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顧仁棉 -【采石記】《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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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4:41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一百九十五章 初一十五

  所有人都被這場景驚呆了,然而這股驚訝還未褪去,便被爆炸引發的黑霧包裹圍攏,那腥臭的黑氣令人幾欲作嘔,大家連忙屏息,可惜終究還是晚了。

  臨近的幾個修士吸入了毒氣,瞬間全身鼓脹,臉色發黑,隨後血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消融,只剩了一層皮包骨頭,甚至從頭到尾甚至連吭都沒吭一聲。

  其餘修士看得頭皮陣陣發麻,幾乎是下意識地往後退,然而很快的,又有一個修士不幸中招。

  「轟轟轟——」

  不僅是穆長寧所在小隊巡視的這一塊區域,包括其餘地帶也接二連三響起了這種爆炸聲,地底好像一夜之間長出了許許多多的地雷,瞬間便能奪人性命於無形。

  所有人一時紛紛神色驚惶,站在原地不敢動彈,深怕一個不小心就碰上這催魂奪命的玩意兒。

  「大家不要亂動,快先提前服下解毒丹!」穆長寧所在的這一支巡衛隊的隊長大聲喊道。

  他們現在將神識放開,自然發現了那些石塊的可疑之處,然而一開始大家根本沒往地底探,再者這石塊中蘊含的靈力波動細微,也極容易被忽略。

  巡衛隊長雖已是築基後期,也經歷過大大小小數場戰役,然而這種東西卻還是頭一回見,第一時間便保守地選擇了按兵不動。

  穆長寧定定看著地上那些被毒氣奪去性命的修士,如此一招斃命,殺傷力又巨大的毒物出自誰手,答案似乎已經呼之欲出了。

  她眉心微動,暗道一聲不好,這時遠處恰恰有黑氣一閃而過,一個巨大的魔氣罩子裂開,露出其中近百名黑袍魔修,而為首的那個,竟還是個金丹初期!

  「魔,魔修……魔修來襲!」巡衛小隊中有人驚聲大叫,尤其看到對方領頭還是個金丹魔修時,下意識地便要往城中退。

  就算附近幾個小隊的人數加起來,也不過堪堪和對方齊平,可對方還有一個金丹魔修呢!

  宜城中七大宗門的金丹真人來了不少,只要退回宜城,他們就安全了!

  動了這想法的遠不止一人,幾乎是一瞬間,許多修士都御器而起,那方魔修卻十分沉得住氣,穆長寧敏銳地感覺到一點靈力波動,背脊驀地一寒。

  「快往高處飛,開啟靈氣罩!」她大聲喊道,御器騰空而起。

  方才也是穆長寧開口叫住那個修士,人家不聽最後落得個屍骨無存,如今她再次出聲,大家倒也信,一個個依言御器升空,撐起靈氣罩。

  就在他們剛剛飛起時,平整的地面轟然塌陷,埋在地底的那些地雷石塊齊齊爆炸,餘威將半空中那些修士沖向天邊,有許多人撐起的靈氣罩在巨大的衝力下崩潰,濃郁的黑色毒氣沖天而起,動靜大得宜城中人紛紛察覺,一時間又有許多修士朝著城外湧來。

  金丹魔修活動了一下筋骨獰笑不已,「哼,才只是開胃小菜呢!」

  他猛然一頓,便見這充斥天地間的毒氣都朝著一個地方湧去,黑霧滾滾中,似乎有碧光閃現,毒氣越來越淡,隱約可見一個月白道袍的少女執一把墨色玉尺盈盈而立,那毒氣湧入的方向,便是那把玉尺!

  墨色一閃而過,玉尺變成了通體的碧綠,毒氣竟也一時間消失地乾乾淨淨,而那些提前升空了的修士,雖然有些受了傷,卻再也沒有如方才一樣,被消融了血肉化作皮下白骨。

  金丹魔修驚愕道:「不可能!這可是堂主親手所製,怎堪得破!」

  穆長寧心中暗道一聲果然,這東西還真就是黎梟做的!

  幾個巡衛小隊中的成員多少受了點傷,不過眼看著最讓人忌憚的毒氣被解,他們微微鬆了口氣,對穆長寧這手段驚訝的同時,心中也升起一股對魔修的滔天怒焰。

  在地下埋這種東西,還險些害得他們全軍覆沒,他們一個個心裡早就憤恨不已了,不過是忌憚對方人數,還有金丹魔修,這才沒有正面應敵。

  魔修鬧出這麼大動靜,本是想將他們一網打盡,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而且城中的金丹真人定然有所耳聞,也定會前來查看。

  只要回頭看去,就能發現,已有無數遁光從城中飛來了,如此有了底氣,頓時士氣大振,他們哪還有什麼好怕的?還不趁機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所有人像是約定好了一般,驟然爆起,朝著那群魔修衝過去,那魔修也不含糊,正面衝上來,雙方當即混戰在一起。

  穆長寧手執青玉尺,碧綠色的玉尺此時在她手中卻變得烏黑如墨,兩個築基後期的魔修盯上了她,以一敵二,穆長寧倒也不怵,以神識凝針,出其不備刺向兩個魔修的元神。

  突破了紫元四重,她的破妄眼便更進一步,神識攻擊的效果自然也有所加強,不知道是不是將那隻金烏木棺材放入識海的原因,在她動用識海的時候,總能感到一股玄妙的力量在推波助瀾。

  若有人能注意她的雙眼,便能看到,穆長寧的眸子裡,除卻有一縷紫光一閃而過外,還有一圈淡淡的金紋繞著眼瞳,猶如曇花一現。

  兩個魔修立即痛苦地大叫,渾身一震,目光一瞬變得呆滯。她又趁機拿著青玉尺悠悠一揚,墨色靈光將兩個魔修籠罩,二人的身體血肉立即消融,乾巴巴地倒下。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青玉尺能以藥救人,自也能以毒殺人,剛剛那些毒氣皆被青玉尺吸收浸煉,如今也讓他們嘗嘗化作枯骨的滋味!

  畢竟,魔修之中,即便是五毒堂人,也不是每個都能像黎梟一樣,不懼這些劇毒的!

  魔修發現了穆長寧這塊難啃的骨頭,更多的人圍了上去,她青玉尺和暴雨梨花針配合著使用,又混合藤蔓輔助,一時倒也應付得來。

  溫嵐眸光微閃,目光投向穆長寧手中的青玉尺,秀眉微挑似是有些疑惑不解。

  微微退開兩步,溫嵐反手取出一架小箜篌,唇角微揚,素手輕抬,白皙的指節撥動,叮叮咚咚的樂聲霎時如流水般傾瀉,聽在眾人耳中,反響卻各不相同。

  魔修只覺得這樂聲惱人至極,讓人煩躁不堪,腦中悶痛,而道修卻覺得心中清明,身體都跟著輕盈起來,動作更加流暢迅捷。

  穆長寧目不斜視,心中暗暗納罕。

  音攻,溫嵐擅長的,竟是十分冷僻的音攻!

  這一系列的動作,不過都是在幾瞬之間的事,金丹魔修心中大恨不已,眼角一瞥見到那個手執玉尺的女修,臉色陰沉地能滴出水來,尤其在看到她手裡那些魔修的死狀時,更是氣得不輕,大步一提就朝著穆長寧一掌拍過去。

  穆長寧敏銳地感知到將來的危險,瞳孔微微一縮。

  金丹修士,可不比築基期的好對付的!

  她再顧不得遮掩,乳白色的混沌陽火於掌心徐徐燃起,熾火劍已緊握在手,然而金丹魔修的那一掌還沒到來,一把帶著刺骨寒意的虛空巨劍已悄然而至,耳邊似乎伴隨著陣陣龍吟虎嘯,與此同時的,穆長寧的身子也被一股大力甩開,隨後又被一人接住。

  「你怎麼樣?」

  淩玄英舒緩的聲音隨之響起,他帶著她暫離這塊區域,目光掃了一番,見她無事後才放下心來。

  「穆師妹!」陶遠緊跟其後,急問道:「穆師妹,你沒事吧?」

  穆長寧搖搖頭,「沒事,多謝陶師兄……淩道友。」

  淩玄英微微一笑,並未多在意她的稱呼。

  此時的城中已有許許多多修士飛來,人數方面直接將魔修碾壓了徹底,而剛剛出現的那把巨劍,正是慕衍的劍意。

  可惜這劍意終究沒有落到那金丹魔修的身上,而是中途被一人截了胡。

  「堂主!」

  金丹魔修驚喜地看著面前那個戴了銀色面具的男人,只見他的雙手正被一種玄黑色的火焰覆蓋住,徒手接住那把靈光閃閃的巨劍,在他數丈範圍內的空氣陰冷了不少,地上都結起了薄薄的一層冰霜。

  黎梟的身形被那把巨劍逼得不斷後退,面具下陰鷙墨黑的眼中冷光一閃,隨著他大喝一聲,那劍意竟被他隨手捏碎,耳邊似乎還能聽到一聲淒厲的龍吟。

  兩人幾乎同時悶哼一聲,倒退數步。

  「師兄(叔)!」

  「堂主!」

  一眾人湧了上去。

  黎梟站穩身子,偏過頭淡淡睨了那金丹男修一眼,提腿就將他一腳踹開,直撞斷了幾棵大樹方才停下,金丹男修「哇」地就吐了口血。

  「廢物!」他冷冷道。

  刷刷刷。

  又是三個金丹真人從城中而來,落在慕衍身側,神色間一派凝肅。

  到了此刻,繼續的爭鬥也沒了意義,雙方同時住手,退回了各自的陣營。

  「黎梟!」

  一個白眉寬臉的金丹真人認出來人,當即皺眉喝道:「你這是何意!」

  黎梟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他,只是淡淡看了眼一身青衣目光淡然的慕衍,他的面上平靜無波,一如既往的淡漠,可偏偏就是想讓人看看,撕開這張面癱臉後,究竟會看到什麼。

  黎梟微微勾唇,譏諷笑道:「慕衍,這麼多年不見,你怎麼一點長進都沒有?」

  他的唇色鮮紅如血,膚色卻是一種病態的蒼白,總給人一種妖冶詭譎之感。

  慕衍垂在身側的手微微動了動,動作卻顯得有些僵硬。

  以前跟黎梟交手,他多半會用毒,可這次卻多了一種黑色的火焰。慕衍也算見多識廣,自然知曉那火定是天地奇火無疑,且是一種至陰至寒之火,就連他是上品冰靈根,也免不了被這奇火凍傷。

  慕衍抬了抬眉,依然不動聲色,淡淡回道:「彼此彼此。」

  黎梟的嘴唇抿成了一條線,跟他相處過一段時日的穆長寧大約知道,這人現在應該是生氣了,還是很生氣很生氣的那種。

  兩人之間的劍拔弩張不是沒人注意,那白眉寬臉的金丹真人見對方無視他,更是怒由心生,「黎梟,你在城外暗埋禍根,又於此地生事,是想不顧道魔雙方約定、背信棄義嗎?」

  黎梟心情本來就不怎麼好,現在被這老頭子一吵,就覺得更加不開心了,他一不開心,就想做點什麼事讓自己開心開心。

  「背信棄義?」他喃喃念叨,忽然一笑,「是誰背信棄義呢?」

  砰!

  一具面目全非滿身膿血的屍體直接扔到那白眉老道面前,黎梟冷聲笑道:「眼熟嗎?」

  老道被噁心地皺了皺眉,看清那屍體的服飾後,驀地一驚:「飛雪真人!」

  黎梟嘖嘖稱歎:「本座自兩月前坐鎮無憂城,自認沒再尋你們的麻煩,你們倒好,先差人來探聽虛實了,不過這也沒關係,要來便來吧,還偷偷摸摸賊頭鼠腦的,這就是你們道修標榜的道義?」

  白眉老道的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那飛雪真人是散修聯盟的,永樂城自被天魔宮佔領,便改名了無憂城,誰知飛雪真人哪根筋不對,跑去魔修的地盤了。

  黎梟扯了扯嘴角,「你們做十一,就別怪本座做十五,今兒這事就當給你們一個小教訓。離約定的日子也不遠了,再有第二回,本座保證,肯定是沒這麼簡單,信或不信,儘管放馬過來試試。」

  他說得自負,卻沒人會懷疑黎梟的本事。

  天魔宮七大堂主中,他能以金丹修為佔據一席之地,本身便不會簡單,何況這人名聲在外,如今日這種埋地雷的陰招層出不窮,幸虧前兩年道魔之戰的時候他不在,否則還不知有多少人栽他手裡!

  黎梟微微掃了眼,目光在慕衍身上頓了頓,冷哼一聲便負手轉身,「撤!」

  一眾魔修快速撤退,臨了還不忘帶走地上的魔修屍體,如來時一般無聲無息,走得倒也乾脆俐落。

  除卻慕衍之外,另外三個金丹真人皆都面沉如水,揮了揮手讓人來收拾殘局,隨後再回城中議事。

  穆長寧和許玄度走近兩步,許玄度看了看慕衍的手,皺眉道:「師叔,你……」

  「沒事的。」他緩緩搖頭,目光轉向了穆長寧,淡道:「長寧,你跟我過來。」

  穆長寧一愣,大概能猜到師兄找她是什麼事了。

  方才那金丹魔修近身時,她凝了一簇真火於手心,雖說是稍縱即逝,不過師兄就近在跟前,估計也是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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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4:41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一百九十六章 幻凝晶

  乳白色的火焰凝於指尖,穆長寧輕輕一彈,那團真火覆蓋到慕衍凍成冰塊的手掌上,化為薄薄的一層將之包裹住,以至於既能將混沌陰火留下的寒氣驅散,又不至於太過靠近而灼傷到皮膚。

  慕衍凝神感受片刻,等穆長寧將真火收回,方才那股在體內亂竄的陰寒狂暴之氣已經消失無蹤。

  「師兄,你現在感覺如何?」

  「好多了。」慕衍微微點頭,緊接著淡淡看了過去,「這就是你這消失五年的收穫?」

  自家師兄,慕衍的品性她又從來都清楚,沒什麼好隱瞞的。穆長寧點點頭道:「是混沌陽火。」

  「混沌陽火……」他喃喃念了一遍,眉心忽的一蹙,「這麼說,黎梟剛剛的那玄黑火焰,就是混沌陰火?」

  慕衍也是丹師,天地奇火對於丹師而言彌足珍貴,他平日裡自然也有瞭解過這方面的相關知識。

  修真界對天地奇火自有相應的排行榜,然而這混沌陰陽火卻榜上無名。倒不是因為它有多麼雞肋,恰恰相反的,混沌陰陽火的威力誰也不能否認。

  它們一陰一陽、一黑一白、相依相生,一個至陽至烈,一個至陰至寒,可偏偏,它們是混沌之地的產物!

  混沌之地被混沌之氣充斥,除卻兩種極為罕見的陽靈根和暗靈根修士,其餘修士在那裡幾乎便與凡人無異,可想要收取混沌陰陽火,若不用靈力,便只會被它焚為灰燼,但若動用靈力,便會被混沌之氣反噬而死!

  除卻有一個陽靈根和一個暗靈根的修士同時出現,才能各自將混沌陰陽火收服,可別說這世上還有沒有混沌之地,便是陽靈根和暗靈根,也已經有千萬年沒有出現過了,同時一起出現在混沌之地,這可能性,幾乎為零。

  也是因此,混沌陰陽火被稱為最不可能被收服的奇火,是以沒人再費心去將它排進奇火榜單了。

  穆長寧之前消失了五年,回來後便多了這樣東西,而前兩年道魔之戰最激烈的時候,黎梟身為五毒堂堂主卻下落不明,天魔宮上上下下都在找他,一無所獲,直到兩月前才聽說他重新回歸坐鎮無憂城,和穆長寧回來的時間不謀而合,今日再領教過他那手玄火,慕衍便能肯定,那玄黑火焰,必是混沌陰火無疑。

  他是不清楚為何穆長寧和黎梟會有辦法將混沌陰陽火收服,那也不是他需要關心的事,現在擺在眼前的,卻是另一個棘手的問題。

  「師妹,你知不知道,這世上有一種手段,叫做奪情?」慕衍肅然道。

  穆長寧微微一愣,「巫詛堂?」

  天魔宮下分七堂,其中有一堂最是神秘,人數也最為稀少,據說滿堂上上下下加起來,不足百人,而他們最擅長的絕學,便是「奪情」。

  「凡汝所得,終將失去,凡汝所求,終將毀滅,求而不得,得而復失,來世今生,不死不休。」

  慕衍一字一頓,面色愈發凝重嚴肅,「奪情,是剝奪,也是詛咒,別說是內火這種有實質的東西,便是你的氣運、命數,他們也照樣能奪來!天魔宮至今屹立不倒,和巫詛堂有很大一部分關係,而據我所知,這次魔修那邊,進羅剎洞的名額中,有一人便是巫詛堂少主,而對方是築基大圓滿。」

  穆長寧猛然一窒,慕衍繼續道:「雖然每次奪情的施展,都會要施咒者付出一定代價,但若所得比所失多得多,他們也會很樂意進行這筆買賣,你說要是被巫詛堂少主發現你身具混沌陽火,他會怎麼選擇?」

  「……」穆長寧輕輕一歎,「師兄,這些我都想過,懷璧其罪的道理我也懂,我現在的修為,在別人眼裡就是塊好啃的肉骨頭,若不儘快提升變強,只會招致禍端。」

  「所以,不用火系法術,也儘量不用劍訣?」慕衍緊蹙眉心,「若今日我未曾發現,你是不是準備就這麼算了?」

  她無奈道:「我也想過要遮蔽一下的,可是,少了一樣東西……」

  混沌陽火的好處,她當然清楚,也明白這東西勢必會讓許多高階修士動心。

  在至高的利益和提升實力的絕對誘惑面前,不會有誰看在你是誰的份上,就饒過你的,她也想過讓望穿給她遮掩一下真火的顏色,望穿倒是提出了一個方案,只是那樣東西,她都不知道上哪去找。

  慕衍搖搖頭,隨手一翻取出了一塊通體晶瑩透明的晶體,但若仔細往那晶體中看,又有五顏六色的光芒閃過。

  「幻凝晶!」穆長寧目瞪口呆,「師兄,你……」

  「早些年得來的,本想用來煉製本命法寶,不過師尊後來贈了護心龍鱗,就留下來了,如今給你剛剛好。」慕衍淡淡道。

  幻凝晶是一種罕見晶礦,用來煉製法寶能增加一個致幻的功能,而若直接將之祭煉,也能一定程度上對自身進行改裝和遮掩。當然,這種遮掩不是長期的,最多就能持續三十年,不過三十年後,穆長寧怎麼也該結丹了,邁步高階修士行列,就有了一定能力自保,總歸會比現在好。

  望穿說的那樣東西便是這個幻凝晶,她原先還在頭疼去哪兒找,師兄卻直接給她了。

  「師兄……」

  「物盡其用,這東西我留著也派不上用場。」慕衍淡淡一笑,「你能得到混沌陽火是件好事,那羅剎洞雖沒有人進去過,但裡面的陰氣很重,你有奇火傍身,行事也會方便許多。」

  說到這個,慕衍便跟她說起魔宮一方此次的陣容,穆長寧仔仔細細聽著。

  對於天魔宮的瞭解,她大多還是耳聞,道魔之戰的時候她沒有參與,曾經交手過的只有五毒堂與合歡堂,而她對於魔修的手段和本事都不太清楚,慕衍便是將自己所知所曉與她大致羅列一番。

  穆長寧沉默良久,問道:「師兄,依你看,道魔雙方的暫時和平,能夠維持多久?」

  慕衍亦是沉默,半晌後緩緩搖頭:「野心不息,爭鬥不止,不會太久的。」

  等穆長寧走出房門時已是大半個時辰之後,一打開門口禁制才發現外面站了好幾個人,許玄度陶遠慕菲菲,還有天機門的淩玄英和溫嵐。

  見她一出來,所有視線齊刷刷地投遞過來,慕菲菲剛想開口,許玄度便已緊緊盯著她直接問道:「師叔怎麼樣了?」

  穆長寧眨眨眼不明所以,「什麼怎麼樣了?沒事啊。」

  「沒事你怎麼進去這麼久!」

  這滿滿的怨婦口吻到底是怎麼回事啊喂!

  她抽抽嘴角,「我這才回來沒多久,還不允許師兄給我開個小灶啊?」

  許玄度臉色頓時一黑,整張臉上都好像寫滿了哀怨,渾身上下都在往外釋放低氣壓,活活能把人凍死。

  好一會兒,他像是下了什麼決定,一握拳憤憤道:「早晚有一天,我要把黎梟項上人頭給摘了!」

  穆長寧張了張嘴,沒再說話。她算是發現了,許玄度有濃濃的雛鳥情結,一遇上師兄的事,大約就會變得有點不大正常。

  慕菲菲聽說慕衍無礙便放了心,又拉著她上上下下看了眼,蹙眉道:「我聽說那些毒氣十分厲害,你有沒有事?」

  「師叔是醫修,有事也沒事了。」許玄度頭一揚滿臉驕傲。

  穆長寧無言以對,陶遠不由輕歎:「許師兄,我們只是關心穆師妹。」

  溫嵐見狀失笑道:「穆道友可厲害了,當時那麼多石塊爆炸,毒氣沖天而起,大家本來都以為自己活不成了,誰知那些毒氣竟全被穆道友的法器吸了個乾淨,接著彼道還彼身,也讓那些魔修自食惡果,當真大快人心。」

  穆長寧不大明白她說這些話有何意義,淡淡回道:「溫道友過獎,您的音攻效果不俗,可算幫了大忙,而我不過是剛剛湊巧能對症下藥罷了。」

  她突然想起來,溫嵐的法器好像是一架雕花箜篌,而蒲宴也曾給她留了一架玲瓏箜篌的,只是她實在沒什麼樂聲細胞,也同樣沒有合適的音攻功法,以致那架玲瓏箜篌一直都放在儲物手鐲中從未用過。

  溫嵐甜甜地笑,似乎很高興穆長寧的捧場讚揚,可她又何必需要在乎這點虛榮?

  「望穿,你的讀心術不是進步很多嗎?」

  望穿淡淡的眉毛擰成了一股,「不知道,這裡所有人的想法我都能讀到,唯獨這個人不行。可能是我的讀心術還沒到家,也可能是這女人有什麼特殊之處。」

  特不特殊都跟她沒什麼關係,穆長寧轉向淩玄英道:「淩道友,先前的事,多謝了。」

  「舉手之勞。」他微微一笑,目光溫和,卻悄悄傳音道:「這是應該的。」

  「……」

  與他們道過別,穆長寧回了房便開始祭煉那塊幻凝晶。用混沌陽火將幻凝晶反復燒灼成了一團七彩流光的液體,再將之緩緩引導至丹田,隨後包裹住丹田下方的那一簇白玉火蓮。

  七彩液體與白玉火蓮碰撞,彼此卻不相融,穆長寧只能一遍遍反復地壓縮,隨後液體滲入火蓮中,隨著她心隨意動,那乳白色的火蓮慢慢轉變成一般修士的真火顏色。

  等完全變化後,她放出一縷真火,跳動在指尖的火焰呈黃色,與從前的一般無二,穆長寧便徹底放心了。

  這一番祭煉足足過了半個多月,她又大致準備整理了一下,就已經到了道魔雙方約定進羅剎洞的日子。

  那天正好是八月十五,還是選在子時進入,其實一開始穆長寧也不太明白為何非要定在這一日,直到和一眾修士來到羅剎洞入口的時候,才有種恍然大悟之感。

  所謂的羅剎洞,其實就是一個巨大的石塚,半球形的灰白石塚,前面的石碑上,寫著鮮紅的「羅剎洞」三字,用的是上古文字,還是有研究這方面的修士給翻譯過來的。

  羅剎,在佛中有食人肉的惡鬼之意,甫一看到這三字,不少人都猜測裡面恐怕會惡鬼遍佈。

  天魔宮有陰鬼堂,常年與鬼魂為伍,而此次光是陰鬼堂便來了二十多名築基修士,一方面是因為他們對鬼魂十分熟稔,再者也是打了主意進去收招厲鬼為己所用。

  穆長寧摸了摸脖子上掛著的平安符,這還是當初答應幫詠梅真人對付瘴魔的時候對方贈予的,經過迦業寺大師的加持,瘴魔確實在這上面吃了不小虧。

  從混沌之地出來後,詠梅真人也沒了消息,一則是已經過了五年,二則是幽州一帶發生了道魔之戰,而詠梅真人又得到了他想到的常木之心,恐怕已經離開了。

  穆長寧倒是很想問問那日詠梅真人為何能夠打開異度空間的大門,還將她和黎梟送了過去!如此他確實是少了一個勁敵,可以安安心心應付瘴魔奪取常木之心了,但他有沒有想過,自己進了混沌之地,有沒有本事活著出來!

  要不是有望穿在,要不是在這之前因緣巧合煉了一爐冰魄丹和一爐赤陽丹,她不是死在那裡,就是被洛南柯弄成不死人了!再倒黴點,說不定直接變成傻子或者慢慢石化!

  說到底有驚無險,還得了份天大的機緣,可這事他既然做得出,回頭要是再遇上,非要算算舊賬!

  夜涼如水,皓月當空,盂連森林的中心,以一座石塚劃分楚河漢界,涇渭分明。

  魔修一方,紫夜魔君和黎梟在內的七名金丹魔修帶了百名魔宮精英,而道修一方,散修城的烏淮真君和慕衍在內的七位金丹真人領著百位道修人傑。

  中秋之夜的月華最是明朗,而午夜時分的陰氣則是最重,一陣寒風吹過,樹影婆娑,葉片紛紛而落,鬼氣森森。

  時辰差不多了,紫夜魔君與烏淮真君對視一眼,紛紛上前一步,各自手中掐了個訣,打向那塊石碑,兩百名築基修士挑破指尖,逼出一滴精血,打向石碑,而剩餘的十四名金丹修士則在一旁護法。

  這是進入羅剎洞的唯一方式,俱都一字一句刻在石碑的角落處。

  兩百名修士的精血於半空融合為一體,卻在肉眼可視之下緩緩消失。

  此時再注意石碑上那羅剎洞三字,一筆一劃都被精血填充,一點一點往下淌,直到這三個字的凹槽都被填充完畢。

  血光一閃,那兩百名築基修士瞬間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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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6:56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一百九十七章 異獸

  原先滿滿當當的人群瞬間消散,只剩下兩名元嬰修士和十四名金丹修士滯留原地,石塚也再沒有其他多餘的動靜。

  紫夜魔君摸著下巴若有所思,烏淮真君則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這景象當真是邪門得很,魔修那邊倒是還好,他們之中可有不少人都與這種陰邪之物打過交道,也早已司空見慣,可道修這方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這種不對勁早在羅剎洞出現的時候,他們便察覺到了,然而利益的驅使總是讓人願意出頭冒險。

  羅剎洞出現地莫名其妙,許多人都說這是因為天地間魔氣靈氣的變化引發的,事實上盂連森林這些年的變化也確實巨大,這種說法不是沒有可能。

  魔修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張旗鼓地為了這個遺府跟道方開戰,可偏偏只要細心感受,就能發現這石塚上既有靈氣覆蓋又有魔氣環繞,究竟屬於哪一方,根本沒個定論,打了幾年做出這個妥協,說到底也不過是一個藉口,換來雙方短暫的休養生息。

  一位金丹真人緊緊皺著眉,瞅了眼那灰白石塚,心中微微有些不安,悄聲傳音道:「烏淮真君,這些孩子可會有危險?若是……」

  各門派包括散修聯盟等等的人才精英都進去了,這些孩子百年之後必將成為一方人傑或是門派的中流砥柱,隨便哪一個折損在裡面,都足以讓人扼腕歎息。

  烏淮真君輕輕一歎,「資源、機遇、經驗,這些都是修士所求,哪次機緣不伴著危險?這世上有太多都需要拿命去搏,我們為他們鋪路創造機會,剩下的就只能靠他們自己去爭取,倘若這些孩子都只是嬌養在溫室裡的花朵,受不得風雨摧殘,那麼即便折損,也沒必要去可惜了。」

  那金丹真人一聽,不由微微垂下了頭,再無多言。

  在那血光閃動過後,穆長寧只覺得腦中一暈,等再次睜眼,卻發現四周一片幽暗,空蕩蕩的連個人影都沒有。

  兩百個築基修士同時進來,被分散到不同之地,穆長寧總算有點理解,許玄度為何說這羅剎洞中的空間極大了。

  她放開神識往四周看去,眉心不由一擰。此地又是神識受限,以她的神識強度,即便全力放開,也不過方圓五十里,但這倒也讓她發現了,自己如今正處在一個封閉的空間裡,除卻四周陰氣濃重之外,這裡面充斥著的,竟是純然的魔氣!

  道修吸收靈氣,魔修吸收魔氣,但若兩者反過來,勢必會對修士自身有害,輕則經脈有損,重則走火入魔,而如今她周圍都被魔氣環繞,也就註定了她無法從周遭得到靈氣的補充,不僅如此,她還得封閉自身對外的吸收,只得靠丹藥補充靈力。

  好在她還有紫魄在,真當靈力不夠了,還能有紫魄支著。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遇到相同的情況,若是如此,這對於道修而言簡直大大的不利,而相較於魔修,便輕鬆多了。

  穆長寧不知道的是,如今與她一樣的兩百名修士都被困在這樣一個封閉的小空間裡,也確實如她所想,道修身處的環境充滿了魔氣,但魔修的周圍,也是被靈氣充斥,所以總得來說,雙方的處境其實是一樣的。

  穆長寧拿出熾火劍朝著一個方向走去,這個地方雖然封閉,但肯定會有出去的法子,只待人找出來罷了。

  誰知她才微微挪步,身後陡然便傳來一陣波動,穆長寧條件反射地提劍砍過去。

  火光一閃,身後那個人形異獸頓時被一劈兩半。

  這異獸全身被黑氣籠罩,卻有實體,而且被她砍死後,還沒有立即消散。

  「等等,好像有什麼東西。」望穿出聲提醒道:「把它腦袋剖開來看看。」

  穆長寧依言照做,將那人形異獸的腦袋劈開,一股濃黑腥臭的汙血流出,裡面竟有一顆綠色的珠子,這珠子沒有任何能量波動,好像就是普普通通的凡品。

  她可不認為,從異獸腦袋裡掉出來的東西會是什麼凡品,說不定還會有用。

  將珠子放進儲物袋,異獸就化作一團黑氣消散了,隨之而來的又是幾個異獸,手中熾火劍甩出道道殘影,火光飛濺,她一面砍,一面收集這些異獸腦中的綠色珠子。

  不是每一個異獸的腦袋裡都有綠珠的,而且死後的異獸只能維持十息功夫,十息之後就將化作黑氣消散,即便它體內有綠珠也挖不出來了。

  這些異獸出現地越來越多,若光是砍殺自然沒問題,但若還要分神去挖綠珠就有些手忙腳亂了,穆長寧乾脆道道攻擊都對準異獸的頭部,異獸的腦袋炸開,汙血四濺,若有綠珠掉出,她便用攝物訣收取,一時倒也應付地過來。

  漸漸地,體內的靈力消耗越來越大,穆長寧一邊服下回氣丹,一邊從紫魄中提取靈力,到後來,已經再沒有綠珠掉出來了。

  她一劍將面前那個異獸的胸口刺穿,便聽得「啊」地一聲慘叫,聲音竟還有些熟悉。

  被黑氣覆蓋的臉上漸漸露出真容,慕菲菲滿目驚愕,一手捂著胸口,一手指著她,顫著唇不可思議道:「長寧,你……」

  穆長寧心頭一震,恍惚了一下,隨之而來的是身後一股濃濃的殺氣,她沒有猶豫地拔出劍,又朝身後攻去。

  那是一個碩大的異獸,個頭有之前的兩倍大,身體更加凝實,雙眼森白,口中還長著獠牙。

  它張開血盆大口就朝她咬過來,一朵巨大的火蓮撞進它的嘴裡,混沌陽火的威力巨大,又專門克制這種陰邪之物,那隻異獸的腦袋很快便被燒了個洞穿,隨後一顆金色的小珠子掉出來,滾落到她腳邊。

  轟隆,一面牆往裡凹進去了一塊,露出一扇大門,那大門上沒有鎖也沒有門把,只有中間一個小洞。

  穆長寧將那顆金色珠子撿起來,緊接著往身後看了眼。

  方才被她一劍穿胸的「慕菲菲」早已化成一團黑氣消失了。

  她突然有種很古怪的感覺,從第一個異獸出現,到後來壓榨乾淨她體內靈力,隨後異獸變成了自己熟悉的人被她一劍刺死,又在她精神恍惚之際,殺機頓現,好像一環環都事先計算好了。

  穆長寧走到門邊,看了看手裡的金色珠子,將之放入門上的那個小洞裡,果然完美契合。隨後這扇大門便緩緩升起。

  如果這顆金珠子是開啟這門的鑰匙,那先前那些綠珠又有什麼用?綠珠藏在異獸的腦中,恐怕不是每個人都能發現的吧?

  拋開這些想法不提,穆長寧走出門外,隨著巨門的落下,她發現自己好像又進入了另一個封閉的空間,和方才那個所差無幾。

  剛剛才閃過這個念頭,幾個異獸突然竄了出來,她頓時嘴角一抽,怎麼還來!

  顧不得其他重新迎了上去,這次的異獸比上回似乎更強大一些,也更加靈活,不同的是,這一回它們的腦袋裡已經沒有綠珠了。

  等到第二輪廝殺全部完畢,穆長寧氣喘吁吁地撿起那顆金色珠子,若有所思。

  如果接下來還是這樣一個封閉空間,繼續是這樣廝打的話,那麼即便她有紫魄裡的靈力輔助,也是要早晚用光的,而且,她的周邊全是魔氣,根本不適合恢復靈力,而在這些異獸全部殺光後,只要不將金珠放進門上小洞,這個空間就是暫時安全的。

  這麼一想,穆長寧便盤膝坐下,開始服用丹藥恢復體力和靈力。

  與此同時的,羅剎洞的石塚外已經有幾十個築基修士被傳送出來了,這其中有道修,也有魔修,一個個皆都面色青白,昏迷不醒。

  「少元!」

  慕衍看到被傳送出來的裴少元,幾步上前將人扶起,指尖抵在他眉心,輸入一點靈力。

  裴少元悠悠醒來,神色卻驚惶不已,捂著腦袋叫道:「師姐!師姐,我不是故意的,我真不是故意的……」

  慕衍眉心一蹙,「少元,你先冷靜一點,你說菲菲怎麼了?」

  裴少元依然搖著頭一個勁地喃喃自語,慕衍只好一根金針紮下去讓他繼續昏睡,隨後又給他餵了一粒丹藥。

  「清溏!」

  天機門的祿山真人眼看到淩清溏臉色青白交加,神情痛苦,想起慕衍也是醫修,忙道:「慕道友,可否幫我看看清溏的情況?」

  慕衍點點頭,手指搭在淩清溏腕間,隨後取出金針往她身上紮了幾下,淩清溏的臉色便慢慢恢復過來。

  「令徒之前受過傷,還未完全痊癒便進入羅剎洞,這是吸入魔氣又引發舊傷,還有些走火入魔的徵兆。」

  祿山真人微微一愣,繼而神色凝重,看了淩清溏一眼,輕歎一聲。

  淩清溏在之前道魔之戰的時候受了很嚴重的傷,將養了半年才七七八八恢復過來,本來他也勸她不要再勉強進羅剎洞了,她卻非要堅持,這回傷上加傷,簡直得不償失。

  道修這邊情況不容樂觀,要麼是如裴少元一樣受了驚嚇,要麼就是像淩清溏一樣吸入了過多魔氣,而魔修那邊的情況也差不多,不過他們吸入的卻是靈氣。

  又是兩個時辰之後,更多的修士被傳送出來,這回他們的情況比上一回還要糟糕,多半是因為靈氣或者魔氣的侵入而身體有損。

  紫夜魔君與烏淮真君相互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有些不解,可這些受傷的弟子們一時又無法為他們解惑……兩人回頭各自清點人數,發現進入羅剎洞中的百名修士已經出來大半了!

  這才僅僅是過去幾個時辰啊!

  穆長寧這已經是進入了第七個密閉空間了,她自己都不記得到底過了有多久,只記得這些異獸越來越難對付,她被拖延的時間也越來越長,一旦被異獸咬上一口,就會有一股陰寒的死氣侵入體內,不過因為有混沌陽火的關係,這些死氣不消片刻便會被化乾淨。

  即便每次廝殺結束,都會停下恢復,她受的傷還是越來越多,精神狀態也越來越疲憊。

  拿起金珠嵌入門上的小洞,隨著石門的開啟,穆長寧幾乎毫不猶豫地提劍攻上去,誰知方才一腳踏入這個地界,一股異樣的陣法波動便隨之而來,她猛然一驚,下意識地將靈氣護罩撐到最大,火刃壁也全面開啟。

  果然幾乎同一時間,萬道金芒從四面八方刺來,大多被火刃壁上的熊熊烈焰和無盡劍氣化開,即便少數透過來也被靈氣罩擋住,穆長寧不計較靈力地輸出,一面又飛快地計算陣眼,手一招幾張上品爆炎符朝著一個方向打去,陣法全面崩潰,耳邊似乎還傳來一聲悶哼。

  穆長寧朝著聲音的來向而去,那裡站著一個穿了蒼桐派服飾的男子,臉色慘白如雪,眼下烏黑一片,唇角還帶著血痕,正是陶遠無疑。

  不過這人是不是陶遠可不好說,她之前遇上的那些異獸,變成什麼人的都有,慕菲菲楚寒楓方青城許玄度,她早就殺了個遍,眼前這個陶遠,也不排除會是異獸變化出來的。

  劍尖臨到眉間,他低喚道:「穆師妹!」

  穆長寧猛然一頓。

  鼻尖隱隱嗅到一股熟悉的香味,低頭看到他腰間還掛著十幾年前她送的銀灰香球,而方才那陣法,也是人為……

  「陶師兄!」這回是真人啊!

  陶遠微微一笑,身子一軟便倒了下去,穆長寧連忙扶住他,然而觸手卻冰涼無比,見到他手臂上還留著被咬的傷口,而那傷口烏黑,已經潰爛了一片,穆長寧便知道他這是被那死氣侵蝕的。

  扶著陶遠坐下,穆長寧雙手抵住他的後背,混沌陽火從掌心湧入到他的身體,游走於全身,將那些已經侵入經脈血肉的灰黑色死氣一點點消磨乾淨。

  陶遠悠悠醒來,只覺得全身上下暖洋洋的,而這溫暖的源頭正來自於身後,忍不住出聲道:「穆師妹……」

  「別說話,現在專心恢復。」

  陶遠愣了一下,輕聲笑道:「多謝穆師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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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7:55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一百九十八章 生死門

  等穆長寧將陶遠體內的死氣基本清理乾淨後,便收回手由他自行調理,自己則起身觀察周圍的環境。

  這一回卻不再是先前那種封閉式的小空間了,也不再需要捕殺那些異獸獲取鑰匙。

  正北方向有一面牆上開了兩個洞口,看過去黑黝黝的一片,可以感知到其間十分幽深,而洞口上方則各刻著兩個字,皆是上古文字,據望穿的翻譯,左邊洞口寫的是生門,至於右邊,寫的則是死門。

  「生死門?」她微微蹙眉,「走哪個?」

  望穿搖搖頭道:「這個還得你自己決定,我只能感知到,那碎片的痕跡,在羅剎洞的最深處。」

  最深處……到底不能一步登天,這之前的關卡,無疑還是得靠自己一關關慢慢闖了。

  穆長寧回頭看了眼正在調整的陶遠,揮手布下幾個陣法,同樣坐下來開始恢復靈力。

  兩人幾乎同時睜眼,此時陶遠的臉色雖然還是不太好看,但總比先前好得多了。

  「陶師兄,你這傷可是被一種人形異獸所咬?」

  穆長寧問起陶遠先前的經歷,陶遠點點頭道:「正是,之前一直被關在一個封閉的石室裡,有許多人形黑影跑了出來,全部殺光後,就會得到一顆金色珠子,進入下一個封閉石室,我連闖了七個石室才到了這裡,身體已是強弩之末,布下陣法後正打算先行恢復,穆師妹你就到了。」

  這麼一看陶遠的經歷和她差不多,這麼高強度又密集的殺戮,受點傷在所難免,不過那異獸的牙中帶著一種讓人說不清道不明的陰寒死氣,既鉗制全身靈力的運行又阻止傷口癒合,確實有些棘手。

  陶遠沒去問她是如何將那死氣驅除的,兩人各自心照不宣地走到生死門前。

  關於上古文字,陶遠也有少許研究,乍一看過去一時也沒決定如何選擇,偏過頭詢問道:「穆師妹覺得走哪個門?」

  「生門有死,死門求生,殊途同歸。」穆長寧沉吟片刻,道:「走哪個門都一樣。」

  陶遠微微一笑,「看來穆師妹已經有主意了。」

  兩人都選擇了死門,這倒不是說他們有多默契,只因二人都是陣法師。九死一生留一線,這在某些程度上符合陣法的構建原理,二人一拍即合。

  再者,這羅剎洞裡很詭異,而死門之所以為死門,恐怕裡面也會有不少陰邪之物,穆長寧既有平安符,又有混沌陽火,總能多幾分保障。

  做了決定之後,二人踏入死門,剛進入洞口,身後的洞穴便轟然封閉,這是一條沒有回頭的路,註定了只能一往直前。

  幽冷漆黑的通道,還有陰風陣陣,陶遠微微皺眉,竟覺得有些發冷,偏過頭見穆長寧若無其事的模樣,便運轉起靈力抵禦這股寒涼。

  通道單調而冗長,兩人走了個把時辰後就感覺到哪裡有點不對勁。

  陶遠皺皺眉道:「穆師妹,我怎麼覺得,我們好像在原地打轉?」

  「不是好像,是確實。」

  走了這麼長時間,心中有種怪異感越來越盛,她一刻鐘前在牆上留下了一絲神識記號,如果真的是在繞圈子,那麼不久後就能再次感應到這個神識記號,若她猜錯了,大不了就是暴露自己的痕跡。

  而現在,這抹神識記號就在她右手邊。

  兩人相互對視一眼,穆長寧提劍就在壁上用劍氣畫了個叉,然而這個叉很快便消失不見,牆面一如既往地光滑,沒有半分痕跡留下。

  兩人都愣了愣,陶遠從儲物袋裡取出一個司南催動,司南的勺柄兀自轉動不休,卻始終沒有停下的跡象。

  「沒有方向?」陶遠不由愕然,換了好幾個方位,卻是一樣的結果。他沉默半晌,喃喃道:「穆師妹,此地有些古怪,可我偏偏沒感覺到任何陣法的跡象。」

  「若不是藏得深,便是我們學藝不精。」

  陶遠肯定地點頭,「這世上沒有破不了的陣。」

  二人放開神識一寸一寸地找過去,黑暗中,穆長寧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了紫色,幽幽紫光閃過,原本光滑平整無縫銜接的牆壁,這時在破妄眼下,也變得凹凸不平起來了,像是一塊一塊的磚塊堆積而成,上面坑坑窪窪,留著各種痕跡,都已經十分古老,唯一嶄新的,是方才自己在上面畫的那個叉。

  原來不是消失,而是被這牆面吞沒了,這些大大小小的坑,大概也是前人留下的。

  前人……可是上古之人?

  穆長寧搖搖頭拋卻這些雜念,仔細研究牆面的原始紋路,每一塊磚都緊緊嵌在一起,卻有一處的磚塊明顯比其他的大了一倍。

  「陶師兄!」穆長寧低聲道。

  陶遠看了過來,便見她執劍狠狠刺向牆面的某一處。

  剎那間,腳下的地面轟然塌陷,一股巨大的吸力將二人捲入其中,兩人還沒來得及驚訝,剎那間又被一股陰寒之氣包裹,穆長寧幾乎是下意識地就開啟火刃壁,將兩人圍繞其間。

  透過熊熊火光,可以看到有無數黑影在兩人周邊奔騰旋繞,躍躍欲試。

  「是魅影!」

  這種東西穆長寧倒也見過,當初在醉花陰秘境,黑寡婦所在那個世界的樹洞裡,就有許許多多這樣的東西,一旦被它們近身,便會被吸食乾淨魂魄,隨後被奪去軀殼。

  「陶師兄,它們怕火也怕雷。」穆長寧提醒道。

  陶遠了然,掏出一遝火系雷系符籙正準備丟出去,可這些魅影卻突然像是見了什麼天敵,掉頭就跑,邊跑還邊發出各種慘絕人寰的淒厲叫聲,活像是見了鬼。

  到底誰才是鬼啊喂!

  穆長寧和陶遠同時一愣,陶遠呆了呆道:「穆師妹,這是怎麼回事?」

  「呃……」

  她看了眼周圍,火牆和劍勢組成的火刃壁將二人團團圍住,因為先前融合了幻凝晶的緣故,此刻的火焰被她調整成了修士普遍的黃色,而不是混沌陽火的乳白色,可混沌陽火本身包含的氣息和威力依然還在。

  魅影乃無數怨靈和死氣的產物,屬性陰邪,而混沌陽火至陽至烈,恰恰克制住它們,所以它們才會像老鼠見了貓,掉頭就跑。

  穆長寧輕咳一聲道:「大概是我們,呃……陽氣太重了。」

  「……」

  沒了魅影出來搗亂,接下來的一路輕鬆了不少,當然,即便如此,他們也沒有放鬆警惕。

  從那個通道掉落下來之後,這裡的空間大了許多,看上去似乎是一個大殿,而且陰寒之氣也越來越重,穆長寧因為奇火在身不懼寒暑,陶遠便逐漸開始加大靈力輸入。

  一隻玉瓶遞到面前,陶遠微微一怔,穆長寧道:「暖心丹,每隔三個時辰服用一粒,會好受些。」

  暖心丹只是四品丹,比不上赤陽丹珍貴,但也屬於偏門丹藥,主要用途就是拿來驅寒,她有段時間把石年丹書上所有能煉的丹藥都煉了一遍,這才有了兩瓶,剛好派上用場。

  陶遠沒跟她客氣,服下一粒後,一股暖流流遍全身,果然好受多了。

  他心裡驀然升起一絲感慨,今日要不是遇上穆長寧,恐怕他一條命就要交代在羅剎洞裡了,即便僥倖不死,也得被困在其中不得而出。

  身為門派精英弟子,被戲稱為蒼桐四傑之一,他從小身上籠罩了太多光環,自傲自矜都有,也不懼被拿來跟誰作比較,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也一直如永逸真君所言,維持心性平和、清心寡欲,也不與誰有過深的交情。

  可這條路,似乎越走越窄,也越走越孤單。

  什麼是他想要的,什麼又是他該堅持和追求的。

  一如現在這樣與誰並肩作戰,互相信任互相合作的感覺,真是鮮少有的體驗,但無可否認似乎還不錯。

  若是這次能夠出去羅剎洞,他想他應該能好好想清楚了。

  陶遠似乎突然有一絲明悟,面上笑容也真切幾分,輕聲笑道:「多謝穆師妹。」

  穆長寧奇怪地看他一眼,覺得他這時候看上去好像有哪裡不一樣,具體又說不上來,別過頭便沒再多說。

  兩人在這個大殿轉了一圈,目光不約而同地轉向殿中央的那口青銅大鼎,大鼎足有兩人高,上頭刻著古樸的符文圖案。

  陶遠縱身一躍跳進鼎中,沉悶的聲音從鼎中傳來,「裡面有字。」

  「什麼字?」穆長寧問道。

  陶遠沉默了一會兒,道:「上古文字,我不全認得,似乎是什麼罔生……輪回。」

  罔生?輪回?

  穆長寧剛想跳進鼎中看看,陶遠忽然驚呼一聲,之後再沒了動靜。

  「陶師兄!」

  「他掉進去了。」望穿說道。

  穆長寧也跳進鼎中,可那鼎中哪有什麼上古文字?內壁光滑一片,連個紋路都沒有。

  陶師兄掉進去了?

  穆長寧看了看腳下,驀地打出一道攻擊,鼎底塌陷,又是一陣天旋地轉。

  她總有種感覺,自己好像在越來越往地心深處去。

  耳邊傳來激烈的打鬥聲,五彩靈光和黑色的魔光頻繁閃現,她第一反應是陶遠跟魔修打起來了,然而等她看清楚周圍的東西,突然背脊陣陣發寒。

  無數腐屍和白骨骨架將她重重包圍,那腐屍身上的碎肉東一塊西一塊搖搖欲墜地掛著,有的眼珠蹦出,有的腸子拖拉了一地,而那些骨架,全身咯吱咯吱地作響,閃著血光的眼洞裡爬出一隻隻黑乎乎的蟲子。

  「咦,好噁心啊!」望穿都忍不住吐槽了。

  穆長寧深以為然,得虧她辟穀多年了,否則光是看到這東西都能吐出來!

  「喂,阿寧,趕緊幫忙!」

  是傅文軒的聲音,他同樣被這些腐屍骨架包圍著,同樣處境的還有陶遠和溫嵐,另外還有五個魔修。

  穆長寧沒有猶豫,一邊開啟火刃壁,一邊使出爆炎舞,火蓮化作無數跳躍的火團襲向這些白骨或是腐屍,熱浪襲來,混沌陽火幾乎是頃刻之間就將它們焚為灰燼。

  緊接著,那些腐屍和白骨頓了頓,穆長寧本以為它們要跟魅影一樣,被嚇得跑走了,誰知它們像是受到了什麼召喚,逕自一股腦地朝著她的方向衝過來,倒是其他人那邊被圍攻的腐屍白骨少了不少。

  「……」什麼鬼!

  五個魔修見狀大喜,將少數幾個還圍著它們的腐屍骨架解決,瞅準時機就跑路。

  眼看著自己被成堆的屍骸包圍,穆長寧心裡直罵娘,即便一靠近她就會被燒成灰,但架不住人海戰術啊!

  進來這麼長時間,紫魄裡的靈力所剩無幾了,再這麼大能量的輸出,除了一把把吞回氣丹,真是半點其他的辦法沒有。

  「這些東西怎麼都追著我打?我招他惹他了?」

  望穿皺皺眉道:「它們身上的戾氣怨念很重,會本能地對入侵者攻擊,而且越是強大的入侵者,越是會吸引它們,你的混沌陽火攻擊力巨大,它們現在是盯上你了。」

  「……」臥槽!

  越來越多的屍體骸骨往她身邊竄,火刃壁已經撐不住了,眼看著一隻僅剩骨架的手就要碰到她,傅文軒和陶遠都是一驚。

  「阿寧!」

  「穆師妹!」

  脖子上掛著的平安符金光一閃,一圈金紋猶如漣漪蕩漾,層層遞進,腐屍骸骨原本激動狠戾的表情驀地一凝,一個個竟默默低頭,又默默散開。

  穆長寧低頭一看,木牌上裂開了一道口子,原本加持的佛咒已經完全消失,現在這平安符,就真的只是塊普通的木牌了。

  傅文軒驀地一怔,方才的那陣金光他無比熟悉,那是佛光,是純正的淨化之力。

  他也有舍利子,淨化之力絕對會比穆長寧的平安符效果好得多,只要早早地拿出來,這些腐屍骸骨絕對會乖乖服貼,只是方才,哪怕在千鈞一髮之際,他卻也沒想過要用舍利子的……

  陶遠連忙過去,溫嵐則來到他身邊,傅文軒皺了皺眉,抿著唇一言不發。

  「你們怎麼會惹上那些東西的?」穆長寧吞了幾粒丹藥,看向傅文軒。

  傅文軒沒說話,溫嵐便接道:「我跟傅公子到這裡的時候,那幾個魔修已經跟它們打起來了,我們一出現,又分出了一部分來對付我們,再之後,陶道友也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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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8:04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一百九十九章 輪回台

  眼瞧著半個多月過去了,羅剎洞前被傳送出來的修士越來越多,烏淮真君和紫夜魔君各自清點一番人數,發現無論是道修還是魔修,此刻留在羅剎洞中的,各自都已經不足三十人。

  除卻最開始被傳送出來的一批修士只是受了輕傷,到後來出來的修士,傷勢都頗重,甚至他們體內還留有一種奇異的森森死氣在時刻摧殘身體。

  裴少元慕菲菲這些早早出來的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幾位真人也從他們口中得知了所知的大致經過,這些人大多數都是被異獸所害,但是「死」在羅剎洞中,卻不是真正的死亡,而是被傳送了出來。

  若是如此,那這羅剎洞似乎更像是一處歷練之地。

  不過在兩日前,包括方青城楚寒楓在內的十多個道修以及一些魔修精英被傳送出,又去了大半條命奄奄一息的時候,歷練之地這個說法也不儘然。

  慕衍大致掃了眼,發現如今蒼桐派還留在羅剎洞裡的,只剩穆長寧許玄度和陶遠三人了,整個道修一方加起來留在羅剎洞中的不足十人,當然魔修那邊的情況也差不多。

  除卻傷勢最嚴重的那一撥弟子被送回無憂城或宜城療養,其餘一眾人倒是都默契地選擇了留在原地。

  他們十分想看看,究竟是哪些天之驕子,能夠將這羅剎洞探個底朝天。

  傅文軒跟溫嵐也是在生死門前遇上的,二人同為道修,也算相識,多個人多點照應,便結伴同行,他們選擇的同樣是死門,彼此的經歷實則都差不多。

  穆長寧納罕傅文軒和溫嵐似乎並沒有被那異獸的死氣所擾,殊不知溫嵐同樣在奇怪穆長寧陶遠二人竟有本事相安無事闖到這處。

  溫嵐是純陰之體,還是水系天靈根,她的水靈力十分純淨,能夠滌蕩乾淨那些異獸的死氣,異獸奈何不了她,至於傅文軒,他本身有舍利子,實則不用懼怕這些陰邪之氣,不過他到底沒在外人面前使用,因而表面上看來,他體內殘留的死氣,也是溫嵐解的。

  雙方簡單交流過彼此的情況,四人正欲共尋出路,穆長寧突然拔劍刺向傅文軒。

  「穆道友!」溫嵐驚聲叫道。

  「穆師妹!」陶遠也是一愣。

  她的動作太快,離得又近,根本來不及阻止。

  傅文軒一動不動,劍刃擦過他的手臂,留下一道幾可見骨的傷痕,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

  「穆道友,你這是何意!」溫嵐柳眉倒豎,粉面含霜地指責。

  穆長寧沒來得及解釋,又打出幾根暴雨梨花針,似乎是釘住了什麼東西。

  傅文軒好笑道:「你這是謀殺呢?」

  他從剛剛穆長寧劃開的傷口裡挖出了一粒被一劈兩半的小圓粒,圓粒呈黑色,頭頂有觸角,腹部還長著許多小足,看上去就像是隻小蟲子,即便被砍成兩半了,小足和觸角還在不停地亂動。

  「我靠,這什麼噁心玩意兒!」傅文軒臉色一黑,直接就給扔了,低頭看向被劃破的傷口,裡面的血肉已經有些腐爛,鑽心的疼痛剎那襲來。

  穆長寧拿出青玉尺給他解毒,又塗上芩黃膏,滿臉笑意地道:「方才那些屍體身上蟲子的蟲卵,應該是在你打鬥的時候寄生到你體內了,還沒被你察覺,等到它徹底成熟後,就會侵佔你的腦子,在你體內繁殖,然後,一隻隻地從你的鼻孔、眼睛、耳朵裡鑽出來……」

  傅文軒臉色青青白白變了又變,溫嵐差點沒給噁心吐了,轉身看到地上被釘著的幾隻蟲卵,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穆師妹,你是怎麼發現傅兄被蟲卵寄生的?」陶遠不解問道。

  穆長寧扯了扯嘴角,「他身上有種很奇怪的味道……」

  一種自內而外散發的惡臭。

  其實一開始她也沒太在意,還以為是那些腐屍骸骨的氣味沾染到了身上,直到發現周圍遺留的幾隻蟲卵,才意識到不對勁,用破妄眼上上下下掃描了一遍,自然就發現那隻寄生蟲卵了。

  傅文軒笑意盈盈地道:「又欠了你一回。」

  四人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這裡看上去就是個極大的亂葬場,那些腐屍骸骨就是死在這裡的人,長年累月下來,怨念陰氣滋生了邪祟。

  亂葬場裡除了這些屍體骸骨,還有許多破銅爛鐵,似乎是一些兵器或者服飾,雖然大多都已經腐爛了,但其實只要仔細觀察,便能發現這些破銅爛鐵還帶了隱隱的靈光,曾經也是很不錯的法器法寶,不過是時間長了,靈氣耗盡了。

  再者這些遍地的骸骨,其實只要仔細觀察,便能發現他們的骨質有所不同,顯然是經過靈氣淬煉的,起碼也得有築基修為。

  所以這些死在這裡的人,其實都曾經是修士。

  幾人一路看過去,一路都是數不清的修士遺骸。

  方才平安符的佛光散開,這些東西知道了厲害,自然不會再來找他們的麻煩。

  亂葬場極大,他們走了幾日才到頭,盡頭是一個石台,幾人一同攀上石階,那石台壁上刻著許許多多的上古文字,陶遠對這些文字畢竟只是粗通皮毛,要想全部翻譯出來就不可能了。

  穆長寧有望穿做翻譯,自是知道上面寫的都是什麼,她還在消化這些內容,這時的溫嵐卻喃喃說道:「點將台。」

  穆長寧不由看了過去,陶遠和傅文軒也望向她,陶遠怔怔道:「溫道友看得懂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溫嵐點點頭,耐心解說起來:「這個石台也叫點將台,是用以排兵佈陣之用,上古時期發生仙魔大戰,當時二重天的仙修大將甄鼎便是於此處點兵,討伐魔將的。羅剎洞其實是二重天仙修大軍的一個訓練營,專門為培養優秀的將士而建,這其中奇門遁甲機關法陣繁多,且危機重重,能夠很好地鍛煉將士的能力。」

  陶遠頓時恍然,傅文軒則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二重天?這是什麼地方?還有,這個羅剎洞如果是為大軍鍛煉所建,那為何會死這麼多人,難道說羅剎洞只能進不能出,它存在的目的是為了優勝劣汰,好從幾萬號將士中挑選出幾個人?」

  溫嵐搖搖頭一臉無辜:「這個上面沒有說,我就不知道了。」

  穆長寧又看了她一眼。

  溫嵐其實說的大致還是沒錯的,只是她隱瞞了一些事,這點將臺上記載的東西,可遠遠不止這些,或者說,這裡面最重要的部分,被溫嵐省去了。

  甄鼎帶領近三十萬仙修大將決戰魔修,最後兩敗俱傷,二重天因為仙魔大戰幾乎界面崩潰,甄鼎將三十萬仙修的遺骸移到羅剎洞來,期以重來的機會。

  而至於這個機會從何而來?這便是羅剎洞最大的秘密——輪回台。

  生死輪回、循環不已,傳言道,輪回臺上刻畫了一絲天機,若得有緣人堪破,便可經過輪回台穿梭過去,改變未來。

  甄鼎期待的,是這個有緣人,也是這個得以輪回後重生的機會。

  溫嵐將這件事瞞下來,很顯然,她是動了這輪回台的主意了。

  若真有這份天機,那定是只有遠古神才掌控的時空奧義了。

  還有這點將臺上所書寫的二重天,和混沌之地洛南柯所說的三重天,怎麼看都覺得有某些聯繫呢!

  穆長寧有種強烈的預感,這輪回台,恐怕會跟望穿的身體碎片有某些關聯。

  溫嵐見穆長寧若有所思地看著自己,心中猛地一跳,面上卻不顯山露水,「穆道友這是怎麼了?」

  穆長寧搖搖頭,「只是在想,如果羅剎洞是一個訓練營,那我們怎麼才能從這裡出去?」

  四人沉默了一下,圍著石台轉了圈,尋找線索。

  之前那五個魔修也是走來的這裡,既然如今不見人影,就說明他們已經去了另一個地方。

  他們四個人裡,有三個都懂陣法,稍一琢磨,俱都將目光對準了石壁邊上的一個蓮花燈架。燈架的底座是一朵七瓣蓮花,其中有一瓣花瓣的顏色與其他有些微的差別,傅文軒湊近了仔細一看,發現那片蓮花瓣下有一個小孔,他當即往小孔中輸入一絲靈力。

  「哢擦。」

  極細微的一聲輕響,點將台的中央打開了一個石道,層層階梯通往下方,只看到黑黝黝的一片,以及撲面而來的寒氣。

  「到了。」望穿在她耳邊低低說道,毫無疑問,這下面就是羅剎洞的最深處了。

  四人互相對視一眼,紛紛走進那條石道。

  頭頂的入口關閉了,面前則是一望無際的黑,幾人一步步走下階梯,也不知道何時才能是盡頭。

  溫嵐打了個寒顫,有些受不住道:「好冷!」

  這裡的寒氣比之前任何地方都要強烈,如針刺骨,溫嵐又是純陰之體,比別人更怕冷。

  陶遠詢問地望了穆長寧一眼,穆長寧點點頭,陶遠便將暖心丹分給傅文軒跟溫嵐:「穆師妹煉的暖心丹,能禦寒。」

  傅文軒咧嘴笑道:「差點忘了,你還是個丹師。」

  他毫不猶豫地將丹藥吞下,溫嵐似是猶豫了一瞬,這才將暖心丹服下。

  穆長寧無所謂地扯扯嘴角,只是放開神識探著前路。

  走了兩個時辰,這條長階梯才算走完,可面前卻是一整片暗無天日的荒涼地界,到了這時候,即便暖心丹也沒用了。

  溫嵐就不必說了,用盡全身靈力禦寒也凍得直打哆嗦,傅文軒跟陶遠兩人都不好受,唯有穆長寧跟個沒事人一樣。

  「穆道友,你,你為何……」溫嵐話都說不利索了,只用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盯著她看,滿目疑惑,穆長寧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望穿悠悠道:「將你之前得來的綠珠拿出來,捏碎了。」

  穆長寧不疑有他,拿了一粒綠珠出來捏碎,那綠珠瞬間變成一層淡綠色的隔絕結界,將四人圍在其中,隔絕了寒氣的入侵。

  其餘幾人紛紛一怔,溫嵐驚訝道:「這是……」

  傅文軒和陶遠各掏出幾顆這樣的綠珠,顯然這是他們捕殺第一輪異獸時得來的。

  「原來是這麼用的啊,我說這東西連靈力波動都沒有能頂什麼用!」傅文軒輕輕一笑,將自己的三顆綠珠給了穆長寧,陶遠也將自己的兩顆給了她,加上穆長寧自己的五顆,現在也就總共有十顆綠珠。

  溫嵐咬咬唇,臉色有些不好看,「你們這綠珠是從哪來的啊?」

  陶遠秉持著友好禮貌的態度,道:「之前捕殺異獸的時候,在異獸的腦中發現的,一開始也不知怎麼用,就先收著了。」

  「原來如此……」溫嵐訕訕笑道,心想她怎麼就沒有發現,那些異獸的腦子裡居然還有這種東西!

  有了綠珠化出的隔絕結界,也就不用擔心有什麼寒氣入侵了,不過這種結界不是永恆的,一顆綠珠化成的隔絕結界只能維持兩個時辰,而在這種未知的地方,大家還是謹慎地選擇徒步,而不是飛行,可這一路當真是心驚肉跳。

  倒不是說有什麼怪物出沒,而是這片空曠地域,時不時會刮起罡風,罡風的猛烈程度不言而喻,像他們這種築基修士,即便全力抵擋,過不了多久就會被撕成碎片。

  好幾次那些罡風就是擦著他們的身邊經過,近在咫尺都能感受到那無數風刃中蘊含的狂暴能量,不過好像罡風不會來衝撞綠珠構成的結界,如此倒也有驚無險。

  在用到第三顆綠珠的時候,他們發現地上有明顯的血跡,還未乾涸,周圍還能找到一兩塊破碎的黑色布料,似乎是魔修他們之前穿的,而這灘血跡就像是一個人活生生地被罡風絞碎了。

  前方五十里傳來打鬥聲,穆長寧神識掃過後微微一愣,「許師兄和淩道友跟魔修打起來了,以六敵二。」

  許玄度更淩玄英闖的是生門,過五關斬六將到了這裡,而那六個魔修也是闖過生死門後在此會和的,他們同樣發現了綠珠的用處,只是六人收集的綠珠遠遠不夠,又看到兩個落單的道修,此時不搶,更待何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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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8:29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章 封奕

  能夠闖到這裡的修士,實力都自當不俗,六個魔修之中,一個築基大圓滿,三個築基後期,兩個築基中期,而許玄度跟淩玄英一個築基後期一個築基中期,根本不是他們的對手,如今兩方激戰下,淩玄英已經力竭,似乎還受了傷,而許玄度也只是在苦苦掙扎而已。

  「蒼桐派的劍癡,不過如此。」

  那個手搖羽扇的築基大圓滿男子慵懶地站在幾人身後。

  他俊美蒼白,一身病態,眉宇之間自帶著幾分陰邪森然,卻滿身都是上位者的氣勢,而其餘那五個魔修,若有似無地都以他馬首是瞻,很顯然這人在天魔宮中地位不低。

  封奕?

  穆長寧第一反應便是慕衍所提起過的,巫詛堂的少堂主。對方鮮少在人前出沒,也不曾加入過道魔之戰的戰場,除了他的名字,就連慕衍也不太清楚他的底細。

  那男子本來是閑閑地隔岸觀火,忽然眸光一凜,朝著穆長寧幾人的方向望過來,伸手一揮十幾根黑羽射出,穆長寧同樣打出十多根暴雨梨花針截斷黑羽的來勢。

  「救人!」

  不用過多的言語交流,傅文軒陶遠溫嵐已然會意,衝向許玄度和淩玄英的方向,那築基大圓滿男子似是抵唇清咳了一聲,骨瘦如柴的手指輕輕彈了彈,漫不經心道:「速戰速決。」

  幾個魔修會意,直接往死裡下狠手,傅文軒摺扇一揮,一隻靈氣組成的猛虎撲向幾個魔修,阻斷他們的去勢,溫嵐取出雕花箜篌輕輕撥弄,音符如流水般地傾瀉,聽似悅耳,卻道道滿含殺機,陶遠祭出一隻陣盤籠罩到許玄度和淩玄英的頭頂,全面開啟防護罩。

  「有點意思。」男子點點頭,輕聲一笑,微微抬手,那五個魔修回到了他們的陣營,而穆長寧等人也與許玄度二人會和。

  雙方各自都是六人,六對六,可總得來說,卻還是魔修那方占了優勢。

  穆長寧給許玄度淩玄英各餵了幾粒丹藥,傅文軒則一臉似笑非笑看向對面那個瘦削蒼白的男子。

  「巫詛堂封少主。」傅文軒肯定道。

  封奕並不否認,揚起削尖的下巴,饒有興致地道:「太陰傅十三少。」

  直到近前了,才能發現封奕瘦得可怕,他臉上幾乎沒什麼肉,只餘一個瘦骨嶙峋的架子,好像風一吹就能倒了。

  要是真把這人當成表面上看起來的弱不禁風,那才是真的愚蠢。巫詛堂的「奪情」,在整個修真界都大名鼎鼎,天魔宮向來能者居之,封奕與巫詛堂堂主毫無血緣關係,卻能勝任一堂少主,本事又能低到哪裡去?

  穆長寧淡淡掃了封奕一眼,目光越過他,卻是落在他身後一個築基後期和一個築基中期的魔修身上,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雙方一時沉默,一陣劇烈的罡風陡然臨近跟前,擦過他們周身的結界,呼呼的風聲近在咫尺,彷彿帶著某種勾魂奪命的韻律。

  魔修臉色微變,顯然他們是想到了先前那個死於罡風的同伴,原先好好的一個人,被罡風絞碎,屍骨無存,只餘一灘血水。

  綠珠是他們能闖過這裡的唯一保證,走到這裡就已經沒有回頭路了,那便只能一往無前,只要將道修手裡的綠珠都搶過來,也再沒什麼可怕的!

  「封少主!」一個魔修傳音道:「我們宰了他們,綠珠就都是我們的!」

  封奕撫摸著羽扇上的翎羽,一言不發,片刻後卻抬起頭悠悠笑道:「幾位,大家走到這裡也不容易,何必這麼打打殺殺的?想必現在你們也該發現了,這個羅剎洞根本無利可圖,而我們如今的目的,無非是怎麼才能走出去。」

  穆長寧冷笑不已,心道這封奕真是太會和稀泥了,也不知方才要打要殺的是誰呢,眨眼的功夫又換了這麼個態度。

  別說他們幾個不屑一顧,那幾個魔修也不滿意,不太明白封奕這麼說是什麼意思。

  傅文軒抬了抬眉,不動聲色道:「既如此,那封少主有何打算?」

  封奕不再跟他耍花槍,目光望向了遠方,「這片地域充斥罡風,即便有綠珠,我們在這裡也不能御器飛行,速度快不起來。依我看,你們所有人身上的綠珠加起來不足十顆,一顆綠珠支持兩個時辰,二十個時辰後,你們也未必走得出這塊地域,可一旦離了綠珠,這罡風頃刻間便能要了你們的命……但若是再算上我們的綠珠,怎麼也能多幾分保障。」

  封奕的意思很明顯,大家通力合作,一起將這片罡風地帶闖過了。

  許玄度冷冷一笑:「先前明搶的是你,現在說要合作的也是你,打得倒是好算盤!厚顏無恥!」

  「你!」

  一個築基後期魔修怒氣衝衝地站出來,卻被封奕制止住:「許道友怎麼不明白呢,即便要打,我們也無所謂,至多浪費點時間罷了,綠珠本來就不多,再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上,真是太糟蹋了。」

  「剛剛你打得歡騰的時候也沒見你心疼時間。」淩玄英一臉譏諷。

  別說魔修從來狡詐,沒什麼信譽可言,便是封奕之前還以多欺少,現在一見旗鼓相當了又滿口合作,這麼性格多變的,也根本不值得去信任。

  封奕的臉色一點一點淡下來,溫嵐微微抿唇道:「封少主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

  封奕輕挑眉梢,微微看了溫嵐一眼,與此同時,其餘幾人的目光也唰唰唰地落到她身上。

  溫嵐對望穿的讀心術免疫,穆長寧是不知道她打的什麼主意,但她可不相信溫嵐是真的這麼天真地以為,封奕是個值得信任的好夥伴!

  淩玄英咬牙道:「溫師妹!」

  溫嵐垂頭不語,顯得委屈又無奈,穆長寧眯了眯眼跟傅文軒傳音說了一句話:「封奕那邊有兩個魔修被蟲卵寄生了,蟲卵已經臨近成熟,封奕應該是在剛剛打鬥的時候發現了異樣。」

  傅文軒恍然大悟。

  先前他也被那小蟲卵寄生,是穆長寧及時給他取出來的,蟲卵無聲無息在人體內繁殖,一旦成熟後侵佔大腦,這兩修士便註定藥石無靈,屆時魔修那邊少了兩個幫手,優勢將不復存在,難怪封奕會在這時候提出合作……

  要是他們答應了,不就是撿現成的便宜?

  而且若是不出意外,一旦他們表現出一點點的意動,封奕可能還會順水推舟將那兩個被蟲卵寄生的魔修殺了,借此以表誠心!

  這麼算計和被算計,傅文軒居然有種棋逢對手的詭異感覺。

  本來也沒打算去考慮合作事宜,但顧忌著對方的實力和陣仗,到底沒立即拒絕,不過現在經穆長寧這麼一點,對方還有兩個活不久的繡花枕頭,憑他們幾個,真打起來也沒什麼了!

  傅文軒揚唇笑道:「多謝封少主好意,在下覺得,我們還是各走各的好了。」

  封奕眉尖輕輕一跳,那幾個魔修已經不能忍了,「該死的,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好言相勸你不聽,那就直接上刀子!

  沒被蟲卵寄生的那個築基中期魔修摸出兩顆黑色彈丸扔下,頓時揚起滾滾黑煙,腥臭刺鼻,穆長寧一見這陣仗就知道這人是五毒堂的,連這毒煙都是跟黎梟上次埋的地雷一模一樣。

  青光一閃而過,臨近的黑煙都被吸入了青玉尺中,而等周邊毒氣盡散,哪還看得到先前那六人的身影。

  「封,封少主……」那五毒堂魔修羞愧地低下頭。

  封奕淡淡瞥他一眼,「廢物!」

  他轉個身就提著那兩個被蟲卵寄生了的修士。封奕的手腕纖細如枯骨,卻將倆彪形大漢提起來,毫不費力地扔出綠珠結界。也是那兩個魔修倒黴,剛被扔出去,就遇上了一陣罡風,又被絞成一團碎肉。

  「封少主!」

  其餘三個魔修大驚失色,可再待看過去,卻又發現那攤碎肉中,還夾雜著一些不明的墨綠色暗黑色的黏稠液體。

  「這是……」

  封奕冷哼道:「兩個連自己被蟲卵寄生了都不知道的廢物,留著還有何用?」

  倒是小瞧那幾個道修了……真是讓人頭疼啊,不過好像更有意思了。

  封奕勾勾唇角,搖頭失笑道:「繼續走吧。」

  穆長寧幾人盡都避著罡風,貼上上品疾風符,一路疾行。

  許玄度只是靈力耗盡又受了點輕傷,傅文軒跟陶遠一人一邊托著他,傳送靈力過去,加之有丹藥輔助,他恢復地倒是很快,而淩玄英傷得卻有點重,光是服下丹藥療傷效果遲緩,穆長寧便一路抓著他的手,將混沌陽火並著靈力傳送過去,一點點修復他的臟器五內。

  淩玄英奇怪地看她一眼,見她目不斜視,也不多言,只悄悄傳音道:「清揚,多謝。」

  穆長寧微微皺眉,她其實不太能夠理解,現在的她,早就已經不是淩清揚了,為何淩玄英還會對這個名字耿耿於懷。

  他難道還知道她跟淩清揚就是兩個人,如今只是在稱呼原主?

  穆長寧懶得在這上面多做糾結,正如方才封奕所說,他們剩餘的時間,已經不足二十個時辰,一旦二十個時辰之內沒有到達安全地帶,就只有被罡風絞殺的命運。

  不過要是因此就跟封奕他們合作,相較而言,罡風還顯得可愛一點呢!至少它不會像條吐信毒蛇,時時刻刻伺機而動,從背後來上一刀!

  當然,還有一點關鍵,巫詛堂的「奪情」,這是誰都不想領教的,儘管他們不會輕易出手,但一旦被盯上,那可真是一種生不如此的體驗。

  眾人不謀而合,唯有一人略有不滿,溫嵐悶悶不樂道:「傅公子,為何不答應封少主的要求?若是二十個時辰後我們還沒離開這裡怎麼辦?」

  傅文軒抽抽嘴角懶得理會,許玄度和陶遠心道這麼個不諳世事的姑娘,還真是被嬌養大的,淩玄英顧及著同門情誼回答道:「溫師妹,你以為他們真能守信?」

  「那可以讓他們以心魔起誓,這樣就不會作偽了。」溫嵐道。

  許玄度嗤笑一聲:「這世上,心魔誓對誰都有用,對巫詛堂的人最沒用,他們的絕學奪情,不僅能掠奪,還能嫁禍,將心魔移到別人身上,也不過小事一樁!」

  溫嵐心中猛地一跳,語音訝然,又晦澀難明:「巫詛堂,這麼厲害?」

  陶遠輕歎道:「厲害是厲害,不過奪情要是真的好學,巫詛堂上上下下加起來,就不會不足百人了,而且奪情施展勢必牽一發動全身,對他們自身的影響絕不會小,除非在巨大的利益面前,否則他們是不會輕易冒這個風險的。」

  溫嵐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連續十多個時辰馬不停蹄,幾人已經明顯感覺到周邊的罡風在越來越少,且前方二十多里已經能夠看到光亮。

  希望就在眼前,等六人踏進那一片光亮的時候,綠珠結界轟然碎裂,一路走來遇上的那一大片暗黑的罡風地帶,彷彿已經離他們遠處,這是頭一回,在羅剎洞裡,幾人感覺到了暖意。

  這是個金碧輝煌的大殿,殿中的每一處的擺設都奢華至極、寶光四射,那些材料皆是如今修真界中可遇不可求之物,甚至有一些東西他們連見都沒見過,殿中的靈氣濃得化霧,比修真界任何一塊洞天福地都濃郁,哪怕是加上最好的聚靈陣,也絕對比不過這裡。

  六人既驚又喜,忙在殿中四處探查。

  兵器架上放著許多神兵利器,許玄度一眼便看中了一把通體雪白的寒冥劍,他將寒冥劍從兵器架上拔出,彷彿一瞬和這把靈劍有了共鳴,就地練起劍來,如癡如醉。

  陶遠立於書架之前,成千上萬的書冊中,他好像有所感應,蹲下身子抽取了最下層的一本,似乎是一冊極為玄奧的陣法,立即沉迷其中無法自拔。

  淩玄英立於一面畫屏前,目光癡癡。那屏中畫著一座宮殿,宮殿處於一片森林中,這座森林,猶如世外桃源般美麗,處處可見奇花異草,還有許多仙品級別的靈藥,竟像雜草似的隨地生長。

  傅文軒登上大殿前長長的臺階,坐在最高處的座椅上,這一刻,整個殿中的景象盡收眼底,竟是一種別樣的體驗。

  溫嵐呢,這裡瞧見了仙果,大把大把地往儲物袋中塞,那方書架上的珍稀功法,一股腦盡數收下,兵器架上的神兵,無論有用無用一件不剩,嬌俏動人的臉上因為興奮染上了紅暈,雙眸陣陣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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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8:35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零一章 輪回臺上的結局

  穆長寧只覺得似乎有一股特殊的吸引召喚,將她引去大殿邊的一座博古架旁,架子上放著許許多多的玉盒,她隨手拿起一個打開,瞳孔不由一縮。

  紫雲珠!

  紫雲珠是在極北之地的冰海,一種名叫紫雲雪貝的罕見妖蚌所產,只有到了五階的妖蚌才會孕育出紫雲珠來,這紫雲珠也就是它的妖丹,有增強養護元神的特殊功效。

  極北之地終年寒冷,修士難以忍受,而紫雲雪貝又難得出沒,尤擅音攻,攻擊力不俗,哪怕結丹修士要將之捕捉也頗要費一番功夫,紫雲珠便因此更是有價無市。

  穆長寧之所以這般瞭解,是因為紫雲珠乃紫元四重進階紫元五重時所需的物品,她早晚是要備著的,卻不成想,居然能在這羅剎洞最深處的大殿中獲得!

  穆長寧心中一喜,冥冥之中似乎又有一股牽引力,讓她將手伸向另一隻玉盒,這隻玉盒中放的是離魂草!

  離魂草,也是一種毒草,沾之即死,勾魂奪命,只生長在魔域深處,卻也是她往後所需。

  再打開一隻,裡面放的是一截烏黑發亮的木頭,穆長寧其實並不清楚這是什麼,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說,這是養魂木。

  養魂木,相傳是神洲東海海心的一處狹縫中所生,海中九階十階乃至十一階的海獸層出不窮,海洋深處又有無數亂流氣旋,稍有不慎便身死道消,哪怕元嬰化神修士,都不能保證可以安全到達海心深處,因此養魂木更是傳說中的東西。

  穆長寧怔怔盯著這幾隻玉盒,手指微微發緊。

  所有她所求所想,竟然都如此得來全不費工夫?這可得省去她多少事啊,簡直美好地都有些不真實了。

  書架上整整齊齊放置著無數書冊,她走近兩步取出了一本紅皮藍底的。

  這是一本丹書,記錄了許許多多的丹方,穆長寧一目十行掃過,點了點頭。

  這確實算得上是一本詳盡的丹書了,許多修真界中已經失傳的丹方這上面都有,不過要跟石年丹書相比,還是差得很遠的。

  石年丹書……穆長寧猛地一驚。

  不對……不對!

  她來這裡的目的,可不是來找這些東西的,雖然這些紫雲珠離魂草養魂木都是她需要的,但她如今的當務之急,還是望穿的身體碎片啊!

  點將臺上記載的上古文字,那承載了遠古奧義的輪回台,甄鼎心心念念的期望,這個羅剎洞最深處的秘密……卻不是這些東西啊!

  穆長寧驀然回神,低聲道:「望穿!」

  沒有人回應她,穆長寧心中的怪異感越來越濃,隨後,她的目光一凜,咬著舌尖,靠疼痛喚回自己的意識,眼瞳轉變成了濃濃的黛紫色。

  到達紫元四重的破妄眼,已經能夠堪破一部分虛妄,就在她的目光望向某一處,神識狠狠刺出時,她腦中一暈,渾身一軟,重重倒在地上。

  哪有什麼金碧輝煌的大殿,哪有什麼數不清的奇珍異寶,周圍空蕩蕩的,還是那片陰暗之地,唯一不同的,只是此處沒有罡風。

  穆長寧撐著身子爬起來,地上像是一面光滑的鏡子,鏡中倒映著的,正是先前她所在的那片大殿!

  傅文軒、許玄度、淩玄英、陶遠、溫嵐,他們都還在裡面!

  「噓……」

  身後驀地響起一聲輕響,穆長寧渾身一僵,轉身望過去。

  一個高大威猛面容剛毅的男子正站在不遠處,他渾身上下披著鎧甲,筆直桀驁地站在那裡,明明什麼事都沒做,可全身上下卻自帶著一股鐵血腥風的氣勢。

  「你是……甄鼎!」穆長寧驚道。

  她看得出來,這個人的肉身早已經隕落了,眼下剩下的僅僅是一縷神識,可哪怕是這麼一縷神識,也足以能讓她感到極大的威壓,而看這人的打扮和氣質,再結合在點將臺上看到的那一段記載,她便能肯定,這個人,便是那二重天的仙修大將,甄鼎。

  甄鼎面無表情地看了她一眼,目光重又移到地面的大鏡子上,穆長寧趕緊爬起來,同樣盯著地面。

  那五個人還在其中沒有出來。

  「甄前輩,這就是輪回台?」她握緊拳看向甄鼎。儘管甄鼎修為深不可測,但眼下,他也只是一縷神識,該有尊敬還是該有,只是要說畏懼,那便不必過多了。

  直到現在,望穿都還沒有任何動靜,她不知道是因為出了什麼變故,還是甄鼎做了什麼手腳,但眼下很顯然的是,他們幾個被困住了。

  甄鼎又一次悠悠看了她一眼,這次停留的時間比上回長了些,無波的目光中也多了點東西。

  「你是第一個出來的。」他淡淡道:「想看看他們幾個的結局嗎?」

  穆長寧微微一怔,再次望向鏡子裡。

  之前在路上碰上的那幾個魔修也到了這座大殿,依然是以封奕為首,他的身後跟著三個魔修,而那兩個被蟲卵寄生了的,已經不知所蹤,大約是被封奕處理掉了。

  看著這整座大殿的寶物,魔修的眼裡紛紛出現了無盡的貪婪,而率先抵達這座大殿的傅文軒五人,毫無疑問地便成了他們的眼中釘絆腳石。

  基本沒有任何多餘的交流,雙方當即大打出手。

  魔修那方有一個築基大圓滿,兩個築基後期,一個築基中期,而他們這邊,三個築基後期,兩個築基中期,雖人數上佔優勢,可魔修的實力也不容小覷。

  五毒堂的築基中期魔修一股腦扔下七八顆黑色彈丸,黑煙瞬間將整個大殿都填滿彌漫,腥臭逼人,沒有穆長寧的青玉尺隔絕吸收毒氣,溫嵐手中的雕花箜篌彈得叮咚作響,許玄度將劍意激發到了極致。

  寒冥劍如臂使指,哪怕還沒祭煉,也與他完美配合,一把巨大的虛空之劍劃開毒霧,所過之處寒氣四溢,滴水成冰,直直將那五毒堂的魔修一劈兩半。

  五毒堂的魔修,煉的都是毒功,全身上下都是毒,哪怕血也是毒的。這魔修以築基中期修為闖到了這裡,實力不俗,毒功也小有所成,被許玄度劈開了身子,毒血飛濺,恰恰濺在溫嵐的臉上,溫嵐頓時感到一股蝕骨鑽心的疼痛。

  「啊啊啊!我的臉……我的臉!」溫嵐全身靈力潰散,承受著極大的痛苦,她臉上的血肉很快消融,美麗嬌俏的容顏不再,黑氣席捲到全身,很快便成了一具枯骨。

  兩個築基後期的魔修一左一右取出一面招魂幡,口中喃喃念著咒語,無數厲鬼惡魂剎那間從招魂幡中湧出,將其餘四人包裹。

  鬼魂懼雷火,陶遠拿出一遝上品引雷符爆炎符,不要靈石地扔出去,淩玄英化出數面火牆超前推去。

  惡鬼淒厲的慘叫聲不斷,兩個陰鬼堂魔修對視一眼,同時召喚出一團幽綠色鬼火。兩團鬼火合二為一,化作一條幽綠火龍,嘶吼著朝著陶遠飛去。

  火龍所過之處,萬鬼齊喑,淒淒哭聲叫得人心神不穩、腦中刺痛。

  陶遠和淩玄英硬撐著支起防護陣,然而火龍橫衝直撞,逕自法陣衝破,撞上兩人的身軀,幾乎眨眼的功夫,便已將二人焚為灰燼。

  「五哥!陶師兄!」穆長寧猛地睜大眼,垂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

  甄鼎無悲無喜地看著,彷彿這些事,根本激不起他的半絲波瀾。

  許玄度目眥欲裂,提劍衝向那兩個陰鬼堂的魔修,卻有一人速度極快地移至他面前,搖著羽扇悠悠淺笑,「許道友,正巧讓在下領教領教你的劍意如何?」

  築基後期對築基大圓滿,封奕的手段又詭異地厲害,身形瞬移,即便處在許玄度的劍之域內,也讓人難以捕捉蹤跡,許玄度完全討不著好。

  陰鬼堂的魔修又將目標對準了傅文軒,到了此時,傅文軒不再藏私,手中拋出一顆金色的小珠子,盤旋到頭頂上空,隨後打出幾道指訣,輕喝道:「佛光普照!」

  舍利子金芒大綻,金光之下,那些招魂幡中的惡鬼在一片鬼哭狼嚎中化作黑煙,幽綠火龍也當即熄滅。

  常年與這些鬼魂打交道,陰鬼堂魔修的身上自然帶著一些陰氣鬼氣,如今被佛光一照,兩人只覺得渾身火燒般的灼痛。傅文軒打出兩根捆仙繩將二人綁縛,手中摺扇一揮,回旋著割斷了兩人的脖頸。

  「原來傅十三少還有舍利子呢!」封奕望了眼傅文軒,目光落在他緊握成拳的左手上似笑非笑,「聽說太陰醉花陰秘境專產一種名為紫魄的珍惜寶石,不知傅十三少有沒有呢?」

  傅文軒鳳眸微眯,封奕哈哈笑著快步騰挪瞬移,「有趣,有趣!比我想的可有趣多了!」

  穆長寧都看不清楚封奕詭異的步子,好不容易捕捉到他的一絲殘影,卻見他已經身處傅文軒的身後,一雙形如枯骨般的手悄然伸出,十指尖利,對準他的後心狠狠刺進,挖出他一顆還在跳動的心臟。

  「傅文軒!」

  她的驚叫聲,輪回台中無人聽見,封奕將那顆溫熱的心臟隨手一拋,一手抓了紫魄,一手抓了舍利子。

  許玄度見勢不好,拼著最後一絲決然對準封奕的方向釋放劍意,封奕連看都不曾看上一眼,便已經避開,而許玄度的身子卻在這時驟然暴漲,全身靈力狂暴不堪。

  「劍意為虛,自爆為實。」封奕低低地笑,蒼白的唇角揚起一絲詭譎弧度,「想自爆,可問過我了?」

  他一掌拍在許玄度的丹田處,打進一個玄奧的陣法,自爆被中斷,許玄度全身經脈盡斷,血肉模糊,封奕依然不願給他一個痛快,手掌刺入他的腹部,逕自將他的丹田捏碎。

  穆長寧跌坐在地,撐在地上的手兀自顫抖不已,她望向一邊的甄鼎,搖頭顫聲道:「這不是真的……」

  「輪回台,從沒錯過。」甄鼎聲音淡漠而篤定,「想再看看自己的結局嗎?」

  穆長寧沒有回答,甄鼎也沒給她拒絕的機會,穆長寧只覺得自己背心被人打了一下,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又落回了那個大殿裡。

  滿目的鮮紅,有魔修的,也有她的夥伴朋友的,落地的不遠處,傅文軒那顆被挖出來的心臟,還在微微跳動著。

  她只一瞬覺得全身冰冷,內心卻像有股火,在無盡地翻滾沸騰。

  封奕拿起博古架上的一隻玉盒,打開的一剎那,那雙顯得灰白死寂的雙眼都黑亮了幾分。

  「長壽果!是長壽果!」封奕哈哈大笑。

  一陣殺意襲來,封奕敏捷地退開三尺,看見那個手執長劍雙目赤紅的女子正惡狠狠盯著自己時,封奕只勾了勾唇不屑地輕笑,「我就說,明明應該還有一個的呢。」

  胸中燃起滔天怒焰,穆長寧全身的靈力在動盪,體內的混沌陽火在叫囂,真火越出掌心落於劍上,熾火劍上亮起熊熊火光。

  穆長寧二話不說朝著封奕衝過去,十多束火團圍著他跳躍旋轉,從四面八方攻向他,同時的,半空開出無數豔麗的花朵,香氣襲人,封奕身形速閃,眨眼之間便消失在原地,那火連他的衣角都沒碰到,至於黃粱夢的異香,對他更是毫無影響。

  她仔細感受他的位置,驀地回身後退幾步,便見那森森鬼手近在咫尺。

  封奕搖了搖頭,「你不是我的對手。」

  「這不是你說了算的!」

  穆長寧瘋狂地調動識海,神識凝針狠狠朝著封奕刺去。

  大約封奕也沒想到一個築基後期的女修居然會有神識攻擊,不幸中招後也確實悶哼一聲身形微晃,穆長寧趁機便放出嗜血妖藤,纏上他的身體。

  封奕猛地一驚,「嗜血藤!」

  他這回卻是真的驚訝了,嗜血妖藤的倒刺刺入肌膚,他立刻感到渾身酸軟無力,這是他目前無法逃脫的綁縛,甚至有一股奇異的能量湧進來,破壞著他的身體。

  這嗜血藤,竟還是開了靈智的!

  封奕雙目霍瞪,「你找死!」

  他怒容滿面,渾身冒著絲絲縷縷的魔氣,腳下驀地升起一股黑煙,將他籠罩在裡面,穆長寧幾乎是瞬間便感到全身針紮似的疼痛,虛弱感一波波襲來,連站都站不穩,甚至渾身的血液,在毫無徵兆地不斷流逝。

  前一刻的瀕死,這一瞬的復生,將自身所有的負面影響加到別人的身上……

  奪情,不止能掠奪,還能嫁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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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8:50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零二章 奪情

  這還是穆長寧第一次體會到被嗜血妖藤吞噬的滋味。

  體內的血液、生機、靈力、能量,都在一點一滴地流逝,一部分被嗜血妖藤吸收,另一部分則反饋給了封奕。

  封奕從一開始的自鳴得意,到後來神色忽然一變,滿是不可思議。

  嗜血妖藤造成的負面效果確實轉移到了穆長寧身上,可這絲絲縷縷湧入體內的靈力又是怎麼回事?

  他是魔修,吸收的是魔氣,體內存儲生成的也是魔力,道修的靈力或是靈氣,對他而言,本就是不相融之物,強行吸收,只會對身體造成傷害,嚴重的更甚至會走火入魔爆體而亡。

  嗜血藤是生長在極陰之地的魔藤,本來就極其少見,修真界對它的記載少之又少,更何況在空間的影響下它還開出了靈智……封奕怎麼都不會想到,嗜血妖藤還會有這一作用。

  奪情的厲害,她早在慕衍那裡就瞭解到了一部分,實力修為的差距擺在那裡,傅文軒和許玄度都能被他滅殺,穆長寧就沒想過要和他硬碰硬!

  嗜血妖藤若是能夠纏住封奕當然最好,穆長寧畢竟是嗜血妖藤的主人,可以命令嗜血妖藤不向她反饋封奕體內的魔力,全靠嗜血妖藤將他榨乾,但她知道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也因此做了最壞的打算。

  你巫詛堂最大的本事不就是奪情嗎,那就試試看被自己的絕學擺了一道的滋味吧!

  只要嗜血妖藤的吞噬一刻不歇,靈力反饋便一刻不止,你封奕再能耐,可還能禁得住靈力和魔力的相互排斥?

  穆長寧大把大把地朝嘴裡扔丹藥,打定主意要耗死他,封奕蒼白的面色因為靈力和魔力的互斥而漲得通紅,他十指並刀,砍在嗜血妖藤身上,狠狠撕扯。

  嗜血妖藤雖是藤蔓,本身的防禦卻也強悍,通身堅硬如鐵,封奕的手刀砍在上面,只留下一串鏗鏘聲響,它卻毫髮無傷。

  「好!好一個嗜血藤!」

  封奕被徹底激怒了,手一招一把烏黑匕首出現在手裡,匕首鋥光瓦亮,還泛著隱隱金光。

  封奕只輕輕一揮,嗜血妖藤便被他攔腰砍斷,軟趴趴地倒了下去。

  「啊嗚……」

  穆長寧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嗜血妖藤的痛呼聲,心中猛地一緊。

  她抬起雙眼,一雙清澈烏黑的眸子早已血紅一片,其中滿滿的皆是數不清的暴戾瘋狂。

  「你比我想得難對付。」封奕咳出一口血,臉色泛起不正常的青白潮紅,身形也微微搖晃。

  他看向穆長寧,唇邊勾起一絲狠戾殘忍的弧度,「只可惜,你還是得死在我手裡。」

  「是嗎?」

  穆長寧淡淡地問,伸手抹了把唇邊的血,卻是在指縫間夾著一枚丹藥悄無聲息地送入口中。

  僅僅三息的功夫,原本奄奄一息的人,立即生龍活虎地站起來,毫不見半點重傷之態。

  封奕呆了一呆,緊接著眉心便輕輕一蹙,「九轉還魂丹。」

  那生死人肉白骨的九品丹藥,無論受了多嚴重的傷,只要留有一口氣在,服下九轉還魂丹,便能頃刻恢復。

  「你是訥言真尊的弟子,穆長寧。」封奕肯定道。

  前兩年道魔之戰的時候,封奕雖沒參加,卻將道方諸多優秀弟子的資料都收集了遍,方才殺了的那些人,一個個都曾出現在他的名單庫裡,只是眼前的這個女修,卻沒什麼印象。

  她身上穿著蒼桐派的門派服飾,又能拿得出九轉還魂丹來,對照年紀修為,不難猜出她究竟是什麼人。

  訥言真尊那個消失了五年的小徒弟,穆長寧。

  如果沒算錯,她似乎只有三十六歲,三十六歲的築基後期……

  封奕眼中頓時閃現出一絲奇異的光芒。

  穆長寧感受著全身重新回歸的生機靈力,深深吸一口氣。

  上回下山之前,師父曾給了她一粒九轉還魂丹留作保命之用,她原本以為不會這麼快派上用場的,到底還是被逼出來了。

  穆長寧執劍而立,一身殺意盎然,這一瞬全身的氣勢奔湧,凝聚不散,自成一域。

  封奕正處在她的劍之域中,蒼白的嘴唇抿成一線。

  與許玄度綿延不絕生生不息困勢控制不同,穆長寧的劍勢,是狂暴、是破壞、是速斬。

  四周的靈氣朝著一人攏聚,無形之中形成道道風刃氣旋。

  穆長寧只專注地盯著一個方向,內心憤怒到了極致,卻化作一片無波死水,帶著一往無前的氣勢,無所畏懼。

  手中長劍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心情,配合地發出錚錚嗡鳴,體內混沌陽火竄出指尖,興奮地跳躍盤旋,張牙舞爪。

  封奕饒有興味地勾了勾唇,「你以為這樣就能打敗我了?」

  穆長寧的表情無悲無喜,眸中狠光一閃,輕輕說道:「你的廢話太多了。」

  長劍橫於身前,她劃破手掌,任由鮮血滴滴淌下。

  這一刻,人劍合一,劍意通明。

  一隻通體鮮紅的火鳳展翅沖天而起,火羽熊熊燃燒。感受到主人的心情,火鳳的周身皆是滿滿的狂暴狠戾,一雙眸子鮮紅欲滴,口中發出一聲嘹亮的鳳啼。

  封奕被這鳳啼聲鬧得神魂一震,身體彷彿被鎖定了一般動彈不得,而那隻火鳳已經近在咫尺,他能清晰地體會到火鳳那能夠毀天滅地焚燒萬物的灼熱熾烈。

  轟——

  火鳳撞上封奕,他連哼都沒哼一下,便被火鳳焚為灰燼。

  穆長寧用盡全身靈力,終於力竭地倒在地上。陣陣虛弱感襲來,全身骨骼經脈無一處不疼。

  方才危急關頭,領悟了熾火劍訣的第四式,浴火鳳凰。氣盛之時,更是頓悟了劍意,達成人劍合一的玄妙體驗,將劍招發揮到她目前所能達到的最大威力。

  這一戰,不止是為了那些死去的同伴,更是為了自己。

  她自認已經盡力了……

  鼻尖微微有些發酸,穆長寧緩緩將頭轉向另一側。

  那個瘦削陰邪的男子靜靜站在不遠處,一瞬不瞬地盯著她看。

  是了,封奕,他活著!

  呵呵,他還活著!

  「你身具天地奇火。」封奕肯定道。

  方才那火鳳蘊含的狂暴能量,絕不僅僅是一個築基後期的修士能夠達到的。

  劍勢、劍域、劍意,樣樣不缺,甚至穆長寧的修為還比許玄度差了一籌,劍意也只是剛剛頓悟,尚不成熟,為何會讓他感受到那股來自靈魂深處的畏懼可怖呢?

  那不是修士自身的力量,那是她的真火!她的真火和別人不一樣!

  封奕眼中亮起明亮的光芒,彷彿這一瞬看到了讓他心動的獵物。

  他走到穆長寧身邊,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低低詭笑:「不枉費我扔了一個靈胎替身。」

  巫詛堂素來神秘莫測,他們有多少手段誰也摸不清楚,身為巫詛堂的少堂主,封奕自築基起便用靈胎為自己煉了兩個替身,必要時為自己擋下致命一擊。

  雖然靈胎難得,替身一死,本體也會受創,但比起讓他發現這麼一個獵物,犧牲一個替身,實在算不得什麼。

  封奕在她面前緩緩蹲下,形如枯骨的手指劃過她的面頰,目光溫柔似水,「三十六歲的築基後期,不是天賦絕佳,就是氣運出眾,何況還身具天地奇火,這奇火的等次恐怕還不低……」

  穆長寧背心陣陣發寒,只能感受到封奕將手指抵在了她的眉心,一股冰涼森寒的氣息湧進來,沒多久她便失去了意識。

  迷迷糊糊的,似乎聽到了封奕低低的呢喃聲。

  「凡汝所得,終將失去,凡汝所求,終將毀滅,求而不得,得而復失,來世今生,不死不休……」

  不知過了多久,等穆長寧重新睜開眼時,她還在先前的那個大殿,依然是金碧輝煌的殿堂,卻是空落落一片,好像被人洗劫一空了。

  四處都找不到封奕的身影,依然是滿地的鮮血殘屍。

  她渾身劇痛,全身上下都充斥著一股濃濃的無力感,她想看看如今自己的狀況,卻發現根本用不了神識,她想調用一絲靈力,卻根本感覺不到靈氣的所在,現在的狀態,就好像……是個凡人!

  顫抖吃力地抬起手,光滑如玉的肌膚不知何時變得樹皮般枯褶,頰邊的黑髮慘白如雪,光可鑒人的地磚上,一張老嫗的面孔近在咫尺。

  「不,這不是真的……」她喃喃道,腔中被一股巨大的失落絕望充盈,心頭一窒,竟猛地吐出一口血。

  只這麼一下,眼前便陣陣發黑,隨時都要暈倒,都要死去。

  「這是你的結局。」甄鼎的聲音響在耳側,平靜篤定地就像一個仲裁審判者。

  穆長寧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目光放空,沒有回答。

  甄鼎悠悠歎道:「不想改變你的結局嗎?你的,你夥伴的,還有害你的人,只要你想,這一切都不是問題。」

  由這麼一個冷硬的聲音說出這樣的話,沒什麼蠱惑的作用,卻平白讓人覺得,他說的都是事實。

  穆長寧動了動手指,閉上眼睛。

  甄鼎還在不依不饒地說著:「那個傢伙將你的命數氣運都奪走了,你現在就是個凡人,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哪怕死了,輪回轉世,來生也是個早夭的命,不趁著最後的時間做些什麼,你難道就甘心這麼結束?」

  「跟我走進輪回台,我帶你改變你的命運。」

  穆長寧緊緊閉著雙眼,身體的虛弱讓她清晰地感覺到生命在一點一滴地流逝,相信再過不了多久,她就會死了,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她沒有回答,甄鼎顯得十分不解,「怎麼,你不願意,你就寧願飲恨而終,帶著滿腔怨恨,死不瞑目?」

  穆長寧低低地笑:「喝下孟婆湯,走過奈何橋,什麼仇什麼恨什麼怨,不都散了?」

  「你……」甄鼎不可思議,語氣十分失望:「本來還以為你有什麼能耐呢,原來不過就是個懦夫!」

  「那前輩呢?」穆長寧問道:「前輩進了輪回台這麼久,可得到你想要的了?」

  甄鼎一窒,默了默輕歎道:「沒有……所以,我在等有緣人。我以為會是你。」

  「我嗎?」穆長寧沉默了一下,低低輕笑,「甄前輩,我看上去像不像一個冤大頭?就是特別好欺負的那種。」

  甄鼎微微一愣:「……什麼意思?」

  「為什麼我還活著?封奕對我用了奪情,將我的一切都奪走了,為什麼還留我一條命?」

  「看我可憐,憐憫我,所以讓我多活一會兒嗎?」

  「你讓我看自己的結局,看即將發生的事,就算這是幻象,我也設身處地感知了,經歷了,也結束了。」

  「我跟你不一樣,今生事今生了,我不要去賭那虛無縹緲的未來,也不要去追究回到那渺茫的過去。先前的一切,我盡力了,我心中很清楚,即便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結局依然如此,不會改變!」

  「身死道消何妨,我走到現在,看過許多風景,比起庸碌無為,我已得到太多,我從不後悔自己做過的事、走過的路,就算現在去死,遺憾有、痛恨有,但我至少對得起自己!」

  甄鼎良久無言,穆長寧的聲音也逐漸淡了下來,「我不要進輪回台,這永無止境的折磨,你一人受了吧!」

  靜止的識海波濤洶湧,沉在識海深處的金烏木棺材璀璨生光,從穆長寧的眉心,緩緩蕩出一圈圈的金紋,金色殿堂支離破碎,所有的一切都在隨風遠去。

  全身的力量在回歸,蒼老的容顏在重塑,她閉上眼,全身心沉浸在一種玄奧的狀態裡。

  地面依然是一面碩大的鏡子,然而此刻的鏡子裡,再也看不到那奢華的殿堂了,只清晰明白地映著三個人的身影。

  甄鼎的,穆長寧的,望穿的……

  「我贏了。」望穿咧嘴笑道,露出了兩顆小虎牙,分外可愛。

  甄鼎死死盯著閉目打坐著的穆長寧,目光怔怔,「剛剛那是……」

  「金烏木。」望穿挑了挑眉,道:「你認識洛南柯那個女人吧!」

  甄鼎渾身一震,眸中閃過一道驚喜,「你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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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9:30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零三章 白靈界

  穆長寧的周圍靈光流轉,七彩變換,腦中黑黑白白的景象變了又變,有的逐漸扭曲、化作虛無,有的愈發清晰、活靈活現。

  到後來,眼前驀地一黑,緊接著,又是一束光亮亮起,空曠的地面上,盤膝坐著成百上千的人,這些人,都穿著一樣的服飾,有著同一張面孔,臉上的神情,周身的氣息,每一樣都那麼熟悉。

  她此時就像是一個旁觀者,看著無數這樣的穆長寧在盤膝打坐。

  她穿梭在人群中,一張一張的面孔地看過去。

  這些人,就像是她的複製體,完美刻畫,完美複製,每一個都長得一模一樣,找不出半點瑕疵不同。

  她有種直覺,她被困在了這個地方,靈魂出竅,只有找到自己真正的軀體,才能從這裡出去。

  機會只有一次,這麼多人裡面,也只有一個是真的,其餘都是假的。

  她急得打轉,在尋尋覓覓間滿頭大汗,找得頭暈目眩,卻依然真假難辨。

  她坐了下來,與這麼多穆長寧一起,盤膝打坐。

  神色漸漸放鬆,表情逐漸舒緩,內心緩緩變得平靜無波。她不再執著於尋找自己的身軀,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腦中陣陣放空。

  她成了這成百上千的穆長寧中的一員,彷彿與周遭融為了一體。然而在她眼裡,周圍的一切卻在遠去,那些穆長寧,就像是破碎的鏡子,一片片地碎裂,一寸寸地瓦解。

  無數人都化作了虛無,到最後,也只剩下唯一的一個。

  她睜開眼,那個穆長寧也睜開了眼,兩人相視而笑,就像是一種與生俱來的默契。她霎時覺得渾身一輕,身子朝著那個穆長寧而去,兩人合二為一。

  假作真時真亦假,真作假時假亦真,一靜一動,一虛一幻,破幻顯真,明心見性,自入無妄之境。

  不知過了多久,穆長寧才從這種玄妙的狀態中出來,睜開眼的那一刻,眸中紫光瑩瑩流轉,靈動生輝。

  她清晰地感覺到紫元訣的功法又進了一步,破妄眼也略有小成了。

  驚喜還沒升起,穆長寧陡然看向一邊,甄鼎和望穿正齊齊站在邊上看著她,望穿一臉笑嘻嘻,而甄鼎卻顯得絕望而哀傷。

  穆長寧站起身,地面是一面巨大的鏡子,光可鑒人,纖毫畢現,據甄鼎所說,這就是輪回台。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直問道。

  甄鼎垂眸不語,望穿癟癟嘴道:「也沒什麼,我就是跟他打了個賭,賭你能從輪回台裡出來。」

  穆長寧怔怔地發愣,望穿這才將前因後果跟她敘述了一遍。

  原來所謂的輪回台,其實不過就是一面幻象鏡,那點將臺上所記載的一切都是假的,根本沒有什麼重來的機會,也根本不存在什麼回到過去、改變未來。

  輪回台,只是反反復復的輪回,讓人一遍遍地經歷曾經發生過的慘劇,初時確實能讓人產生自己確實改變了曾經命數的錯覺,但到了最後,其實結局根本沒有一絲撼動。

  就算走了和從前不同的路又如何,殊途同歸,這對未來的結局依然不會有分毫影響。

  給了希望的曙光,到最後還是被人一腳踹下絕望的深淵。

  可人哪,總是被各種不甘憤恨左右主導,他們終究是一遍遍地選擇重來,等到終於意識認清到現實,卻已經跳不出這宿命的糾纏了,只能在這無窮無盡的幻境裡,承受著永生永世的折磨。

  甄鼎是它的第一位體驗者,很遺憾的是,在他之後,隔了十數萬年,才迎來第二撥體驗者。

  他一人,孤單地走過了無數個這樣的輪回。

  「這輪回台便是我的身體碎片所化,他在輪回台裡度過了十數萬載的歲月,也算是輪回台的器魂了,想要把輪回台收回來,就得先把他給收拾了。」望穿說得漫不經心,悠悠然道:「所以我跟他打了個賭,我不出手干預你的一切,若你能跳出這輪回,他便心甘情願將輪回台雙手奉上。」

  「從你們捏碎綠珠的那一刻起,輪回便開始了,你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這輪回台中製造出來的幻象……」

  穆長寧微微一愣,「那他們人呢?都被困在了輪回台裡?」

  望穿看了眼甄鼎,翻個白眼,「你自己問他!」

  穆長寧望了過去,甄鼎依然癱著一張臉,只是神色再也沒有先前的波瀾不驚了。

  他伸手隨意一揮,輪回台鏡面上頓時出現了一副景象,從點將台一路走下來,那條長階梯的盡頭,許玄度傅文軒他們,以及幾個魔修,都在那裡橫七豎八地躺著,眉頭緊皺,神色痛苦。

  「你們是這十數萬年裡,頭一批進來的,而我被困了這麼久,實在孤單,有你們過來陪我,往後多個人作伴,不是很好嗎?」

  甄鼎牽起嘴角輕輕一笑,「一起墮入這永無止境的輪回裡,享受無盡的生命……長生,不從來都是你們所求嗎,我免費送你們了,多好?」

  穆長寧目瞪口呆,張了張嘴欲言又止:「你……」

  「熟悉吧?」望穿抽抽嘴角道。

  穆長寧狠狠點頭。

  這人說的話怎麼跟洛南柯如出一轍啊!難道這種活了十幾萬年的老變態心理都這麼陰暗扭曲嗎?

  誰要你這種慷慨贈與啊?你不過就是想拉個人陪你一起下地獄罷了!

  望穿搖搖頭,指著甄鼎道:「洛南柯就是他教出來的,換句話說,這個人是洛南柯的師父。」

  穆長寧再次愕然,「他……怎麼會?」

  「他們都是上古之人,緣分到了什麼不可能?上古時期仙魔大戰,他帶著三十萬仙修與魔修死戰,二重天界面崩潰,三重天時空不穩,打開許多空間氣旋,可不正巧捲著他寶貝徒弟進了那混沌之地的異度空間嗎?」

  這,這還真是奇妙的緣分啊……真不愧是倆師徒,連想法都一樣,這算不算是,上樑不正下樑歪?

  這麼說也不儘然吧,換了其他人,真要像甄鼎一樣在輪回台中輪回無數次,絕望悲切了無數次,或是像洛南柯一樣不人不鬼地在混沌之地活了萬年,就算不瘋也得出點毛病,至少穆長寧不敢保證,自己若真的成了他們中的任意一個,還能不能保持正常。

  只能說,無獨有偶,這倆師徒的經歷,驚人地雷同。

  甄鼎定定看了會兒穆長寧,暗暗垂下雙眸。

  洛南柯的一切,他都從望穿那裡聽說了,阿柯素來有驚世之才,淪落到那般田地,委實可惜。

  甄鼎苦笑了一下,便聽得穆長寧問道:「甄前輩,可否告知,二重天三重天,究竟是什麼地方?」

  這些東西,在望穿的記憶裡都曾經存在過,可是他忘了,只有在不斷將碎片收回來,他才能逐漸想起來,可若是能從甄鼎這裡獲取隻言片語,無疑對他會有幫助。

  甄鼎淡淡抬眸,淡色的唇輕啟,緩緩道:「你們是修真界的人,自然不會知道白靈界的事。」

  白靈界!

  穆長寧猛地睜大眼,她確實從沒聽說過有這樣一個界面,是比修真界更高層次的位面嗎?

  再看向望穿,望穿的神情也是怔怔的,眸光複雜,眉心緊擰,好像一瞬間想起了許多事,又一時理不清頭緒。

  甄鼎見穆長寧巴巴地看著自己,想著這個小丫頭和阿柯之間還有些緣分,阿柯的金烏木都到了她手上,便也多出幾分親近來,為她慢慢解惑。

  「說說看,你所知道的修仙境界是什麼?」甄鼎問道。

  穆長寧老老實實地回答:「煉氣、築基、金丹、元嬰、化神。」

  「化神之上呢?」他又問。

  穆長寧微微一愣,「化神之上……難道不是飛升成仙了嗎?」

  她的師父是化神初期,師祖是化神大圓滿,也是修真界公認的第一高手,雖然十多萬年來,沒有聽過有誰真的得道成仙過,但每個修仙之人,心中都會有這麼個目標,師祖涵熙真尊也不例外。

  可以說整個修真界的人,都在盼著涵熙真尊飛升成仙,開創先河,也給無數後輩以鼓勵,而不是只寄希望於虛無縹緲的傳說。

  甄鼎扯著嘴角搖頭,似是在笑她的無知:「化神之上,還有煉虛、合體、渡劫、大乘、飛升五境界,不過修真界受天地規則所限,卻是達不到煉虛境界的,而白靈界,便是可供修士往更高層次修行的界面。」

  穆長寧這回徹底震驚了,愣了好半晌訥訥道:「所以,修真界的修士,哪怕修習到化神大圓滿,也終究只有隕落的宿命?」

  「也不全是。」甄鼎回答道:「相傳修真界和白靈界之間存在通天門,只要通天之門開啟,修真界的化神修士便可升至白靈界。」

  穆長寧眼睛微亮,甄鼎卻又兜頭給她潑了一盆冷水:「只可惜,數十萬年來,我從沒聽過,有誰是通過通天門從修真界上來的。」

  她一時怔忪不已,轉而一想又覺得不對:「既如此,那為何前輩所在的羅剎洞會出現在修真界?」

  「這就是我要與你說的事。」

  甄鼎平靜地說道:「白靈界分七重天,下三天,上四天,我所在的二重天,與阿柯所在的三重天都分屬於下三天,下三天相互牽連,往來頻繁密集,但要去到上四天,還是得通過三重天的幽冥之淵,相傳那裡曾是金烏神木的生長地,只是金烏神木早已倒塌,僅僅三重天幾大家族手中各掌握著一塊金烏木,然而如何通過金烏木去到上四天,無人知曉。」

  「十數萬年前,下三天爆發仙魔大戰,仙魔雙方兩敗俱傷,一重天二重天界面崩潰,三重天也搖搖欲墜,崩潰的界面四分五裂,輾轉於各個時空空隙之中,我收斂了無數仙修將士的骸骨進羅剎洞,本想通過輪回台重新開始,可惜一遍遍經歷的,都是噩夢。而羅剎洞便是這樣剛剛好的,通過時空空隙來到了修真界,但饒是如此,也是過了良久,才等來第一批歷險者。」

  說的這麼惋惜,好像找不到人陪你進輪回台很遺憾一樣。

  不過甄鼎所說的一切,真是顛覆了她所有的認知。

  天外有天,果然如此,修真界不過就是冰山一角。

  這些事,她從沒聽誰說過,也不知師父師祖他們知不知道,即便知曉,暫時也不會跟她提,她修為低下,還遠不到瞭解這些事的程度。一步一個腳印,好高騖遠最要不得。

  通天之門……通天之門不開,修真界的修士便永遠無法飛升白靈界吧。

  穆長寧看向望穿,心想望穿既然聽說過白靈界的七重天,大抵他也曾屬於白靈界,說不定,還是上四天的……

  甄鼎幽幽歎息,「該知道的都告訴你們了,輪回台你們拿走吧。」

  他背過身去,不去看他們二人。

  望穿走到輪回台前,正欲動手,穆長寧打斷道:「甄前輩,可有什麼交代的?」

  「怎麼,你當我上刑場,還要說一說遺言?」甄鼎話音一冷,其間滿滿的皆是嘲諷。

  穆長寧訕訕道:「晚輩不是這個意思……」

  甄鼎沉默了一陣,輕聲歎道:「下三天支離破碎,興許三重天還在苟延殘喘,你們若有機會去到白靈界,替我和阿柯去看看三重天吧。」他背對著他們,穆長寧看不見甄鼎此刻溫柔的神情,但那冷硬的語調,卻已經放緩了不少。

  他輕輕說道:「阿柯那個孩子,最念家了……」

  竟跟洛南柯的心願不謀而合。

  穆長寧點點頭道:「若有機會,晚輩定當不負所托。」

  望穿手中靈光大熾,地面上的輪回台驟然升起、漸漸縮小,甄鼎的身形都淡了不少。

  他彈出一道靈光至穆長寧的眉心,一聲輕歎於耳邊響起,「我生前到達合體境,這是我畢生修行感悟體會,若你有緣踏上三重天的地界,這些便是給你的酬謝。」

  最後一點意識消散的瞬間,甄鼎閉上了雙眼,想到很久遠很久遠的一件事。

  出征那天,阿柯跑來為他踐行,他也保證自己會回來,那女孩便笑盈盈地說要等他。

  在混沌之地,把自己弄成不死人,一等萬年,又有多少原因是為了當時這句承諾?

  甄鼎垂眸無奈地笑笑。

  那個傻丫頭,從來都是個傻的,好在,總算有他來陪著看著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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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09:57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零四章 謊

  輪回台最終變成一塊細小的五彩石,被望穿抓在掌心。

  穆長寧沉浸心神感受了一下,方才甄鼎往她識海深處打入了一段訊息,灰撲撲地一團,縮在角落裡,毫不起眼,只有等到她踏上白靈界三重天的地域之時,這團訊息才會被觸發。

  原以為化神境便是這世間至尊,哪知在白靈界,化神也根本不夠看的。

  自然,下三天與上四天也不同,如甄鼎這樣的合體境,在下三天,都已經是高手了,否則怎麼也不會率領仙修眾將與魔兵開戰。若能夠超前體會到往後的高境界,對日後進階和感悟會有很大幫助,也能少走許多彎路,這無疑是件天大的好事。

  不過通天之門不開,修真界與白靈界的通道始終關閉,她有沒有機會觸發這團訊息還未可知,如今想再多也沒用。

  見望穿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穆長寧不解道:「你看我做什麼?」

  望穿笑著搖了搖頭,「甄鼎那傢伙雖然只留下了一縷神識,但我也不是他的對手,更別說你了,硬來肯定是不行的,這才取巧折中跟他打了這個賭。其實我一開始也沒抱太大希望,輪回台製造出來的幻境,都是基於事實基礎的,真實地找不出半點破綻,我甚至還在想,如果你被困住了,該怎麼把你拎出來。」

  「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啊?」穆長寧笑道。

  望穿翻了個白眼,「得意什麼,如果不是恰巧激發了你識海裡的金烏木神息,你以為自己真這麼容易出來輪回台的?」

  穆長寧的表情忽然變得很是古怪,好半天訥訥道:「我怎麼覺得,這些事,巧合地有些詭異了呢?」

  她掰著手指細算:「先是陰差陽錯進入了混沌之地,遇見了阿柯,在她那裡得到了金烏木,接著回來後進入羅剎洞,遇上的甄鼎恰好便是阿柯的師父,破了輪回台,也是多虧金烏木神息,甚至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先前見過阿柯,甄鼎如今作為輪回台的器魂,大抵也不會這麼輕易妥協……這些環節中,但凡少了一星,或是缺了半點,接下來都不會輕鬆。」

  望穿沉吟片刻,點點頭表示贊同:「你這麼一說倒也是,雖然不排除是你運氣好,但這運氣,確實是好得有點過分了。」

  「問題的癥結,恐怕還是出在那個詠梅真人身上。」望穿說道:「那天他是怎麼打開異度空間之門的,為何那個混沌之地裡的一切,都會跟羅剎洞息息相關,而他先前送了你一塊平安符,上面的佛咒,也幫你驅退了死門中的凶屍骸骨……」

  穆長寧原來以為,詠梅真人打開異度空間,把她和黎梟送進去,只是為了少一個勁敵,好專心對付瘴魔,以收取瘴魔的常木之心,可到現在發生了這麼多事,怎麼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跟事先算好了一樣……

  詠梅真人到底是什麼人?

  他身上帶著這麼多與迦業寺有關的器物,定與佛門有一定淵源,而迦業寺遠在神洲海上,她還曾問過詠梅真人是否是神洲人士,他卻並未正面回應。

  神洲離中土偏遠,有諸多能人異士,光看詠梅真人一行人的秘術之奇特便能知曉了。

  只是她莫名地想到了蒲宴口中的天算一族,傅景宸也說,蒲氏一族是修真界最古老的族氏之一,遠在神洲海上。

  蒲宴算無遺策,天算一族皆通卜術,那詠梅真人會不會跟蒲氏一族有關係?他的手下,屠大屠二他們都姓屠,那他自己又姓什麼?

  望穿見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樣,搖搖頭道:「想那麼多做什麼,往後有緣了自然會遇上的,雖然說這次金烏木神息幫了不少忙,不過也得你自己看得明白啊。」他好奇道:「話說你當時難道就沒有一點點心動?一切如果重來,說不定結局真的不一樣了呢?」

  穆長寧扯扯嘴角道:「心動自然是有的,不過天上掉餡餅,地上有陷阱,這世上畢竟沒有如果啊……何況你就算真的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也未必會做得比當時好。」

  浴火鳳凰是熾火劍訣的第四式,按理說應該要到金丹期才能領悟體會的,她現在築基後期,以精血為引強行施展,還融合了劍勢劍意,加上混沌陽火,這已經是她最強的一擊了,過後便完全喪失了戰力行動力,可封奕那傢伙還有靈胎替身這種東西,再有奪情作為輔助,根本怎麼打都打不死。

  她不是封奕的對手,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望穿默了默,輕聲歎道:「可這世上有多少人明知那是陷阱,卻還是不信邪地心甘情願往裡面跳……」

  此間事了,羅剎洞也終是被翻了個底朝天。連帶著最後闖入輪回台的一眾人,通通被傳送了出去,兩百名築基修士,有多少進去,就有多少出來,雖然有不少都受了重傷,但總算沒有折損在裡面。

  當穆長寧連帶著輪回台裡的十多個築基修士被傳送出來之後,盂連森林的中心忽然一陣動盪,地面裂開了一道大裂縫,那個巨大的石塚便從裂縫中陷了進去,直到被大地吞沒,隨後裂縫又自主閉合,彷彿這片地域上,從沒出現過什麼羅剎洞。

  紫夜魔君與烏淮真君面面相覷,不明白這是為何,轉而又去瞧那最後一批出來的弟子。

  他們此刻都似陷入了沉睡,彷彿做了一場噩夢,隨後猛然醒來,出了一身冷汗。

  「師妹,許師侄,陶師侄。」慕衍低聲喚道:「你們怎麼樣了?」

  許玄度和陶遠皆都臉色慘白如雪,好似受了什麼驚嚇,穆長寧只覺得剛剛出來的時候腦中一陣眩暈,天旋地轉,到現在還沒緩過來。

  那邊天機門祿山真人也連忙詢問淩玄英跟溫嵐的狀況,而烏淮真君則逮著傅文軒一個勁地問東問西。

  黎梟抽抽鼻子,似是聞到了一股怪味,銀色面具之下的目光微轉,緩緩落到兩個黑衣魔修的身上,隨後手中指刃飛射而出,逕自割斷了那兩個魔修的咽喉。

  「堂主!」

  剛從羅剎洞中出來,驚魂未定的幾個魔修抖了抖唇,滿面驚恐。

  他們好不容易才從羅剎洞中活著回來,雖說無功,但也無過,為何一出來就遭到堂主的抹殺!

  紫夜魔君淡淡瞥上一眼,沒有開口,封奕扶了扶額,似是承受著什麼痛苦,然而依舊抽空瞥了眼身側,便見那兩個被黎梟所殺的魔修面色青白,皮膚上斑斑點點佈滿了屍斑,而脖頸斷傷處鼓鼓囊囊的,好像有什麼灰黑色的小東西爭先恐後從裡面爬出來。

  封奕嘲諷地抽了抽嘴角,果不其然聽到黎梟淡淡說了聲「廢物。」

  天魔宮的人,若連自保之力都沒有,確實算得上是廢物了,這兩個蠢貨,連自己被蟲卵寄生了都不知道……

  黎梟手裡拿出了一瓶化屍水,澆在那兩個魔修的屍體上,兩人的屍體連帶著體內繁殖出來的小蟲都被化屍水化得一乾二淨,腐臭的氣味隨之蔓延開。

  封奕看著地上一灘黑黑綠綠的血水,總覺得好像哪裡有點熟悉,可具體是在哪裡見過,又說不上來。

  「你們在裡面都看到了什麼?」紫夜魔君傳音問道。

  封奕仔細想了想,眉心越蹙越緊,言簡意賅道:「到了一個叫點將台的地方,從點將臺上下去之後,好像走了很久,走著走著就走出來了……」

  道修這邊得到的結果也差不多,穆長寧不由一驚,從點將台下去之後,走著走著就走出來了?

  那之後的事呢?輪回台裡所經歷的一切呢?

  「望穿,你做了什麼?」

  望穿輕咳一聲道:「也沒怎麼,就是把他們在輪回台裡的記憶都消除了。從你們捏碎綠珠的那一刻起,往後的記憶,都被我清除了。」

  「……為什麼?」

  「我說過了,輪回台是基於事實的幻境,是假也是真,在輪回台裡,你跟魔修那邊交過手,封奕自然也知道你身具混沌陽火、嗜血妖藤等等,出來後他們如果還保留記憶,只會對你不利,目前的情況,你不適宜在魔修那邊暴露太多,索性一併將記憶抹去便是。」

  望穿已經收回了輪回台,只是抹去幾個人在輪回台中的記憶,不是難事,說到底這也是為了保險起見。

  本來在之前慕衍給她幻凝晶改變真火顏色便是為了防巫詛堂的人,他們的奪情太詭異了,她在輪回台裡真真切切體驗過奪情的威力,實實在在地接觸,著實令人膽寒。

  「其餘所有人的記憶我都消了,你注意別露餡了。」想了想又叮囑道:「甄鼎的事,包括白靈界的事,不用教他人知道,那些老狐狸心裡打的什麼鬼算盤,你不知道,我可是一清二楚的。」

  穆長寧點點頭,那些本來就是要爛在肚子裡的,她可不想成為眾矢之的。

  穆長寧抬頭朝魔修那邊望了眼,目光幾不可察地落在封奕身上。瘦削的身體根本撐不住黑袍,那雙枯瘦的手正撫著額,看上去好像只是個蒼白羸弱的少年。

  誰又知道那雙手下蘊含著多麼殘暴的殺機?誰又知道這個人有本事瞬間奪走你的一切,讓你永無翻身之日?

  穆長寧深深吸一口氣,移開目光,封奕似有所感,朝道修這方望了過來,卻沒發現什麼異樣。

  他總覺得,自己好像遺漏了什麼很重要的事……可到底是什麼呢?

  眼下也不是問事情的時候,道魔雙方默契地選擇撤回各自的陣營。

  等回到宜城後,穆長寧這些最後一批出來的弟子都被叫去了大殿,烏淮真君和十多位金丹真人齊聚一堂,共同問話,這陣仗也是夠大的了。

  從充滿異獸的石室,到生死門,再到點將台,幾人無一遺漏地敘述了一遍,當然也包括點將臺上記載的那段上古文字,只是許玄度與淩玄英不識上古文字,而穆長寧這一方,所有的翻譯都是靠的溫嵐,給出的回答,自然就是溫嵐的那一套說法。

  在聽到「二重天」的時候,烏淮真君神色驀地一喜,雙眼發亮,很顯然,烏淮真君也是知道白靈界存在的。

  果然他急切地問了起來:「羅剎洞竟是一個仙將訓練營?那位叫甄鼎的大將有沒有說其他關於二重天的事?為何羅剎洞會莫名其妙地出現,還有,點將台之後呢,你們又去了哪裡?」

  溫嵐垂下雙眸,暗暗捏了把汗。

  她隱藏了一部分點將臺上的內容,那個有關輪回台的記載,她本想著自己將輪回台收入囊中的,可別說輪回台見都沒見到了,還被一個元嬰真君這般逼問。

  祿山真人見溫嵐局促的模樣,出聲道:「烏淮真君,讓幾個孩子慢慢說。」

  烏淮真君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清咳了聲坐直身子。

  多少年了,難得出現與白靈界相關的記載,他能不急嗎?說不定那羅剎洞裡有通天之門開啟的方法,若是如此,修真界的修士能夠飛升白靈界,那無疑是更上一層樓啊!烏淮真君生怕錯過一星半點。

  溫嵐低著頭,喃喃道:「沒了,上面就寫了這麼多,之後我們找到點將台下面的一條通道,走了一段漫長的階梯,之後就走出羅剎洞了。」

  傅文軒淡淡瞥了溫嵐一眼,不動聲色給穆長寧傳音道:「她在說謊。」

  穆長寧挑挑眉,「何以見得?」

  「雖然經歷差不多,可我總覺得點將台沒這麼簡單,怎麼說呢,反正我不信溫嵐,那些文字我們看不懂,她當然說什麼就是什麼了唄!等我回頭找個懂上古文字的翻譯一下,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穆長寧默默給他點個贊,又疑惑道:「可我不記得你有拓印啊!」

  傅文軒無奈笑道:「笨,我全記腦子裡了!」

  「……才看了一遍,你就全記住了?」雖然修士築基之後記憶力強很多,基本上能過目不忘,但那也僅限於現在熟悉的字體,那些和鬼畫符一樣的上古文字,別說看一遍,看十遍她也複製不出來。

  傅文軒哼一聲揚起下巴:「被本少驚呆了吧,跟你講,本少可厲害著呢!」

  穆長寧暗暗好笑,這邊烏淮真君已經再三反復向溫嵐確認,溫嵐倒也嘴硬,一直堅持己見,烏淮真君不由大感失望。

  這時陶遠忽然想起一件事,道:「先前我與穆師妹曾通過一個青銅大鼎,之後才與傅兄溫道友會和,我記得那青銅鼎中寫了六個字,當時我才拂過那些字,突然靈光一閃,我就掉下去了。」

  穆長寧也記得這事,當時陶遠說那鼎上寫著「罔生」、「輪回」的字樣,可是等她進去後,卻一片光滑什麼都沒有,先前沒問,陶遠自己就先想起來了。

  烏淮真君立即雙眼放光,「陶小友可記得是什麼字?」

  陶遠本也懂一點上古文字,何況只是記憶六個字而已,比起傅文軒把一面牆上的文字都記下來,簡直容易太多了。

  陶遠當即在空中描摹了這六個字,在場的這麼多人中,也確實有兩位金丹真人研究過這個,望著那六個字喃喃念道:「苟罔生,入輪回。」

  溫嵐的臉色不由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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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10:04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零五章 神諭

  不知道輪回台存在的人,在看到這六個字的時候,都有些摸不著頭腦,穆長寧望了眼,心中暗歎。

  她是不知道仙魔大戰的經過是怎樣的,可既然都已經嚴重到界面崩潰的地步了,想也知道這場戰鬥有多麼慘烈,輪回台是甄鼎最後的希望,當他義無反顧地進入時是懷著怎樣一種心情,這一切都已經不得而知了。

  烏淮真君和十多位金丹真人都在琢磨那六個字的意思,又仔仔細細向幾個小輩詢問過細節,這才放他們離開。

  傅文軒若有似無瞥了眼溫嵐,見她心不在焉的模樣,朝著穆長寧便眨了眨眼,那意思無非是在說,果然有鬼!

  等到一眾人散得差不多了,烏淮真君臉色沉沉,而同為散修城的一位金丹真人傳音說道:「真君,那個姓溫的小輩,恐怕有所保留。」

  溫嵐畢竟年紀還小,有些小動作根本藏不住,像烏淮真君這種活了上千年的元後修士,當然看出來她是在扯謊。不過知道是一回事,當眾硬逼她把什麼都和盤托出,那就另當別論了,在場還有七大宗門的人看著,他這麼做成什麼了?

  尤其這溫嵐在天機門中的身份也不簡單,純陰之體本就千年難見,她資質絕佳,又是從陽真君愛徒,源武真尊徒孫,總不好明著來。

  可事關白靈界,別說是他了,哪怕這靈天大陸上所有化神修士都十分關心,她還真以為自己逃得掉?

  「羅剎洞重新歸於地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重見天日的時候,線索就在這裡斷了……」烏淮真君憤憤道:「本君就不信了,這幾個小輩中,就沒有一個把點將臺上記載的內容拓印下來的!」

  烏淮真君想的確實不錯。

  穆長寧一行四人中,她有望穿做翻譯,沒這個必要拓印,傅文軒是暗暗留了個心眼記在腦子裡,而有溫嵐主動翻譯在前,陶遠就沒往那個方向去想,可是許玄度淩玄英闖過生門到達點將台,這兩人還是各自拓印了一份的,不過是沒拿出來罷了,包括魔修那邊,也都各自做下了記錄。

  金丹真人輕歎道:「就算有又如何,這幾個小輩都是七大宗門的弟子,還有一個還不是中土人士,即便他們知道什麼,當然是要先緊著師門的……」

  「愚蠢!」烏淮真君閉了閉眼,「通天之門若是開啟,造福的將是天下修士!這些小輩……」

  他頓了頓,沒再繼續往下說,有關白靈界的事,修真界所知曉的人並不多,即便是他,也是從一本古籍中得知的。

  這世上有多少人想進白靈界,又有多少人想率先去摘這個桃子!

  只可恨,散修聯盟中那些被寄予厚望的築基修士,通通中看不中用,沒能闖到最後。

  烏淮真君的氣悶暫且不提,穆長寧等人回去後便一個個倒頭就睡。

  雖然他們在輪回台中的記憶被望穿清除了,他們自己也沒意識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但在羅剎洞中待了近兩個月,一刻不曾放鬆,精神上的疲憊還是切切實實的。

  羅剎洞就像曇花一現,在沉寂過十數萬載後,好不容易迎來它的第一批探險者,然而隨著這批探險者的回歸,它終於又一次湮沒無名。

  好在道魔雙方此行都有些許收穫,還是有關白靈界的消息,這可就算得上意外之喜了。

  雙方協定過後,維持了幾年的道魔之戰,最終以魔修佔領大半片盂連森林和小半個幽州後告一段落,七大宗門的人各自返回門派,到最後,損失最大的,還是散修聯盟。

  散修聯盟有苦說不出,他們沒得到一分好處就算了,領地還被魔修佔據了一半。表面上說什麼道門同氣連枝,那還不是在觸及到自身利益的情況下?所以先頭七大宗門才會幫著他們對付魔修,那是因為一旦幽州淪陷,下一個就會是他們。

  可現在都暫且塵埃落定了,他們各自是拍拍屁股走人了,剩下的爛攤子,就留給散修聯盟,偏偏本來就是散修聯盟求助在先,這一下還挑不出錯來……

  各大宗門是怎麼商議的,穆長寧不得而知,魔修的領地進一步擴大,其實也就是將那些魔氣逐漸濃郁的區域劃分至魔域範圍內,現在雖然說暫時是相安無事了,但其實大家都心知肚明,魔修早晚是要再挑事的。

  尤其是目前修真界靈氣消魔氣漲的趨勢並沒有得到遏制,最為直接的反映,便是盂連森林和部分幽州地域的變化。

  穆長寧跟隨慕衍他們準備回門派的時候,傅文軒也來跟她告別打算回大澤了。他手中摺扇搖得呼呼作響,擺擺手道:「吶,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你也別太難過了,以後有緣還是能再見的。」

  穆長寧抽抽嘴角,他到底哪隻眼睛看出來她是在難過了?

  知道這貨又在耍寶,穆長寧也已經見怪不怪了,淡淡「嗯」一聲道:「代我向義父問好。」

  「這可不行了,師父他老人家正在閉關,十年之內恐怕是出不來的。」傅文軒咧嘴一笑,「不過順利的話,十年後師父他老人家大概就能化神了,不如到時你來鳳凰谷好了,我還能帶你去尋龍淵轉轉。」

  尋龍淵是大澤太陰的一處險地,當初在鳳凰谷祭祀醉花陰秘境時所用的地蛟血液,便是來自尋龍淵,聽師父說起過,他體內的天地奇火,就是在尋龍淵的一處洞穴中發現的,而且師兄慕衍的本命法寶冰晶龍吟劍,煉製時至關重要的一片護心龍鱗,也是師父在尋龍淵所得,後來贈給師兄的。

  穆長寧對這個地方倒是挺感興趣,傅文軒樂呵呵道:「不過呢,尋龍淵兇險萬分,以我們築基後期的修為過去,也就只能在外圍轉轉,真的要進內圍,最好還是得先結丹。」

  穆長寧失笑道:「不是還有十年呢嗎?」

  傅文軒一副受了驚嚇的模樣,「我是知道你進階速度很快啦,但你現在才剛剛築基後期,想要在十年之內結丹,真不是癡人說夢嗎?」

  「你瞎想什麼呢,我有這麼不切實際嗎?」穆長寧翻個白眼,「我是說,還有十年時間提升修為實力,即便去了尋龍淵後,也不是沒有自保之力。」

  見傅文軒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穆長寧恍然道:「你又耍我呢吧?」

  這個人,心有七竅,滿肚子彎彎繞,哪能真的隨便曲解別人的意思?只能說,他是故意的!

  傅文軒一摺扇敲在她頭頂,「本少就當你答應了啊。」

  「……又沒說不答應。」

  兩人都不是拖泥帶水的性子,說定之後便各自道別,只這時卻來了個不速之客。

  在看到溫嵐的身影出現時,傅文軒抽了抽嘴角,低低傳音了一句,穆長寧在聽到他那句「陰魂不散」時倒是深有同感。

  老實說,穆長寧也著實搞不懂溫嵐究竟意欲何為,要說她對傅文軒是那種欽慕之情吧,怎麼看怎麼不像,可詭異就詭異在,她似乎一直都在努力拉近自己跟傅文軒之間的關係。

  若說溫嵐是想利用傅文軒做些什麼事,穆長寧只能為她默哀三分鐘了,從來只有傅文軒把別人耍得團團轉,哪有他聽憑他人擺佈的?當然,若是傅文軒心甘情願的話,那就另當別論了。

  穆長寧給他一個眼神,讓他自求多福,傅文軒瞪她一眼,敢走試試?

  溫嵐已是近到跟前,急急道:「傅公子,你這就要走了?」

  傅文軒面上笑著道:「本也是因為道魔之戰留下來的,既然結束了,我自然就回去了。」

  溫嵐悄悄看了穆長寧一眼,秀眉微蹙道:「那怎麼也不說一聲,我好來告別啊。」

  穆長寧眼觀鼻鼻觀心,傅文軒心道就算我不說,你不還是照樣來了?

  他搖搖頭道:「就不麻煩溫道友了。」

  溫嵐嬌笑一聲:「怎麼也是在羅剎洞中共患難的,傅公子這麼說便見外了。」

  溫嵐無非是想提醒他,在羅剎洞中,他身體中被異獸所咬而侵入的死氣,還是她用水靈力滌蕩乾淨的,怎麼著也幫了他大忙。然而傅文軒內心想的是,即便沒有溫嵐的水靈力,他也有辦法對付那些死氣。

  還有,誰跟你見內呢!

  傅文軒懶得應對,溫嵐說了幾句也不自討沒趣了,傅文軒再次道別時,溫嵐猶豫了一下,還是道:「傅公子,還望代為向尊師問好。」

  這回就不止是傅文軒訝然了,連穆長寧也覺得奇怪。

  傅文軒的師父,不就是傅景宸?可溫嵐跟傅景宸有什麼關係?

  見二人的目光望過來,溫嵐面不改色道:「久聞傅長老英名,家師也很想討教一二。」

  傅景宸是陣法大師,而天機門又以陣法出眾,溫嵐的師父從陽真君也是個中翹楚,可惜溫嵐沒這個天分,未曾與從陽真君學習陣道。這麼一來,這問候之托倒也說得過去。

  傅文軒不緊不慢地點頭,不過回去後這話帶不帶得到,他就不能保證了。

  溫嵐目送傅文軒離開,轉過頭對穆長寧淡笑道:「穆道友與傅公子交情甚篤,我聽聞,似乎傅長老還是穆道友的義父?」

  穆長寧微抿薄唇,驀地想起曾經蘇訥言化神大典上,傅文軒和溫嵐離開了一陣,回來之後傅文軒跟她說的話。

  溫嵐似乎對傅景宸很感興趣啊……

  這麼一想還真是不可思議,穆長寧道:「師父與義父是摯友,大約也是因此緣故吧。」

  傅景宸跟蒲宴的那些關係,連傅文軒都不太清楚,她就更沒必要去跟一個外人說道了。

  溫嵐眸光閃了閃,微微點頭,「原來如此。」

  兩人沒什麼其他可說的,各自分別,溫嵐若有所思地望了眼穆長寧離去的背影,喃喃自語:「不對,不該是這樣的……」

  中土與魔域的糾紛一時停歇,而遠在神洲之上一座島嶼的地穴裡。

  地穴極大,地面上安放著一隻八卦算珠,算珠無人撥動,也在自行歸位,劈啪作響,而頭頂上是一片星空,星空中各方星辰不斷變化,正北方放著一面玉璧,一個滿頭白髮的元嬰修士怔怔盯著面前的玉璧。

  玉璧上有各種繁複班雜的紋路,其中幾條紋路驀地亮起了靈光,歪七扭八地往外延伸,又回旋著跟其他幾道紋路連成一體,形成一個奇怪的圖案。

  「神諭……是神諭!」

  元嬰修士顯得萬分激動,連忙伸手掐指細算,又似乎是覺得不夠,匆匆來到地面上的八卦算珠前,這卦珠極為繁雜,也包羅萬象。數字、陰陽、吉凶、變換、走勢,都可以通過這卦珠推演算出。

  他在這地穴中推演了整整九天,這才精疲力盡地跌坐在地,連臉色都蒼白了幾分。

  這位元嬰修士,面貌看上去還是青年,皮膚光滑細緻,偏偏滿頭華髮一副垂垂老矣之態,說來也是萬分離奇。

  地室的石門「轟隆」一聲開啟,幾位同樣如此形態的元嬰真君走了進來,開口便急急問道:「行止,神諭示下的內容如何?」

  行止真君緩緩抬頭,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上露出了一絲興奮的笑容:「天命人出現了!」他伸出手指指著一個方向道:「就在西方。」

  那幾個元嬰修士面面相覷,為首的那個不由問道:「可有具體明確的方向?西方……青靈島已在極東之地範圍,西方這個概念,太大了。」

  行止真君深吸一口氣,點點頭肯定道:「在中土,靈天大陸中土,必然不會錯了。」

  「中土……」另一個方臉鶴袍的元嬰修士垂下眸子,喃喃說道:「竟是在中土。」

  話中帶了幾分感傷,為首那元嬰修士拍拍他的肩膀,搖頭歎道:「過去的事,就別想太多了……我們的存在,正是為了等待今天,天命人既已出現,通天之門的開啟,指日可待。」

  鶴袍修士閉上眼,微微點頭,那為首的元嬰修士驀地想起來,「我記得,詠梅似乎前些年去了中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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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3 10:43 P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零六章 天算蒲氏

  另一邊身形高瘦蓄著絡腮白鬍子的元嬰修士聞言微微點頭,「確實是去了好些年了,如今也未見回來,且依觀星臺上的星宿變化走向,詠梅應該是已經突破金丹後期了,興許,是他尋到了常木之心。」

  為首的那位元後修士不由挑眉,「哦?這麼說倒是他的造化了。」說著不由沉默了一下,旋即便是輕歎一聲:「可惜,還是可惜……」

  這聲可惜是為何故,在場所有人都明白。

  可以說,目前整個族中的上下幾輩裡面,詠梅真人於占星卜術方面的天賦無疑是最出色的,他的直覺感知很精準,足以媲美上一代的靈使,可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的修煉資質實在算不上好,基本上這輩子能夠結丹便已是萬幸。

  族中想方設法提升他的修為,天材地寶修煉資源也是不要靈石地砸下去,好不容易地把他堆成金丹,可往後若無大機緣,也基本是結嬰無望了。

  這回遠赴海外,除卻是掐指算到西方中土有常木之心出沒外,也是憑了一股子直覺前去尋自己機緣的。

  白鬍子修士緩緩搖頭,「我們天算一族的傳承玉璧,是唯一能與白靈界溝通交流的途徑,蒲氏一族雖有占星預知、通天徹地之能,卻是以自身壽元為代價完成的每一場推演卦算,詠梅占星天賦再好,到不了元嬰,壽元始終不會超過八百,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也註定他做不了蒲氏的靈使……」

  占星算術乃蒲氏一族的不傳之術,雖能預知吉凶禍福,卻也存在最大的弊端,每次用占星術預測星命,少則減壽十天半月,多則數年甚至數十年上百年!這些壽元,哪怕對於高階修士而言也極為寶貴,只有往更高境界修煉,才能擁有更多壽元、更多機會。

  靈使,有白靈界使者之意,乃傳承玉璧選中之人,也是蒲氏一族中修煉資質與卜術天賦都最為頂尖之人,詠梅真人從一開始就已經被排除在外了。

  行止真君低頭沉默了一陣,喃喃念道:「如果八姐還在……」

  「行止!」鶴袍元嬰修士臉色一沉,厲聲喝道。

  行止真君一窒,那為首的元後修士面色端肅道:「行止,你記住,現在你才是靈使,我天算一族第三百四十七代靈使,是你蒲宇,不是其他人!既為靈使,便安心守好自己的本分。往事不可追,那個人……都忘了吧。」

  鶴袍修士垂眸不語,白鬍子修士拈著一縷鬍鬚暗暗搖頭,行止真君好半晌才回了聲「是」。

  行止真君雖看上去已然遲暮,然而實際年齡也不過四百來歲,可在這另外三位元嬰修士眼裡,他也不過就是個孩子,尤其還是個對長輩言聽計從的乖孩子。

  「詠梅在中土的話就好辦多了,不過光靠詠梅一人,還是不夠的。」白鬍子修士想了想道:「找幾個人一起去中土跟詠梅會和,找尋有關天命人的消息?」

  行止真君眼睛微亮,為首那元後修士淡淡道:「你就算了,傳承玉璧示下神諭,指不定什麼時候會再有明令,身為靈使,不得擅自離開傳承玉璧太久,何況從極東的青靈島前往中土,哪怕是通過上古傳送陣,也要幾年功夫,你耗不起。」

  別像先頭那個人一樣,看多了外面的繁華,就再也沒回來過。

  這句話他放在心裡沒有說,畢竟每一代靈使都是族中精心培養之人,那丫頭更是個中翹楚,被寄予無限厚望,當初這舉動不論是寒了多少人的心,終究都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不提也罷。

  而蒲氏一族向來隱居避世,不問紅塵,現在連神洲知曉天算一族的人都已經不多了,更別提中土……天命人剛剛才有點眉目,眼下仍沒有具體目標,是男是女年齡幾何姓甚名誰什麼都不知道,唯一能確定的,只有天命人的星位處於主星,高於所有人。

  也即是說,天命人,無論是氣運還是星命,都處於巔峰。

  多得是人在打天命人和白靈界的主意,他們目前尚不可輕舉妄動。

  「蒲氏一族避世了這麼多年,等得不正是此刻時機?如今也到我們出手的時候了。」為首的元後修士顯得有些興奮。

  這確實是個好消息,其他幾人面上都帶了幾分喜色,連忙各司其職。

  青靈島只是神洲萬千島嶼中極不起眼的一個,誰也不知此處醞釀著的,是修真界多少人趨之若鶩的東西。

  中土魔域自道魔之戰消停之後,又恢復了往日平和光景,當幾位金丹真人帶著一眾門下弟子回到門派時,身為掌門的雲和真君自然出來迎接,少不得是要慰問幾句,隨後便讓他們去執事堂領取各自的獎勵,嘉獎他們在戰鬥中作出的貢獻。

  同濟真人悄悄傳音說了幾句話,雲和真君的目光便慢慢落到穆長寧許玄度和陶遠三人的身上,點點頭道:「本來也是要傳他們幾個問清楚的……」

  同濟真人了然頷首,遣散眾人後帶著穆長寧三人跟上雲和真君前往道峰大殿,直到了大殿中才知,包括師父師祖兩位化神真尊在內,還有其餘八位元嬰真君都在大殿中候著,這麼大陣仗,想也知曉必是為了白靈界的相關事宜。

  穆長寧也是到此刻才知曉,白靈界對於這些高階修士的吸引究竟有多大,尤其是如師祖這樣的化神大圓滿。師祖困於此境也有數千年,若非通天之門未開,恐怕他早已飛升白靈界,進階煉虛了。

  朝各位請過禮,穆長寧抬頭便見蘇訥言挑了挑眉笑盈盈看向她,揚起一張笑臉,隨後餘光一瞥在看到孟扶搖坐沒坐相地倚在椅子上似笑非笑時,嘴角驀地一僵,連忙別過頭襝衽肅容而立,孟扶搖險些「噗嗤」一聲笑出來。

  涵熙真尊瞧了眼這三人,他們可算得上是門派的青年骨幹了,未來百年後,也必會成為中流砥柱般的人物,尤其是這個小丫頭……真是讓人驚喜啊。

  訥言收了個小弟子他是知道的,老實說蘇訥言自己就眼高於頂,活了三百多歲才終於肯收一個慕衍當弟子傳承衣缽,後來才又收了個小丫頭。一開始他也沒去怎麼關注,一個築基期的小弟子,還真不必他投注什麼注意力,橫豎還有她師父在呢。

  不過只是五年不見,這丫頭都已經築基後期了……涵熙真尊的修為比穆長寧高得太多,有些東西,別人從表面上看不出來,但到了他這種化神境界,其實根本瞞不住。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這小丫頭,才三十一歲!

  五年都過去了,她還是只有三十一歲,看來這丫頭消失的五年,去了什麼奇奇怪怪的地方。而且就算沒有這時間上的差別,三十六的築基後期,也能刷新慕衍曾經創下的記錄了。

  涵熙真尊輕笑道:「穆丫頭也回來了。」

  這樣稍顯特別的待遇,讓其他人都多少品出了一點微妙的意思,穆長寧低頭道:「是,師祖。」

  涵熙真尊淡淡點頭,蘇訥言則挑了挑眉清咳道:「師尊……」

  「你急什麼?為師還什麼都沒說呢!」涵熙真尊瞪他一眼。

  他看出來的事,蘇訥言沒道理看不出來,這麼上趕著護犢子又是幾個意思?他又不會吃了他那寶貝小徒弟!

  蘇訥言訕訕道:「師尊,不是要問正事嗎?」

  涵熙真尊似笑非笑瞥他一眼,蘇訥言渾不在意,涵熙真尊含笑道:「你們幾個,在羅剎洞中都經歷了什麼?」

  三人互看了一眼,許玄度將在羅剎洞中的經過娓娓道來,期間陶遠也補充了一下他跟穆長寧在死門中經歷的一切,當然,到了最後,統一的說法都是下了點將台後,走了一陣直接便出了羅剎洞。

  許玄度將自己在點將臺上拓印下來的內容呈上來,「因弟子與天機門淩道友皆都不識這上古文字,這才各自拓印了一份,準備回門派後再尋人翻譯。」

  幾位元嬰真君皆都不約而同地眼前一亮,馭獸峰永逸真君便是個深諳上古文字的,當下便能將這拓印內容翻譯出來。

  穆長寧是無所謂這段內容曝光的,本來他們在輪回台裡的記憶都被刪除了,什麼印象都沒有,她只要作不知情便可,何況,她也十分清楚,其實羅剎洞中並沒有師祖他們所需要的東西,哪怕從甄鼎那裡,也未得知開啟通天門的一星半點。

  陶遠聽得眉頭緊皺,永逸真君不由問道:「怎麼了?」

  陶遠與穆長寧面面相覷,隨後道:「高祖,天機門的溫嵐道友曾為我們翻譯過這點將臺上的內容,不過……似乎沒有後面那段有關輪回台的記載。」

  在場的人都是活了成百上千年的人精,陶遠這麼一說哪還有不明白的?

  符峰明華真君冷哼一聲道:「耍這種小心眼!」

  「輪回台?」涵熙真尊喃喃,望著這三人道:「你們沒有見到和輪回台相關的一星半點?」

  三人皆都搖頭,眾君不由紛紛沉默。

  「涵熙師叔。」雲和真君出聲道:「羅剎洞已經沉沒了,如此豈不是再無跡可尋?」

  「也不全是,光憑這上面記載的就有諸多收穫了。」涵熙真尊搖搖頭道:「仙魔大戰,二重天界面崩潰,羅剎洞之所以會出現在修真界,恐怕不是通過那種途徑,想來該是時空亂流引發的……只這輪回台,確實百思不得其解。」

  輪回重生的機會?

  如果甄鼎是在等的有緣人解密輪回,那難道這幾個孩子都不是他等的?

  三人靜靜聽著他們說話,除卻穆長寧,其餘二人都聽得雲裡霧裡,只她表現出的亦是一副懵懂模樣。

  孟扶搖若有所思,想起了什麼事,驀地咧嘴一笑。

  「你又得手了吧?」

  慵懶隨性的語調響在腦海裡,穆長寧身子微震,抬頭便見孟扶搖身子歪坐著,修長的手指把玩著腰間垂掛的流蘇,紅口白牙笑得邪獰,一臉不懷好意。

  穆長寧嘴角狠狠一抽,低下頭眼不見為淨。

  孟扶搖更來勁了,「哎呀,幾年不見,脾氣見長啊!見了小師叔就是這個態度?」

  那聲音煩不勝煩,穆長寧直接選擇性無視,孟扶搖挑挑眉,還待繼續,直到涵熙真尊和蘇訥言同時看了他一眼,他才微微收斂。

  涵熙真尊道:「你們三個辛苦了,能闖到最後也不容易。」

  化神老祖的肯定,無疑讓三人受寵若驚,涵熙真尊瞧了眼穆長寧道:「穆丫頭,在凶屍殘骸那一關卡,那道金光應該是佛咒吧?」

  涵熙真尊見多識廣,穆長寧也沒隱瞞,取下脖子上已經碎裂的平安符呈上道:「是的,師祖,這平安符是之前弟子在外遊歷時遇到的一位金丹真人所贈,上面加持了迦業寺大師的佛咒。」

  「迦業寺!」

  幾名元嬰真君一驚,迦業寺鼎鼎大名,他們都有聽過,只是連他們都沒機會能得到迦業寺大師親自加持的平安符啊!

  陣峰新覺真君神色複雜地望了眼穆長寧,心中輕輕一歎。

  新覺真君有三個徒弟,大徒弟千葉真人,二徒弟楚寒楓,小徒弟陶芷馨。

  五年多以前楚寒楓就帶著陶芷馨的屍體回來了,老實說教養出這麼個師門敗類著實讓新覺真君臉上無光,而千葉真人自認陶芷馨走到今天她也有過,自請前去訓誡堂自省閉關五十年,至於楚寒楓,這幾年醉心修煉,在道魔之戰中表現也相當出色,只是跟這丫頭一比,確實是差得遠了。

  不得不說,訥言師叔的眼光確實毒辣,這丫頭是個可造之材,尤其福緣深厚,這一點個人際遇不同,就更加不能比了。

  涵熙真尊摸了摸那塊已經碎裂的桃木,重新遞了回去,「雖然沒了佛咒,但這桃木也是迦業寺中所植,有一定靈性,還能起到些微辟邪之用,好好收著吧。」

  「是。」

  涵熙真尊擺了擺手,「好了,如今道魔之戰已經結束,你們都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是,多謝師祖(真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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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4 08:09 A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零七章 送你的機緣

  等穆長寧三人走出大殿後,門派的這些高層還在談什麼,就不是他們能夠得知的了。

  陶遠略微有些不解:「為何門中對羅剎洞中的事如此重視,尤其在宜城的時候,烏淮真君他們對此也十分關切,莫不是,與點將臺上所書寫的內容有關?」

  許玄度和穆長寧同時停下腳步,二人沉默一陣後,許玄度淡淡道:「該是我們知道的時候,自然會告知,現在,這不是我們該考慮的事。」

  陶遠微微一頓,旋即淡笑道:「許師兄說的是。」

  許玄度輕挑眉稍,偏過頭看了陶遠一眼。

  他在門中與陶遠雖也算相熟,私底下關係實則一般,陶遠表面上看著溫和,骨子裡卻是清冷疏遠,如現在這般表示親近,實在是少有的,更難得的,此刻他眉目清朗,氣質與從前相比也有少許微妙變化。

  相由心生,明心見性,之前倒是沒發現……看來這次羅剎洞之行,讓陶遠想通了一些事,這才是最大的收穫。

  見兩人都不說話,穆長寧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這是怎麼了?」

  「沒什麼。」許玄度道:「恭喜陶師弟。」

  陶遠微微一笑,眸中自帶了兩分暖意,又望向穆長寧道:「道魔之戰結束,應該會有一段時間的空閒,穆師妹的陣法已有小成,改天我們再切磋一下。」

  在羅剎洞中共闖死門,陶遠也見識到穆長寧在陣法方面的進益,她早就不是以前那個還要他教導陣法入門的小丫頭了。

  「隨時恭候。」穆長寧淡笑點頭,恍恍惚惚似乎有點明白許玄度那聲恭喜是為何故了。

  各自道過別,穆長寧回了丹峰的聽風谷。

  道魔之戰結束,所有人都暫時鬆了口氣,在這場戰鬥,道魔雙方雖也死傷無數,但對有些人來說,也不可謂不是一場機遇。

  聽陶遠說,陶恒也去參戰了,前不久還突破了築基中期,如今正在閉關鞏固修為,而如季敏、何久他們,一個個也早已築基,進了內門,在戰鬥中各司其職,貢獻不小,也得了許多獎勵。

  望穿收了輪回台繼續進入閉關煉化的過程,穆長寧兩次小進階都是靠了嗜血妖藤,難免需要一些時間穩紮穩打鞏固根基,她已經打定主意接下來幾年就在門中潛心修煉了,等根基徹底穩固後,再思下山之事。

  穆長寧將自己如今的手段都大致整理了一遍。

  無邊落木訣的法術學習依然還是停留在前三式,她下一個目標便是要將第四式移花接木學會。

  移花接木與巫詛堂的奪情嫁禍有些微相似之處,能夠將自己受到的一部分傷害轉嫁到對方的身上,不過效果自然沒有奪情嫁禍那麼好,且對象至多只能比自己高出兩個小境界,而且所耗費的靈力也相當可觀,不過若是往後能在致命一擊中移去一部分傷害,往往就能留有一線生機。

  熾火劍訣的前三式她已能熟練施展,在輪回台中她倒是被逼出了第四式浴火鳳凰,但這一招卻不是她目前的修為能承受得起的,使用後的代價頗大,基本要數月不得動彈。但當時在使出浴火鳳凰時,她也領悟了劍意,將劍意加諸到劍招之中,無疑能讓劍招的威力翻倍,她往後要做的便是繼續融合領悟劍意。

  輕身功法淩波微步的掌握已經越來越熟練,神識攻擊因為識海的開啟威力更進一步,不知是不是將金烏木放入識海中的緣故,每次調用識海時總有種生生不息的綿長後勁,這一點卻是讓人很欣喜。

  因為曾經在石板洞府中獲得的法寶空間畫卷在使用時就對神識要求特別高,她曾經在醉花陰秘境中用過一次,險些抽乾用盡她全身的靈力和神識,如今自己進階築基後期,往後再使用空間畫卷,也能逐漸駕輕就熟。

  紫元訣的功法停留在四重,也是在輪回台幻境中的經歷,破妄眼的甄別能力進一步提升,比如在醉花陰秘境裡遇上青紋蛇的隱身技能,當時破妄眼束手無策,如今卻能夠手到擒來。

  因為紫元訣進階五重時需要紫雲珠,穆長寧打算過幾年後去極北之地的冰海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遇上紫雲雪貝,那處雖說冷得過分,但她有混沌陽火在身,就基本不懼這些極冷極熱之地了。

  霹靂自從被雷劈過後便開始沉睡,如今依然處在進階過程中,也許還得再過幾年才能進階成功,而蛋蛋現在依然是一階,除卻吃吃睡睡,剩餘的時間便是在發呆,穆長寧除了餵它靈食靈泉水,隔段時間也會給它吃半顆碧靈丹。靈獸修煉緩慢,配合丹藥,就能加快許多進度。

  最讓她頭疼的還是嗜血妖藤了,自從在混沌之地裡吸收了半個血池,嗜血妖藤全身都變得鮮紅如血、晶瑩剔透,根根倒刺烏黑發亮,整體看上去很漂亮,偶爾也能跟她溝通交流一兩句,可無論她怎麼給它灌溉獸血,它還是一個勁地喊餓,到最後穆長寧不得不又去坊市掛委託收集獸血。

  如此一番整理下來,穆長寧心裡基本有了數,而且在混沌之地從洛南柯那裡得到的上古陣法,她也得好好研究一下。

  只是才這麼過了沒兩天,她就發現了不對勁。

  在輪回台中領悟到的劍意,回頭再去感悟體會,卻再也找不到當時那種感覺了,無論她怎麼回憶,到頭來還是差了點什麼,捕捉不到。

  望穿說輪回台是基於現實的幻境,她在輪回台中的體驗是假也是真,難道因為幻境現實不統一,才會造成這個後果?

  正不得其解的時候,穆長寧收到了蘇訥言的傳訊符:「休息夠了沒?夠了就來為師這一趟。」

  那日有關羅剎洞的一切,師祖雖已問得很清楚,不過她這一消失就是五年,半點消息都沒有,連道魔之爭都錯過了不清楚,穆長寧知道蘇訥言恐怕是要找她問一問的,只是這兩天卻沒有動靜……原來是等她休息好。

  穆長寧正好也想向師父請教有關劍意的問題。

  安臨峰蘇訥言的洞府裡,蘇訥言上上下下看了遍,嘖嘖稱奇,「你五年前下山的時候還是三十一歲,五年過去了,骨齡還在三十一歲……長寧,你是去了什麼地方?」

  穆長寧心中暗歎,果然在師父師祖這種化神修士的眼裡,什麼遮掩都是徒勞。

  她老老實實地將自己去了混沌之地的事道出來,只是其間隱瞞了金烏神木以及洛南柯的身份等等。

  這下連蘇訥言都不由驚奇了:「混沌之地?你居然去了混沌之地?」他滿臉笑意道:「這麼說,你應該見到混沌陰陽火了?」

  穆長寧彈出一縷火苗飛到蘇訥言面前,蘇訥言見狀亦彈出一縷金紅色火焰,兩簇火苗在空中碰撞,蘇訥言特意將靈力的輸出壓制在築基後期,同等階下,沒一會兒功夫,穆長寧的火苗便將那簇金紅色火焰吞滅。

  「混沌陽火……」蘇訥言收了手,眼中含了幾絲讚賞,「不錯,混沌陰陽火雖在奇火榜上無名,但若真的排行起來,絕不會亞於前三。」

  想到這裡,蘇訥言微微一頓。

  混沌陰陽火任何一種拿出來都將威力不俗,可若說最為難得的,還是將二者兼容。他從沒聽過有誰這麼幹過,也不知一旦有修士將混沌陰陽火同時收服了,會發生怎樣的反應變化,不過徒弟能得到陽火,就已是天大的機緣了。

  蘇訥言沒去問她怎麼收服的陽火,他感興趣的反而是另外一件事:「你說,是一個叫詠梅真人的道士把你跟黎梟送進的混沌之地?」

  穆長寧點點頭,「我也不知當時他是怎麼做到的,只看到他拿了隻算盤逼出幾滴精血,再往後金光一閃,我就被捲起一個氣旋,到了那裡。」

  蘇訥言若有所思,穆長寧又道:「對了,先前那個平安符,也是詠梅真人所贈。」

  蘇訥言猛地抬頭,面上難得出現幾絲凝重。

  那個平安符上,加持了迦業寺的佛咒,而任誰都知道,迦業寺遠在神洲海上,那就不排除詠梅真人是神洲人士。

  「師父,您是不是知道詠梅真人是什麼人?」穆長寧心裡有個猜測,若她想到了的話,師父應該也想到了。

  蘇訥言眸光微閃,手一揚打出一道靈光至穆長寧的眉心,「你看看,他的那把金珠算盤可是這模樣的?」

  蘇訥言打入穆長寧腦中的訊息影像,正是一把烏黑的算盤,算盤上的算珠顆顆圓潤、金光璀璨,與那日見到詠梅真人的法寶一模一樣。

  「正是。」她點點頭。

  「果然如此。」蘇訥言搖頭輕歎道:「那詠梅真人,應該就是你母親的族人了,我記得你母親也有一件這樣的本命法寶。」

  天算一族隱世多年,久遠到修真界都快遺忘了他們的存在,可現在蒲氏一族的人再次出山,連帶著最近修真界的變化、羅剎洞的出現,不難猜到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修真界,已經沉寂了太多太多年,也見證了無數的歷史興衰,日益惡劣的修煉環境下,對於道修而言,急需一個突破口來改變。

  只是這突破口在哪、是什麼,人人不得而知,唯有能夠占星測運的蒲氏族人,方才能摸到一絲眉目。

  若是重新提起這些人,大約整個修真界都要來尋他們了。

  證實了心中的猜測,穆長寧便想到了蒲宴讓她代交給蒲氏族人的東西,那隻金絲楠木盒還放在她的儲物手鐲裡,只是她這去了混沌之地一趟,修真界五年都過去了,詠梅真人也一時無處可尋,下次再見又不知是何年何月。

  穆長寧不解道:「師父,那他為何要將我送去混沌之地,但凡出點差錯,我可就回不來了!」

  「那你不是回來了嗎?不僅回來了,還得了很不錯的機緣呢!」蘇訥言嗔道:「其實,恐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將你送去的是個什麼地方。」

  「什麼?」穆長寧這回更懵了。

  蘇訥言解釋道:「你母親這一族,玄乎的東西太多了,數都數不過來,但因果這種東西,是他們最不願意沾上的,既然是他邀請你去除瘴魔,也答應保證你的安危,就不敢輕易食言。」

  「那條通往混沌之地的通道,也許是計算出來的最佳通道,他或許不清楚通道通往的是哪裡,但總歸不會對你有壞處。」蘇訥言哭笑不得道:「你這個傻孩子,這分明是人家送你的機緣啊!」

  穆長寧怔忪不已。

  遇上詠梅真人,得到九節菖蒲,事先煉製好了冰魄丹赤陽丹,以此收服了混沌之地的奇火,將金烏神木沉入識海,又遇上三重天的阿柯,再到後來回歸修真界,恰恰是時間進入羅剎洞,靠金烏木神息破解輪回台,以及與阿柯關係密切的甄鼎……這一切確實都像是事先算計好了的,巧合地令人髮指。

  真是難以想像,這一切的一切,竟都在人家掐指一算的掌控之中!

  穆長寧暗暗心驚,直到現在才真正體會到,什麼是天算,什麼叫算無遺策。

  蒲宴從前是不是也是這樣的?

  他們若真能做到這種田地,付出的該是什麼?

  穆長寧腦子裡亂七八糟想了一堆,蘇訥言的內心也有些不平靜。蒲氏族人來了中土,自然意味著機會來了。

  該去哪裡找他們?他們若不想被找到,總有的是法子,可不是誰都有這丫頭的運氣,隨便下個山也能碰上他們的。

  「好了,沒什麼事,你先回去吧。」

  穆長寧望向他,「師父,還有一事不明。」

  蘇訥言洗耳恭聽,穆長寧垂了頭道:「師父,我之前在一次戰鬥,萬分緊要的關頭領悟了劍意,也成功將劍意使出來了,但現在我再去回憶那戰鬥的過程,想要將劍意融合進劍招裡,卻始終找不到當時的感覺。」

  蘇訥言輕輕挑眉,站起身來,「既如此,那先跟為師比試比試。」

  穆長寧微微一愣,蘇訥言失笑道:「放心,為師會手下留情的。」

  她好像有種不大好的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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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4 08:26 A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零八章 劍意

  「來,把你最強的劍招使出來。」

  蘇訥言將修為壓制在了築基後期,穆長寧取出熾火劍,目光微凝,提劍就朝他刺去。

  輕身功法施展,身形不斷變換,只餘道道虛影。

  蘇訥言眉眼含笑,回身跨出一步,在她近身之前便阻斷了她的去路,揚手微抬,兩指夾著劍刃,輕輕一彈。

  已經凝於劍尖的劍氣頃刻化開,那狂暴拂肆的劍勢劍域瞬間崩潰,穆長寧只覺得胸口猛地一痛,倒退數步。

  「太慢了……」蘇訥言緩緩搖頭:「再來。」

  穆長寧站穩身子,深吸一口氣,手腕翻轉,一朵巨大的火蓮從劍尖飛躍而出,火蓮花瓣四分五裂,從四面八方各種詭異刁鑽的角度攻去,猶如飛轉的流星,道道飽含殺機。

  蘇訥言取出一把金紅色的長劍,憑空畫了一個圈,只見這些跳躍旋轉的火苗都被吸納包容到這個圈中,原先蘊含的暴戾被漸漸撫平,逐漸和緩下來。

  穆長寧看得一呆,蘇訥言又突然虛空一斬,這個圈霎時爆裂,比原先多了無數道的火苗迸射四散,直奔穆長寧而去。

  她瞳孔微縮,逕自打開火刃壁,又撐起防護罩,兩道防線幾乎瞬間便被攻破,護身軟甲寶光一閃,穆長寧即刻被撞飛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喉口微甜,陣陣血腥味湧上來,穆長寧抬頭看過去。

  蘇訥言面上笑意不減,「彼道還彼身,四兩撥千斤。」他揚眉道:「再來。」

  混沌陽火竄至胸口,微微撫平悶痛,穆長寧從地上爬起來,咬咬牙繼續衝上去。

  身子再次被撞開,那口血終於憋不住噴吐而出。

  蘇訥言輕喝道:「再來!」

  砰。

  千年老樹被齊腰撞斷,穆長寧軟趴趴地倒在地上,渾身上下無一處不疼。

  蘇訥言走到她面前,低下頭看著自己被揍得鼻青臉腫的小徒弟,淡淡問道:「懂了嗎?」

  「師父……」

  「怎麼?是不是覺得很委屈?」

  「……沒有。」

  蘇訥言搖頭輕歎,把她拉起來餵了她幾粒丹藥,讓她背靠著樹樁坐著調息。

  丹藥的藥性化開,又有混沌陽火的輔助,除了有些疼,穆長寧已經並無大礙。

  她睜開眼,見蘇訥言正似笑非笑看著自己,低頭訥訥喚了聲「師父」。

  「知道為師為何如此嗎?」蘇訥言問道。

  穆長寧沉默了一會兒,低聲道:「因為我……急於求成。」

  師父都已經將修為壓制在築基後期了,同等階下,被剋制地這麼狠,這已經不僅僅是實力差距的問題,而是她的劍訣,根本沒練到家,也根本沒有真正的領悟體會。

  在這種情況下,不去精益求精,卻想著往更深刻的層次發展……就像一座高樓,地基沒打好,越往高處建,越是搖搖欲墜,也早晚有坍塌的可能。

  蘇訥言眼中笑意濃了幾分:「長寧,你才三十一歲,從築基到現在十二年,十二年的時間,由築基初期到築基後期,我知道你心中定是自傲的。」

  穆長寧沉默不語。

  自傲,她當然有。師兄慕衍被譽為難得一見的天才,十六歲築基,六十一歲結丹,而她今年三十一歲,三十年之內,勢必會結為金丹,比起師兄,她只好不差,內心當然驕傲。

  人之常情,哪能輕易免之。

  「你的悟性機緣都不差,晉升速度是快,可心境卻未必跟得上來。」蘇訥言道:「就拿你跟許小子比吧,知不知道你們的不同在哪裡?」

  穆長寧神色怔怔,洗耳恭聽,蘇訥言指了指她身側的劍問道:「他是劍修,那你呢?」

  穆長寧想了想道:「劍修以劍入道,我……我只是拿劍做武器。」

  蘇訥言點點頭,「劍修,癡於劍道,於劍之一字上追求至高境地,劍已經不僅僅是他們的武器,更是他們身體和生命的一部分。」

  「劍氣、劍勢、劍域、劍意,這些都是他們本體的衍生拓展,可是很顯然,你並不是。」

  他將熾火劍放到她手裡,一字一頓:「劍意,是劍的意識,也是持劍人的意向,你不妨仔細想想,它對於你而言意味著什麼,等你想明白了,再去考慮別的。」

  蘇訥言站起身,穆長寧仰頭望向他,陽光刺得眼睛有些酸澀,她緩緩眨著眼。

  「有些東西,只能循序漸進,長寧,我可從沒教過你,這世上有什麼事是能一蹴而就的。同等階下,你的實力或許是比別人強,可你的眼界,也不能只放在同階裡。

  穆長寧垂下頭,緊抿薄唇,好半晌幽幽說道:「對不起,師父。」

  蘇訥言搖搖頭,「你不用跟我道歉,為師至多只能提醒你一兩句,卻沒法子代你做決定,你能自己想通當然最好。」

  頓了頓,蘇訥言展顏笑道:「過幾天,給你找個對練。」

  穆長寧又是一愣,「師父,你又要許師兄陪我練劍啊?」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蘇訥言賣了個關子,穆長寧也沒多放心上,反正師父又不會害她。

  她低頭看了看手裡的熾火劍,想著師父方才說的話。

  劍之於劍修,是身體生命的一部分,那之於她,又是什麼呢?

  穆長寧回了聽風谷,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想不明白了,便在竹林中一遍又一遍地舞劍,心頭的迷霧卻始終不曾消散。

  白日裡受了傷,即便已無大礙,卻終究有些許虛弱,連續幾個時辰的舞劍之後,穆長寧疲憊地靠著一棵翠竹小憩,回憶著自己使劍的歷程。

  一開始是依葫蘆畫瓢,學著劍訣上的一招一式,到後來漸漸找到關竅,能夠使用出劍招,再到領悟到自己的劍勢,創建出自己的劍之域,最後在輪回台的幻境裡第一次感受到劍意。

  從她開始修煉起,便一直將劍當做自己的武器,這麼多年從來沒有變過,以後也會一直如此,現在如果讓她再換一種武器,她定然不會習慣,也並不願意。

  可它真的僅僅只是她的武器、是一樣殺敵的工具嗎?

  心底有個聲音告訴她並非如此。

  迷迷糊糊地閉上眼沉浸到夢中,夢裡似乎又回到了那個輪回台中的幻境裡。

  封奕下手陰狠毫不留情,她心中怒極恨極舉劍相迎,滿身殺意凜然,目光堅定有我無敵,拼著魚死網破的決然衝鋒陷陣。

  那一刻,熾火劍靈光大盛,劍身微抖發出錚錚嗡鳴,彷彿能體會到她心中所思所想,有感而發配合地應和。那一瞬的她彷彿與長劍融為一體,感我所感,思我所思,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們有著共同的語言,也有著最默契統一的動作。

  劍意,是劍的意識,也是執劍人的意向。

  穆長寧似有所感,猛然睜開雙眼,起身執劍而舞,竹葉隨著劍氣劍勢的流淌紛紛而落,在空中飛旋,緩緩落在地上。

  她閉上雙眼,此刻的心境一片平和。

  紛紛揚揚的點翠綠葉裡,一把鮮紅的長劍不斷飛舞,沒有往日的暴戾,似乎就是興起之時的無心之作。

  最後一式結束時,一把長劍上整整齊齊地串了一串竹葉,穆長寧輕聲一笑,手腕翻轉,竹葉便洋洋灑灑落下。

  她總算有點明白師父所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她不是劍修,只是拿劍當武器,但它除卻是她的武器,同時也是她最親密忠誠的夥伴。

  寶劍有靈,不僅僅取決於劍本身的品階,同樣也取決於主人的意志。

  劍意並非固定單一,執劍人心中如何作想,靈劍便如何回應,彼此共情,心隨意動,劍意自生。

  當時在輪回台中,她滿心只想著殺戮、破壞,狂暴狠戾、不管不顧,恰恰激發了靈劍與她之間的共鳴,方才將劍意融入到劍招中去,造就了那隻浴火鳳凰。

  而再之後,雖然竭力去回到當時的狀態,卻終究還是差了一點,這不是劍意的問題,而是她沒有想明白想通透的問題。

  穆長寧伸手撫了撫劍身,胸中終於有了一絲明悟,趁熱打鐵繼續人劍之間的契合。

  熾火劍是她迄今為止用的時間最長的一把劍,自己如今與它相磨合,往後她就不打算再換了,就直接將它當做自己的本命法寶。

  自然,熾火劍屬於上品法器,還到不了法寶的層次,但她以後卻能夠將熾火劍做為劍胚,再輔以其他的材料重新煉製,煉成法寶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當然最主要的是,她手上有一顆紫金玉髓,當初在醉花陰秘境裡的礦石窟挖到了十多塊紫金玉,卻沒有一塊玉中含有玉髓,這唯一的一顆,還是傅文軒給她的。

  紫金玉髓是極品融合劑,只要有它在,任何材料,哪怕是完全不相合的,都能夠完美融合在一起,而且能夠一定程度上提高法寶的品質,如此她也不用擔心往後用熾火劍做劍胚煉出的法寶會差到哪裡去。

  穆長寧領會到這層後,便不再執泥於劍意,反而開始一遍遍地鞏固劍訣。

  跟師父比試過後才發現自己的漏洞太多,熾火劍訣的深意她到底沒有完全領略,這東西畢竟不是一朝一夕能夠體會的,天道酬勤,這正需要時間一點點摸索,她這些年進階太快心裡都有點飄飄然了,反而忽略掉最根本的東西。

  也是師父所說的,修為上去了,心境卻沒跟上。

  過了幾日,聽風谷來了一位不速之客,穆長寧一見那一身紅衣張揚邪肆的某人便瞪大眼,不可思議道:「你來做什麼!」

  孟扶搖挑起一邊長眉,「嗤」一聲笑:「小師侄,本君作為丹峰的一峰之主,你就是這麼歡迎的?」

  穆長寧抽了抽嘴角,皮笑肉不笑道:「聽風谷簡陋,不敢勞煩小師叔大駕光臨。」

  「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孟扶搖淡淡睨她眼,嘴角習慣性地勾了勾,嘲諷道:「若非師兄開了尊口,你以為本君願意來?」

  「師父?怎麼可能!」

  她猛地一頓,想起前些日子蘇訥言確實說過要給她找個陪練。之前這種事師父也幹過,只不過那時候他找來的是許玄度,她也以為這次也一樣還會是許師兄的,哪知道……

  穆長寧心中默默流淚,師父你真是專業坑徒一百年!找誰不好,找這尊瘟神!

  說來聽風谷在丹峰主峰的半山腰,而峰頂因為當年蘇訥言渡雷劫時被劈得面目全非,現在孟扶搖的洞府依然在峰頂,不過是新建的,所以孟扶搖要來聽風谷簡直是方便得很,大家也根本就是低頭不見抬頭見。

  「小師叔是元嬰修士,來與我陪練實在是屈才了……」穆長寧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是這個傢伙。

  「還是那句話,別往自己臉上貼金,本君來不來,跟你沒有半點關係。」

  「……你到底想做什麼!」穆長寧乾脆也不維持表面上的恭敬了,四下無人,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在這裡虛假地說些客套話!

  孟扶搖似笑非笑,沒骨頭似的倚在一邊,懶懶道:「小師侄,意氣用事,可是極不明智的……你為何會以為本君會對你做什麼呢?」他挑挑眉,四下張望了一下,「那個小矮子呢?」

  小矮子?他說的該不會是望穿吧?

  穆長寧嘴角狠狠一抽,孟扶搖恍然道:「對對對,你們才從羅剎洞回來,那個輪回台肯定是被收走了,小矮子現在應該在重新祭煉與自身融合吧?」

  「真是了不起呢,你們還能有這個本事……」孟扶搖咧嘴一笑,「怎麼樣,目標就在眼前,看得到吃不著的感覺,不好受吧?」

  「……」這個第二靈魂,性格真的是相當相當的惡劣!

  相比較起來,孟扶桑簡直不要太有風度!

  穆長寧默然無聲,孟扶搖眯了眯眼,身形猛地一閃竟到了她面前,修長的手指猛地攀上她細白的脖頸,緩緩收緊,完全沒給人反應的時間。

  指尖冰涼的溫度,讓她想到在醉花陰秘境中,那雙長滿金黃色鱗片的利爪,是如何將黑寡婦肢解的……

  「不要試圖拿我跟誰作比較,否則,你不會想知道後果。」眸中猩紅光芒微閃,他一字一頓慢慢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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彤櫻 發表於 2019-12-4 08:34 AM

第四卷 不死城 第二百零九章 雷光鳥群

  「師父,為什麼是他!」穆長寧滿是不解,氣衝衝跑去問蘇訥言。

  對此,蘇訥言沒有半點驚訝,或是說,他本來就希望能夠達到這重效果。

  他笑道:「扶搖去給你指點,難不成還委屈你了?這可是多少人求都求不來的機會,好好珍惜吧。」

  穆長寧不由一噎,張了張嘴,好半天才道:「師父,太麻煩小師叔了……」

  「他都不嫌麻煩,你倒是先彆扭上了。」蘇訥言更是好笑,頓了頓,見穆長寧依然低著頭緊蹙眉心,這才挑眉問起:「長寧,你究竟在顧慮什麼?」

  穆長寧心中一緊。

  顧慮什麼?

  當然是顧慮孟扶搖這顆不定時炸彈!

  孟扶搖和孟扶桑,在其他人眼裡就是一個人,她卻清楚地知道這二人的不同,尤其孟扶搖跟她本身就是相互衝突的關係,修為本領遠遠在她之上。

  儘管清楚地知曉,在門派中,孟扶搖無論如何都不會對她怎麼樣,從前避而不見,尚能相安無事,現在卻近在咫尺……尤其方才,那隻冰冷的手掌扼住她的咽喉,只要輕輕用力,她便能被他擰斷脖子。

  在孟扶搖面前,她渺小地毫無還擊之力,冷不防有這麼個人在旁盯著,還真是如芒刺在背,不得安生。

  可是這些話,她不能說,也不好說。望穿是她最大的秘密,而有些東西,哪怕跟最親密的人,也不是非得和盤托出,孟扶搖之所以知情,不過是因為他剛剛好是其中一環罷了。

  穆長寧抿緊唇沉默以對,蘇訥言也不是非要逼她說出個所以然,至少他看得出來,對於孟扶搖,這個小丫頭是隱隱有些畏懼的。

  「人之七情六欲在所難免,修士不是非要斷情棄情,只是要學著如何去駕馭控制。」蘇訥言輕歎道:「不論你與扶搖之間有什麼過節,什麼時候你能不怕他了,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了,這一階段對你的訓練就結束了。」

  穆長寧苦著臉道:「師父,您這是強人所難!」

  這根本就不是怕不怕的問題,癥結是出在根本上!

  「難?」蘇訥言像是聽到什麼極好笑的事,「若是簡單,你不如就吃吃喝喝坐等白日飛升好了。」

  穆長寧徹底沒話說了。

  「放心,他還不至於害你。」不管怎麼樣,這一點蘇訥言總能保證,他斷不至於親自將自己的小徒弟推進虎口,「便按照他的方式來,往後對你必然會有幫助。」

  穆長寧心中暗歎,回了聽風谷。

  孟扶搖在兩根竹子之間掛了個吊床,慵懶悠閒地躺在上面,一搖一晃。

  門口的禁制微閃,孟扶搖側過頭來咧嘴一笑,「問完了?」

  穆長寧悶聲不響站在遠處,抱拳道:「有勞小師叔指教。」

  孟扶搖「嘖」地一聲輕笑,撩了袍角跳下來,走到她面前,「早點識相不就完事了?非要白跑一趟,豈不是浪費本君的時間?該罰,該罰。」

  穆長寧一瞬全身緊繃,身側拳頭握得緊緊的,孟扶搖見狀眯了眯眼,轉身側開兩步,緩聲道:「跟上來吧。」

  她快步跟上孟扶搖的步伐,誰知他竟出了丹峰,直奔山門,隨後竟要遠離門派,穆長寧猶豫了一瞬,還是選擇跟上。

  元嬰修士已經能夠憑空飛行,穆長寧將穿雲舟速度開到最大,也絕對趕不上孟扶搖,眼看著那人都沒影了,穆長寧驀地抽了抽嘴角。

  下一瞬,穿雲舟上又多了個人,孟扶搖一臉嫌棄,「真麻煩!」

  換了個人掌舵,穿雲舟的速度也一下飆升地飛快,周圍的景物在快速後退,穆長寧感覺他們似乎正在往雲龍山脈的深處而去。

  「小師叔,我們要去哪?」

  孟扶搖轉過臉,細長的眼尾輕挑,嘴邊揚起頗為戲謔的笑容:「自然是去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

  「……」

  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很精彩,孟扶搖見狀滿意地大笑。

  他笑起來永遠是張揚熱烈的,穆長寧氣得咬牙,暗暗咽下一口氣。

  果然,她就不該問!

  再往後穆長寧直接閉嘴,半個字不再多問,穿雲舟整整飛行了兩日,終於到了一片水潭前。

  雲龍山脈從地勢上看就像雙龍戲珠,兩條巨龍的龍首靠在一起,而這片水潭的位置,就是它們爭鬥的龍珠。

  此處藏風納水,是一塊難得的洞天福地,又形成了一個天然的聚靈陣,靈氣聚而不散,山脈底下是一條巨型靈脈,尤其中心水潭的位置,更是其中之最。

  雲龍山脈分屬蒼桐派,也是因為這山脈的特殊,門派中的靈氣濃郁,資源也頗豐。

  門派附近因為人氣濃郁,幾乎見不到什麼妖獸,可越是往山脈中心而去,人氣越是稀薄,就越是會遇上高階妖獸,穆長寧從未到過如此深入的地方,僅僅是站在水潭前,就能感受到一股強大的氣息,似乎是從水潭深處發出來的。

  孟扶搖站定後沒多久,從水潭中就浮現出一隻頭顱,這頭顱形如蟒首,卻有尖耳,雙眼碩大,兩腮處各墜有一縷鬍鬚。

  在見到孟扶搖後,這隻妖獸雙眼霍瞪,猛地從水中竄出來,嘩啦啦的帶起一片水花。

  穆長寧才發現它身形如蛇,然而背生雙翼。

  陵水獸!

  她微微一愣,尤其在看到它背後的雙翼時,更是大驚。

  陵水獸是一種罕見妖獸,生而五階,相傳它身上含有一絲龍族血脈,當進階十一階,也就是相當於修士化神修為時,會徹底脫胎換骨魚躍龍門,而當它進階八階時,背後就會生出兩翼,能夠憑空飛行。

  這隻陵水獸,起碼有八階修為!

  陵水獸蹭到孟扶搖身前,雙眼鋥亮顯得尤為興奮。它的頭比孟扶搖的人還大,孟扶搖伸出手撓了撓它下頷處烏黑發亮的鱗片,陵水獸當即舒服地眯起了眼。

  見他們這親昵的模樣,穆長寧想起曾經聽說過,蒼桐派有一隻九階的護山靈獸,也許,就是這隻陵水獸。

  孟扶搖餘光瞥到她怔怔的模樣,嘴角勾了勾,拍拍陵水獸的腦袋道:「去吧。」

  陵水獸當即領命,從水中飛出,朝著山脈深處而去。

  穆長寧不知道孟扶搖說了什麼,她想起來似乎孟扶搖是妖修,與陵水獸一樣,他體內也有神龍血脈,甚至比陵水獸的或是地蛟的都要純粹,所以他生而人形,又加上身上有遮掩體質的法寶,沒被人看出來。

  曾經在無垠秘境,她還試圖用破妄眼查看孟扶搖的靈根,且不說他修為遠高於她,即便那時他與她同階,也是不可能被看出來的。

  試問一隻化形妖獸,哪來的靈根?

  「小師侄又在想什麼?」孟扶搖的聲音近在耳邊,穆長寧猛然後退兩步,就見他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

  她淡淡道:「師叔為何帶我來這。」

  孟扶搖不置可否,「本君不是說了嗎,來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地方。」

  「……」如果妖獸不算人的話,還真是。

  穆長寧沒再繼續開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管接招就是,孟扶搖頓時覺得無趣,輕輕哼一聲:「但願你之後還能這麼淡定。」

  沒過一會兒,陵水獸一聲長吟,飛回了孟扶搖身邊,穆長寧似有所感,抬頭望向遠方,便見天邊驀地烏壓壓一片,像是驟然凝出了一片烏雲,烏雲中還夾雜著電閃雷鳴,正在迅速往他們的方向靠近。

  可再待細看,這哪裡是什麼烏雲,分明一群雷光鳥!一群二階到四階的雷光鳥!

  這些雷光鳥,不僅速度奇快無比,雷系攻擊法術的威力又強,還是群居妖獸,動輒上百隻地出現,一旦被它們圍攻,就等著被雷劈碳吧。

  穆長寧不可思議地看向孟扶搖,他正拍著陵水獸的大腦袋笑得一臉春風得意,「小師侄,要當心哦,這些雷光鳥,好些天沒進食了,它們最喜歡修士的味道了。」

  「……算你狠!」

  穆長寧狠狠瞪他一眼,御器拔腿就跑。

  她一個人對付一群二階三階的妖獸,找死呢吧!何況孟扶搖這傢伙很明顯是沒打算要幫她的!

  穿雲舟迅速往西面飛,那些原先朝著北方方向而來的雷光鳥就迅速變換了方向,她心頭一跳,果然它們的目標是自己!

  雷光鳥的速度極快,眼看著他們之間的距離在縮小,穆長寧乾脆也不跑了。反正躲也躲不過,在這山脈深處飛行,無疑只會引來更多的妖獸。

  穆長寧將穿雲舟的防護罩打開,停駐在半空。

  穿雲舟上留有慕衍的一道劍意,能抵擋黎梟金丹中期修為的全力一擊,暫時擋一擋這一群雷光鳥不是太大問題。

  那片「烏雲」飛到了她的頭頂,雷電「劈啪」作響,混合著禽鳥的「嘎嘎」聲,煩亂不堪。

  穆長寧甩出一張由縛靈藤、鬼蛇藤、毒刺藤三種藤蔓編織而成的大網,然而這藤蔓還未靠近雷光鳥,便被它們周身的雷光燒為灰燼。

  無邊落木訣的法術恰恰被這些雷光剋制了。

  一個個雷光球、一道道雷電劈在防護罩上,防護罩倒也確實夠強韌,但成百上千道的攻擊同時落下來,也撐不了太久。

  穆長寧一邊用神識攻擊,一邊甩出無數火苗和暴雨梨花針。

  神識攻擊讓最內圈的一群雷光鳥腦中劇痛,身形一窒,隨後暴雨梨花針對準它們的眼睛狠狠刺入,躲過了梨花針,接下來還有混沌陽火,天地奇火的威力畢竟不是蓋的,那些被陽火沾染到的雷光鳥,俱都「嘎嘎」痛呼著墜落下來,有的更甚被焚為灰燼。

  眨眼的功夫,數十隻雷光鳥已經落網。

  孟扶搖站在陵水獸的頭頂,在不遠處饒有興味地觀望,卻沒打算出手幫上分毫。

  前赴後繼又有數十隻雷光鳥飛來,穆長寧一面輸入靈力維持著穿雲舟的防護罩,一面還要想方設法對付它們,體內靈力流水一般地湧出,紫魄也已經後繼無力。

  穆長寧眸中狠光一閃,將青玉尺取出,一把碧綠的玉尺幾乎剎那化為墨黑色,隨著她手腕一抖,一陣黑霧從尺中滾滾湧出。

  經千種毒物浸染的青玉尺,又根據毒經《絕殤》調配的毒物浸染吸收,早已演變成殺人於無形的利器,哪怕高階修士也不得不防。

  黑霧以穿雲舟為中心迅速蔓延開,將雷光鳥群籠罩其內,那鳥類「嘎嘎」的聲響減輕了不少,一隻兩隻,五隻十隻,大片的雷光鳥紛紛落下來,皆都被消融了血肉,死狀淒慘。

  中土的七大宗門中有著約定俗成的規矩,修士不得修毒,原因或許是由於天魔宮有一處五毒堂,道修不屑與魔修同流合污,但數百年前那場道魔大戰,五毒堂在其中起的作用卻不容小覷,以一敵百根本不在話下。

  在七大宗門中,幾乎看不到用毒的弟子,穆長寧也從來不輕易在戰鬥中用毒。

  孟扶搖眸光微閃,嘴邊笑意更深。

  他拍拍手掌,陵水獸會意地吹出一口氣,那些黑霧頃刻散去,餘下的數十隻雷光鳥頓時被激怒了,發了瘋似的不要命地往穿雲舟的防護罩上撞,利爪抓撓著防護罩,哪怕被劍意逼退也不管不顧。

  「嘎嘎嘎!」

  雷光鳥扇動著翅膀,它們好像一下變聰明了,所有的攻擊都瞄準了一個點,齊齊打出。

  以點破面,剎那間,防護罩破開一個口子。

  「孟扶搖!」

  這番原因為何穆長寧哪能猜不出?

  防護罩被破,無數雷光湧了進來,穆長寧避之不及,肩頭被炸開一團,靈力潰散,沒了靈力支撐的穿雲舟縮回手掌大小,穆長寧也從高處墜落。

  眼前似乎有一大團白紫的雷光朝她霹來,她也只來得及撐起火刃壁,隨後緊緊閉上了眼。

  預料中的猛烈碰撞並未到達,她張開雙眼,看到那些雷電都被一個薄薄的防護罩擋住了。

  孟扶搖站在她不遠處一臉人畜無害,揮手灑出一把紅色的顆粒,原本還在空中狂暴不堪的雷光鳥爭先恐後地去搶奪那些顆粒,隨後心滿意足地飛走了。

  穆長寧目光怔怔,孟扶搖突然咧嘴一笑,在她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防護罩被撤回,那些雷光的餘威劈裡啪啦地全落在她身上,穆長寧直接被劈暈了過去。

  你妹!

  這是她意識消失前,最後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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