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姚霽珊 -【折錦春】《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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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auyah 發表於 2017-7-4 01:51 PM

第135章 興族學

      秦素本能地覺得,左雲軒命運的轉折,與秦世芳必然相關。前世今生,他的命運變化之劇,已然令他滑向了與前世相反的方向。

      秦世芳正月初八回府探親,盤桓了幾乎整整一日。據錦繡後來打探來的消息,離開秦府時,這位姑太太面帶哀容、雙目紅腫,任誰也能看出來她是哭過了,幾乎是失魂落魄地離開了秦家。

      彼時究竟出了何事,秦素想盡辦法也沒打聽出來,後來便也懶得去打聽了。

      與何家聯辦族學一事煙消雲散,她的目的已然達到,別的自不會多管。

      不過,自那一日起,秦世芳在接下來的時日裡,又接連回了兩次娘家,可謂十分頻繁。而每回相見,秦素都會驚訝於她的憔悴與消瘦。

      她的這位姑母如今也不過三十許,就算年歲稍長,卻也不該憔悴成這般模樣,就如同一朵失去水分、開舊了的花朵,雖仍掛在枝頭,內裡卻已經枯槁成了灰。

      秦世芳第二次回府後沒多久,便與吳老夫人一同出了門,不知去了哪裡。而再之後不過半月,左雲軒便墜了馬。

      秦素幾乎是欣喜地想著這些事,那笑意直達眼底。

      除了這件大快人心之事,秦家另還有一件事,也令秦素心懷大暢。

      便在正月十五這一日,太夫人召集閤家大小聚集一處,開了宗祠、祭告先祖,將秦氏修建族學一事定了下來。

      正月二十三,秦氏族學破土動工,頗引來了一陣熱鬧。秦家的前院如今正有許多工匠,那叮叮哐哐的敲打聲,有時亦會隨東風攜入內院,將秦家的這一潭死水,也攪出些微波瀾來。

      此事亦算是城中大事,因此很是轟動,那幾日,鐘家與林家的兩位夫人接連來訪,何家也使了一位有臉面的管事登門。唯獨蕭家沒有消息,似是對此一無所知。

      不過,這件事的熱鬧也只維持了幾日,便又淡了下去。

      百姓們如今還是更熱衷於議論左家之事,主母無子、認庶為嫡、長子殘廢、妾室相爭,這些事接連被人拿出來當了談資,庶民中甚至還有為那左家幾房妾室的美貌打賭的,興起了一時之怪風氣。

      秦素笑眯眯地看著筆下的五瓣花朵,筆尖點染,那花朵旁便多了幾片枝葉。

      左家的事鬧得這樣大,其中必有程家手筆。

      所以說,功勞哪裡是那樣好搶的?左思曠如今定是焦頭爛額,疲於應付。

      這一次,秦素站在秦世芳這邊。

      只要這位姑母能夠始終持定立場,在左家攪風攪雨,秦素甚至很願意去幫她的忙。

      她一面想著,一面左右看了看畫上的茶花,又拿了一支淨筆沾水,將那葉片暈染出深淺來,那輕快的語聲像是要乘風飛起:「阿承還說了什麼,速速道來。」

      「是,女郎。」阿栗又向前湊了湊,假作研墨,輕聲地道:「阿承還說,外面有士族議論,說是左中尉連內宅都管不好,何以管一郡之事?還有人傳左家門風不正,以妾當妻,說姑太太可憐沒有子嗣,受人欺負。」

      秦素拿袖子掩了口。

      此傳聞無論真假,秦世芳不可能無動於衷,且她對左思曠又是動了真心,被人這樣戳心窩子,她疼也要疼個半死。

      一個心傷到疼的女人,會做出什麼樣瘋狂的事情來,秦素微微闔眼想了一會,面上便又浮起了一個笑。

      洛嬪當年敢給太子下毒,不就是因為情傷難癒麼?還有提刀行刺的麗美人,不也正是因為對她的侍衛情郎一往情深,便拼了老命地要殺中元帝報仇?

      這些宮中私傳的秘辛,如何瞞得過秦素這曾經的一代妖妃?當年不知有多少人向她暗中傳遞消息,這些事情她可是聽了不少。

      什麼太子因大不孝被廢,什麼麗美人患了失心瘋自戧,那不過是說給世人聽的,真正的原因卻是要多香豔有多香豔,要多齷齪有多齷齪的。

      「女郎,除了這件事之外,阿承還說了另一件事。」阿栗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將秦素飛走的心神也拉回到了此刻。

      「嗯,你且說罷。」她應聲道。

      阿栗便道:「阿承說,前幾日二郎君接到了鐘家郎君的來信,說是平城來了一戶新的人家,姓霍,那霍家郎君的學問極好。阿承還說,那霍家的郎主是一個……一個縣中間的什麼……什麼一個官……」她努力回憶著阿承請她轉述的話,粗粗的眉毛擰成疙瘩,一對眼珠子使勁兒地往一旁歪,模樣有些可笑。

      秦素執筆的手,一下子頓在了半空。

      再一個呼吸後,閒花弱柳的都勝亭中,便傳來了突兀的「啪嗒」一聲輕響。

      阿栗被這聲音驚了一驚,垂目看去,卻見一桿竹管墨筆跌落在了磚地上,那筆上殘餘的墨汁四濺開來,將地面也印出了幾個黑點兒。

      「哎喲!」阿栗輕呼一聲,也顧不得去想那個官名了,連忙俯身便去拾筆。

      便在這一刻,秦素微有些發澀的聲音,驀地響了起來:「你想說的那個官名,是不是……『縣中正』?」

      「哦對了,正是,就是縣中正。」阿栗喜孜孜說道,一面便直身而起,抬頭一見秦素的臉色,她驀地臉色微變,手一鬆,畫筆再次掉在了地上。

      秦素黑黃的臉上,竟浮著一層死灰色。

      「女郎,女郎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阿栗輕聲問道,沒再去管那支筆,而是急急上前扶住了秦素。

      秦素的臉色實在太難看了,阿栗從沒見她這樣過。

      此時的秦素兩腳有些發軟,她順著阿栗的手站起身來,退行兩步,跌坐在了欄杆邊。

      她正在竭力抑制著那突襲而至的顫抖。

      霍姓?

      縣中正?

      霍至堅?

      這令人絕望的名字一冒頭,秦素的膝蓋上便湧出一片涼意。

      她是不是在做夢?

      霍志堅,這個在前世斷送了秦彥昭的一生,其後又在何氏大逆一案中凜然出手的縣中正,原應於中元十五年才赴任的,為何這一世,他的出現整整提前了兩年?...<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4 02:03 PM

第136章 兼濟名

      秦素伸手扶住欄杆,只覺得手臂在微微發顫。

      到底發生了什麼她所不知道的事?

      在她原本的計畫中,兩年的時間,足夠紫微斗數成就氣候,而彼時的她亦應有了足夠的力量對付此人。

      可是,霍至堅卻出現了,在秦素手中沒有半點力量的今年,突然地出現了。

      秦彥昭喪中逾制之事風波初定,霍志堅此際出現,會不會將秦家好容易挽回的那一點名聲,再度打落塵埃?

      還有那個隱藏於背後的人,會不會借此機會,再度出手?

      那一瞬間,秦素只覺得膝蓋上冷意翻捲,直欲襲上心頭。

      「女郎,您冷麼?要不要取個暖囊過來。」阿栗此時已然察覺到了秦素不對勁,一面不動聲色地將筆揀了起來,一面悄悄地推了推秦素。

      秦素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她這是怎麼了?

      不過是過了幾日安逸的日子,便連這些許風波也經不起了,真是枉她前世卑污了半生。

      秦素平復了一下呼吸,眸色漸漸變得冷厲。

      霍至堅來了又如何?

      她連薛允衡都騙了,還怕一個小小的縣中正?且漢安縣這局棋本就極亂,再多繞進去幾個人也不是難事。

      秦素蹙眉沉思了一會,眸中的冷厲便淡了去。

      「我無事。」她向阿栗笑了笑,面色已然恢復如常,方才的片刻失態就像沒發生過一般:「你繼續說,這個霍姓縣中正怎麼了?」

      阿栗歪著腦袋想了一會,方才輕聲說道:「阿承說,這個縣中正家的兩個郎君,如今正在尋族學附學。那鐘家郎君還在信中說秦家運道好,趕在這個時候修建了族學,沒準就能與霍家走得近呢。」

      秦素在心底裡冷笑了一聲。

      霍家人可是很高傲的,未必瞧得上秦家這種士族裡的暴發戶。

      「哦對了,女郎,阿承還說了一件事,」阿栗似是忽然想起了什麼,拍著腦袋說道:「阿承說,那霍中正是有名的孝子,他本應年前來青州的,卻因為在老宅守著阿母,這才推到了現在。據說,霍家老宅所在的郡素來暖和,不知為何今年偏下了好大的雪,幾乎沒凍死人去,好在有廩丘薛家捐了柴禾與米麵……」

      阿栗的嘴仍在開開合合地說著什麼,秦素卻已經聽不見了,在她腦海中盤旋往復的,唯有一句話。

      ……霍家老宅所在的郡素來暖和……好大的雪……

      「我累了,回罷。」她突兀地站了起來,打斷了仍在說話的阿栗。

      她的動作有些大,阿栗略吃了一驚,截住話頭去看秦素。

      秦素的表情卻極是平淡,唇邊甚至還掛了一絲笑,瞧來比往常更多了一分溫和:「你叫兩個人來幫著收拾這裡,我先回屋去。」她體貼地吩咐道,又向阿栗笑了笑。

      「我扶女郎回去罷。」阿栗輕聲說道。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女郎此刻的笑容,有那麼一點瘆人。

      「我想一個人呆著,還要換身衣裳。」秦素說話的聲音更加溫和了,臉上的笑容幾無變化,看上去心情很不錯。

      阿栗「哦」了一聲,點了點頭。

      所謂的換衣裳,其實便是去淨房的雅緻說法。秦素自來討厭淨房有人服侍,沐浴也從不要人跟著,這倒是並不出奇。

      留下了阿栗收拾東西,秦素便步履款款地出了都勝亭,又姿態優雅地行至正房西梢間的淨房,最後面含淺笑地掀簾走了進去。

      進去之後,她又緩步行至淨桶旁,往四下打量了幾眼。

      淨桶是嵌在一具實鐵打造的架子裡的,上頭塗了玄漆,那架子則嵌在牆壁中,修建得極為結實。

      秦素唇角邊的笑意更濃了,滿意地點了點頭。

      隨後她便抬起了腳,狠狠一腳踢在了鐵架子上。

      「我……你個先人板板……」

      一連串帶髒字的連雲土話,從她鮮潤的紅唇中冒了出來,她不住地向那鐵架子狠踹著,每一腳都伴隨著一句低沉而惡毒的咒罵。

      她控制不住自己。

      這是她兩世加起來,頭一次罵出這樣難聽的話。

      直到腳底傳來鈍痛,秦素才終於停止了這如同瘋子一般的行徑,扶著牆、彎著腰,向著那具恭桶咧開嘴,無聲地笑了起來。

      霍家老宅下了大雪……薛家賑災……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就說呢,無緣無故地,霍至堅怎麼提前兩年出現了。

      現在她才終於明白,那個安排他提前到來的人是誰。

      正是秦素自己!

      「南南之南,郡多買碳。」

      三個多月前,她用來取信於薛允衡、且為薛家帶來了「兼濟天下」之美名的一句話,到得最後,害的卻是她自己。

      秦素氣喘吁吁地捶著腿。

      她真恨不能再狠狠捶自己的腦袋幾下。

      她做什麼要多說那句話?她做什麼要提那該死的建寧郡?

      前世建寧郡下大雪,據說凍死了好些人,不必說,那些凍死的人裡,肯定便有霍至堅的母親。

      他是個極守孝道之人,以敬父之禮為亡母守足了二十五個月的孝,故才會於中元十五年初赴任,此事當年亦傳為美談,霍至堅的孝名甚至連中元帝都聽說了。

      恨只恨秦素前世所知太少,竟不知霍至堅乃是建寧郡人士,更不知他家中有一個垂垂老母,會凍死在中元十二年的大雪災中。

      而這一世,就因為秦素的這一句話,救了無數人命,亦將那位霍家老婦救了下來。可秦素卻終是作繭自縛,將這尊大煞星提前送到了青州。

      秦素喘息漸平,唯目中仍燃著熊熊火焰。

      薛允衡!

      這廝欠她秦素、欠他們秦家的,實在欠得太大了,早晚有一天,她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

      還有那霍家老婦,既是承托紫微斗數倖存於世,則這筆賬也不能白白地讓它欠著,總要盡數收回才是。

      秦素跡近於怨毒地想著,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表情擰回到了正常的模樣。

      「女郎,那一壺暗香露要不要放在爐上溫著?」門外傳來阿栗略有些誇張的說話聲。

      她的聲音離簾幕極盡,而在此之前,秦素卻並未聽見腳步聲。

      這即表明,阿栗怕是早在秦素踹架子的時候,便守在了外頭,而秦素弄出的這些動靜,她可能多多少少也聽到了一些,所以才故意高聲說話。

      秦素一面心中思忖著,一面便也提高了聲音道:「你且在外候著,等我回去再說。」

      阿栗應了一聲,仍是守在簾外,秦素便將衣襟整理了一番,又對著一旁人高的銅鏡照了照,自覺無甚破綻,這才掀簾出了屋,扶了阿栗的手回屋不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4 04:43 PM

第137章 需謹持

      二月剛剛探了個頭,青州城的天氣,便一日勝似一日地暖了起來。

      秦府的族學仍在修建中,如今太夫人最關心亦是最頭疼,便是去哪裡請夫子一事。

      據錦繡說,此事鐘景仁正在辦著,不過最近他似是有些忙,據說是壺關窯廠那裡出了點事,具體出了什麼事,錦繡卻沒打聽出來。

      自得知了這個消息,秦素便覺得日子格外難捱。

      壺關窯便是前世挖出私藏兵器之地,如今乍乍然地聽人一提,她便總有些不安。

      所幸霍至堅到現在還沒個動靜,秦彥昭教中逾制之事,也沒見有人傳出去,而秦家的族學,亦不曾接到霍家附學的消息。

      只要這短暫的平靜能撐過二月下旬,秦素便也不怕了。

      此時的她於廊下悠然獨坐,手裡捧著一隻素面陶杯,一面感受著二月芳氣襲人的暖風,一面品著手中的暗香露。

      細細品來,這暗香露果然有些意趣,那清水裡隱了梅香,又像是加了些糖在裡頭,微微的清甜隱在幽馥馥的香氣裡,極宜於在這樣天晴氣暖的時日,獨酌淺嘗。

      秦素啜了一口香露,轉眸往四下看去。

      東籬內外如今正忙著翻曬冬衣、打點春裝,那些不用的厚褥與重被皆收了起來,帳幔等物亦換上了輕薄的素色布料,房中擺設也皆是應了景,雖不太敢見顏色,然一些不打眼的裝飾器物,卻也一樣一樣地擺了出來。

      那些僕婦與小鬟們幾乎人手不空,在馮嫗的指揮下有條不紊地忙碌著,再加上有個錦繡從旁約束,一切倒也井然。

      秦素正自看得有趣,忽聽那院門被人「嘭嘭」地拍響了。

      她執盞的手停也未停,卻見一個青衣小鬟上前應了門,從秦素的角度看去,恰可見門外站著一個青衣婦人,卻是東華居的管事龐嫗。

      「原來是龐嫗,您怎麼過來了?」那應門小鬟倒是不笨,見了來人立刻笑著屈了屈膝,口中的客氣話說得很順。

      龐嫗面無表情,只肅容道:「我奉夫人之命前來,給女郎傳句話。」

      「原來如此,快快請進。」那小鬟一聽這話,連忙便往旁讓了讓,態度越發地慇勤有禮。

      龐嫗微微點了點頭,嚴肅的面容上含了一絲板正,提著裙襬進了院。

      馮嫗早便迎了上去,與她相互見了禮,一院子的小鬟僕婦亦皆停了手中活計,向著這位東華居來的「貴客」屈膝問好。

      秦素暗地裡「嘖」了一聲,滿心的不以為然,卻也不得不擱了杯盞站起身來,擺出一副恭謹的模樣,含笑立在廊下,腳下卻是半步未挪。

      一介老奴,還當不得她階下相迎。

      龐嫗遠遠地瞧著,板正的眉眼間,到底有了一絲微動。

      增一分為自輕,減一分為自傲,這位六娘子此時的規矩行止,恰好便在那個最合宜的度裡,真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且風度氣派雖不算絕佳,卻也很拿得出手了。

      這與錦繡口中那個糊塗軟弱的女郎,可是大不相同的。

      龐嫗將視線往旁掃了掃,便看見了垂首侍立於秦素身側的錦繡,她的面色不由又有些微變。

      錦繡是個最安分不了的性子,以龐嫗對她的瞭解,她這時候理應如花蝴蝶一般地迎上前來,說些湊趣的話兒討好於人才是,萬不該這樣束手而立,連頭都不抬。

      其實,這倒並非錦繡不想這般做,而是方才秦素身上的氣息驀地有些冷,她莫名便覺膽寒,於是便沒敢太往前湊。

      「嫗來了,快請這邊坐。」待龐嫗行至階前時,秦素方含笑招呼她道,態度中規中矩,仍舊叫人挑不出錯來,語罷便向一旁的錦繡看了看。

      錦繡會意,快手快腳地捧來了一張鼓凳,便擱在秦素的短榻邊上。

      秦素見狀,委實很想要嘆氣。

      錦繡旁的沒學會,林氏那一身蠢氣她倒學了個十成。這鼓凳比屏榻高出了許多,若龐嫗真的坐在這上頭與秦素說話,那就真是奴比主大了。

      龐嫗掃了那鼓凳一眼,面上神情絲毫未動,在階前便止了步,屈身行禮道:「女郎安好。」

      並沒有拾級而上、於鼓登就坐的意思。

      看起來,這一個倒是聰明的,林氏手下也算有幾個能用之人,徐嫂與龐嫗都不錯。

      秦素一面想著,一面便側身避了避,口中笑曰:「嫗多禮了。」說著又朝一旁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笑道:「外頭風大,何不進屋說話?」

      龐嫗直起身來,仍舊是一臉板正的表情,肅聲道:「多謝女郎,我只是來替夫人傳話的,說完便走,便在這階下說也是一樣。」

      秦素含笑點頭:「請嫗說來。」

      龐嫗卻未急著開口,而是又向四下環顧一番,清了清喉嚨,將聲音抬高了一些道:「夫人交代的這句話,你們也需一起聽著。」

      聞聽此言,馮嫗連忙上前兩步束手而立,擺出了一副恭聽的模樣。其餘人等見狀,亦快步行至她身後站好。

      一時間,整個東籬便安靜了下來,唯東風浩渺,不時拂動風鐸,發出一兩聲單調的嗡鳴。

      龐嫗整了整衣襟,肅容道:「夫人接老夫人吩咐,這幾日各位郎君與女郎皆不必去東萱閣請安了。夫人還特意交代,讓女郎們這些日子不要出院子,東萱閣那裡擋了幕布,正有工匠在裡頭做活,莫要衝撞了去。」

      她說到這裡頓了頓,又加重語氣道:「夫人特意交代我轉告女郎,此處不比田莊,外男是不好常見的,還望女郎也約束好東籬諸人,多聽馮嫗的話。」

      整間院子靜無聲息。

      「嗡——」風鐸發出了一聲長鳴。那薄薄的鐵片,因風動而起,風落後卻兀自不息,婉轉地迴響著,似是不堪這院中的僵冷,想要製造出一些春時的喧囂與熱鬧。

      秦素望著腳下的白石地面,心底一片淡然。

      林氏傳來的話竟是這樣的一通指摘,這並不叫人意外。何時林氏能將這些內宅手段丟下了,真正有點一府主母的模樣,那才叫稀奇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4 04:47 PM

第138章 一捧雪

      秦素望著自己的腳尖,眉梢微挑。

      林氏傳來的這一番話含沙射影,除了指摘了秦素,還捎帶了一個阿栗。

      阿栗偶爾會去外院尋阿勝,馬嫂子通常都會替她瞞著,林氏這所以知曉了此事,不必說,定是錦繡又走了嘴。

      秦素垂眸不語,厚厚的劉海遮去了一切表情。

      林氏也就只能在嘴上出出氣了。

      連雲莊子上的人,她基本上都只能乾看著,動不得。上回動了一個阿勝,結果得不償失,如今她也算聰明了些,乾脆只拿規矩說事兒。

      也就只有這點能耐罷了。

      「是。」良久後,秦素應諾了一聲。

      那清而弱的聲音嵌在東風裡,既不太高,亦不太低,仍舊是恰到好處。

      龐嫗略略抬起頭,眼前所見的,唯有一抹鴉青的髮絲與梳著雙平髻的髮頂。

      春風軟糯,含了些許柔情,卻終是拂不去這院中的壓抑與死寂。而那風裡攜來的花香,便像是一曲亂了韻的樂音,與這整間院子都格格不入。

      龐嫗肅然的臉上,浮起了一絲滿意的神情。

      林氏本便是這樣交代的,她也不過是轉述而已,而此際的情景亦是她樂見的,想必林氏也一定快意。

      「夫人交代的話便是這些,還望女郎謹記勿忘。」龐嫗冷肅的聲音再度響起,滿院子的人皆是屏息靜氣。

      秦素的頭仍舊垂著,不高不低地應諾了一聲,便轉過身子,側對著龐嫗,向東華居的方向屈了屈膝:「多謝母親教誨。」

      龐嫗才將柔和的神情,瞬間又冷了下來。

      果然還是馮德說得對,這位六娘子在禮數行止上,果然是滴水不漏。看起來,錦繡平素傳的那些話,皆做不得準了,往後還要提醒林氏,多聽聽馮嫗的話,錦繡那裡倒要淡著些才是。

      她心中盤算著,向秦素躬了躬身,便帶著一臉沉思出了門。

      待到院門重新關上時,整院子的人才又鬆泛了一些,各自重新忙活起來。

      自然,這一應僕役才聽了那樣一番話,自是面色各異,然馮嫗在前,她們也不敢議論,仍舊做著手上的差事,東籬也恢復了方才的熱鬧。。

      秦素坐回屏榻,端起陶杯,啜了一口暗香露。

      露仍微暖,淡淡的幽香與清甜沁入肺腑,讓人完全地放鬆了下來。

      東萱閣請工匠翻修,或許是為秦世芳修整醉杏園的屋舍罷,那裡畢竟很久無人居住了。

      秦素一面猜測著,心情並不算太壞。

      不去請安自是好事,她恰好可以仔細謀劃接下來的事,這平靜無聊、每日皆需跟嫡母於瑣事上鬥心眼的日子,很快便要沒得過了。

      錦繡不知何時湊了過來,一雙靈活的眼珠不住轉動著,輕聲問道:「東萱閣那裡在翻修呢,不知道修的是哪裡?」

      她面上的好奇就像是孩子見了玩物一般,是一種純粹的天性的流露,根本無法控制。

      秦素忍下滿腹笑意,沒去理她。

      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喜歡到處打聽消息,也天生具備了這方面的才能。錦繡便是如此,若是手段巧些,她還是很當得用的。

      見秦素不予理會,錦繡卻也沒氣餒,轉了一會眼珠子,便又上前慇勤問道:「女郎,香餅子快要用完了,要不要去領些回來?」

      她所說的香餅子,乃是秦府各院平素的供給,應季應時,從不間斷。除香餅外,絹扇紈扇、絲線紗羅、竹帚銅匣等等,各院皆時常可取,只需拿了兌牌便可去庫房領。

      不得不說,在這些小事上頭,林氏還不算太苛刻,橫豎花的也不是她的錢,都是大帳上頭的,她樂得大方。

      秦素看了錦繡一眼,又看了看在前頭忙碌的馮嫗,不緊不慢地道:「偏你事情多,這些零碎事情也來問我,難道我是管事媼嫗不成?」語氣並不嚴厲,面上還含了些笑意。

      錦繡聞言,那張秀氣的臉立時便笑開了花,迭聲道:「是,是,我錯了,這些事不該問女郎,我去找嫗。」

      只要秦素不來管她,馮嫗那裡她還是有把握的。

      錦繡自以為得了計,一陣風似地便去了馮嫗那裡,也不知說了些什麼,很快便又腳不點地地出了門,那速度之快,就像有誰在後面追她一般。

      秦素好整以暇地看著這一切,面上神色悠然。

      待錦繡回來時,想必東萱閣那裡發生的一切,便皆能傳回來了。

      她端起陶杯又啜了一口香露,驀地聽見身旁傳來阿栗微有些不安的聲音:「女郎,今日夫人傳來的話,我聽懂了,我往後是不是就不能……」

      她沒接著往下說,然意思卻很明顯,便是請秦素的示下,要不要暫停去見阿勝。

      秦素不以為意地笑了笑,拿陶杯遮著唇,輕聲道:「那些話你不必放在心上,你自去你的便是,她奈何不得你。」

      「可是……女郎卻要受牽連的。」阿栗說話的聲音有些發緊。

      秦素回首看她,卻見她面色微白,大大的眼睛裡滿是憂慮,完全不像她平常那種簡單快樂的模樣。

      秦素便向她笑了笑,溫和地輕聲道:「放心罷,我無事的,倒是阿勝那邊消息眾多,你有空便去,只要次數別太多便行了。」

      這就是把太夫人的人放在身邊的好處,可以不必太顧忌林氏。

      阿栗便有些遲疑起來,皺了半天的眉毛,方低聲道:「那……我聽女郎的。」

      秦素不由輕笑出聲,將袖子掩了口,語聲輕快:「你自當聽我的,我總不會錯。」說罷便彎了彎眼睛。

      見她語氣篤定,神態自若,阿栗心裡的那點不安便也消了去,亦露出個輕鬆的笑來,仍舊去忙她的事情不提。

      錦繡這一趟出門,直過了近一個時辰才得回轉,回來時亦未空著手,而是捧了一枝開得極清灩的梨花,便似抱了一捧雪也似,滿面笑容地送到了秦素的跟前。

      「喲,這花兒是從哪裡來的?好生鮮亮。」甫一見那花兒,馮嫗當先就沒忍住,開口讚了起來,一面說著一面便走了過去,左右打量著那捧花兒,眼睛裡滿是探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4 04:50 PM

第139章 透雪瓶

      秦素彼時正立於案前習字,被這一捧翠葉素雪映得眉眼一亮,擱下墨筆含笑道:「這是梨花麼?實是開得美麗,你從何處得來的?」

      錦繡得意地一笑,說道:「女郎有所不知,方才去領東西的半路上,我被西院的采蘩叫去幫她看一樣針線,結果便在角門那裡遇見了阿夏她們,阿夏說今年西廬外頭的梨花開得極好,她們奉了二郎君的命折了花兒,要送往各院呢,我便將東籬的領回來了……」

      采蘩?

      秦素微微顰眉,腦海中驀地現出了一張慘白的女子的臉,雙頰腫脹、頭髮披散,布裙上滿是血跡,被人從石階一路拖向德暉堂的大門,那鮮血也滴滴答答落了一路,幾個僕婦跟在後頭拿水沖洗著,不一時,地面上已是潔淨如新……

      秦素輕吁了一口氣。

      那皆是前世的事了,在這一世,這些事情尚未發生。

      采蘩,是西雪亭的大使女,平素管著秦彥直的衣物,與錦繡頗為交好。

      「……她們還不讓我挑,結果被我說了幾句,就又讓我挑啦,我便挑了一枝最好看的拿來了。」錦繡仍在說著話,聒噪得如樹上鳥雀。

      秦素轉回了心神。

      「原來是二兄送來的。」平定了一下呼吸,她笑著說道,上前兩步接過了花枝。

      那一樹翠碧方一入手,鼻端便已有清芬的香氣盈盈而來,比之桃杏甜香,別具一番難言的柔和清雅。

      那廂阿栗已經知機地捧來了供瓶,卻是一隻大肚圓口白瓷素瓶,乃是秦窯最著名的「透雪」瓷,此瓷胎細且膩,潔淨若雪,釉瑩而潤,透若冰晶,迎光看時仿若透明一般,最宜於春夏時以折枝清供。

      秦素見了便笑,點頭讚道:「這瓶兒卻選得妙,阿栗如今也懂這些了呢。」

      阿栗原還有些惴惴,怕自己捧來的瓶子不合適,此刻得了誇讚,一時間喜不自勝,笑彎了眼睛道:「我看這花兒綠的葉子白的花兒,便覺得這個白白胖胖的瓶兒最合適。」

      她這話說得嬌憨可愛,又有一種稚拙,眾人聞言皆笑了起來,其中又以錦繡的笑聲最響,幾乎是笑不可抑。

      她一面笑著,一面便揶揄地道:「什麼白胖的瓶兒,這是大肚圓口透雪瓷的質料,白胖二字用在它身上可不合適。阿栗啊阿栗,你不說倒還好,這一說麼,就還是個小村姑的樣兒。」她賣弄地說著,卻完全忘這話實是大有歧意。

      秦素笑聽著錦繡的話,像是根本沒弄明白她在說什麼,一旁的馮嫗眼神微閃了閃。

      阿栗卻被錦繡那番話氣得鼓起了嘴,瞪了一雙圓眼道:「村姑就村姑,怎地?這府裡田莊來的人多呢,種地怎麼不好啦?女郎都說了,士農工商,我們農可排在士的後面呢,你家阿爺是磨鏡子的,是工,排在農的後面。」她說到最後便斜了眼睛去看錦繡,一臉的鄙夷。

      錦繡先是被她說得一愣,旋即那臉便漲得通紅。

      阿栗所言,實在是直直地捅了她的心窩子,她險些一口氣沒緩上來。

      錦繡的阿爺確實是磨鏡人,家中日月甚艱,她上下幾個姐妹皆被賣了,如今她還時常要接濟家中父母兄弟。認真比較起來,阿栗一家也算是世僕的第一、二代,實在比錦繡這個單個兒賣進府裡的,強上百倍不止。

      秦素此刻倒是結結實實吃了一驚。

      真是士別三日……不,應該是農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不知不覺間,小阿栗居然這麼會拌嘴了,幾句話直戳錦繡軟肋,還叫人挑不出錯犯來。

      「都少言幾句罷,在女郎面前沒大沒小的。」馮嫗終於出面調停了,眼角餘光攏在一旁的秦素身上,口中的話卻是直指阿栗,語氣頗厲:「阿栗,往後不許這樣說話。」

      不說錦繡言語有誤,卻單單指責阿栗的不是。

      秦素不為所動,面上的笑分毫未變。阿栗對馮嫗的斥責更是渾若不覺,利落地應了個是,便抱著瓶子出了門。

      馮嫗倒怔住了,只覺得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時間完全不知該如何反應,不由自主地便去看秦素,面上難得地露出了幾許茫然。

      有些時候,她真是弄不懂這個六娘子。你說她聰明吧,她時常便聽不出別人話中有話來,就如此刻,被人明裡暗裡指摘了,她卻根本無動於衷;可是,你若說她愚笨吧,她卻從來不犯錯,尤其是規矩與禮數上,簡直是無懈可擊。

      便在馮嫗發呆的當兒,阿栗已然行出了門邊,卻又在轉出門時略略轉身,輕飄飄地看了錦繡一眼,那眼中的得意毫不掩飾,頭還特意昂得高高地,鼻孔都要翹到天上去了,直將錦繡氣得又變了臉,方才趾高氣揚地走了。

      秦素見狀,又是一陣暗笑。

      「拿著罷。」她將手中的花兒遞還給了錦繡。

      錦繡此時的臉色已經發青了,下意識地接了花在手,神情還是僵硬著的。

      秦素便向她一笑,和聲叮囑:「稍後阿栗回來了,你便將花兒擱在東次間的案上。此花清麗,我一會兒還要過去照著它描個線稿出來,你記得擺弄得好看些。」

      簡單的幾句吩咐,卻讓錦繡像是找回了一些體面,面上神采漸生:「是,女郎。」她脆應了一聲,看著手上的梨花笑道:「我定會將花兒擺弄得能入了畫兒的,女郎放心。」

      秦素眉眼皆彎,頷首道:「好,且看你的本事。」

      錦繡再度應諾了一聲,便挺著腰桿兒走了出去。

      不一時,這一樹翠影素痕,便已插在了透雪瓶之中。

      錦繡果然有兩分眼光,將花瓶擱在了角落的憑几上。那枝葉與花朵一半探入窗紙,一半落於牆壁,明暗錯落,倒還真有幾分畫意。

      秦素便在案邊坐了,將一應畫具皆擺開,又單點了錦繡服侍。

      總要給這丫頭一點機會,讓她講講東萱閣裡的事情,也免得憋壞了她不是?

      得了這樣的機會,錦繡自覺面上有光,整個人亦像是活過來了一般,對秦素的態度極是慇勤,又是研墨又是鋪紙,倒是好一陣的忙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4 04:53 PM

第140章 堪輿術

      「去焚一爐香來,擱在明間兒裡。」見錦繡忙得手腳不停,秦素便笑著吩咐了一句。

      錦繡便去一旁的香盒裡取香餅,方將那香餅捏在手裡,她驀地似是想起了什麼,便將那靈活的眼珠轉了個圈兒,輕聲地道:「女郎可知,東萱閣那裡為何要封起來麼?」

      秦素提筆沾墨,細細地在紙上描著稿,口中則是漫聲道:「方才母親不是說過了麼,那裡要翻修。」一面說著,一面便略轉了眼眸,往明間方向看了一眼。

      馮嫗正坐在門前的小杌子上做針線,看樣子,東次間裡的對話,她也是能聽見的。

      「我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呢。」錦繡輕聲地道,語中含笑,「其實不是的,我聽阿秋說,那些工匠是來填井的。」

      填井?

      秦素拿筆的手微微一頓,又是一錯,那紙上的疏葉繁花,便往旁逸出了一莖細枝。

      「女郎不記得了麼?便在我們院通往主院的大門那附近,點暮朝燈的那裡,原先是有一口枯井來著。」見秦素不說話,錦繡便提醒她道。

      秦素輕顰雙眉。

      她如何不記得那口井?

      那是她所推斷的那詭異女子的藏物之處,她原本還打算著擇日再去查探一番,卻不想,那口井卻就這樣叫人填上了。

      是巧合麼?

      還是說,這是另一種變相的「滅口」?

      若是前者便罷了,若是後者麼……

      秦素微微眯起眼睛,打量著畫上細淡的花枝。

      看起來,那詭異女子的能量不小。

      以秦素那夜所見,此女行事雖大膽,卻也不乏謹慎,亦即是說,無論她是什麼身份,她都不會擺明車馬地向吳老夫人進言填井。

      此事定是由旁人代她提出來的,至於那提議之人,或是聽命於她,或是為她言語挑動。

      無數念頭在心中翻轉著,秦素的視線卻仍舊專注於畫上,半晌後方輕輕「嗯」了一聲,筆下十分流暢,那漫不經心的語聲亦隨著筆鋒,款款流轉而出:「原來是那口井啊,我記得的。」

      錦繡便捂著嘴笑道:「便是那裡呢。據說那口井風水不大好,老夫人便做主要填起來。」

      果然是吳老夫人下的令。

      只是,如何又牽扯到了風水堪輿?難道說,此事已經不僅限於內宅,而是主院有人插手?那個詭異的女子,竟還有這樣的強援?此人與暗中監視秦素的人,又有何關聯?

      「祖母好生博學,竟懂得這麼多。」秦素心念飛動,手裡的畫筆卻停了下來,一臉孺慕地說道,「真沒想到,祖母連風水堪輿也懂,真真是士女典範。」她的語氣中含著十二分的崇敬,一面便轉眸看了看仍在做著針線的馮嫗。

      這句恭維話不管傳到哪裡,都不會出錯。

      「不……」錦繡張口欲往下說,驀地發覺,這話並不好接口,便生生了停了下來,隔了好一會,方才小心翼翼地道:「……老夫人自然懂得多,所以才會聽了那個風水術士的話,將井填了起來。」

      「風水術士?」秦素面上浮起了一絲不解,側首去看錦繡:「這又是從哪裡來的人物?」

      聞聽此言,錦繡便又有些得意起來,笑著道:「女郎有所不知,舉凡建屋修房,總要先請個風水先生來相看的。如今我們府裡不是正建著族學麼?那風水先生便是在相看族學的什麼方位時,說是那口井阻了族學的勢,大不吉,要填起來了,秦家的族學才能興盛。」

      居然真是主院之人提出來的,還出來了一個風水術士?

      那詭異女子的手,伸得倒是挺長的。

      「原來如此。」秦素面上浮起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點頭說道,又佩服地看著錦繡:「你懂得的倒也不少。我就不知道建房子還要請人看風水這種事情。田莊上的人起屋造房,也就放個爆竹就完了,可沒這般講究。」

      她這一番話,極盡鄉野村姑之言,眼角的餘光卻見馮嫗唇角勾著,像是在偷笑。不只是她,錦繡亦是一臉忍笑的神情,那眸中飛快掠過的鄙夷之色,表明了她對自己主人骨子裡的輕視。

      秦素轉眸去看畫稿,心底卻有些發沉。

      情況很不容樂觀,而最重要的是,她被拘在這院子裡,哪裡不能去,亦不可去。

      過多的窺探,說不得便要惹人起疑。

      「府裡的情形可與鄉間不同呢。」錦繡終於將笑容忍了回去,語氣中卻帶了兩分難言的自豪與驕傲:「不是我說,這口井填得也確實是巧。這裡才有人填井,那一頭便有個霍夫人送了帖子,說是要來我們府做客呢。女郎說說,這不就正是說了那井一填,便有好事發生了麼?」

      秦素的呼吸有片刻的停頓。

      霍夫人?

      霍至堅那廝的正室夫人?

      她怎麼會想到來秦家做客?

      心思轉動間,秦素驀地便想起,前些時候阿栗曾傳來消息,說是那霍家正準備擇一所族學,令子弟附學。

      依照常理推斷,整個漢安縣最大、也最有名的族學,當屬漢安鄉侯范氏族學了。郡中一些老牌士族的子弟,多聚於此處,比如程家與何家。那霍至堅官至縣中正,雖只有九品,卻因了手中職權極大,故也應該成為范家拉攏的對象才是。

      難道說,對於那所范氏族學,霍至堅竟也不是十分滿意麼?

      秦素心下思忖著,面上便露出一副懵懂的神情來,蹙眉問道:「霍氏?我沒聽說過呢,是郡中名門麼?」

      錦繡這回倒是老老實實地搖了搖頭:「這個……女郎恕罪,我也不知道。」

      她的消息大多只限於內宅,對於郡中的各大名門,她並不是很清楚。

      秦素便順理成章地轉向了馮嫗,略提了聲音問道:「嫗,你可知道霍氏?」

      馮嫗站起身來,恭聲說道:「回女郎的話,我倒是聽人偶爾說起過,說是才從外郡來了一個什麼中正郎,便是姓霍。」

      果然是霍至堅這該死的!

      秦素有些咬牙切齒地想著,口中應了個「唔」字,便再沒往下問了。

      看起來,霍夫人此次前來,應該還是為了秦家族學一事。只是,以秦素對這家人的瞭解,他們是不會瞧得上秦家的,除非秦家現在有郎君在仕,或者能攀上什麼大的冠族。

      思及此,秦素心底裡打了個突。

      不知何故,薛允衡那一身風騷入骨的白衣,在她的腦海裡晃了幾晃。

      旋即她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據她所知,霍至堅雖行事堅狠,卻是個既忠且孝之人,為人剛直不阿,應該不會為了個薛家,便讓夫人出馬阿諛。

      秦素一面思忖著,一面細細描摩著雪瓶中盛放的那一枝清灩,漸漸地便入了神,畫得十分專注,倒是將錦繡的話也放在了一旁。一時又有小鬟進來回話,說是秦彥婉相邀賞梨花,秦素便也按下了心緒,將此事亦揭過不提。...<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5 11:49 AM

第141章 霍家姝

      被縟等物的晾曬,照例是非止一日可成的。

      依秦家舊習,曬衣物時需得嚴格區分主僕,主人的用物先行晾完了之後,才輪到大大小小的管事與大使女,其後才是小鬟與雜役等等,通常需用三日。

      便在曬衣的第三日上,東華居的管事嬤嬤龐嫗,再度跨進了東籬的院門。

      「夫人令我來傳話,請女郎速去德暉堂。」她仍是那副四平八穩的模樣,面上的表情也是平板而嚴肅的,似是渾然不知,她傳來的這句話,有多麼的叫人吃驚。

      秦素確實有些訝然。

      據錦繡所言,今日乃是霍夫人登門造訪之日。依林氏平素的秉性,是斷不會叫秦素這低賤的外室女見客的,今天這是怎麼了?

      一旁的錦繡與阿栗卻皆是滿臉驚喜,便連守在門旁的阿葵,那秀氣的小臉也亮了一剎。

      比起秦素這個主人,這些使女們的心情,顯然要更為欣悅。

      錦繡慇勤捧出乾淨的麻衣,阿栗梳頭,阿葵跪在秦素腳邊替她整理著鞋襪,幾個人手腳麻利地將秦素收拾妥當,秦素便帶了錦繡,隨龐嫗去了德暉堂。

      今日的天氣不算很好,朵雲成片、東風微疾,陽光時隱時現,並不是個晾曬衣物的好日子。

      秦素在德暉堂正房的廊下立住腳,四顧打量了一番,卻見玄漆欄杆上空無一物,廊下的白紙燈籠隨風飄著,襯著青磚灰瓦,肅然而簡淨。

      一個褐衣小鬟替她除著屐,另一個眉眼漆黑、模樣清靈的小鬟,便上前掀開了門簾,向裡稟報導:「六娘來了。」

      「快些進來罷。」太夫人溫和的聲音穿簾而出,倒有著不同於往日的慈祥。

      秦素整頓衣裳,步履沉穩地跨進屋中,舉首便見屋中坐滿了人,除了兩院夫人與太夫人之外,另有除秦彥梨在內的所有女郎在座。而在大案的右首處,端坐著三個面生的女子,觀其形貌,似是母女三人。

      一眼掃罷,秦素折腰行禮,姿態恭謹,太夫人便向那三人中的年長婦人笑道:「喏,這便是六娘了。」說著又向秦素笑道:「六娘過來,見一見霍夫人。」

      秦素依言上前,端端正正向霍夫人行了一禮,語聲安然地道:「六娘見過霍夫人。」

      「快快請起。」霍夫人的官話帶著南方腔調,未語先笑,態度頗為溫婉。

      秦素直起身來,藉機向上看了一眼。

      霍夫人的面相頗為和氣,修得極細的兩彎眉毛下,是一雙蘊笑的杏眼,鼻樑略塌,唇色鮮潤,皮膚微有些黑。

      當然,比起秦素來,她已經算是白淨的了。

      「早便聽人說過秦六娘的孝名,今日一見,果然是個行止規矩的好孩子。」霍夫人帶笑的語聲傳來,說的話很是客氣。

      太夫人便笑謙道:「她才從莊子上回來,還不大懂得規矩,哪裡就當得夫人這般誇獎。我瞧尊府兩位女郎才是好呢。」

      霍夫人笑著擺了擺手,含笑道:「罷了,太夫人也別總誇她們。」

      兩個人客氣了幾句,這廂太夫人又叫秦素與霍家兩位小娘子廝見了,秦素這才知道,這兩位女郎皆是霍夫人所出,大的那個叫霍亭淑,乃是霍家長女,今年將近十五,已到了及笄之年;小的那個叫霍亭纖,在家中行四,今年才止十歲。

      秦素便暗自打量了幾眼,卻見那霍亭淑著了件煙水綠短襦,翠湖色長裙,金釵當鬢、珠鈿環髻,真真豐容靚飾,豔色奪人,氣韻亦頗出眾。而霍亭纖就顯得平淡了許多,看得出,她是承襲了霍夫人彎眉杏眼的長相,比她的姊姊可差了好幾截。

      許是因此之故,在霍亭淑的面前,霍亭纖便總有些氣怯似的,不愛說話,只彎了眼睛笑,有些靦腆,卻也嬌憨可愛,很是討人喜歡。

      待秦素終於跽坐於短榻上後,霍夫人便向她看了一眼,笑著轉向太夫人道:「太夫人莫怪我唐突,我便是聽人說,尊府六娘曾得薛家郎君護送,又是個純孝之女,這才想要見上一見的。」

      她的言語倒是坦蕩,直言便是因了薛家之故,這才要見秦素一面。

      此言說罷,旁人還未如何,林氏那張本就有些發黑的臉,便越發地不好看起來。

      一個薛二郎,從年前鬧到了年後,至今還沒消停,這位縣中正夫人登門來訪,聊不上三句話,便提出要見秦素,究其原因,還是為了那個薛二郎。

      林氏只覺得一口氣堵在那裡,上不去也下不來,著實難受得緊。手指在袖子裡擰緊了一縷麻線,彎來扭去,像是恨不能擰斷了才好。

      這個外室所出的庶女,真真是專門來氣她的!

      太夫人倒是神色如常,和聲笑道:「薛家乃是冠族,族中子弟自是超拔卓然、風姿俊潔,六娘此番得薛二郎相送,也就是一個巧字罷了。」

      本是自謙之詞,卻也是滴水不漏地將薛家給誇了,順帶著將秦家也拔高了些。

      霍夫人聞言,舉袖掩唇而笑,輕聲道:「太夫人所言甚是。」頓了頓,又笑道:「前幾日與蕭夫人並何夫人喝茶時,我們也曾說起,想那薛二郎是何等出類拔萃的人物,卻不知他一路相送的六娘是何等樣人。兩位夫人便開玩笑,要我代她們好生瞧一眼呢,所以我這趟也算是受人之託,太夫人不怪我便好。」說著她便又轉首,飛快地瞥了秦素一眼,那眼神中的度量與失望之色,一閃即逝。

      秦素心中微微一哂,向著竹屏投去了一個譏嘲的眼神。

      雖不知霍至堅是否真如她前世所知,是個堅執剛正、鐵面無私之人,只看霍夫人此刻的表現,秦素得出的結論只有一個:

      這位霍夫人,甚是勢利。

      此番前來,她是擺明了來探根底的,如今見了秦素這等黑瘦的模樣,想必她心底裡最後的一點念想,也要煙消雲散了。

      薛允衡絕無可能中意秦六娘。

      這應當便是霍夫人最後的結論。

      由霍夫人的行動便可知,那霍至堅的好名聲,說不得也要打些折扣。...<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5 11:52 AM

第142章 菀芳園

      秦素心中暗自臧否著中正郎夫妻,卻聞上座的太夫人語聲平靜地道:「此前閤府舉哀,此乃禮制,不可不遵。這也是百日過了,我才叫她們出來見客的。」

      不說無人登門,只說遵守禮制,太夫人這話說得很有份量,亦是在隱晦地表示,秦世章去逝本即大喪,秦家閉門謝客也在情理之中,卻是將霍夫人話裡的話給擋了回去。

      聞聽此言,霍夫人面上的笑容便淡了一些,停了片刻,方端聲道:「遵禮守制,此乃士族根本,太夫人說得是正理。」

      卻是順著太夫人的話,輕輕鬆鬆地轉了個方向,並沒做無謂的糾纏。

      倒也是個聰明會看時機的人。

      秦素對她的評價,便又多了「曉事」二字。

      房間裡的氣氛有些凝重,略過得一刻,太夫人方笑道:「卻是我的錯,我們在此坐著說話,倒叫她們年輕女孩子也跟著無趣,不若叫她們去外頭逛逛去。春暖花開的,我們園子裡也還有幾分看頭。」

      霍夫人並無猶豫,立刻從善如流地道:「您提醒得是,我也是糊塗了。」說著便向兩個女兒招了招手,語聲溫柔地叮嚀:「你們便出去走一走罷。」一面說話,一面便向霍亭淑使了個眼色。

      霍亭淑輕輕點了點頭。

      此時,秦家的一眾小輩們已經全都站了起來,由秦彥雅打頭,上前笑著行禮道:「遵太祖母之命。」又向霍亭淑與霍亭纖一笑,說道:「兩位請隨我來。」

      便在她開口的當兒,秦素分明看見,霍亭淑的眸中,閃過了一絲不屑。

      這姐妹二人,秦素前世並未見過,並不知其秉性。只看此際的表情,霍亭淑像是頗有成算的,而霍亭纖卻是一派的天真爛漫,還像個孩子。

      一眾女郎自德暉堂徐步而出,便這般看去,倒也是不少的一群人,僅是女郎便有七個,再加上各自帶著的使女,人數便接近二十了。

      秦素牽著秦彥柔的手,落在了人群的最後。

      「六姊,我們是去哪兒頑呀?是去看鴛鴦還是去看小兔兒?」秦彥柔拉了拉秦素的手,糯糯地問道。

      到底年紀還小,聽說要去玩,她此時已是一臉的雀躍,雖竭力抿著嘴,以掩飾那兩個缺了的門牙,她的眼睛卻彎成了月兒,顯得極是歡喜。

      秦素便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呢,我們便跟著人走就是。」

      方才甫一離座,秦彥婉便將秦彥柔的手塞進了她手裡,其用意自是要她關照這個最小的庶妹了。

      秦彥柔便笑著握了嘴道:「不管去哪裡,不習字就好啦。」

      沒了長輩在面前,這小小的七娘便也有了孩子樣兒,也不像平素那樣安靜了。

      見她總握著嘴,秦素便有意逗她說話,專意去看小姑娘缺了的門牙。沒過多久,秦彥柔便知曉了她的意圖,又是跺腳又是鼓嘴,卻也沒鬆了牽著壞姊姊的手,兩個人不時便笑作一團,說話之間,便隨著眾人彎出迴廊,穿過月洞門,來到了秦府最大的大花園——位於主院東南角的「菀芳園」。

      這所花園乃是當年秦宗亮花重金請匠人修建的,其間花木精潔、亭台軒麗,不只佔地廣,且風物亦極別緻。有青竹短籬攏著的茅舍三兩間,籬上垂了野潑潑的草花,自有一番意趣;亦有荼蘼花障繞出一角小亭,亭外牡丹盛開,別是一種繁華景緻;還有一處所在,竟別出心裁地將藤蔓橫擰了過來,繞著幾塊清奇山石婉轉生長,石下便有蓮池捧心、點綴浮萍,那池水清透得如一整塊透明的翡翠,又似長天落碧墮入凡塵。

      這數處不同的景緻,盡皆以一脈淺溪相連。那溪水於花園南端假山下隱約而出,又在另一端數株合抱的櫻樹下悄然隱去,水聲流轉清越,有若玲瓏擊玉,襯著這滿世界的麗色,恰是水若橫波、風拂香鬢的春風辭筆。

      眾人沿著淺溪一路賞玩,使女們遠遠跟著,不多時,一眾女郎們便行至了那幾棵櫻樹邊。此際正值櫻花盛開之際,遠遠望去,但見輕紅若雪、淺緋流芳,半空裡像是浮起了一片雲絮,風吹時,落英繽紛,似冬時雪花漫天飛墜,美得有若夢幻一般。

      此間風景,便是秦素這曾經見過的,亦是一時看得出了神,更遑論那霍家姐妹了,直是看得不錯眼珠。

      霍亭纖仰首痴望著這落英如雪,半晌後,方輕聲讚歎道:「這花兒……真真是美得如夢似幻。嘗聽人言,說那桃木澗的桃花極美,現在瞧來,尊府桃花亦是不遑多讓了。」

      她輕柔的語聲落下,恰好又是一陣東風拂起,落紅成陣,雪片一般地四下亂飛,平白地便添了兩分喧囂,倒將週遭那陣詭異的安靜,亦給遮掩去了。

      秦彥雅維持著面上溫柔的笑意,抬手掠了掠髮鬢,藉著這個動作,不露痕跡地轉過頭來,與秦彥婉對視了一眼。

      霍家姊妹,居然不識櫻花!

      按理說,不識櫻花並不出奇,蓋因這櫻樹北地多植,南方卻並不多見,而霍家是從最南邊的建寧郡過來的,不認識亦屬正常。

      只是,她們不認識也就罷了,卻是直接將櫻花誤作了桃花,且還是這樣當著眾人的面兒說了出來,卻叫人不知該如何回話才是,既不好直接糾正,又不能置之不理。

      此間難處,便在於這個度不好把握。

      秦彥雅沉吟不語,思忖著應對之策,一旁的秦彥婉見狀,蹙眉凝思片刻後,驀地輕輕一笑,上前兩步行至那櫻樹之下,仰首望著漫天飛花,清聲吟道:「何處冰綃細細裁,剪碎瓊瑤一樹開,荊挑何似桃花面,萬朵瓊飛春自來。」

      她本就生得美,更兼風韻清麗,這般於亂紅下吟詩的模樣,自有一番動人的風致,直是難描難畫,霍家姊妹見了,盡皆怔怔而視,卻是將她念的詩也聽了進去。

      霍亭淑的眉頭挑了挑,矜持的面容上,劃過了一抹訝色。...<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5 11:59 AM

第143章 翠袖橫

      秦彥婉吟罷了詩句,便笑語盈盈看向霍亭纖,語帶稱許地道:「纖妹妹好生聰慧,竟知這櫻花古名荊挑,便專挑了程佳義的典故來打比方,只說它像桃花,果然博學貼切。所幸我還讀過兩本書,否則便真要被纖妹妹難住啦。」說著便又掩唇輕笑,神情中帶著幾分俏皮。

      程佳義乃是前秦一位名不見經傳的詩人,也難為秦彥婉才學出眾,竟叫她想起這麼一首鮮少人知的詩作來,不露痕跡地提點了霍廷纖,所用方式堪稱雅緻,也未失了士族女子的風度。

      霍氏姊妹聞言,一時間皆愣住了。數息之後,霍亭纖的臉上驀地騰起兩片紅雲,想要說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如何接話,只得胡亂地點了點頭,支支吾吾地道:「呃……是的……是程佳義的詩……我正是此意……」她一面說著,一面不安地偷眼去看霍亭淑。

      霍亭淑的臉色,在這片刻間便沉了下去。

      她冷著臉看向自己的親妹妹,眸中既有惱怒,亦含了幾許警告。

      霍亭纖似是對自己的長姊極為懼怕,被她這一眼看過,臉色瞬間又有些發白。

      霍亭淑轉過視線,淡淡地掃了秦彥婉一眼,方微微欠身,語氣冷然地地道:「舍妹年幼無知,婉妹妹只需直言指出便是,何須如此委婉?我代她向諸位致歉,請恕舍妹方才的無知之語。」

      言辭竟是端正到了十分,對秦彥婉方才的一番婉轉言語,卻是根本不領情。

      此番話說得不可謂不大氣,只是,終究未給霍亭纖留顏面。

      霍亭纖聽了此語,方才還泛白的臉,復又漲得通紅,卻又不敢說話,只得低下了頭,下意識地揪著襟邊衣帶,顯得尷尬至極。

      此間情形,倒是有些出人意外,一時間,秦家諸女皆不知該如何接話,唯靜默無言。

      片刻後,秦彥婉方淡淡一笑,漫聲道,「花好便是好,說典道故卻煞風景,是我刻意了。還望兩位勿怪。」

      自承其事、坦言己過。比起霍亭淑跡近於嚴苛的莊重,她這般雲淡風輕的模樣,更有一種風度清雅、言語自持的灑脫。

      秦彥婉話音一落,霍亭淑的臉色便越發地不好看起來。她將眉頭往下壓了一會,復又抬起頭來,向四下看了幾眼,淡笑著轉過了話頭:「都說秦氏豪富,見了此處風物,倒也可知了。」

      此語一出,四下便靜了靜。

      這幾乎是毫不客氣的嘲諷了,然她的態度卻極平淡,反倒讓人有種無從回應之感。

      秦彥雅面上的淺笑此時已盡皆收起,秦彥婉則是抿唇不語。

      身為秦家最年長的兩位女郎,她們的態度便代表著一眾姊妹的態度。見她二人不說話,眾人自也是無言。

      週遭寂然無聲,唯亂紅隨風輕舞,輕細的水聲和著浩浩東風,泠然若冰。

      霍亭淑像是根本沒注意到秦家諸女的反應,仍是漫不經心地四顧而視,復又抬起一幅翠袖,纖手指向了那幾株櫻樹,笑著道:「便說這櫻樹吧,我們家裡還真沒有,莫說阿纖了,便連我也差點誤以為,此處盛開的,是別一種桃花。」

      言至此處,她停頓了片刻,驀地笑了笑,意味深長地道:「不過麼,花開只得一季,看看也就罷了,若換作了我,我是情願拿這花去換些書籍筆墨的。我想,我們霍家,怕是永遠也不會像你們秦家這樣,弄出這樣的一個園子。便是這打理花木的時間省下來,也能讀一屋子的好書了。」語至收梢,已是輕笑了起來。

      秦素向著無人處挑了挑眉。

      這是譏諷秦家太有錢了?抑或,是以清貧自傲?

      她偏過了腦袋,掩去了眸中那一抹沒忍住的笑意。

      這位霍家大娘子,可真是酸得夠徹底的。最難得是明明口中說著酸話,偏還能說出一本正經、大義凜然的況味來,可惜她沒長鬍子,若不然倒能自稱一句「老朽不才」,以增加這酸話的份量了。

      「六娘可是覺得,我這話可笑?」霍亭淑的聲音忽然傳了過來,堪堪便點了秦素的名。

      秦素一愣,側眸看去,卻見這位豔色照人的霍家娘子,正似笑非笑地看著她,眸中有著極淺的一絲輕慢:「六娘既得薛家郎君青眼,想必見識非凡,卻不知可否見告,我方才的那番話,有哪裡惹得你發笑?」

      四下里越發地安靜了。

      東風吹動著落英,漫天飛絮若雪,翩翩舞落人間。

      可嘆的是,這般美景,卻無一人來賞,那樹下站立著的一眾妙齡女郎們,此際個個神情僵冷,沒有一個臉色好看的。

      除了秦素。

      「霍家姊姊說笑了。」秦素的唇角彎出了一個甜笑的弧度,語聲清而弱,和在浩蕩的東風裡,宛若風鐸發出的輕吟,「我的見識就是我的見識,既不會因有薛家郎君送了我一程,就高出了許多,也不會因為我是從田莊回來的,就低了許多。就如我青州秦氏的名頭,源自於潁川宗族十餘代人的積累,與家中藏書是多是少、花木是繁是寡,又有何干?所以我才覺得,霍家姊姊的話,惹人發笑。」

      「確實可笑。」不待秦素話音落下,一慣不喜多言的秦彥貞突然便接了口,語聲舒緩,徐徐若拂面而來的暖風:「種樹植花也成了空耗時間,卻不知霍家姊姊又是從哪本書上讀來的?你們昆澤的士族,難道盡皆住著光禿禿的院子?還有,若是五柳先生聽了霍姊姊的話,又該如何自處?」

      五柳先生乃是畫道宗師,避居山野,猶喜種桃樹,秦彥貞這是拿話堵人呢。

      霍亭淑被她堵得一噎,臉色瞬間變得格外難看。

      說起來,他們昆澤霍氏的家底,著實是有些薄的。

      往上數兩輩子,他們家不過是一介寒族。幸得霍亭淑的曾祖父學問好、運氣也好,竟不知怎麼得了郡守青眼,官至建寧郡內史,其後,霍亭淑的祖父官至縣丞尉,族中亦頗出了幾個讀書有成之人,霍家也才勉強算是入了士族的大門。

      不過,她顯然未曾料到,身為最有實權的縣中正家的女兒,竟然會叫個快要淪為商戶的破落戶家中的女郎,這就麼給奚落了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5 12:02 PM

第144章 林下風

      且不論霍亭淑此時的訝然,便是秦素,在聽了秦彥貞的話後,亦是大吃了一驚。

      她對霍亭淑不客氣,那是因為她知道,霍家是根本指望不上的。既無法交好,則交惡亦無妨。可她卻未想到,向來淡然超逸的秦彥貞,脾氣竟也不小,話趕話地就跟了上來,句句都踩著霍家的臉面,倒是讓人大吃了一驚。

      霍亭淑繃著臉,冷冷地看著秦彥貞,良久後,驀地以袖掩口,「呵呵」笑道:「方才聽婉妹妹論及程佳義的詩,我已然吃驚,如今又聞貞妹妹連五柳先生都知道,真真是……見識不凡哪。」

      她著重將語氣放在「見識不凡」四字上,其間諷意毫不掩飾,那種居高臨下的意味,便如神祇俯視凡俗螻蟻一般。

      似是為了襯托她這幾句話的氣勢,當此際,驀地便又起了一陣東風,吹下來了好些櫻花瓣,宛若下了一場大雪也似,而霍亭淑寬大的翠色衣袖便在風裡飛舞著,倒是很有幾分當風而立的意味。

      她自己大約亦是自矜著的,說完了話,便將那張豔麗的鵝蛋臉微微揚起,杏眼微垂,端是一副睥睨眾生的模樣。

      四下里有片刻的安靜。

      秦彥婉神色淡然,不為所動,秦彥貞更是拂了拂衣袖,並沒接她的話。

      便在這短暫的安靜中,五娘秦彥棠突然跨前一步,彎起了一雙長睫輕覆、圓亮明麗的眼睛,笑著看向霍亭淑道:「霍姊姊才高,想來一定看過五柳先生的名作——《賞櫻夜宴圖》。」

      「噗哧」一聲,秦素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秦彥棠醉心於花木,平常像是悶嘴葫蘆一般,比秦彥貞還不愛說話。真是沒想到,這平常不愛說話的人,一旦說起話來,就能氣死人。

      這寥寥一句話,仍是戳在霍亭淑的軟肋上。

      方才霍亭淑所言,就像是她對五柳先生有多麼瞭解一般,可是,若她真的對五柳先生的畫作如數家珍,又怎會不知《賞櫻夜宴圖》?這可是五柳先生的名作,但凡觀過此畫者,哪怕是只見過仿品,又如何會錯認櫻花為桃花?

      霍亭淑頃刻間臉色發青,眸中一片羞惱之意。

      霍家底子薄,這五柳先生的畫作,她們的確不曾欣賞過。霍家請不起多少夫子,有限的資源都用在了郎君們的身上,小娘子們的學識確實有限。霍亭淑已經算是刻苦的了,然比起秦家諸女來,卻又不大夠看。

      秦彥棠輕飄飄的一句話,正正又踩在了霍家的臉面上。

      霍亭淑圓臉微沉、杏眼如冰,冷笑地往四周看了看,方端聲說道:「身為女子,自當以貞靜柔婉為上,豈能以雜書誤人誤己?」此時的她已然擺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卻也是變相地承認了自己的無知。

      「霍姊姊的意思是,林下之風亦不可取了?」秦彥貞立時接語道,語氣從容溫雅,面上的神情仍是一派恬淡。

      前秦末,才女謝氏擅書畫、精詩文,以「林下之風」名著於世,那可是女子之中的典範,直至今日仍備受推崇,連當今皇帝都曾遍訪其書畫真跡。

      秦彥貞這又是在挖坑了。

      聽了這話,霍亭淑的神情僵了僵,半晌後方冷哼一聲,語氣生硬地道:「雜書是雜書,林下之風乃是家學淵源,兩者……兩者……怎可同日而語?」乾脆開始強辭奪理起來。

      話說出口,她的臉色便又有些發白。

      她意識到自己又說錯了話。

      若論家學淵源,秦家可是上百年的士族,就算如今敗落了,那底子到底還在。他們霍家,如何能比?

      這念頭一經泛起,霍亭淑面上的端然便再也撐不住了,饒是力持鎮定,她垂在裙邊的翠袖卻微微顫抖了起來,袖中的手指已然絞擰在了一處。

      她此刻唯一慶幸的是,使女們都離得遠遠地,並不知此處發生的事。

      秦彥雅見她面色鐵青,倒不好再作壁上觀了,遂清嗽了一聲,不著痕跡地向秦彥婉使了個眼色,她自己則笑著上前打起了圓場,柔聲說道:「就這般說話卻也無趣,好在這荊挑遠處看更美,莫不如便去前頭坐坐可好?那邊的亭子我已叫人收拾出來了,我們便去那廂喝茶便是。」

      她的語氣殷切而和善,仿若方才的唇槍舌劍根本不曾發生。

      霍亭淑冷冷地橫了她一眼。

      這口茶,你叫她們如何喝得下口?

      莫說那裡擺的是茶,就是擺上了龍肝鳳髓,霍家姊妹也是沒辦法坐過去的。

      霍亭淑再度冷哼一聲,將衣袖輕輕拂了拂,寒聲道:「秦家的待客之道,今日我們領教了。」語罷也不待人答話,劈手拉過一旁僵立的霍亭纖,轉頭便走。

      秦彥雅早知今日之事怕是不能善了,卻也不急,作勢喚了兩聲「霍家姊姊」,便施施然地隨在她二人身後,款步而去。

      不需旁人吩咐,她的大使女鳴鹿此際已然快步搶去了前頭,不遠不近地引著霍家姊妹,分花拂柳、穿廊繞柱,不上多時,便轉上了通往德暉堂的路。

      秦彥婉落後幾步,看了看前頭埋頭前行的霍家姊妹與秦彥雅,又看了看走在旁邊的秦素幾人,驀地伸了手,自秦彥貞而始,挨個兒在每人的丫髻中間敲了一記。

      「二姊,君子不動手。」秦彥貞被敲得「嘶」了一聲,肅了臉說道,語罷便將衣袖一拂,一舉一動,仍是風度靜好。

      秦彥婉根本不為所動,瞪了她一眼,輕斥道:「你便是欠我敲打。」說著又轉向了秦素,語聲恨恨:「你也是,何必出這個頭?」

      秦素摸著微痛的腦瓜頂兒,無奈嘆道:「二姊,我也是無可奈何,霍大娘子問到我面前來了,我又不能不理。」

      秦彥婉恨鐵不成鋼地去拍她的手:「你還怕我不如你會說?哪怕再多等一息呢,我自會回了她去。」

      「若是那樣,霍家大娘子不會干休的。」秦彥貞淡淡地道,說出來的話卻是一針見血,「她本就瞧不起秦家,若由二姊代答,她定又會譏我秦家娘子無知,連話也不敢回,到最後,仍需六妹妹面對於她。」...<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5 12:31 PM

第145章 別有思

      秦彥婉自是知曉秦彥貞說得有道理,嘆了一口氣,抬手便捏了捏眉心,問道:「所以呢?你便跟著一起出了頭?」

      「那是自然。」秦彥貞徐徐說道,語氣從容:「別人都辱到頭上來了,自不可聽之任之。且,過會到了太祖母那裡,也不能只叫六妹妹一人受罰。」

      「嗯。」悶嘴葫蘆秦彥棠突然冒出了一個字,一字說罷,便又沉默地低下了頭。

      秦彥婉見狀,先是愣了愣,旋即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當下便向秦彥棠的丫髻中間又敲了一記,嗔道:「你這會兒倒只會『嗯』了,方才的那些話,你不是說得極順暢麼?」

      秦彥棠不語,只木著一張臉理了理髮鬢,那張工麗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的變化,讓人生出一種錯覺,秦彥婉方才敲的不是她的腦袋,而是木頭的腦袋。

      「噗哧」一聲,秦彥婉忍不住當先笑了起來。

      她這一笑不打緊,秦彥柔便也跟著握了嘴偷笑,眉眼皆彎成了月牙兒。秦彥貞亦是彎了唇角,雖沒笑出聲,那頰邊的笑意卻是鮮明的。

      見此情景,秦素心頭五味雜陳,實難一言述之。

      前世的她與姊妹們相處得並不好,竟是從不知曉,一向冰冷寡言的秦彥貞,骨子裡竟是個俠女;而看上去毫不起眼的秦彥棠,其實亦有著如此的內秀。

      她們方才幫著秦素對付霍亭淑,除了出於姊妹間的情誼外,亦是因為她們與秦素一樣,看清了一件事:

      霍家人,根本瞧不起秦家。

      而即便是瞧不起,他們家卻仍舊派了主母出馬,打著拜訪的名號,探查秦家的底細。這便表明,他們對秦家的態度,是居高臨下的利用,其睥睨藐視,如主對僕,再說難聽點,便是如人待犬。

      這樣的蔑視與利用,不是秦家幾個小娘子招待好了霍家女郎,便能夠改變的。恰恰相反,她們越是招待得慇勤周到,人家看秦家便越低。

      這其中的道理,秦彥婉心裡亦十分清楚,也正因如此,她此刻的心情便越發忐忑。

      縣中正一職,可是掌管著整個漢安縣所有士子的命運的。

      秦彥昭往後若想踏上仕途,便少不得要過霍至堅那一關。雖然如今離著那時候還遠,但是,霍家終歸是不好輕易得罪的。

      此念方起,秦彥婉的心情便沉重了起來,眉尖緊蹙,面上滿是憂慮。

      「二姊擔心得太早了。」秦彥貞似是一眼便看透了她的心思,淡然地說道,「且不說兩年之後,這位縣中正還在不在原來的位置上,便是他在,只要我們持身立定,只要這位霍中正仍舊自詡為士子,便不該也不會睚眥必報。」

      近幾個月來,因著族學之事,她與秦彥婉時常與秦彥昭說話,漸漸地對外面的事也有所瞭解,並非普通深閨女郎可比,此際所言,可謂切中肯綮。

      秦彥婉聞言,輕輕點了點頭,然神情卻並未放鬆多少。

      到底那也是一縣之中實權最大的官員,於此際的秦家而言,是如高山一般的存在,她們今日所為,會不會終究影響到了秦彥昭?

      她無聲地嘆了一口氣,抬起頭,望向了前方那一角碧藍的天空。

      天空遼闊,似是能夠容下這世上的一切。然而,他們秦家的路又在哪裡?沒有了秦世章的秦家,往後又該何去何從?

      以前的秦彥婉,根本從未想過這樣的問題。

      她只是安靜地做著秦家的女郎,讀書習字、知事明理、孝順長輩、關懷弟妹。她每日最大的煩惱,便是苦於該如何勸母親善待子女,莫要總想著與西院爭風。

      可是,秦彥昭逾制、族學風波,這兩件事如同一柄快刀,裁開了秦家表面的風光,讓她看清了內裡殘酷的現實。

      秦家的衰落之勢,比她想得還要快。

      來自於親戚的覬覦已經叫人心寒,而郡中各士族對秦家的冷淡,則更叫人心驚。

      青州秦氏,在郡中幾乎孤立無援。

      這樣的秦家,在這廣闊的天地間,又該如何才能覓得一條出路?

      一念及此,秦彥婉的心便沉甸甸地,再也無法輕鬆起來。

      春風浩然,拂過空自葳蕤的庭院,亂了衣袂、捲起簾幕,將殘冬的最後一絲寒冷拂去,亦拂起了這整整一院人的心事。

      當秦素跪於冰冷的磚地上時,心底裡生出的念頭,亦如被這風兒吹亂一般,千頭萬緒,尋不出一點脈絡。

      她一直在苦思冥想,那位九品縣中正霍至堅,到底應該以何種辦法,才能將之弄死?

      就算不弄死,趕他出青州,抑或是斷絕其仕途,亦是可行的。

      可問題是,如何行事?

      就算去了上京,她也沒有絕對的把握短期內達成目的。

      此乃政事,就算她掛著師尊的名號,亦不能輕易動問,否則極易給自己惹禍。更何況,上京亦有上京的安排,她還有一大堆事情要做,亦有不少人要應付,且上京離著青州亦遠,就怕鞭長莫及。

      秦素微微垂首,蹙眉沉思著,而上坐著的太夫人以及兩院的夫人們,此刻的神情卻是各不相同。

      鐘氏與高老夫人神情沉冷,看向一眾女郎的眼神極為凌厲;吳老夫人則是面色晦暗,有些陰晴不定;至於林氏,此時則是一臉的心疼與惶惑,卻並不敢出聲。

      西院郎君如秦彥昭與秦彥直等人,往後終需入仕,亦終不免要與霍家打交道。而東院的女郎們卻自作主張,與霍家交惡,此等行徑,不啻於斷了幾位郎君的路,故西院的兩位夫人此刻皆是心中慍怒,只是礙於太夫人在上,方才極力壓抑著情緒。

      至於東院的兩位夫人,林氏是關心自己的嫡女,秦彥昭他們的仕途,與她何干?至於吳老夫人,她的情緒卻是因秦世芳而生的。

      若是霍家與秦家關係欠佳,則左家亦會受影響,她怕這影響會觸及秦世芳在左家的地位,故而有些擔憂。

      然而,轉念去想,秦世芳中毒之事,至今仍是撲朔迷離,左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很是耐人尋味。如此心境下,吳老夫人便又隱隱地覺著,左家若是能吃些苦頭,她亦是樂見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5 12:36 PM

第146章 風絮亂

      兩院四位夫人,心思卻分成了三種,各不相同。太夫人冷眼瞧著,心底裡漸漸生出了一絲悲涼。

      她無聲地嘆了口氣,垂下眼眸,看著跪在地上秦彥雅等人。

      那一刻,她蒼老的面容上,有著深切的無奈,卻也掩不去那一絲隱約的驕傲。

      無論幾位長輩如何,秦家的晚輩們總算還是齊心的,士族的風骨亦不曾缺了去。

      如此一想,太夫人的神情便越發柔和起來,混濁的眼眸中,泛出了一絲異樣的光彩。

      只是,那一絲光彩,終是不及遍佈她額上的陰雲,於是,她的面色便有了一種極度的不協調,像是被兩種情緒拉扯著,難以分出孰輕孰重。

      事實上,自從霍夫人攜女離開,秦彥雅等一眾女郎跪地請罪之後,太夫人的心情,便始終處在這樣一種矛盾的狀態中,時而心焦,時而欣慰,時而又覺胸中塊壘難澆。

      「……小雅,你方才是說,那霍家的大娘子,竟有辱我青州秦氏之意麼?」她語聲沉沉地問道。

      秦彥雅神情平靜,伏地輕語:「是,太祖母。雖霍大娘子未曾明言,但語中之意,卻是說我秦家除了錢財,一無是處。」

      座中一片安靜,吳、林、鐘三位夫人,此刻的神情多少都有些不安,唯高老夫人冷笑了一聲,斥道:「輕狂。」

      相較於那幾位夫人而言,一路從小宗妾室之位,走上西院老夫人之位的高老夫人,心底裡其實是最無懼的。因為她太清楚,那些所謂的高貴士族,骨子裡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當年潁川連遭大災,在那短短數月裡,她見到了太多所謂的士族貴人們,在一口麥飯面前,會露出怎樣的嘴臉。為了一口乾淨的水,又會做下怎樣的事。

      所以,在心底深處,她壓根兒就瞧不起這些所謂士族。

      「雖說是輕狂,只是,得罪了她們,也終究是……」吳老夫人終是放不下心中憂慮,語聲遲疑地說道。

      高老夫人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心底嗤笑。

      「姒婦憂慮太過了。」她語聲淡然地說道,信手拂去了裙襬上落著的一片飛絮:「左中尉在郡中經營多年,豈是一個小小縣中正能撼動的?此事該憂心的,還是我們西院才是,姒婦卻是杞人憂天了。」語氣似是勸慰,卻又含了一絲諷意。

      吳老夫人神情微冷,淡漠的視線向她面上掠了掠,冷冷地道:「畢竟是姻親,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高老夫人嗤笑了一聲,神情越發譏誚,視線凝在了那一片被她拂去飛絮上,語聲悠然地道:「姒婦說得對。只是麼,這榮我是一點沒瞧見,若說損麼,阿芳從來都是捨得娘家的,倒真是能損則損。」越說到後來,語中譏意越是鮮明。

      「你……」吳老夫人那張萬年不變的冷臉,終於漾起了一絲薄怒。

      「好了,孩子們看著呢。」太夫人提聲說道,語氣並不嚴厲,語罷便向兩人各看了一眼,神情淡然:「地下跪了這麼些個女郎,你們做祖母的不心疼,我這做太祖母的,尚自還心疼著呢。」

      高、吳二人聞言,盡皆垂下眼眸,不再說話了。

      「都起來罷。」太夫人的語氣柔和了下來,向著跪在地上的一眾女郎們抬了抬手,神情慈藹,「太祖母知道了,此事……並不能全怪你們。」

      聽了她的話,秦彥雅幾人卻皆是身形未動。

      秦彥婉所跪的位置落後秦彥雅一步,此時她便微微抬了頭,輕聲地道:「畢竟不曾好生待客,太祖母還是罰一罰的好。」

      秦彥雅亦仰起頭來,看向太夫人,語聲懇切:「事情既出,秦家總要有個說法才是。」

      此事無論對錯,終是秦家的不是,原因無他,唯勢弱爾。

      既居下風,則必須給身居上風的霍家一個交待,否則就真是往死裡踩了霍家的顏面了。

      太夫人聞言,面上微有些動容。

      秦家積弱多年,不想卻教出了這樣一群有見識的女郎,若說心無觸動,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秦彥雅這幾個嫡女,她卻是有些捨不得罰的。她們的名聲只能好、不能壞。

      這般想著,她便將視線轉向了後面,秦彥棠與秦素二人,便跪在最後的位置。

      「太祖母,今日之事,得罪霍家女郎最多的,是我。」秦彥貞驀地說道,就像是察知了太夫人的心思一般,語聲平靜無波:「若是將所有人都罰了,卻也沒有這個道理。阿貞以為,還是罰我一人便好,五妹妹和六妹妹都是學的我,我這個做姊姊的沒教好她們。長姊和二姊也沒錯,她們沒來得及攔住我。」

      幾句話,便將所有過錯皆攬在了身上。

      「四娘,勿要再說了!」林氏忍不住出聲道,話聲未落,她的視線便掃向了秦素,語氣中含了十足的怨懟:「此皆是六娘惹的禍,與我兒何干?」

      整件事的過程秦彥雅方才一字未落,全都說了個清楚,很顯然,秦素才是那第一個出頭的人,若不是她當先對霍亭淑不客氣,又如何會惹出這些事來?此際見秦彥貞要擋在這個外室女前頭,林氏自是又恨又急,便有些口不擇言。

      秦素垂眸不語,狀似默然,實則卻早就神遊天外,仍在思忖著擊垮霍至堅之法,堂上諸事於她,便過羽毛拂過巨石,根本不能撼動她的心神半分。

      秦彥婉見林氏氣得臉都青了,心底裡嘆了一聲,膝行兩步上前,與秦彥雅並肩跪於太夫人座前,仰首說道:「太祖母,事情已然發生,不論錯的是誰,此際追究也已太遲了,還望太祖母三思,顧及我秦氏門風,擇一萬全良策,勿要高舉輕放,以免落人口實。」

      若秦家只罰幾個庶女,實在毫無誠意,說出去也有只能惹來旁人「敷衍了事」的議論。

      太夫人聞言,神情微怔,復又惘然,看向秦彥婉的眼神中,含了一絲淡淡的心疼。

      這個嫡出的重孫女,總是如此知曉大義,這讓她越發地不忍重責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5 12:39 PM

第147章 心無著

      見太夫人神情猶疑,林氏一時間心下大痛,生怕太夫人罰兩個女兒跪祠堂,也顧不得場合與那些面上功夫了,驀地離座而起,幾步便走到秦素面前,怒氣衝衝地道:「都是你!你這個下……的東西,都是你惹的禍,倒要我們一家子為你遮掩。」

      雖不至於罵出那個有失身份的「賤」字,然她的火氣卻是越說越大,若非此刻身處德暉堂,只怕她就要上手去推搡乃至於打上秦素幾巴掌了。

      「子婦!」吳老夫人看不下去了,斷喝一聲:「快快歸座。」

      林氏此刻行止實在太失風度,她身為君姑自不可不管。

      林氏被她一言喝醒,瞬間面色微白,怯怯地看了看太夫人。

      好在太夫人神色如常,連眼風都沒往這邊丟上一個,對林氏的失態似是根本沒看見。

      林氏心中微定,僵著一張臉向上座的方向行了一禮,囁嚅地道:「我失禮了,請太君姑恕罪。」

      太夫人微冷了臉,淡淡地「嗯」了一聲,便不再理會她了。

      林氏揪著衣袖站了一會,終是退回到了原位坐下,一張臉卻是沉得能擰出水來。

      她此刻的心情想必極是恚怒,兩邊唇角繃得緊緊地,生出了兩道深刻的紋路。這讓她一下子像是老了好幾歲,而她目中的怨毒與憤怒,亦是毫不留情地盡皆投在了秦素的身上。

      她的情緒是如此強烈,以至於秦素竟被她生生看得回了神。

      她微微抬起頭,這才發覺,她如今乃是「戴罪之身」,正等著太夫人降下懲罰,不該就這樣走神的。

      於是,她便也斂住了心緒,暫且丟開了霍至堅之事。

      卻見太夫人沉吟了一會,緩緩地說道:「你們幾個說的皆有道理,太祖母縱然心疼你們,卻也不能就此姑息了去。」

      她一面說著,一面又向四周環視了一眼,方略提了聲音道:「大娘與二娘居長,卻管教幾個妹妹不利,便罰抄經五十遍,靜心思過;四娘麼……也罰抄經罷,你的錯兒更大些,言語不遜,便加倍罷,抄經百遍,再罰一個月的月例。」

      此言說罷,林氏頭一個長舒了口氣。

      這已經是極輕的處罰了,甚至未曾禁足,這抄經也只說了數量,卻未說何時抄完,她的兩個女兒便是慢慢地抄起來,亦是使得的。

      此時,便聽太夫人又加重了幾分語氣,微微沉冷地說道:「至於五娘與六娘,你二人雖年小,卻不知天高地厚,不曉自清身份,更不懂得如何做一個庶女,可知素昔便在規矩上有欠缺。罰你二人跪祠堂半日,抄經兩百遍,二十日內必須抄完,再罰月例三個月。」

      相較於幾位嫡女,秦素與秦彥棠這兩個庶女所受的處罰,卻是重得多了。而由秦彥雅至秦素,這一通處罰佈置下來,由輕及重、由嫡至庶,太夫人對待一應晚輩的態度,亦由此明晰。

      秦素早便料到會是如此,倒還覺得罰得輕了些,此時聞言,自是眉眼不動,如同老僧入定。秦彥棠亦是垂首無言。

      太夫人掃眼看去,卻見這兩個庶女皆是微垂著頭,面上神情無一絲波動,心下倒是生出了幾許欣慰。

      家族有事時敢於出頭,卻又能在事發後勇於認錯,接受懲罰後亦心中無怨。

      秦家的庶女,便應如是。

      林氏此時卻是滿面的歡喜。

      秦素被罰得最重,她只覺得心裡痛快極了,忍不住便要彎眉而笑,幸得一旁吳老夫人咳嗽了一聲,才讓她不曾喜動顏色。

      除了林氏一人歡喜外,德暉堂西次間兒裡的眾人,此時的心情卻都有些沉重。

      太夫人她們憂心的,是霍家對秦家的輕視,顯示出了秦家如今在郡中的地位,已是岌岌可危。而秦彥婉她們,卻是滿心的無奈。

      在秦家,太夫人的話無人敢駁,她定下的處置,便是最終的決定。

      「是,謹遵太祖母之命。」諸女郎齊聲應道,縱然有再多想法,此時亦只得遵命而行。

      東風拂檻而來,將德暉堂明間的那一面簾幕吹得高高揚起,在半空中「撲啦啦」地響著。

      秦素跨出屋門,轉首望向來處,心若平湖,澄澈如洗。

      她知曉,在這看似肅穆的闊大屋宇之下,是一府至尊者最現實的考量。誠如她自己,身雖姓秦、心卻若寄。

      到了緊要關頭,她相信,為了秦家的將來,太夫人會毫不猶豫地拋棄她能夠拋棄的一切。

      那其中最先被捨棄的,便是她們這些庶女吧。

      秦素淡然地想著,並不覺得這有何不對。

      因為,她自己亦是如此的。

      在秦家這個屋頂無法護住她時,她也會毫不遲疑地將之捨棄。

      說到底,她與太夫人,其實是一路人。

      「六妹妹。」秦彥婉的聲音輕輕響起,喚回了秦素飄飛的思緒。

      她轉身看向立在前頭等她的二姊,面上掛著一個安靜的淺笑,上前幾步輕聲問:「二姊在等我麼?」

      秦彥婉清麗的面龐上,泛起了一絲複雜的神色:「太祖母這樣做,母親那裡……便不會有什麼了……」

      她的語氣含著些尷尬,秦素卻明白了她的意思。

      太夫人將秦素罰得這樣重,林氏心情一好,便不會再為難她這個外室女了。

      這是秦彥婉一片好心,難得拿了自己的生母來寬慰人,秦素領她的情。

      「我懂的,多謝二姊。」她真心誠意地說道。

      那胸口的暖意一絲絲漫了上來,卻終究,暖不了她骨子裡的寒冷。

      所謂家族,尤其是士族,是最懂得斷尾求生之則的。所有對家族無用的人或事,亦總會被當先拋卻。

      所以,她才會費盡心力地去扭轉秦氏的命運。

      她是在給自己爭取時間。

      覆巢之下無完卵。

      至少在她秦素強大起來之前,秦家必須要成為她的屋頂,為她遮風擋雨,給她提供衣食無憂的生活。

      至於那些情誼,到得最後,她或許也是要拋卻的罷。

      這念頭只浮起了一瞬,便被拂面而來的東風吹去,如同從未出現過一般。

      或許,她是比太夫人還要冷酷的一種人,也或許,在她的心底深處,亦會有幾分人間的情義。

      然而,誰知道呢?

      人心最是難測,不只旁人,亦包括自己,所有的預想與揣度,終究要讓位於殘酷的現實。

      這一刻的秦素是有些茫然的。她並不能斷定,在事情真的來臨時,她會怎樣選擇,又會怎樣去做。

      她只是一步一步行過腳下的路,踏過曲廊,轉過石徑,將一道纖細的背影,嵌在了這滿世間的春光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5 12:43 PM

第148章 卻低回

      坐在回府的馬車中,霍家母女的心情,亦有些微的悵然,說不清是愁還是憂,抑或,更多的是一種自哀罷。

      霍亭淑面色發沉,獨自靠坐在窗邊,望著外頭匆匆掠過的街景,半晌不曾出聲。

      這陰沉的表情,讓她的容顏減色不少,微有些扭曲的眉尖低低地壓著,全沒了往日的明豔動人。

      發生在菀芳園裡的事,霍亭淑隻字未提。

      這倒並非她自矜身份,而是因為,她們姊妹被人當笑話看,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自霍至堅赴任之後,這樣的事情便接連發生。

      前幾日去蕭府參加賞花宴,她們曾誤將濯手的水當作漱口水,惹來的笑話比今日更大;再往前幾日,她帶了幾個妹妹去何府作客,因身上的衣料款式是大都五年前的樣式,便被那幾個何家女郎暗底里笑了一通,偏巧她們暗中的笑語,被霍亭淑聽了個正著。

      那兩次的情形,比起今日有過之而無不及,且因場面上人物眾多,根本便瞞不住,如今已經在郡中上流士族中傳遍了,也就是秦家如今消息有些閉塞,才會對此一無所知,否則,今日菀芳園裡的情形,定然會更加叫人難堪。

      霍亭淑鬱鬱地想著,柔和的眉宇間漾起了一絲沉寂,便是那一身簇新的華裳翠袖如水、碧縷似雲,亦無法掩去她神情中的黯然。

      「……我兒乃是霍家女郎之首,行止更需小心,勿要再令霍氏名聲蒙羞……」

      那一刻,她的腦海中又浮現出了霍夫人微紅的眼眶,那一聲聲的責備言猶在耳,每常思及,便令人如芒刺在背,坐臥不寧。

      菀芳園裡發生的一切,霍亭淑並不打算說出來。

      她相信,霍亭纖也會絕口不提。

      被人家當眾揭出霍氏一族的老底,這種事若是被母親知曉,甚而傳進父親的耳中,她們姊妹便又要被罰了。

      那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背祖訓的滋味,她委實不願再嘗。

      「……阿久,阿久。」耳旁忽然傳來霍夫人的聲音,她喚的正是霍亭淑的乳名。

      霍亭淑一下子醒過了神,忙向霍夫人露出了一個淺笑:「母親勿怪,我一時出神,未聽見您說話。母親方才說了什麼?」

      霍夫人似是有些憂心,並未發現她的異樣,此時便皺眉問道:「我方才是在問你,依你看來,秦府的情形如何?」

      她們今日是奉了霍至堅之命而來的,目的便是要探一探秦家的底,順便問清秦家與薛家的關係。

      聽得霍夫人的問話,霍亭淑沉吟了片刻,輕聲地道:「富貴二字,秦家……只得了一半兒。」

      她所說的一半,自然是前一半兒的「富」,至於那個「貴」字,如今的秦家可是半點不剩了。許是因了豪奢太過,那士族氣韻便被打消了,卻是與那些暴發戶有幾分相似。

      「我也是這樣想的。」霍夫人讚同地點了點頭,停了一會,卻又蹙起了眉心,「我看秦家的那幾個小娘子,倒還有些樣子。我兒與她們去外頭逛了一圈,時辰也不算短,不知可看出了什麼?」

      霍亭淑抬手攏了攏衣袖,又將鬢邊的髮絲掠至耳後,方語聲平淡地道:「並不出奇。秦家大娘子秀雅不足,刻板有餘,不大懂得變通;秦二娘雖有才有貌,卻失之於清高自許,過猶不及;秦四娘秉性尚可,只是太過於尖刻了,說是百年士族,在我看來,還不如商戶家的小娘子來得溫婉;至於那兩個庶出的麼……」

      她說到此處略停了停,眸中劃過了一抹淡淡的不屑:「不過是個玩意兒罷了,往後連媵妾怕是都無緣去做的,我便也沒多管她們。」

      她口中隨意點評著秦家的幾位女郎,袖中的手卻緊緊地握成了拳頭。

      今日在秦家所受之辱,異日必會討回,只是,當著母親的面兒,她卻不想長他人志氣,所以便給出了一個能讓所有人都滿意的答案。

      秦家已經淪為商戶了,這樣的人家,她們霍家根本就不該放在眼裡才是。

      自然,說這話些時,霍亭淑並未去理會一旁的霍亭纖,唯身上散發出的冰冷氣息,似是在不經意間表述著什麼。

      霍亭纖明顯地瑟縮了一下,垂下了頭。

      比起父母,她對這個長姊更怕一些,此時自是不敢有任何異議。

      霍夫人並不知兩個女兒的想法,見霍亭淑對秦家眾女的評價頗低,霍亭纖也無別的表示,她便也跟著放鬆了幾分。

      雖然不明霍至堅之意,不過,身為他的枕邊人,霍夫人也能猜出個大概來。

      在她看來,霍至堅似是有意拿秦家立威,如今秦家這般勢弱,既無人支撐門戶,亦無別的士族相幫,他自是可以安心行事,不必顧及太多。

      霍夫人長舒了一口氣,只覺得今日不虛此行,心情倒好了起來。而霍家姊妹亦深覺今日之事到底瞞住了,心下也自開懷。於是,在接下來的路程裡,母女三人倒也有說有笑,一個時辰後,馬車便駛入了她們位於平城的宅邸。

      那是一幢三進的院子,附帶一所不小的花園,園中亭台雅緻、草木芳菲,很有幾分南方婉約的風韻,卻是比他們在建寧郡的老宅要精巧秀麗多了。

      初初搬進小院時,霍亭淑亦曾心喜不已。只是,連日來她屢屢出門,見識到了江陽郡各大族的作派,便是一個已經漸漸沒落的程家,那山水庭院便已經叫人驚嘆了,今日又去了一趟秦府那般的闊大豪宅,比那漢安鄉侯府亦不差多少,此刻再見這所小院兒,霍夫人尚未如何,霍亭淑姊妹二人的面色,卻是同時暗了一暗。

      只說那門楣上的匾額,霍家便比秦家要小了兩圈不止。而再一聯想那秦家諸女郎的學識、談吐、風度與見聞,霍亭淑與霍亭纖的心情,便又低落了下去。

      即便是沒落的士族,那種骨子裡散發出來的氣息,仍令她們有自慚形穢之感。

      所幸霍夫人急著去書房向夫主回話,倒是並未注意到兩個女兒的反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sheauyah 發表於 2017-7-5 12:47 PM

第149章 水亭風

      霍至堅此時並不在書房之中。

      當女眷們的馬車停在府門前時,霍至堅正獨自立在花園的朱漆亭中,望著腳下的一池碧水出神。

      東風溫軟,攜來春時特有的甜膩與溫柔,若杏子紅衫、嫩柳楚腰,又似雪藕軟臂、嫣然紅唇,讓人禁不住沉醉在這東風裡,醺醺然不知身在何處。

      霍至堅尚算俊偉的面容上,漸漸地,浮起了一絲夢幻般的神情。

      他將兩手負在了身後,手指下意識地捻了幾捻。

      那指間殘餘的滑膩觸感,若風中翩飛的柳絮,就這樣輕盈地刮過他的指尖,激起了一陣陣顫慄般的快感,直達心底。

      他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

      有甜膩的香氣,似是隔風吹送,又像是自他腦海中幻化出來的一般,在他的鼻端蕩漾。

      那一縷又軟又嫩的暖香,掠過了他的面頰,讓他想起女子如雪的肌膚,輕輕擦過他的臉,又像是溫膩的吐息,在他的耳畔纏綿。

      他握緊了手掌,那掌中握住的,不是滿袖春風,而是柔腴膏脂,亦是軟香酥嫩,游魚似地,在他的掌中滑動著、流轉著,卻又偏生抓不住、捏不牢,讓人無從著力,進而便生出更多的慾望,想要狠狠地去擠壓、去蹂躪……

      霍至堅的臉上浮起潮紅,呼吸急促、鼻翼張大,整個人都在輕微地顫抖著。

      然而,便在這至愉至悅的同時,他卻又緊緊地咬住牙關,似是在與什麼東西抗衡著一般,拚命地握緊了拳頭,整張臉都變得扭曲了起來。

      那來自於身體深處的沸騰與喧囂,便在這壓制之中,變得更為強烈。

      他閉緊了眼睛。

      在他的眼前,漸漸浮現出了他自小苦讀的那間書房。那沉重的松木書桌上,滿是歲月積澱而成的暗淡微光,就算是窗外陽光再好,那房間裡的一切,亦總是陰沉的,像是在心底裡壓上了千斤磐石,重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有若實質的幻想,一點一點地擠壓進了他的心底,如同黑夜籠罩下的陰影,一絲一縷的爬滿心間。

      終於,那奔湧的灼熱被這黑暗驅散,連同那指間殘留著的觸感,亦就此消失無蹤。

      霍至堅緩緩張開了雙眼,怔忡地望著前方的兩棵垂柳,神情有些呆滯,又帶了幾分疲憊與茫然。

      有時候他會弄不明白,在他的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怎麼就會行至了這一步?

      他抬起衣袖,拭去了額角的汗珠,一時間,只覺得身心俱疲。

      算起來,那已經是去年的事了。

      去歲此時,他奉命陪同建寧郡守赴京述職。

      大都的風流富麗、繁華旖旎,讓他這個一直守在偏僻的建寧郡,每日只知閉門苦讀,伴著雞啼與冷月過了半輩子的人,頭一次知曉,外面的天地,竟是如此的風薰水軟,亦是如此的引人入勝。

      他想,他一定是被大都的風流蘊藉給醺得醉了,失了神智,否則,又怎麼會做下那樣的事?

      霍至堅抬起頭來,仰望著頭頂的玄瓦飛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面色卻越發地暗淡了下去。

      直至今日他都未想通,他到底是出於怎樣的目的、又是懷著怎樣的念頭,才會……去了那裡。

      那是大都最有名的伎館,裡頭的官伎,個個美豔。

      鬼使神差之下,他偷偷地去了一次,自此後,便是沒頂的沉淪,再難自拔。

      他不該如此的。

      依陳國律,朝廷命官可蓄養私妓,可於私宴上狎妓,去官伎館卻是絕對不行的,否則將以過錯論處。

      之所以有此一律,卻是因為在官伎之中,有太多沒落的士族子女、獲罪的官員家眷,萬一由著她們蠱惑了朝廷命官,卻是極易犯下大逆之罪的,故當戒之。

      可是,明知此舉無異於自毀前程,霍至堅卻偏偏管不住自己。

      即便管得住心,卻也管不住身體,更管不住那身體深處被壓抑多年、如今噴薄而出的慾。

      那幾日的他,不再是寒夜苦讀的士子,更非行止端方的君子,他就像是被妖魔附了體,又如食髓知味的饕客,縱容著自己,一次又一次地,沉醉在那溫柔鄉里。

      他從不知曉,自己竟是如此耽於享樂的人,亦從不知曉,在那些卑賤的官伎身上,竟能獲得如此令人迷醉的快樂。

      連他自己都被嚇住了。

      那大都的繁麗風物,便像是一個神秘的咒語,釋放出了他心中最邪穢的惡魔,讓他變得不再是自己,而是另一個可怕的陌生人。

      他害怕了起來。

      而越是害怕,他便淪陷得越深。

      也或許,他怕的其實不是自己,而是那些抓住了他把柄的人罷。

      霍至堅疲倦地閉了閉眼,扶住了一旁的朱漆廊柱。

      也不知是幸或不幸,被人要挾的恐懼,以及對未來的惶惑,最終令他清醒了過來,做回了原先那個公正嚴明的霍氏家主。

      只是,這一回,他管住了自己的身體,他的心卻如脫韁的野馬,再也無法束縛。

      今日這樣的情形,在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望著這滿園爛漫的春色,霍至堅的神情,越發地悵然起來。

      他下意識地捏緊了拳頭,似要將那些泛起的綺念捏碎。然而在心底裡,他卻清楚地知曉,時至今日,他仍是長醉未醒,也,不願醒來。

      由出生至今,他從未有過這般的痛苦,卻也從未有過這般的歡愉。

      那極致的快樂,如同嵌在了他的靈魂深處,只消一陣好風、一陣甜香,便能被愉悅地喚醒,帶著他重溫那十餘日的縱情。

      那種隱秘的快感,甚至比當年置身其間時,還要令人沉迷。

      霍至堅的面色有些發白。

      他抬起衣袖,再度拭了拭額角的微汗。

      他知道,他這樣很不好。

      伎館裡的美色再豔,亦是卑賤的、骯髒的。

      可是,腦子裡清楚是一回事,他的心卻容不得他不去想。

      更有甚者,越是知曉它的髒,他的歡愉便越發強烈。而他越是要拚命地壓抑,那指尖的觸感、鼻息間的味道,便越發地甜柔動人,讓他一次次地迷失,又一次次地因了那些迷失,而自責乃至於自罰。

      霍至堅無力地闔上了眼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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