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顧仁棉 -【采石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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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2:46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零五章 玉蘭城

  秘境入口已經再次關閉了,卻沒有看到穆長寧的身影,這能說明什麼?

  所有人心知肚明,但此時無人點破。

  陶恒跳下大石直奔秘境入口,慕菲菲拿出傳訊符想給人傳訊息,然而那傳訊符往空中滴溜溜轉了圈,卻又軟趴趴地掉在她腳邊。

  淩玄英仰天一聲長歎,孟扶桑低頭默然無言,季敏何久韓楷紛紛面露哀戚。

  陶遠一把抓住正提劍對著秘境入口處山石亂砍一通的陶恒,輕歎道:「阿恒,人各有命。」

  每次去秘境歷練的弟子這麼多,總有折損其中的,這是常事。修真者當注重清心寡欲,阿恒此般重情,終不是什麼好現象。

  陶恒卻一把揮開他的手,「不是你在乎的人,你當然無所謂!」

  陶遠微怔,陶恒繼續拿劍劈著石壁,一劍一劍磨牙似的聲響,聽在耳裡,有種磨人的煩躁。

  陶遠沒再去阻止他。

  陶恒說的也確實不錯,不是自己在乎的人,他自然不用去費心關注,這個人有或是沒有,對他而言,著實無甚差別。

  阿恒跟他不一樣,他自小受著族裡和門派的薰陶長大,習慣了君子之交淡如水,而阿恒的感情比他豐富濃重得多,可以任性妄為地做自己想做的事。

  陶遠看著周遭人的反應,驀地想起當初從掌刑堂出來,也是他們幾個,圍著那個小姑娘,幾人一道相伴而去……

  心底某種情緒又開始翻騰了,陶遠以前就弄不明白,現在更不明白,只顧皺著眉站在原地。

  曹雨欣往陶恒那裡望了眼,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

  剛剛出秘境的時候,她和陶恒怎麼會手牽著手的?

  她不是很討厭這個聒噪的男人嗎,甚至兩人一言不合就要開打的。

  發生什麼事了,怎麼突然想不起來?

  同濟真人早便拉了一個弟子問道:「秘境裡究竟出了何變故,你們後來怎麼樣了?」

  那弟子還有些暈暈乎乎的,聞言猛地打了個激靈,道:「師祖,我們闖到內圍,秘境忽然震盪不已,接著有一束紅光,把我們都帶到了另一個地方,那地方鬼氣森森的,似乎是一個地宮。」

  地宮?

  同濟真人眼前一亮,這很可能是秘境的未知區域被開發出來了,這麼多年下來,其實無垠秘境也被開墾地差不多了,這個秘境的效用已經越來越低。但若是新區域被開闢出來,無疑就意味著更多的資源和更高的價值。

  而且,這個秘境可是蒼桐派和天機門共同持有的,秘境的價值提高,對門派就會越有利。

  同濟真人趕忙要再問些具體細節,誰知那弟子神情一窒,斷斷續續再說不出個所以然了,只拿出幾塊上品靈石道:「這是從地宮裡得來的。」

  幾塊上品靈石算什麼?跟地宮比起來,這東西簡直就是垃圾。

  因小失大!

  同濟真人又另外拉了個弟子仔細詢問,結果還不如上一個呢,只說到了個陰森森的地方,得了幾塊靈石,剩下的,竟全然不記得了。

  不止是蒼桐派這裡,天機門成規真人問出來的也是差不多的結果,包括浩氣宗藏劍閣,每一個從地宮出來的弟子,都有一段記憶遺失,有關地宮的一切皆不得而知。

  慕衍眸光微閃,對於這種情況,他再熟悉不過,十六歲以前的記憶,他忘得差不多了,就是從這個無垠秘境出來以後的事。

  然而當時除了他,別人盡都安然無恙,他也不能武斷地說是這個秘境的原因,可現在大規模出現失憶症,這就不對勁了。

  慕衍正打算去問慕菲菲的狀況,卻見她身側不遠處的孟扶桑身子微微發抖,緊握著的拳頭上青筋爆出,彷彿在極力忍耐什麼。

  慕衍走近幾步,不著痕跡抓住孟扶桑的手腕,一股冰寒的氣息沖入他體內,孟扶桑猛地抬頭。

  便見那雙原本清澈黑亮的眸子此刻被一片暗紅取代,慕衍眉心微蹙,封住他周身幾個大穴,灌入靈氣撫平他體內暴動的靈力。

  好一會兒,孟扶桑眸中暗紅緩緩褪去。

  慕衍收了手,傳音道:「如何?」

  孟扶桑長舒口氣,慕衍又道:「你體內的封印鬆動了,需要儘快加固。」

  他默了好一會兒,這才緩緩點頭。

  慕菲菲在方青城面前哭得梨花帶雨,一面抹眼淚一面道:「不該是這樣的,若不是我們,她就不會受傷,她若沒傷,也不至於出不來了……」

  方青城不曉得怎麼安慰她,木頭似的立在她跟前。

  很顯然,慕菲菲現在無暇顧及其他。

  雖然在慕衍看來,這真沒什麼大不了的。進了秘境,能不能找到機緣出來完全各憑本事,穆長寧既死在裡面,那只能說是她的命數如此,在這兒哭哭啼啼又有什麼用?徒增煩惱罷了。

  但慕衍終究沒去打攪慕菲菲的發洩,轉而問孟扶桑:「你也去地宮了?地宮裡都是什麼?」

  孟扶桑微微一頓,神色一下變得莫名。

  慕衍了然:「不記得了?」

  「……確實不記得了。」

  此次秘境出現的變故頗多,所謂的地宮引起了各方注意,更甚高層亦有所驚動,然而這些從地宮裡出來的弟子,皆都不約而同遺忘了細節,讓人無從下手調查原因。

  只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個地宮裡機緣頗豐,所有進入地宮的弟子,無一不得到了自己的機緣,哪怕最少的,亦有幾塊上品靈石,而那些早早被傳送出來的弟子,也只能暗歎自己氣運不佳,不曾得到這個機會。

  於蒼桐派外門還流傳著這樣一件不大不小的事,那位曾被三位真人當眾爭搶的外門女弟子,折損在了此次秘境之行中。

  本來可以成為金丹真人的弟子,即便去了秘境,亦能有師尊為其指點,保駕護航,偏生這人放著大好的機會不要,反而搭了性命。

  「可不是蠢嗎?心比天高,命比紙薄,這種人就註定了這個結局。」

  外門弟子們唏噓不已,唏噓之後,就當個笑話說給別人聽。

  籽福真人聽說了穆長寧沒從秘境出來,大罵她「活該」。

  他給了面子,本打算收她為徒後好好交代,不至於讓她在秘境裡如無頭蒼蠅,結果這丫頭給臉不要臉,最後死在裡面,怨得了誰?

  若說可惜,那倒還真有這麼一絲,然而可惜了不過一瞬,他就不放心上了。

  同濟真人後來也有一次與他說起這個小弟子:「年紀輕輕氣性高想去秘境闖蕩無可厚非,可沒有金剛鑽,她偏攬瓷器活,不用說也知道定是去內圍了,才煉氣七層,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落得這個下場,可不是自找的?也不知你當初看上了她什麼,愣是要收她做弟子。」

  言辭間極盡奚落嘲諷。

  籽福真人徹底無感了,當初只是看中她的天賦和機智,再有千葉真人金銘真人二人和他爭搶,大約那麼點好勝心理作祟,促使他想收穆長寧當徒弟。

  可到頭來她連個秘境都沒本事出來,這還能有什麼好遺憾惋惜的?

  籽福真人長歎一聲:「說來還是該慶倖了,若是我當初收了她,她轉個身就死在秘境裡,我得多鬱悶?這一點她倒有點自知之明。」

  又與同濟真人道:「這天賦真不能當飯吃,徒弟還是收讓自己舒心的好,性情不合的,再好的資質,都不要。」

  二人達成一致,紛紛揭過這茬再也不提。

  總之,在眾人眼裡,穆長寧就是個死人了。

  而這個死人,已經在大山裡轉了兩天。

  穆長寧大概知道自己已經出了秘境,可眼下身處何方,卻完全沒有頭緒,傳訊玉符沒了,沒法聯繫別人,她也試過傳訊符,然而這傳訊符只能在一定距離裡使用,超過這個距離,就絲毫不起作用。

  望穿還在吸收火靈精暫時閉關,她神識壞了,連查探周圍有什麼都不行,隱約記得蒼桐派是在秘境的東邊,她便朝著東邊一路飛。

  她才能夠御器飛行,速度也滿,這麼飛了三天,總算遇上一個樵夫,見一人從天而降,樵夫險些扔了柴就跑,穆長寧連連擺手,「大叔,別怕,我就向你問個路,敢問蒼桐派在哪?」

  樵夫怔了好一會兒,似乎眼前這個小姑娘確實沒惡意,搖頭道:「從沒聽過。」

  穆長寧心想著鄉野之地興許和水月村差不多,根本不知有所謂的修真者,只好問:「那這兒是哪,附近有沒有什麼城鎮。」

  樵夫這回知道了,道:「這裡是大安山,往東三百里有個大豐縣。」

  大安山、大豐縣,穆長寧一個都沒聽過,想了想,樵夫應該用不上靈石,找了根素銀簪子給他,再三謝過就御劍走了。

  樵夫還是頭一回見到有人御劍飛行,忙跪在地上大叫仙人,這些穆長寧是不知道了。

  等她到了大豐縣,一打聽才曉得,這裡居然是欽州境內,蒼桐派是在滄州,欽州卻是在滄州的東面。也便是說,她一直以來都是走的反向……

  穆長寧欲哭無淚,現在再要她飛回去,沒個十天半個月根本到不了。

  所幸離這一千多裡有個大城鎮玉蘭城,以前在地圖上看到過,和點蒼城一樣,是個仙凡混居的城鎮。一般在這種城鎮裡,都會有一樣修真界的交通工具飛雲舟,相當於現代的飛機,定期來往於各個修真城鎮中,只要繳納靈石便可以乘坐。

  比起自己飛到蒼桐派,去玉蘭城乘坐飛雲舟就要快多了,再者她在秘境裡用掉了許多東西,正需要找個地方補給一下。

  在大豐縣的客棧休息一晚上,穆長寧又朝著玉蘭城方向飛去。

  大約越靠近修真城市,修真者就越多,過路人瞧她單獨一人,修為又不算高,便打起了打家劫舍的主意。穆長寧再次感受到無法使用神識是件多麼痛苦的事,周圍環境無法感知不說,這些人直到近了身她才能感受到他們的存在。

  但也是他們低估了她的能力,穆長寧只要稍稍示弱一番,讓他們放鬆警惕,再以暴雨梨花針偷襲,一擊斃命,這些人也根本構成不了威脅,反而得獻上他們的儲物袋。

  這還是穆長寧第一次正兒八經地殺人,當時快準狠,事後卻有些手軟。

  可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弱肉強食,這時候不留下他們的性命,屆時彼此的下場,只會顛倒過來。

  有些時候慈悲善良無用,她改變不了這個世界,就只能去適應它。她唯一能保證的,就是只殺該殺之人。

  這一路的過程,總算是培養了一點自身的警惕敏銳,即便不用神識,有修士近到一定範圍內,穆長寧也能發現。

  如此御劍飛了五日,總算到達了玉蘭城。

  玉蘭城在浩氣宗和天機門的交界處,是個散修城,不受任何一個門派約束管轄,而是由城中幾個修真小家族把控,整個城鎮也算繁華。

  穆長寧找到飛雲舟的站點,看了看後天會有去往點蒼城的飛雲舟,她便決定趁這幾天先熟悉一下環境,補充一些丹藥符籙。

  這時的人群推推搡搡地全部擠往一個方向,穆長寧被擠到街邊,有些好笑地問向一個旁邊一個攤主:「這是怎麼了?有什麼要緊的事?」

  攤主也是個健談的,聽她這麼問就知道是外地來的了,笑著道:「吳家的小姐每隔半月會在城南施粥布銀,這些都是附近無家可歸的乞兒,沖著粥點銀錢來的。」

  「哦,這個吳小姐真是心善。」穆長寧笑了笑,站到街邊,等著這群人潮過去。

  那攤主聞言連連點頭,「可不是嘛,玉蘭城誰不知道吳家三小姐有一副菩薩心腸,這施粥布銀的事,人家都做了好幾年了,從沒一次斷過,就希望自己多積善德,讓自己父親的癡傻病能儘快好起來。」

  他說著長歎一聲,「吳小姐是個可憐人啊,本也是這玉蘭城的大戶人家,父親還是族中的族長呢,偏偏後來生了這病,族中都反對吳老爺擔任族長,吳小姐的身份也一落千丈。她的未婚夫秦二公子,還因為一次意外喪生……那麼好的人啊,怎麼老天就不開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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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2:51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零六章 陰差陽錯

  攤主說了不少這位吳三小姐的善行善舉,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全倒出來,穆長寧沒顯得不耐煩,那攤主反而不好意思起來了,「姑娘見笑了,我這人就是個話嘮,一開口就停不下來。」

  穆長寧笑著擺擺手,「老丈無妨,我本也初來乍到,樂得多聽些。」

  那攤主便又給她說起玉蘭城裡的事。

  玉蘭城是由四個修真小家族共同把持的,那位吳三小姐所在的吳家就是其中之一,另外還有吳三小姐的原未婚夫家族秦家,以及城北的江家,城西的燕家。

  這四個家族中,原先是以城西燕家為首,而現在,吳家卻已經齊頭趕上,更隱隱有了趕超之勢,這還是在吳三小姐生父卸任族長之後的事。

  「原本的吳老爺性子溫和,本本分分經營,維持著祖業,但天降橫禍,吳老爺突然得了癡傻病,吳家族長便成了現在的吳二爺。」

  「這吳二爺可是個厲害角色,大刀闊斧、雷厲風行,將吳家上上下下整頓一通,短短三年,吳家已經有了今日的成就。」

  攤主搖頭晃腦娓娓道來,突然一把蒲扇「啪」地敲到他頭上,一個頭髮花白的老嫗耳提面命地大罵:「老不死的,仙家的事也是你能妄論的?活得不耐煩了!」

  又回過頭和穆長寧道:「姑娘,你別聽這死老頭子瞎說,他就是個老糊塗,越活越糊塗!」

  攤主和這老嫗爭論起來,看得出這是老兩口,穆長寧沒打算插嘴,正準備默默離開,那攤主又叫住了她:「姑娘!」

  他扔了個紅彤彤的果子過來,笑著道:「聽小老兒嘮叨了這麼久,這個花果子就給姑娘解解渴,這可是玉蘭城的特產,別地才沒有呢!」

  她伸手接過,這花果子雖不是靈果,但也水靈靈的清香撲鼻,穆長寧道過謝便收下。

  那攤主還在和老嫗爭論吳家燕家這些事,他們都是凡人,玉蘭城修真世家的事,多半都是道聽途說,但哪怕有一點風吹草動,都無疑會成為百姓議論的對象。

  穆長寧想到那位突然癡傻的吳老爺……她原本以為,所謂的吳家,只是玉蘭城一戶有權有勢的凡人家族,既為凡人,生老病死總也免不了的,可吳家卻是城中的修真世家。

  能夠作為一家之主,這位吳老爺怎麼也該有築基修為,修士比之凡人自然要強健得多,若說煉氣初期的修士還可能會受病痛侵擾,那到了煉氣中期,基本便不用操心了,更何況吳老爺都已經築基。

  半隻腳踏進了仙門,再來得個凡人病,簡直就是個笑話,只是身為凡人的他們不懂這些,因而流傳出來的便是這樣一個版本。

  依她看來,唯一有可能的,是這位吳老爺受了重傷,傷到了神識,壞了根基,這才會變得癡傻駑鈍。

  穆長寧想到自己也是傷了神識,若不是本來底子好,還有紫元訣勉強溫養著,此刻比之這位吳老爺只怕也是不遑多讓的。

  她輕歎了聲,想到往後要到處去找修復元神的東西,還真是一個頭兩個大。

  好在她在秘境地心裡拿了不少極品上品靈石,以後哪怕是去拍賣會拍下凝元丹,都已經綽綽有餘,不過凝元丹這種東西,當真是可遇不可求,說不定她拿著大把大把的靈石,也沒有途徑買到一顆。

  天色已經黑了,穆長寧沒打算在玉蘭城久待,便找了家客棧住下,明天隨便逛逛,後天便乘飛雲舟回點蒼城。

  夜半修煉的時候,突然感覺丹田一陣動盪,有股灼熱沿著經脈一路蔓延,浸透過四肢百骸,彷彿有把火燃燒著她的每一寸經脈,疼痛欲死。

  穆長寧眼下無法用神識內視,但這種灼熱她很熟悉,是火靈精的精純能量,而這種情況定與望穿有關。

  穆長寧咬牙死忍著全身火焚的痛苦,尤其丹田處彷彿隨時都要爆炸開來,一層層的汗珠子往外冒,隨之帶出來的是星星點點的污垢雜質。

  不知道過了多久,這股疼痛漸漸散去,穆長寧全身上下都蒙了一層油污。除卻丹田處依舊火燒火燎,此時渾身上下都像被溫泉水浸泡過,舒泰安寧。

  她長長舒了口氣,眼前忽的一花,再睜開時已經跌坐在了空間的地上。

  如今的空間可比先前有生氣多了,從前籠罩的一層灰濛濛的死氣疏散了許多,空氣中所含的靈氣更加濃郁,枯萎衰敗的林木隱隱冒出丁點綠意,穆長寧能感受到它們的復蘇。

  只是任她如何張望,都不見望穿的身影。

  她剛想起身,就見頭頂一個白衣身影飄飄而落,謙謙公子,風度翩翩,足尖輕點立到穆長寧面前,帶動一陣落葉紛紛而落。

  穆長寧怔怔盯著他瞧,望穿昂首挺胸,見她半晌無言,不由將下巴揚得更高了,閉眼哼道:「如何,是不是被吾的風姿驚豔到了?」

  他趾高氣昂地繞著穆長寧走了圈,眯起細目唇角弧度更張揚了:「想當年,吾的絕代風華,曾教多少仙子為吾神魂顛倒!看看吾這手、這腳……還有這臉。」

  穆長寧扶額,在他一陣聒噪聲裡站起身子。

  視線裡本來俯視的人,突然和他齊平了,又比他高了許多。

  望穿愕然瞪大眼。

  穆長寧一掌拍在他頭頂,這個只夠到她腰間的男孩身子驀地一僵。

  「絕代風華?」她似笑非笑。

  望穿縮了縮脖子,小嘴一癟顯得十足懊惱。

  穆長寧又繞他走了圈:「神魂顛倒?」

  他狠狠瞪她一眼,穆長寧乾脆停在他面前,彎腰低頭,戳了戳他鼓起來的腮幫子:「我說,你是不是沒有照過鏡子?」

  說著,一面水鏡在他面前凝結出來。

  穆長寧退後兩步,堵住耳朵,果然聽到望穿殺豬般的尖叫。

  「啊——!這個鬼是誰!」

  大約是因為吸收了火靈精還未完全消化的緣故,望穿此刻的臉色就像隻煮熟了的蝦,紅得發紫。

  鑒於先前吸收了妖獸妖丹,望穿就能夠長高幾寸,因而不止是他,連穆長寧都以為會看到成年的望穿,誰知還是這個模樣。

  她拍腿狂笑:「所謂沒有比較就沒有傷害,我覺得,你還是原先的樣子順眼些……哈哈哈哈哈!」

  望穿氣得把面前的水鏡打碎,指著她道:「你以為你好到哪裡去,全身的泥,髒死了!」

  穆長寧低頭看了眼自己滿身污垢,那是殘留的火靈精餘威在替她洗髓易筋,不止排出了大量雜質,連修為都跟著提升了,打破了煉氣八層的壁障。

  若是她直接吸收火靈精,必然會爆體而亡,但若是通過這種方式,倒是不用擔心有後顧之憂,只方才那種疼痛,實在讓人要死要活,不過嘗試過神識撕裂的痛苦,其他反倒不覺得有什麼了。

  穆長寧隨手施了個清潔術將污垢去除,心中暗歎。

  她如何也沒想過自己修為會提升得這麼快,還是兩個月前的門派小比上她衝破的煉氣七層,而現在這麼短短的功夫,居然又到了煉氣八層。

  進階這麼快,很容易造成根基不穩吧。

  望穿看了她眼,涼涼道:「剛剛那些能量,是我吸收了之後反饋回來的最精純部分,你還擔心什麼根基不穩?不止是修為,就是你的靈根,經過火靈力的鍛造,也有一部分變化了。」

  穆長寧一怔,接著從儲物袋裡找出了測靈盤,將手放了上去,便見紅綠二色光芒大盛,純淨度條跳到了百分之九十五!

  難怪剛才丹田都跟要爆開了一樣,原來火靈氣還在替她剔除靈根雜質。

  修真界的《五行陰陽論》裡便有說過:水之潤下,無孔不入;火之炎上,無物不焚;木之舒發,無阻不破;金之肅斂,無堅不摧;土之養化,無物不融。

  火靈氣的爆裂能夠焚燒萬物,區區雜質自然不在話下,只是沒人敢這麼嘗試,因為一個不慎,就會連靈根一起燒為灰燼,方才若沒有望穿替她護著靈根,她現在就是個廢人。

  所以在修真界中,剔除靈根雜質只會採用另一種安全保守的方式,玉膏。

  服用玉膏能清除靈根雜質,整個修真界都知道,只這玉膏是傳說中物,修真界早已有千萬載不曾出現過了。

  穆長寧想起先前望穿曾給她幻化過靈根類型和純淨度,而現在,全部都變回來了!

  望穿擺擺手道:「那些本來就是假的,你若想要,我再給你變回去唄。」

  穆長寧細想片刻,搖了搖頭。

  當年初初踏入修真界,凡事秉持小心謹慎原則,不願過多出頭,所以寧願混在一堆修士裡,默默修煉,走自己的道路,才讓望穿給她變換了靈根。

  這幾年下來,按部就班固然學了不少,可外門弟子的身份亦同樣帶來諸多麻煩。

  陶芷馨可以毫無緣由地欺壓到她頭上,千葉真人籽福真人可以一句不過問便給她論責判刑,連同為外門弟子,只是仗著自己修為資歷高的師姐,都可以在初來乍到之際,給她來一個下馬威。

  若當初,她是以內門弟子的身份進入的蒼桐派,有師尊的指引教導和包容庇護,這些事一樣都不會發生。

  要說後不後悔,倒不儘然,都是自己選的路,後悔也無用,時間又不可能倒退回去。

  當年的心態,決定了當時做出的選擇,而今時今日,她也不是從前那個做事瞻前顧後的小丫頭了。

  只這份變化,便已算是她的收穫。

  修真的目的是為快意瀟灑,她也想摒除掉凡世枷鎖顧慮,一心一意尋仙問道。

  總要一步一步慢慢來的……

  正好這次從秘境出來,靈根變換完全可以用機緣來解釋。

  望穿癟了癟嘴,忽然眉心一皺,聳著鼻子繞著她嗅來嗅去,最後嗅到她的儲物袋,指著道:「你這裡面的都是什麼?」

  儲物袋裡放的無非都是常用的東西,穆長寧直接把儲物袋給他,望穿在裡頭翻箱倒櫃,挖出了一隻紅彤彤的果子。

  正是白天的時候,那位散攤攤主給的花果子。

  「怎麼了,這個有什麼問題嗎?」

  有問題,問題大了去了!

  望穿哭笑不得:「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他搖頭啃了口果子,果汁四濺,甜得很。望穿哈哈笑道:「緣分,緣分啊!」

  穆長寧不明所以,望穿看了她眼道:「還記得我三年前跟你說過,對碎片下落已經有了丁點眉目嗎?」

  穆長寧訥訥點頭,看他晃了晃手裡的果子,問道:「是這個果子?」

  望穿彈了下她的腦門:「不是果子,不過跟這果子也有點關係……你還記不記得,一個叫吳真兒的女人?」

  吳真兒她當然記得,明明是三靈根的資質,另外兩系靈根純淨度也只有百分之五十,然而水靈根的純淨度卻高達百分之九十八!

  當時她便覺得異常怪異,但想想各人自有因緣際遇,便沒去深究。

  原來跟她有關啊……

  等等,吳真兒?

  穆長寧忽的一愣,福至心靈地想到今天那位攤主說的吳三小姐。當年吳滿天他們來點蒼城便是沖著雲頂拍賣會上的凝元丹來的,而這位吳三小姐的父親很可能就是因為神識損傷變得癡傻,需要凝元丹。

  該不會吳三小姐就是吳真兒吧?

  對了對了,玉蘭城四大家族,燕家、吳家、江家、秦家,吳真兒和吳滿天是吳家人,那江采薇就很可能是江家人!

  什麼都對上了!

  穆長寧一拍腦門,「我怎麼現在才想起來啊!」

  望穿摸摸她的頭,紫紅色的臉上笑出一口大白牙:「你這不是差點傻了嘛,千萬不要自卑哦!」

  穆長寧狠狠一抽嘴角。

  本來按著望穿的計劃,是打算在她築基後再來找吳真兒的,畢竟築基和煉氣天差地別,等她築基了,實力大為提升,就能多幾重保障。

  但既然陰差陽錯都已經到這兒了,不趁機探聽一下虛實,實在對不起自己!

  望穿反復提醒道:「我那一部分碎片究竟是什麼,我現在也不清楚,你可千萬別打草驚蛇。」

  穆長寧滿口答應,回門派的計劃暫時擱淺,決定先在玉蘭城逛一圈找找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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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2:56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零七章 家務事

  既然是找線索,還是隱藏一下為妙,穆長寧將蒼桐派服飾收起來,換了一身行頭。

  當年她跟吳真兒吳滿天一起去採娥女香,那兩隻四階疾風狼委實讓人吃足了苦頭,陶恒甚至險些喪命。而就在吳真兒抽取水靈力為陶恒診斷時,望穿在她身上感應到一種兩相吸和,這是只有他與碎片之間才有的感應。

  若說吳真兒的水靈根純淨度是天生這麼高的,任誰都曉得不可能,不是經過什麼天材地寶的改造,便是她身懷異寶。

  穆長寧一開始猜測碎片就是她身上的異寶,望穿卻搖搖頭道:「若是她身上的異寶,我的感應不會這般薄弱,我能感受到她跟我的身體碎片有點關係,但關係也不會太大。」

  甚至在穆長寧帶回來的那隻花果子上,望穿都能嗅到一絲熟悉的氣味。

  從花果子身上找線索,總比直接去尋吳真兒容易多了,玉蘭城的人倒是都知道花果子。

  在玉蘭城的中央,有一片巨大的湖泊,名為鏡湖,鏡湖旁有一棵參天古樹,一年四季都結著一種紅色果子,沒有人知道這棵樹叫什麼,也沒人知道它從何時起就長在這兒,但它結出來的果子香甜可口,倒是十分受人喜歡。

  穆長寧站在這棵古樹下,它的樹幹有幾人合抱粗,樹冠投下一片濃蔭,仰頭望去,能瞧見枝繁葉茂間一顆顆紅果子墜著,有幾個凡人正爬上去摘著果子。

  穆長寧繞古樹走了一圈。這棵樹不是靈植,連一絲靈力也無,百草圖鑒上自然沒有相關記載,她也認不出這是什麼品種。

  「這棵樹有問題?」她伸手放到樹幹上,感覺不到有任何怪異,它就是棵普通的凡樹,有成百上千年歲了,而且還生機勃勃,正當壯年。

  望穿沉默了一會兒,歎道:「有點感覺,但不明顯,若隱若現的。」

  指向不明,這就有點麻煩了。

  穆長寧仰頭而立,她神識不能用,但練了破妄眼,目力較之一般人好上許多,似乎能看到樹冠的某個角落墜著幾塊綢巾,年份久遠,紅綢巾已經褪了色。

  她正待細看,身側忽的響起一個沉潤的聲音:「那是寶牒。」

  穆長寧莫名打了個哆嗦,側頭看去,是個穿了湛藍色布衣的青年,眉眼清俊,一臉笑相。最主要的是,他還是個築基中期的修士。

  穆長寧低頭頷首喚了聲「前輩」,問道:「是那種許願的寶牒嗎?將心願寫在紅綢上,掛在樹上,期以有朝一日夢想成真?」

  青年含笑點頭,穆長寧又道:「那看來這棵樹不怎麼靈驗,這些年都不見有人許願了。」

  「非也非也。」青年豎起一根手指搖了搖,「恰恰相反,這棵樹靈驗得很,可以說有求必應,幾十年前,家家戶戶每日都往樹上扔寶牒,一次還扔好幾個。」

  「那這棵樹豈不是要不堪重負?」

  「是啊,當年這樹差點就被那些寶牒壓死了。所以後來大家都不再往它身上扔寶牒,而是在樹下燒香祈福,默默許願,樹上還掛著的那些都是幾十年前殘留下來的。」

  穆長寧見地上有些還未收掉的香燭,了然點頭。

  這種百年古樹,在凡人眼裡都是有靈性的,就像一方土地神,默默庇佑著他們,儘管玉蘭城裡也有修真世家,但比起神明,修真者還不足以成為凡人心中的信仰。

  青年身形一閃,往樹幹上飛去,摘下了幾隻花果子,遞了個過去道:「成熟的花果子都是甜的,現在這個時節,花果子大都熟了,你嘗嘗。」

  他說著就嗷嗚一口,一雙笑眼盯著她看,穆長寧只好也跟著咬了口,只這一口就噴了,牙都差點被酸掉。

  「哎呦,不會這麼巧,你這顆沒熟吧?」

  青年怔了怔,又遞一個過去,忙道:「來來來,吃一個甜的壓壓,總不至於這麼倒黴,每個都沒熟。」

  穆長寧苦著臉,嘴裡太酸,想也不想把青年的花果子接過來咬了一半。

  當下眼淚都酸得流出來了。

  幾下把嘴裡的東西吐掉,從儲物袋裡找了兩個靈果啃完,方才覺得世界如此美妙。

  「前輩……」穆長寧有氣無力地看他津津有味,嘴角狠狠一抽。

  這人不是專程整她來的吧,二人素不相識,沒必要啊!

  青年呵呵笑著吃完一整個果子,道:「這棵樹四季都在結果,從外表看,我也不知哪個熟了哪個沒熟。」

  不知道你還給我吃!穆長寧再次一抽嘴角,旋即又覺得奇怪。

  四季常青的樹她見得不少,四季結果可就不對勁了。

  果樹結果是為了繁殖,可剛剛那果子連個核都沒有,而且一次結果都要消耗體內許多營養,這樹無時無刻不在結果,難道不會過勞死嗎?

  穆長寧忍不住問道:「幾百年來都是如此嗎?四季常青,時時結果?」

  青年老神在在:「據說是如此的。」

  怎麼可能?這只是棵凡樹,去哪汲取那麼多營養維持這種狀況長達數百年?再者她方才分明感受過,這棵樹健壯得很,再活幾百年都不成問題。

  這就耐人尋味了。

  穆長寧看了青年一眼,他還在啃著剛才摘的果子,看他的神情,合著是把酸的都讓給她了。

  這青年對玉蘭城中事這麼瞭解,又有築基修為,想來應該是玉蘭城四大家族中的一員了。

  如望穿所說的,這時候不要打草驚蛇,穆長寧正欲告辭,那青年忽道:「你是初來乍到吧,若不我給你做個嚮導,帶你隨處逛逛?」

  「多謝前輩好意,晚輩還有些私事要解決。」

  這麼說,青年便不好強求了,目送著穆長寧離去,驀地想起一件事,喊道:「小姑娘,前面有塊石階塌了,你記得當……」

  話未說完,穆長寧已經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她扶了扶額,爬起身朝青年方向拱手,轉身欲走,青年又喊道:「旁邊還有個坑!」

  啪!

  再次被坑絆倒。

  穆長寧欲哭無淚,真感覺心裡有一萬匹草泥馬奔過。

  這人絕對是烏鴉嘴屬性的!

  顧不得疼了,穆長寧幾下跳起來就跑,生怕青年再說些什麼,待會兒還得摔。

  「望穿。」等到走遠了些,穆長寧忙說道:「那棵樹有問題,肯定不簡單!」

  「嗯。」他懶懶應了聲,「這麼多年香火供奉下來,肯定是有點靈性的,所以凡人都覺得向它許願靈驗。不過它沒有靈力,還沒到達精怪的地步,城內修真者們即便察覺了它的問題,也不會去深究。」

  「不是靈性的問題!」

  穆長寧說道:「一棵凡樹的精力和生命是有限的,這棵樹這麼一年四季地結果,是從哪兒來的這麼多營養能量,若是自己本身蘊含的,幾百年下來早已消耗地差不多了,可它現在依然活力充沛,生生不息。」

  望穿沉默了好一會兒,道:「你的意思是,它從其他地方汲取能量,而這個汲取地,很可能與我的碎片有關,所以無論是古樹或是花果子,都能讓我又似曾相識之感?」

  就是這個道理!

  望穿嘖嘖稱歎:「你哪兒來的這麼多歪理?」

  「這不是歪理,這叫科學。」

  他「噫」一聲不置可否。

  雖這麼說,但這種事也只是穆長寧的猜測,所謂的汲取地在哪兒,她也不清楚,若以上世那個世界來說,自然是腳下這塊土地,可這裡是修真界,什麼樣的奇事怪事沒有?

  花果子線索到此止步,穆長寧便打算去吳家所在的城南逛逛。

  仙凡混居的城鎮,自然存在坊市,而這個坊市,剛好建在城南,據說是如今的吳家家主吳二爺斥資新建的,比從前的老坊市大了許多。

  坊市建在自家門口,無疑是標榜自身乃玉蘭城修真家族之首,當時這件事其他幾個家族都不同意,其中尤以城西燕家最甚。

  但建造坊市的所有費用都由吳家一手抄辦,甚至其他幾個家族來新坊市買東西還有折扣,在這種好處之下,江家秦家緘口不提,燕家也無話可說。

  穆長寧更覺疑惑,心道:「建造一個坊市,需要搭進去的靈石不知凡幾,吳家這麼大方,靈石是從哪兒來的?」

  她在坊市轉了圈,一邊打聽消息,一邊也給自己補充些東西,在秘境時她剛買沒多久的靈盾法器碎了,連儲物手鐲剩下的兩次防禦機會也用完了,再遇到個什麼大危險,真就沒了抵擋之力。

  買了一遝符籙,穆長寧正想再看看防禦法器,突然一個錦衣華裳練氣五層的妙齡少女闖進來,指揮著身後一群壯漢道:「給我砸!」

  那群壯漢當下也不顧有客人在,掄起棍棒就敲碎了門口一扇翠玉屏風。

  掌櫃的好像真早有應對之策,搖了搖手邊的金鈴鐺,立刻有一群人從後院往前來,兩撥人很快就在店門口打起來。

  店中一下子亂哄哄的,客人們一個一個往外走,嘴裡罵道:「每個月都要來這麼一次,秦家怎的如此霸道?吳家心善,不與他們一般計較,他們就得寸進尺!」

  另一人接道:「這也沒辦法,當年搭上了秦二公子一條命,秦家至今仍記得呢!」

  「真是……秦二公子自個兒學藝不精,出門被匪流殺了,還能怪到吳家的頭上?不可理喻!」

  眾說紛紜的什麼都有,穆長寧聽得有些亂。

  秦二公子?不是吳真兒原先的未婚夫嗎?昨日那個攤主說秦二公子因為一次意外英年早逝,後來兩家的婚事當然沒繼續談下去,可為何要把賬算到吳家頭上,眼下看起來還成了世仇。

  穆長寧將目光移到一開始進來的那個少女身上,模樣卻是明豔動人,只脾氣大得很,驕傲任性目中無人,儼然是被族裡寵壞的姑娘。

  「叫吳真兒出來!我知道她在這裡,怎麼現在學起縮頭烏龜來了,她最擅長的不應該是婊子那一套嗎?」

  話說得刻薄了,別說是店中的掌櫃的,穆長寧都覺得有些過分,不過清官難斷家務事,她還是充當路人圍觀好了。

  吳真兒真的從二樓走了下來,三年未見,當時清麗脫俗的女子風采依舊,修為也已經到了煉氣九層。娥眉輕蹙,眼中一汪軟水隨時都要傾瀉而出,我見猶憐。

  「望穿,望穿,怎麼樣?」穆長寧急急問道。

  望穿「嘖」了聲:「淡得我都幾乎感覺不到了!」

  若說三年前還能多少有點冥冥相吸,這次在吳真兒身上的感知,卻連鏡湖邊那棵花果子樹都不如了!

  大概是這些年來,吳真兒都沒和碎片有過直接接觸。

  「怎麼,你終於肯出來了?」少女冷冷看著從樓梯上往下走的吳真兒,嘴角一扯譏道:「端的倒是人模狗樣,還不是個下作的小娼婦兒!」

  吳真兒臉一白,那掌櫃的大罵道:「秦八小姐,留點口德吧!您這麼污蔑我們三小姐,總有一日要報應到你身上!」

  「主子說話,還有你個下人插嘴的份?」少女眼一瞥,從腰間取下鞭子就甩到掌櫃的身上,不過中途卻被吳真兒的綾帶截住,那少女想抽抽不回,想甩甩不開,霎時惱道:「吳真兒,你就仗著你修為高,這麼欺負人!」

  吳真兒面色無奈,輕歎道:「嫣然,我們的事,別牽連其他人。」

  秦嫣然哼一聲:「好啊,那你倒是把跟燕太清的那門婚事給退了啊!你是我哥的女人,再要嫁給別人算什麼樣子!」

  吳真兒沒話說,那掌櫃的是萬萬忍不住了,「秦八小姐,今日你就算打死小的,小的也要說句公道話了。別說三小姐當年未過門,根本算不得秦家人,便是秦二公子已經仙逝三年有餘,您難道還要我們小姐為二公子守一輩子嗎?」

  提起這位秦二公子,吳真兒似有點感傷,嘴唇張了張終是什麼都沒說,秦嫣然當下便啐了口:「我哥當初對她有多好,供著捧著拿她當菩薩,她倒好,我哥死後,轉個身就跟燕家訂了親,說她是婊子,都侮辱了這個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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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2:59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零八章 這丫是個神棍吧?

  看到現在,穆長寧大概懂了。

  吳真兒當初和秦二公子門當戶對,共結鴛盟,可秦二公子不幸身亡,她又跟燕家的燕太清訂下了婚約,這位秦八小姐,擺明了是來為她兄長鳴不平的。

  不過結親本來就是結兩姓之好,斷不至於到最後親家變仇家。吳真兒重新和燕家定親,肯定經過了秦家的首肯,也定然讓出了一些好處,否則,怎麼也輪不到這個小姑娘來找吳真兒論理。

  吳真兒極有涵養地保持沉默,秦嫣然還待得寸進尺,外頭忽的跑進來一個煉氣八層的中年男子,什麼也不說拉著秦嫣然就走,那秦嫣然便一路罵罵咧咧。

  在店外圍觀的人無不是在數落秦家小姐不是,還有不少可憐同情吳真兒。

  吳真兒在玉蘭城的善名遠播,這麼個心地良善的姑娘,平白無故遭受這種委屈,想當然心裡肯定不好受的。

  吳真兒似無奈地歎息一聲,抬頭的瞬間臉色微白,朝著眾人福身道:「抱歉,讓諸位受驚了。」

  「三小姐不必客氣,您才是受害者啊!」

  眾人紛紛擺手,漸漸地也散去了。

  穆長寧心想怎麼也得去接觸吳真兒的,這時就是個好機會,走出幾步便喚道:「吳姐姐,許久不見了。」

  吳真兒抬眸看過來,見是個清清秀秀的小姑娘,有著煉氣八層修為,一時沒反應過來,「你是……」

  「當初點蒼城一別,也有三年多了,吳姐姐別來無恙。」

  穆長寧這麼一提,吳真兒就記起來了,「是陶姑娘!」

  當時他們一起組團去完成任務,陶恒總是妹子妹子地叫她,吳真兒他們也便以為她是陶恒的妹妹,那時穆長寧沒解釋,這時也只好將錯就錯。

  吳真兒詫異地看著她:「陶姑娘你的修為……」話剛起個頭,便就此打住,修士的修行都算是隱私,不好隨意打聽。

  只是三年多的時間,從煉氣三層一路到煉氣八層,這五層的梯度,是用飛的吧?

  穆長寧含糊道:「僥倖得了個不錯的機緣,看著差不多了,便出來歷練一番,沒想到能在這兒遇見吳姐姐。」

  吳真兒想到剛剛的鬧劇,頗有些難為情地道:「讓陶姑娘見笑了。」

  穆長寧搖頭:「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只心中無愧,哪需擔心其他牛鬼蛇神?」

  吳真兒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言論,先是一怔,繼而默念了幾遍,恍然笑道:「陶姑娘高見。」

  神態動作皆合情理,挑不出一絲錯,然望穿卻低聲於她耳邊說道:「這女人剛那一刻神魂不穩,心跳很快。」

  心跳加速,神情恍惚,那是心虛的一種表現。

  穆長寧了然,果然吳真兒也沒她表現的那麼無辜,恐怕心裡是有鬼的。

  二人隨意攀扯幾句,吳真兒很自然地問到了她的下榻之所,又聽她而今暫住客棧,便道:「既然來了玉蘭城,怎麼也要讓我盡一盡地主之誼,若陶姑娘不嫌棄,可以來吳家小住一段時日。」

  穆長寧剛想著怎麼藉口去吳府上看看,吳真兒既然開了這個口,她當然不會拒絕。

  隨著吳真兒一道前往南城的吳府,到了府門前,就遇上了吳滿天和一個青年並肩走來,似乎在談論什麼,神色極為嚴肅。

  穆長寧很驚訝,因為這個布衣青年,就是她先前在鏡湖旁遇上的那個!

  世上居然有這麼巧的事,玉蘭城這麼大,哪兒都能遇到他?

  穆長寧看到了他們,他們自然也看到了她,那個藍衣青年依舊眯著眼笑,好整以暇在她身上覷了眼,吳滿天思索片刻道:「是陶姑娘?」

  吳真兒點頭道:「正巧遇上了陶姑娘來玉蘭城,我便請她來家中作客。」

  那青年聞言突然問了句:「陶姑娘?」

  不知道是不是穆長寧的錯覺,她總覺得青年側重在那個「陶」字,莫名地讓她心中一虛。

  吳滿天回身與青年簡單說了幾句,她聽見吳滿天稱呼青年「蘇先生」,那蘇先生就笑眯著雙眼,一臉樂呵呵的,實在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

  幾人剛進了府門,就有個家丁來找吳真兒:「三小姐,老爺請您過去一趟。」

  這個老爺,當然不可能是吳真兒那個癡傻了的父親,唯可能是現在的家主吳二爺。

  吳真兒身子似乎僵了僵,頷首道:「好,我知道了。」又回身與穆長寧致歉:「抱歉陶姑娘,臨時有些事,我讓小青送你去客房。」

  一個清秀機靈的丫頭出來給穆長寧帶路,有一段還是和吳滿天蘇先生順道的,吳滿天鄭重與蘇先生說道:「家父就拜託您了。」

  穆長寧腳步微頓,蘇先生恰好轉過頭來,「陶小友,我看和你甚是有緣,若不然一道前去,回頭也好相互探討一番。」

  探討?跟她有什麼好探討的,她又不懂醫!

  不過,她確實也有點想去看看。

  吳真兒身邊的怪事,每一樣都可能會和碎片有關。三年前望穿能在她身上感受到碎片的痕跡,也是在三年前,吳真兒的未婚夫秦二公子意外身亡,還是三年前,吳真兒的父親重傷癡傻。

  事件發生得這麼密集,穆長寧想不懷疑都不行。

  吳滿天雖然疑惑,倒未曾出聲,穆長寧就這麼暈暈乎乎跟著他們走了。一路上,蘇先生頻頻看向她,看得她莫名其妙。

  等到了吳老爺子的居所,遠遠就能聽到一陣嬉笑聲。

  吳老爺子一個頭髮花白的築基修士,此時像個孩子似的在花園裡撲蝶採花,咯咯直笑。

  吳滿天輕歎道:「這幾年一直是這副模樣,請了醫修看過,都說父親神識損傷,才變得癡傻,可我尋了幾年,也不曾尋到凝元丹根治父親的症狀,一直拖到而今。」

  蘇先生遠觀片刻,驀地走近抓起吳老爺子的腕子,吳老爺見到生人還嚇了一跳,險些哭出來,還是吳滿天在旁安慰,他這才逐漸安分。

  蘇先生良久才收回手,不曾下結論,反倒回身看穆長寧:「陶小友覺得如何?」

  「……」問她做什麼?

  穆長寧低頭答:「不知!」

  蘇先生竟也點頭附和:「確實,令尊這情況有些複雜,暫時無法下定論。」

  穆長寧:「……」

  這丫就是個神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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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3:04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零九章 一起做賊唄

  不止穆長寧有這個感覺,相信吳滿天也是如此,她分明地看到他嘴角狀似可疑地抽搐了一下,又望了望身側孩童般傻笑的吳老爺子,放緩聲音在吳老爺子耳邊低喃幾句。

  印象裡的吳滿天冷若冰霜,不近人情,直到此刻看起來才有點煙火氣。

  吳滿天請了下人將蘇先生領去客房,吳真兒的丫鬟小青本也是要給穆長寧帶路的,然而走了幾步,那蘇先生忽然回頭:「陶小友,來我這喝杯茶如何?」

  她能感受到腦海外被一股溫厚的精神力刺探,這是有人在給她傳音入密,然而自從神識損傷,穆長寧為避免傷上加傷,便將神識封閉再也不用了,因而蘇先生的傳音完全被她隔絕在外。

  蘇先生似是有些驚訝,目光微凝看了她一眼,穆長寧心知他有話跟自己說,且種種跡象表明,這人的目的方向與她大致相同。

  她是為了望穿的身體碎片,那蘇先生又是為了什麼?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穆長寧笑道:「前輩盛情,晚輩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丫鬟小青顯得有些無措,可二人都是主子的客人,她又不好置喙,只得一路默默跟上。

  吳家的客房清雅整潔,蘇先生請了穆長寧進屋便屏退眾人,也沒如先前說的請她喝茶,反倒拿起桌上一顆花果子就啃,指著道:「不嘗嘗?可甜了。」

  穆長寧想到白天那兩顆酸掉牙的花果子,敬謝不敏,「前輩是想和晚輩說什麼?」

  蘇先生「嘖」一聲歎:「這麼一本正經的做什麼,就當老友久別重逢,嘮嗑一下唄。」

  誰跟你老友重逢,以前都沒見過你好嗎?

  蘇先生忽的笑了聲:「誒,你怎麼把神識弄傷的?」

  猝不及防地問起這個問題,穆長寧瞳孔猛的一縮,雖立即收斂了情緒,但毫無疑問還是被蘇先生逮了個正著。

  正常修士哪個沒事會把神識封閉了?更何況還是到了一個陌生的環境,更應該保持警惕,蘇先生方才傳音入密時被她隔絕,能猜到這一點並不難。

  她猶自嘴硬:「前輩在說什麼,晚輩不明白!」

  蘇先生哈哈大笑:「小丫頭,喜怒不形於色,你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這種處處受制於人的感覺真是糟糕,穆長寧強壓下煩躁心緒,道:「前輩找我來,總不至於是為了說這些無關緊要之事,咱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

  蘇先生「哦」了聲:「那你倒是說啊。」

  「……」你找我來的,讓我說什麼!

  一股濃濃的無力感油然而生,穆長寧好一會兒憋出一句:「吳老爺的癡傻,前輩可有眉目?」

  蘇先生很配合地回答:「略知一二。」

  又問:「那前輩當真無計可施?」

  「當真。」回答地十分俐落。

  「有了凝元丹,是否管用?」

  「無用。」

  她眼神微閃,脫口而出:「凝元丹無用,還有什麼管用?」

  蘇先生停下,看了她眼,眉梢微挑:「小丫頭想套我話?」

  「……晚輩只是好奇。」

  蘇先生倒不介意,摸了摸光潔的下巴,思索片刻道:「若說什麼管用,大約陰鬼堂的招魂術會有點用。」

  穆長寧一愣,望穿聞言幡然醒悟:「對了,招魂!那老頭子傻了的原因根本不是神識受損,而是他魂魄不全!」

  她更加驚訝,望穿又道:「我剛剛也試著去感受過,老頭子現在傻了,空有修為卻不會使用,他的神識處於封閉狀態,根本沒法探知其是否有損,而那些醫修之所以會如此斷言,只是因為修士會癡傻,最主要的情況還是神識損傷。」

  所以搞了半天,吳老爺子一直都被誤診了!

  穆長寧望向對面的蘇先生。能這麼一目了然看出吳老爺子的癥結所在,這人可沒表面上看起來的不著調。

  「前輩可會招魂?」

  蘇先生一聽就樂了:「小丫頭,你以為我是誰?陰鬼堂的不傳之秘,我去哪兒學?再說了,吳老爺子失了一魂一魄,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說不定早便灰飛煙滅,招也招不回來。」

  穆長寧訕訕一笑。

  陰鬼堂,那是天魔宮的一個分堂,旗下的都是魔修,這位蘇先生一看就是修真之人,能聽說過招魂就已經是見多識廣了。

  她略一思忖:「這麼說,吳老爺是被山精鬼怪吸去了魂魄?」

  「也可能是人為,陰陽家吸魂奪魄的法寶做的相當不錯。」蘇先生中肯地評價。

  穆長寧反倒更傾向於前者,她直覺吳老爺子的癡傻會跟望穿的身體碎片有干係,神石碎片經過千萬年的滋養,早已有了各自的靈性,化作什麼精怪害人都不是稀奇事。

  然而稀奇就稀奇在,若望穿的身體碎片真的身處玉蘭城,這麼多年過去了,怎麼就只出了吳老爺這麼一樁先例?

  難道這時候碎片已經走了,不在城中了?

  穆長寧思緒百轉千回,冷不防蘇先生問道:「你怎麼對這事如此上心?」

  她一怔,反問道:「那前輩又是為何?」

  「早先與吳老爺也算舊識,昔日好友有難,過來略幫個小忙。」回答端的是一派光風霽月。

  穆長寧也學著他的語氣:「我與吳姐姐恰好也是舊識,伯父遭此橫禍,願助一臂之力。」

  忽悠人誰不會啊!

  蘇先生:「……」

  兩人誰也沒從對方嘴裡套出來什麼話,穆長寧起了身告辭,小青還在外頭守著,沒有半分不耐心。

  也是,吳真兒處處穩妥,派出來做事的丫頭又怎會失了分寸。

  小青將她帶去的客房與蘇先生隔了一整條遊廊,一個在東廂,專門招待男客,另一個在西廂,是為接待女客。

  果然西廂的佈置比蘇先生那兒別致多了,桌上的三足香爐裡燃了香,竟有清心寧神之效。

  「這是什麼香?挺特別的。」

  小青聞笑道:「是三小姐調的安神香,整個府裡只有三小姐會調,連老爺也誇讚三小姐的手藝,房中只燃三小姐做的香。」

  穆長寧道:「吳姐姐真厲害。」

  小青頓時有種與有榮焉之感,又多講了幾句:「三小姐確實厲害,老爺時常說,若三小姐是男兒身,定能夠勝任下一代吳家家主之位,老爺器重我們小姐的程度,連大少爺都比不上!」

  大少爺指的應該是吳滿天,而這個老爺想也知道是現任家主吳二爺,可穆長寧從攤主那兒聽來的,是吳真兒自從生父吳老爺子癡傻後,身份地位就跟著一落千丈。

  難道在人前看來吳真兒大不如前,實則,她卻成了吳二爺的左右手?

  穆長寧看了眼小青,這是個機靈的丫頭,嘴皮子利索話也多,還對吳真兒推崇無比,也許能利用這一點從她身上套出點什麼東西。

  「不止如此啊,我在玉蘭城可聽多了吳姐姐的事,說她是活菩薩轉世,心地善良,助人為樂,說她貌美如天仙,風華絕代,說她溫和知禮,大家之風……」

  穆長寧一一掰著手指數,小青連連點頭,這時穆長寧話鋒卻忽的一轉,「可是……」

  小青忙問:「可是什麼?」

  「可是也有故意抹黑吳姐姐的,今日我去了寶器閣買東西,卻碰上了秦家的小姐來砸場子,那秦家小姐說的話……」穆長寧唉聲歎氣:「秦小姐說得出口,我都不好意思說了!」

  小青當然知道秦嫣然跟吳真兒不對付,她又是向著主子的,當下就怒了:「秦八小姐實在太過分了,硬是抓著這點陳年舊事不放,我家小姐欠她什麼了,欠秦家什麼了,又欠二公子什麼了!」

  「當年小姐與她也是相親相愛拿她當親妹子的,二公子出了事又不能怪小姐,那不過就是個意外!」

  關鍵來了。「秦二公子出了什麼意外?」

  小青猛地回神,發現自己似乎說多了,不該妄言主子的是非,穆長寧道:「我只是為吳姐姐不平,這麼好的人兒,為何要遭受這些流言蜚語。」

  小青想這件事整個玉蘭城無人不知,陶姑娘隨便找個人問問也能知道,但難保不會聽有心人添油加醋一通,顛倒是非黑白。

  她歎道:「其實也沒什麼,當年小姐與秦二公子定了親,也是人人稱頌的一對金童玉女,可陶姑娘也知道,小姐本來是家主之女,但老爺子後來出了這事……二公子是被當作秦家未來家主來培養的,小姐自認配不上他,便提了退親。」

  「兩家都商量好了,二公子也同意退親了,之後二公子出門歷練,卻被匪流圍攻……秦家找到人的時候,屍體都爛了。秦八小姐將過失都怪在小姐頭上,還口口聲聲要小姐為二公子守一輩子。」

  小青說道這裡臉都氣紅了:「陶姑娘你評評理,這種事能怪我們小姐嗎?」

  理論上確實沒有什麼關係,要怪就怪秦二公子學藝不精,著了道,但要追溯因果,秦二公子為何要在退親後出門歷練?和這件事有沒有關係?

  再來,吳真兒雖說因為生父癡傻,不再是家主之女,可她在現任家主吳二爺面前也是萬分得臉的,連吳滿天都比不上她,她怎麼就覺得自己配不上秦二公子了呢?

  退婚的理由太牽強,至少這個解釋在穆長寧看來是不夠充分的。

  最後,秦二公子出門歷練遭遇匪徒,被發現時屍首都爛了,這說明已經過了一段時間,在這一段時間之後,什麼痕跡都沒了,怎麼就肯定,秦二公子一定是死於匪徒之手呢?

  穆長寧心底存了疑,但回答小青的問題,自然要順著她的意思來,「秦小姐著實無理取鬧了。」

  小青方才也是借機傾吐發洩,再聽穆長寧附和,心裡就長長出了口氣,連連點頭,愈發覺得穆長寧親切來了:「天色已晚,陶姑娘好好休息,有什麼需要的儘管吩咐下去。」

  穆長寧道過謝,等小青走後便盤膝坐在床板上,靜靜梳理這些關係。

  吳老爺子丟失了一魂一魄而癡傻,吳二爺繼任了家主,吳真兒覺得配不上秦二公子退親,秦二公子又在之後出去歷練身亡。

  吳真兒的水靈根純淨度達到罕見之高,吳二爺自從繼任家主之後雷厲風行,讓吳家逐漸有淩駕於燕家之勢。吳家在南城修建坊市,大筆大筆的靈石開銷出去,吳真兒成了吳二爺的左膀右臂……

  這一層一層之間都有什麼關聯?

  剪不斷,理還亂,穆長寧想著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問道:「望穿,你有什麼看法?」

  望穿狠狠一抽嘴角,「婆婆媽媽的亂七八糟,你問我,我怎麼知道!」

  得,這就是頭腦簡單的主。

  穆長寧不指望他了,擺擺手先自行修煉起來,到了半夜,望穿突然叫道:「寧寧,有人來了,窗外!」

  穆長寧猛地睜眼,五根暴雨梨花針射出去,沒聽到任何動靜,反倒窗戶被打開,一個藍衣身影輕飄飄地落下,手上夾著她剛剛發出去的五根梨花針。

  「小丫頭警覺性不錯嘛,你不是不能用神識?」蘇先生把玩著手裡的梨花針,每一根都是玄鐵精煉而成,尾部雕琢著淺淺的梨花圖案。

  他撫摸了一下那梨花,眸光輕閃似有什麼情緒正欲傾瀉。然而手中一鬆,這些梨花針又重新回到了穆長寧手裡。

  蘇先生重又掛起一臉笑嘻嘻的表情,穆長寧肅容問道:「前輩,深夜造訪,有何貴幹?」

  「做賊!」他說得理直氣壯,打了個響指坐下來,挑眉笑道:「要不要一塊啊?」

  「你一個人做賊還不夠,還要拉幫結夥?」穆長寧翻個白眼,「不去!」

  蘇先生誇張地張大嘴,做出副吃驚的表情:「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吳家的秘密多得很,你不是很關心有關吳家的事嗎?」

  穆長寧眉頭一跳,蘇先生歎道:「你不去就算了,我自個兒去找樂子。」

  說著就往窗外跳去,幾下已經到了屋頂。

  側身一看那個已經跟上來的少女,蘇先生笑道:「不是說不去嗎?」

  穆長寧面不改色:「最近手頭有點緊,回頭五五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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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3:11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一十章 有驚無險

  蘇先生給了穆長寧一張靈符,是上品並行隱身符,還有斂息之用,貼上了之後便能隱匿身形,金丹以下修士都察覺不到他們的存在,但並行符之間又相互獨立。換言之,貼上這個隱了身,別人是看不到他們的,但他們互相卻能看到對方。

  這種東西穆長寧當然沒有,暗暗感慨他裝備齊全的同時正欲接過,蘇先生卻驀地收回手:「吶,記著,這個很貴的,回頭要還的。」

  「……」她氣結,一把搶過來拍自己身上。

  都挖了一條靈脈了,她現在最不缺的就是靈石!

  二人使了輕身術就在屋頂上翻飛,一路遇上了不少夜巡的守衛,有凡人也有修士,但身上的隱身符效果不錯沒被人發現。

  吳家的宅邸極大,屋舍樓閣鱗次櫛比,很多看起來都是翻修過的,煥然一新。穆長寧又想起吳家還在南城建造坊市,這有錢的都是大爺,難怪其他幾家不服也得服了。

  蘇先生似乎對吳家的構造十分熟悉,領著穆長寧左拐右拐,拐到了一處院落前。這院落周圍的守衛已經分佈密集了,大多都是煉氣修士,穆長寧正想開口,想到如今自己這情況,連傳音入密都做不到,出了聲定會驚動人,只得訕訕閉嘴。

  蘇先生嘴唇動了兩下,似乎在說「真麻煩」,隨手在兩人周圍結了個隔音結界,道:「吶,現在可以說話了。」

  穆長寧看了看周圍問道:「靠譜嗎?」

  「……你說呢?」

  她癟癟嘴:「這裡是哪兒,你帶我來這做什麼?」

  蘇先生又氣又笑,真想伸手給她個爆栗:「都說了做賊了,我問你,吳家最有錢的是誰?」

  「……吳二爺?」她四處看了看,確實,這座院子是所有亭臺樓閣裡最豪華的,除了家主住的大抵就沒誰了。穆長寧一臉驚訝,「你,你真是來做賊偷東西的啊!」

  「少廢話,跟上!」蘇先生懶得跟她說了,幾個起躍已經到了主屋的屋頂上,穆長寧頓了頓也只得跟上。

  就見蘇先生大喇喇往屋頂上一坐,在面前就地畫了個圈,神色一下變得相當莫名,當下便吹了個口哨,嘖嘖道:「大晚上的還能看到這麼好看的東西!哎呀呀,沒白來啊!」

  能有什麼好看的東西?

  穆長寧心中腹誹,走近了幾步,就見屋簷上剛被蘇先生畫了個圈的地方出現了一面水鏡,而水鏡裡正映著房中的情景,她瞟了眼,當下腿都定在原地全身僵硬。

  水鏡裡看得到的是一個站在桌邊的男人,微伏著身子衣冠楚楚,看不清面容,強有力的大手牢牢握著一個女子的纖腰,將她頂在桌沿邊,下身不斷聳動。

  上半身赤裸的女子趴在桌面上,青絲散了滿桌,白膩的背部上玫紅點點,全是那男人留下的痕跡。漂亮的蝴蝶骨隨著二人的動作一起一落,男人的大掌緩緩沿著纖濃有度的曲線往下,沒入被水藍色裙擺遮蔽了的深處。

  似是到了要緊關頭,女子緊緊抓著桌沿,仰起頭渾身顫抖,又陡然無力地趴下,任由身上的男子為所欲為。

  大晚上的就為來看這種東西!

  像是有一股氣血猛地從腳底沖上腦門,穆長寧臉都紅了,不知道是被氣得還是羞得,蘇先生卻看得津津有味,還一邊搖頭歎道:「要是能有聲音,就更好了!」

  居然還不滿足!

  穆長寧氣得說不出話,望穿突然不滿意地抗議:「這女的怎麼不轉過身來,都看不到她的又香又軟又大……」

  臥槽,一個老流氓還不夠,還有一個小流氓!

  怎麼就沒一個正常的!

  穆長寧剛想撇過頭,那女的卻真如望穿所說的,被翻過身來了。

  不提望穿的驚歎和蘇先生的口哨,穆長寧突然覺得耳邊寂靜了一瞬。

  雖然髮絲散亂遮蔽了半張臉,但那副容貌穆長寧卻是認得的,這個正在承受著男人疾風驟雨般索取的女子,竟然是吳真兒!

  白天的時候還端莊文雅輕言巧笑的人,轉個身的功夫,原來是這副模樣的!

  穆長寧有些驚訝,但人家私底下是什麼性子,她不予置評,橫豎與她也沒有多大關係,可這裡不是吳二爺的宅院嗎?這個男人是誰,怎麼會在這個地方跟吳真兒……

  想到某種可能,穆長寧臉色白了白,如兜頭被人澆了一盆冷水,從內而外的惡寒。

  還是忍不住問道:「這男的是誰?」

  「還能有誰?你不是都猜到了?」蘇先生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既然都一起跟著來了,就該做好看到任何事情的準備,連這一點都受不了,其他可怎麼辦呦?」

  穆長寧畢竟未經人事,面紅耳赤地往蘇先生身邊蹲了下來,目光卻始終不去觸及那面水鏡。

  「前輩您早就知道了?」

  蘇先生好笑:「你當我誰呢,人家做出這種事,我一個外人若是能提前知道,那吳家的名聲也就不用撿起來了!」

  很顯然,他和穆長寧一樣,也是今晚才知道吳真兒和自己的二叔有苟且。可人家能雲淡風輕不當回事,她反應這麼大,一看便知歷練不夠,心性還不成熟。

  穆長寧心生慚愧,蘇先生慢悠悠道:「女孩子總歸臉皮薄,這大約就是女修的通病了。」

  穆長寧默然,耳邊不是蘇先生在說吳二爺龍精虎猛耐力持久,就是望穿在說吳真兒波濤洶湧又白又嫩,聽到後來也就麻木了。

  她不知道蘇先生畫出這面水鏡用意何在,興許是顧忌吳二爺築基後期修為,唯恐用神識查探會驚擾到對方,又興許是考慮到她無法使用神識,所以讓她也能直觀感受到房中發生的事。

  蘇先生雖然看起來沒個正行,但穆長寧也知道,這人時不時都在給她提點指教……可為何呢,二人萍水相逢,從前更是素未謀面,難道蘇先生對誰都這般熱心,樂得教授指點?

  屋內慢慢雲消雨歇了,吳真兒軟如一灘爛泥,吳二爺將地上散落的衣裳撿起來扔到她身上,理了理自己尚算齊整的衣袍。

  「你的身體,可比你的嘴誠實多了。」

  穆長寧恍然驚覺竟能聽到屋內人的聲音,她看向蘇先生,蘇先生笑而不語搖了搖手指。

  吳真兒穿衣的動作略微一頓,將面上的髮絲梳到耳後,此刻白淨的臉上紅暈還未褪去,煙視媚行,神色卻端的晦澀無比。

  「二叔除了這樣,再沒別的本事了?」

  吳真兒的聲音微啞,爬下了桌子,腿一軟險些摔倒,忙扶住桌沿。

  「對付你,其他的本事也用不著。」吳二爺走近幾步捏住她的下巴,輕拍她的面頰:「你知不知道我最喜歡看什麼?我最喜歡看你這貞潔烈婦樣的活菩薩,在我身下如何變成淫娃蕩婦。」

  吳真兒背對著他們,穆長寧不知她此刻是個什麼神情,但瞧她微微顫抖的肩膀,只怕這事未必就是他們你情我願的。

  吳二爺將她甩到一邊,居高臨下道:「那條小靈脈快挖完了,你去給找第二條出來。」

  靈脈?什麼靈脈?

  吳真兒雙拳霎時收緊,咬牙切齒:「靈脈豈是說有就有的,二叔未免太看得起我了!」

  「是嗎?」

  吳二爺玩味一笑,「真兒可別妄自菲薄,你吳三小姐多有本事啊!秦如風為你要死要活,燕太清為你神魂顛倒,你還懂爬上我的床跟我雙修助長修為……」

  吳二爺輕輕歎了口氣,將她壓在地上禁錮住她的身子,「怎麼,現在翅膀硬了,想自個兒飛了?做夢!」

  「走到這一步,你以為你有多乾淨?三年前你找得出這條小靈脈,怎麼三年後就找不出第二條來了?」

  穆長寧神色一凝,又是三年前……

  吳二爺已經伏下身子將她整個人籠罩在身下,開始一番溫言軟語地哄道:「好真兒,你最乖了,二叔還指望著你平步青雲呢!玉蘭城的四家之首算什麼,我們叔侄慢慢籌謀,玉蘭城都會是我們的,之後我們還要把手伸到城外……」

  聲音漸漸低下去了,重又響起的是那些令人臉紅心跳的動靜,蘇先生摸著下巴嘖嘖稱奇:「誒,好大的口氣啊!」

  方才二人說的話包含了太多信息量,穆長寧又覺得這麼偷看人家歡好實在有些掉節操,原先還好歹是無聲版,閉上眼就當沒事了,可現在成了有聲動作片,那一大一小還看得津津有味……

  「前輩,差不多回去吧。」她小聲說道。

  蘇先生擺擺手仍不盡興:「你怕什麼,又沒人會發現!」

  話才說完,遠遠地就聽到狗吠聲,幾個煉氣期的護衛牽著幾條靈犬過來,大喝道:「誰!出來!」

  「……」這隻烏鴉嘴!

  房中的吳二爺跟吳真兒聞聲雙雙停了下來,迅速整理儀容,蘇先生打了個響指關閉水鏡,望穿還嚷嚷著沒看夠。

  穆長寧抽動嘴角,僵硬地轉過脖子,「前輩,您不是說了靠譜的嗎?」

  蘇先生訕訕道:「這個隔音結界是靠譜沒錯,可隔音又不隔氣味,狗鼻子這麼靈,一聞就聞到有生人闖入了。」

  「……」你不早點說!

  蘇先生擺擺手讓她放心:「沒事沒事,狗不會爬樹,咱們地處這麼高,它們上不……」

  那「來」字還未說完,就見幾隻大型靈馬犬聳動著鼻子一躍躍上了丈餘高的院牆,朝他們過來。

  穆長寧:「……」狗急了還會跳牆呢!

  她又瞪蘇先生,「現在怎麼辦?」

  蘇先生清咳,含著笑從容站起身,姿態優雅,轉個頭卻拔腿就跑:「還能怎麼辦——跑!啊!」

  轉瞬的功夫,身側已經不見人影了。

  穆長寧好一陣無語,直接對他比了個中指,回頭一看幾隻大狗已經虎視眈眈地近到跟前了,顧不得其他,趕緊走人。

  身上的隱身符還有用,無論靈馬犬還是修士都看不到她,唯有這靈馬犬的鼻子追蹤氣味能起點作用。

  這時候不能用飛行法器,否則直接暴露自己,穆長寧幾乎就是被狗追了一路,眼看著蘇先生這個罪魁禍首人影都沒了,身後靈犬又追得緊,她暗暗跺腳,身形一閃就進了空間,躺地上大喘氣。

  外頭的靈馬犬似乎察覺氣味突然消失了,在原地轉悠著「汪汪」直叫,又轉悠了兩圈,霎時像個無頭蒼蠅。

  「怎麼回事?」

  吳二爺此刻已經收拾好了,追上來過問,那侍衛說道:「靈犬嗅到了有生人氣味,還進了老爺的院落,然而我們跟著它追了一路,卻沒有發現任何人的蹤跡,而它現在又停在了這裡。」

  靈馬犬的鼻子很靈敏,既然嗅到生人闖入,那定然有人夜探,可這麼無聲無息騙過了眾人,唯可能是用了什麼法器靈符遮掩了身形,而現在又被靈犬追丟了?

  想到方才在房中做什麼,吳二爺的眸子霎時眯起來,「靈犬沒反應,這人定然還在府內,一間院子一間院子地找,把闖入的人給我揪出來!」

  「是!」

  外頭的人散了,穆長寧卻沒有立刻便走出空間,果然沒過半刻鐘,吳二爺再次回到了這個地方,轉了圈沒發現任何可疑之處,狠狠攢緊了眉。

  這是個多疑的人,模樣長得斯文端厚,卻有著與外貌截然不同的狠戾和野心。

  穆長寧從自己的隨身藥園裡隨便找了幾株鳳尾花,快速提煉花汁混合清水噴在自己身上。鳳尾花芳香撲鼻,經過濃縮的花汁氣味更甚,能夠有效地遮蔽自己身上原有的氣味,但願能躲過靈犬追蹤。

  等吳二爺再次離開,兩刻鐘後仍沒有動靜,穆長寧這才從空間出來,按著記憶中的路迅速回了西廂自己的客房,往桌上香爐裡也摻了點鳳尾花汁,霎時整個屋中充斥濃香。

  這才剛坐下半盞茶功夫,小青便帶著護衛上門了,甫一推開門差點被熏死,「陶姑娘,您做了什麼?」

  穆長寧訕笑道:「吳姐姐的熏香不錯,我也學著做了下,誰知弄巧成拙……這麼大晚上的,怎麼了嗎?」

  小青想起白日穆長寧十分喜歡屋中的熏香,倒未曾多想,而靈犬嗅了半天搖頭晃腦沒有動靜,小青便道:「府中混進了不乾淨的人,正在排查呢,打擾陶姑娘休息了。」

  穆長寧擺手說著不礙事,暗暗卻抹了把汗。

  總算是有驚無險地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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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3:16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十一章 與碎片的交易

  小青走後沒多久,穆長寧便渾身一鬆仰躺在床板上。今晚這一場衝擊不小,她還需要好好消化。

  吳真兒跟吳二爺這關係也不是一天兩天了,不過她身上應該有什麼遮蔽體質的法寶,讓人看不出來她元陰已失。

  難怪當初在寶器閣的時候,秦嫣然指著吳真兒罵她是小娼婦兒,吳真兒臉色不好看,還莫名心虛。

  所有人都以為吳真兒是羞惱,真正如何想來只有當事人自己清楚。

  秦嫣然說者無心,單純為發洩憤慨,可吳真兒聽者有意,對號入座聯想到了自身。

  自從吳二爺繼任家主之位後,吳真兒一度很得他器重,一方面或許是他們這種見不得人的關係,另一方面想來應該是他們提起的靈脈了。

  又是三年前……這三年前發生的事還真多,不僅吳真兒的父親未婚夫相繼出事,吳真兒還找到了一條小靈脈。

  現在吳家儼然成了玉蘭城四家之首,前前後後端的一副大財主的架勢,根源原來是在這兒!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穆長寧本也不想過多地探聽人家的家事,但奈何吳真兒又是和神石碎片掛鉤的切入口,偏偏折騰了這麼久,除了挖出吳家一堆堆隱私,再沒其他有用的。

  穆長寧拍了拍額頭,「望穿啊望穿,你這碎片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一點指向都沒有,我無從下手啊。」

  望穿好一會兒沒回應,穆長寧都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他卻道:「它應該並不完整,只是碎片的一部分屑末,老實說,整個玉蘭城都有它的痕跡,只不過吳真兒和花果子樹那裡稍稍濃郁些。它似乎也沒有完整的靈智,若要做什麼,大約只能懵懂地倚靠人力。」

  整個玉蘭城遍佈碎片的痕跡,總不至於這座城市就是碎片所化吧?再不然利用人力,那吳真兒就是這個被選上了的人咯?

  穆長寧梳理著吳真兒身上的奇特之處。

  水靈根的純淨度,發現小靈脈。

  吳老爺子癡傻,秦二公子喪命。

  某些不能解釋的原因,若加上望穿身體碎片的假設,是否能夠成立?

  她不知道那部分碎片是什麼,那就不妨做個大膽的猜測,發生在吳真兒身上的事若用得失來解釋,由碎片作為媒介,她得到了什麼,付出的又是什麼?

  所有事似乎在腦中慢慢連成了一條線,穆長寧隱隱感覺抓到了重點,然而到底這一切只是個假想。

  再有最關鍵的一點,為何三年前發生這些事之後,這三年來一切都回復到了風平浪靜?

  是吳真兒再也無所求偃旗息鼓,還是媒介失靈無法對她有求必應?

  有求必應,有求必應……

  穆長寧又想到鏡湖邊那棵花果子樹了,世世代代生長在玉蘭城的人,都對這棵樹敬若神明,聽說對它祈願都能夢想成真?

  穆長寧翻了個身側躺,皺皺眉,陡然想起一件事:「望穿,蘇先生怎麼樣了?」

  吳家上上下下在排查,她利用空間僥倖躲過一劫,那蘇先生呢,不會被抓到吧?真要是被抓了,就憑他們看到的東西,吳二爺不將他們皮剝了才怪!

  多虧了蘇先生,望穿今晚看了場活春宮,他對蘇先生印象不賴,聲音隱含笑意:「沒事沒事,人早跑到府外去了,就是要抓,一時半會兒也抓不回來。」

  這時候逃跑,不是此地無銀?就算你沒鬼,人家也把你當做鬼了!

  這麼不靠譜的人……她都說不出來此刻是個什麼心情。

  想到將才吳二爺對吳真兒的態度,穆長寧感覺吳真兒是受制於人身不由己,而她對吳二爺的態度可並非可敬可愛的尊重,反而是隱忍不發伺機而動……吳二爺眼下又逼她去找靈脈,她又要怎麼辦?

  沒有過多的精力去想這些了,一晚上膽戰心驚的,穆長寧很快就模模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日起身洗漱一番後,小青送上了精緻的膳食,說起昨晚的事:「昨夜還是叨擾陶姑娘了,總算那個闖入者有了眉目,只可惜還是被人給逃了!」

  穆長寧不動聲色問道:「是誰來了府上作亂?」

  「便是昨日陶姑娘見的那位蘇先生,自稱是老爺子昔日舊友,又懂醫術,前來看望的,大少爺以禮相待,萬不想此人根本心懷不軌!」

  穆長寧不言,小青亦不再多說,笑著道:「三小姐說陶姑娘初來乍到,理應帶著陶姑娘四處去逛逛,姑娘用完膳便可隨奴婢去前堂。」

  「如此便多謝了。」

  穆長寧用完早膳就跟著小青一路走,隔幾步便有巡衛,比夜間可嚴密多了,或許也是因為昨晚這麼一齣打草驚蛇了。

  還未到前堂,遠遠便聽到裡頭有女子的交談聲,只聽到吳真兒說道:「許久不見,你一來便找大哥,也不問候問候我,原是半點未曾將我放眼裡,真教人心寒。」

  輕緩的語調嬌嬌柔柔,話雖是嗔怨,卻不見半點惱意,不過就是好友間的相互揶揄調侃罷了。

  昨晚在吳二爺房裡的吳真兒,跟白天在人前的吳真兒,果真判若兩人,即便知道昨夜的情形很可能已經被人撞破,第二日卻依舊能談笑風生,穆長寧都不得不佩服她的好定力。

  另一個女子聞言嗔道:「真兒你總是取笑我。」

  這個聲音有點耳熟,細想一想,原來是江采薇。聽陶恒說過江采薇是吳滿天的未婚妻,和吳真兒私交甚好。

  吳真兒道:「反正你是要失望了,大哥今日出門,你怕是見不到他了,只能對著我。」

  小青帶著穆長寧踏入門中,吳真兒話音一頓,江采薇看過來,臉色就變了:「你?你怎麼在這裡!」再一看對方的修為,驚得眼珠子都要蹦出來,「你,你竟然煉氣八層了!這怎麼可能!」

  三年多前還是煉氣三層的小丫頭,怎麼這麼快就到這個程度?

  真不怪江采薇驚訝,她自個兒三年前煉氣六層,如今也不過將將邁過煉氣七層關卡,可原先怎麼也瞧不起的人,早已淩駕於自己之上,心中霎時不是滋味。

  吳真兒解釋道:「陶姑娘是吳家的客人,正巧今日你也來了,我們一起陪陶姑娘逛逛,來者是客,不好失了禮數。」

  江采薇一張臭臉看上去百般不情願,穆長寧心想之前二人確實有過節,陶恒還專門擺了人家一道,她當然不樂意招待自己。

  但吳真兒是個妥當人,怎的明知她們二人的恩怨,還硬是要拉上江采薇?

  不知道吳真兒傳音跟江采薇說了什麼,反正江采薇忸忸怩怩還是答應了。

  三人走在坊市裡,大都是吳真兒在說話,江采薇只會偶爾哼哼兩聲。換了從前她大概早便不陰不陽地譏諷起來了,不過現在穆長寧修為比她高,修真界以實力說話,江采薇也不好造次,心裡便跟堵了一塊淤泥似的,怎麼都不順暢。

  這邊穆長寧看中了幾個蜂巢,出手買了下來,吳真兒好奇她竟然養蜂,二人一面扯聊,江采薇便立在一旁百無聊賴。

  忽的目光一凝,江采薇怔了怔。

  剛剛走過去那個玄衣身影,怎麼那麼像吳滿天?

  本來今日江采薇就是沖著吳滿天來的,但奈何日子不對,沒碰上,江采薇便始終懨懨的,眼下還要陪穆長寧,她便更加提不起勁。

  但這回看到吳滿天,江采薇霎時精神了,轉個身就跟吳真兒道:「真兒,我有點事先行一步,你陪陶姑娘慢慢逛啊!」

  說完就提著裙擺急急忙忙走了。

  吳真兒怔了好一會兒,訕訕道:「陶姑娘別介意,采薇就是個急性子,想到什麼就去做什麼,半刻等不得。」

  穆長寧看得出來,江采薇巴不得走得遠遠的,先前忍了一路早不耐煩了……可方才那一刻她眉眼俱亮,像是看到了什麼東西。

  「她去會情郎了。」望穿忽的說道。

  「……你怎麼知道?」

  望穿哼道:「我剛對著這二人用讀心術,總算成功了一次,這女的看到了吳滿天,追過去了。」

  穆長寧偏過頭又瞧了眼吳真兒,她正專注挑著幾樣飾物,眉眼含笑,對方才的事渾不在意。

  先前在正堂聽到吳真兒說吳滿天出門了,然後又一反常態硬是拉著江采薇陪自己逛街,現在江采薇就這麼剛巧看到了外出的吳滿天?

  這種巧合,若是在有人刻意為之之下,根本算不上偶然了。

  可為什麼,她故意引開江采薇是想做什麼?

  穆長寧發現自己對著這種工於心計的人確實是累,問道:「望穿,你難道就讀不出吳真兒心裡想的什麼嗎?」

  望穿霎時氣惱:「都說了時靈時不靈了,能成功一次已經不錯了,你還挑!」

  「……」

  和吳真兒繼續逛了一路,吳真兒倒是好一派悠閒自得,穆長寧心中警惕不安卻愈來愈烈,忍不住開口問道:「吳姐姐,江小姐去了哪兒,這麼久沒回來。」

  吳真兒擺擺手渾不在意,「采薇是玉蘭城人,對城中熟悉得很,定是發現了什麼好玩的自個兒先去了,這種事時常發生,陶姑娘不用在意。」

  「好玩的?我也喜歡熱鬧呢,江小姐太不夠意思!」穆長寧輕聲抱怨。

  吳真兒側過頭,淡淡瞥了她一眼,笑著轉移了話題,看起來就是個不願背後妄議好友是非的謙謙君子。

  穆長寧頓時沒了逛下去的興致,吳真兒點頭道:「那便回吧,正巧我前兒個得了樣不錯的靈茶,陶姑娘也好嘗嘗我的手藝。」

  這一日吳真兒在她身上花了不少時間,偏偏此人做事十分懂分寸,也不讓人反感,從頭至尾也就穆長寧感到有一種莫名的煩躁。

  到了晚間,江家人尋上門來,只道江采薇至今未歸,給人傳訊亦沒有回音,因一早說起要來吳府,上門尋來,吳真兒便將白日發生的事說了一遍,還拉上穆長寧為她辯證真偽。

  穆長寧心中霎時咯噔一下,盡數明白過來。

  江采薇失蹤了。

  可以說,從江采薇被吳真兒硬拉著出門開始就被算計進去了,江采薇看到的吳滿天未必就是本人,但毫無疑問她會被一個背影吸引上當,而自己這一整日都跟吳真兒在一起,完美地為她做了不在場證明,即便江采薇現在出了什麼意外,也追究不到吳真兒身上!

  吳真兒面露急切,與江家來的管家商量對策,望穿忽的道:「寧寧,又來了!吳真兒身上的感應又一次強烈起來了!比三年前還強烈!」

  穆長寧愕然,好一會兒反應過來,「你的意思是,時隔三年,吳真兒又和碎片接觸了?」

  「沒錯,我肯定!」望穿篤然。

  穆長寧神色凝重起來,果然昨夜吳二爺那般逼迫她,還是讓她做出了抉擇。

  「采薇平時常去的地方找過嗎?怎麼好端端的人不見了呢?她平素雖貪玩,好歹知道點分寸……」吳真兒歎道:「這樣吧,我也差些下人一起去找吧,這麼晚了,她在外頭總不讓人放心。」

  江家的管家千恩萬謝地走了,吳真兒回身便道:「這兩日事多,讓陶姑娘見笑了。」

  穆長寧仔細盯著她那張偽善的面孔,一股寒意驀地從腳底升起,慢慢爬上脊背。

  玉蘭城人人稱道的活菩薩,包裹著一張惟妙惟肖的畫皮,內裡藏著的,卻是一顆毒蛇心。

  她不能確定江采薇的失蹤跟她有沒有干係,一切說到底也只是她個人的猜測,拿不出證據,但吳真兒演戲的本領,她卻是領教了。

  「沒什麼。」穆長寧淡淡道,忽然一刻也待不下去。

  她想她大概猜到吳真兒是拿了江采薇去做什麼事了。

  按著之前的假設來推斷的話,付出什麼,得到什麼。

  先是吳老爺子丟失一魂一魄,吳真兒的水靈根純淨度大大提升;又是秦家二公子秦如風意外喪生,吳真兒尋到了一條小靈脈……

  沉寂了三年的光陰,這次她交出去的人,是江采薇!

  對了,這只是一場交易!是她跟碎片之間的交易!

  她提供給碎片需要的東西,碎片也會給她相應的報酬。而從吳老爺子的情況看來,碎片需要的,是修士的精魄!

  它還未完全開發出靈智,而精魄恰恰是最滋補的東西。那江采薇,必然凶多吉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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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3:22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十二章 老樹成精

  穆長寧心中翻滾,吳真兒還如沒事人一般道:「這麼晚了,陶姑娘先回房歇著吧。」

  回房?眼下可不是休息的時候!

  「江姑娘看來是從白日便下落不明了,這麼長時間,指不定發生什麼,我也去看看能幫上什麼忙。」

  穆長寧轉身往外走,吳真兒卻攔住她,「陶姑娘是客,這事不該麻煩你的,采薇怎麼說好歹也是江家的人,玉蘭城還沒什麼人敢動她。」

  是,玉蘭城沒人敢動她,但若這個動她的,不是人呢?

  穆長寧可沒來得及想其他,吳真兒身上的感應是突然強烈起來的,這就意味著,交易在此刻達成了,江采薇的精魄,而今正在被吞噬。

  十萬火急的事,根本半刻等不得。

  倒不是她多麼想救江采薇於水火危難之間,只那碎片此般行徑,早已與邪魔精怪無異,它原先懵懵懂懂靈智不全,然而先後經過修士精魄滋補,當真出了世,必然為禍一方。

  屆時如何收場暫且不提,總之輪不到她的份,要速戰速決,就需得趁這之前將它制服了。

  穆長寧堅持御劍而出,龍泉劍劃出一道綠色遁光,消失在濃濃夜色裡,望穿全身心感應,道:「在北方。」

  吳家在南城,往北去,是城中央的那一大片鏡湖。

  穆長寧匆匆離去,自然不會知道,此時的吳家,正發生著什麼。

  吳真兒借機引開了一撥侍衛,不見了一整日的吳滿天突然闖入吳二爺的房中,提刀便與他纏鬥。

  一個是築基中期,一個是築基後期,吳二爺的實力遠超吳滿天,原本結果該是毫無懸念的,吳滿天卻能將短刃一把插入吳二爺的心脈處。

  吳二爺死前仍然睜大了雙眼不敢置信,看著那個從屏風後緩緩走出的倩影,後知後覺道:「你,她……」

  「你這隻畜生!禽獸!」吳滿天雙眼赤紅地嘶吼。

  吳二爺再沒聽到他後來罵的都是什麼,只看到燭光昏黃下那個女人殘忍痛快的笑容。

  光憑吳滿天一人,自然是拿不下吳二爺的,但今日那盞三足金蟾裡燃的香,起了大作用。吳真兒最擅長製香,吳二爺也用慣了她的香,從不起疑,積年累月的信任,恰恰是絕地反擊的重要一環。

  吳滿天洩憤地又往他身上捅了幾刀。

  這是他一向尊敬的二叔,人前端的清風朗月,實則卻道貌岸然,做著豬狗不如的事!

  若非吳真兒昨晚在他面前闡述這些年的種種隱情,身為兄長的他,根本不曉得自己妹妹都經歷了什麼!

  這種罔顧人倫天理的敗類,死有餘辜!

  「沒事了,真兒,大哥給你報仇了。」吳滿天背對著她,聲音嘶啞。

  吳真兒緩緩搖著頭,「大哥,這才剛剛開始啊……」

  穆長寧一刻不停地趕到鏡湖邊,這時的鏡湖旁沒有一個人影,冷月蕭條,淒淒月光撒在湖面上,風過無痕,水平如鏡。

  然而此刻看在穆長寧的眼裡,卻有另一番奇景。

  水中的月亮光暈波動了一下,落在湖面的月光向中心聚集,化作一條水中白練,白練猶如蛟龍,於水中蜿蜒流轉,匯入岸邊那棵碩大的花果子樹的方向。

  千年老樹無風自擺,碩大的樹冠飄搖,上頭墜著的密密麻麻的花果子直直往下落,下起了果子雨,一身紅衣的江采薇一動不動躺在樹邊,格外顯眼,又毫無聲息。

  穆長寧落在她身側,翻過她的臉,面無血色,嘴唇慘白,又伸手觸碰她的脈搏,沒有動靜,胸膛上破了一個大口子,血跡乾涸,已經沒了起伏。

  「死透了……」

  她輕歎,抬頭看向前面搖曳不已的花果子樹,紅色的果子撲簌簌地往下掉,彷彿怎麼也掉不完,有幾隻還滾落到她腳邊。

  穆長寧瞧著直皺眉,望穿冷聲道:「這樹成精了!」

  能不成精嗎?數百年來吸收月華,玉蘭城的百姓又是對它祈福祝願,又是敬若神明,慢慢自然產生了靈性,而吸食了修士的精魄之後,它更加實力大增,可不得成精作怪?

  穆長寧提上江采薇的屍身,快速退離,又給自己貼上斂息符,小心翼翼潛伏在遠處一棵樹間觀望。

  花果子樹依然在吞噬月華,天上的明月似乎都因此黯淡了少許,周遭靈氣源源不斷湧向大樹。

  她問道:「這棵樹便是你的碎片?你為何先前一直沒有察覺?」

  望穿搖頭道:「它不是,它頂多算是宿體,真正的碎片應該在它體內,而且,有什麼東西隔絕了我的感應。」

  來不及細說,那棵大樹樹冠搖擺地愈發劇烈,穆長寧遠遠都能聽到樹葉間的摩挲聲。

  望穿突然急聲道:「寧寧,有大批的修士過來了。」

  大批修士?她訝然:「他們這麼快接到消息,來剷除樹精?」

  「不是,他們不像沖著樹精來的……」

  話未說完,穆長寧忽的側身一閃,躲過了一張金色的大網,落到一邊,便見一個身穿赤色華服的築基初期男修扯著大網眉目森冷地盯著她看,殺氣騰騰地過來,即便她不能用神識,都能感受到他的殺意。

  她確定自己原先是沒見過這個人的。

  赤衣男修眯了眯眼睛,冷聲道:「小丫頭有膽子做,沒膽子認?你跑什麼,闖下了禍事,還想一走了之?」

  他看向她原先躲藏的地方,江采薇正軟趴趴地掛在樹上。

  赤衣男修面色大變,將江采薇帶下來,一摸脈搏,頓時勃然大怒:「好啊,你不僅殺了吳二爺,你連江姑娘也殺?」

  穆長寧眉尖一挑,江采薇這個樣子出現在這裡,他會懷疑確實合情合理,可吳二爺是個什麼鬼?

  穆長寧道:「這位前輩,江姑娘並非我所害,至於吳二爺,更是無從說起了!」

  赤衣男修才不聽,又揚起那張金色大網,金網靈光大亮,籠罩住她,穆長寧忽的發現自己在這團光裡寸步難行,動彈不得。

  築基修士的法器,憑她而今之力,著實難以掙脫,何況這靈網還有定身之效,眼瞧著靈網就要將她網牢,一藍衣身影忽的從天而降,提住了她的後領便像拎小雞一樣把她拎走。

  離了那團光,穆長寧就能動了,偏頭看向身側,正是昨晚就「畏罪潛逃」的蘇先生,嘴角噙著笑,一副漫不經心模樣。

  「前輩!」

  蘇先生拍拍她的腦袋稍作安撫,目光卻掃向湖邊那棵大樹,眸子微眯。穆長寧也在時刻留意它的動靜,生怕它出什麼異動。

  然而這裡有個人偏偏正事不幹,只顧著糾纏某些莫須有的東西。

  一看突然有個築基中期修士出現了,赤衣男修雙眼迸出凶光:「怎麼,同夥都來了,還不承認?真兒當你是朋友將你請入府上作客,你卻居心叵測地謀害吳家家主,我今日非要生擒了你押回吳家,給真兒討個公道!」

  零零碎碎地,總算給穆長寧拼湊出了點東西。

  吳家家主吳二爺被殺了,眼前這人是來為吳真兒擒拿兇手的。

  吳二爺怎麼死的,穆長寧心想和吳真兒這女人肯定脫不了關係,然而這男修一看就是受了吳真兒什麼挑唆編排,一心一意認定就是她幹的。

  本來若是只有她一人,她也能爭辯,畢竟一個煉氣後期想要屠殺築基後期,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可偏偏這麼巧蘇先生剛好出現,成了她的「同夥」,一切就有合理的解釋了。

  不對,就算蘇先生不出現,也不礙事,吳真兒完全可以口頭上將她和蘇先生混為一談,昨晚他們夜探吳府驚動了守衛,蘇先生肇事逃逸,正好給了充足的理由。

  試問,他們是要相信玉蘭城出了名的活菩薩吳真兒說的話呢,還是一個來路不明的外鄉人說的話?

  這吳真兒,恐怕從一開始就是懷了什麼目的將她請到府上的。

  穆長寧真覺得牙疼,她不怕光明正大地拼殺,卻不喜歡這種被人算計的憋屈。

  穆長寧冷聲道:「這位前輩,我再說一遍,這些事與我無關!」

  赤衣男修冷笑一聲,「少廢話,拿命來!」

  說著又一次展開他那張大網罩了過來,蘇先生往旁邊一閃不再插手,穆長寧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提了桃木劍抖動劍身,絲毫不懼。

  大網靈光再次閃現,卻被穆長寧的劍勢化開,那張網的定身效用不奏效,也不過是一樣普通法器,赤衣男修沒料到這小丫頭還真有兩下子,當下收了網拿出一把玄鐵重尺劈頭蓋臉砸下來。

  重尺其重無比,穆長寧拿劍格擋,卻被劈得身子不穩,雙腿一軟半跪在地,桃木劍也脫手飛出,虎口又麻又痛。

  赤衣男修哼哼冷笑,「黃毛丫頭,還嫩了點!」

  說著就要反手擒她,蘇先生腳下微動正欲出手,卻見穆長寧忽然抬頭朝赤衣男修扔了把粉末,那男修眨巴眨巴眼睛,身子一晃就暈了。

  蘇先生眉梢一挑,饒有興味地問道:「你扔的什麼。」

  穆長寧猶豫一下,道:「毒粉。」是從大王蜂身上提出來的毒粉,混了一種毒草粉,修士吸入之後,身子都能瞬間麻痹,動彈不得。

  蘇先生了然,又看了看身後,道:「那你還有多少毒粉,對付他們夠不夠?」

  穆長寧僵硬地轉過脖子。

  便見以吳真兒吳滿天為首,聯合了玉蘭城四大家族其餘幾位家主和族中修士,百餘人浩浩蕩蕩前來討伐,手中舉起火把,映照的鏡湖旁火光沖天。

  吳真兒滿面淚痕,見到穆長寧和蘇先生站在一塊似乎愣了愣,但旋即又覺得天助我也,回身與眾人道:「各位叔伯,正是這二人,闖入我吳府,刺殺我二叔,真兒實在氣憤難當,斗膽發動玉蘭令號召諸位,還請各位為我吳家主持公道!」

  穆長寧暗暗翻個白眼。

  又來了,吳真兒這人全身上下都是戲,若非穆長寧是當事人,她都要為她的演技喝彩一聲了。

  一個六旬老者模樣的築基後期修士一眼便瞧見躺在地上的赤衣男修,驚呼出聲:「太清!」另一個中年築基中期修士見了一身紅衣躺倒在地的江采薇,大喊:「薇兒!」

  這兩聲呼喊,似乎打開了山洪的閘門,原本還不怎麼熱切的眾人,霎時紛紛拿出法器。

  穆長寧微微後退兩步,站到蘇先生身邊。

  她數了數,這裡面有兩個築基後期,三個築基中期,還有五個築基中期,其餘全是煉氣修為,真打起來,毫無勝算啊!

  「前輩,怎麼辦?」穆長寧小聲問道。

  蘇先生驚訝地看她一眼,「你惹的禍,問我怎麼辦嗎?」

  「……」好像說的你沒份一樣!

  然而,接下來根本沒時間由他們說怎麼辦,那棵一直晃動樹冠的花果子樹突然停了。

  方才眾人忙著討伐,也沒留心這棵樹的異樣,直到現在,才看到樹冠邊上兩根樹枝緩緩往外延伸,僵硬地晃動,似是人的兩條手臂,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樹幹上憑空出現了一個黑黝黝的樹洞,一張一合,就如一張大嘴,在咀嚼什麼東西,滿耳盡是乾枯樹枝折斷舒展的劈啪作響,樹洞的上方,亮起了兩個黃橙橙的東西,像是兩隻巨大的燈籠掛在上頭,又像是眼睛,在夜裡泛著昏黃的光暈,連人群帶來的火把光線都遮過去了。

  吳真兒瞳孔微縮,兀自顫抖不已,那些前來的修士們各個蹙眉,心中都響起一個聲音:「老樹成精了。」

  大樹的眼睛轉來轉去,忽的一凝,兩道橙黃的光照到眾人身上,還未來得及反應,便見地上突地竄起藤蔓,捲起了兩個煉氣修士。

  藤蔓尾端鋒利無比,直直插進修士的胸膛,那些還沒來得及反抗的人忽的全身抽搐,沒過一會兒便面色慘白一動不動,和地上的江采薇死法一模一樣。

  眾人臉色一變,卻是這麼會兒功夫,又有三個煉氣弟子死於藤蔓之下,而那原先有小兒臂粗的藤蔓,倏地又壯大幾分,樹精的嘴張得更開了,發出扯風箱似的聲音,似乎在桀桀低笑。

  一個鬚髮皆白的築基後期修士喊道:「不好,這樹在吸食修士的精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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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3:29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十三章 該回來了

  千年老樹一朝成精,這精怪的實力可不能用普通妖獸等階來衡量,吃了這麼多年人間供奉,想也知道老樹的底蘊有多強盛了。

  玉蘭城的修士以前只把它當做一棵有些靈性的凡樹,不屑一顧,哪知這根本是顆隨時爆發的毒瘤!

  樹精一日不除,玉蘭城將不得安寧。

  到了眼下,其他幾家再沒有人要去管吳家的家事了,他們甚至隱隱責怪起了吳真兒方才的拖延,否則也不至於未發現異樣,以至自家子弟喪命樹精之手。

  眾人紛紛祭出法器,五彩的靈光一波一波打到樹上,花果子樹的樹枝倒是被打下來了不少,然而樹幹卻毫髮無傷。隨著樹枝的折斷,斷處又重新伸出一條條的臂粗藤蔓,藤蔓揮舞,捲住一個就近的修士便將他的精魄吸食而空。

  眾人心中大駭,企圖用火燒死它,靈氣化作的火海鋪天蓋地而來,可他們忘了,這裡可是在鏡湖邊,樹精隨意從湖中抽取一汪水,便能將火海撲滅,甚至把他們淹死。

  眼看著燒不死、砍不壞,那些討人厭的藤蔓還時不時捲起一個修士殺人奪魄,在場人紛紛御劍而起,飛到空中與那些藤蔓樹枝纏鬥。

  各種法器砸下來,對樹精卻起不到半點作用,方才疾聲高呼赤衣男修燕太清的那位築基後期修士踩著一塊浮板從高處飛速下降,手中大砍刀於夜空中凝成一把金光閃閃的巨大刀刃,刀刃包含了凜凜寒意,一看便知威力巨大。

  「閃開!」築基後期修士大喝一聲。

  幾大家族的人都知道這位燕家長老的厲害,聞言匆忙御器避開,便見這把大刀種種砍到了樹精正上方,端的是要將樹精一劈兩半的架勢。

  湖中湖水亦被這把大刀劈開,竄起一片水幕,所有人皆都目露嚮往期待。

  樹幹上兩隻橙黃的的眼睛挪了挪,對視上空中的燕家長老,藤蔓樹枝擺動揮舞更加歡快,便見從大樹的口中吐出一股黏稠濃郁的綠色液體,劈頭蓋臉糊了那燕家長老滿身。

  夜空中爆發出一聲淒厲尖銳的慘叫,叫聲極為短促,像被人硬生生掐斷在喉口,原先的金色刀刃瞬間化作點點靈光土崩瓦解,而原先燕家長老所在的浮板上,空無一人,只有濃濃的血水滴答滴答往下淌,下起了一片血雨。

  那團綠液,竟有如此強烈的腐蝕性,將一個築基後期修士,腐蝕地連骨頭渣子都不剩!

  所有人心裡生出一股寒意,那大樹又發出類似沉悶低笑的聲音了,聽得眾修士連連倒退。

  穆長寧偏過頭看了眼一直僵硬站在原地茫然四顧的吳真兒,此刻她的臉色,跟死人的慘白也沒兩樣了,恐怕她根本沒預料過會發生這種事。

  是啊,怎麼能預料呢?

  她前腳才完成交易奔著你好我好大家好的目的去,弄死了吳二爺反栽贓,既除了心頭大患,又扯不到自己身上,所有事都在按部就班進行,誰知後腳就突然冒出這麼隻鬼東西。

  吳真兒心裡也明白,今日橫空出世的這隻樹精,跟她脫不了干係。

  就是她送過來的那幾人的精魄,滋養灌溉了樹精,壯大了它的實力!再只要想想她送過來的那三人是誰,無論如何吳真兒也做不到心如止水。

  穆長寧不知道的是,此刻吳真兒的耳邊,正反復響起幾個人的聲音。

  父親的,秦二公子的,江采薇的……一聲一聲,殷殷切切,如追魂索命般,擾得她魂飛魄散,心悸連連,早已沒了往日的淡然灑脫。

  地面竄出了無數條藤蔓,花果子樹此刻就像被藤蔓團團圍住的大繭,已經無人敢靠近,那花果子樹倒也沒有再急著對付這些修士,反倒揮舞著藤蔓樹枝逗著他們玩,就像個找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樂此不疲。

  蘇先生依舊巋然不動立在原地,摸著下巴似笑非笑,「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這隻樹精一時半會兒是打不死的。」

  穆長寧攥緊拳,「從外面打不死,那從裡面呢?」

  「……什麼?」蘇先生一驚,再一看身邊,那少女已經不見了,不由氣結,「嘿,這小丫頭!」

  穆長寧御劍便往大樹方向衝,眾人只看得到藤蔓交錯中,一個嬌小的身影沒入消失,紛紛搖頭唏噓。

  連築基修士都不敢靠近樹精了,她一個煉氣期,竟是要這般去送死嗎?

  然而轉頭再一看,一個藍衣身影緊隨其後,伸手憑空一揮便在藤蔓大繭上劃出一道大口子,縱身一躍便跳入其中。

  察覺到有生人闖入,樹精格外地興奮,綠油油的藤蔓密密麻麻地靠近,要將他吞沒包裹,陰寒氣息撲面而來,蘇先生渾然不覺,微轉靈力全身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金紅色光芒裡,光芒範圍之內,藤蔓不敢再靠近半分。

  蘇先生負手而立,收了面上的嬉笑神情:「孽障,你若一意潛心修煉,再過上千萬年,必能成一方地仙,何故在此地作威作福,惹上人命,前功盡棄!」

  樹精聽懂了人話,幾條藤蔓「啪啪啪」地在地面來回撲打,以示狂躁不滿。

  蘇先生一聲冷笑,「一念成佛,一念墮魔,你自甘墮落,自有天收。」

  不再與它廢話,蘇先生提步直往裡衝,所過之處,藤蔓盡數被那金紅光芒逼退回去,但它不滿狂躁愈演愈烈,反映出來的,便是樹精收了原先嬉鬧的態度,又一次對著外頭的修士們趕盡殺絕。

  眼看著又有幾個修士喪命,一築基中期修士忙道:「快,快向天機門浩氣宗發信號請求支援,這樹精不是我們能對付的!」

  說著這話,連忙御器準備離開,吳滿天亦拉上一動不動的吳真兒。

  這時已有族中子弟拿出了竹筒,點燃了引火線放出信號,然而信號在高空卻觸到了屏障,唰一下熄滅了,連個火花都沒蹦出來。

  那些御器而逃的修士也都觸到了這層無色無形的屏障,一個個從法器上栽倒在地。

  樹精發出桀桀的笑聲,藤蔓撲打在地歡快萬分,一看便知,這層屏障正是樹精所化。

  一築基修士對天長歎:「這老樹精忒難對付!天要亡我,天要亡我啊!」

  轉念一想,恨恨瞪向了吳滿天吳真兒,「你們大晚上發動玉蘭令召集其他三家人來這,是想要我們給你抓賊呢,還是要拿我們來給這樹精做肥料!」

  吳真兒半天不置一詞,吳滿天訝異於妹妹的反常,只好接道:「秦九叔,我二叔被歹人所害,我們自然著急,而今發生這種事,也完全不在我們預料之內。」

  秦九叔冷笑道:「吳二爺怎麼說也有築基後期修為,實力相當出色,光憑對方一個築基中期加一個煉氣後期,就能刺殺了?我聽說他二人還是你們府上的客人呢,這事還不是你們自己招來的,如今卻平白連累我等也遭池魚之殃!」

  秦九叔氣量狹小,當年吳真兒提出退親,秦二公子秦如風心中鬱鬱,以致外出歷練而亡。秦九叔私心也跟秦嫣然一樣將罪過怪在吳真兒身上,但他沒有如秦嫣然一樣到處嚷嚷找吳真兒麻煩,不過是看吳家不順眼,逮著機會刺上兩句。

  何況眼下確實是這兩兄妹調集了其餘幾家的人,被樹精困在了鏡湖邊,生命遭受威脅。

  吳滿天畢竟不是能說會道的,一時語塞,吳真兒眼神渙散全身微顫訥訥不得言,其餘眾人多少都有些遷怒,然而此刻又不是耍嘴皮子爭強鬥狠的時候,只好拼了老命繼續跟這老樹精纏鬥。

  植物怕火,穆長寧在身上貼了數張防禦符,一個個火球不要靈氣地扔出去,硬生生在層層藤蔓裡砸出一條路,一直近到樹幹邊。

  樹精兩隻黃橙橙的眼睛比臉盆還大,透出重重冷光,下方那張樹洞般黑黝黝的嘴,直徑比她的人還高。

  這隻樹精正在奮力從泥土裡拔出根莖,周遭的泥土像被蚯蚓拱過一樣,地面裂開諸多裂縫,已有一小部分的根莖從地下拔了出來。

  它的樹根就是它的腿,一旦從土裡出來了,就可以在玉蘭城裡肆意橫行,屆時整座城都會被它毀了的。

  這環繞著的無數藤蔓,無非就是為了阻隔遮擋修士的視線和攻擊,眼下它拔根正是不便的時候,若還被外頭那些修士察覺它的意圖,怎可能任由它繼續下去!

  倒真是開了靈智,還會耍這些小聰明!

  穆長寧發現它黃橙橙的眼睛彷彿盯上了自己,心一橫,幾個火球術砰砰砰扔了過去,隔開那些向她伸過來的藤蔓,縱身一躍跳進了它嘴中。

  蘇先生一路追過來,也只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樹洞前,想到她方才所說的從內部攻擊,當下哭笑不得:「年紀不大,膽子不小!」

  又看到樹精的如今的狀態,眸光忽的一寒:「孽障,冥頑不靈!」

  蘇先生隨手取出了一把金紅長劍,對著樹根就是一揮,斬斷了樹精已經露出地面的根部。

  整棵大樹都在劇烈地晃動,低沉嘶吼不斷。無數藤蔓纏過來,卻又被蘇先生周身的金紅光焰斥退。

  外面奮力頑抗的修士們忽然發現,這棵樹突然將所有枝幹藤蔓都縮了回去,取而代之的,是地面晃動不已,層層龜裂,那棵樹又在竭力痛苦地嘶吼。

  穆長寧跳入大樹口中,並沒有想像中的惡臭撲鼻,反倒充斥了一股青草香,甚至樹體內的木靈氣十分濃郁。

  她將桃木劍插在內壁上,整個人借力懸在半空,點了張明火符,借著火光看了看周圍。黑黝黝的一片,就是個無底洞,看不到盡頭。

  樹精還在不斷地左搖右晃,晃得她頭暈目眩,狠狠心,拔出桃木劍一路往下墜。她以為這條通道會很長,卻比她能想到的還要長,足足一刻鐘,她還在處於往下掉的狀態,且越到下面,濕冷的氣息越重,已經聽不到外頭的喧嘩了。

  「望穿,感覺到沒,在哪?」

  「就在下面,快到了。」望穿肯定道。

  果然又墜落了沒一會兒,隱隱綠光閃現,越來越亮,穆長寧又將劍插進大樹內壁,卻發現內壁上沾了一層綠油油的黏稠物,滑不溜秋,甚至桃木劍都被它腐蝕掉了半截。

  想到方才那位被綠液化成一灘血水的燕家長老,穆長寧一陣惡寒,趕緊扔了桃木劍。可眼下沒有支撐點,她只會一直往下掉啊!她甚至可以猜測,這下面就是由綠液匯成的一汪綠池,掉進去依然是屍骨無存。

  望穿道:「寧寧,它不會腐蝕金屬。」

  穆長寧聞言便拿出龍泉劍,猛地插進內壁,果然綠液對這金屬劍身沒有影響。她鬆了口氣,「這是什麼東西?」

  望穿嘻嘻笑道:「這個我待會兒跟你說,總之,是樣好東西!」

  穆長寧挑眉,連望穿都說是好東西了,肯定不差的。

  一點點緩緩往下掉,綠光越來越盛,就見一顆人頭大小通體翠綠晶瑩剔透的球浮在半空,散發著耀眼的綠光。

  「這就是你的碎片?好漂亮!可比你原身好看多了!」穆長寧由衷贊道。

  望穿哼哼道:「這是樹魂,是這棵樹的根本。藏得這麼深,難怪我在外頭都感覺不到,而這樹結的花果子遍佈整座玉蘭城,自然而然我能在這座城的各處都感覺到它存在的痕跡,一時便摸不清方向。若非今日因緣巧合被它成了精,沒收斂住氣息,還不知要藏到什麼時候呢……狡猾的東西!」

  穆長寧失笑,「那接下來怎麼做?」

  「看我的!」

  望穿很快接替了穆長寧的身體,閉上的雙眸再睜開,一雙黑瞳裡亮起兩簇火光,她的身子竟憑空飛起,落到綠球面前。綠球彷彿顫了顫,盈盈綠光閃爍不已。

  望穿手心燃起兩團火焰,一上一下將綠球包裹在內,綠球劇烈地顫動,光芒大盛抵擋著他的火苗,要脫開他的桎梏,望穿又豈會給它這個機會。

  「該回來了……」

  他低低說道,眸子一眯,手上火焰更添幾分威力,綠球左搖右晃不得脫身,發出尖利的銳叫,彷彿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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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3:35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十四章 奪舍

  須臾,綠球的光芒微暗,卻依舊做著垂死掙扎,但在望穿不依不饒的攻勢下,終究如殘火漸漸熄滅,只凝於球心一點,而這一點亮光,又不甘心地跳躍出綠球。

  猝不及防之下,那道綠光竄入穆長寧的眉心。

  失去了光芒的綠球只剩軀殼,緩緩縮小,失去琉璃般的剔透光澤,化作一塊李子大小凹凸不平的五色石子,安安靜靜落於掌心,又消失不見。

  此刻若是內視,便可發現,在穆長寧丹田上方的五彩神石光芒大盛,將那顆小石子包裹吸和,逐漸與自身融為一體。

  望穿沒來得及興奮,因為他發現自己已經聯繫不上穆長寧了。

  他雖然短暫接管她的身體,可這時候穆長寧的神智還是清醒著的,但剛剛那道綠光竄進來後,他們之間就失聯了。

  「寧寧!」他喊道。

  綠球是樹精的樹魂,沒了綠球,樹精便等於失去了靈智。玉蘭城四家族的修士們本來疲於應對樹精,逐漸不支,卻在樹精一片驚天動地的鬼哭狼嚎之後,那些擾人的藤蔓盡數收了回去,只餘下殘缺不堪的枝葉和一根筆直高挺的樹幹。

  樹精所有的樹根都被蘇先生用利劍斬斷,他看了看已經安分下來的大樹,揚眉縱身跳入那個即將閉合的樹洞裡。

  餘下的修士們驚疑不定,似乎尚不能理解為何這棵樹會突然間放過了他們,一時不敢靠近。

  寂靜的夜裡,一片鴉雀無聲。

  吳真兒發現耳邊縈繞的催魂魔音終於消停了,滿頭大汗地癱軟在地上,大大鬆了口氣,然而這口氣還未全部吐出,她又聽得一聲蒼老的呼喚。

  「真兒……」

  吳真兒渾身一震,不光是他,就連她身側的吳滿天亦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

  在場稍稍有點資歷的修士,俱都聽出來這是那位癡傻了的吳老爺子的聲音,只是三更半夜,吳老爺子怎的會來?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樹幹上沒了兩隻黃橙橙的眼睛,也沒了那張大嘴,卻隱隱浮現出了一張人面,正是吳老爺子慈和寬厚的面容,只是此時這張人面的神情,是滿滿的陰毒憎恨。

  「父親!」吳滿天猛地站起身大喊。

  人面未曾理會他,他陰鷙的面容一瞬變得淒苦,似有老淚縱橫而下,糊了滿臉:「真兒,為父有今日,全是拜你所賜啊!」

  「你怎這般狠心,為父被你害得好苦!」人面嗚嗚啼哭。

  吳真兒臉色慘白,顫身尖叫,一寸寸往後挪:「不,不是我!你這妖怪,是你幹的,不是我的錯……滾開!你給我滾開!」

  吳老爺子面露失望,漸漸退了下去,浮上來的,卻是另一張年輕英俊的面孔。

  秦九叔瞳孔微縮,失聲道:「如風!」

  秦如風目光溫柔似水,靜靜注視著吳真兒,只那份溫和,看得吳真兒肝膽俱碎。

  「真兒,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即便你要了我的命,我也不怪你……」

  秦如風緩緩伸出手,相對應的,是一根樹枝彎折到了吳真兒面前,「真兒,跟我走,我們永遠不分開。」

  吳真兒僵直了身子,秦九叔睜大眼喊道:「如風,你說什麼,是誰要了你的命?」

  秦如風依舊淺淺的微笑,一根細長的樹枝輕輕摩挲著吳真兒毫無血色的面龐,「真兒,跟我走,誰都無法將我們分開。」

  所有人的神情皆是一副見鬼的模樣,吳真兒僵硬的脖子微轉,感覺到面頰上的冰涼,抖著唇伸手胡亂揮舞:「如風,如風,是我對不起你,你走吧,別來找我!我會多給你燒些紙錢的……走開!你走開!」

  吳真兒嚇得花容失色,幾近崩潰,秦如風原本溫和的面容驀地扭曲,「你不願跟我走,我便只能來找你索命了……」

  細長的枝條捲住吳真兒的脖子,一剎勒緊,吳滿天眼疾手快將其割斷,拉著吳真兒遠離那個地方,身後卻又響起一個低低的哭聲:「吳大哥,我對你一片真心,你為何要害我……」

  吳滿天身子一頓,一築基中期修士驚道:「薇兒!」

  這人正是江采薇的父親。

  見到江父,江采薇哭得更是梨花帶雨,江父忙問發生了什麼,江采薇道:「吳大哥將我帶到鏡湖邊,讓我在這等他,我沒等來人,等來的卻是樹精將我殺害!」

  吳滿天無話可說,他只是靜靜看著吳真兒。

  將江采薇引來這裡是吳真兒的主意,江采薇對他言聽計從,必不會拒絕他,而江采薇失蹤,江家勢必會差人尋上門來,他們可以趁機將府中一部分的巡衛引開。防衛鬆懈,他才有機會殺了吳二爺。

  江采薇會死,不在吳滿天的預料之內,他本以為這只是意外,可如今卻不肯定了。

  父親是怎麼回事?

  秦如風又是怎麼回事?

  吳滿天一直知道妹妹不簡單,卻沒想到會有這麼多的隱秘!

  江采薇淒厲的哭喊聲聲入耳,江父登時大怒:「吳滿天,你膽敢害我女兒!」

  秦九叔也暴怒而起,「何止,如風的死跟吳真兒拖不了干係,這兩兄妹兩面三刀,害人不淺!」

  這二人說著便要找他們兄妹二人算帳,吳滿天和江父打了起來,吳真兒倉皇欲逃,大樹的樹枝卻捲住了她的腳踝。

  秦如風溫和地盯著她瞧:「真兒,別離開我。」

  樹枝捲著吳真兒在地上拖曳,吳真兒用手扒著地面不肯妥協。

  掌心被礫石磨破,流出絲絲鮮血,她顧不得了,一個勁地哭喊:「如風,你放過我,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下輩子給你當牛做馬,你放過我吧!」

  秦如風淡笑搖頭:「下輩子太遠,只爭朝夕。」

  吳老爺子的聲音亦低低傳來:「真兒,來吧,為父在這兒好孤單,你來陪陪父親……」

  江采薇吃吃笑道:「真兒,我最好的姐妹……」

  吳真兒捂著頭,不去聽這些聲音,身子奮力掙扎。

  「不要,都走開……父親,如風,采薇,你們都該安息了!」

  「我還有大把的生命,我還要於仙道登頂!」

  「我有大機緣,我必會得到成仙,你們這些螻蟻,合該為我鋪路!」

  「哈哈哈哈……我不甘,我不甘哪!」

  褪去了的藤蔓又一次肆虐,捲著吳真兒,插入她的胸膛,絕美的面龐上笑容猙獰,血色褪盡,漸漸化作一片死白。

  吳真兒一動不動,身子在地上拖出一道長長的血痕,皮肉消融,只餘錦繡華裳,包裹一副白骨。

  樹幹上的三張人面神色微頓,似是了卻一樁心願,閉目化作絲絲縷縷黑氣散去。

  「真兒!」吳滿天格擋開江父的鐵拳,近到身前卻只看到一具嶄新的白骨,抱住她大聲嘶吼。

  冷月淒淒,眾人只覺不寒而慄。

  而此時的穆長寧,彷彿陷入了一片混沌裡,意識迷糊。過了許久,她發覺自己一動不能動,周圍是一片荒蕪的黃沙大漠,而自己是一棵弱小的樹苗。風吹日曬,滄海桑田,小樹苗長成了參天大樹。有一日,狂風刮來了一片碎屑,碎屑嵌入大樹的體內,經年累月,大樹開始有了自己的思想。

  這片荒蕪之地漸漸有了人煙,有鳥在樹上做窩,有人在樹下乘涼,大樹結出了紅紅的甜果子,供來往的路人解渴,大樹喜歡看這些人滿足的表情。

  樹邊凝出了一片湖泊,湖泊旁建起了村莊,小村莊變成了小城鎮,小城鎮變成了大城鎮,大樹成了人們心中的守護神。所有來向它許願的人,大樹都一邊靜靜聆聽他們的願望,一邊祝福保佑他們。

  大城鎮裡開始出現一群尋仙問道的人,城中的人崇拜信仰他們,漸漸的,大樹在人們心中反倒沒有這麼重要了。它落寞孤單,它不喜歡那些所謂的修士。

  有一日,一個女人來它跟前哭訴,這女人也是修士,她遭遇了的很不幸的事,問它該怎麼辦。

  它不喜歡的修士來求它,大樹很得意,它與女人做著交易,女人將父親帶來了它跟前,它抽取了這老修士的一魂一魄,助她淬洗了靈根。

  只是食髓知味,修士的精魄如此滋補,它等著女人再次跟它交易。果然這女人沒過多久又來了,送來了她的未婚夫,大樹將他的精魄吸得一乾二淨,告訴了女人一條未開發的小靈脈的位置。

  這樣一個修士的精魄,抵得上它十年的修煉,大樹似乎找到了修煉之法,欲念蠢蠢欲動,只是在這股欲念還未完全興起,一個藍衫修士便將之及時掐斷,大樹陷入了沉睡。

  女人這幾年總會時不時過來,企圖繼續他們之間的交易關係,大樹心有餘卻力不足。

  幾年過去,它的神智漸漸復甦,它又與女人達成協議,它有直覺,再吸食一個修士的完整精魄,它可以擺脫這副笨重的身子……

  穆長寧看盡了這棵樹的一生,它即將展開新的生活,卻被生生扼殺在此處。濃濃的不甘通過靈魂強烈地滲透進來。

  她看到一道綠光闖進,猛烈撞擊著她的識海之門。

  奪舍!

  樹魂在企圖衝進她的識海,啃噬取代她的元神!而神識的碎裂只會讓她毫無抵擋之力,潰不成軍!

  穆長寧心中一凜,卻見綠光重重撞擊在識海之門上,原先燦燦的光芒,瞬間弱了一半,大門卻依舊巋然不動,牢不可破。

  她霎時了然。

  金丹期下的修士,識海雖然存在,卻還未曾被開闢,識海的外壁脆弱易攻破,樹魂若想奪舍,輕而易舉。但她的識海早早地開啟了大門,這扇大門堅不可摧,可不是樹魂如今這強弩之末的狀態能夠攻城略地的!

  樹魂撞了兩三下,綠光越來越弱,它也越來越無力,一簇火光從天而降,將樹魂包裹在內,只聽得一聲淒厲慘叫,樹魂被焚為灰燼。

  「寧寧!」

  望穿的聲音又一次響起,穆長寧精神一蕩,再次掌控了自己的身體。

  她抓著插在大樹內壁上的龍泉劍,靠著這點支撐懸在半空,手腳無力,彷彿還未從先前的狀態裡回過神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道:「剛剛那東西,想奪我的舍。」

  「嗯。」望穿應了聲,「這東西在活了千萬前,與修士也打過交道,知道這些不足為奇。」

  穆長寧想起剛剛看到的有關這棵樹一切,多少瞭解了來龍去脈,再想到在大樹記憶裡那個三年前讓它陷入沉睡的藍衫男子,嘴角狠狠就是一抽。

  恰恰這時,頭頂上方響起一陣陣驚呼:「有人嗎?這洞怎麼這麼深啊,喂——!」

  聲音越來越近,一道身影快速地飛掠過去,穆長寧伸出一根藤蔓牢牢綁在他腰間,蘇先生的下降之勢微緩,被蕩著一搖一晃。

  蘇先生拍了拍胸口抬頭:「誒,丫頭,你沒死啊!」

  「……前輩怎麼也下來了?」

  蘇先生笑道:「哦,我來看看你死沒死。」

  穆長寧語噎,蘇先生則樂呵呵點了張明火符,見她一手將劍插在壁上,一手用藤蔓拉著他,忍不住嘴賤道:「牢不牢靠啊?不會斷吧?」

  「……」

  龍泉劍插著的那塊木壁隱隱有些鬆動,穆長寧僵著脖子轉過頭,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媽蛋,這隻烏鴉嘴!

  再罵他也來不及了,那塊木壁驀地脫落,二人連成一線直直往下墜。

  穆長寧一連刺了幾劍,這大樹的內壁越來越光滑,竟連連失手,蘇先生還在一邊哇啦哇啦直叫:「丫頭哇,你快找地方插劍啊,再不行我們都要摔死了!」

  「閉嘴!」她忍不住叫了聲。

  蘇先生閉嘴不說話了,果然下一刻她的劍重重刺入了木壁。

  心中霎時鬆了口氣。

  蘇先生道:「誒,丫頭……」

  「你閉嘴!」這個禍害,說什麼壞什麼,她還不想摔死!

  蘇先生閉嘴了一陣子,還是憋不住地開口:「我其實想說的是,你不用這麼吊著我,已經到底了。」

  「……」

  「不過下面全是水,你還是再吊一會兒吧。」

  「……」

  蘇先生割斷了藤蔓,御器漂浮在水面上,明火符大亮,可以看得出底部是一汪綠油油的黏稠液體,和樹內壁上那些帶強烈腐蝕性的液體一樣。

  望穿道:「寧寧,這池綠液裡有我跟你說的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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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3:40 AM

第二卷 鏡花緣 第一百十五章 總有人要我拜師

  穆長寧看了看下面黏稠地化不開的綠液池,實在想不出來裡面會有什麼好東西,但毫無疑問的,若想要取這裡頭的東西,就必須得先對付綠液。

  蘇先生的飛行法器是一張毛毯,穩穩地浮在綠液池上,而他也正點著明火符仔細端詳下方。

  穆長寧拔出龍泉劍,縱身躍到蘇先生的毛毯上,毛毯沒有因為多了一個人的重量而搖晃,依然紋絲不動。

  蘇先生似笑非笑地偏頭看她,「怎麼,想幹什麼呢?」

  「前輩見多識廣,您覺得呢?」穆長寧反問。

  蘇先生摸著下巴想了想,笑道:「我猜,你想取這水中的木相晶。」

  「……」

  望穿聞言忍不住哇哇直叫:「姓蘇的懂得還真不少啊!」

  穆長寧不由疑惑:「木相晶是什麼?」

  「你之前不是疑惑為何這棵樹的生機活力這般充盈,好像永遠都用不盡?」

  穆長寧訥訥點頭。

  當時她猜測是這樹從其他地方汲取了能量,還懷疑這是碎片的功勞,然而事實證明碎片是這棵樹的樹魂,只為它提供了靈智,卻沒法創造生機。此般一來,又是無解。

  「其實也算有點關係吧。」望穿說道:「當時我們只把它當做一棵凡樹,沒往這方面想,事實卻是,這樹有了魂,活了上千年,修煉了上千年,只要再過千萬年,不愁成為一方地仙,它是這一帶的草木之王,作為王,它的子民們為它敬獻生機就合情合理了。」

  「這綠液就是它從它子民那裡索取來的草木原液,經過漫長的歲月,孕育出了木相晶,而木相晶也是生命力的象徵,一塊木相晶能供一座山上的草木生長上百年,你說是不是好東西?」

  望穿的聲音中包含了隱隱的興奮,穆長寧聽得心中微動。

  木相晶蘊含龐大的生命力,而現在的空間中,最匱乏的,便是生機,若能將木相晶移到空間裡,不說那些枯萎衰敗的靈草靈植能重獲生命,更能減少望穿的諸多負擔,一舉兩得。

  草木成精比之動物妖獸困難成千上萬倍,上萬年的靈草靈植也未必會生得出靈智來,這棵樹純粹是因為神石碎片撿了大便宜,擁有了樹魂,才會成為這一帶的草木之王,得到其餘子民的饋贈。

  當真是可遇不可求之事。

  穆長寧雙眼大亮,偏過頭看見蘇先生挑眉輕笑,又迅速收斂了情緒,道:「前輩慧眼,神機妙算。」

  蘇先生哈哈大笑:「得,你別誇我,你小小年紀能知道木相晶,可比我厲害多了。」

  穆長寧心道哪裡是她厲害,不過是有望穿給她指點出謀劃策罷了。有些東西,可不是她這個年紀能接觸到的,她的閱歷淺薄得很,這一點她有自知之明。

  蘇先生袖手往毛毯上一坐,拖著下巴看她,「吶,木相晶可就在裡頭了,你要怎麼取?」

  這滿滿一汪綠液都是濃縮過的草木原液,蘊含極豐富的木靈氣,也蘊含濃濃的生命氣息,但物極必反,生命力豐富過了頭,也能成為要命的東西,這才帶上極強烈的腐蝕性,只五行中金剋木,它才不會腐蝕金屬。

  穆長寧總不能貿貿然下水,否則肯定被化得連渣都不剩。

  細思片刻,她從儲物袋裡找了兩隻小巧的白玉葫蘆出來,這是先前在逛玉蘭城的時候看中買下的,別看它小,內裡的容量卻不小,既然她下不去,那就把水都抽乾,只眼下不知這綠液池的深淺,也不曉得兩隻葫蘆能不能裝得下。

  蘇先生饒有興趣地看著她用攝物訣取水,一副看好戲的模樣,果然等穆長寧裝滿了兩隻玉葫蘆,也沒見綠液池見底,蘇先生拍著大腿大笑不已:「誒,丫頭,我跟你說,這水深起碼有五丈,你這兩隻小葫蘆,沒用!」

  他一臉「你快求我,你求我我就幫你」的表情,穆長寧狠狠抽了抽嘴角。

  其實她可以把綠液引進空間,望穿自有辦法對付,可眼下有個外人在,她又不方便行事。

  穆長寧抿唇沉默,蘇先生等了半晌也沒見她有動作,輕歎道:「誒,這樣,我幫你挖木相晶,你也幫我做件事怎麼樣?」

  「……前輩別拿我消遣了,您做不到的事,我如何有能力辦到。」

  蘇先生拍著胸脯保證:「我肯定是在你力所能及之內的事,而且不會違背倫理道德,不讓你為難,怎麼樣?」

  世上有這麼好的事?

  穆長寧狐疑,但怎麼說蘇先生雖偶爾不靠譜,好歹還有點可信度,兩人也算共患難了,點點頭便應允下來。

  蘇先生笑著拿出了一隻玉瓶,也學著她的樣子攝物取水,穆長寧瞪大眼。

  他嘿嘿笑道:「這個呢,叫汲水瓶,容量能裝下一條江河,可比你那兩隻玉葫蘆大多了,小丫頭辦法倒是不錯,我借用了。」

  穆長寧眼角直跳。

  汲水瓶的容量果然很大,沒過半刻鐘,這方數丈深的綠液就被攝取地乾乾淨淨,一點水漬都不剩,而在樹底部的木頭裡,嵌了三塊手掌大小綠瑩瑩的晶塊。

  蘇先生取出長劍一挑,三塊木相晶霎時落到穆長寧面前,隔得這麼近,她能感受到其中濃郁的木靈氣和源源不斷的生命力。

  這是比靈精還要珍貴千百倍的東西。

  穆長寧抬頭看了看蘇先生,他道:「東西都給你拿過來了,還不收好?」

  她傻眼:「都……給我?」

  蘇先生擺擺手:「木相晶這東西雖說可遇不可求,但也著實雞肋了些,除卻給花花草草做肥料,最多就是供有木系靈根的修士修煉之用,這麼剛剛好的,我沒有木系靈根,也沒有那麼多花草要種,基本用不上。」

  「可如此卻是我佔便宜了。」畢竟她一點力都沒出。

  「我不是得了這滿池子草木原液嗎,這東西稀釋一下,可是能使枯木逢春的好東西,足夠了。再說……」他勾唇笑得賊兮兮,「你不是答應幫我做件事嗎?」

  「……」不知怎的,穆長寧突然有一種不大妙的預感。

  最後穆長寧還是將三塊木相晶都收下,額外還得了兩葫蘆的草木原液,分贓完畢後,二人當然得考慮怎麼出去。

  進來的入口已經閉合了,原路返回行不通,只能另闢蹊徑。

  二人突然感覺有點熱,像在蒸籠裡一樣,蘇先生抹了把汗道:「怎麼回事,外頭那些人不會是在燒樹吧?」

  穆長寧一窒,看了他一眼,蘇先生趕緊閉嘴不語。

  事實上,外頭的修士確實是在燒樹。樹精失了樹魂,已經不具威脅了,可它先前吸食了這麼多修士精魄,玉蘭城也容不下它,幾次試探發現它失了攻擊力後,幾個家族的長老一致同意將樹焚毀。

  熊熊火光燃起,照亮了玉蘭城的半邊天際。

  穆長寧和蘇先生好不容易在樹壁上開了個大口子,出來後就發現自己在鏡湖裡,透過重重水幕,清晰地看到這棵千年老樹被火海吞沒,隱約夾雜著歡呼雀躍聲。

  二人跳出水面,對面的修士微怔,穆長寧沒在人群裡看到吳滿天和吳真兒的身影,卻見一開始要抓她的赤衣男修抱著一具穿著藍衣的白骨痛哭流涕。

  穆長寧心中一跳,她大致猜到這赤衣男修是吳真兒的現任未婚夫婿燕太清,而剛才吳真兒也是穿著這一身水藍色華服,怎麼現在變成這樣?

  她望向蘇先生,蘇先生扯著嘴角道:「怨靈反噬,自食惡果。」

  吳真兒將吳老爺子秦如風和江采薇這三人獻給樹精吸食精魄,可隨著樹魂的消失,怨靈釋放,自然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穆長寧想起樹精記憶裡看到的東西,吳真兒原也不至於走上這條路的。她資質一般,在族中不受重視,又有個人渣叔父汙了她的清白,她走投無路,本想一死了之,只是陰差陽錯和樹精達成了共識交易,這才走了邪道。

  秦如風遇害後,若非那個藍衫男修將樹魂的欲念壓制住,三年來,也不至於只是丟了這幾條人命。

  穆長寧又側過頭看蘇先生,樹精記憶裡的藍衫男修,正是這個人。

  蘇先生望著火中漸漸焦黑的花果子樹,輕輕一歎。

  她疑惑道:「前輩在可惜嗎?」

  「可惜,當然可惜。不過它自己非要作孽,我再可惜它也無用。」三年前他給過機會,樹精冥頑不靈,不肯以正道修行,卻不是他再能左右的。

  蘇先生低頭看了看身側的少女,道:「樹精千萬年修為,一朝貪念,毀於一旦,人之修行,也不外乎受凡塵俗世之擾,做得也未必會比它好。」

  穆長寧微怔:「可七情六欲,是個人都會有啊!」

  「是啊,所以,你還只是人,不是仙。」

  他搖頭長歎:「宇宙無窮,盈虛有數,從塵世中來,超脫塵世中去……」蘇先生睨她一眼,淡淡笑道:「還差得遠呢!」

  穆長寧低頭若有所思。

  因為是人,所以有七情六欲,因為拋不卻這些欲念,所以才會在漫漫長途中打磨自身,洗去鉛華,追求仙道。

  這條路上的誘惑紛擾太多了,一旦動了歪念,到頭來也會如樹精一樣,鏡花水月一場空。

  穆長寧拱手抱拳,「多謝前輩指教!」

  熊熊大火燒了半夜,明日一早,玉蘭城的百姓們便會發現,這棵見證了玉蘭城歷史興衰的千年老樹,已經化為灰燼。

  吳家兄妹殘害秦如風江采薇的事曝光,吳家毫無疑問成了眾矢之的,江家秦家與吳家勢不兩立,燕太清縱然想幫襯一把,此刻亦無能為力。

  吳滿天是逃了,吳真兒遭怨靈反噬化作枯骨,吳老爺子癡傻,吳二爺又身亡,吳家是徹底完了。

  沒人再去追究吳二爺的死究竟是誰幹的,橫豎吳家已經不成氣候,這幾年其餘三家被吳家處處壓上一頭,眼看著對頭氣數已盡,他們又師出有名,不趁機搜刮了吳家的東西,難道還要便宜了別人嗎?誰有心思去管吳二爺死不死的。

  玉蘭城的四大修真家族,一夜之間,變成了三家,穆長寧一面百無聊賴聽著茶樓裡眾人的議論紛紛,一面打量對面坐著的人。

  碎片已經找到,穆長寧自是沒有繼續留在玉蘭城的打算,從秘境出來也有一段時間了,她尋思著該回門派去報到,又想著自己也該去尋一尋凝元丹的下落。

  神識的受損不根治,處處都不方便,她身邊是不缺靈石的,可凝元丹又不是菜市場的蘿蔔青菜,想買就能買的著。

  蘇先生這幾日都跟著她,按說二人早該分道揚鑣,可蘇先生好像根本沒想起這茬,穆長寧心想大概是和自己答應要替他做的事有關,清咳道:「前輩,我就要回去了,您要我做的事是什麼,我也好準備一下。」

  蘇先生眉眼一亮,「你真要去做?」

  穆長寧肯定點頭。

  蘇先生起身伸了個懶腰,嬉皮笑臉道:「也好,那你拜我為師吧。」

  穆長寧嘴角狠狠一抽。

  這是怎麼了,為何最近總有人要她拜師?她臉上寫著「缺師父」這三個字嗎?

  穆長寧沒表態,蘇先生趕緊卯足了勁介紹自己:「誒,丫頭,我跟你講啊,我會的可多了,我會吃,會睡,會喝酒,必要的時候陪吃陪聊陪耍寶都沒問題的!」

  「……」穆長寧扶額:「前輩,您別拿我尋開心了。」

  蘇先生臉一虎:「怎麼,嫌我築基期不配當你師傅?」

  「……沒有。」

  「沒有還不拜師?」

  穆長寧眼角直跳,低頭道:「前輩,晚輩已有師門,不好再拜別門別派。」

  「你怎麼知道我是別門別派?」蘇先生憋笑憋得腸子都快打結了,勉強維持肅容:「丫頭,你抬個頭看看。」

  穆長寧狐疑抬頭,面前的俊秀青年不知何時變成了一個枯瘦老人,皮膚黝黑,滿面溝壑,眼神卻端的萬分慈和,滿面笑容。

  穆長寧大驚失色,不為別的,只為眼前這個老人,正是她當年在點蒼城時遇到的老大爺,她經常會去他那裡買靈米,他也總會送她一些靈豆靈果。

  「你,你……」

  眼睜睜看著面前的老人又一次面目全非,變回蘇先生的模樣,穆長寧已經不知道說什麼了。

  「想當年,我好歹還送了你那麼多靈果靈豆子,你到現在也沒認出我來,小沒良心!」蘇先生抬手就在她腦門上彈了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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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3:48 A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十六章 訥言真君的新弟子

  穆長寧如遭雷劈,整個人都處於呆若木雞狀態,腦子一時還轉不過彎來。

  當年點蒼城賣靈米的老大爺和祥慈藹,在當時為數不多相識的人裡,她就覺得那老大爺最合眼緣,也最投契。可眼前的蘇先生,漫不經心玩世不恭,哪有一點那時的影子?

  一個人的相貌能變,修為能變,連性格都變了,本來便萍水相逢,她怎麼認得出來。

  更何況,那老大爺不會說話……對了,蘇先生可是張烏鴉嘴,他就是早知道自己嘴巴會惹禍,所以那時候擺攤才裝啞巴的吧!免得誤傷禍害了其他人。

  穆長寧福至心靈地想。

  要說二人有什麼相似處,大約就是他們有意無意都會與她講道論理、指點傳教。對於一個幾乎是陌生人的後輩來說,這樣的指教,已是彌足珍貴了。

  再者,這次在玉蘭城,要不是蘇先生明裡暗裡幫著她,她也不能這麼輕鬆地就收了樹魂,還得了木相晶和兩葫蘆草木原液了。

  難怪從開始蘇先生就一副老相識的模樣,她是根本沒朝這個方向去考慮,一時還真有些慚愧。

  「前輩……」

  蘇先生翻個白眼,「行了,我又沒要你怎麼心懷感激愧疚的,跟你挑明,無非是要告訴你,我呢,也是蒼桐派人,這麼剛好的,還跟你同在丹峰,而且,也算夠格能當你師傅,拜我為師,總不至於讓你叛出宗門。你就說,拜不拜吧!」

  「……您連我在丹峰都知道?」穆長寧傻眼。

  蘇先生不忍直視,拍著桌子道:「你,你這丫頭,會不會抓重點啊!這是關鍵嗎?」

  桌案上的茶盞叮咚一震,穆長寧看他雙目瞪圓,眼神飄忽不自然時,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端起茶盞跪在蘇先生面前,恭敬奉上,道:「師尊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蘇先生火氣剎那間全消了,心裡那叫一個舒坦,笑得如沐春風。接了拜師茶,扔了隻玉瓶過去,懶懶道:「吶,一點小玩意兒,自個兒玩去吧。」

  穆長寧現在不能用神識,搖了搖感覺裡面似乎是一顆丹藥,她還未來得及過問,望穿驚叫道:「寧寧寧寧,是凝元丹,上品凝元丹!」

  穆長寧震驚地看向蘇先生。她之前還在想該去哪兒找凝元丹,下一刻師父就把東西給她了?還說這是小玩意兒?

  要知道,當初在雲頂拍賣會,一顆中品凝元丹的價格就已經接近十萬中品靈石了,他竟然隨手就能拿出六品丹藥來!而且這六品丹,還是她眼下最需要的東西。

  「師父……」

  「有點眼力啊,凝元丹還認得。」蘇先生好笑地看她呆呆傻傻的模樣,把還跪在地上的她拉了起來,「既然拜了師,為師也不能太小器不是,別的不說,我對徒兒可是向來很大方的。先收起來吧,甭管這之前是怎麼受的傷,你下次要是再敢拿神識開玩笑,我可不管你了。」

  「是!謝師父!」穆長寧朗聲應是。

  下次再給她一百個膽子,她也不敢用神識的實質物理攻擊了,這次的教訓已經足夠了,再碰上這種情況,師父也未必拿得出第二顆凝元丹來。

  「既然要回門派,就一起回了吧。」

  蘇先生帶著穆長寧一路走出茶樓,祭出那張毛毯就一路飛往蒼桐派方向。

  毛毯不用人操控,速度也很快,周圍形成自然的保護罩,不會受罡風影響,這速度可絕不是一個築基期修士能施展得出來的,穆長寧也猜到師父不會是普通的內門弟子,能隨手拿得出凝元丹的,怎麼也該是結丹修士了。

  「師父,我還不知道您的道號呢。」

  蘇先生斜睨她一眼,道:「我呢,確實是姓蘇,名字太久遠,我自己都記不起來了,至於道號,師尊賜號訥言。」

  訥言?訥言……

  穆長寧默念了兩遍,還在回憶丹峰哪位金丹真人道號訥言,突然間想起一件事,結巴道:「訥,訥言……真君?」

  丹峰一峰之主,訥言真君!

  穆長寧悚然大驚。

  丹峰的弟子們,不會有一個不知道他的!修真界首屈一指的八階煉丹大師,蒼桐派化神大圓滿期老祖的首席大弟子,剛過四百歲就進階元嬰大圓滿,甚至極有可能會在未來二十年內進階化神的訥言真君!

  這可是個傳奇人物啊,相傳此人十八歲築基,六十四歲結丹,一百七十歲結嬰,整個蒼桐派,除了慕衍,還沒誰破了他的記錄……對了,慕衍!慕衍還是訥言真君的弟子呢!

  穆長寧只覺得腦袋暈暈乎乎的,她本以為能教出慕衍的人,怎麼也該是個嚴厲正經的老道士,面前這人……和想像中的差距實在有些大啊!

  「師,師父。」她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好一會兒才憋出一句話:「您,您怎麼會想……收我為徒?」

  訥言真君這種令人仰望難以企及的人物,竟有一日會成她的師父!簡直跟做夢一樣。

  蘇訥言撐著腦袋漫不經心道:「我呢,就喜歡閑來無事的時候換個身份到處去轉轉,那時候碰上你這小丫頭就覺得甚是有緣,留了個心,你看,放長線釣大魚,還不是栽我手裡了!」

  「……」穆長寧嘴角一抽,還是有些難以接受,這吊兒郎當的貨居然就是訥言真君。

  蘇訥言倒頗為得意,「籽福金銘那幾個小娃子還敢跟我搶人,吃了熊心豹子膽了!還是你小丫頭倒是夠意思,沒被他們幾個騙了去。」

  穆長寧滿頭大汗。心道哪是什麼騙不騙的,她當然希望有個師父指點教導,只這事還是要看緣法,金銘真人和千葉真人想來不過就是說笑,而籽福真人和她之間也有些矛盾。

  方才在不知師父就是訥言真君的前提下會拜師,一是為言而有信,完成先前答應的事,二是師父早先有意無意的教導已經讓她受益感悟良多,三是二人之間也確實當得起有緣二字。

  她原以為師尊至多就是個金丹真人,哪知還是低估了。

  等等,「師父,您怎麼連這些都知道?」

  這些事也就是在外門流傳了一陣,內門弟子至多就當個談資,更不可該傳到像師尊這種元嬰修士耳中的啊。

  她想到從前在坊市,因為陶芷馨的事,險些在掌刑堂被千葉真人籽福真人二人隨意判處了,若非慕衍及時趕到,她如今還不知身在何方。

  原先她還以為是慕菲菲將慕衍請來的,可現在想想,慕衍和師父的關係,未必不會是師父讓慕衍出的面。

  穆長寧狐疑道:「師父,您不會一直在關注我吧?」

  「切,小丫頭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蘇訥言有些不大自然地別過頭,背對著她道:「現在離門派還有幾日路程,你先把凝元丹吃了吧,為師替你護法。」

  話題轉得有些生硬,穆長寧低低笑了笑,鼻尖驀然升起一股酸意。

  一直以為自己就是這世間的浮萍,無依無靠,咬牙逼著自己堅韌堅強,小心謹慎一步步走自己的道,沒有倚仗亦不敢張揚,從沒想過原來也是有人在暗暗護著她……是了,從今往後,她也是有師父的人了。

  穆長寧低聲道了句「謝師父」,拿出凝元丹便服下修復起受傷的神識。

  蘇訥言背對著她,盤腿坐在毛毯上,望了望遠方連綿的山脈,心中輕輕一歎。

  阿宴,這是你的女兒,從今往後,我會替你照顧好她的,你安心吧……

  回門派的一路二人皆都無言,有元嬰大圓滿的師尊在旁護法,穆長寧完全可以放心吸收凝元丹。

  修復神識的過程並不痛苦,上品凝元丹效果奇佳,她全身心就像浸泡在一汪暖融融的春水裡,看著碎裂的神識在藥效下一點點自發癒合,凝成一個整體。

  這個過程便是一場奇特的體驗,直到神識完全修補完成了,凝元丹的藥效卻沒有用盡,以免浪費,穆長寧便自發運轉起紫元訣,借由凝元丹藥效淬煉打磨神識,直至藥效完全吸收乾淨。

  睜眼的那一剎那,眸中紫意濃重,神識盡數釋放,竟帶動一片靈威,將高空的罡風都盡數逼退,好一會兒,這片靈威才盡數收了回去。

  凝元丹不愧是六品丹藥,光是這一顆中蘊含的能量,不僅盡數修補好她的神識,更讓她的神識凝實壯大了不少,紫元訣的功法又進益一步,只要繼續勤修苦練,待築基之後,尋到安魂石,不愁無法進階紫元三重!

  穆長寧興奮的收回神識,轉頭見蘇訥言笑眯眯地看著自己,訕訕笑道:「師父……」

  「看來凝元丹讓你收穫不小啊。」蘇訥言挑高了一邊眉毛。

  「多謝師父大恩!」

  「得,怎麼跟慕衍那小子一樣一板一眼的,無趣啊無趣。」蘇訥言雙手枕在腦後,平躺在毛毯上,悠悠道:「前面不遠就是蒼桐派了,待會兒叫慕衍陪你執事堂辦理身份玉牌,再自己挑選一處洞府,做我的弟子,可不能太寒磣。」

  「是不是太麻煩慕……師兄了?」想想一個結丹真人帶著自己去做這些瑣事,還真有些汗顏。

  蘇訥言眼皮也不掀一下,「怎麼麻煩了,做師兄的關照一下小師妹還能怎麼了?」說著他歎了口氣,「慕衍這小子,年紀越大越不可愛,好歹小時候還知道拉著我褲腿問我要糖吃的,現在,哼!」

  穆長寧稍稍想像一下,小小的慕衍拉著蘇訥言甜甜糯糯地要糖吃……連忙使勁搖了搖頭,這畫風怎麼就這麼詭異呢?

  不過兩刻鐘的功夫,二人便已經到了門派。依著蒼桐派的規矩,無論是煉氣小弟子還是化神期長老,到了門派前都得下飛行法器步行,以示對師門的尊重。

  蘇訥言沒有將壓制的修為恢復過來,依然是築基中期,負著手大搖大擺地走向大門,卻被守門的煉氣小弟子攔了下來,「這位師叔,麻煩請出示身份玉牌。」

  無論是穆長寧或是蘇訥言,身上都沒有穿著門派的服飾,這小弟子大約是新來的,也沒見過蘇訥言,一伸手就把人攔住。

  蘇訥言嘴角一抽,穆長寧低下頭使勁憋著笑,蘇訥言狠狠瞪她一眼,低頭在儲物袋裡翻了半天也沒找出身份玉牌來,一拍腦門道:「沒帶。」

  然後直接把穆長寧的搶過來晃了晃道:「吶,這不是嗎?」隨後又往裡頭走。

  穆長寧無語,那兩個小弟子大概也沒碰到過這種事,又將人攔住道:「師叔,這玉牌是那位師姐的,不是您的,請出示身份玉牌!」

  「我……嘿!」蘇訥言氣道:「你們兩個怎麼這麼死心眼哪?」

  穆長寧翻個白眼,蘇訥言正欲開口講道理了,遠遠傳來一道清淡的聲音:「師尊。」

  慕衍面無表情走過來,兩個小弟子倒認識他的,一聽慕衍這麼稱呼,嚇得腿都軟了,不可思議道:「訥……訥言長老?」

  二人連忙跪下:「弟子無知,望長老恕罪。」

  蘇訥言還不至於跟兩個小弟子過不去,只是看著慕衍不由摸了摸下巴,徒弟的臉比師父可有用多了。

  慕衍跟蘇訥言多年師徒,一看他這樣就知道又在想亂七八糟的了,無奈道:「師尊。」

  他瞥見蘇訥言身邊的穆長寧,微微一愣,蘇訥言解釋道:「吶,這是你小師妹。」

  穆長寧低頭行禮:「師兄。」

  慕衍微微頷首,心中生出一種果然如此之感。

  穆長寧沒從秘境中出來,所有人都以為她是死在裡面了,師尊當時沉默了一會兒,便御器離去,他不用想都知道師尊是去找人了。之前還讓他暗中多照顧這個小丫頭,還要他親自去掌刑堂把她領出來……

  凡此種種,慕衍大概也猜到一點。

  蘇訥言見慕衍也過來了,擺擺手道:「吶,你師妹交給你了,按著老規矩來,不許馬虎啊!」

  慕衍眉尖輕跳,再一看蘇訥言連人影都沒了,低頭瞧了眼尚還不明所以穆長寧,默默哀歎一聲,道:「師妹跟我來吧。」

  穆長寧亦步亦趨地跟著慕衍,守門的兩個小弟子面面相覷,好一會兒才得出一個結論——訥言真君收新弟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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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3:54 A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十七章 乾坤果

  兩個小弟子的震驚無以復加,不止是他們,進出往來門派的弟子們紛紛僵成了泥塑木雕。

  往日裡難得一見的訥言真君現身了,和蒼桐派第一天才的慕衍師徒同框了,心目中偶像神話般的人物近在眼前,這種事放哪兒都值得他們這些小弟子追捧、津津樂道了。更何況,眼下真君竟還收了個新徒弟,一個只有煉氣修為的徒弟!

  少不得有人打聽起穆長寧。

  「那位小師姐是誰,看著好年輕,竟也有煉氣八層了?」

  「能讓訥言真君看上做徒弟的人,差得了嗎?」

  「那定然是天資卓絕,可與慕衍師祖比肩了!」

  你一言我一語嘖嘖稱奇,守門的小弟子默默插了一句道:「可我剛剛看她的身份玉牌,似乎只是普通外門弟子樣式……」

  四下靜了一瞬,爆發出「怎麼可能!」「你肯定看錯了!」等諸多言論,小弟子堅持道:「是真的!而且,這位小師姐我還相當眼熟,似乎是那位穆長寧穆師姐呢。」

  這下難免就有人問起:「穆長寧是誰?」

  「這個我知道!」

  一個容長臉的煉氣弟子連忙拍手道:「她是丹峰的一個外門弟子,據說曾完美通過唐師叔的草藥甄別考核,而且還在外門小比上以煉氣中期修為打敗了劍癡的弟弟,引得三位真人競相爭搶收徒的!」

  經這麼一提,其他人頓時有了印象,「哦,是她啊!聽說她最後還一個都沒選,這麼狂妄自大的人真是少見了!」

  「呸,有訥言真君願意收你為徒,你會稀罕結丹真人嗎?」

  眾人紛紛沉默,雖然這樣說有些不敬,但話糙理不糙,確也是事實。

  那守門小弟子忽然奇道:「她不是命喪無垠秘境了嗎?最後出來的人裡面,根本沒有她哇!」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所以人家才能是真君的弟子啊!」容長臉弟子輕哼著搖頭,一臉高深莫測,「兩個多月前的門派小比,她還是煉氣六層呢,這麼短短的功夫已是煉氣八層,不用說定是在秘境中得到了大好機緣了!」

  無垠秘境出現變故,門派中有不少前去秘境的弟子都在那聞所未聞的地宮中得到了機緣,這事已不是什麼秘密,而這位穆師姐當時雖不在回歸弟子行列,但如今既然再現身,期間發生了什麼,不言而喻!

  小弟子們感慨連連,既驚又羨:「天哪,穆師姐的運氣也太好了些吧!」

  誰說不是呢?

  比起那些純天然的精英弟子來說,無疑是這種從外門弟子身份晉升起來的更加接地氣,也更能讓他們有感而發。

  一石激起千層浪,有關穆長寧復活歸來又成為訥言真君新弟子的消息立即便在蒼桐派不脛而走,傳播速度之快如烈火烹油,令人瞠目結舌。

  慕衍領著穆長寧去丹峰的執事堂,他這人無論放哪兒都是焦點,一路都被行了注目禮。

  對於蘇訥言讓一個金丹真人為她跑前跑後,穆長寧只能默默給自己這師兄點根蠟。

  慕衍倒不覺得如何,反正自家師尊那德行,他早就習慣了。倒是這新來的小師妹……想到方才蘇訥言說的「按著老規矩來」,慕衍幾不可察勾了勾唇,笑容如曇花一現,很快便隱去難尋,任誰也沒發現。

  此時的執事堂還算空閒,有那麼幾個小弟子排著隊在孫師叔處領取交托任務,秦師叔正於桌案前翻閱典籍,唐師叔在整理編制靈藥類別。

  慕衍的到來讓三人都紛紛一怔,忙起身見禮,其餘煉氣弟子更是斂眉垂首不敢抬頭。

  「慕師叔來執事堂有何要事?」秦師叔恭敬問道,心裡暗暗琢磨否近來哪裡出了紕漏,讓師叔都要來跑一趟過問。

  唐師叔卻是一眼看到了慕衍身側的素衣少女,愕然道:「穆師侄?」

  秦師叔孫師叔聞言紛紛望來,孫師叔愣了愣憨笑道:「師侄原來你沒死啊!」

  穆長寧請禮道:「見過三位師叔,弟子僥倖得出秘境,只臨時出了點意外,這才延誤了回門派。」

  「沒事就好。」唐師叔頷首,注意到她的修為已是煉氣八層,暗暗點點頭,唇角微揚,顯得一張黑臉也不是那麼嚴肅了。

  穆長寧先前三年作為煉丹初級弟子在丹峰外門學習提煉藥材,得到了唐師叔不少指點,唐師叔也很看好這個天賦異稟的小丫頭,這次聽說她沒從秘境出來,心中還感到有些惋惜。

  慕衍由著他們敘舊,直到秦師叔又問了一次何事,才指著穆長寧道:「將長寧的身份玉牌換成精英弟子的,再在主峰挑選一處靈氣濃郁的地域給她建造洞府。」

  三人皆是一愣,孫師叔腦子還沒轉過彎來,唐師叔秦師叔已是面色微變。

  秦師叔聲音略微顫抖:「師叔的意思是,您要收穆師侄為徒!」

  能在主峰建洞府的,只有慕衍和訥言真君師徒二人,眼瞧著慕衍都親自帶人過來了,還指名道姓要為她更換精英弟子玉牌,不消說都能猜到怎麼回事。

  秦師叔作為女修,又是丹峰的女修,自然對慕衍這位天才師叔欽佩仰慕,眼瞧著心目中的偶像竟然要收徒了,她如何能不震驚?

  「不是。」慕衍淡淡搖頭。

  秦師叔長長鬆口氣,方覺將才心跳都好像要停了,然而接下來慕衍的話卻讓她整個人呆若木雞立在原地。

  「是師尊要收徒,長寧以後是我小師妹。」

  慕衍面無表情地闡述。

  對面三位築基修士不約而同呈現出呆愣狀態,就連向來沉穩的唐師叔此刻亦瞠目結舌,許久不曾動彈,而那幾個煉氣期的小弟子,早就石化了。

  蘇訥言在丹峰弟子心中,就是神祇一般的存在,而慕衍先前作為訥言真君的唯一入室弟子,亦是可望不可及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有朝一日出現在自己生活裡,別說是幾位築基師叔,穆長寧到現在也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見幾人皆沒動作,慕衍略有不悅地皺眉,唐師叔最先反應過來,輕咳一聲,秦師叔連忙暈暈乎乎就接了穆長寧的舊玉牌去做事,孫師叔圓圓胖胖的臉憋得通紅,突然「哇」一聲抱住了穆長寧的大腿。

  「穆師侄,穆師侄!」

  孫師叔殷殷切切,急得滿頭大汗,仰頭亮著星星眼直直望向她,「我長這麼大,還沒近距離見過訥言真君,能幫我要個真君簽名嗎?」

  唐師叔不忍直視地別過頭,一副我不認識這人的模樣,穆長寧抽抽嘴角,側頭看慕衍,慕衍淡著張臉視若無睹,穆長寧只好道:「孫師叔,您先起來。」

  孫師叔抱得更緊了,「你不答應我我就不起來!」

  秦師叔走過來一個爆栗敲在他頭上,「行了,別在這丟人現眼。」又將已經重新置辦好的碧綠色玉牌交給穆長寧。

  蒼桐派弟子的身份玉牌分三色,白玉色為外門弟子,青綠色為內門弟子,而這種通體碧綠的,則是精英弟子標誌。

  「多謝秦師叔。」

  秦師叔微微一笑。對於訥言真君突然收弟子,她雖然震驚,但也沒什麼可說的,真君自有他的用意,哪是旁人能夠置喙的?各有機遇莫羨他人,何況這小丫頭還沒滿十四歲,這個年紀能達到煉氣八層,誰說她沒有資格做真君的弟子?

  他們是來修仙的,可不是來浪費時間長籲短歎埋天怨地的,與其將目光放在別人身上,倒不如好好審視自己。

  這麼一想,秦師叔心中霍然開朗清明了一片,心境有了不小提升。

  穆長寧見她霎時眼明心亮,恭賀道:「恭喜秦師叔。」

  秦師叔回以一笑,拿出一副卷軸出來,正是丹峰的主峰圖,「主峰峰頂乃是訥言真君的洞府,左側的小寒峰是慕衍師叔洞府,右側明火峰還空置著,靈氣濃郁,靈田肥沃,適宜種植靈藥,且有一條小火脈,方便煉丹,穆師侄你看就在這裡建洞府如何?」

  穆長寧當然沒意見,只是她不過煉氣期,哪裡擔得起入主一座側峰?

  慕衍淡淡道:「明火峰先留著,等往後師妹結丹了再入主不遲。」他指著主峰半山腰處一片區域道:「先在這裡吧,我當年也在這裡住過幾十年,現在還空著,足以供你做修煉之地。再者……也方便師尊親臨指教。」

  不知為何,穆長寧覺得慕衍最後那句話聽起來有點怪異,但還是點點頭沒意見。

  秦師叔便將地域劃出,欲派小弟子前去收拾,慕衍抬手制止道:「不用,師尊喜好凡事親力親為。」

  慕衍帶著穆長寧離開執事堂,那幾個龜縮了許久的煉氣小弟子頓時不淡定了,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秦師叔冷冷看他們一眼,幾人連忙停下,卻還是有一小弟子傻傻問道:「師叔,我不是在做夢吧?」

  秦師叔好笑道:「你說呢?」

  小弟子捏了把自己大腿,「哎呦」一聲慘叫:「真的啊!訥言真君真要收小徒弟啊!」

  「那位可是三年前完美通過唐師叔考核的穆師姐?是那個兩個多月前門派小比打敗了許師兄,讓三位真人爭搶收徒的穆師姐?是那個死在無垠秘境的穆師姐嗎?」

  「天哪,她活著回來了!還成了真君的入室弟子!」

  聲音有些控制不住地尖利起來,難得的,秦師叔唐師叔孫師叔都沒責備他們,事實上,他們也還沒緩過勁。

  丹峰執事堂嘰嘰喳喳又炸開了鍋,穆長寧剛走出執事堂沒多遠,季敏跟何久便匆匆趕過來,季敏拉著她左看右看,一把抱住她哭道:「我就說嘛,你哪裡這麼容易死啊,那些人根本都是瞎說的!」

  何久抹了抹微紅的眼,傻傻笑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別後重逢,險些生離死別,穆長寧心中亦感慨良多,但有這些朋友夥伴還掛念惦記,心中又升起陣陣暖意。

  慕衍看了看她,淡淡道:「我先行一步,你稍後再來主峰。」

  季敏何久這才注意到慕衍,神色訕訕,待人離開後,忙拉著穆長寧問:「你在秘境裡都發生什麼事了,怎麼那時沒出來,他們都說你肯定是死在裡面了!還有,那些弟子傳言說你拜訥言真君為師了,真的假的?」

  穆長寧驚歎這八卦傳播的速度,扶額道:「這事說來話長。秘境動盪,我掉入了一處地心,在裡面困了十幾日,隨後被傳送出來時自己都不認識在哪了,兜兜轉轉去了欽州玉蘭城,這才回來的。至於師父,我確實是因緣巧合拜了訥言真君為師。」

  季敏抹了把淚,輕推她一把道:「就說你這丫頭命好!」

  三人聊了陣,說到他們在秘境中的事,何久輕歎道:「我們似乎是到了一處地宮,可具體在裡頭都發生了什麼,說來也是奇怪,每個出來地宮的人,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了?」穆長寧愕然,這是集體失憶啊!地宮裡有什麼東西切斷了他們的記憶嗎?

  季敏搖搖頭不解:「連門派中的真人長老們也不能下定論,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個地宮好東西尤為多,何師兄在裡頭得了樣輕身法器,我也得了本不錯的功法,每個進地宮的人,最少也有幾塊上品靈石。」

  「你們都安全出來了嗎?大哥、慕師姐、孟師兄、韓師兄他們呢?」

  「放心,都出來的。」季敏輕笑道:「陶師兄還是我們中收穫最大的呢,他得了一枚乾坤果。」

  對於他們這種學煉丹術的來說,熟悉各種草藥無疑是基礎課,乾坤果,在百草圖鑒中亦有詳盡記載,這是一種高階上品靈果,乾坤造化,洗筋伐脈,能洗去修士的一條靈根。

  乾坤果樹在如今的修真界已經極罕見了,且乾坤果樹一千年一開花,一千年一結果,修士一生中即便有幸遇得上乾坤果樹,也未必能享用得到乾坤果。

  如陶恒這樣的四靈根,乾坤果恰恰是最需要也是最適合的,大哥確實得了一樣了不起的機緣。

  穆長寧也為陶恒高興,可轉念一想,乾坤果非同小可,連元嬰修士恐怕都要覬覦的,如今季敏何久都知道了,那門派中豈不傳開了?

  這不是拿陶恒放在火上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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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6:11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十八章 來個人縫上這張烏鴉嘴吧

  按說弟子們在秘境遺跡裡得了什麼,門派也不會過問太多,說到底那都是他們各自的機緣,但真當有了乾坤果這種東西,也容不得陶恒不被人盯上。

  以陶恒的心智,如何能不懂得小心保守秘密,可為何還是會有消息洩露?

  「還能是為何?無非就是有人作怪唄!」

  說到這一處,季敏何久的臉色都不是很好看,「陶師兄原先確實是捂得嚴實,可這事因緣巧合給陶芷馨知道了。陶芷馨她自己沒能進地宮,早早地被傳送出來,聽說了人家都有機緣但自己沒有,可不得嫉妒得眼睛都紅了?」

  穆長寧大概能猜到接下來事情的走向,陶芷馨是雙靈根,若有了能洗去靈根的乾坤果,她就可以變成單系天靈根的天才,試問陶芷馨能輕易放過嗎?

  果然便聽季敏冷冷哼道:「陶師兄雖是陶家人,但陶家又不是只有他一個子孫,既然知道了陶師兄手裡有乾坤果,永逸真君少不得出面向他索要,好將乾坤果讓給族中更適合它的人,比如陶芷馨!而作為交換的,便給陶師兄一些補償。」

  對於這種做法,季敏很是氣憤不平,明明就是陶恒得來的機緣,卻礙於家族非要讓出去便宜了別人!

  說到底,即便在修真家族裡,也到底還是靠的實力天資說話。

  與陶遠陶芷馨他們不同,陶恒是四靈根,並不如何受到族中的重視。站在家族的角度考慮,永逸真君自然是希望族中人才輩出,而乾坤果用在陶芷馨身上,明顯比用在陶恒身上有用多了。

  這次陶恒得到乾坤果,固然是一個天大的機緣,但有陶家這個龐然大物站在他身後,終究也會時時身不由己。

  別看陶恒往日裡插科打諢嘻嘻哈哈,穆長寧知道,他比誰都要努力,他現在的修為,完全是自己一點點苦修出來的。

  縱然身為修真家族的子弟,比別人多了些資源,但在同等的情況下,陶遠可以毫不費力想要什麼就得到什麼,而陶恒卻什麼都要自己去爭,連機緣也要拱手讓人。

  穆長寧心中的氣恨絲毫不比季敏少。

  「那後來呢?大哥就白白將乾坤果交了出去?」

  季敏噗嗤一笑:「哪能呢?陶師兄才不肯呢!永逸真君逼他拿出來給陶芷馨,陶師兄一氣之下,當場就把乾坤果給吞了,反正東西都已經被他吃進去了,還能逼他吐出來?」

  這確實是陶恒做得出來的事,他向來都是不吃虧的主。

  「可乾坤果蘊含能量暴躁,即便服用也得先加幾味靈草調和,做好充足準備,大哥這麼直接吞,一個不好很可能爆體而亡的!」

  穆長寧想到這裡就坐不住了,季敏忙按壓住她,「行了,這都是一個月前的事了,要真有點什麼情況,早來不及了!放心吧,有陶遠師叔給他疏通引導護著法呢,最危險的時間段已經過去了,眼下他正在閉關鞏固。」

  穆長寧鬆了口氣,何久眉開眼笑道:「反正沒便宜了陶芷馨就是好的!師妹你是不知道,那陶芷馨自從乾坤果被人吞了之後,一連好幾天整個臉都是黑的,天天在陣峰馭獸峰發脾氣,亂砸東西,搞得烏煙瘴氣的。」

  陶芷馨這種陰險小人,總想著不勞而獲,眼瞧著希望落空,可不得氣急敗壞?

  穆長寧目光清清淡淡,嘴邊噙著一絲冷笑。

  她可沒忘了,在秘境裡,陶芷馨惹來了四階妖獸不提,他們還被她擺了一道,險些命喪霹靂之手。

  慕菲菲孟扶桑雖然是回來了,但秘境中發生了什麼事,拿到了外頭卻一概不算數,即便慕菲菲想算帳,也尋不出錯處。更何況,門派中也有明確規定,不得私自鬥毆。

  有門派護著,穆長寧確實不能拿她怎麼樣,陶芷馨最好就一輩子別出去,也最好祈禱以後別栽她手裡,否則她見一次扁一次!

  穆長寧與季敏何久道過別,順帶也給慕菲菲孟扶桑他們發了個傳訊符報平安,然後便照慕衍說的去了主峰。

  傳送陣將她送到了半山腰,然而眼前除了一塊寫著「聽風谷」的巨石外,什麼都沒有。

  一道金光打過,巨石旁忽的出現一條通道,蘇訥言慵懶的聲音悠悠傳來:「進來吧。」

  穆長寧走進通道,回身望了眼,通道口已經不見了,而自己正置身於一片竹海之中,空中靈氣濃郁,清風吹來,帶來淡淡的草木香,踩著石子路一路向前,盡頭是一間小竹屋,蘇訥言在兩棵竹子間支了個吊床,懶懶地躺在上面打了個哈欠。

  「師父。」

  蘇訥言撇過頭看了她眼,扔了個儲物袋過去:「材料給你了,自己搭個窩吧。」

  穆長寧放出神識探了探,儲物袋裡放的全是搭建房屋的材料,還有一張圖紙,上頭明細地畫著房屋的構造,只需照著圖紙來搭建便好。

  兩室一廳外加一個儲物室一個煉丹室……穆長寧抽抽嘴角,「師父,不用這麼麻煩,我住那個小竹屋就好了。」

  蘇訥言聞言指尖微動,原先看著很牢靠的小竹屋「吧唧」一下塌了。

  「現在可以開始蓋了,不蓋沒地方住。」

  「……」穆長寧目瞪口呆,「師父,那我在蓋房子的時候,睡哪兒?」

  按著圖紙上的來,可不是一朝一夕完得成的,這段時間讓她風餐露宿嗎?

  蘇訥言怔了怔,顯然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想了半晌從儲物袋翻出一個小屋子出來,小屋子見風就長,長成一座竹製的法屋。

  「這個空間竹屋先借你住住,回頭記得要還啊。」他拍了拍手,指尖一道靈光打向穆長寧眉心,「好了,開始蓋房子吧。」

  穆長寧發現那道靈光打進身體之後,全身靈力就像凝固了一樣,動不了了,她正疑惑,蘇訥言已經跳下吊床對著她腦門一彈,笑得燦爛無比:「太陽下山後就會恢復的,這期間你得把房胚蓋好了,做得好為師有獎勵呦!」

  言下之意,便是不允許她使用靈力,而是全憑自身力氣幹重活。

  穆長寧抽抽嘴角,心中暗道:這可是強買強賣!

  蘇訥言撩起袍角往一旁石桌上坐下,挖了隻靈果出來邊啃邊說:「還不快點動手,再晚天都要黑了。」

  穆長寧只得老老實實去搬石頭。

  沒了靈力護體,做起這種力氣活來確實吃力,蘇訥言就在一邊嗑瓜子當監工,一會兒說一聲「這是不是歪了」,一會兒來一句「那兒牢不牢啊」。

  總是話說完沒多久,她剛搭好的框架全散了。

  穆長寧氣得渾身發抖,師父根本就是來搗亂的!

  她似乎隱約有點明白了在執事堂慕衍那句「方便師尊親臨教導」是什麼意思,頓時欲哭無淚。

  忙了半日,太陽已經西斜了,穆長寧正在砌著一堵牆,蘇訥言躺在吊床上看了眼天上飛過的仙鶴,懶懶道:「今日這幾隻倒是乖覺啊,往日裡打得不可開交呢。」

  穆長寧嘴角一抽,一股不妙感湧上心頭。抬頭看過去,只見原本飛得好好的仙鶴突然像發了瘋,你啄我翅膀,我啄你頭,一路從天上打到地上,剛剛砌好的牆瞬間嘩啦啦碎了一地。

  蘇訥言:「……」

  穆長寧:「……」

  老天啊,誰來把這張烏鴉嘴縫上吧!

  深深吸幾口氣,穆長寧轉頭道:「師父,您很清閒嗎?」

  蘇訥言想了想點頭:「最近確實沒什麼事。」

  「……」算你狠!我忍!

  等慕衍提了兩罎子酒上來時,就看到穆長寧灰頭土臉,一手掐著一隻仙鶴的翅膀往外扔,又默默走回去收拾爛攤子。

  蘇訥言見到來人,眼前一亮撲了過去,「哎呦,小子你總算過來了。」

  慕衍側身一閃,手上的兩罎子酒還是被他搶走了。

  和蘇訥言對面而坐,慕衍瞄了眼一刻不停的穆長寧,眸光微閃,又幾不可察移開視線。

  蘇訥言可沒想這麼容易放過他,「怎麼,為師給你找了個小師妹,不高興?」

  慕衍目不斜視:「沒有的事。」

  「也對,你早嫌棄我這老人家了,現在有個小師妹走你走過的路,你高興還來不及呢!」

  慕衍:「……」他有表現地這麼明顯嗎?

  穆長寧在這邊做苦力當勞工,門派裡有關她大難不死、飛黃騰達的事早傳開了。

  陶芷馨沒吃到乾坤果,也沒在秘境裡得到任何好處,窩火了月餘,屋子裡的東西早摔得不能再摔了,陣峰的人看見她就趕緊繞道走,免得撞槍口上。

  好不容易歇了歇火,陶芷馨正準備出門散散心,就聽到一眾人議論紛紛說著穆長寧的事,當下臉色大變,逮著一個小弟子就問:「什麼意思,什麼叫飛上枝頭變鳳凰?」

  那小弟子見自己被這煞神抓住,心中哀嚎不已,想到穆長寧和陶芷馨的過節,恨不得甩自己兩個大耳刮子,但也只好老老實實回答道:「穆師姐今兒個回門派了,是和訥言真君一道回來的,訥言真君還收了穆師姐為徒,這事整個門派都知道了。」

  陶芷馨雙目霍瞪,踹了他一腳恨聲道:「說的什麼鬼話,穆長寧不是早死了?再說訥言真君什麼人,能看得上她?吃飽了撐的在這裡妖言惑眾!」

  小弟子被踹翻在地上,「哎呦」慘叫,辯解道:「弟子不敢妄言,這事是千真萬確的。穆師姐大難不死,且慕衍師祖都帶著穆師姐去執事堂換過身份玉牌了,都過了明面了……」

  陶芷馨臉色鐵青,狠狠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小弟子揉了揉腿,啐道:「拽什麼拽,你要不是會投胎,現在還不知在哪個旮旯裡待著呢,人家就是比你有本事,比你行,你有種別在這裡欺負我,上門找人家去啊!」

  小弟子隨意吐槽,卻不知陶芷馨真有這個種找上門去了!

  新覺真君閉關未出,陶芷馨在千葉真人面前撒潑打滾什麼招都使上了,硬是要千葉真人帶她去丹峰辯個真偽,不看一眼她怎麼都不甘心。

  千葉真人初聽聞這個消息也被驚得不輕,訥言真君可不比門派中其他真君,他可是太上老祖的首座大弟子,未來二十年內更可能晉升化神的。

  穆長寧若是被他收做徒弟,地位卻是比自己都要高上一大截!

  千葉真人錯愕不已,陶芷馨急急道:「大師姐,真君的弟子只有慕衍師叔,那是修真界都難出其右的天才,真君就是被豬油蒙了心,穆長寧一個三靈根,資質悟性都一般,哪裡配得上當真君的弟子?哪裡配和慕衍師叔相提並論!」

  陶芷馨這時候還未失去理智,她心知自己這要求無理取鬧,大師姐未必會同意,但牽扯上了慕衍,她不信大師姐不會心動。

  果然千葉真人動搖了一下,想到從前慕衍就似乎對那小丫頭頗為照顧,從今往後,師兄師妹離得這麼近,相處時間也頗多,心中一把火就忍不住燒起來,當下就坐不住了。

  「走,我們上一趟丹峰!」

  千葉真人提著兩壺自己釀的桂花酒便去了丹峰。

  蘇訥言正跟慕衍二人對飲正酣,穆長寧怨念頗深地瞪了那二人一眼,認命地繼續擺弄一地木頭磚塊。

  蘇訥言忽的「咦」了聲:「千葉那小妮子怎麼有空到這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慕衍,慕衍熟視無睹,又喝了杯酒。

  蘇訥言打開禁制,千葉真人帶著陶芷馨便一路走進來,陶芷馨一眼便看到砌著牆的穆長寧,沒忍住尖聲叫道:「穆長寧,你怎麼沒死!」

  一上門就咒人家死的,只陶芷馨一家,別無分號。

  穆長寧翻個白眼,連看都懶得看她,繼續手上的活。

  在看到穆長寧出現在這裡,陶芷馨就知道那些人的傳言九成是真的了。

  一想到這麼個往日裡如何都看不起的小嘍嘍突然壓了自己一頭,陶芷馨臉色便黑比鍋底,而眼下穆長寧這樣的無視在她看來就是輕蔑囂張。

  呵,有了訥言真君做你的後盾,你底氣足了硬了?敢不把人放眼裡了?

  壓了一路的火氣瀕臨爆發,若不是千葉真人順道拉了她一把,陶芷馨指不定上前跟人打起來。

  是了,人家的地盤,打狗還要看主人。

  這麼個樣樣普通平庸無奇的人,訥言真君是瞎了還是傻了,去收她做徒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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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1 06:23 PM

第三卷 雙生魂 第一百十九章 心魔反噬

  在外人面前,蘇訥言確實端的一副人模狗樣,瞥了眼二人,懶懶道:「千葉師侄怎麼有空來本君這裡?」

  千葉真人不著痕跡地覷向慕衍,青衣男子眉眼淡淡,風清骨峻,側顏白玉無瑕,淡著面容無悲無喜,彷彿這世間什麼都不曾入過他的眼,進過他的心。

  這樣一個天之驕子般的人物,是多少人標榜崇拜的對象,又讓多少人心嚮往之。修真界以實力為尊,修士慕強是天性,即便是她,亦不能免俗。

  那麼多頭銜加諸到慕衍頭上自然無可厚非,但同為訥言真君弟子,穆長寧那小丫頭就差得遠了。

  千葉真人看過穆長寧的外門小比,老實說,她這個年紀能進入煉氣後期,又領略到劍勢確實不錯,做個內門弟子也夠格,可真要跟慕衍相提並論了,千葉真人心裡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

  她也不知是何種心理作祟,但這種感覺,從那次穆長寧被慕衍從掌刑堂帶出來時就有了。

  千葉真人暗暗吸口氣,將帶來的兩壺桂花酒呈上,道:「聽聞訥言師叔新收了個小弟子,千葉是來恭賀師叔的,這是千葉自釀的桂花酒,請師叔笑納。」

  蘇訥言嗅著空氣中淡淡的桂花酒香,食指微動。

  整個蒼桐派都知道千葉真人釀的一手好酒,蘇訥言本也是好酒的,嘗過幾次,滋味確實不錯,但此刻他卻不接,反倒不動聲色地笑道:「千葉師侄的消息還真靈通啊。」

  蒼桐派對門下弟子還算寬鬆,外門弟子們沒事也喜歡八卦,什麼小道消息傳播地快可以理解,不過像千葉真人這種金丹期真人……若是素日裡熟稔的,前來恭賀當然無所謂,可千葉真人平素與丹峰往來不多,聽到個風吹草動就急巴巴上門來的,那就怪不得別人怎麼想了。

  千葉真人臉色有些尷尬,乾巴巴道:「是偶然聽聞的……」

  她又瞧了眼慕衍,見他事不關己的模樣,方才覺得自己這一衝動行事實在欠妥當,回身看了眼全程黑臉的陶芷馨,無端生出幾分羞惱。

  蘇訥言倒沒再為難她,收了她的桂花酒,眉尖一挑問道:「千葉師侄覺得我這小弟子如何?說來本君還得感謝師侄,若非師侄手下留情,長寧還未必會拜到本君座下。」

  千葉真人神色微變,她不知道蘇訥言這句「手下留情」意指什麼,是說她之前當眾爭取要收穆長寧為徒,最後卻不了了之給了蘇訥言這個機會,還是說當初在執事堂,她手下留情沒有把這小丫頭打死。

  如果是前者,千葉真人真恨不得自己當初就把穆長寧收了呢,與其留著這小丫頭去做慕衍的小師妹,倒不如就自己麻煩點收一個放養的掛名弟子,但真君的意思若是後者……他是準備翻舊賬嗎?

  千葉真人一時無言,陶芷馨忍了這麼久可算是憋壞了,瞥了眼正在專心搭造房胚地基對其他一屑不顧的穆長寧,恨得牙癢癢。

  以為有了師父,你就這麼得意囂張!

  蘇訥言一臉的笑相,看上去脾氣很好,陶芷馨又素來是在永逸真君新覺真君面前放肆慣了的,她從前畢竟沒怎麼接觸過蘇訥言,覺得這笑眯眯的訥言真君,還沒有一臉淡漠的慕衍來得威懾大,脫口而出道:「真君這次的眼光可不怎麼樣!」

  蘇訥言眸子微眯,慕衍淡淡側過頭,穆長寧扯了扯嘴角手中動作不停。

  千葉真人厲聲喝道:「芷馨,不可放肆!」

  她以為這裡是陣峰還是馭獸峰?由得了她來胡言亂語?

  陶芷馨被吼地有些委屈,蘇訥言擺擺手道:「師侄別忙,本君挺想知道陶小師侄是怎麼想的。」

  陶芷馨霎時像被鼓勵了,愈發覺得訥言真君溫和包容,大著膽子道:「真君,您是太上老祖的首席大弟子,天資出眾,慕衍師叔亦是舉世難見的天才,你們可是門派的招牌……而她,一個普普通通的外門弟子,資質修為心性悟性樣樣不出彩,真君收她為徒,簡直是糟蹋了自己,辱沒了門派!」

  她一時得意忘形,輕蔑鄙夷倒是分毫不差,可惜說的話不過腦子,穆長寧都不由側目愕然。

  真不知她哪來的膽子,跑到丹峰來撒野。

  千葉真人一時沒回過神,慕衍眉心微斂,蘇訥言擺著手笑道:「哎呦,這話我可擔不起!」

  唇角彎彎,眸裡神色卻已經冷了,蘇訥言招招手道:「長寧,你過來。」

  穆長寧放下手裡的磚塊走上前,因著先前一番折騰,她身上手上都髒兮兮的灰頭土臉,陶芷馨立即離她遠遠的,生怕沾染上污垢。

  她的靈力被蘇訥言封了,身上沒有靈力運轉,此時此刻無論是千葉真人或是陶芷馨,都無法看出她的修為深淺。

  蘇訥言取出了一塊測靈盤,讓穆長寧把手放上去,「話說起來,我都還不知道你是什麼靈根呢。」

  穆長寧抽抽嘴角。你一來就讓我做苦力,何曾管過這個?

  但還是依言將手放了上去。

  陶芷馨扯著嘴角冷哼:「普普通通的三靈根,有什麼好看的。」

  自從坊市事件陶芷馨與穆長寧結怨,她早便將穆長寧的所有的資料都挖出來了,當年穆長寧入門派參加考核,一些信息也都記錄在案,上頭明明白白寫著三靈根,比自己差了一大截,陶芷馨本就自負高傲,根本就沒將她放眼裡過。

  也是因此,知道蘇訥言收她做徒弟,心裡眼裡的怨恨濃的都要滴出來。

  千葉真人被陶芷馨這胡言妄語驚駭得不輕,袖中手指直顫,恨恨瞪她,陶芷馨一臉理所應當,千葉真人氣得都不想說話了。

  然而這時,一陣清亮的綠光沖天,那綠光刺目,千葉真人都不得不眯起眼,綠光光芒大盛時,一道紅光又接著亮起,二色交融相依,整個測靈盤都靈光璀璨耀眼奪目。

  純進度條猶如打了雞血往上飆,一路飆到了百分之九十五才算堪堪停下,接著,這一系列動靜才緩緩消停,重歸黯淡。

  千葉真人眸光一緊,陶芷馨滿臉不可置信,蘇訥言挑了挑眉,連慕衍的眼神也微微撲閃。

  火木雙靈根?

  還是百分之九十五的純淨度!

  怎麼可能!

  陶芷馨尖聲叫道:「這不可能!你騙人!你明明是三靈根,純淨度也只有一般!這是假的,是你用的障眼法!」

  她一張臉近乎扭曲,若不是千葉真人眼疾手快,幾乎就要撲上去。

  千葉真人內心的震撼同樣不小,暗暗打量穆長寧。雙靈根資質確實是不錯,但也不算拔尖,門派精英弟子中,雙靈根的也不少,就連芷馨也是。

  難得就難得在這純淨度上。

  修士的靈根是連接自身與外界靈氣的橋樑,靈根的純淨度越高,吸收轉化靈氣就越方便,修煉也越事半功倍,可以說純淨度是比靈根類型還要重要的東西。

  慕衍之所以為天才,不僅僅因為他是變異冰靈根,更因為他的靈根純淨度達到了少有的百分之九十,同樣的單系靈根,慕衍修煉起來,比其他人快了一倍不止。

  靈根純淨度,完全可以彌補靈根種類上的差異。純淨度差的單靈根,和純淨度好的五靈根,反倒還可能是五靈根更佔優勢。

  百分之九十五是什麼概念……差一點點,她就能是天靈體,就能是傳說中的極品靈根!這種純淨度,即便是五靈根,都未必比天靈根要差!

  而同樣的,如穆長寧這樣的,和慕衍相比絲毫不遑多讓。

  千葉真人有一瞬腦袋暈暈乎乎的,總覺得自己好像錯過了什麼了不起的東西。

  陶芷馨緊緊盯著石桌上的測靈盤,似乎是要在上頭盯出個窟窿,蘇訥言瞟了眼一旁幾乎石化的二人,挑著眉呵呵笑道:「你這資質倒是馬馬虎虎尚可。」

  穆長寧她倒是真沒發現師父還有這惡趣味。嘴角抽了抽,轉個身就準備回去繼續搬木頭。

  陶芷馨渾身火氣上湧,臉上青青白白,瞪著穆長寧的背影發狠,趁千葉真人不注意就掙脫開拿出佩劍朝她背心刺過去。

  這一下又急又猛,灌注了她全身靈力,千葉真人沒留心,慕衍淡淡看一眼,蘇訥言勾起唇微微一笑。

  穆長寧身子往旁一偏,猝然轉身,眸中紫意一閃,陶芷馨臉色霎時慘白如雪,身子軟軟地倒在了地上,抱著頭痛苦地嘶嚎不已。

  「你似乎很喜歡從背後突襲嘛!」穆長寧居高臨下看向她,淡淡說道。

  蘇訥言封了她的靈力,穆長寧無法跟她硬碰硬。

  因為師父的那顆上品凝元丹,穆長寧的神識完全好了,她現在不會拿神識來做物理攻擊,但精神層面攻擊卻屢試不爽,用來對付陶芷馨剛剛好!

  正好她心裡窩著火呢,送上門來的,不揍白不揍!

  陶芷馨抱著頭鬼哭狼嚎,千葉真人一見不妙,正欲教訓穆長寧,蘇訥言懶懶笑道:「你這丫頭,都封了你靈力了,怎麼還下這麼重的手!」

  聽似責備,卻讓千葉真人的火無處可發。本來就是陶芷馨先動的手,人家反擊而已,有什麼錯!

  陶芷馨卻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訥言真君的意思是,即便穆長寧不用靈力,也能輕輕鬆鬆打敗她嗎?

  一股濃濃的不甘仇恨湧上來,陶芷馨發狠地瞪向穆長寧,卻見那人根本沒將她放在眼裡,已經轉了身去擺弄一地的木頭石塊。

  恰逢慕衍清淡的聲音傳來:「師妹的分寸掌握地恰到好處,若再用上靈力,怕是要見血了。」

  蘇訥言摸著下巴嘿嘿笑道:「所以說為師慧眼識珠啊!」

  慕衍唇角幾不可察地一勾,「四年前在水月村遇見師妹時,師妹才煉氣一層,短短幾年過去,師妹修煉到煉氣八層,確實令人驚歎。」

  什麼?煉氣八層?

  陶芷馨眼前又是一黑。四年前還只是煉氣一層,四年的時間,她就漲了七層修為?

  怎麼可能!明明不該如此!

  她比穆長寧資質好,修為高,家世也出色,可這麼短短時間內,人家成了天才般的資質,修為比自己高了一層,連師尊都比自己好上數倍!

  眼看著沒有一樣比得過她了……

  怎麼會這樣?

  陶芷馨喉口像堵著什麼東西,死死咬著唇瓣,胸口又漲又悶,腦中隱隱作痛。

  穆長寧就應該死在秘境的!她為什麼會出來!

  對了,秘境!

  一定是她在秘境那個地宮裡好命地得到了什麼機緣!不僅洗去了一條靈根,連純淨度都改了!這是比乾坤果還要厲害的機緣!

  可是地宮她沒有進去,不僅沒進去,陶恒的乾坤果她也沒拿到。

  這些東西本來都該是她的!都是她的!

  他們搶走了她的機緣!她的機緣!

  陶芷馨「噗」地吐出一口鮮血暈了過去,眼睛卻還睜著怔怔地發直。

  「芷馨!」

  千葉真人正想質問穆長寧都做了什麼,慕衍卻淡淡道:「心魔反噬。」

  心魔!

  千葉真人大驚失色。

  心魔反噬可大可小,輕則修為倒退,重則止步仙途,更甚灰飛煙滅,但陶芷馨才十五歲啊,煉氣七層,這個年紀修為,竟然已經被心魔影響到了!

  她往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這個時候便已經抵不住心魔,以後可怎麼辦!

  千葉真人看向慕衍,慕衍清清淡淡道:「心魔,因心而生,別人愛莫能助。」

  這個道理千葉真人當然懂,一時悲從中來,就要帶著陶芷馨回去,蘇訥言袖子輕輕一揚,石桌上的兩壺桂花酒頓時飛出。

  「又是動口又是動手的,想來你們也並非祝賀,這賀禮就收回吧。」

  千葉真人臉色一僵,見面前這師徒二人面色一致的冷冽,心知自己這回怕是把訥言真君和慕衍都得罪壞了。

  暗暗埋怨陶芷馨壞事的同時,又不得不帶著這個累贅走出丹峰。

  蘇訥言驀地想到件事,傳聲道:「別撞著門口的仙鶴啊!」

  砰——!

  鳥鳴聲,翅膀拍打聲,混著千葉真人的驚叫聲。

  「畜生!」

  千葉真人手一揚,蘇訥言又懶懶道:「本君養這幾隻仙鶴可不容易呢……」

  門口再沒動靜了,千葉真人已經帶著陶芷馨離開。

  慕衍忽然好奇地轉過頭,「師尊何時養過仙鶴?」

  「……野生放養也是養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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