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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28 AM

樣樣稀鬆 -【逆流伐清】《全文完》

本帖最後由 劍離 於 2016-3-5 08:36 AM 編輯

【書名】:逆流伐清

【作者】:樣樣稀鬆

【內容簡介】:
                           胡風南渡盡草偃,忠肝義膽王入滇​​。何懼轉戰千里路,隻手欲擎半壁天。

                           穿越者朱永興來到了風雲飄搖的南明末世,在史書上所說清廷席捲天下大勢已定的情形下

                           他的目光卻越過了數百年的阻隔,深邃而沉痛。

                           他看到的是禁海遷界、閉關鎖國、焚書篡史、禁閉思想、愚昧落後、暴虐殘忍……

                           他已經別無選擇,即便是逆流萬里,千難萬難,他也要去無悔奮鬥。

                           既是為反抗暴政、延續華夏,也是為免百多年後國人不忍卒讀的屈辱史

                           為免日後眾狼環伺、幾乎亡國滅種的大禍,為免民眾在葺爾島國的屠戮下,再經一次屍山血海般的慘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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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30 AM

楔子


     公元二零一零年六月某日,雲南麗江永勝縣期納鎮某山村。

    夜,挾著涼爽的微風,吹過嘩嘩作響的樹葉,也吹過渾身發熱的朱永興的面頰。仰望夜空,晶瑩的星星在無際的天宇上閃爍著動人的光芒,知名的不知名的昆蟲在草叢中、樹隙間唱著抒情的歌曲。鼻際是野花和草葉那發散著的馨香氣味,濃郁而又清新醉人的空氣,再加上這靜穆的夜,分外使人感到一種美的感受。

    朱永興愜意地扭了扭屁股,身下的竹椅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音,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幽幽地說道:“看在你帶我遊玩,還請我吃了不少美食的份兒上,就不跟你計較胡說八道、毀我名譽、喪我信心的事兒了。嗯,有空到我老家去,好好招待你,算是沒虧沒欠!”

    “切!”朱永興的老驢友李常奇連身子都懶得動,用鄙視的眼神白了朱永興一眼,撇著嘴說道:“還不服?我在書評區說的可都是金玉良言,希望你懸崖勒馬,痛改前非。否則,你那書不是太監就是扑街,白白浪費時間。”

    “穿越不開金手指,不弄點高科技,那才是腦袋被驢踢呢!”朱永興瞪起了眼睛,強辯道:“好多穿越小說不都是這麼寫,就你瞎挑刺,弄得我信心全無,好好的處女作就那麼太監了。”

    “不破不立,痛定思痛才能寫出精品。”李常奇仰臉向天,眼睛似閉非閉,不緊不慢地說道:“穿越者最大的金手指是什麼,那是對未來歷史的掌握和預測,你不在這上面好好下工夫,一上來就搞什麼米尼槍,捨本逐末,落了俗套。”

    提到米尼槍,朱永興一下來了精神,為了寫這本明末的穿越小說,他可是查了大量的資料,國內的國外的,科技的社會的,還就不信不如這個傢伙。

    “米尼槍怎麼了?”朱永興振振有詞地說道:“你沒認真看我的書啊,那依據和理由不充分?可不是我異想天開給弄出來的。”

    “你那依據和理由是抄別人的吧?”李常奇揶揄道:“什麼歷史上1476年就已經有螺旋形線膛的槍支,至於米尼彈嘛,只要把彈丸的形狀變成尖頭圓柱甚至在圓柱部分切出環狀同心溝槽,再抹上油脂便於潤滑槍膛和閉氣就成了。”

    “抄是抄了一些,但理論上是可行的吧?”朱永興的底氣有些不足了。

    “嗯,理論上是可行,但那隻能造出寥寥的奢侈品,完全不能普及使用。”李常奇伸手製止了朱永興將要進行的反駁,繼續說道:“先不說拉膛線的問題,只說古代工業生產的一個制約因素——精度吧,在沒有游標卡尺、千分尺等基本的測量工具的前提下,就算你有足夠數量的技術高明的工匠,生產出來的槍管口徑參數怕是也沒有完全相同的吧?生產米尼彈也要多種多樣吧?”

    “那個——就絕對意義來講,宇宙間不存在完全一樣的物質,呵呵!”朱永興訕訕地笑道。

    李常奇卟噗一笑,說道:“任何一種武器的裝備,尤其是熱兵器,與整個社會的工業化水平是息息相關的。有些科技和發明雖然包含了思路問題,但背後依靠的卻是整體的工業化水平。就像化學上的實驗室制法和工業製法,你能弄出來和你能大量弄出來是兩碼事兒。”

    朱永興不是個死不認錯的人,把小說自己推倒就說明他對李常奇所提的意見或建議已經有了認同的意思。現在李常奇再細緻一說,他自然又有了更深的感悟。

    就說剛剛擺弄過的那枝李常奇父親自製的火槍吧,槍管不是用有縫自來水管而是電廠使用的高壓無縫管,尾部燒紅​​砸扁,然後打眼用螺絲固定木製槍托上,整體結構算是把燧發槍。看著是挺簡單,很多零件都容易搞到。可要換在古代,光那槍管就需要一個高手匠人花費很多時間和精力才能造出來,而且其堅固程度或許還不如現在隨手可得的自來水管。

    “穿越小說裡,這個發明,那個製造都讓人看膩了。”李常奇看朱永興若有所悟,便繼續說道:“當然,有條件的時候弄些高級武器也不是不行。可古代不比現在,武器裝備在戰爭中並不是起到絕對、決定性的作用。即便在抗日戰爭時期,精神原子彈還是管用的。李晉王沒有什麼高端武器吧,不照樣指揮部隊兩蹶名王,天下震動。”

    “李晉王”的英名與傳奇在滇黔川桂地區代代流傳,特別是雲南,至今雲南人仍然視定國為滇中的脊梁(雲南人最為崇拜的就是武侯和李定國)!晚清革命黨人起義,蔡鍔等仍以定國為榜樣,章炳麟曾說:“願吾滇人,毋忘李定國!

    李常奇也是個小說迷,有熬夜通宵看小說的經歷,作為室友的朱永興當然了解。所謂旁觀者清,他所作的一番議論讓朱永興得益匪淺。眼見說到了自己家鄉的英雄偶像,李常奇的眼睛裡放出了光,精神也振奮了起來。

    人無完人,李定國也犯過錯誤,也懷有私心,但總體來說,李定國是明末清初諸路人物中最具才識與情操的英豪!人已逝,業隨風,激勵後人並令人仰慕的是李定國矢志抗清的民族氣節,窮且益堅的不撓鬥志。

    朱永興放下了心中的那點小小的自尊和不滿,和李常奇越談越熱烈,一直談到夜半更深,李常奇再三提醒明天要進山帶他體驗打獵的樂趣,朱永興才收住了話題,回房睡覺。

    懷著興奮的心情很久才進入夢鄉,朱永興卻萬萬沒有想到,明天的打獵之行不是樂趣的體驗,卻是他新的人生的開始,匪夷所思的經歷和艱辛壯闊的開拓正在等待著他。

    ************************我是分隔線********************** ************

    公元1659年(順治十六年,永曆十三年)二月二日,緬甸八莫地區。

    自兩年前孫可望發動叛亂和兵敗降清後,清廷利用南明的內訌,出動三路大軍進軍西南,要一舉蕩平黔、滇。而晉王李定國在平定孫可望叛亂後,舉措不當,不僅沒有及時部署針對清軍必然乘釁發起的攻勢,反而為了“整頓”內部把久經戰陣的領兵大員調回昆明,從而嚴重削弱了同清方接境地區的防禦力量,致使南明軍隊節節敗退,各處防線迅速瓦解,。

    及至不久前清軍佔領昆明,永曆小朝廷上千文臣武將早已倉惶而逃,由永昌府(今雲南保山市)退到盞達土司,由布嶺至銅鐵關(指銅壁關和鐵壁關),然後在緬關前自解武裝,竄入緬境。

    二月初二日,緬甸國王派了四艘客船至河邊迎接。由於船隻狹小,永曆帝挑選隨從官員六百四十六人扈從三宮由水道南下,其中有的官員還是自己出資僱買船隻隨行;剩下的九百多人由總兵潘世榮保護岷王世子等騎馬先行,走陸路奔緬都阿瓦城。

    大自然剛剛經過了一番雷鳴電閃、風嘯雨吼的暴虐,似乎已經疲倦至極,紋絲不動的叢林在呻吟喘息,空氣清涼卻近似凝固,經雨的叢林似乎板結成一塊,重疊交織的葉片低垂,滴落著水珠。

    足有幾百人的隊伍正在泥濘的林間路上向南跋涉,他們神情疲憊,意志消沉。騎在馬上的岷王世子朱雍興無精打采,甚至懶得伸手拂開前面不時垂下來的枝葉,直有大的樹乾時,才輕輕低頭讓過。

    幾年飄泊,幾度徬惶,這位皇族宗室由湖南武岡到廣西桂林,又由廣西至貴州,再由貴州至昆明,最後竟避入這異鄉他國。原因呢,或是清軍窮追猛打倉惶而逃,或是權臣擺佈身不由己,或是亂兵劫掠苦不堪言。末世帝王以及皇族的悲哀,就在於如風中的落葉,命運完全不能由自己支配,其淒涼的意緒,岷世子算是深有感觸了。

    前途漫漫,何處是安身之地?儘管入了緬甸,也不代表最後的安定。永曆君臣以為流入外邦,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清朝就可以放過他們,從而苟且偷安。對此,朱雍興的心中卻有著淡淡的憂慮。如果尚在滇省的李、鞏二藩兵敗,緬甸是小國,敢抗拒清軍,保護朝廷嗎?恐怕會拘執獻清,以求平安吧?

    想到這裡,朱雍興輕輕嘆了口氣,憂慮亦無用,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希望李晉王神武,能擊敗清軍,使朝廷縱在異國,也有所恃吧!

    樹木漸漸稀疏了起來,隊伍走上了一條山崖上的路,下面是奔湧的大河,滔滔的水聲傳入耳中。

    突然,一隻猴子從朱雍興的頭頂掠過,發出了尖厲的嘯叫。朱雍興嚇了一跳,可他的坐騎卻一下子驚了,一聲暴叫,這匹馬揚起了前蹄,高高立起,隨後一路狂奔。風呼呼地從耳旁吹過,朱雍興一邊呼喝,一邊抱緊了馬脖子,只見樹木和岩石像奇蹟般的在眼前分裂,飛快地又在身後復合。前面出現了一個懸崖,急速奔跑的馬收腳不住,猛然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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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31 AM

第一章 陌生之地


     朱永興從昏迷和噩夢中甦醒過來,發現自己趴在一條河流的岸邊石頭上,半邊身子泡在水中載沉載浮。頭痛得很厲害,肚子脹得滿滿,但他還記得和李常奇拿著火槍去打獵,在徒涉山中一條急流時,他失足被沖倒,隨著湍急的溪澗直漂到了一個深潭。然後又被一股強大的吸力直拉到幽深的潭底,在一條黑的彷彿無邊無際的隧道中掙扎,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用力晃了晃頭,朱永興暫時擺脫了腦海裡像是記憶又像是噩夢的東西。然後他慢慢地站起來,蹣跚著上了岸,躺在鬆軟的河灘上,呼呼喘著粗氣。過了好半天,朱永興恢復了一些體力,坐了起來,四下張望著,這裡像是崇山峻嶺中的一個小山谷,一條不知名的大河緩緩流過。

    “老李,老李。”面對著全然陌生的環境,朱永興感到茫然和無助,他張開嘴,喊了兩聲,卻發現聲音嘶啞得厲害。而周圍除了水聲,便是一片寂靜,寂靜得讓人心悸,讓人有種不祥的感覺。這讓朱永興很緊張,緊張得趕忙摘下還背在身上的那枝火槍,牢牢地握在手裡。儘管火槍裡的火藥都濕透了,並不能馬上擊發,但多少給了朱永興一些依靠和安慰。

    ……………

    淡紅色的雲霞給人一派融融暖意,沿途的綠草中間點綴著紫色、黃色和紅色的小花,它們的花瓣展開猶如托盤,中間是嫩黃的花蕊,正以歡快的姿態去承受陽光還有無盡的美妙的夢幻。

    但朱永興順著河邊一路走來,卻總覺得寂靜中飽含著陰險,周圍的一切都好像在用冷酷的肅穆來和他對峙。他極盼望著能盡快遇到人,最好是遇到李常奇,知道這是什麼地方,並且帶他離開這陌生而蒼黑濃重的林莽。

    失望,卻始終伴隨著朱永興,他只能沿著河邊向前走,而暫時不敢向著密密的叢林邁步。朱永興卻聽說過在叢林中是個什麼滋味,污水窪中有水蛭,樹葉上有螞蝗,草叢中有毒蟲……

    咦,一角黃布在前方一塊河邊的大石後露出出來,朱永興喜出望外,快走了幾步,但隨後又慢了下來。一個人臉朝下趴在石頭後的淺水中,看衣服,看髮型,卻不是他熟悉的人。而且,看樣子,這人似乎是死了。嗯?這是什麼衣服,怎麼看起來很像電影裡的戲服呢!

    來到跟前,朱永興猶豫了一下,伸手將此人翻了過來,摸了摸頸部的脈搏,然後搖了搖頭,這人確實已經死了。他又伸手撩開粘在屍體面部的長髮,當看到此人長相的瞬間,朱永興有種奇怪的感覺,就像是,就像是看到了另一個自己,或者是在照鏡子。

    像,相當的像,朱永興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臉。重新穩定了心神後,朱永興繼續上下打量著,怎麼回事,他百思不得其解,又感覺有些困惑和詭異。過了好半天,他伸手將屍體拉上河灘,並把死者腰間的一個小包裹解下來。打開一看,袋子裡裝的是一個四方的印章和幾個像是小金錠的物件。銅的還是金的?朱永興在手裡掂了掂分量,又看了看印章上的刻字,竟然認得出,是“岷王世子印”。

    遠處突然傳來幾聲野獸的咆哮,朱永興抬頭看了看天色,儘管心中有太多的疑團,但他還是決定要走了。這個傢伙嘛,算了,誰讓你跟我長得像呢,賣點力氣,讓你入土為安,免得被野獸撕咬吧!你身上的東西我暫且拿著,等出了這裡之後,興許能憑此找到你的家人來收殮你呢!

    朱永興將屍體拖入一個土坑,用泥土和石塊草草掩埋起來,並且做了個標記。當掩埋這個和自己長相酷肖的死者的時候,他忽然有一種錯亂的感覺,如同意識飄離了軀殼,正從體外注視自己的身體。這讓他的思維陷入了短暫的迷茫和混沌,以致於他失神了好半天。等到最後幹完,朱永興不由得深深地嘆了口氣,然後重新看了看太陽的方向,鼓起了勇氣,轉身沿著一條似乎有人走過的路向著叢林慢慢走去。

    頭上高懸著生命的群落,腳下是葛藤荊棒。雖然彷彿有路,可帶鉤刺的野藤時不時就絆住了朱永興的腿。叢林又濃又密,明燦的陽光竟然穿不透繁枝茂葉織成的天幕,只是偶爾從網眼裡透進幾粒光斑。一棵棵不知名的大樹上懸掛著網狀的氣根,微盪著,像一排絞索。縱目遠望,前面好像是一條綠得發黑的隧道通向無底深淵,每一步都是令人望而生畏的探險。他娘的,這就是該死的熱帶叢林嗎?

    朱永興終於停下了疲憊的腳步,苦惱地搖了搖頭。劈荊斬棘,對,這詞兒倒是不錯,可只憑他隨身帶著的多功能野戰刀,顯然不能勝任這麼光榮而艱鉅的任務。也不知道走了多遠,只知道現在他氣喘吁吁、滿臉汗流,衣服也早被汗水濕透,肚子開始咕咕作響,潮濕的陰囊奇癢難忍。

    這時,一種富有流動感的嘩嘩聲隱隱傳來,朱永興仔細傾聽,斷定不是風吹樹葉聲,不由得欣喜地加快了腳步。響聲越來越清晰了,油然而生的希望的力量是無窮的,他拔開擋路的枝葉,甩掉絆腳的藤蔓,奮力前進。大概二十分鐘後,他來到了一條小溪邊,重重綠樹遮掩著小溪,小溪的叮咚是一曲最美妙的沁人肺腑的歌。

    這簡直可以說是天堂,朱永興被這近似虛幻的景象所鼓舞,快步來到溪邊,伏下去掬飲溪水,泉水竟然這樣清澈涼爽。他又脫下衣服,歡樂地撫摩著被汗垢浸蝕的肌體,快活得直打哆嗦。

    密林中的溪流使朱永興享受到幽靜、芬芳和清涼,鳥雀在林間啁啾鳴囀,這使他充分感受到焦慮之後的安適和疲憊之後的酣暢,這是老天對受難者的賞賜。而且,溪邊不遠處還有一個小棚子,雖然看起來已經有些腐朽破敗了,然而,此刻也不能有更大的奢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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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32 AM

第二章 鬥熊救美


     再次見到了陽光,而且很充足,朱永興在溪水裡痛快地洗了個澡,像日光浴似地躺在被太陽曬得熾烈滾燙的岩石上暴曬,感覺霉氣都從全身毛孔裡絲絲縷縷地散發出來。

    躺了好半天,朱永興才起身坐了起來,太陽曬得挺舒服,可他畢竟沒有吸引能量的功能,肚子還是餓呀!雖然他也算是個驢友,知道一些野外生存的技能,但要讓他像叢林特種兵一樣在熱帶叢林中過得瀟灑,顯然是強人所難了。做弓箭,做投矛,生吞活蛇,面不改色……朱永興苦笑起來,目光注視到身旁的土造獵槍和彈藥壺上。

    少數民族,偏遠地區,嗯,就是好啊,還能玩槍打獵。朱永興很快便收起羨慕之情,把形如尖嘴大蛙殼似的彈藥壺打開,把濕了的火藥倒在發燙的石頭上,又把彈藥壺的另一端擰開,倒出一顆顆用綢布包裹的彈丸,擺在火藥旁一起烘乾。

    幸好自己虛榮心作祟,​​搶著把獵槍和彈藥背在身上,愣裝專業老獵人。朱永興再次仰臉躺了下去,望著出奇晴朗的天空,思索著以後的事情。叢林裡太難走了,接下來應該順著小溪走,如果溪岸不能通過,就踏著卵石趟著溪水前行。這樣不會迷失方向,遇到人家的可能性也大一些。而且有溪水相傍,跋涉應該輕鬆許多,不會再吃劈荊斬棘的苦頭……

    再次踏上路程時,朱永興手持著待發的獵槍,走得依然不快。偶有風吹草動,他都希望竄出來隻兔子或是野雞什麼的,好讓他在天黑前還找不到人家的時候,也能有填肚的食物。

    樹葉在頭上颯颯響著,在落葉喬木的枝幹上,啄木鳥用它的尖利的喙嘴敲著枝幹,發出“梆梆”的響聲。松鼠像一陣輕風吹過似的在樹枝間竄來竄去,甩動著大尾巴,瞪著豆粒般的眼睛好奇地看著陌生的新客。等朱永興移動槍口,小東西卻又飛快跳到了別處。

    松鼠,應該不好吃吧?朱永興咽了口唾沫,自我安慰著。突然,他停下了腳步,端著槍仔細傾聽。除了淙淙的流水聲,似乎還夾雜著一些別的什麼聲音。重新判斷了一下,朱永興又向前走去。不一會兒,他拐過溪流,眼前是一片比較寬闊的草地,草地往上是個山坡,山坡上是一片稀疏的樹林。

    正在朱永興東張西望之際,他又聽到一陣聲響。那是從山坡上傳來的,好像有人驚叫。朱永興瞪大了眼睛,警惕地觀察著情況。這回,他更清楚地聽見驚叫聲了,是個女人的聲音。

    雖然聽不懂女人喊的是什麼,朱永興還是分辨出那像是瘋了一般的顫抖的叫聲,這絕非無緣無故。一個女人被侮辱的場面,在他腦海裡一閃而過。稍微猶豫了一下,他快步登上山坡,這也許有危險,但他可以視情況而定,而不是不聞不問的見死不救。

    登上平緩的有著稀疏樹木的山坡後,驚叫聲更清楚了,好像就在耳邊。定睛一看,匆忙趕到的朱永興大吃一驚,驟然停住了腳步。一個可怕的情景,展現在他面前。一陣可怕的吼聲,也震耳欲聾地傳來。

    就在前面不遠處,有個女人攀登在樹上驚聲尖叫著,一隻熊高聲怒吼著,一邊啃著樹幹,一邊用利爪嘩啦嘩啦地抓著。一會兒,它又站立起來,兩隻強勁的熊掌抱住樹幹,拼命地搖動。

    樹幹已佈滿傷痕。那棵不太粗的樹木,幾乎被弄掉了一圈,而且還在一個勁地搖著。在高處拼命摟著樹幹的女人,被劇烈地晃動著,眼看就要掉下來了。顯然,這個女人已經支持不了多久了。熊可能咬斷樹幹,或者把樹推倒,這個畜生正發瘋地暴跳著。

    這是一頭相當大的熊,有著好像在燃燒的通紅的眼睛,可怕的吼聲驚天動地,好像能把樹連根拔起。

    朱永興端起了槍,心跳得厲害,甚至能感覺到心臟撞擊胸膛的力量。手中的獵槍在抖,開槍打這麼個大傢伙,他實在是缺乏信心。

    女人再次發出了驚叫,從聲音判斷,歲數不是很大。這聲驚叫讓朱永興下定了決心,他不能眼睜睜看著這個姑娘喪生於野獸之口。

    “轟!”經過再三瞄準,朱永興終於扣動了板機。可他瞄的是熊的腦袋,打中的卻是熊的屁股,雖然不算脫靶,但卻惹來了大麻煩。

    吼聲如雷,熊丟開了眼前的目標,轉過了身體,稍一停頓,便以排山倒海之勢猛撲過來。它的渾身的毛豎著,這既是發怒的表現,更因為豎起毛以後即使在樹林裡狂奔也不會發出聲音,因為熊毛成了消音裝置。

    朱永興沒想到看似笨拙的熊竟然會如此敏捷,只見它兩腿直立著,一跳一跳地撲過來,腳步震得地面咣咣作響,馬上就衝到了眼前,他只好向樹後轉去。

    “咣!”熊的前掌打在樹幹上,樹皮被打得四分五裂,碎屑飛揚。震耳欲聾的吼聲就在耳邊,惡濁的臭氣撲面而來,朱永興只覺得左臉一陣劇痛,巨大的力量使他摔了出去。

    受傷的熊變得十分狂怒,它張開血盆大口,怒吼一聲,猛撲過來,龐大的身軀猶如一座金色的小山。喀嚓!一聲悶響,樹幹彎曲了。

    朱永興狼狽地躲開了又一次攻擊,連滾帶爬地向山坡下逃去。熊緊追不捨,血紅的眼睛緊盯著朱永興的後背。沉重的腳步聲近在咫尺,令人作嘔的腥臭之氣似乎已經噴到了他的脖子上,朱永興嚇得心膽俱裂,腳下一絆,摔了個大馬趴,只感覺到一陣狂風從他後背後腦掠了過去。

    熊這一記猛撲被朱永興鬼使神差般地躲過,它卻收腳不住,順著山坡翻滾下去,直到坡下才停了下來。

    趁著這個空檔,朱永興已經爬起身子,顧不得臉上流著血,疼得直咧嘴,他連掉在地上的獵槍都來不及撿,更顧不得精挑細選,抱著旁邊的樹幹,便吭哧吭哧地爬了上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34 AM

第三章 絕死一擊


     熊滾下了山坡,皮糙肉厚的也不在乎,朱永興那一獵槍倒是打傷了它,也更激起了它的兇性。從地上爬起來,這畜生嘶吼著,又衝了上來。只是趁著這個空當,朱永興已經爬上了樹,雖然這棵樹有一摟粗,他爬得併不是很高,但也算暫時避開了惡熊的攻擊。

    惡熊來到樹下,怒吼著,一邊啃著樹幹,一邊用利爪嘩啦嘩啦地抓著。一會兒,它又立起來,兩隻強勁的熊掌抱住樹幹,拼命地搖動。

    朱永興死死地抓住樹枝,兩腿盤緊樹幹,身子在晃,心中卻一個勁兒地祈禱:祈禱這樹根扎得深,足夠結實;祈禱這畜生不要死心眼地堅持,趕緊離開。

    折騰了半天,惡熊動作慢了下來,低聲吼著,抬頭望著樹上的朱永興。那是兩隻陰森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眼睛,好像在燃燒著。

    朱永興不禁打了個寒戰,這畜生兇性十足,可比動物園裡的關在籠子裡的同類嚇人多了。

    然而更嚇人的事情又發生了,惡熊抱住樹幹,竟然慢慢爬上樹來。

    朱永興的眼珠子差點掉出來,丫的,笨狗熊竟然還有這招儿,自己還是動物世界看少了。沒知識,真可怕。可有知識又怎麼樣,剛才自己還能找到別的躲避辦法嗎?

    爬,你爬我也爬。朱永興被逼到了絕路上,雖然知道最後估計是死路一條,但求生的慾望還是讓他不甘心,能多活一會兒是一會兒,垂死掙扎吧!

    一人一熊,一上一下,向著樹頂不斷移動。離地面是越來越高,危險也越來越近,朱永興感到了樹幹的纖細和晃動,顫悠悠的感覺讓他覺得生命似乎要走到了盡頭。

    望瞭望遠處,那個樹上的女人已經不見了,估計早就一溜煙跑回家去了。也不知道她能不能想著找人來救自己,但估計是來不及了。

    惡熊就在下面步步緊逼,非要把自己變成熊糞。朱永興想哭,他現在極想變成一隻猴子,瀟灑地從這棵樹盪到另外一棵樹上,可那是不可能的。

    熊掌伸了過來,想去抓朱永興的腳。朱永興驚叫著猛地一縮,鼻際似乎聞到了血盆大口發出的令人作嘔的腥臭,樹枝彎曲得更厲害,發出了哢吧哢吧的聲音,而登山靴口露出的東西讓朱永興浮起了拼死一擊的念頭。惡熊沒有抓到朱永興,發出了不滿的低吼,把熊掌落到樹幹上抓牢,身體又向上挪動了一塊兒。

    驀然,一聲絕望的吼叫在熊的頭頂響起,“老子和你拼了”,朱永興兩條腿在上夾著樹枝,作了一個槓上的倒立動作,身子猛然翻下來,把手裡的野戰刀狠狠地扎向惡熊。

    這是垂死的掙扎,也是絕死的全力一擊,朱永興幾乎發揮了身體的全部潛能,攜著身體下墜的力勢,野戰刀的刀尖正好刺進了惡熊的眼睛。

    這是惡熊的要害之處,惡熊突遭此重創,疼得一激靈,抓住樹幹的的爪子不由得一鬆,從高高的樹上直摔了下去。

    朱永興驚魂未定地穩住身體,剛才那一下差點讓自己也摔下去。他不得不得費力地調整身體,緊緊抓住樹幹。

    惡熊這下子摔得極重,癱在地上,再也發不出那驚人的吼叫了。這畜生一隻眼窩裡深深扎著刀子,血沫子從嘴裡、鼻子裡噴出來,不斷地發出哀叫。

    沒想到,沒想到狗熊竟然會發出類似於嬰兒啼哭的聲音,朱永興覺得自己算是長了見識。而遠處,也出現了十幾個人影,正向這邊奔跑而來,他不由得長出了一口氣,這才感覺到渾身汗出如漿,直欲虛脫一般。

    ………………

    熊終於死了,臨死前跌跌爬爬了很長一段距離,朱永興在樹上也手腳發麻,暗自佩服這畜生頑強的生命力。又等了很長時間,太陽已經發紅,並向西面沉去,朱永興確認安全了,這才慢慢地下了樹。他從來沒爬過這麼高,而且下樹也不比上樹容易啊!

    到了樹下,朱永興覺得異常疲憊,但還是強撐著把獵槍撿回來,費力地裝好彈藥,然後一屁股坐下去,倚著樹幹喘息著。

    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朱永興一下子轉過頭,一個苗條的身影正向這邊小跑過來。離得近了,才看清好像是剛才那個遇險的女人。她上身是沒有領子的交叉式衣服,顏色很素雅,只有腰裡束著的布帶有些花紋圖案。肩上斜背著一個繡著花的布包,裡面鼓鼓囊囊地不知裝著什麼。看年齡,好像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

    離著朱永興有十幾步的距離,夢珠停住了腳步,好奇地打量著這個奇怪的男人,兩人互相瞅著,暫時都沒說話。最後,還是夢珠先打破了沉默,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單純的姑娘覺得應該是個好人。

    “—%×……”一串聽不懂的話傳進朱永興的耳朵,讓他有些茫然。

    “這個,你們是哪個民族的?”朱永興迷惑地眨著眼睛,臉上的抓傷讓他說起話有些費勁和變音,看裝扮有點像苗族,可又有些區別,他試探著說道:“你會說漢語的嗎?”

    “你——是——漢——人——”夢珠有些驚喜,向前邁了幾步,陽光流動,正落在她的臉上,朱永興不由得呆了一下。

    因為這張女人的臉有著別具一格的美麗,只是臉色比較蒼白,看起來像是一塊白玉,大大的眼睛透出純潔無邪的光芒,使人有一種又憐又愛的感覺。

    朱永興很快恢復了常態,他用力點了點頭,說道:“是,我是漢族人。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離××村有多遠?”

    愣了一下,夢珠輕輕搖了搖頭,用並不純正,並且有些生疏的漢語說道:“××村?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不過,我要謝謝你,謝謝你救了我。”說罷,眨著大眼睛笑了。

    這少女笑起來竟然有那樣的美麗,讓朱永興不禁又呆了一下。雖然她並不知道自己要回去的××村,但總算是見到了人,總會有親切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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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36 AM

第四章 有女名夢珠


     “那個,你家在哪住?別人應該知道我說的村名。”朱永興伸手想摀住臉上的傷口,剛一觸碰,便疼得直吸冷氣,呲牙咧嘴。

    夢珠又走近了兩步,看著朱永興受傷,她覺得得做點什麼,這個有些奇怪的男人救了她,殺掉了隻金毛熊,解了寨子的困難,那可是讓她的寨子裡所有人都談之色變的惡熊啊,好幾個勇敢的小伙子結伴要除掉這個大害,反倒丟了性命!而且,他是不是大巫所說的人呢?

    一陣清涼,然後有鬆軟的東西在小心的擦拭臉上的傷口。朱永興很疼,但看到那張像白玉一般的臉,特別是那雙瑩黑的眼睛,溫潤,綿軟,柔媚……他不由得動了動嘴角,用微笑表示感謝。

    夢珠也報以一笑,眼波流動,把水葫蘆遞給朱永興。朱永興拔開塞子喝了兩口,他發現夢珠似乎是下意識地舔了下嘴唇,玫瑰含雪,嗯,這個詞非常貼切,他將水葫蘆又輕輕遞了過去。

    洗淨了傷口,夢珠便起身在周圍找尋。不一會兒,她發出了歡快的叫聲,手裡握著幾根不知名的植物回到了朱永興的身邊。將這種植物放在嘴裡嚼成糊狀,夢珠便把藥糊抹在朱永興的傷口下。

    藥味兒,還似乎含著少女的口唇清香,說不出來的怪異。而傷口先是溫熱,然後是清涼的感覺,好像不是那麼痛了。朱永興看了一眼夢珠,少女的嘴唇因為潤濕而更顯鮮豔。

    “夢珠——夢珠。”夢珠處理完畢,如釋重負地笑站,用手指點著自己的胸口。

    原來你的名字叫夢珠。朱永興眨了眨眼睛,笑著點了點頭,用手指了指,重複道:“夢珠。”

    夢珠很高興地連連點頭,伸手指了指朱永興。

    “我呀?”朱永興猶豫了一下,不想報全名,也不想報假名,便用手指點了點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頓地說道:“朱哥——朱哥。”說完,他伸手抓著樹幹,慢慢站立起來。

    “朱哥。”夢珠生硬地叫了一聲,然後伸手指了指方向,“我帶你去寨子?”

    朱永興點了點頭,在夢珠的引領下,緩緩走下山坡,向著流水聲走去。

    沒吃東西,又流了血,還一陣折騰,體力消耗太大。朱永興感覺到頭昏、乏力,勉強穿過稀疏的樹林,眼前出現了一條只有五六米寬的小河。夢珠也覺察到了異樣,扶著朱永興坐在一塊石頭上,焦灼地望著朱永興,又用帶著奇異香味的腰帶給他擦汗。

    “有吃的沒?”朱永興有氣無力地說道,肚子不爭氣地咕咕叫,他苦笑著拍了拍。

    夢珠笑了起來,伸手從挎著的布包裡拿出一個水果,剝開,將果肉遞到朱永興嘴邊,大眼睛忽搧著。

    這是個妖精,笑起來令人衝動,不對,應該是彷彿讓人自己置身在夢幻之中,而可以將自己心頭所蘊藏著的一切秘密,一切感情,向她傾吐。朱永興躲避似的低下頭看著水果,像是山竹,他張嘴吃了一口,味道甜美,確實是山竹,也不知道夢珠是從哪裡摘到的。

    血紅的夕陽在散亂無章的雲朵和霞片中正徐徐下沉,薔薇色的餘暉,閃爍不定地蒙在西面的天際。

    山竹所以稱為'果后',除了本身味道甜美之外,另一個主要原因是在古時東南亞醫藥中所擔當的角色。傳統上,山竹被用來控制病人發燒的溫度及防止各種皮膚感染。而且山竹含有豐富的蛋白質和脂類,對機體有很好的補養作用,對體弱、營養不良、病後都有很好的調養作用。

    連吃了幾個山竹,朱永興對夢珠搖了搖頭,伸手抹了下嘴巴,表示不吃了。傷口止了血,又敷了藥,肚子裡也有點東西,他的精神和體力恢復了一些。

    夢珠沒吃山竹,只是不斷地遞給朱永興,還笑殷殷地看著他,彷彿小孩子見到了十分有趣的東西。

    兩個人起身又向前走,走了不遠,便看見靠近河邊的樹蔭下,拴著一條船,確切地說,應該是一條獨木舟。濃密的枝葉向河水傾斜,給河岸搭起了一個天然的綠色天篷,被染成綠色的白霧若隱若現,如果不是近前細察,絕對看不清小船臥藏其間。

    “夢珠。”朱永興伸手相招,叫著她的名字,等夢珠來到身邊,指點著說道:“船,是你的船嗎?”

    夢珠用力點了點頭,伸手殷勤地扶起朱永興,向拴著船的樹蔭下走去。兩人上了獨木舟,夢珠劃起槳用力一推,獨木舟便離開河岸,逆流而上,夢珠划船的技巧十分高超,船的去勢很快。

    太陽落山了,水面上浮起一道月光,不停地流動,兩岸是繁密的綠樹,獨木舟劃過,將倒影在水里晃亂成灰暗的一片,然後又在水面上顯現,一彎一曲的蠕動,再一會兒,在身後又回復成清晰。

    咚,咚,咚……一陣鼓聲從遠處傳來,很有節奏。朱永興看著夢珠臉上露出了笑容,似乎那鼓聲代表著某種語言,她一手操著槳,令船在水面上慢慢地轉著,一手敲起了獨木舟上的皮鼓。

    原來是藉此傳遞信息,朱永興明白過來,卻又對會有什麼人出現感到不安,他睜大眼睛,靜靜地等著。

    遠處的鼓聲變得歡快起來,也越來越清晰,一串亮點出現了,越來越近,越來越大,原來是一艘樣子很奇特的船上發出來的。再近了些,朱永興才看清,那其實不是一隻船,而是十幾艘獨木舟頭尾串在一起,每艘獨木舟上都點著火把。

    十幾艘獨木舟順流而下,夢珠停止了敲鼓,輕輕劃著槳把獨木舟穩住,臉上帶著歡快的笑容,望著越來越近的獨木舟。

    一串獨木舟駛到近前,當先的舟上站著一個年輕的男子,個子很高,很挺拔,赤膊短褲,在月光下洋溢著青春和力量的美。他大聲說著話,看樣子很生氣,夢珠扁了扁嘴,也站起來,像是不服氣地辯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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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38 AM

第五章 寨子


     獨木舟終於匯合到一起,坐在獨木舟裡的朱永興便被看到了。包括那個年輕的男子,那串獨木舟上的人都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並且好奇地交頭接耳。

    年輕男子皺了皺眉,對著夢珠說了一串話,像是在詢問朱永興的來歷。夢珠看起來很自豪,也很興奮,不停地說著,手還比劃,並且時不時笑著瞅上朱永興一眼。

    鴨子聽雷呀,朱永興努力使自己臉上掛上人畜無害的微笑,夢珠說的話是在介紹自己,因為他聽得出裡面有“朱哥”的字眼。

    年輕人的臉上越來越凝重,偶爾詢問幾句,船上眾人的眼光也有了變化,驚訝、愕然、懷疑、敬畏……朱永興也說不清楚了。

    你問我答,一番對話之後,夢珠坐了下來,衝著朱永興一笑,開始划槳,竟然是順著來路往回劃,後面那一串獨木舟緊緊跟著。

    是去看熊的吧?朱永興聳了聳肩,如是猜想著。這妖精剛才是不是在吹牛,把我形容成神勇無比的戰士,人家不相信,要去看熊的屍體了。

    果然,獨木舟在剛才的地方靠岸停泊,夢珠對著朱永興連比劃帶說,示意他在這裡等待,等朱永興點頭,她便帶著年輕男子和一群人舉著火把向山坡上走去。

    這是長矛?梭鏢?都不完全象。扛著的寒光閃閃的傢伙是什麼,大砍刀?朱永興看著這群人手裡的傢伙,不由得直撓頭,越發覺得發生在自己身邊的事情不可思議。

    其實朱永興看到的是苗人特有的一種武器——竹條鏢,苗語稱為“射樂”,是將長一丈七八尺的山中老毛竹,劃成比筷子細的蔑條,然後用十二或十六根蔑條子塗上土漆,紮成一把,另用麻繩纏繞,再塗上一層土漆,即成竹條鏢桿,裝上矛頭,便成“竹條鏢”了。竹條鏢具有諸多特點,對戰時,千矛攢刺,短刀砍撥,軟不受刃。又能連續放飛鏢,如連箭一樣,聞風即到,極其難防,厲害無比。

    另一種特色武器叫鉤鉤刀,苗族稱為“果騰高”,意為有鉤的刀。它有鉤有柄,一般由重如鐵質的青鋼木製成。平時這種刀可以用來砍小條竹木,一刀能砍一片,特別是砍刺不傷手。解放前苗族群眾出門走路,習慣帶鉤鉤刀作防身武器,若遇上豺狼虎豹,可以用之與猛獸搏擊,遇上歹人亦用之格鬥,鉤鉤刀可劈可砍,可鉤可撩,可架可擋,可敲可戳,十分方便。

    一排獨木舟渚都停靠在岸邊,留下了幾個人看守。這些人間或看上朱永興一眼,然後又有些擔心地望著同伴們消失的方向,嘀嘀咕咕地說著話。

    時間不長,一陣喧囂聲便傳了過來,幾個人都轉頭去看,火光閃現,夢珠領著人回來了。不僅是人,那頭惡熊竟然也被幾個壯漢抬著回來了。

    來到近前,年輕男子和眾人都望著朱永興,目光中有敬畏,也有疑惑。年輕男子眨著眼睛,似乎在思索什麼。他還正在猶豫,夢珠便搶先說了起來,似乎是在提什麼建議,一會兒用手指著兩頭熊的屍體,一會指指自己,一會兒又望向朱永興。過了半晌,年輕男子似乎有所鬆動,輕輕點了點頭。

    夢珠笑著跳過來,喜悅地用漢語說道:“為了答謝您救了我,又殺死了我們最痛恨的猛獸,我哥哥想請您去寨子作客。”

    朱永興眨著眼睛,望向那個年輕男子,似乎是一個很純樸的傢伙,而夢珠則滿懷期待地望著朱永興,顯然,在她心裡,是希望朱永興答應下來的。

    “好吧,多謝你們的盛情,那就打擾了。”朱永興作出了決定,這個地方他十分陌生,加上又受了傷,想獨自走出去,有些困難。

    聽到朱永興答應下來,別人還沒有什麼特別,夢珠卻笑意殷殷,特別的高興,跳上了獨木舟,還是和朱永興同船而行。

    一排獨木舟拴連起來,火把閃光,像一串燈籠,魚貫地逆流而上,穿過一個十分狹窄的山縫,前面豁然開朗,竟是一條寬闊的河,月光照在水上,使朱永興覺得像是沉浸在一片銀光之中。

    在河邊有許多房屋,樣子很特別,有著很不錯的技巧,很尖的頂,還有很高的架子,房屋架在空中,每一幢房子都有一架長梯通向屋子。

    夢珠很開心的樣子,高聲唱起了優美的歌,獨木舟上的人也跟著唱了起來。過了一會兒,岸上也響起了皮鼓聲和歌聲,無數火把出現在岸邊。

    真是越來越讓人搞不懂了,這樣的建築,從來沒有見過,看樣子與雲南苗寨的有些相似,朱永興心中又浮起了疑惑。

    船靠岸了,岸上的人圍攏上來,當看到船上的人抬著熊下來時,不由得發出了陣陣歡呼。年輕男子對著夢珠說了幾句,然後衝著朱永興行了個禮,便帶著人大步向村寨裡走去,有的人看見了朱永興,不由得投來好奇的目光。

    夢珠領著朱永興向河邊的一處屋子走去,邊走邊向朱永興作著解釋:“我哥稟告族長去了。寨子有個規矩,不許生人進來。但對於您,應該是例外的。夢珠蒙您搭救,也一定會在族長面前美言,族長最疼我了,定不會有意外。”

    朱永興點了點頭,既然來到這兒了,就聽人家的吧,既然有這樣的規矩,還是先等等再說。夢珠的漢話說得語調雖有些怪異,但似乎說得越來越流利了,好像是平時說得較少,比較生疏的關係。

    進了這座簡陋的屋子,朱永興看了看,好像並不是住人的地方,倒像是個臨時休息的所在。他坐在椅子上,把獵槍倚在旁邊的板壁上,夢珠獻上了油茶。

    “你們是什麼民族,看著像苗族,卻又有所不同。”朱永興好奇地問道。

    “我們是苗族的支系,但現在只能叫猛山克族。”夢珠神色一黯,解釋道:“改名時應該是在萬曆年間,到現在有很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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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39 AM

第六章 詭異的族長


     “等等。”朱永興開始只是隨意聽著,可突然反應過來,這句話中的關鍵字眼讓他悚然而驚,幾致失態,難以置信地追問道:“你說什麼,萬曆,萬曆是個什麼時間?離現在有多少年了?”

    夢珠沒想到朱永興這麼大的反應,愣了一下,繼續解釋道:“萬曆就是大明萬曆皇帝啊,至於什麼時間,這我可得算算。嗯,有五六十年了吧?”

    “哈哈,你,呵呵,五六十年,你可真會開玩笑。”朱永興笑得很怪異,他東張西望,尋找夢珠欺騙他的破綻。找不到,沒關係,就算你們裝得再象,等我出去就不再聽你們的胡言亂語了。

    夢珠眨著大眼睛,看著朱永興的怪異表現,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話了。

    “夢珠啊,那你說說現在是什麼時間呢?對,你再弄個皇帝出來。”朱永興像要聽笑話似的問道。

    “現在呀——”夢珠驚異地看了朱永興一會兒,小心翼翼地說道:“如果沒改的話,應該是永曆皇帝吧,聽說現在大明亂得很,辮子兵已經打到了雲南。嗯,有族人聽逃過來的人是這麼說的。”

    朱永興看著夢珠一本正經的樣子,有些笑不出來了,換不了了,永曆是明朝的最後一個皇帝,然後就是清朝,金錢鼠尾,幾成遍地腥羶的年代。

    佛祖菩薩,太上老君,上帝基督,真主阿拉……別坑爹了,朱永興心中默念各路神仙教主,讓我快從夢裡醒過來吧!

    外面傳來了皮鼓聲,朱永興聽不懂,但夢珠卻是面露喜色,說道:“寨子裡要舉行儀式,歡迎貴客,那自然是您了。您稍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

    朱永興被一番對答搞得心神不安,對夢珠的離去也沒有什麼表示。屋子裡安靜下來,朱永興在地上來回走著,想思考一些事情,卻亂七八糟地找不到頭緒。他一會兒坐下,一會兒站起,坐立不安,心中煩亂。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一陣嘈雜的人聲越來越近,聽著是到了屋外,然後又安靜下來。門一開,夢珠走了進來。她顯然刻意地打扮過,頭上潑滿了一種發出異香的白色小花,上裝為綴著銀片、銀花的紅色大領胸前交叉式右衽上衣,下身是一條齊膝百褶裙,腰間繫著一條鮮豔的束帶。再配上她的美貌天姿,看起來簡直像個仙女。

    常裝顯得素淡雅緻,像一杯令人回味的清茶;盛裝則像花中之王牡丹,顯得華麗富貴。朱永興心中有些亂,,只是敷衍地笑了笑,輕輕點了點頭,濃妝淡抹總相宜,人家的底子好啊!

    夢珠回以開心一笑,卻顯得略有些羞澀,向朱永興行了個禮,說道:“尊貴的客人,請隨夢珠去寨子吧,歡迎儀式已經準備好了。”說完恭敬地做了個請的手勢。

    朱永興撓了撓頭,伸手拿起槍,背在肩上,雖然有些不倫不類,但事情變得有些詭異了,他不得不防!

    門外有二十多個年輕男女,穿得也很正式,朱永興和夢珠等人一出來,他們便將他倆圍在中間,笑著、唱著、簇擁著向寨子裡走去。

    “現在帶您去見我的父親,您——”夢珠轉頭對朱永興說道,神情有些羞赧,欲言又止。

    朱永興撓了撓頭,按照自己的理解說道:“應該的,拜見長輩嗎?”他的心裡疑惑未解,回答得有些敷衍。停頓了半晌,他回過味兒來,對夢珠問道:“我要注意些什麼禮儀,你們族有什麼禁忌的規矩?”

    夢珠笑道:“您不必擔心害怕,我父親是個很隨和的人,您是外人,對於禮儀,他不會苛求於您。您就按習慣的做法來就行了,如果我父親問您願不願意——”說完,夢珠張了張嘴,欲言又止地把話咽了回去。

    一群人進了寨子,來到一幢最大的屋子之前便安靜下來。那個年輕人,也就是少族長守在門口,見到朱永興,露出一絲笑容,不過有些勉強,然後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朱永興報以笑容,走到了那幢屋子的門前,那扇門是用極細的一種草編成的,十分緊密。夢珠快走幾步,似乎想跟著,卻被年輕男子伸手擋住,急促而嚴厲地說著話,夢珠輕輕咬住下嘴唇,默然退到一旁。

    朱永興伸手去推門,別看那扇門只是草編成的,但由於它十分堅厚,是以有極佳的隔音效果。所以當朱永興一推門走了進去,順手將門關上之後,便甚麼都聽不到了。

    屋中的光線十分黑暗,朱永興推開門時便覺察到了,他瞇起了眼睛,隨手關上門,站在那裡不動,等著完全適應由光到暗的轉變。

    在視力適應之前,朱永興首先聞到一種異樣的氣味,很難說出這是一種什麼氣味,因為那是好幾種氣味的混合,有的香、有的腥,這種氣味,使他覺得身在一個很神秘環境之中!

    很快,朱永興的視力便適應黑暗的環境,他看到,在屋中央,一個老者,席地而坐。這老者一定是族長,也就是夢珠的父親了。朱永興猶豫了一下,採用了鞠躬禮,他認為這樣才比較得體。

    “老伯,您好。我是——”

    老者伸手打斷了朱永興的自我介紹,有些驚奇地望著他上下打量,然後露出一絲意味深長的笑容,向對面指了指,示意朱永興坐下。

    朱永興並不習慣盤腿而坐,但入鄉隨俗的規矩還是懂的,他學著老者的樣子坐了下來,卻驀然睜大了眼睛,從老者的脖後衣領處鑽出了一隻蠍子,赤紅色的,甩鉤高高翹起。

    “別動,有蠍子。”朱永興驚呼一聲,跳了起來,便要有所行動。

    “不必擔心,它是我養的,不會傷害於我。嗯,多少年沒說漢話了?”老者開口說話了,並且搖了搖頭,他的漢語有些艱澀,但朱永興還聽得懂,他覺得老者眼睛裡的光芒變得柔和起來。

    朱永興有點不太相信,難道蠍子也能當寵物?詭異,迷惑,這一天多來,發生的事情實在讓他感到費解。

    “外來的漢人,你不是神。”老者笑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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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41 AM

第七章 歡歌暢飲
  

     “嘿嘿,我當然不是。”朱永興也笑了,說道:“這世上也沒有神。”

    “沒有神,那你是如何來的?”老者用手隨便一指朱永興的身上,笑道:“不,你應該是神的使者,是來幫助我們猛山克族的。因為你,夢珠得救了,金毛熊王被殺死了,而且——而且你還會繼續使我們渡過難關。”

    朱永興聽得費勁,但意思還是明白了,他遲疑地說道:“老伯,如果有困難,我當然很願意盡力幫助你們,可我的能力有限,也是要走的。”

    老者垂下眼瞼,垂下手臂,赤紅蠍子從他身上爬下來,停留在他的手心裡。

    “那只是你的想法。”老者抬起頭,緩緩說道:“神既然派你來,就會讓你走不脫,必定會發生什麼事情的,這我可以肯定。”

    “您為什麼這麼肯定?這世上真的沒有什麼神的。”朱永興反駁道。

    老者搖了搖頭,說道:“你現在還不明白,我也不想跟你多說。事到臨頭,你就會知道神要你幹什麼,這不用教。你與眾不同,從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

    “因為我是漢人,所以跟你們有所不同。”朱永興辯解道。

    “那它們為何怕你?”老者用手一指,意味深長地說道。

    朱永興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嚇了一跳,有一串,足有六七隻,三寸來長的蠍子不知何時已經距離自己只有一尺多的距離,但它們似乎遇到了什麼阻礙,並沒有繼續前進,尾鉤也垂了下來。

    強忍著揮刀砍剁的衝動,朱永興戒備地直起了身子。

    老者伸手從身後拿過一個小盒,推到朱永興面前,用和藹的笑容看著他。

    “送給我的?”朱永興詢問道。

    老者點了點頭,揚了揚下巴,示意朱永興打開。

    這是一只用竹絲編成的盒子,編得十分精美,大約有一寸高,直徑是二寸左右,竹絲已然發紅了,有藍色的圖案。朱永興懷著好奇心輕輕打開,裡面是一個指環樣的東西,像是白銀做的,上面鑲著塊紫色的硬物。

    “戴上。”老者簡短地說道。

    朱永興擺弄了兩下,為了不失禮儀,戴在了左手的中指上,還挺合適。

    老者滿意地點了點頭,垂下眼瞼,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低沉地說道:“你去吧,事到臨頭,神會告訴你做什麼,如何做?”

    朱永興起身,發現那幾隻蠍子已經不知所蹤,他對這神秘的老頭兒有些害怕,嗯,也不能說是害怕,就是不想和他過於接近。再次鞠躬,朱永興說著告辭的話,老者像老僧入定了一般,頭也不抬,他便轉身推門而出。

    門一關上,老者便抬起頭來,自言自語地說道:“竟然會是一個漢人,神啊,您的安排真令人不解。我的阿珠——唉,一切由神決定吧! ”

    朱永興走出草門,夢珠便急著過來,連聲追問道:“朱哥,族長,我父親對您做了什麼?”

    “沒做什麼呀,就是隨便聊聊。”朱永興咧嘴笑著,然後伸出了左手,說道:“對了,族長給了我這個。”

    夢珠低頭看了看,不由得發出一聲歡叫,抓著朱永興的手高高舉起,以便讓眾人都看到。

    稍許的寂靜過後,人群發出了熱烈的歡呼,朱永興不知道他們為什麼這麼高興。

    這時,夢珠對他說道:“這是極珍貴的紫金藤指環,我們族只有兩枚,族長送給您,表示您已被認可是我們族中的一員。這可是從未有過的事情,這說明……”

    夢珠含笑不語了,這時,少族長大步走過來,露出了真誠友善的笑容,用力拍了拍朱永興的肩膀,嘰哩嗚嚕地說了一大串。

    “我哥哥說,請您去他那裡換身衣服,然後去參加歡迎您的儀式。”夢珠翻譯道。

    “歡迎儀式啊,有吃的沒有?”朱永興肚子真有點餓了,看看自己的衣服,夠髒夠破,確實有礙觀瞻,便衝著少族長笑著點了點頭。

    ……………

    篝火熾燃起來,周圍一切都像顫動。火堆裡的濕樹枝發出劈啪的響聲,怨訴著,愉快活潑的火焰,好像是在遊戲,互相擁抱,紅色的火舌向上捲起,散出一個個的火星,天上的星星好像在對那些火花微笑,招手。

    朱永興穿著猛河的衣褲,是繡花衣衫和對襟褂子,衣衫的肩部、兩袖以各種色線繡花拼接,褂子袖口還鑲著,後背有一塊背牌。他接過夢珠雙手捧過來的牛角杯,喝著裡面的十分甜冽的酒,看著圍著篝火熱情歌舞的男男女女,也受到了感染,面帶微笑,心情很放鬆。剛才的疑惑在喝下幾杯酒之後差不多已經煙消雲散,他認為不過是個善意的玩笑。

    烤熊肉,嗯,還不錯。關鍵是從來沒吃過,這東西是保護動物,沒想到現在卻有了口福。朱永興大快朵頤,吃得滿嘴流油。這酒甜瞇瞇的,沒啥勁兒,自己可是能喝一斤二鍋頭的量。

    少族長叫猛河,如今朱永興也算是族中一員了,他也露出了豪爽好客的性子,和朱永興杯來碗去,十分高興的樣子。夢珠則乖乖地坐在一旁,笑瞇瞇地看著朱永興,斟酒割肉,十分殷勤,並不時地問朱永興幾句話。

    過了一會兒,幾個苗女跑了過來,望著他們一個勁兒的笑,一個圓臉的苗女被推出來,亮起歌喉唱道:“金山銀山萬寶山,家家都有果樹園;人家果園結滿果,你園為何還結單。”

    朱永興聽不懂,又有了三分酒意,只是傻乎乎地笑著。

    幾個苗女看著朱永興的傻樣,笑得前仰後合,圓臉苗女笑著又唱:“哥哥能文又能武,卻是呆頭大公鵝,笑你頸渴白嘆氣呀,來到水邊怕下河。”

    “她們說的什麼?”朱永興好奇地側臉問夢珠。

    “哦,她們在誇你勇敢呢!”夢珠笑得開心,胡亂翻譯道。

    “謝謝,謝謝。”朱永興信以為真,雙手十指交叉,上下擺動,表示感謝。

    苗女欺負朱永興挺上癮,笑鬧著將夢珠拉了出來,齊聲唱道:“寨里阿珠最美麗,好似仙女下凡塵;心靈手巧無人比,你若中意回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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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43 AM

第八章 越猜測越神秘


     朱永興傻笑著茫然四顧,猛河已經喝得面紅耳赤,嘿嘿笑著揚了揚眉毛,說道:“沒事,沒事兒,她們問你,夢珠今天漂亮不漂亮?”

    “嗯,漂亮,非常漂亮。”朱永興實話實說,連連點頭。

    噢,苗女們歡呼起來,跑過來將不明所以的朱永興拉起來,將他和夢珠推著肩碰肩靠在了一起,圍著他倆跳起了熱烈的舞,還唱著歌兒。

    “伸手給哥咬個印,越咬越見妹情深,青山不老存痕跡,見那牙痕如見人……”苗女們反反復復地唱著,輕輕推著夢珠,催促著她,最後那個圓臉的最活潑的姑娘索性抓起朱永興的胳膊,伸到夢珠的臉前。

    夢珠抬頭看了看朱永興,朱永興不明白寨子裡的規矩,生怕失禮,所以也不怎麼抗拒,傻笑著露出倆門牙。夢珠似乎得到了鼓勵,羞答答地抓著朱永興的手,咬了一口,咬得還挺重,都出牙印了。

    啊!這咋還有咬人的規矩哩?朱永興愣怔著不知怎麼回事,苗女們已經歡呼雀躍,推搡著他和夢珠到了篝火旁,隨著優美的鼓點,朱永興的兩隻手被左右拉住,圍著火堆隨著眾人走了起來。對,他也只能跟著別人的舞步走動,不過,古老優美的歌曲,融合著人們的笑聲、歡叫聲,也讓他感到耳目一新,大開眼界,非常的快樂。

    又唱又跳,又喝又鬧,朱永興終於喝高了,然後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

    寨子邊上,一座孤零零的竹樓,此時還亮著燈光。夢珠恭敬地坐在椅子上,小臉紅紅的,彎成月牙的眼睛裡似乎還帶著甜甜的笑意,隨著呼吸,小嘴兒裡飄出微醺的酒氣。

    從來不以真面目示人的大巫只有在夢珠面前才摘下死板的面具,正坐在燈下,一樣一樣翻揀著朱永興的東西。沉醉不醒的朱永興當然不會想到,除了內褲外,他的所有東西都擺在了桌子上。

    大巫,聽起來很神秘,也有些令人畏懼。他的樣子也確實令人害怕,半邊臉上全是暗紅的、發黑的傷疤,應該是被火燒過。皮肉的燒焦變形,使他的一隻眼睛幾乎只剩下一條縫隙,嘴唇詭異的上翹,露出幾顆黃色的牙齒。

    夢珠卻沒有害怕、恐懼的感覺,靜靜地等待著,時而突然啟齒微笑,不知道心裡在想著什麼美事兒。

    “這布料——”大巫摸了摸稀疏的白髮,看似苦惱地搖了搖頭,又拿起山地靴仔細端詳撫摸,有些無奈地放回到桌上,氣味且不去說它,關鍵是他實在看不出這是什麼東西做出來的。

    “師傅,您也看不出來嗎?”夢珠臉上的喜色更濃,眼睛眨呀​​眨的望著大巫。

    大巫沒有應聲,伸手又打開了朱永興撿來的小包裹,拿出了那個四方的印章,輕聲地念道:“岷王世子!這——難道是大明宗室?可他怎麼到這裡來了?看頭髮和裝束,卻又不像啊?”

    夢珠愣了一下,有些緊張地問道:“是位殿下嗎?地位很尊崇嗎?”

    大巫搖了搖頭,似是安慰,又似是疑惑地說道:“還不好確定,只是有可能罷了。”說著,他很慎重地把印章重新包好,拿起朱永興的獵槍擺弄著。

    夢珠輕咬朱唇,伸手摩挲著朱永興的登山服,經過在急流中的掙扎,以及叢林中的刮碰,衣服已經破了好幾處,但還有一個兜是近乎完整的,裡面似乎有個折疊起來的硬東西。丫頭很好奇,擺弄了一會兒,碰巧把拉鍊打開,掏出了裡面的東西,是一份印刷精美的雲南旅遊地圖。

    大巫擺弄了一會兒,似乎也弄明白了獵槍的用法,自言自語地說道:“像是火槍,應該用火繩去點火。”說著,他隨手扳開機頭,猶豫著扣動了板機。

    “轟!”的一聲響,白煙瀰漫,夢珠被嚇了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掉下來。再看大巫,已經坐到了地上,獵槍脫手掉在旁邊,大張著嘴巴,目光呆滯,竟似連動也不會了。

    “師傅,師傅。”夢珠趕忙奔過去,焦急地呼喚著,搖晃著。

    嗯,大巫終於回了魂,長長地吐出一​​口氣,看著板壁上被打出的窟窿,咧嘴苦笑道:“厲害,真厲害,原來這世上還有不用點火的火槍。”

    “那個,師傅,您看這個是什麼東西?”夢珠見師傅無事,放下心來,把手裡的旅遊地圖遞了過去。

    大巫似乎得了恐懼症,連忙擺手,說道:“放回去,放回去,再別胡亂擺弄了。古怪,這人古怪,帶的物事也古怪。”

    夢珠很聽話,趕緊扶著大巫重新坐好,把地圖又放了回去。

    大巫慢慢喝著茶,陷入了長久的沉思,他的臉色陰晴不定,在旁人看來可能更加可怖詭異。

    夢珠看大巫如此鄭重思索,知道他要做出什麼重要的決定,而這決定可能會關係到整個寨子,還可能關係到自身,便耐著性子靜靜地等待。

    ………………

    咚咚咚……朱永興被一陣陣的鼓聲吵醒,身體的疲累,再加上喝了不少的酒,讓他少有的沒有按照自己的生物鐘準時起來。現在太陽已經升得很高,陽光使竹樓變得熾熱。

    鼓還在敲著,嘈雜的人聲經過樓下,又遠去。朱永興起身來到窗口,向外看著,只看到一群精壯的男人揮舞武器的背影,正向河邊走去,不知道是幹什麼?

    似乎是聽到了朱永興起床的聲音,一個苗族少年匆匆忙忙地跑了上來,怔怔地望著朱永興,等著他的吩咐。

    這小傢伙是朱永興在昨晚認識的,叫岩寶,懂幾句漢語,是派來服侍自己的。朱永興和藹地一笑,指了指外面,問道:“這鼓怎麼敲個不停,大傢伙拿著武器要去打獵嗎?”

    岩寶眨了眨眼睛,好像聽懂了,擺了擺手,簡短地回答道:“漢人,河邊來,要人多,不許進來。”

    朱永興想了想,將這簡短的話按照自己的理解補充完全,“你是說河邊來了漢人,你們不許他們進寨子,就要人多勢眾,擋住他們?”

    “是,是。”岩寶連連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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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45 AM

第九章 世子殿下?   


     朱永興三兩下穿好衣服,背上獵槍,大步向樓下走去,招呼著岩寶,“快帶我去看看,看看是什麼樣的漢人?”這下可算是遇見漢人了,終於能打聽到確切的消息,然後就回復正常了。

    岩寶帶著朱永興來到河邊,這裡已經有大批人聚集著,手裡都拿著武器,神情嚴肅地望著河裡。河裡有兩條木船,寨子的獨木舟有十幾條,成扇形阻擋著,遠遠的看見猛河站在獨木舟上,正與船上的人指手劃腳地說著什麼。

    “上船,上船,咱們去看看。”朱永興很著急,生怕兩船的漢人被趕走,錯過這難得的機會,不停地催促著岩寶。

    岸上的寨民看見朱永興向前擠,很自覺地閃開,讓出了一條通道。看來通過昨天的歡迎儀式,大家都認識了他,也很尊重。

    岩寶雖然年紀小,可划船的技巧也很高,兩人上了獨木舟,飛快地接近了兩條木船。

    猛河與對方言語不是很通,邊說邊比劃著,好像還說不到一塊兒去,額頭上都急得直冒汗。

    “嘿,這蠻子,根本不知道雜家在說什麼?”一個古裝的白面無鬚的老頭費了半天唾沫,再加肢體語言,有些累了,不由得揮了揮袍袖,無奈地對船上一個武將裝束的人說道。

    武將苦笑一下,說道:“江公公,不如咱們繼續向前,沒有他們指路,順著河總不會迷路吧?”

    白面無鬚的老人有些拿不定主意,目光掃過船前的獨木舟,突然緊盯住了坐著獨木舟趕過來的朱永興,瞪大了眼睛。

    朱永興趕到近前,卻是目瞪口呆,這是唱戲呢,怎麼都這打扮哪?漢人倒是漢人,可也太出乎意料了。

    “世子殿下,您,您在這裡呀!”老傢伙突然發出尖厲的聲音,撲通跪在船頭,這臉變得,說哭就哭,還呯呯拍著船板,“可算找到您了,世子殿下呀,要是您有個三長兩短,老奴也不活了,蒼天保佑啊,王爺在天之靈庇護啊……”

    說誰呢?誰是世子,還殿下。朱永興莫名其妙地東張西望,最後將目光停留在這個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老頭臉上。

    “是老奴啊,世子殿下。”趙國維抹了把臉,露出了欣慰加喜悅的神情,招呼著船上人,“都愣著幹啥,沒看見世子殿下都受了傷,還不快把殿下請上船!”

    “等等,等等!”朱永興的腦袋亂哄哄的,使勁擺了擺手,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措手不及,搞什麼,一群老古董來認親,這齣戲啥時是個頭兒啊?

    “殿下,您先請上船,何事不可商量,您不必——”武將模樣的人好言勸道。

    他見朱永興穿著一身古怪的衣服,頭髮剃得精短,以為他有什麼別的想法,不是出家,就是遁世。但在這危難的時候,對前途失去信心,有這種想法倒也無可厚非。

    朱永興極希望這是一齣戲,大家都在逗他玩兒,但這似乎不可能,他坐在獨木舟裡,不理會別人的說話,腦袋混混噩噩,想不出個頭緒。萬曆,永曆,夢珠說過的話又在他的記憶中閃過。

    不,這不是真的,朱永興用力搖了搖頭,對船上的人說道:“你們認錯人了,我不是什麼世子,也不是什麼殿下。定是這臉上有傷,還抹著藥,你們看不仔細。”

    “殿下,您,您若有想法盡可言說。”總兵潘世榮對朱永興矢口否認心中不滿,但言語上還不失恭敬,勸說道:“如今有了船隻,雖只兩艘,也可載殿下順流而下,直至阿瓦城,不必再有陸路顛泊,總強似流落在這蠻荒之地。”

    阿瓦城,那應該是緬甸的地名。想當網絡作家,寫一部南明時代的小說的朱永興,收集查閱過很多資料,當然對此並不陌生。他愈發狐疑,瞇起眼睛仔細打量著船上的人,想找出作戲的蛛絲螞跡。獨木舟離木船越來越近,他越來越失望,心中也越來越吃驚。

    這樣的情景似乎並不是太過陌生啊,朱永興的腦袋裡突然有如電光一閃,這與自己寫的那本仆街小說中的情節何其相像。沒錯,靈魂附身到失足落水的岷王世子身上,被眾人救起,便語出驚人,霸氣側漏,人皆拜倒傾服,從此開始了轟轟烈烈的穿越之旅。

    獨木舟靠上了木船,完全沉浸在回想和思索中的朱永興像個木偶一般,嘴裡喃喃說著“你們認錯人,我不是什麼世子。”但沒人理他,有人扶他上了船,又被請坐在船上的椅子上。兩艘船上又出現了不少人,有跪的,有行禮的,七嘴八舌地說著話。

    “世子殿下,您吉人天相,得脫大難,可喜可賀。”總兵潘世榮以為朱永興心意迴轉,臉上浮起了笑容。

    朱永興茫然抬頭,眨了眨眼睛,回過些神來,盯著潘世榮看了片刻,然後皺了皺眉,又轉向旁人,卻似乎只對頭髮和裝束感興趣。等挨個看了個遍,希望也在朱永興心中喪失殆盡,沒有一絲一毫化裝作假的痕跡,個個的頭髮和裝束都是真的。朱永興心裡也不知道是啥滋味,目光呆滯,自己真的穿越了,還是南明最困苦潦倒的時候。

    匪夷所思啊,神鬼莫測啊,看過不少穿越小說,也動手寫了,還曾經無比羨慕那些穿越者的好運,現在竟輪到了自己。朱永興苦笑著摸了摸腰里裝著金印的袋子,現在辯說自己是不是岷王世子似乎已經不必要了,要緊的是自己來到這個,應該是平行時空吧,到底該何去何從呢?

    “世子殿下,世子殿下——”太監趙國維尖聲呼喚道。

    一旦打破了固有的思維框架,朱永興便摸清其中的關鍵。自己是時空穿越,而倒霉的岷王世子則馬驚落崖而死,陰差陽錯,他竟然還與岷王世子長得酷似。對,就是那個被他埋在河邊的死鬼,倒霉蛋兒朱雍興。

    “開船吧!”總兵熊世榮見朱永興痴痴傻傻的模樣,有些不耐地擺了擺手,吩咐水手拔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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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47 AM

第十章 慷慨陳詞   
  

     “朱哥!”船身搖晃,又聽到了一聲焦急的呼喚,朱永興的眼珠一輪,猛然抬起頭來,眼神漸漸變得清明起來。

    夢珠不知何時也劃著獨木舟來到了船邊,她俏生生地立在舟上,殷殷地望著朱永興,眼神裡透出的情意,微皺秀眉的擔憂和著急,表露無遺。

    “停船!”朱永興站起身,雖然還未想好將來的事情,但有一件事情他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是不能跟著這幫人走,去阿瓦城和自蹈死地沒什麼區別。而且,那是很快便要發生的事情。

    史載,潘世榮帶領取陸路南行的明朝官員士卒先到達了緬都阿瓦城隔河對岸處。由於人馬雜沓,引起緬甸國王的不安,他說:“此等非避亂,乃是陰圖我國耳!”於是,派出兵丁加以包圍,強行把這批南明人員不分男女老幼分別安插於附近各村民家看管,一家一人,禁止往來。這批南明人士頃刻之間妻離子散,家產蕩盡,失去了人身自由,又有不少人丟掉了性命。

    但這些個理由是說不出口的,穿越人士總會遇到這樣的難題,說出的話沒人信,等事情發生了,大家都信了,結果也就無法挽回了。

    “我是不會再繼續深入緬地的。”朱永興面對著眾人愕然的表情,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流入外邦,過寄人籬下的生活,那可不是什麼好主意。”

    “殿下多慮了,大明乃宗主國,緬甸豈能有異心。”文官朱蘊金上前勸道。

    “宗主國,嘿嘿,避難異鄉,還要自欺欺人。”朱永興撇了撇嘴,說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緬甸人首鼠兩端,終不可信。我勸你們也不要走了,這裡是緬邊,回雲南倒還能活得長遠些。”

    “清軍勢大,回到雲南,豈不更加危險。”熊世榮繼續勸道:“晉王雖忠義無雙,奈何兵微將寡,恐不能保全吾等。”

    “看看,說到底還是貪生怕死。什麼這個那個的,還不是擔心自己的小命,得活一天是一天。”朱永興的思路越來越清晰,面帶不屑地說道:“你是總兵,是軍人,可你的刀劍呢?棄兵甲則無力,既不能衛護皇上和朝廷,又不能保全自身。生死全操於他人之手,我才不像你們那樣聽天由命呢!”

    “世子殿下,您,您——”趙國維見朱永興執意要走,急得直跺腳,抓著朱永興的衣袖不放。

    “你放手哇!”朱永興用力扒開趙國維的手,急道:“這麼大歲數了,怎麼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緬甸之態度在外而不在內,只要大明軍隊不一敗塗地,緬甸也定然保持中間位置,不敢過於輕視朝廷。若是大明軍隊被打垮了,緬甸會不懼清軍攻打,保護朝廷?別做夢了。好了,你們想走就走,我可不跟你們自尋死路。”

    見朱永興向她招手,夢珠的臉上雲開霧散,露出了明媚的笑容,幾下子便靠上了木船,向朱永興伸出了木槳,朱永興伸手抓住,跳上了獨木舟。

    “殿下。”總兵熊世榮被朱永興奚落得滿臉通紅,但見朱永興決心已下,又有些不甘心地上前一步,瞟了夢珠一眼,說道:“切不可為女色所誤啊!再者,您為皇明宗室,末將奉旨有保護之責,您若轉道他去,末將如何向皇上交代?”

    朱永興皺了皺眉,看了夢珠一眼,顯然熊世榮想偏了,對此他也不想解釋。沉吟了一下,他大聲說道:“你回去啟奏陛下,今天子棄國,流亡緬甸,則復明旗幟半倒,興王圖霸更無希望。苟且偷安,苦中作樂,必有一日會後悔的。我說過要回雲南,便一定回去。雖有萬難,我亦要去找李晉王,然後驅除腥羶,重複神州,迎大駕歸國。各方神靈在上,我朱永興若違此誓,便遭天打雷劈,屍骨無存。”

    這段話前面說得甚是無理,可以說是直斥永曆皇帝貪生怕死,棄國苟安。但後​​面那些慷慨陳詞,再加上莊重發誓,又讓這些人覺得慚愧,沒有勇氣來指責朱永興。

    “殿下——老奴也留下,在您身邊照顧一二。”趙國維苦著臉上前兩步,儘管心中萬般不願,這個老太監倒還有幾分戀主之心。

    朱永興無可無不可地聳了聳肩膀,招手示意岩寶把獨木舟劃過去接人。

    獨木舟駛離了木船,木船上的人還呆呆地望著朱永興,他們僱船跋涉,辛苦地尋找朱永興的下落,可沒想到竟會是這樣的結果。

    唉,朱永興回頭看了一眼,見除了趙國維,再無一人跟隨,不禁嘆了口氣,低聲道:“二十萬人齊解甲,更無一個是男兒。”

    夢珠嫣然一笑,脆聲道:“漢家的詩詞,阿珠最喜歡,只是我讀過的卻是不大相同。去阿珠的竹樓吧,讓你看看阿珠寫的漢字,抄的漢詩,連大巫都說好呢!”

    “意思襯景就對了,管他是十四萬,還是二十萬。哦,你還會書法啊,這可比我強。”朱永興意興闌珊地搖了搖頭,乍逢劇變,哪還有心思討論詩詞,欣賞書法。

    ……………

    黃昏時分,一直把自己關在房中冥思苦想的朱永興被猛河請了出來,又來到了那間有著厚實草門的大屋子,又見到了那個有些詭異的族長。

    朱永興行禮之後,便坐在那裡不再言語。一來他對這個老頭兒有些忌憚,二來他也不知道這個老頭兒對他要說什麼。不過這個老頭兒的預言算是實現了,他暫時真的離不了寨子。

    “驅除腥羶,重複神州。”老者睜開雙目,淡淡地說道:“殿下是這樣說的吧?”

    牛皮吹大了!朱永興撓了撓頭,赧然一笑,說道:“老伯,讓您見笑了,我這口氣是不是有些大?”

    呵呵,老者笑了起來,不過看神態卻絲毫沒有取笑的意思,倒像是非常讚賞。

    果然,老者笑完正色道:“口氣不大,倒會讓我輕視。我們猛山克族有句古話:一根線難織布,一個人難立房。族中還有幾百精壯,殿下可願接受這微薄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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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50 AM

第十一章 祖上榮光


     朱永興眨了眨眼睛,心說:俺們漢族也有句古話: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老頭兒為什麼幫自己,可得弄明白了。

    “想知道我們為何要幫助殿下,是吧?”老者似乎看透了朱永興的心思,幽幽一嘆,取出一本很舊的書,慢慢講述起來。

    明代嘉靖末年到萬曆年間,緬甸東籲王朝的軍隊入侵我國雲南邊境,引起一場持續了數十年的戰爭。萬曆三十四年以後,中緬戰爭之間基本上停止了。這是因為在中國方面,明王朝的統治已陷於危機,再也無力收復被緬甸佔領的廣大地區。

    由此,明王朝喪失了對孟養軍民宣慰使司(轄境相當今緬甸八莫、開泰以北,伊洛瓦底江以西,那伽山脈以東地區,治所在今緬甸孟養)和木邦軍民宣慰使司(轄境相當於今緬甸撣邦東北部地區,治所在今緬甸興威)的統治。

    而猛山克族確實是苗族的一支,苗族要真要分起不同分支來,光中國滇、黔、湘、桂四省的苗民,就不下數十種之多,苗民只不過是一個統稱而已。說到這個老者,卻也不是一般的族長,他的名字應該叫孟養思威,祖上曾是明王朝任命的孟養軍民宣慰使司的土司。當年在緬兵進攻孟養時,最後一任土司孟養思轟率兵抵抗,並向明王朝求援,然而援兵不至,思轟終於兵敗身死,猛山克族落入了緬人的統治。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句古話出自中國,但緬人也深以為然。對包括猛山克族在內的原宣慰使司的居民百般遏制,不惜使用極其暴烈的手段。

    “應裡(緬王)性極慘刻,凡有罪者,群埋土中,露頭於外,以牛耙之,復復以柴草,舉火焚之,彼此縱觀以為樂。江頭城(一說在今緬甸八莫,一說在今緬甸傑沙)外原有大明街,閩、廣、江、蜀居貨遊藝者數万,而三宣六慰被攜者亦數万,頃歲聞天兵(指明朝軍隊)將南伐,恐其人為內應,舉囚於江邊,縱火焚死,棄屍蔽野塞江……”孟養思威合上了古舊的書,滿臉沉痛之色,拳頭握得緊緊的,臉上也顯出了青筋。

    朱永興還真知道這段歷史,這裡原來都是屬於中國的土地,居民都曾是中國的屬民,這老頭兒痛恨緬甸政府,難道是想藉助於自己的力量再度恢復祖上的榮光?

    思威激憤片刻,慢慢恢復了正常,繼續說道:“緬人狠毒貪婪,不僅將我族趕至此偏僻地帶,且將大族又分若干小族,分隔居住。而緬派土司更為陰鶩,不時用各種藉口加以刁難。聞山中有金毛熊王,便令我族獵殺,獻其皮。為此,我族前後共傷亡數十人,卻無功而返。眼看限期將至,虧了殿下將其擊殺,令我族逃脫一劫。”

    原來如此,朱永興點了點頭,問道:“老伯,那何以你會認為我是神使,並且給了我這個。”他舉起手,亮出那個指環。

    思威微微一笑,說道:“我族有巫師,能卜吉凶禍福。捕獵熊王屢遭挫折,巫師便祈告祖先和神靈,得一預示:將有神使降臨,解脫此次族難,並令我族重複昔日之興旺。這不正與殿下的到來相合嗎?”

    巧合而已,那個巫師信口胡扯,卻正好撞上了。朱永興當然不信這個,但在閉門苦思的時間裡,他已經捋清了很多思路,也意識到想回雲南相當困難,必須有外力的幫助才能實現。而這個外力,現在來看,恐怕要著落到猛山克族的頭上。

    永曆倉惶入緬後,因為害怕清軍跟蹤而來,自身難保,離開蠻莫時即諭土官思線砍倒樹木,阻塞道路。思線既得此諭,就在車駕啟行後,對關內外山箐搜括三天,碰上倉皇追駕的明朝官員一律加以拘捕,抄沒隨身財物,身強力壯者殺害於關前溝下,老弱者散給各土寨令其舂米,被折磨而死的即投入江中,銷屍滅蹤。

    正因為知道這個事情,朱永興才不敢孤身上路。道路不熟是個原因,害怕被緬兵所殺,壯志未酬身先死,則是另一個重要原因。而且,今天的事情也給了他一個警醒,小說中虎軀一震,王八之氣立時引得眾相拜伏,那不是現實中的情形。要想有所作為,還要靠自己腳踏實地,奮力打拼。

    再者,就算入了雲南,自己一個遠系宗室,憑什麼指揮尚存的明軍嗎?李晉王雖忠義,但也是個堅毅、自信的名將,態度恭謹可能是有,但聽從他的命令,那就是在做白日夢。另外一些明軍將領,哪個不把軍隊視為私物,當作晉身之資。即便是失敗投降,手中有兵,也會有與清廷談價錢的資本,為自己賺個後半生富貴吧!

    看著朱永興垂下眼瞼,陷入了沉思,思威也不催促,而是半閉上眼睛,象入定似的等待著他的回答。

    難,真的很難,不管是幫助猛山克族從緬人的殘暴統治中解脫出來,抑或是更加困難的重複神州。但自己好像都沒有選擇,能忍受金錢鼠尾的醜陋,還是能忍受滿人的殘暴統治,等著那被吹噓的“糠稀盛世”的幸福時光。或者像個卑微的老鼠似的躲在這寨子裡,偶爾幫助他們解決困難,窩窩囊囊地活到頭白牙齒落。其實自己在江上慷慨發誓,所說的並不只是信口胡吹,而是發自內心的真切呼喚。

    “老伯——”朱永興做出了決定,其實他早就本能地做出決定,只是沒有想到思威會提起舊事,並又給他施加了一副擔子,“猛山克族的興旺,與我驅除腥羶、重複神州的願望是有緊密聯繫的。但是,事情總要分個輕重緩急,興旺猛山克族恐怕要等上一段時間。”

    “多長時間。”思威的眼中射出了精光。

    朱永興沉吟了一下,苦笑道:“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或者我早就戰死了,也就無法實現您的願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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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52 AM

第十二章 命運的安排


     思威露出了無奈的笑容,說道:“殿下說話直爽,也好過巧言相欺。不像有些漢人,口是心非。我的祖上思轟便是相信漢官之言,苦戰緬兵,卻等不到漢兵援軍,終於兵敗身死。”

    朱永興點了點頭,深表同情,然後望著思威說道:“那您看——”

    “神使是不會輕易死的。”思威瞇起了眼睛,“殿下必是信人,會全力幫助我族,達成吾等數十年的心願。詳細的事情,請殿下與大巫詳談。 ”

    朱永興眨了眨眼睛,很真誠地點了點頭,說道:“好,只要我還有口氣,就會為此奮鬥到底。”

    思威猶豫了一下,有些試探地問道:“殿下,您覺得阿珠如何?她是我的掌上明珠,也是寨子裡最美麗的姑娘。”

    “阿珠確實很漂亮。”朱永興的思路還沒轉過來,光想著在這神州即將陸沉的時候,他下一步的計劃。

    “殿下可否帶著她出緬入滇?”思威看出了朱永興的敷衍,並不滿意,話也說得直白了一些。

    “帶著阿珠?”朱永興眨著眼睛,還有些迷惑,但隱約猜到了一些思威的意思,只是還不太確定,便也試探著反問道:“以後我的生活會很危險,可能被人出賣給清軍,也可能被殺死。那個,阿珠留在寨子裡是不是更安全?”

    “神使是不會死的。”​​思威很執拗地重複了一遍,然後輕輕嘆了口氣,緩緩說道:“緬派土司荒淫無恥,寨子裡很多好姑娘都——”停頓了一下,他繼續說道:“我雖然一直有意將阿珠隱藏,但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阿珠必須離開這裡,才能免遭噩運。阿珠聰慧、賢淑,又精通漢學,定不會令殿下生厭,希望殿下亦不要涼薄無情,負心於她。”

    朱永興垂下了眼瞼,雖然讚歎夢珠的美貌,但立刻談到婚嫁,還是有些突然。再說,他現在滿腦子都是生存、壯大、抗清,或者失敗後如何跑路的事情,馬上塞個美女過來,令他不太適應。

    “那個,這還要看阿珠的意思吧?誰知道她願不願意跟我出生入死,飄泊顛沛呢?”朱永興隨口說道,想拖一拖,好容他仔細想想。

    “阿珠咬了你,還很重,是吧?”思威聽朱永興沒有反對的意思,不禁捋鬚微笑,目光掃過朱永興的手腕,“女孩兒家的心思呀,她早就願意了,可殿下卻未贈送定情之物,想是不知道我族的習俗吧?”

    “伸手給哥咬個印,越咬越見妹情深,青山不老存痕跡,見那牙痕如見人。”咬手卻是這支苗族男女青年表達愛情的一種獨特方式。姑娘如果咬得很輕,而且很有禮貌,小伙子便明白姑娘是表示拒絕或暗示自己有了意中人;如果姑娘咬得很重,甚至咬出血印,則表示姑娘對他十分傾心,願意接受小伙子的愛。

    “咬手”定情后,男女青年便應各自拿出最心愛的手信,如戒子、耳環、竹笠、腰簍之類的禮品,互相贈送,作為定情物,以示終生相伴。

    朱永興眨巴著眼睛,對這種習俗感到十分怪異和有趣。半晌,他才咧嘴苦笑,也沒再說什麼,起身一躬,告辭而出。

    他還需要時間清醒,需要時間認真考慮,而且需要製定一個切實可行的計劃。但他需要一股力量來起家,因為他是個不被人看重的宗室子弟。從永曆帝率領重要人物坐船,而他卻要走陸路便知道這點。就算他回到雲南,那些手中有兵的將領,誰又肯聽命於他。

    雖然命運常常會使人遭遇到一些奇奇怪怪,誰也無法預料的事;命運也常常會使人落入某種又可悲又可笑的境遇中,使人根本沒有、完全沒有選擇的餘地;命運更常常會使一些根本不可能不應該在一起的人相遇,而讓一些不應該不可能分手的人離別。

    只不過真正有勇氣的人,是永遠不會向命運屈服的。他們早已在困境中學會忍耐,在逆境中學會忍受,只要有機會,他們就會挺起胸膛,繼續掙扎奮鬥。朱永興絕不會承認自己是一個沒有勇氣的人。

    ………………

    河邊小碼頭一派忙碌,也顯得那麼混亂不堪。河水裡漂著明朝官員扔掉的各式各樣的破舊東西,隨著風勢,載浮載沉,從天空向下望去,活像一塊破爛不堪的花布。

    永曆帝坐在船艙裡,透過窗戶向外茫然地望著,眼睛沒有焦點,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麼,或者是什麼也沒看。但他心裡卻在想著早點開船,離滇省越遠越好,以免清兵追趕而來。

    小朝廷上千文臣武將倉惶而逃,在緬關前自解武裝,竄入緬境。三十日,行至河邊(約為八莫,靠伊洛瓦底江)。二月初二日,緬甸國王派了四艘客船前來迎接。由於船隻狹小,永曆帝挑選隨從官員六百四十六人扈從三宮由水道南下,其中有的官員還是自己出資僱買船隻隨行;剩下的九百多人由總兵潘世榮保護岷王世子等騎馬先行,走陸路奔緬都阿瓦城。

    永曆帝已經被清軍嚇破苦膽,船隻剛至,便在馬吉翔、李國泰擁簇下登上緬甸客船,不僅隨從文武官還有不少人船隻沒有著落,連太后和東宮都沒人料理,永曆帝便要坐船啟錨開行。

    太后見之大怒,罵道:“皇帝此時未至顛沛,即不顧親娘耶?”朱由榔這才命令停船,暫在岸邊停泊,焦急地等待水陸人員全部安排好,才好開船南下,繼續亡命逃竄。

    客船微微搖晃,永曆帝茫然呆滯的目光才微微一轉,顯出些生氣,問著旁邊的太監:“去看看,讓文武官員快些,這樣緩慢,何時才能啟程南下?”

    還沒等太監出去,船艙的簾子一挑,黔國公沐天波和宰輔馬吉祥領著兩名官員走了過來,行禮如儀,稟告道:“陛下,總兵潘世榮派通政使朱蘊金、中軍姜成德前來啟奏,岷王世子中途流入夷民山寨,不肯南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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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鳳清 發表於 2013-12-4 01:54 AM

第十三章 宗室留守


     永曆聽完奏報,根本沒當成什麼重要之事,甚至連朱蘊金所詳細描述的朱永興莊嚴立誓,以及留戀美女也不感興趣。癡人說夢,他給朱永興的評價非常簡短,只有這四個字。

    “人各有志,不必勉強。他貪戀美色、滯留蠻寨也罷,入滇隨晉王抗清也罷,隨他去吧!”永曆淡淡地說道:“各位愛卿,你們以為如何?”

    沐天波在隨駕的文武百官之中,算是比較有頭腦的,剛至蠻莫時,他便和華亭侯王惟華、東宮典璽太監李崇實經過商議後曾共同提出建議:趁著還未深入緬地,將文武將士分成兩部分,一部分隨永曆帝入緬,以另一部分護著太子與晉王李定國所部會合。

    這樣,小朝廷在緬地也有外援可恃,即便緬人反復,皇帝和太子也不會讓人一勺燴了。永曆帝覺得這個建議有道理,可以考慮。可是,中宮王皇后卻捨不得愛子遠離身邊,堅持不肯,此議終於作罷。可見,有時寵愛之心也會招致禍患的。

    “陛下,臣以為世子殿下既有入滇抗清之意,不如——”沐天波自從建議被否決後,一直不死心,藉著此故,又舊事重提,希望能將皇帝和太子分開,成為雙保險。

    永曆聽後連連搖頭,說道:“皇后愛子心切,必不答應。沐愛卿,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沐天波無聲地嘆了口氣,沉吟了一下,說道:“陛下,岷王世子有出緬入滇之請,卻名不正言不順,何以成事?”

    永曆想了想,敷衍道:“岷王失陷於亂兵,生死尚不可知,岷世子暫不便襲爵,卻不知給他何種名義方合適。可不要使晉王生疑,以為朝廷有怪罪之意啊!”

    可小不可大,可虛不可實,更不能沾軍權,以免晉王李定國懷疑朝廷要分其權,奪其兵,永曆的話中就是這樣的意思。

    “陛下,臣以為可授岷世子留守之名。”馬吉翔突然插嘴,並且表示了和永曆不同的意見,“侯爵以下,可便宜晉封,後由朝廷追認,以表彰抗清義士之功。 ”

    永曆皺緊了眉頭,狐疑地看著馬吉翔,心說:這個傢伙,朕早想殺之,可他巧言媚惑了李定國,挾晉王之勢要脅於朕,現在又掌錦衣衛,以後在緬地還要多依靠於他,倒不好厲聲斥責。只是不知,他這番話是什麼意思呢?

    馬吉翔淡淡一笑,開口說道:“陛下巡狩緬甸,然世人卻誣陛下棄國,實可恨也!今下旨岷世子以宗室之尊、留守之名入滇,一可澄陛下入緬棄國之謠;二可慰抗清眾將士之心;三不絕中外之望,不使清人有恥笑之柄。”

    沐天波若有深意地看了馬吉翔一眼,皺了皺眉,但嘴巴張了張,苦笑一下,把話咽了回去。

    馬吉翔這番話說得冠冕堂皇,三個理由都無可指摘,可沐天波卻知道第三個理由才是馬吉翔內心所想。什麼不絕中外之望,不使清人有恥笑之柄,根本是要推個靶子出去,好轉移清軍的視線,不使清軍苦苦追趕。

    監國,又稱留守、居守,但實際上其間存在著區別。在朱元璋立國之初,就已經確立了皇帝出巡、太子監國的製度。當時還有宗室或重臣留守的習慣,但這兩者之間的輕重顯然不可同日而語。在正常情況下,對嚴格遵守嫡長繼承製的明王朝來說,藩王很難染指皇權,故在居守或留守時不會授其以實際權力。

    也就是說,留守是個看似尊崇的虛名。在馬吉翔看來,不過是給推出去的靶子增加些政治分量,既不影響皇帝和朝廷的權威,又能轉移清軍的視線的小伎倆。

    永曆當然聽出了馬吉翔話中的真正含意,沉吟了一下,他輕輕點了點頭,表示同意。天子棄國,中興無望,永曆知不知道自己入緬逃跑是不對的,會對國內仍在抵抗清軍的將士有十分不利的影響?他當然知道,可他已經嚇破了膽,明知是錯也不肯回頭。現在下旨讓岷世子入滇留守,或多或少也算是彌補了一下永曆對抗清將士的慚愧。

    至於給岷世子可授人侯爵以下的封賞,也並不是什麼了不起的權力。封官許願,賜爵封侯,在這皇朝末世之時,本就不是稀罕事。南明將領中,公、侯、伯可是一抓一大把,個個身份“尊貴”。而且,出於岷世子的了解,從永曆到沐天波和馬吉翔,都不認為他是個興王圖霸的材料,更談不上會對皇帝和朝廷構成什麼威脅了。

    商議已定,選好了傳旨太監,沐天波和馬吉翔等人陛辭而出,各自散去。誰也沒有想到,旨意一下,卻給了朱永興大肆發揮的空間,成了日後令他們悔之不及的大錯。

    ……………

    “殿下——”太監翟國禎宣讀完聖旨,賞賜完東西,見朱永興沒有什麼反應,趕忙低聲提醒。

    啊,哦,朱永興眨了眨眼睛,覺得應該有所表示,忙伸手去接聖旨,嘴裡說道:“臣領旨謝恩!”

    翟國禎表情有些怪異,手裡的聖旨已經被朱永興拿了過去,他咧嘴難看地笑了笑,卻不想追究朱永興的失儀。管他呢,這差事算是完了,趕緊回去,回去晚了,人可都開船走了,哪會有人等著他?

    弄錯了嗎?還是電影電視裡教錯了?朱永興抬頭看了看翟國禎,翟國禎的老臉有些扭曲。管他呢,老子下跪已經是給了你天大的面子,還要怎麼樣?

    “這是沐國公讓雜家交給殿下的。”翟國禎又將一個小包裹交給了朱永興,然後便急著告辭了。

    火燒屁股嘛,還是怕被落下?朱永興看著翟國禎遠去的身影,鄙夷地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藤椅上,把玩著聖旨,若有所思。

    給個留守的名義,想讓老子去頂缸,把清軍的注意力吸引過來。可惜,給不給這個名義,老子也得去當這個大頭啊!朱永興苦笑了一下,翻揀著賞賜,眼睛慢慢瞇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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