身的血液沸騰燃燒,眼球暴突,隨時都要彈出來。穆長寧清晰地感覺到自己的經脈出現了裂縫,然而那些靈力還在不知疲憊地往她體內擠,從髮絲到腳尖無一處不疼,比之築基時經脈盡碎的痛苦有過之而無不及。

  「抱元守一,凝神靜氣!」

  望穿一邊提醒,一邊幫著她引導這些靈力歸於丹田,穆長寧也趕忙靜心重新梳理歸納。

  孟扶桑見狀倒是不急著給黑寡婦一個痛快了,似笑非笑立於一旁,注視著這邊的動靜。

  丹田被撐得漲滿,卻依然有龐大的靈力湧入,穆長寧的修為就被這些靈力撐得暴漲,隨著「錚」地一聲,築基中期的壁障被撞破,靈力更澎湃地湧進來,經脈終於被撐裂,隨後這些靈力又朝著血肉進發,剎那間,血管爆裂,皮開肉綻,她全身都被鮮血浸染,無論望穿如何引導補救都無濟於事,她終於還是倒在地上人事不知。

  只要黑寡婦一刻不死,血蓮的自爆就不會被阻止,嗜血藤的吞噬也不會停下。

  孟扶桑唇邊笑意更濃,儘管眼下這個小世界很快就要崩潰,他還如閒庭看花一般,優哉遊哉。

  虛空中憑的出現一個白衣少年,一團天火猛然打向黑寡婦,孟扶桑沒去阻止,那黑寡婦便被這簇天火燒成一片焦黑,血蓮的自爆自然而然停了下來。

  孟扶桑伸手一招,那朵黯淡了少許的血蓮被他收下。

  望穿瞧了眼地上已經變成血人的穆長寧,回身怒吼:「你究竟想做什麼!」

  孟扶桑挑了挑眉,「你終於肯出來了?」

  他顯得無辜又無奈,抽著鼻子輕嗅這空氣中氤氳著的淡淡血腥味,咧嘴笑道:「這個女孩的血脈,很特別……難怪了,你能被她簽訂契約。」

  望穿臉色陰沉得可怕,「你別動她,否則,我饒不了你。」

  「是嗎?」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笑話,走近幾步半彎著腰,戳了戳望穿還帶著嬰兒肥的臉頰,「我離開你千萬載,自成一體,而你,實力大跌,就如今這樣子,你也維持不了多久吧,你要拿什麼對付我?」

  望穿打開他的手掌,冷聲道:「你離開我再久,也是我身體的一部分,我就算拼著魚死網破,難道還不能毀了你?」

  他皺皺眉,直起身子,神色終於有些認真了,「為了這麼一個小丫頭,值得?」

  「值不值不是你說了算的!」

  望穿越過他看向不遠處那張命運之網,「你說人生處處是變數,不是區區一張網能決定的,恰好,我也這麼覺得……你信不信,終有一日,你會心甘情願地回來?」

  他笑了,自信而從容,「那我大可以告訴你,不會有這麼一日。」

  兩人相對無言。

  天空寸寸龜裂,赤地千里,這個小世界支離破碎。

  也是這時,孟扶桑的面前出現了一面玄鏡,一隻紙鶴從玄鏡中飛了出來,繞著他轉了幾圈。孟扶桑冷笑一聲:「老頭子,又來催人了……」

  將紙鶴收起,他認認真真看了看望穿和地上的穆長寧,咧嘴一笑,「記住了,我叫扶搖……孟扶搖。」

  「真期待你說的那一天……」

  孟扶搖揮了揮手,頭也不回踏入玄鏡。

  沒了孟扶搖,秘境的動盪也就停止了,只是眼下這個小世界,到底被破壞得太嚴重,徹底崩潰。望穿只來得及收起命運之網以及一些散落的蛛腿,將穆長寧帶回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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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2 08:45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六十四章 給你講個故事

  鳳凰谷的動亂總算消停了,那十幾位金丹修士齊齊抹了把汗,看著眼下已經風平浪靜的長河,神色間還有些不明所以。

  雖說此番變故來勢洶洶,但來得快去得也快,從頭到尾不過一刻鐘的功夫,可即便如此,也驚動了幾位元嬰長老。

  醉花陰乃傅家千萬年底蘊所在,但凡出了一點問題,對傅家的影響都不可謂不大,實在容不得出半點差錯。

  幾位長老神色凝重,傅家主更是面沉如水,眼皮突突地直跳,總覺得好像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秘境突生變故,這是歷來從沒有過的事。傅家千百子弟入秘境,還未回歸,若是這番變故,導致年輕一輩全部隕落,可該如何是好?

  最關鍵的是,他兒子還在裡面啊!

  傅家主的右眼皮越跳越厲害,心底有股不安湧上來,怎麼想怎麼不對勁。

  恰恰這時,一個負責掃灑的小廝連滾帶爬跑過來,哀嚎不已:「各位長老,家主!不好了!魂堂……魂堂!」

  魂堂!

  眾人神色一變,傅家主瞳孔猛地一縮,天邊剎那出現許多道遁光,而長河邊上的諸人瞬間沒了蹤影。

  傅家的魂堂,是擺放鳳凰谷所有傅家子弟魂燈的地方,從元嬰修士到煉氣修士,不一而足。

  這次進入醉花陰秘境的修士,有一部分還是年輕一輩中的佼佼者,可以說,是五百年後家族的中流砥柱,要是真的出什麼意外,傅家的損失可就大了!

  眾人忙來到魂堂中擺放築基弟子魂燈的房間,只見那些密密麻麻擺放的魂燈,有很大一部分都在搖擺不停,有的逐漸黯淡直至熄滅,而有的搖曳了片刻又恢復平穩。

  魂燈是抽取了修士的一絲元神製成的,能反映出修士的身體狀態,若魂燈熄滅,自然代表該修士身死道消,而若魂燈搖曳不停,則表示他此刻正處於險境。

  幾位長老還在細數這次秘境動盪損失的人數,傅家主看到傅十八的魂燈黯淡無光,臉色猛地一白。

  「十八!十八!」傅家主額角青筋直跳,撲過去抱著魂燈顫抖不已。

  幾位長老面面相覷,皆都默契地保持沉默。

  修士修為越高,子嗣便越是艱難,傅家主如今膝下,也就只有傅十八這麼一個兒子,而且傅十八的資質,還是不錯的,此次隕落在秘境中,確實可惜,可秘境忽然動盪,誰又能事先想到呢?

  更糟糕的是,死在秘境裡,恐怕連屍骨都無法收斂回來……

  傅家主雙目赤紅,手心觸碰到的魂燈早已冰涼,沒有一絲餘溫。

  傅十八竟不是剛剛才死的!

  他目光犀利地轉向堂中,先是望向傅文軒的魂燈,只見那魂燈只是微微搖晃了一下,便趨於平穩,好好地燃燒著,心中頓時大恨。

  又看向跟著傅十八的其餘四人,魂燈竟無一個亮著,盡數熄滅。

  全軍覆沒?

  傅家主心中一凜。

  傅十八這次進秘境,他只交代了兩件事,一件,是去到四百四十八號小世界,由錚獸帶路找到礦石窟,挖取稀有晶礦,另一件,若在秘境中遇上傅文軒,力所能及之內,將其絞殺,奪取舍利子。

  第一件事沒什麼困難,至於第二件事……雖說傅文軒找了兩個幫手,可他給傅十八精心挑選的四個人也個個實力不俗,甚至根據穆長寧孟扶桑在興平鎮的表現,他還專門研究過兩人的路數,制定了一套方案,就算真的打起來,總有自保之力。

  再者,十八向來有分寸,當真事不可為,絕不會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甚至還準備了易容丹和變聲丸,就是為防一旦留有活口,出了秘境之後,髒水也沾不到自己身上。

  萬事俱備,又哪知,哪知……

  傅家主痛心不已。

  他又怎會知道,傅十八確實是深思熟慮過的,那時只有穆長寧和傅文軒兩人,五對二的局面無論如何都占上風,惡向膽邊生,當下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甚至在對方意圖逃跑時,還要乘勝追擊。

  只是誰都沒料到,穆長寧身上還會有嗜血藤這種東西而已……

  且不論傅家主如何悲痛萬分,傅十八已死,還是死在秘境中的,儘管他心中隱隱有猜測是什麼原因,可無真憑實據,此般又能如何?

  「十八!十八啊……」

  傅家主捶胸頓足,六長老瞧著他懊惱追悔的模樣,輕輕攢起長眉。

  秘境中的人在動亂風暴之後,驀地有種劫後餘生的感慨,傅文軒長長舒一口氣,離開那座長滿青草的山頭。

  他本欲離開這個小世界的,卻在半途看到一個滿身是血的女子倒在地上,那身影竟莫名的熟悉……

  傅文軒眸光一緊:驚呼道:「穆長寧!」

  他手忙腳亂地飛奔至她身邊,轉過她的身子,猛地吸了口涼氣。

  全身皮開肉綻,面目全非,呼吸微弱……體內靈力亂竄,經脈撕裂,丹田不穩!

  所幸似乎傷勢得到了暫時的穩固,沒有繼續惡化,但饒是如此,傅文軒也大驚失色。

  他忙取出各種丹藥給她餵服下去:「穆長寧,醒醒!給本少醒醒!」

  傅文軒喚了半天無果,取出令牌打開了下一個小世界的通道之門,背上她踏入了光暈。

  若是穆長寧還清醒著,她便會發現,這個小世界,正是她當初走過,那個有著淨池和萬年楊柳的小世界。

  黑寡婦所在的那個小世界崩潰,望穿廢了好一番力才將她送回上一個小世界,又處理了一下穩住她的傷勢。

  吞噬血蓮的靈力太狂暴,一次性灌入太多,將她全身的經脈血肉全部撕碎,丹田亦搖搖欲墜,望穿也只來得及修復她的經脈,穩住丹田……最嚴重的部分已經無礙,剩下的皮肉傷,只需慢慢調養便可恢復。

  看到傅文軒將穆長寧帶走,望穿微微鬆口氣,耗費過多精力,此刻的他也陷入了沉睡之中。

  穆長寧感覺似乎有人背著她一路顛簸,耳邊嘰嘰喳喳的聲音很吵,煩不勝煩。她微微恢復了一些神智,全身的疼痛讓她恨不得再昏過去,然後,又有一樣清涼的藥膏抹到自己身上,舒緩了這股疼痛。

  她微微睜開眼,看到面前的某人,迷迷糊糊懵了一會兒,不確定地道:「傅文軒?」

  「對,是我。」傅文軒點點頭,緊緊看著她:「你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死不了。」

  她很想扯扯嘴角擠出一個笑,卻發現面部僵硬地動彈不得,傅文軒見狀忙道:「我剛給你塗上冰肌玉骨膏,這些傷能痊癒的,別擔心。」

  穆長寧了然地眨眨眼,突然想到他們兩個不是早就分開了嗎?難道已經出秘境了?

  可轉頭一看,身邊竟是淨池,還有那株萬年楊柳也在,更奇特的是,錚獸趴在傅文軒的身邊,睡得正香。

  「你怎麼在這?還有,我們怎麼會在這?」

  傅文軒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道:「對不起。」

  這是他第二次跟她道歉,穆長寧依然不解:「好端端的為什麼說這個?」

  「我拋棄了同伴,丟下你一個人……」他低著頭,額前碎髮擋住了眼底的微光,聲音格外沉悶:「如果我們沒分開,也許你不會受這麼重傷。」

  回想昏迷之前發生的事,穆長寧也說不清是個什麼滋味。

  誰又能想到,原先幾乎朝夕相處的夥伴,突然間會換了個靈魂?

  穆長寧腦中隱隱作痛,她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後都發生了什麼,而望穿似乎又陷入沉睡了。原先碎裂的經脈得到了修復,也不知道他廢了多少力氣……

  本也是她為了碎片進的醉花陰,傅文軒拋開她固然讓她有些生氣,卻何嘗不正好如了她的意?

  事情發展到此,再來說怪誰嗎?

  怪醉花陰祭祀時的地蛟龍息觸動了孟扶桑的封印?怪進入秘境時的風暴正好將他帶去黑寡婦的世界?怪碎片間兩相吸引帶出第二靈魂?還是怪這第二靈魂對她滿含惡意?

  算了吧,誰也怪不得,這都是天意。

  穆長寧不知怎麼解釋,也沒有力氣多做解釋。她身心俱疲,淡淡說道:「這與你無關。」

  傅文軒抬起頭深深看她一眼,心中自嘲不已。

  與他無關嗎?怎麼可能與他無關?

  見穆長寧又合上眼,似是累極,傅文軒張了張嘴,道:「你別睡,陪我說說話。」

  沒看到她是個傷患嗎?穆長寧無奈,「我沒力氣,你自己說吧。」

  「那我給你講個故事?」

  「……隨便。」

  傅文軒當真興致勃勃講起來了。

  這大概就是一個家族內鬥的故事。天資卓絕的男子是那一輩中最出色的人物,修行順遂,道侶和睦,兒子乖巧,又順理成章繼任了家主,他的人生無一處不圓滿,本該前途一片光明坦蕩,卻在他晉升元嬰之時,走火入魔而亡。

  男子死得突然且蹊蹺,然而具體原因不明。

  資質不高又壽元無多的道侶鬱鬱寡歡,緊隨男子的腳步,只留下一個小兒子交由叔父撫養,叔父對待那小兒比自己親生的還好,又在那小兒身邊安插了無數眼線,那小兒如他所願,長成一個囂張跋扈胸無點墨的紈絝,只這紈絝究竟有幾斤幾兩,也只有小兒自己心裡清楚。

  叔父不知道,男子給小兒留了一本手劄,手劄中記錄著醉花陰秘境的世界概況,也記錄著男子留給他兒子的一些東西,就藏在這個秘境裡。

  十年前,小兒進秘境,好不容易避開了所有耳目,千辛萬苦方才取得舍利子,十年後,小兒的目標,是紫魄。

  「有一次小兒外出獵妖,遇上了兩個年輕人,年輕人實力不俗,小兒起了心思結交,有意拉他們進入秘境給他做幫手,比起叔父安排給他的人,他其實更樂意相信僅僅相識幾天的道友。」

  「他騙那女子說,進秘境的小世界是隨機的,那女子不知,這裡每個世界,其實都是有編號的,隨機傳送只是對於一般人,事實上,只要掌握一定手法,就可以自由穿梭往來。」

  「他帶著女子去到每一個有利可圖的世界,取到他需要的東西,他沒有直奔目的地,只為放鬆女子的警惕。」

  「在第四百四十八號世界,他故意拔了一把五行兔的窩邊草,故意惹怒那幫兔子,故意用了血遁術,又故意偽裝出無意中發現那個礦石窟,和女子一起挖了礦石。」

  「他想,他的目的地達到了,女子跟著他也拿了不少好東西,就當他給女子的酬勞,這些東西對小兒來說無所謂,但是,只有一樣,紫魄是他的,不能給女子拿去。」

  「小兒開始想怎麼支開女子,正好冒出來幾個不長眼的。那些人有錚獸,錚獸是小兒父親很久以前從秘境裡帶出來的,父親死後,錚獸到了叔父的手裡。小兒很清楚那幾個人是誰,但是他不想告訴女子,有些事,他不想讓女子知道。」

  「他把女子送走時出了點意外,那個被傳送的世界,突然變成了第一千零八號世界,也是傳聞中的死亡之地。他明知道將女子送去那裡會有危險,但他還是這麼做了。」

  「紫魄只有一塊,他不能、也不會分給別人,而女子壓根不知道他這種陰暗心理……」

  傅文軒低低地笑,笑聲微啞,卻很清越。

  穆長寧緊閉著雙眼,不知道是不是冰肌玉骨膏的原因,她只覺得遍體生寒。

  原來從頭至尾,她都在別人的算計裡嗎?

  呵,算了吧,也別把自己說得多麼高尚,她一路跟著傅文軒,何嘗不是在算計別人?

  她深吸了口氣,啞聲問道:「那他現在為什麼又肯說了?」

  傅文軒沉默了好一會兒,「我記得某人跟我說過,還認不清自己是什麼地位。」

  「……哦,這個人可真是蠢。」

  傅文軒笑了,點點頭頗為贊同,「是啊,真是蠢……」

  他湊近穆長寧的耳邊,用極低極低的聲音說道:「穆長寧,這只是個故事,你就當成是個故事來聽吧……」

  這是她昏睡前,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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