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希行 -【大帝姬】《連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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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2 AM


第一百八十章 罪詩

    勤政殿宮門大開,其內站著大學士尚書侍郎御史大理寺卿等等二十多位紅袍大員,此時正聽其中一位身材矮胖鬚髮皆白年約六七十的紅袍官員說話。

    「...說起來自開國那次以後,還是第一次遇到罷市..我這老臉真是不好意思見人了。」他嘆氣說道。

    這是當今宰相王烈陽,在先帝指定的五位顧命大臣中,年紀最大,地位也最大....要尊老,此時朝堂裡只有他一個人坐在圓凳上...當然是官員們,另一位坐著的是龍椅上的小皇帝。

    「王相爺,言重了..」

    「此非朝政有失之過...」

    幾個官員勸道。

    王相爺擺手道:「你們看看這首詩說的..」他將手裡的一張紙展開,眯著眼湊上前...

    旁邊立刻有個官員伸手道:「相爺讓下官來讀。」

    王相爺沒有推辭將紙遞給他,那官員輕咳一聲,念道:「金樽美酒千人血,玉盤佳餚萬姓膏。燭落淚時民淚落,歌聲高處怨聲高。牛羊付與豺狼牧,負盡皇恩為爾曹。」

    王相爺道:「聽聽,百姓都是怎麼罵的他。」

    殿內的官員們有的點頭有的揣手垂目,也有的搖頭道:「...詩詞這種也不能說明什麼。」

    王相爺看向他,道:「詩言志,若非有感怎能而發?」

    說到這裡門外報秦潭公宋元來了。

    宋元道:「什麼時候我刑部不在六部中了?」意思是身為六部尚書卻沒有接到廷議的消息。

    一個面色微黑年約五十的官員含笑道:「適才去請宋尚書,說有機密要務,我們這裡也不好讓陛下等著,所以先開始了。」

    宋元呸了聲,道:「不要臉,胡說八道。」

    這竟然是直接開罵了...。

    那官員甩袖臉更黑,眼神不屑,道:「成何體統。」

    宋元將紅袍衣袖一挽,道:「章御史,你有體統,來來與我對質,你讓哪個去請我了...」看樣子就要上前揪那官員...

    殿內的官員們有的上前阻攔有的則看熱鬧,頓時有些嘈雜。

    秦潭公道:「好了,休要君前失儀。」說罷上前一拜,「臣參見陛下,臣等有罪。」

    眾官便忙都跟著施禮稱有罪。

    坐在龍椅上的小皇帝有些呆呆,一旁的太監湊過來提醒一句什麼,他才童聲稚氣道:「免禮平身。」

    眾官叩謝,王相爺道:「好了,秦公爺來的正好,長安府各路的奏章都在你這裡,你給大家說說鬧的有多大吧。」

    秦潭公對他的暗諷不以為意,吩咐讓人把奏章拿來,道:「還是大家都來說說吧。」

    裝滿奏章的箱子放在殿內讓眾官皆拿起翻閱,殿內隨之也響起議論聲。

    「...廖承此行徑著實過分,抓嫌犯就抓嫌犯,擾民如此。」

    「..那也不叫擾民啊,這些人確有嫌疑...」

    「這罷市之舉必是有人在後散佈謠言推波助瀾。」

    「李光遠過分,其心叵測。」

    「廖承無罪...」

    殿內議論聲漸漸變成了爭執,一時嘈雜混亂,不過也很清楚的分成兩派,一派廖承有罪,一派則是長安府亂民,期間王相爺秦潭公一個垂目一個垂手皆不語,直到吵鬧聲越來越大,秦潭公才開口道:「請罪尚且不論,當務之急是要長安府商賈開市,否則損耗極大。」

    王相爺點頭道:「秦公爺所言極是...那便要先給廖承定罪。」

    宋元道:「廖承有什麼罪,宗大人為朝廷辦差被殺,廖承查兇犯也是朝堂合議的,這替朝廷辦差倒成了罪了?以後誰還敢盡心盡力?」

    王相爺看他一眼,和氣道:「宋尚書莫急,我沒有說為朝廷辦差是罪,只是說廖承有罪。」

    宋元嗤聲道:「反正你說廖承有罪就是替朝廷辦差有罪...我最知道這些事了,做多錯多,都當庸臣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了。」

    王相爺含笑搖頭,道:「非也,非也,不管做事,關乎做人。」說著又從袖子裡拿出一張紙,「墨言,再唸唸這首詩詞。」

    先前那位讀過詩的官員立刻應聲過來,伸手接過。

    「水調歌頭,明月幾時有,.....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

    一首詞念罷,原本嘈雜的朝堂上變得安靜下來,先前不管是爭執的還是木然的神情都有動容,有幾個大學士還喃喃唸唸。

    王相爺道:「諸位覺得如何?」

    一人道:「中秋,余詞皆廢啊。」

    宋元卻有些不耐煩,道:「討論這個做什麼,說正事吧。」

    王相爺道:「宋尚書,你可知這首詞是寫給誰的?」

    宋元皺眉道:「我又不讀詩詞,我怎麼知道。」

    而另一邊秦潭公神情一動,皺眉旋即又展平,一瞬間似乎思慮萬千念頭,但並不發一言。

    王相爺從袖子拿出一本奏章,道:「這是李光遠寫的奏章,這兩首詩詞隨附其中,都是當地一個少年學生所做,先前那一首千人血贈與廖承,而這首水調歌頭則是贈與宗周。」站起身來,視線環視眾官,「同樣是贈詩,宗周這首萬古流芳,而廖承則被被泣血痛罵,同樣是做事,同樣是人,差別怎麼這麼大呢?這難道是做事的緣故嗎?這分明是做人的緣故,宋尚書說廖承定罪,天下做事的官員寒心,那如果廖承不定罪,那先前得了讚譽好好做事的宗大人豈不是也寒心?」

    宋元愕然,旋即又羞惱,道:「這什麼跟什麼啊,我聽不懂...反正..」

    秦潭公打斷他,道:「相爺所言極是,詩言志,廖承引長安城民眾泣血唾罵,確是橫徵暴斂不得人心,當定罪。」

    宋元哎了聲,下一刻話頭一轉,道:「..被人罵總歸是不好,肯定有錯。」

    王相爺含笑點頭,道:「秦公爺果然賞罰分明...」說罷咳嗽幾聲坐下來,「那麼長安府的事,大家給個定論吧。」

    至此大家便再無異議。

    「當效仿前朝蘇言,定罪廖承,捉拿回京。」眾人齊聲說道,「以撫慰長安民眾,以示朝政清明。」

    王相爺點點頭,看向秦潭公道:「那就按照大家的意思辦吧。」

    秦潭公點頭,一眾人便轉向龍椅,齊齊叩拜道:「請陛下定奪。」

    睡著的小皇帝被太監戳醒,迷迷瞪瞪道:「准..退朝。」

    ......

    「公爺,李光遠的奏章被這老東西剋扣了,我早就說了,李光遠居心叵測!這就是他一手操縱...」宋元急聲道,「這次被這老東西坑了...。」又氣惱的,「其他人也是的,怎麼不說有詩啊干啊的事..」

    秦潭公已經重新坐在自己的白虎皮椅上,道:「他們是疏忽了,如此多的大事,誰也沒在意那兩首詩詞的小事...又是個學生做的,嗯這個學生叫什麼?」

    宋元道:「叫什麼薛青,是青霞先生的高足...」說到這裡又恨恨,「就說跟青霞先生逃不開干係...」

    秦潭公沒有理會他的抱怨,扶著白虎爪道:「薛青..」笑了笑,「..廖承要是知道自己被一首詩斷送了,會不會氣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3 AM


第一百八十一章 私談

    廖承氣不氣死宋元不關心,道:「我快要氣死了,公爺,就如那老東西的願,定罪廖承?」

    秦潭公道:「陛下都准了,不可忤逆陛下。」

    宋元唉聲嘆氣,道:「這可怎麼辦?太后娘娘要是知道了肯定...」

    他的話音未落,外邊就響起說話聲。

    「秦公爺,秦公爺。」

    宋元蹭的就打開門,熱情的喊道:「陳公公。」

    院子裡站著一個紅袍白面太監,見到門大開,也露出笑容,恭敬的施禮道:「宋大人,秦公爺可在?」

    秦潭公已經走來,道:「何事?」

    陳公公更為恭敬,道:「太后娘娘有請。」

    ......

    太后娘娘如今還住在當貴妃時的宮殿內,以示對先帝和先皇后的懷念尊敬,現在小皇帝登基,也不用她在臨朝聽政,便迷上了養花,秦潭公到來時,秦太后正坐在擺滿了花盆的屋子裡修建枝葉。

    雖然當了太后,但秦氏也不過才三十歲,坐在盛開的豔麗的花團中,絲毫沒有黯然失色,反而人比花嬌,她身材豐腴,鵝蛋臉,顯得幾分嬌氣孩子氣。

    秦潭公的父親老來得女沒多久就去世了,秦潭公與其說是哥哥,更像是父親。

    秦氏見到他進來,立刻道:「哥哥,廖承怎麼就被定罪了?」

    秦潭公施禮,道:「因為他做錯事了。」

    秦氏將手裡的一支月季剪碎,道:「他替哀家做事,那豈不是說哀家也做錯事了?」

    秦潭公道:「奴婢怎能跟娘娘相提並論。」

    秦氏道:「哀家不管,宗周不在了,廖承也要不在,誰來替哀家做事?」說罷竟抬袖子哭起來,「這朝裡的大臣欺負我,哥哥如今也不管了。」

    秦潭公失笑,道:「我怎麼不管了,不要鬧。」

    秦氏甩袖道:「那哥哥就任憑那些人拿下廖承,又縱容長安城那些亂民,且不說接下來其他地方會效仿,誰還來替宗周做事?哀家是沒有可靠的人了。」

    秦潭公道:「那就不做這件事了吧。」

    秦氏站起來,聲音拔高:「那怎麼可以?哥哥你明知道那人尚在人間,難道不要斬草除根?」

    秦潭公站在一圈花盆外,隔著姹紫嫣紅看著秦氏,道:「其實一開始我就不同意你和宋元這樣做...只不過你們這樣能心安,我也懶得理會。」

    秦氏上前一步,踩著一地落紅碎葉,道:「哥哥,怎麼可以不這樣做,那可是帝姬,一旦她出現...」

    秦潭公打斷她道:「所以她會出現的,我們又何必去找?」

    秦氏愣了下。

    秦潭公道:「她身為帝姬,著急不安日夜難眠的人,不是我們,而是她。」

    秦氏道:「她要真出現了怎麼辦?」

    秦潭公紅袖輕撫,眼前嬌花亂擺,枝葉紛落如雨,道:「那不正好,殺嘍。」

    好像也是這個道理,秦氏捏著剪刀坐下來,又站起來道:「都被哥哥說糊塗了,主要是怕她揭露當初的事...」

    秦潭公道:「當初的事我都做了,難道還怕被人說兩句?我向來認為,做一個被人說的人好過做一個來說的人。」

    秦氏道:「哥哥我聽不懂。」

    秦潭公道:「成王敗寇,只要我在這個位置,她要來說便來說,無非是讓她再死一次罷了。」

    秦氏握著小剪刀輕嘆:「她畢竟是大周天子血脈.皇命天授..要不然當初那種情況下還能保的一命....」又抬頭,「哥哥可有見到四大師?」

    秦潭公道:「上次去倒是見到四大師了,只是第二日就跑了。」

    秦氏有些急道:「他跑了正好,哥哥該讓陛下守在那裡,既不用讓陛下和四大師相處,外人也能看到陛下被皇寺認可了。」

    秦潭公笑了,道:「守在那裡沒用,所謂皇寺不是寺在人在,而是人在寺在,四大師在哪裡,哪裡就是皇寺,我會再找他的,娘娘不用擔心。」

    這樣古怪啊,秦氏愁眉,道:「我擔心的倒不是這個....哥哥也知道,陛下他...」又上前一步,壓低聲音道,「不讓陛下跟皇寺來往不行嗎?反正也是四大師不肯出現的。」

    秦潭公道:「不行,沒有皇寺的認可,陛下成年之後拿不到先帝的登基手書親政更難,陳盛王烈陽這些人必定會拿這個做文章。」

    皇寺是大周皇室的一個傳說,傳說當時天下大亂,群雄逐鹿,大周高祖軍馬四散大敗而逃,身負重傷將死之際遇到了一間小寺,被裡面的老和尚救起,說他是真命天子,傳授了武功兵法治世之才。

    大周高祖一統天下後尋到這間寺廟,將其封為皇寺,老和尚為帝師,並宣告天下大周每一位天子都必須經過皇寺的認可,帝師的教導才能成為真正的天子,為此每一任皇帝都會在登基後寫下一封手書交由皇寺掌管,待下一任天子經過帝師教導成年後方能取得。

    不過雖然是這樣說的,但皇寺很少為難也很少參與皇家之事,並沒有哪一任天子會在這件事被刁難。

    今次小皇帝五歲的時候,五位顧命大臣已經開始請皇寺的四大師來當帝師了,但四大師以年高體弱為由推辭了,許諾手書會在皇帝成年的時候送來,但秦潭公卻依舊堅持要讓皇帝拜師。

    秦氏眉間不安,輕嘆一口氣:「哥哥也是相信天命神授吧。」所以才這樣執拗。

    秦潭公笑了笑沒有說話,門外有人來報陛下來了。

    小皇帝由一個太監抱著走來,秦氏上前接過,小皇帝依偎在她懷裡喊了聲母后,又帶著幾分怯意看秦潭公。

    秦潭公道:「陛下該去讀書了吧,臣正好陪陛下過去。」

    秦氏便將小皇帝交給內侍,秦潭公伸手攔住,道:「陛下自己走吧。」

    內侍不敢違背垂手避讓到一旁,小皇帝站在地上有些不安,秦潭公含笑伸出手,小皇帝遲疑片刻伸手牽住。

    秦潭公牽著他,一大一小在內侍的擁簇下沿著甬路在巍峨的宮殿中慢步而行。...<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4 AM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日常

    行走在刑部的宋元腳步匆匆,衣袍翻飛彰顯著此時他的心情很不愉快。

    身旁跟隨的官員小吏更加屏氣噤聲,但有些事還是不能迴避要請示的。

    「那就按中書的意思,讓人去帶廖大人回來?」一個官員低聲問道。

    宋元道:「若不然呢?我去請他回來嗎?這個廢物!」

    官員立刻應聲是退後,

    又一個官員上前,低聲道:「那兇徒鐘世三是就地還是帶回來...」

    宋元腳步停下,捻著幾根短鬚,道:「帶回來,我要親自見見這鐵骨錚錚的鐘家子弟。」

    官員鬆口氣,道:「那其他的嫌犯,還有宗大人選的人...」

    宋元擺手,道:「嫌犯在長安府就地審問,是兇徒就殺了,不是就放了,至於那些女子...晦氣,不要了不要了。」

    官員們齊聲應是,看著宋元走出了衙門,坐上了一輛黑色的馬車,馬車四周侍衛遍佈森嚴,刀劍長矛寒光森森,讓人看到遠遠的就避開。

    ....

    京城的街市繁華喧鬧,有許多亭台樓閣比皇城還要高,坐在其中可以俯瞰整個京城,此時看著街上人群如潮水般退開,行走在其中的黑色馬車格外的醒目。

    「宋大人的排場越來越大了...」

    「這馬車倒也越像屎殼郎了...」

    一陣低笑在房間裡散開,蓋過了歌女琴娘的聲音,那抱著琴的女子帶著幾分好奇從窗邊看去,視線在黑色的馬車上流連,手中一撥琴弦,錚錚綜綜的十面埋伏便傾瀉而出。

    大街上原本避讓的人群一陣漣漪,提籃小販、街邊賣茶老翁、挽著手逛街的老嫗和少女、騎馬牽著騾的年輕人幾乎在同一時間向這黑色的車隊圍攏,手中亮出了寒光閃閃的兵器。

    街上響起叮叮噹噹兵器相撞的聲音,隨之而起的慘叫以及血花四濺。

    這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身在其中的人們都沒有反應過來,居高臨下的恰好看的清楚,琴娘發出尖叫,廳內的人也都湧向窗邊。

    大街上已經混戰在一起,有人逃開,也有人向黑色的馬車撲去,如同飛蛾一般撞在紅衣侍衛展開的大網上,有人飛旋跌起,下一刻落地人首分離肢體斷裂,日光下血光如霧。

    黑色的馬車始終安靜的站在街道中,車伕沒有驚慌失措,大黑馬也安靜的打著噴嚏,似乎這一切都司空見慣。

    天也,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下,竟然有賊人襲擊當朝大員,這就是天子腳下的京城嗎?第一次來京城的人們看的目瞪口呆心膽俱顫。

    街上的人群逃散而去,襲擊者便更清晰的展現在眼前,這是不足十個人的團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穿著打扮兵器皆不相同,身手也水平不等。

    那個老漢老嫗顯然是沒什麼高深功夫的,將手中籃子茶台砸向紅衣侍衛,人便衝了上去,揮動著大刀,下一刻就被紅衣侍衛砍斷了手腳,翻滾在地上,但慘叫聲也沒有阻止他們,抱住了就近的侍衛的腿腳將他們拉到纏住。

    兩個年輕的女子展開一條繩索,以輕盈的躍起姿態向侍衛們圍攏,雖然看似繩索,但碰觸之後侍衛們脖子肩頭瞬時血流,竟然是堪比刀劍鋒利。

    四五個侍衛迎上這繩索,手中的長刀將繩索抵住,如同風車般的旋轉,兩個女子被甩的飛起,撞到了馬車上,但不待她們起身,早已等候的侍衛手中的長劍將她們釘死在地上,血流滿地,年輕的面容上俏目瞪圓不瞑。

    一切發生在一瞬間,一切也結束在一瞬間,街上血流滿地,殘肢屍首散落,遠處兵馬正在湧來,這邊紅衣侍衛們刷拉收起了兵器。

    「好了。走吧。」馬車裡傳來不耐煩的聲音。

    車伕揚鞭催馬,大黑馬車晃動向前,靠在馬車上的兩個女子屍首倒地,緊接著紅衣侍衛的馬蹄踏過她們向前。

    「..宋大人又遇刺了嗎?」

    「..可有活口?」

    「..大人放心我們來捉拿兇徒...」

    兵馬司的人亂亂的問候這表達著,目送宋元的馬車向前,自始至終宋元連面都沒露一下。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多半遭遇伏擊刺殺,早就如同家常便飯了。」有兵丁喃喃。

    「宋大人到底惹了多少仇人啊。」有兵丁低頭看著地上的屍首,「如此鍥而不捨的刺殺。」

    這老嫗老翁本該是頤養天年,這年輕的男子女子也是正該享受生活,怎麼活著不好,非要赴死?想不通啊...想不通的事太多了,兵丁們驅散圍攏的人群,將死者的屍首收拾,又整理混亂血腥的大街,街上再次變得喧鬧嘈雜,酒樓窗邊看熱鬧的人們也鬆口氣。

    「來來,飲酒飲酒。」

    「琴娘,琴娘,不要停下琵琶。」

    廳內再次笑語喧嘩,琴娘低頭垂目撥弄琴弦,一曲十面埋伏到了烏江自刎錚錚滿弦悲壯。

    豪華的大廳裡琴聲說話聲混雜,忽的門被拉開,有人舉著一張紙進來。

    「..一首好詞..朝中剛出的一首好詞...大家快聽我念來。」他大聲說道。

    屋中的人都停下說話,琴娘也按住了琴弦。

    「..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好詞好詞,朝裡哪位翰林新作?」

    「非也,是長安府的一個學生...叫薛青...」

    .....

    「薛青。」

    聽到這喊聲,薛青抬起頭,看到裴焉子走過來。

    楚明輝等人避讓開幾步。

    裴焉子道:「可有新作?」

    張雙桐在一旁甩袖哀嚎一聲,道:「焉子少爺,這都什麼時候了,還能作出詩來?」

    薛青也笑著搖頭,道:「沒有啊。」請裴焉子坐。

    裴焉子坐下來看她面前擺著的書卷,相比於廳內其他學生,薛青還是讀書最認真的。

    裴焉子道:「外邊沒有再抓人。」

    在這裡時不時的還能聽到外邊的喧鬧聲,但並沒有再送人進來。

    楚明輝斜躺在地上,懶洋洋道:「許是這裡裝不下了。」

    正說著話,一旁傳來幾個學生的爭執吵鬧,還有人哭起來,這讓大廳裡的氣氛變得更加燥郁。

    因為被關了許久,大家的心裡都有些煩躁不安,這裡大多數學生都出身富貴,過慣了錦衣玉食,被關在這裡缺吃少穿,不能洗澡,方便也很不方便,更別提被小廝婢女伺候,有不少人脾氣變的暴躁,有不少人也在隱隱後悔自己做的事,為此言語之間的爭執吵鬧也越來越多。

    「何為學?」

    沉穩的聲音在廳內響起,學生們都看過去,見青霞先生站在前廳,被關了這些時日,大家的形容都有些狼狽,但青霞先生儒者氣象不減。

    「學,識也。」

    青霞先生負手道,視線環視廳內諸生,就像在社學講大課一般。

    「你們通過學,識得這個世間,萬物,道理。」

    嘈雜吵鬧的學生們漸漸安靜,大家四散而坐。

    「你們此事曾舉條幅言讀書是為了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那你們可知怎麼樣才能立心,立命,承繼聖學,開太平?」

    「學而識,識而知,學無時不在,識無論何地皆能。」

    「爾等學識,要能輔君王,安黎民,方能承太平之業,無論何時何地何境地當無懼無悔。」

    青霞先生的聲音迴蕩在廳內,原本燥郁的氣氛一掃而光,學生們或者坐或者站立靜心聆聽。

    薛青輕嘆一聲,低下頭。

    裴焉子道:「是不是覺得把青霞先生抓進來太好了?」

    薛青失笑,道:「怎麼能如此對先生不敬。」神情肅然,「青霞先生真不愧是先生。」在學生們要被抓的時候,他第一個站出來,告誡廖承等人要抓學生先抓他,當然廖承不會理會他的告誡,於是都被抓進來了,又看著裴焉子,「焉子少爺為什麼也會來做這件事?」

    這是大家一開始就很好奇議論過的事,不過沒有人正面問過裴焉子。

    裴焉子唔了聲,道:「好玩,還沒有被抓進大牢的經歷。」又看四周,帶著幾分遺憾,「可惜這裡並不是真正的大牢。」...<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4 AM


第一百八十三章 有論

    「薛青。」

    低語在耳邊響起之前,薛青就已經醒了,夜色裡的大廳裡橫七豎八睡滿了學生教習,燃燒一夜的火把苟延殘喘。

    門被推開了,有人輕手輕腳的走進來...年長老邁,沒有功夫...沒有威脅...薛青閉著眼繼續睡覺,直到那人停在自己身邊,伸手推了推她。

    薛青睜開眼,昏昏視線裡看到一張陌生的老者的面容。

    那老者對她勾勾手,自己先一步走到了柱子後牆邊坐下來。

    薛青起身,看著不遠處坐著拄著頭睡的青霞先生,斜躺著姿態嚴整的裴焉子,以及攤開手腳睡在兩個學生身上的楚明輝,小心翼翼的跨過自己身邊幾個睡熟的學生走到那位老者身邊坐下來。

    二人靠著牆,在什麼睡姿都有的大廳裡倒也不引人注意。

    「我是春陽的祖父。」

    開頭的第一句話就讓薛青驚訝,竟然是柳老太爺嗎?

    柳老太爺道:「用不著那麼驚訝,這雙園到底是我家的,有句話你總聽過。」

    薛青點頭道:「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廖承段山京兵再厲害也是到了長安府的地盤,柳家的莊園。

    柳老太爺呸了聲,道:「怎麼罵人呢...你腦子裡想的什麼,我是說高門大戶總有密道暗室以備不時之需。」

    其實還是一個意思啊。

    薛青道:「多謝老太爺出手相助。」

    柳老太爺看她一眼,道:「你從一開始就算到今日了嗎?」

    薛青搖頭,道:「當然不是,其實一開始只是想社學先生們能過問,張攆就能被放出來。」

    然而廖承段山拒絕了,反而變本加厲抓了張攆的家人鄰居。

    「所以我就知道這不是一兩個人能解決的惡了。」

    柳老太爺道:「所以你就煽動這麼多人一起來?」

    薛青道:「首先這是惡事,不是針對我針對張攆針對某一個人,而是有可能針對每一個人,再者,做這件事是大家的選擇,一開始的確是我有意引導,但後來我也只是個參與者了,每個人都是獨立的人,都在做他們自己認為對的事,我始終贊同的一句話是,人人為我,我為人人。」

    柳老太爺哈的笑了,道:「好一句,我為人人,人人為我...那如果你讓春陽來找我,我拒絕了呢?或者說去告發你了呢?你怎麼辦?」

    薛青道:「那好辦啊,大家一起死,事情發生在你們雙園,春陽和我都是目擊者,我總有辦法拖你們柳家下水的。」

    柳老太爺呸了聲,道:「你真是無恥,虧我還認為你一身正氣。」

    薛青道:「老太爺要是真認為我一身正氣,也不會這樣選擇了。」必然是猜到有這種可能,所以為了杜絕其發生而做出了選擇。

    柳老太爺瞪了她一眼,道:「你憑什麼認為朝廷知道宗周殺人的事且要掩蓋?」

    薛青道:「就憑他這麼多年平安無事...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永遠的秘密,他做的事肯定有人知道,而知道的人包庇著他,為了自己的目的,所以他們不會讓這件事被揭開。」

    柳老太爺默然一刻道:「死了那麼多女孩子...」

    薛青道:「所以這是惡,這麼大的惡事,難道不該被阻止嗎?阻止了,不值得嗎?...這樣的我不能稱為一個正氣的人嗎?」

    柳老太爺正為前邊的話而沉吟,聽到最後一句嗆的咳嗽一聲,這讓大廳裡躺著睡的個別人驚醒看過來...昏昏視線裡只看到牆邊坐著兩人在說話,是哪個教習和學生說話吧,那人不以為意繼續睡去。

    柳老太爺停下咳嗽,看著薛青,道:「你是不是一個正氣的人我不在乎,我也不是為了這個來做這件事的,不過,你是一個好人,你在雙園沒有丟下春陽,你本可以丟下他,這對於你來說或許是更好的選擇。」

    就讓春陽死在那群刺客手下,而他可以跑的更快更隱秘,但他沒有。

    薛青道:「是因為我他那日才來到雙園的,我既然帶他來了,自然要帶他走,我這樣一個君子...」

    柳老太爺抬手打斷他,指了指大廳,道:「這裡君子不少,不過不包括你。」說罷看著他,昏昏中可見這少年清秀的面龐,平靜的神情,他又忍不住笑了笑,「這一切都是你這小子搞出來的,說出去也沒人信,尤其是廖承,估計死也不會相信的。」

    薛青道:「老太爺,這真不是我搞出來的,這只是他們多行不義必自斃,事情鬧到這種地步,整個長安城人人自危,也必然要人人自保了,老太爺你肯這樣做,也是篤定了這一點吧,大家心裡都有這個念頭,只缺少一個人站出來。」說到這裡對柳老太爺一禮,「多謝柳老太爺。」

    柳老太爺笑了笑道:「富貴險中求,此一若成我柳家在長安府也非同一般。」說著又看他一刻,忽的壓低聲音道:「君子不打誑語,殺了宗周的凶手到底是誰?你可有看見?」

    薛青搖頭道:「真沒有。」她只是個女子,不是君子。

    .....

    縱然視線濛濛,廖承也能看清眼前的車,這不是他的慣坐的馬車,他的馬車豪華結實舒坦,而眼前這個分明就是囚車。

    「騙人!朝廷不會這麼判的!」廖承尖聲喊道,人也向後退去,但有京兵抓住了他的胳膊..

    這些京兵就在前一刻還挺從他的命令指揮。

    「廖大人,這的確是朝廷判的,有陛下的詔書。」來人是個刻板的中書文官,將手裡的文書抖了抖。

    廖承努力的要去看清楚,但依舊看不清楚,道:「這不是,這是王相爺干的,他早就看我不順眼...宋大人呢?秦公爺呢?太后娘娘..我要見太后娘娘。」

    那官員不耐煩的將文書一收,道:「回去就能見了。」說罷擺手示意。

    京兵們將廖承拎著向囚車上關去,廖承又想到什麼抓住車子不肯邁步,看向後邊,道:「段山呢?怎麼只抓我?」

    段山站在一旁,並沒有京兵上前抓他,聞言哦了聲,道:「廖大人是大人,我只是個聽差辦事的小吏,一切都是按照廖大人吩咐,沒有理由抓我。」

    廖承尖聲道:「這不公平!」

    .......

    日光明亮,雙園裡數間緊閉的廳內大開,從中湧出百眾少年人,一個個形容有些狼狽,神情還有些不可置信。

    「真放我們出來了?」

    他們互相詢問。

    打開門的一眾官員連聲道:「是的,是的,放你們出來了,快回家去吧。」

    少年們發出一陣歡呼,有人抬腳就要跑,但也有人站著不動。

    「那廖承呢?」

    「那我的同學呢?張攆,張蓮塘怎麼樣?」

    都這時候了還惦記著張攆張蓮塘,這些少年們真是..官員們搖頭,道:「刑部派了人來,開始審查嫌犯,如果沒有問題就放出來,至於廖承...」

    官員們沒有說話看向一個方向,學生們都跟著看去,日光明亮下看到正被推上囚車的廖承。

    不知道哪個開頭嗷的叫了一聲,少年們頓時發出山呼海嘯。

    官員們忍不住掩耳,教習們也沒有像往日那樣喝止,也都鬆口氣面色含笑。

    「快回家去吧,家人都擔心呢。」大家催促道。

    一個少年便向外跑去,跑了兩步又停下,低頭看看自己,忽道:「我要洗澡。」

    這時候洗什麼澡,去哪裡洗澡?知道這些少年們日光養尊處優慣了,第一次受這種罪,就差幾步回家洗個痛快便是,那少年卻如同著魔,再次嚷了句我要洗澡,竟然向前方不遠處的湖衝過去,一邊大喊著一邊將身上的衣服解開扔下,人噗通一聲跳進了湖水裡。

    眾人驚駭,官員們忙喊著救人,卻見那學生又水中探出頭...倒是會水。

    楚明輝嗷的叫了一聲。

    「我們洗澡!」

    「我們洗澡去。」

    一群學生便都嗷嗷的叫著衝向湖水,一個兩個三個四個幾乎所有的都向湖水沖去,衣服都被解下拋起,一瞬間滿目的少年裸體亂奔。

    薛青看的目瞪口呆,這個,看還是不看是個問題。

    有人在後推她。

    「三次郎,同去。」

    這可同去不得,薛青忙擺手道:「我不會水。」

    那人大笑指著湖水中白花花的少年們,道:「不會水的多了,大家護著呢,怕什麼。」再次拉著薛青。

    薛青道:「我有傷。」指了指自己的肩頭,以及手裡的木拐。

    有傷啊,那少年不再堅持,將自己的衣袍扯下一扔,甩著胳膊長腿嗷嗷叫著衝向湖水。

    薛青鬆口氣,好險,少年們癲狂起來真危險....不過,裴焉子也如此了嗎?她忍不住四下看,果然看到裴焉子正慢慢的走向湖水,抬手解下衣袍.....也要脫光光啊,薛青忍不住想打個呼哨。

    裴焉子似乎察覺回頭,薛青衝他笑了笑,移開了視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5 AM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迎

    雙園外早已經被人圍得水洩不通,有前來迎接自己孩子們的家人,更多的是看熱鬧的民眾,左等右等不見人出來,待聽到說都跳到湖水裡洗澡去了,愕然不已。

    一群披頭散髮也該洗洗的男人們笑了。

    「少年當如是。」他們紛紛說道,頗有幾分也想去的神態。

    家長們一面斥罵不成體統,一面催促去拿衣服送進去,門前亂的如同集市,在這一片熱鬧中有一個少年走出來,身材瘦小拄著竹杖不甚起眼。

    薛母一眼就看到了,喊了聲青子就要上前,卻有人比她更快,郭子謙柳春陽同時撲過去,但還沒接近薛青,就又被人撞倒一邊。

    「薛青。」兩個女聲尖亮的喊道。

    薛青下意識的後退,但還是被一個女孩子撲過來抱住了脖子,貼近可見嬌羞滿面俏目閃閃,竟然是春曉。

    被撞開落後一步的郭寶兒大怒:「她是誰!」

    四周見到這一幕的民眾已經發出笑聲,有美人當眾如此豪放投懷總是讓人羨慕的,笑聲蓋過了郭寶兒的尖叫。

    「青子少爺我就知道你沒事的。」春曉笑道,又用力的抱了下薛青,在郭寶兒打過來之前鬆開手,彎身躲在薛青身後,「..你來綠意樓我不收錢哦..」說罷扭腰掩嘴跑開了。

    動作之快薛青自始至終都沒辦法反應,郭寶兒跺腳怒罵,又伸手揪住薛青。

    郭子謙忙上前攔住:「誤會誤會,那是受過青子哥恩惠的女子....青子哥身子還不好,你快放開他。」

    郭寶兒這才放開手,恨恨道:「天不亮得到消息我就來這裡等著你了,感動吧?」

    薛青對她道謝,又看郭子謙和柳春陽,鄭重一禮,道:「辛苦你們了。」

    是真辛苦了呢,當他們都被抓進去,在外邊沒被抓的人反而更害怕,郭子謙紅了眼圈,柳春陽神態倒沒什麼,只是扭開了頭。

    四周圍觀的有人認得薛青,便笑著起鬨道:「...寶兒小姐都親自來接了,這下不會薛青少年也不會擔心被趕出郭家了。」

    眾人都笑起來,薛母再次要衝過來,被郭懷春拉住。

    「幹嗎?」薛母不解道。

    郭懷春往門邊指了指,道:「她的同伴們出來了。」

    她的同伴?薛母心裡唸著,他們來到這裡時小心翼翼被人瞧不起嫌棄迴避,薛青時時刻刻像個受驚的耗子一般,每天只會牽著自己的衣角,一刻也不敢離開,同伴,她沒有同伴,也不敢有同伴,現在...

    門內嘈雜聲響,一群披頭散髮亂裹著衣袍衣衫不整的少年人衝出來,薛青已經回頭走向他們,他們也對薛青打著招呼,薛青對身邊的少年們說了些什麼,少年們紛紛點頭,然後便傳開且開始整理頭髮衣衫。

    這是要做什麼?要迎上的家人們停下腳,圍觀的民眾也更加好奇的看過來。

    少年們很快挽起了頭髮,紮緊了衣袍,一個少年走到最前方,將紅袍大袖一甩,語調婉轉高亢。

    「一拜,謝親長。」

    少年們齊齊的長身拜倒,面前的眾人嚇了一跳,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少年們已經齊聲道:「...讓親長擔驚受怕,擔待不孝。」

    原來是這樣啊...有些面帶憤怒的家長神情稍緩變得複雜,有些心軟的婦人們則紅了眼眶。

    張雙桐起身,再次一禮,道:「二拜謝官長。」少年們齊聲道:「...肯聽吾等諫言。」

    長安府的在這裡的大小官員神情複雜,想到這些日子的頭疼難眠,也是滿腹的心酸。

    張雙桐再次起身,又再擺,道:「三拜謝四鄰。」少年們齊聲道:「...與我同袍..」

    這話讓四周的民眾議論紛紛。

    「四鄰是說我們嗎?」

    「同袍是啥?」

    林秀才等人則撚鬚大笑,道:「好一個同袍,這正是我秦地關中男兒之風。」

    於是向民眾的解釋同袍的含義,四周的民眾恍然,原來是這個意思,說起來除了這些學生,參與這件事的民眾也不少,還真是大家同袍了,更有人大聲的吟唱跳起來。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薛青又拉著張雙桐說了一句什麼,張雙桐有些為難的看著他道:「這個說出來太不好意思了吧。」

    薛青搖頭,帶著堅持。

    張雙桐無奈道:「真後悔我學什麼唱戲...我這嗓子用在這時候。」雖然是無奈也到底上前再次甩著長袍,揚聲道:「陛下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少年們已經聽慣了他的聲音,下意識的跟隨喊起來。

    「陛下聖明,萬歲萬歲萬萬歲。」

    雙園門外載歌載舞,堪比過節。

    ....

    聽到這一句山呼海嘯的喊聲,站在雙園裡的一眾原本臉色不善的官員頓時露出笑意。

    「不過,此事非同小可,必當嚴查。」為首的官員又肅穆道,視線掃過在場的人。

    李光遠青霞先生等俱在,聞言垂頭應聲是,廖承被抓論罪,學生們放出來了,但這件事當然不可能就這樣結束了。

    大約是怕夜長夢多,刑部來的官員動作很快,連夜不眠不休的提審嫌犯,三日後張攆和張蓮塘等嫌犯就被放出來了,聽到這個消息在家的學生們再次聚攏到雙園外迎接。

    張蓮塘拉著張攆走出來,雖然被張蓮塘教過,但看到這場面張攆還是激動的語無倫次。

    「謝謝先生,謝謝你們。」他唯有連連感謝施禮。

    圍觀的民眾也看的激動不已,再三感嘆還是讀書好啊,讀書人有先生有同窗相助,這可是堪比親族的關係來往,就比如這張攆,如果不讀書,誰知道他是誰,又哪裡會有這麼多學生為他出頭。

    撇開熱鬧的人群,張蓮塘走出來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薛青,在這一片熱鬧中他倒顯得置身事外毫不起眼。

    薛青沒有說話,只是看著張蓮塘。

    張蓮塘笑了笑,學著當初薛青的樣子展開手轉了個圈,道:「完好無損,毫髮未傷。」

    薛青用力吸了吸鼻子,道:「臭了。」又端詳他的臉,道,「有些醜了。」

    張蓮塘道:「彼此彼此,你也不過晚進去幾天,早出來幾天而已。」

    二人便相視一笑。

    張蓮塘道:「怎麼眉頭還不解?」

    薛青道:「事情還沒完吶...」

    事情還沒完?張攆不是已經平安無事了?張蓮塘皺眉,忽的見那邊又一陣喧鬧,原來有一群女孩子從雙園裡奔出來,而城裡的大路上也有車馬湧湧而來,不待車挺穩下來的男女迎過去又是哭又是笑。

    其中一個中年男人被一個小姑娘扶住,二人跌跌撞撞,張攆也從學生中奔出來撲向二人,三人抱頭大哭。

    這場面讓圍觀的人不由跟著抹淚。

    郭子謙從一旁跑來,喘氣歡喜道:「張攆的爹和妹妹都放出來了,朝廷說了,選侍女是宗周對太后的心意,其實太后並不需要,所以都免了,不讓大家進京了,各自在家奉養父母便是對太后的孝道..城裡的人家此時都歡喜壞了..都來接了。」

    薛青將竹杖在地上頓了頓,輕嘆一口氣,眉頭舒展,喃喃道:「如此我薛青收錢辦事,童叟無欺。」

    至此方了。

    「三次郎,三次郎。」

    張攆的喊聲從一旁傳來。

    薛青看去,見張攆正坐車走過對他招手。

    「三次郎,你也來接我了,謝謝你啊。」他說道,又指著身邊的女孩子,「這個,這個就是我妹妹,她做的糖餅你吃過的。」

    薛青見張攆身旁的女孩子探頭看來,眉眼清秀,帶著幾分羞澀垂頭避開,張攆低頭對她說些什麼,大約無非是郭家的小女婿之類的,那女孩子便帶著幾分好奇再次看來,張攆又對薛青擺手,道:「等上學了我再帶給你吃啊。」。

    薛青抬手撫了撫額頭,揚聲喊了聲張攆,張攆坐在驢車上回頭看過來。

    薛青道:「其實我不喜歡吃糖餅。」

    張攆很是不悅,道:「..可是你吃了啊。」又轉頭對妹妹道,「...他膽子小,這是客氣呢,你做的糖餅..他都吃了呢...好吃得很。」

    女孩子對薛青抿嘴一笑,收回視線。...<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6 AM


第一百八十五章 相送

    張攆一家人匯入車馬人潮中遠去。

    薛青看著他們離開,轉頭看張蓮塘:「我決定跟你做同窗了。」張蓮塘跟隨的是周先生,周先生喜好詩詞,先前曾來邀請薛青跟隨自己讀書。

    張蓮塘道:「你放心,我儘量不請你吃喝。」

    薛青哈哈笑了,聰明如張蓮塘,大約也多少看出些什麼吧。

    張蓮塘轉身邁步,又道:「你當初說的對,要是跟你相熟,自然不會為他們抱不平來欺負你....誰敢欺負你啊,你真是一飯之恩必償,睚眥之仇必報。」

    薛青只是笑,道:「快些回家去吧,你家裡人擔心呢。」

    張蓮塘卻搖頭道:「還要去看個人。」

    ......

    刑部來的官員快速利索的審問了嫌犯,將無關人等釋放,也將定罪的兇徒除了幾個要犯外全部斬首。

    長安城的民眾這幾天如同過大年,先是開了市,再是朝廷釋放了學生和嫌犯,大家也免去了被當做亂民的擔驚受怕,接著又能看殺頭...

    長安城的法場就在長安府衙前,當初鐘世三舉著條幅在這裡自首,今日這裡人頭攢動看斬頭。

    暖暖蹦蹦跳跳,想上前又不敢上前,再轉頭卻見薛青向人群外走去,她忙喊著少爺跟上。

    在府衙的另一邊,有一隊人馬正準備啟程,其中兵馬圍繞一輛囚車,囚車裡一個瘦削的年輕人獨坐,亂發被風吹起,露出只有一隻耳朵的頭臉。

    對於這邊的喧嘩他似乎聽不到,只是仰頭看著天空,大約許久未見又即將再也見不到的貪戀。

    這是囚犯鐘世三。

    長安城人已經看過他投案自首,如今他的出現比不得看殺頭的熱鬧,所以這邊很快人就散去湧湧向法場。

    那兩個少年並一個小丫頭站在路邊就格外的顯眼,驚動了另一邊說話的官員們,官員們有些吃驚,有長安府的官員認出來。

    「..是張家的少爺...」

    「..郭家的薛青...」

    「..作詩的那個薛青嗎?」

    「..不看殺頭來看這個?」

    一番低語有京官呵斥他們不得近前,張蓮塘施禮示意自己停步不靠近。

    京兵侍衛也懶得驅趕,這種時候他們倒是巴不得有人來劫鐘世三....還有什麼比守株待兔更好的事呢,而這兩個少年也沒有再靠近,其中一個還大聲喊道:「鐘世三,鐘世三。」

    囚車的鐘世三聞聲眼神微轉,從天空收回看過來,他的視力也受了影響,似乎並看不清喊他的人,但這個聲音卻是認得。

    「是..那位隔壁牢裡的小哥嗎?」他道。

    官員們的視線再次凝聚過來,其中包括段山,他知道隔壁牢裡的小哥是什麼意思,當日在雙園二人曾被隔鄰關押,侍衛也報來張蓮塘主動跟鐘世三攀談...。

    張蓮塘沒有退避,雖然鐘世三看不到,他還是露出笑應聲是,道:「我來送送你。」

    好容易洗脫了嫌犯嫌疑,這時候還來跟鐘世三套交情,四周的官員們神情複雜,有幾個與張家交好的眉頭皺起....這張蓮塘如今也成了長安府官府頭疼的刺頭,長安府的少年們也不知怎麼了,所謂紈褲子弟竟然不魚肉鄉鄰打架鬥毆,而是禍害官府驚嚇家族。

    鐘世三聞言大笑,道:「多謝你啦....少年人,好好讀書啊。」

    張蓮塘應聲是,道:「你走好...如有來世,也請好好讀書。」廖承定罪,宗周為朝廷辦差兢兢業業無罪,那麼刺殺宗周的兇徒必然死路一條。

    鐘世三再次大笑,雙眼看向他這邊,似乎要看清的樣子,但最終無果,便乾脆坐下來不再看了,道:「多謝小哥你來送我,正好有個忙請你幫。」

    幫忙?四周的官員神情再次緊張。

    張蓮塘無懼,應道:「請講。」

    鐘世三靠著囚車木欄,再次看著高遠的天空,道:「那日恍惚聽到外邊念了一首詩詞,我沒有聽清,也沒有機會再問小哥你...」

    那日張蓮塘和鐘世三說話沒多久就被侍衛打斷了,大約是不想給張蓮塘惹麻煩,鐘世三也再沒有開口說過話。

    張蓮塘道:「哪首?」

    鐘世三道:「少年少年俠氣,交結五都雄。肝膽洞,毛髮聳。立談中,死生同...」

    他的話音未落,有另外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一諾千金重。推翹勇。矜豪縱。輕蓋擁。聯飛鞚。斗城東。....」

    鐘世三停下吟誦,側耳專心聽,直到聲落,他才抬手拍著囚車大笑道:「正是,正是,多謝,多謝。」

    薛青道:「不謝。」

    鐘世三道:「聽到此妙詞,死也無憾,敢問作者是誰?」

    薛青道:「你都要死了,知道作者是誰有什麼意思?」

    鐘世三向他的所在看來,微微眯眼模模糊糊似乎看到一個清瘦的青衫少年,道:「人活一世,圖個名號,堂堂正正,傳誦與世間,雖然我將死之人,但也是多一個人知道作者的名號,也是作者的榮幸啊。」

    被知道姓名竟然是一個人的榮幸嗎?張蓮塘笑了,道:「此人就是..」

    薛青截斷他的話,道:「賀鑄。」

    張蓮塘微微訝異,沒有說話,鐘世三笑道:「賀鑄,好名字。」說罷拍打著膝頭,「...似黃粱夢,辭丹鳳;明月共...」反覆吟誦,不再理會二人。

    官員們也結束了攀談說話,上馬上車啟程,那邊傳來民眾的驚呼,想來是一顆人頭落地。

    京兵們侍衛們開始驅趕:「退後退後。」

    薛青張蓮塘退後幾步,看著伴著驚呼聲喧鬧聲,車馬粼粼,鐘世三坐在囚車中拍膝望天吟誦。

    薛青忽嘆道:「縛虎手,懸河口,車如雞棲馬如狗。白綸巾,撲黃塵,不知我輩可是蓬蒿人?衰蘭送客咸陽道,天若有情天亦老...」

    一面嘆著轉身,竹杖輕敲邁步。

    身後鐘世三的吟誦停下,側耳用力的在一片嘈雜中傾聽薛青的聲音,待聽到第一句神情頓時痴痴,喃喃縛虎手,懸河口,車如雞棲馬如狗。白綸巾,撲黃塵...。

    「小哥,這叫什麼?」他又大聲問道。

    薛青沒有回頭,揚聲道:「行路難。」

    鐘世三怔怔:「行路難,行路難....酌大鬥,更為壽,青鬢長青古無有...」忽的又仰頭大笑,笑的滄桑淒涼。

    笑聲漸漸遠去,長安府衙的喧鬧也拋在身後,青衫少年頓杖緩步而行,暖暖在前蹦蹦跳跳。

    張蓮塘錯後一步默然跟隨,再回頭看車馬已經遠去,隱隱還能聽到鐘世三的吟誦,想到鐘世三以問詩詞作者為敬意,道:「鐘世三這個名字有不少人記得。」畢竟是刺殺了宗周的主犯...「也是此生有幸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6 AM


第一百八十六章 允悲

    街上還有人不斷的向法場湧去。

    薛青與張蓮塘在路口分別,便各自歸家,剛走到巷子口就看到柳春陽。

    這一場事鬧得長安府上下忙忙亂亂,自從在雙園門口一見,二人還沒有說過話。

    郭子謙正在熱情的邀請柳春陽進門,柳春陽頗有幾分不耐煩,看到薛青便忙甩開郭子謙,又想到什麼對郭子謙伸手:「別跟過來啊,我們有話說。」

    郭子謙沒有絲毫的惱怒和不悅,反而高興的做個我懂的表情,站在門邊一臉警惕的四下看。

    薛青道:「是說那件事嗎?」

    柳春陽點點頭,道:「我祖父都安排好了,讓我告訴你放心,嗯,他說不告訴你你也放心。」

    薛青對他施禮道謝,柳春陽彆扭的要避開,卻見薛青伸手拉住他,那邊郭子謙已經喊道:「嬸子...你...」

    再看薛母不知什麼時候從門外跑出來,手中拎著一條掃帚,憤怒的沖柳春陽打過來。

    「讓你害我兒!」

    「你欺負我兒!」

    她一面哭道,一面將掃帚揮舞拍打在柳春陽身上,這掃帚不知道用來幹什麼的,一揮舞滿是塵土飛揚,嗆人口鼻。

    柳春陽被拍了兩下大聲的咳嗽起來,薛青本要將他攔在身後,但打了幾個噴嚏後停下,只站在一旁有些無奈又不安的喊著娘,不要打,無力懦弱的勸阻。

    街上不少人圍過來,驚訝的指點詢問是怎麼了。

    「柳家的少爺啊,跟薛青打過架...傷了薛青胳膊的..」

    「那不是薛青自己傷的嗎?」

    「說說客氣話而已,要跟柳家和好,不得已罷了。」

    「不過過去這麼久了,怎麼這時候薛嬸子想起打人了?」

    街上圍觀,柳春陽被打的無力還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看著薛青,薛青卻沒有絲毫勸阻的意思,也沒有示意他離開,只在一旁怯弱的喊娘,柳春陽無奈只得半避被薛母敲打,直到薛母似是累極了跌坐地上,拍著掃帚嗚嗚的哭我可憐的兒,薛青上前扶住薛母,母子抱頭痛哭,柳春陽這才看到薛青伸手對自己做了個手勢...他狼狽的打著噴嚏跑開了。

    郭寶兒幸災樂禍的道:「被打的好可憐。」

    郭大老爺撚鬚感嘆道:「被打是好事啊,是好事啊。」

    郭寶兒瞪眼道:「爹你糊塗了?被打為什麼是好事?那你也去被她打一頓。」

    郭大老爺沒有呵斥她,低聲喃喃一句又不是沒打過,又道:「打一頓能保住性命,那自然是好事。」

    自從薛青出事後,爹就變得古古怪怪的,郭寶兒不再理會,跑出來看著街坊們攙扶起薛青母子。

    婦人們對於子女總是有共同的話題,婦人們勸著薛母一起流淚感嘆向內去,薛青被郭寶兒拉住,瞪眼審視,道:「你去哪裡了?」

    薛青道:「看殺頭啊。」

    大家都喜歡看殺頭,這沒什麼疑問,郭寶兒圍著薛青轉了轉,用力的嗅了嗅,頗滿意的道:「沒有脂粉氣..」又抓緊他的胳膊搖了搖,瞪眼道,「不許去青樓喝花酒,尤其不許見那個小賤人。」

    那日雙園春曉跳出來抱了薛青,被郭寶兒記恨在心,當日就跑去綠意樓鬧了一場,不過這等小孩子被老鴇輕易就打發了,反而給春曉又添了幾分名頭。

    薛青對此也很意外,她也沒料到春曉會這樣,當然她相信春曉是真的關心以及高興,並不是為了在人前博名聲。

    郭子謙拉開郭寶兒道:「青子哥才不會去青樓喝花酒,你不要亂想了...青子哥身子還沒好利索呢,又被關了這麼久...」說著攙扶薛青,對郭寶兒擺手,「你要是真對青子哥好,不如去給他燉湯做些補品。」

    郭寶兒將辮子一甩,呸了聲,道:「想得美,我才不伺候他。」說罷抬腳蹬蹬跑了。

    郭子謙道:「不理她。」笑嘻嘻的攙扶著薛青向內走,內裡傳來哭聲讓眾人嚇了一跳,薛母等人都停下哭看過去,見宋嬸子被兩個街坊婦人攙扶著哭著走出來,吳管事還派了輛車在後。

    「蟬衣撈出來了。」有人解釋道。

    眾人這才想起廖承被抓走,選中的女孩子們被放回,那投水自盡的兩個女孩子也要被打撈出來安葬了。

    看著哭的無法走路的宋嬸子,街上的人滿面的同情,不少婦人都跟著哭起來。

    ......

    雙園湖邊圍滿了人,伴著吆喝聲一具屍首從水中被打撈上來,岸邊頓時響起哭聲。

    「是哪個?」

    「先別哭。」

    一番吵吵嚷嚷,憑著衣衫認出是衛家的小姐....屍首已經完全不能看了,立刻被蓋上,也沒人去細看,聽到一聲是自己家的孩子,那邊人便再次放聲大哭。

    過了片刻又一聲嘩啦響,另一具屍首也被打撈上來,亦是泡的不能看立刻就被蓋上,那邊宋嫂子一眾人已經開始大哭...兩個投水的兩具屍首一首是衛小姐,另一個自然是蟬衣,沒什麼可看的,腥臭氣熏天,眾人也不敢停留,各自拉了屍首趕去選好的墓地。

    站在不遠處的柳老太爺放下掩著口鼻的手,道;「春陽呢?」

    身邊的人忙一疊聲的尋找春陽少爺。

    「春陽少爺如今真得老太爺歡心啊...一刻不見就找。」不少人低聲感嘆,很快說柳春陽來了,下人們忙恭敬的迎著。

    柳老太爺還站在湖水邊,也不在乎未散的臭氣,屏退了身邊的人只留柳春陽伺候。

    「你見他...」他道,才說一句看到柳春陽的形容不由皺眉,「怎麼了?」

    柳春陽整理著頭髮衣衫,諾諾道:「沒什麼,不小心跌了一跤。」

    柳老太爺呸了聲,道:「你怎麼這麼蠢啊,撒謊都不會,跌一跤能跌成這樣?被人打了就打了,你自己都不打回來,難道我會去替你打回來?...你還維護那小子?你又不是女生,外向什麼?你看看你那蠢樣...嗯,怪你爹給你起的名字不好...」

    柳春陽心道我要是女孩子就好了,肯定不會受這種罪...還有這名字不是按族譜來排的嘛,要怪也只能怪柳家的先祖...低著頭任憑被罵了一通,趁著柳老太爺歇口氣,道:「他說謝謝。」

    柳老太爺哼了聲,視線看向遠去的拉著屍首的人群,道:「就為了那一個女子,搞出這麼潑天的事,這小子要是個皇帝肯定是個幽王紂王那般的,真是個禍害。」

    仔細想來,還真是如此,因為這個蟬衣,長安城掀起了罷市,倒了一個太后親信太監,柳春陽有些恍惚,當初薛青在社學裡把自己叫出來說請他幫個忙的時候,他可沒想到結果會是這樣,回想一下還真是可怕...那薛青不僅是個敢殺人敢殺自己還是個敢捅天的...這下柳老太爺更討厭他了。

    柳老太爺拍了拍金腰帶,喊了聲來人,遠處聽候的管事立刻上前。

    是要想辦法對付薛青了嗎?柳春陽攥住了手。

    柳老太爺道:「寫了五兒的庚貼,去郭家跟薛青下定。」

    柳春陽:「?」..耳朵壞掉了嗎?他聽到了什麼?...<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7 AM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一諾

    柳家但凡聽到這個消息的人,都如同柳春陽一般認為自己耳朵壞掉了。

    「這是為何?怎麼說到親事了?」

    縱然柳家柳老太爺說話無人敢反駁,但並非晚輩不能詢問。

    柳老太爺拍著扶手懶洋洋道:「親事不是早就在嗎?當初春陽和長樂社蹴鞠時,五兒與郭家小姐打賭輸了,得了這薛青。」

    柳家諸人這才想起,倒是確有此事,只是那不是孩童玩樂嗎?怎麼當真?

    柳老太爺道:「我說真就是真,我又不是孩童。」

    柳老太爺一言既出自然沒人當玩笑,有人小心翼翼道:「可是,這個薛青...」兒女親事結的是兩家之好,同榮共辱,從此便是九族之親...生死與共,這薛青哪裡值得?

    柳老太爺讚道:「這個薛青挺好的,有才...」

    的確有才,這一點很早以前柳家眾人就認可,不過,柳老太爺明明並不屑的,當時有人還提議與薛青緩和一下關係,柳老太爺還道亡羊補牢,表示沒必要結交了...

    柳老太爺道:「亡羊補牢?」又哦了聲,「你們沒聽過其後還有一句話嗎?猶未晚矣。」

    原來話怎麼說都能有理,站在椅子後的柳春陽無比佩服,又帶著幾分茫然,那個小子...真的要成為自己的妹夫了?不由想起當初打賭....再次慶幸只賭了叫大哥。

    那個小子...薛青並不知道自己作為賭約生效,正在屋內解下外袍準備好好的洗去一身疲憊。

    裡衫褪開,墊著的肩布,胸前的纏布,腰裡的裹布一層層扯開,只穿著小衣短褲,露出十三四歲略顯玲瓏起伏的身軀,秀頸削肩蜂腰長腿,膚白凝脂跟塗了一層青灰薄粉的臉上形成鮮明的對比。

    薛青俯身用濕手巾蓋在臉上,融了藥粉的水滴沿著脖頸滑落。

    薛母的手放在她的肩頭,小心又仔細的摩挲那一道傷疤,喃喃心疼:「留了這麼大的傷疤,可怎麼好。」

    薛青的肩頭一甩,轉動靈活,骨肉有力,薛母只覺得綿而勁的力道將自己的手彈開。

    「娘,人心不足蛇吞象吶。」薛青笑道,「先前只求不殘,現在還要皮肉無傷。」

    薛母笑了,伸手拍了下她的頭,道:「快洗洗吧,我去郭大老爺那裡,適才讓人叫我不知何事。」

    薛青應聲是邁入浴桶中,看著薛母走出去,在外把門鎖上,熱水燒的滾燙,薛青舒坦的枕在浴桶上眯眼吐口氣,此時此刻終於卸下了滿身的疲憊....以後就能安安穩穩的當個教書先生了。

    暖暖在外敲門喊了聲少爺,手裡嘩啦響似乎在擺弄什麼,道:「...又有人送貼子來了,這是什麼什麼少爺請你參加生日宴...還有什麼什麼少爺請你去賞紅葉..」

    聽著暖暖在外唧唧喳喳的說話,薛青可以想像到她手裡拿著的一摞帖子,這些只是少年們之間玩樂邀請,並非家族正式來往,但少年們才是明天啊,大家一同坐過牢一同受過難,這等情誼可非同小可...將來自己成立私塾,讓這些已經成人的少年們介紹些學生,總不成問題。

    薛青似乎已經看到學生滿門的場景,她將手枕在腦後想到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作為一個先生,應該有個名號,像青霞先生那樣的...她叫什麼好?不敗先生嗎?

    暖暖嘰嘰咯咯的翻看著名帖,上面的字一個不認得,還好那些小廝們都認真詳細的再三給她叮囑介紹,也能說個大概,忽的聽得內裡傳來嘿嘿笑聲,她將頭貼在門上聽了聽,確認是少爺在笑...少爺可是許久沒有笑了,暖暖也蹲在門外嘿嘿的跟著笑。

    此時的郭懷春也正在書房裡面對薛母難得的發出笑聲。

    「真是沒想到,這件事竟然這樣結束了。」他感嘆道,「能這樣兵不血刃,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薛母坐在椅子上道:「那我們不用走了?」

    郭懷春神情複雜,看著薛母道:「何止不用走...薛青在長安府也算個人物了。」再不似先前卑微怯怯,被嘲笑被不屑,不似先前僅僅幾首詩的才氣,與那些少年們一同坐過牢打過架鬧過事,這算是真正的結交了。

    薛母想到這段走在外邊四鄰街坊說起薛青時的態度,也神情怔怔,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

    人人都注意到薛青了,會不會引來麻煩?按理說他們應當避在人後像塵埃一般不被人知才更安全。

    郭懷春苦笑道:「以前沒人注意的時候,她不也惹來麻煩嗎?孩子大了,藏是藏不住了....」又打起精神,「不過到底是年輕人們之間受歡迎,這些孩子們鬧事家長們肯定心裡惱火,要好好教訓他們,也不喜歡他們再這樣多來往..官府現在可要查是誰領頭鬧事呢。」

    薛母道:「還要查啊?...」說著也恨恨,「查,好好查,把那些鼓動我們青子的人都好好的查一查。」

    二人正說話,門外傳來喊聲,薛母便立刻站起來,郭懷春坐下來,門外腳步聲停下。

    「大老爺,柳大老爺來了。」吳管事道。

    柳大老爺?自從薛青和柳春陽負荊請罪之後,柳大老爺還沒上過門,兩家在路上見了也扭頭不說話,怎麼今天來了?

    郭懷春低聲道:「是因為你打了柳春陽又來問罪了吧?」

    薛母眼睛閃閃,道:「...饒了兒子,不饒老子,我給他煮碗茶喝吧。」

    郭懷春拭汗忙攔住,道:「做事不是只有殺人這一個辦法....您且稍候,待我來見他。」

    郭懷春跟隨吳管事來到前廳,見柳大老爺安坐喝茶,心中不由一怔,竟然喝茶了,上次可是連坐都懶得坐。

    看到郭懷春進來,柳大老爺起身笑施禮:「大將軍。」

    郭懷春忙還禮道不敢,主賓相讓一番各自坐下,婢女重新換了茶退下。

    郭懷春道:「聽聞你們家給了落水二女安葬費以及不少撫慰金,衛家當然不缺這些錢,我這本家嫂子真是感激不盡,我也謝過老太爺。」說罷起身一禮。

    柳大老爺笑著還禮,道:「大將軍無須多禮,大家日後也是親家了。」

    親家?長安城裡想要跟柳家攀親的不少,但郭懷春可沒想過,微怔,道:「不知親從何來?」

    柳大老爺似也驚訝,道:「咿...一諾千金重,大將軍不會是要反悔吧?這可不是君子所為啊。」

    郭懷春驚訝:「怎麼就一諾了?誰跟誰的諾?」

    柳大老爺道:「貴府小姐郭寶兒與我家五兒,端午前長樂社與五陵社蹴鞠時,以薛青薛少爺婚約為賭,我家五兒輸了,當取代郭小姐與薛青成親。」

    郭懷春目瞪口呆,打賭?開什麼玩笑啊。

    柳大老爺不悅道:「這怎麼能是開玩笑呢,既然是賭約,就算是女子也是我柳家的子女,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大老爺,請帶我去見薛家母子吧...」說著拿出一張庚帖放在桌子上。

    郭懷春恍恍惚惚的拿起看,果然寫著柳家五兒小姐大名生辰等等,耳邊柳大老爺的聲音還在繼續。

    「...日子已經看好了,十月初八吉日....成親的話,薛少爺今年十三,明年滿十四..正是成親的好時候...」

    「既然定親了,就不好住在你們家了...宅子已經看好了,老太爺買下了,一併收拾好,成親的時候就在那裡...」

    宅子都準備了日子也看好了,郭懷春抬頭看柳大老爺,來真的啊?

    .....

    消息很快風一樣在郭家散開,郭子謙亦是驚訝旋即又滿臉讚歎:「青子哥真厲害。」先是綠意樓的春曉姑娘投懷送抱,現在連柳家的五兒小姐都主動提親了,男兒當如是啊。

    郭寶兒面色漲紅,摔碎了手裡的茶杯,道:「不行!」就如同當初聽到自己要與薛青成親時一般反對堅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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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8 AM

本帖最後由 紀伯崙 於 2018-1-20 01:08 AM 編輯


第一百八十八章 有問

    當初郭懷春說要將郭寶兒嫁給薛青時,郭寶兒大怒摔鍋砸碗堅決不同意,怎麼如今說不用嫁給薛青,還是不同意?

    郭大夫人拉住她道:「我的兒,這是好事。」

    郭寶兒與柳五兒打賭的事她最清楚,不止一次被郭寶兒纏著說將薛青給了柳五兒,催著郭大夫人去柳家說親事,那只是孩童胡鬧,誰會當真,郭大夫人覺得自己要是真上門,會被柳家當做瘋子。

    沒想到最後卻是柳家的人主動上門了,此時不同意更待何時?

    「他柳家女兒們多,隨便打發一個不在意。」郭大夫人道,「與你可不一樣,咱們家就你一個,婚事不可隨便。」

    郭寶兒跺腳道:「反正不行。」伸手抓起牆上掛的劍,「我去把柳家的人趕走。」說罷蹬蹬要跑,還好郭大夫人慌忙攔住,鬧得一陣混亂。

    而這邊柳大老爺已經不耐煩跟郭懷春說話,趁著郭懷春去後宅詢問女兒打賭的事,自己尋到薛青家來了。

    薛母聽的也是目瞪口呆,柳家竟然要把女兒嫁給薛青?主動的...適才郭懷春不是還說雖然少年們與薛青結交,但城裡的人家家長都會討厭薛青的嗎?怎麼四大族的柳家反而跑來要結親了?

    不過驚訝不解歸驚訝不解,這件事當然還是不行。

    洗過澡穿好裡衫,站在屋子裡裹外袍的薛青也失笑,當然不行,萬萬不行。

    柳老太爺神情驚訝,道:「難道你們要反悔?這可不是君子所為。」

    匆匆追來的郭懷春羞惱,道:「難道你們這是君子所為?」什麼君子一諾千金,當初怎麼不履行諾言?這時候跑來要結親了,分明是看到有利可圖...嗯有什麼利呢?

    跟來的郭子謙在一旁板著手指:「青子哥作詩大才,文武雙全,長的好看,為人義氣....」

    聽起來也像那麼回事,但這樣的人長安城多的是,但凡有個頭臉的人家隨便拎出一個少年都能如此....人家還有家族依仗,這才是最關鍵的。

    薛青他有什麼啊,除了他這個人...奇貨可居?郭懷春閃過這個念頭,心中狂跳,莫非薛青的真實身份柳家得知了?不由看著薛母滿是疑問。

    薛母更是一頭霧水,不應該啊....要是早信任柳家,當初何必來郭家,只得連連擺手道不行。

    大雜院裡很是熱鬧引來眾人圍觀,待聽到是為何事,更是驚訝的議論成一團,柳大老爺不肯讓步,將柳五兒的庚帖扔下,道:「這種言而無信的事我們柳家不會做,五兒生是薛家的人死是薛家的鬼。」說罷竟然甩袖走了。

    郭懷春愕然無語,見識到什麼叫潑皮無賴了...這叫什麼事,驅散了看熱鬧的四鄰,郭懷春和薛家母子站在屋中,看著柳大老爺扔下的庚帖。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郭懷春道,看向薛青,現在他覺得有事還是直接問薛青。

    薛青笑道:「這很明顯啊...柳家看上我了。」

    郭懷春道:「為什麼啊?」

    薛青笑道:「因為我很好啊。」一面將手臂握了握,文武全才。

    郭懷春無語。

    薛青拿起庚帖道:「大老爺不用擔心,我來跟柳家說...郭大老爺你信守承諾以女下嫁,我薛青當然也要信守承諾,雖然柳家家大業大更富貴,但我也不會忘恩負義。」

    郭懷春看著她道:「所以,我要謝謝你嗎?」

    薛青整容道:「不用謝。」

    郭懷春呸了聲,道:「你倒是想忘恩負義,你也忘不了啊。」

    薛青哈哈笑,薛母也終於聽明白薛青的調侃了,嗔怪道:「不要鬧了...快去吃飯吧。」又請郭懷春出來。

    郭懷春氣惱的走出來,對薛母道:「你看她一副壞痞樣...越來越不像話了。」

    薛母笑道:「哪裡嘛,好得很呢,都被柳家看上了,可見是真的好。」

    郭懷春壓低聲音道:「別讓她玩的太過,柳家可惹不得。」說罷又回頭看了眼屋內,薛青端坐桌前,接過暖暖遞來的碗筷含笑吃飯,看上去形容安靜舉止文雅...但這一段發生的事可真是沒有一個文雅安靜的,「讓她快些去社學..」又想這一段發生的事就是從社學開始的,「社學也不可靠啊...」

    這都是什麼事,孩子大了,真是讓人頭疼啊。

    府學宮街上一隊官兵疾馳而過向社學而去,引得一陣紛亂。

    「怎麼了?怎麼還有官兵去社學?」

    「這件事還沒了嗎?」

    「了是了,但說是這次學生鬧事是有人在後煽動,要查出幕後黑手。」

    「好多學生都被盤問了。」

    「朝廷派了監察使在這裡,徹查這件事...李知府也受了訓誡...青霞先生也被嚴查了。」

    「當個教書先生也不容易啊。」

    街上的人紛紛感嘆,四褐先生在一旁聽的津津有味,當個有名的教書先生當然不容易。

    「俗話說教不嚴師之惰嘛。」他對一旁的民眾道,「這些學生們真是鬧的太過了,還是先生管教不嚴。」

    四周的人紛紛點頭。

    「不能白收那麼多束脩,當人先生就得負責。」四褐先生接著說道,「吃人嘴軟,拿人手短,社學教書也是這個道理嘛。」

    周圍的人更是贊同,議論的更加熱烈圍來的人也越來越多。

    四褐先生趁機指著面前擺著的一堆書冊。

    「..要書嗎?新出的話本...」

    「..這個可是最新的春宮...」

    正喧鬧又一隊人馬疾馳而來,這一次沒有向社學去,而是在街上橫衝亂撞,走進一件件商舖書舍酒樓,抓住每一個人看熱鬧的民眾大聲的吵鬧詢問什麼。

    「這是做什麼?」大家好奇的看過去,「不會又是要亂抓人了吧?」

    四褐先生揮動著自己的書冊,道:「不會不會...我們又不是學生又不是社學先生...再抓也抓不到我們頭上。」

    話音落有官兵差役排查到這邊,聽到他們大聲的詢問。

    「有沒有聽過知知堂?」

    「知知堂在哪裡?」

    啥?這個名字好熟悉啊....四褐先生手裡的書冊啪嗒掉地上.....

    「是書鋪的嗎?」一個民眾說道,轉頭看過來,「...沒聽過...咿...」

    剛才那個賣書的老頭呢?

    ......

    「這邊!」

    幾個差役從牆角轉過來,左右看看看到一座草堂。

    「這邊還有個屋子。」

    他們頓時湧來,屋子簡陋兩間,此時都上了鎖,抬頭看門頭空空,不知道是賣什麼的....

    一個差役看到旁邊大樹下一個老頭坐在木板上閉目養神,便喂了聲,道:「這裡有沒有叫知知堂的?」

    老頭被驚醒一臉懵揉著眼:「知知堂嗎?沒聽過啊...不不,聽過,子曰知知為知知..不知為不知...」

    不待他說完差役們已經不耐煩的走開了,一個讀書讀傻了的...府學宮這裡並不少見。

    「那邊看看去..」

    「快點...一個都不許放過...」

    大家招呼著呼啦啦的疾步而去了,這邊的熱鬧引得外邊人看過來,一眼看到坐這裡的老頭,便道:「..老頭,你的書還賣嗎?」

    四褐先生臉色難看,道:「書不賣了...學生賣,有人要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09 AM


第一百八十九章 結社

    暮色籠罩了長安城,白日的繁華褪去,夜晚的喧囂即將開始,大街上人群依舊湧湧。

    相比於酒樓茶肆的熱鬧,書店筆墨紙硯鋪子所在的街道則安靜一些,有些甚至關了門。

    駁駁的敲門聲在一間懸掛宋家鋪子的店外響起,兩個少年貼近門,另有兩個少年警惕的環視四周。

    「關門了,明日再來吧。」門內傳來聲音。

    門外的少年低聲道:「急用啊,幫幫忙…知之為知之啊。」

    門咯吱一聲打開了,內裡也是一個少年,對來的少年點點,門外的四人忙魚貫閃進去,門旋即關上。

    穿過書鋪高大厚重的書架,便來到一間小雜間,地上亂堆著各種書捲紙張,此時有楚明輝張蓮塘等七八個少年坐在其中正低聲商議什麼,見這四人進來停下來。

    「銘文,你今日怎麼來了?莫要你的家人起疑。」楚明輝道。

    被喚作銘文的少年道:「放心,我一開始就沒有去雙園,且還主動告之家人是長樂社的人在鼓動我…他們完全相信我,我今日終於有機會進了我伯父的書房,看到按察司公文說已經多人供述確認知知堂…我速來告訴你們小心。」

    省路按察司主管各種案件,包括監察各級官府,府學學生生員資格也在他們掌握之中,如果說長安府不敢輕易拿學生,是害怕上頭追究行事不妥,那按察司親自出面就沒有問題了。

    「雖然一開始我們行動保密,但最後參與的同學們太多...難免消息洩露。」

    「群情激憤時大家可以同仇敵愾,但如今事了,被家人官府各各分別逼問誘勸,供述出來也是難免。」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我們會被認為不是玩樂同窗之情,而是有意結社操控...這是官府不能容忍的。」

    「這如何是好...如果被官府定罪,各家家長也會埋怨,其他同學們會被說服認為我們騙他們...只怕眾叛親離。」

    少年們響起一片低聲議論,氣氛有些低迷,守門的少年忽的疾步進來低聲道:「裴焉子來了。」

    少年們一怔。

    楚明輝道:「買書嗎?」

    那少年搖頭道:「說有事相商。」

    來一個書店門外對內不說買書,說有事相商,很顯然是知道些什麼。

    張雙桐道:「他怎知我們在這裡?」

    楚明輝瞪眼環視眾人:「我們中間也有人洩露秘密了?難道忘了入知知堂的誓言嗎?」

    少年們你看我我看你紛紛搖頭。

    「我沒有啊。」

    「我也沒有啊,我連話都沒有跟他說過。」

    張蓮塘將手一揮,道:「既然是有備而來,那就請進來吧,我們只是在說為我哥不平的事,都是我們長樂社一手策劃的,這一點官府都知道,沒有什麼不可見人的。」

    楚明輝道:「大家注意言辭。」

    少年們紛紛應聲是,那看門的少年便轉身出去了,不多時引了裴焉子進來。

    張蓮塘起身施禮,道:「多謝焉子少爺仗義,正要去拜謝。」

    裴焉子道:「不用,只是讀書而已,不是為了你。」

    裴焉子一向清高,大家也不以為意,楚明輝道:「不管怎麼樣,焉子少爺這次能去雙園讀書,對我們大有幫助,我們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才能讓官府正視蓮塘張攆的冤情。」

    眾少年們紛紛點頭符合,神情有激動的有感激的:「讓吾等不孤。」

    裴焉子抬手示意他們停下,道:「事情過去不用提了,現在冤情平了,官府也該整治追查背後煽動人員了,你們打算怎麼辦?」

    楚明輝拍腿憤憤道:「怎麼辦?就如同同窗相助,我們長樂社為自己的成員出頭又有什麼錯?要查便查。」

    張雙桐則起身施禮,神情誠懇道:「請焉子少爺教我們。」

    裴焉子道:「如果要我教,那我便也要入社了吧?」

    少年們神情微變,楚明輝瞪眼道:「焉子少爺是要入我們的長樂社嗎?那太好了。」

    裴焉子沒有說話。

    室內的氣氛變得有些凝滯。

    張蓮塘忽的笑了,道:「焉子少爺要入我知知堂,我等說了不算。」說罷起身,「請隨我來。」

    穿過狹窄的夾道,在書鋪最裡的庫房裡,張雙桐將書架推開,打開其後的一個小門,就站到了書鋪後,門後一輛馬車靜候。

    裴焉子笑了笑,與張蓮塘一起上了馬車,匯入街上熱鬧的車馬人潮中向城外而去。

    六道泉山此時亦是暮色籠罩,歸鳥陣陣,穿過安靜的府學宮街市,位於山腳下的兩間草堂前有少年正握著書卷踱步。

    看到裴焉子走過來,薛青停下腳,含笑施禮:「很高興能在這裡見到焉子少爺。」

    裴焉子的視線看向草堂,門頭並無門匾空空...

    薛青道:「不知道被誰偷了...原本有名號的。」

    裴焉子道:「知知堂。」

    薛青點頭,對他伸出手,道:「是的,知知堂歡迎你。」

    裴焉子看著伸過來的手,遲疑一下伸出,兩隻手握在一起輕輕的搖了搖。

    薛青道:「對於接下來的事,焉子少爺有什麼想法?」

    裴焉子道:「當然是趁熱打鐵,將知知堂公之於眾,面對廖承敢不退而抗我們,面對此時的官府嚴查自然更是不退而抗,再坐一次牢又如何。」

    暮光之下,青衫少年,文質彬彬,溫潤和氣說的卻是鋒芒畢露,縱然已經多少知道裴焉子行事古怪,薛青也還是有些驚訝,神情旋即又古怪。

    他是不是還惦記著坐真正的牢房呢。

    「喜歡作詩的人...都這麼的...變態麼...」她嘀咕道,比如那個宗周喜好吸人血,比如這個裴焉子喜歡坐牢,看向裴焉子,點點頭道,「好啊。」

    一直安靜站在一旁含笑傾聽的張蓮塘此時也點點頭,道:「好啊...不過長樂社是為蹴鞠。」看向裴焉子,「結廬社是為作詩。」又看向薛青,「我們知知堂是為什麼?」

    薛青道:「讀書,為讀書而結社。」

    讀書?

    裴焉子道:「讀古人書讀當今書,而知世情明事理,好名字。」

    張蓮塘含笑,傾身靠近薛青附耳低聲道:「當日在雙園外大家宣稱讀書無罪,反對這個廖承有罪被朝廷拿下,如今知知堂是為讀書,可謂是奉旨結社了。」

    薛青看著他道:「蓮塘少爺真是個壞人,這都能想到。」

    張蓮塘大笑,抬手敲了下薛青的頭,裴焉子負手而立靜看不語,蒼山濃墨中三人並立的身影忽隱忽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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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10 AM


第一百九十章 坦見

    夜色沉沉,張蓮塘裴焉子坐車離去,草堂裡點亮了燈火。

    暖暖已經在臥房裡睡去,薛青又恢復了在草堂居住,薛母並沒有因為出過事而阻止讓她住在家裡,甚至也沒有提議不要讀書。

    薛青由此推測,薛母的本意不是讓她讀書...這是當然的,她讀書有什麼用,女子又不能科舉,好像是想讓她留在社學,或者說在青霞先生身邊。

    在青霞先生身邊做什麼?不科舉不讀書,跟著一個教書先生為什麼?圖的弟子名頭響亮好聽嗎?倒也說得通,不過這一次前來時薛母遮遮掩掩的提醒不要什麼都聽青霞先生的話。

    「你不是真讀書的,做個樣子就好了...那些儒啊士啊不一定都要聽...青子啊你要記得娘只有你了,你可不能有事。」薛母含淚叮囑,「還有那些同學們,跟著玩可以,不能跟著他們再去胡鬧了....咱們可沒人家家大業大人多勢眾...」云云之類。

    薛青當然毫不猶豫應允...因為她從來都沒有聽過他們的話。

    就算如此擔心,薛母依舊讓她來讀書,這件事委實奇怪,想不通....薛青凝皺眉頭喃喃邁進屋內。

    四褐先生盤膝坐在席上,道:「我也想不通...我是不是瞎了。」

    薛青伸手將一個錢袋拿出來,道:「...街上撿的...」

    四褐先生蹭的坐直身子,道:「多少錢?」

    薛青將錢袋收起道:「先生放心,你沒瞎。」

    四褐先生呸了聲,羞惱狠狠道:「坐下,說,怎麼回事,我的知知堂成了你的也就罷了,如今還被官府查問當罪。」

    薛青依言在他面前坐下,道:「先生,且不說官府從來都是胡查亂問當不得真,就說這知知堂你的不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

    四褐先生抬手打斷她,斜眼道:「停停,我怎麼聽這意思,你這是算計好讓我替你背罪呢,什麼你的是我的,你搞出這麼大的事,最後讓我來頂罪,我坐牢也是你坐牢嗎?」

    薛青笑道:「先生放心,不會坐牢的,我們沒有做什麼壞事,只是大家當時聚在知知堂議論一些事...」一面將事情的經過簡單講了一遍,「為了方便行事,大家便以知知堂為號,官府說我們煽動同學鬧事,我們承認的確是由我們起頭的,但並不是煽動和鬧事,大家做事都是從心自願,天有不公,難道還不許大家說嗎?怎麼能...」

    四褐先生再次抬手打斷她,道:「不要跟我說這些大道理,我又不管這個..」瞪眼看著薛青,上下一通審視,「所以,這事,這事是你幹的?」聲音驚訝不可置信有些結結巴巴。

    薛青道:「怎麼說呢,這事可不是我一個人能幹的...」

    四褐先生冷笑,道:「我換句話問,這事是不是你想的?」

    薛青點頭道:「不敢欺瞞先生,是。」

    呵!四褐先生跳起來道:「不敢欺瞞先生!虧你說得出來,你先生我要不是反應快,就被你賣進官府抓了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呢。」

    薛青道:「先生不要妄自菲薄,你怎麼可能被抓到。」

    四褐先生呸了聲,道:「少來損我。」一面在堂內來回踱步,口中喃喃竟然是你竟然真是你竟然是你搞出來的...又停下腳望天嘎嘎笑道可憐的青霞先生...又拍胸口一臉慶幸還好我明智沒搶先生的名頭..一番自言自語才停下來,再看這邊薛青已經坐在几案前翻書寫字了...就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

    對於她來說事情都過去了,可不是沒事了,四褐先生站在堂內看著這個端坐文雅的小少年..確切說女孩子,女孩子啊,就這麼不聲不響的剛在長安府掀起了這麼大的一通熱鬧,還誰也不知道...自己這個天天守著她的人都不知道。

    他原本因為她敢跟著同學們一起去鬧事就很滿意了,不怕事有膽氣不躲不藏才算是一個人,人首先是個人,然後才是身份,連人都不敢做,還談什麼身份....沒想到她何止是不怕事,分明是惹事。

    「為什麼..」他道。

    薛青沒有抬頭,嗯了一聲,道:「其實我很私心的,張攆我認識,所以想幫幫他,如果是別人,我應該就不會這樣做了..」抬起頭,「慚愧,這樣非君子為公道的我,有負先生教導了吧。」

    四褐先生乾笑兩聲,道:「不敢不敢,這樣非君子的你還真不是我教導的。」神情又有些複雜,有私心也好,說明行事不會衝動頭腦發熱,路見不平振臂一呼就上,有私心的人往往更會保護自己,行事謹慎斟酌有可為又有不可為。

    這樣既謹慎又有膽氣的人才是最可怕的,她真是個十三歲的女孩子?他忍不住道:「薛青,你怎麼想的?」

    比如她是個女孩子卻讀書,比如對自己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先生,比如為同學如此膽大妄為,她這具小身子以及安靜的外表下,不言不語到底是怎麼想的?

    薛青道:「我想好好讀書,將來做個教書先生。」神情坦然,也沒有在意自己的回答是否答非所問。

    好好讀書是她要做的,做個教書先生是她的目的,有信念有目標心無旁騖,從不叫苦怕累,四褐先生看著燈下的女孩子沒有說話。

    薛青笑了笑,道:「那先生是怎麼想的?」教這樣一個行事大膽古怪的女孩子讀書練武又是怎麼想的?

    四褐先生道:「我是教書先生,當然是想好好教書。」答非所問誰不會。

    薛青點頭道:「先生能當一個好的教書先生。」

    四褐先生呸了聲,道:「多謝學生誇讚,先生我會努力的。」

    薛青笑了笑沒有再說話低下頭繼續看書,她是真的看書,不是裝作逃避說話,四褐先生微微皺眉,這兩句對話可以說已經把各自對各自的質疑挑開了,但不說破又覺得沒什麼不對,正如她自己所說,她要讀書要當教書先生,所以為了這個而努力,至於你為什麼出現並不在太在意,只要你的出現不影響她的目的....但怎麼會不影響...。

    不對,四褐先生又坐直了身子,就目前來說,他的確沒有別的目的,只是想看看,想教教這個學生,當個教書先生,所以...這就是為什麼薛青會選擇他當先生,而拒絕青霞先生嗎?

    這小....丫頭,四褐先生眼神微微驚訝的瞪著薛青,真是表裡如一的奸詐...旋即又眼神閃閃,不過,她做夢也想不到其實是她身邊的人瞞著她一個天大的秘密吧,對她別有心思,當她知道的時候,可還會如這般淡然?會不會嚇哭?....這傢伙哇哇大哭是什麼樣子?到時候一定很好看,四褐先生嘿嘿笑了。

    薛青看他一眼,道:「先生,你把門匾藏哪裡了?」

    四褐先生再次嘿嘿一笑,道:「藏什麼藏,這世上的事就沒有藏得住的,遇到事不要想著掩藏.....我把它掛青霞先生門上了。」

    .......

    啪嗒一聲響,大約是經受不住這麼多視線的凝視,木板從門頭掉下來,濺起一層塵土,日光下知知堂三字如雲遮霧擋。

    官兵差役們虎視眈眈,更有人在後哼聲:「早就說不用亂找...就在這裡沒錯...學生們...先生教出來的...」

    陸提學神情愕然又焦急,道:「青霞先生,你這...」

    青霞先生看著地上的門匾,皺眉道:「...這是誰放我這裡的。」

    為首的差役是來自按察司,雖然敬畏青霞先生,但上頭的命令在手,還是冷臉道:「還是請青霞先生跟我們走一趟吧...或許你好好想想能想起來這知知堂是怎麼回事。」

    這話說的不客氣,青霞先生神情沒有不悅,平靜道:「好啊,我能跟官府走一趟,就能走兩趟..。」

    正說話,有亮聲在後傳來。

    「不用問先生,這知知堂是我的。」

    眾人回頭看去,見清晨的日光下一個青衫少年人手握竹杖踏步而來。

    青霞先生滿眼驚訝:「薛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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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11 AM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而作

    薛青上前施禮,道:「見過先生。」一面俯身將門匾撿起來,對官差再次道,「這知知堂是我的。」

    官差們尚未說話,青霞先生已經先開口,道:「薛青你在說什麼?」

    薛青道:「先生,我在山下讀書的草堂就叫知知堂。」將門匾上的塵土用袖子掃了掃,「這是我的,被人胡鬧扔這裡了,請先生原諒。」

    薛青在社學山下自學,社學的人都知道,一旁的教習恍然想起來,那個草堂好像的確有個名字...只是當做學生們玩樂沒在意。

    青霞先生道:「此時所說的知知堂與你所住的草堂不同,休要添亂。」

    官差們聞聽此言神情猶豫...或許是學生想要替先生抵罪吧。

    薛青道:「官差們問的是雙園時學生們中依照知知堂安排行事的事吧,那就是我的知知堂所為。」說罷伸手一指山下,「此時我們知知堂成員都在,你們有什麼要問可以來問。」

    在場的人不可置信。

    青霞先生更是皺眉,看著薛青,道:「薛青,你可知你在說什麼。」

    薛青施禮道:「學生知道,學生雙園時敢如此行事,是自認坦蕩不為過,所以此時也沒什麼可隱瞞的,得知官府查問,我等便都來聽候。」

    青霞先生肅穆面帶不虞之色,道:「你是說學生們在雙園外讀書,為張蓮塘請願之事,是你煽動所為?」

    薛青應聲是,又道:「事實上不是張蓮塘被抓,我們當時所為的是張攆。」

    竟然!官差們還好,教習們臉色大變旋即又恍然,果然,猜測是對的,那時候突然學生們因為張攆的事鬧起來就知道有古怪,還沒來得及查就出了張蓮塘的事,然後就越鬧越大..原來源頭是張攆的事,也果然有人在背後推動操控...薛青。

    就是這個薛青?這個被人嫌棄的攀附郭家狂言要中狀元再娶親的小兒!如果是張蓮塘這種世家子弟倒也罷了,他是薛青啊...寄人籬下孤兒寡母,他怎麼能做到讓百眾學生都聽他的?又怎麼有膽鬧出這麼大的事...

    官差到這時已經不再有疑問了,將手中的兵器一抖,道:「在哪裡?」

    薛青拄杖轉身,道:「隨我來。」

    .....

    站在街上聽到喧鬧聲,再看社學裡學生們湧湧下山,府學宮前街上的人都嚇了一跳,難道又要鬧事了?

    「不是,說是找到鬧事的主謀了。」

    「鬧事的主謀還用找?就是學生啊。」

    街上的人也隨之跟著看熱鬧,位於街後的草堂被圍得水洩不通,四周的樹上都爬滿了人,居高臨下看到一群教習官員官差前站著十幾個學生,皆著青衫長袍,手握書卷。

    又要讀書了嗎?

    「我們知知堂是讀書社,所謂讀書,明事理。」

    「讀古人,讀當今,知過去想未來。」

    少年們一個個站出來說道。

    為首的官差瞪眼打斷,道:「我們才不管你們讀書還是讀贏!是不是你們煽動學生們鬧事?鼓動大家去雙園靜坐?」

    張蓮塘道:「這怎麼能叫煽動呢?我們適才已經說了我們在知知堂讀書探討先賢之德,遇到張攆這種事自然要論個公道,然後與眾同窗分享這又有什麼錯?」說罷環視四周,高聲道,「我們為什麼讀書?」

    十幾個少年們沒有齊聲,四周圍觀的學生們響起喧嘩。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場面讓官差們想到當時雙園外的場景,頓時色變不安,也更加肯定...「還說你們不是煽動...你們現在想幹什麼?你們結社讀書便讀書,教唆學生們去議論官府政事就不對..」

    但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打斷了。

    薛青道:「此話差矣,讀書為什麼不能議論官府政事?說道讀書,我有首詩是為知知堂讀書社而作...」

    .......

    「作詩!那個薛青!」

    長安府衙裡得到消息的山西按察司使,這位面對廖承段山也能保持風度的三品大員頓時色變。

    「他又要作詩了?」

    前來報信的官差有些不解,學生嘛文人嘛吟詩作對的有什麼可驚訝的。

    按察司使道:「別人作詩也就罷了,這薛青可是給宗周和廖承都作了詩的。」結果宗周死了,廖承也被定罪了,雖然沒有正式說過,但私下消息都傳開了,說廖承被定罪完全是因為一個叫薛青的學生給他作了一首詩。

    現如今得知那個查問出來在背後鼓動學生的知知堂就是這個薛青,要去抓他,他帶著學生們又鬧事,萬一也給自己作首詩怎麼辦?於是急急問道:「給誰作的詩?」

    官差忙道:「給知知堂寫的詩。」

    按察司鬆口氣,這才問道:「什麼詩?」

    官差拿出一張紙,道:「附近筆墨紙硯鋪子多,當場有人就抄了下來...」呈上。

    按察司接過念道:「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念罷苦笑。

    「天子重英豪,他們志向登天子堂,議論朝政好像也沒什麼錯了是吧。」

    廳內沒有人回答他,長安府的上下官員如今都還受著訓誡,李光遠更是待罪聽命,暫時由山西路指派的官員代理長安府。

    此時李光遠站在府學宮內整個人都呆呆,聽著外邊喧囂,那是很多學生在齊聲誦讀。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當真是意氣風發豪情萬丈。

    李光遠道:「你教的?」轉頭看一旁站著的青霞先生,「你瘋了嗎?我不是說過你不要讓他這般....這般...」

    這般什麼卻又說不上來,酸迂腐嗎?不是的...

    青霞先生道:「這般少年英氣...」他也看向李光遠,「這可不是我能教的,事實上我一天一堂課也沒有教過她。」將與薛青入學的種種事說了。

    竟然是這樣,以前可不知道,李光遠聽得目瞪口呆,為了避嫌刻意不與青霞先生和郭家來往,這些事還是第一次知道的....不由怔怔:「那是誰?那群..人?」第一次武夫沒有脫口而出,能教出這樣孩子的,又怎麼好貶為武夫。

    青霞先生想著那薛母那婦人的姿態,又想到先帝夫婦風姿,子不語怪力亂神,他輕嘆口氣,道:「天生的吧。」

    李光遠神情變幻一刻:「如此手段,如此才情....是幸事。」如果先帝還在,或者未有謀害的事發生.....似喜似悲又愁眉,「而現在卻怕太出頭,被盯上.....」便喚人問外邊怎麼樣了按察司可要抓走知知堂的那些學生們。

    來人是一個教習,歡喜道:「剛派人來只是訓誡了一番不得亂言惑眾,如果有心關切弊政,更要多讀聖賢書,先過了科舉,否則只是空談。」當然這是對學生們說的,「已經告誡府學宮密切關注這知知堂,不得半點縱容。」

    這次算是躲過一劫了...雙園事剛落定,山西路可不敢再鬧一次學生圍堵靜坐了,報上去自己也沒好果子吃,先私下暗地戒備。

    青霞先生撚鬚默然一刻,此時此刻還有些不敢置信,教習接著說道:「...現在好多學生們都嚷著要入知知堂一同讀書呢..」

    李光遠甩袖惱怒道:「荒唐,讀書自然是在社學讀書,入什麼知知堂....薛青呢?」

    教習忙跑出去,不多時回來,道:「官差走了之後他就走了,說是有事。」

    李光遠氣惱:「還真貴人事多啊。」

    .....

    柳家雙園內,正廳前柳老太爺轉動手裡的兩枚鍍金鐵球,看著跟隨柳春陽走來的少年,哈哈一笑,道:「我的孫女婿來了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13 AM


第一百九十二章 小人

    八字還沒一撇呢,女婿都喊上了,柳春陽垂目撇嘴。

    薛青忙施禮,道:「柳老太爺莫要說笑,小子當不得。」

    柳老太爺道:「我可沒說笑,我說你當得你便當的...知知堂主大名如雷貫耳,今日得見真是榮幸啊。」說罷大笑。

    雖然事情才發生,傳遍長安府也並不奇怪,薛青再次施禮,苦笑道:「老太爺休要取笑,小子玩樂而已,當不得一個主字。」

    柳老太爺打量他,雖然早已經知道這小子在這次事件中是主導,但沒想到能主導到這種地步,竟然結社。

    雖然孩子們結社看似玩樂,但要成社並不是容易簡單的,以柳春陽和張蓮塘的蹴鞠社來說,既要有足夠的能力,還要有足夠的金錢做支撐,另則是社主家世引人,比如裴焉子的結廬社。

    這薛青沒錢沒勢卻能讓長安府諸多高門大戶少年聚攏,甘願冒抄家滅族的危險為其驅使,難道是因為會作詩?...當然不是,才情這種東西最多裝個門面,很少能讓人為之折腰...這個薛青不一般吶。

    柳老太爺大手一揮,道:「不要說這些客套話,我柳家對你而言更合適,快些下定成親。」

    薛青道:「太爺,我可不覺得忘恩負義之徒與柳家更合適,太爺你與我有恩,我怎能陷你與不義。」

    柳老太爺哼了聲,道:「無妨,我們柳家與郭家不同,不在乎別人怎麼說,更不圖什麼聲名,你儘管忘恩負義過來吧....」

    這個老頭真是霸道...能說服長安城世家大族罷市的人當然不一般,遠遠不是郭懷春能比的,跟這種人打交道可不容易,薛青有些無奈,柳老太爺此舉是賞識他交好之意,但真不知該誇他慧眼識珠還是眼瞎不明...道:「我在乎,老太爺你也說了,我身為知知堂之主,怎麼能做出言而無信的事?我說了與郭家小姐婚事以中狀元為約,郭家有情我不能無義....」

    柳老太爺將手中的金球相碰發出嗆的一聲,道:「這好辦啊,你中了狀元娶郭家小姐,你中不了就娶我柳家五兒,這樣有情有義,大家都好了。」

    薛青愕然,但是,我不好啊...這個坑怎麼就挖的讓自己跳進去了?她皺眉道:「太爺,就算我考不上,也沒道理要娶你家女兒...」

    柳老太爺呵呵笑了,道:「小子,我知道你的心思...」

    薛青怔了怔,你知道?

    柳老太爺一笑,道:「男兒家多情也不是壞事,少年情誼我也不是沒有過...你放心,你與五兒成親,我會讓那位女子地位等同,就算沒有正妻之名,也斷不會受委屈。」

    哪位女子?薛青愕然。

    柳老太爺皺眉不悅道:「難道還有別的女子?你這少年,太多情便是濫情了。」

    什麼跟什麼啊...薛青聽柳春陽在一旁低聲提醒一句蟬衣,頓時好氣又好笑,道:「太爺你真是誤會了...如果太爺是擔心這次長安府的事,大可以放心,你我休戚與共,秘密共知,不用非要結親來成一體。」

    柳老太爺冷笑道:「薛青,你這是說我柳家小人心了?」

    薛青才要解釋,柳老太爺卻又挑眉道:「你說的也沒錯,我柳家與郭家不同,你與我家也沒有什麼世人共知的大恩之情,我可不需要顧忌什麼名聲。」

    這是威脅了?你不聽我話結親,就要結仇了?薛青苦笑...結仇這種事總是會影響她將來的營生,郭家倒可以忽略不計,柳家這種跺腳長安城都要抖一抖的可不能不小心。

    柳老太爺又溫和一笑,道:「婚姻大事的確不可兒戲,我會與你親長商議,父母之命嘛,再說我也不是逼你非娶五兒不可...我不是說了嘛,你考中狀元的話,這事就當沒有提過,你要是真不想成親,就發奮考狀元吧...咿,將來你中了狀元,我柳家豈不是也有功勞?真是美談一樁!」

    真是威逼利誘了.....薛青看著他道:「如此我還要多謝太爺了。」

    柳老太爺似乎聽不到他的不滿,認真道:「不用謝。」

    談話無法進行,薛青只能告辭,以為作為男子身份不用受約束,行事方便,沒想到男人也要受婚事糾纏....好吧人太優秀了沒辦法,解決問題的關鍵是女子身份,但這一點她要再斟酌,那麼就只有讓父母之命來抵擋了....薛母婦人的哭鬧是對付無賴最好的辦法吧。

    「你看什麼呢?」

    耳邊忽的傳來柳春陽的聲音,薛青回過神,才察覺自己看著前方一處出神,不過柳春陽這提醒,她審視眼前的所在,殘垣斷壁,帶著火燒的痕跡...正是當初殺宗周的地方...她的嘴角彎了彎。

    柳春陽看到他的笑,莫名的脊背發麻...他當然也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那個猜測才冒出頭,也才脫口問了這句不該問的話。

    薛青道:「看,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柳春陽顫聲道:「你..也這麼喜歡作詩...」

    也?薛青斜眼看他,少年杏眼長眉依舊,恍若第一次在蹴鞠場見到,只是不知道是瘦了還是長開了,臉面比那時長了幾分...更俊秀昳麗,只是眼神閃爍,好似受驚的小鹿。

    柳春陽話出口乾脆問的更多,道:「...你什麼都不怕...能做成這麼多事...還有,我祖父竟然也看上你,不惜威逼利誘也要與你結親...你...」少年聲顫顫,「..你也是妖怪嗎?」

    薛青轉過頭,道:「是。」說罷伸手撫上柳春陽的肩頭,張口啊嗚一聲作勢欲撲....柳春陽大叫一聲向後退去,差點跌倒...薛青的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扶住,仰頭哈哈大笑,轉身大步而去。

    柳春陽杏眼圓瞪漲紅臉看著那少年晃晃悠悠的背影...可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14 AM


第一百九十三章 心思

    暫時將柳老太爺的煩心事拋下,回到六道泉山下草堂,聚集在這邊的官差學生都已經散去,重新恢復了安靜。

    知知堂的匾額也重新掛了上去,郭子謙負手端詳,滿臉的喜色,道:「許多人都要加入咱們知知堂來讀書,蓮塘少爺回絕了,說讀書茲事體大當靜心,不論在哪裡讀書都是讀書。」又壓低聲道,「此時知知堂揚名,官府表面上說不管,其實盯上咱們了,所以目前當韜光養晦。」

    薛青含笑點頭,道:「大家齊心協力,知知堂必將鋒而不露。」

    郭子謙又關切的問柳家的事,薛青嘆口氣,郭子謙頗同情安慰太優秀也是煩惱,並表示雖然自己姓郭,但並不介意薛青選擇與柳家結親,道:「你就是娶了誰,也是我大哥。」

    薛青搖頭笑,送走了郭子謙,這邊社學裡周先生又踱步過來了。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他念道,「薛青你既然有此抱負,當認真讀書,靠自學是荒廢,你來跟我讀書,我保你明年縣試必過。」

    薛青有些驚訝。

    周先生輕咳一聲,壓低聲道:「長安縣令是我妻兄...」

    薛青更加驚訝。

    周先生又肅容,道:「當然,是因為你本有才學,你再跟我學幾個月制藝,過縣試沒問題的。」相比於府試道試,縣試要容易,很多時候還會特意給那些垂垂老矣的考生放過,全憑縣尊做主,所以周先生的姻親,再加上薛青如今在長安府才情聞名,肯定不會有人有異議。

    周先生懇切道:「如此你也贏了賭約,從此後能跟著青霞先生讀書...我只是要與你研習探討詩詞之道,並不耽擱你讀書..何時讀書讀什麼書都有你做主...」

    他的話沒說完,薛青點頭應聲好,道:「我就喜歡周先生這樣的...我以後每日午後會去先生的學堂聽課。」

    果然將過縣試的條件擺出來以後,他就同意了,周先生含笑滿意的離開,只是有一事不明,他說喜歡周先生這樣的...

    「我是什麼樣的?不會認為我是徇私舞弊之輩吧?」周先生對青霞先生道,有些憂愁,如果不是青霞先生所要求,他是不會說出那種話的...想他周林生潔身自好三十多年。

    青霞先生道:「你想多了,她不是因為你保證能過縣試才同意的,她因為你最後那幾句話,不耽擱她讀書,她自己做主...」說罷搖頭,因為這薛青就沒打算過縣試,就是來混名聲交際來了。

    周先生鬆口氣,又看青霞先生幾分同情,這薛青明明不是青霞先生的學生,但人人都認為他是,所以做的這些事都被算到青霞先生頭上,偏偏青霞先生又無法管束...當初那個賭約人人都笑薛青,現在看來該被笑的是青霞先生...可憐。

    「且不管他要不要過縣試,雖然只說每日午後來我學堂,也是答應了讀書,我也就能管束。」周先生道。

    青霞先生點頭,道:「就有勞周先生費心了。」

    周先生還禮道:「這個薛青,其實我也是喜歡的,作詩作的真是好....只是有些雜亂。」說罷告辭而去。

    青霞先生在草堂中默然一刻,起身走下山來,站在不遠處見草堂門前一個小婢蹲著玩耍,打開的門內那少年人端坐提筆寫字,神情專注認真心無旁騖.....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麼,青霞先生心中默念,忽的眼神微凝,做了一個決定。

    薛青抬起頭,微微眯眼看到一個背影施然,此時日光漸斜,深秋的山風吹過,耳邊滿是嘩啦聲,六道泉山五彩斑斕的落葉紛飛,薛青捏著筆起身走到門口,青霞先生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視線裡,唯有暖暖在門前舉著手追逐飛舞的如同彩蝶的落葉。

    救出了蟬衣張攆,殺死了宗周,全身而退,但似乎日子並不就順心如意輕輕鬆鬆了,經過此一事,少年們也長大了,而長大必然不可能事事如意的,無妨,再煩也不過是柴米油鹽醬醋茶,總好過當初打打殺殺生死大事,且好好活著便是。

    薛青背對草堂將手裡的筆向後一拋,一聲脆響穩穩的落入筆筒中。

    ...

    夜風呼呼,帶上幾分兇猛,草堂裡門窗緊閉隔絕了寒意。

    四褐先生屈膝斜坐,抿了一口小酒,扔了一顆茴香豆到嘴裡,嚼的咯吱咯吱響,道:「那你驚訝的什麼?」

    薛青一面低頭看書,一面道:「我驚訝的他們為了誘惑我被管束,也只敢開出過縣試的保證,而先生你可是開口就許諾中狀元的...由此可見,他們果然不如先生你厲害。」

    四褐先生幾分得意道:「那是自然,我當然比他們...呸,我可沒許諾,是你誆我的。」

    薛青翻過一頁,道:「明知被騙卻敢應下,那也是真本事在身無所畏懼嘛。」

    四褐先生又得意要笑,眉頭一皺道:「你這是誇我呢還是誇你呢?」薛青讓他當自己的先生何嘗不知道自己或許在騙。

    薛青道:「你我都是神仙在世,誇誰都一樣。」

    四褐先生哈哈笑,將一顆茴香豆拋向她,薛青頭也不抬伸手接住放進嘴裡也嚼的咯吱咯吱響。

    「得了吧,別瞎吹捧了...那是我知道你根本就沒想考什麼狀元。」四褐先生道,抿了一口酒,「..你也知道我知道..大家裝糊塗怎麼舒服怎麼來罷了。」

    薛青點頭道:「先生所言極是。」

    四褐先生啪的抽出一根樹枝打向她的肩頭,薛青甩肩...當然沒躲開。

    「所言極是還不快點讀書...這麼久了才看了這麼一點...」

    「..先生我已經很快了...」

    「...下半夜還要練武..你今晚就別睡了..」

    「...知道了...不要吵...」

    「..哎,哎,柳家要你當女婿的事,你怎麼辦?」

    「..涼拌啊,我這麼玉樹臨風豐神俊逸人見人愛花見...」

    「..嘔...」

    ......

    「沒想到這薛青還挺招人喜歡....柳家的五兒小姐也看上他了...」

    「那五兒小姐可是聰慧又漂亮..知書達理...」

    幾個婦人坐在大院門口牆角,曬著日光趕著冬衣,話說到這裡,咚的一聲響大門被踹開,郭寶兒手中握著馬鞭瞪圓眼看著她們。

    婦人們神情不安的擠在一起,結結巴巴道:「...寶兒小姐...來了啊...」

    郭寶兒道:「你們不要胡說,那柳五兒可沒有看上薛青,那是因為她打賭輸了。」

    打賭的事婦人們當然也聽說了,但作為大人,誰會真的將兒女親事因為打賭就定了啊,分明只是個藉口罷了,可憐的寶兒小姐...婦人們看著她連連點頭應聲是。

    薛氏母子的家門半開,一個女童蹲在門前跟幾個小孩子玩,內裡傳來男女的說話聲。

    郭寶兒躡手躡腳的走過去,身後的丫頭扯著她的衣角低聲道:「咱們回去吧...夫人不讓小姐你過來這邊的。」

    薛氏母子這邊的住處郭寶兒的確沒來過...不屑,只是此時門內傳來的說話聲讓她心裡很惱火。

    「...薛太太,這絕不是開玩笑啊..柳家真心誠意...」

    「...你看這是五兒小姐做的針線...特意給你趕出的一副鞋樣子..」

    郭寶兒心裡呸了聲,柳五兒裝腔作勢,才不會親自做針線。

    「..多謝了啊,真是不行..與郭家小姐的親事已經定了的..萬萬不可...」薛母的聲音響起,然後便是啜泣聲,別的話也說不出來。

    真是沒用啊...郭寶兒摳牆恨恨,這婦人就會哭,哭什麼啊,將柳家的人大罵一通,然後拿起掃帚打出就是了...念頭閃過,一咬牙站直身子,沖內揚聲:「薛太太..你哭什麼啊,需不需要幫忙啊?」

    身邊的丫頭以及院內的人都嚇了一跳,薛母哭的聲音都停下來,有些不可置信:「..是寶兒小姐嗎?」

    腳步聲向門邊走來...郭寶兒將馬鞭在手裡一晃,做出邁步的姿態,咯吱一聲門被展開,薛母看著她神情驚訝:「您..」

    郭寶兒道:「我正從這邊走過...哭什麼啊。」瞪圓眼看著薛母身後跟來的一男一女,「..在我家還會被人欺負嗎?」

    您去哪也不會正從這邊走過啊,薛母失笑,但小孩子的把戲也不揭穿,應聲沒有沒有。

    郭寶兒道:「..薛青讀書去了?好好讀書啊。」

    薛母應聲是,攀談這種事郭寶兒可不擅長,又覺得自己這樣很沒面子而惱火,甩著鞭子向前走去....這邊薛母連留都沒有挽留,郭寶兒將鞭子在手裡攥緊咬牙,豎起耳朵聽身後又傳來的說話聲。

    「..薛太太,您不用急...我們不會為難青子少爺..」

    「..是啊青子少爺不是說過,考中了狀元才與郭小姐成親...我們五兒小姐說了,青子少爺若中了狀元,自然當一諾千金與郭小姐成親,她不會有半句閒言..她只待青子少爺不中狀元..才與之成親...這樣,太太和青子少爺不用為難了吧?」

    薛母的哭聲頓時停下。

    郭寶兒大怒,柳五兒卑鄙,薛青怎麼可能中狀元!

    ......

    柳春陽低頭走在院子裡,耳邊猛地聽到女聲喚哥哥,頓時心裡一驚,頭也不抬的加快腳步,但身後的人已經小跑追上。

    柳五兒面色泛紅,微微喘氣,弱不禁風欲倒。

    柳春陽不忍直視,抬手先道:「這件事你不要找我,我幫不了你...」想到這裡又惱火,「當初要不是你誑我,我也不會去和那薛青打賭,輸給他...」如果不是那時候丟了面子記在心裡,也不會後來被他誘惑再打賭去雙園...也不會經歷那麼可怕的事...

    柳春陽紅了眼眶...可怕...那麼可怕的人。

    柳五兒手掩著心口拍撫,張口欲言。

    柳春陽再次打斷,道:「你也不用擔心,只要你別讓他喜歡上,他對郭家小姐情有獨鍾的話,肯定能考上狀元。」所有人大概都不信薛青能考上狀元,但那是因為他們不知道薛青多可怕...妖怪一般的,又有什麼做不到?

    柳五兒杏眼瞪圓。

    但也不好..她可別因此故意去惹怒薛青讓他討厭自己....那可真是要命了,柳春陽忙又道:「你可別胡來自作聰明去惹他..你..」他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總之...認命吧。

    柳五兒看著他,輕喘一口氣,道:「哥哥,你怕什麼?我都不擔心不怕。」

    柳春陽怔了怔。

    柳五兒小手輕擺,杏眼閃閃,道:「我是要請哥哥幫忙,告訴那位薛青,好好讀書,不要為這件事心煩,考中狀元呢他自當一諾千金,考不中呢,我柳五兒也必然一諾千金願賭服輸..」

    柳春陽眨了眨眼,道:「聽不懂。」況且柳五兒你什麼時候是一諾千金願賭服輸的?

    柳五兒嗔怪的喊了聲哥哥,道:「我的意思是我同意這門親事啊。」

    柳春陽驚然道:「為什麼?」

    柳五兒道:「當然是我喜歡他咯。」說罷一笑搖搖擺擺走開,走了一段回頭見柳春陽還呆立在原地。

    婢女掩嘴笑:「嚇壞春陽少爺了。」

    柳五兒笑而不語。

    婢女道:「小姐,你真不生氣啊...郭寶兒還遞話來要與你再賭一次,真是丟人。」

    柳五兒抿嘴笑,道:「我為什麼生氣?這件事,一是能讓郭寶兒急了,二是能祖父樂意,我一舉兩得,何樂不為啊。」

    婢女委屈巴巴,道:「可是那薛青...」

    柳五兒斜了她一眼,道:「那薛青,那薛青怎麼了?老太爺還不如你聰明嗎?他看上的人會是一般人嗎?你們傻不傻啊。」

    婢女哦了聲幾分恍然。

    柳五兒又道:「就算薛青是一般人,祖父不是啊,我乖乖聽祖父的話,祖父會虧待我嗎?」

    婢女一臉佩服:「小姐你真厲害。」...<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紀伯崙 發表於 2018-1-20 01:14 AM


第一百九十四章 紅袖

    薛青回來時,薛母將柳家的來意說了,薛青已經知道也不以為驚訝。

    薛母一臉愁容:「這如何是好,柳家可不是郭家,咱們可惹不得..我再三拒絕,一口咬定絕不負郭家,他們還是不肯鬆口,說不用辜負郭家,他們只要你考不上狀元再娶五兒小姐,我這就真的沒辦法了...」靠近壓低聲音,「咱們可是絕對考不上的呀。」

    薛青道:「一次考不上就考兩次...郭家小姐能等的,柳家小姐等不得。」

    這也是個辦法,薛母眼睛一亮,跟郭懷春對坐愁了半天,怎麼忘了這個辦法...只要不要臉就行。

    薛青解下外袍,道:「還有啊,就算我考不上,到時候讓郭小姐表示非我不嫁,要死要活的鬧...」

    薛母掩嘴笑點頭連聲道是啊是啊:「柳家總不能為了個孩子的打賭就要逼死人吧...再不然實在要嫁,那就二女共侍一夫..柳家怎麼可能這樣作踐自己的孩子。」

    薛青面色笑意淺淺,那麼,你怎麼就這麼篤定的郭家可以作踐自己的孩子呢?其實到如今,她已經覺得自己當初的判斷是錯的了...郭懷春似乎並不是貪圖名望才對她們母女隱忍至今。

    薛母卸下了心中的煩惱,重新變的輕鬆,將薛青的衣袍抖開懸掛,又打量著自言自語又小了,該做新衣了....至少這些瑣碎的關切和歡喜是真的,薛青含笑搖搖頭,也罷也罷,別人做什麼她不知道,只要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就好。

    薛青聽著薛母的碎語絮叨,走到書桌前打開了書,門外陡然響起暖暖的喊聲。

    「...你踩了我的羊拐了...」

    薛母嚇了一跳:「暖暖..不要和人打架..」回頭看去,咿了聲,「是寶兒小姐?」

    郭寶兒?薛青抬頭看去,見郭寶兒帶著一個丫頭邁進門,也不進來隻眼睛看著天。

    薛母忙迎了出去,道:「寶兒小姐您...」

    郭寶兒輕咳一聲,道:「..薛青回來了?」這才探頭向內看,見那少年從桌子前站起來,「..在讀書嗎?」面色歡喜的點點頭,「不錯不錯,好好讀書啊。」對身邊的丫頭道:「..拿出來吧。」

    那丫頭神情古怪的將一小食盒捧過來,道:「我..我家..」

    郭寶兒不耐煩的抓過食盒,道:「...你又病又傷又瘦的,怎麼有力氣讀書,補補吧。」

    薛母和薛青都愕然,郭寶兒對他們的神情很惱怒,將食盒塞給暖暖轉身就走了,聽到門咯噔一聲響,院子裡的三人才回過神。

    暖暖打開見是一盅燉梨,嗅了嗅鼻子,道:「很香。」

    薛青圍著暖暖轉了轉,道:「有毒?」

    薛母噗嗤笑了,道:「沒有啦,好了,暖暖拿去吃吧。」

    暖暖歡喜的應聲是,薛青笑著喚住,道:「我們分著吃吧。」

    薛母不以為意,讓暖暖去盛出來自忙去,才吃過沒多久,郭寶兒又晃晃悠悠的來了...來取碗盅,說是很貴,看到薛青面前擺著的空碗很是滿意,道:「你好好讀書...我天天...嗯...我有空就給你做。」

    薛青愕然道:「這是你做的?」

    說漏了話,郭寶兒面色漲紅,但又瞪圓眼道:「我做的怎麼了?」

    薛青道:「沒什麼啊...怪不得這麼難吃。」

    郭寶兒呸了聲,雖然這話不好聽,但莫名的鬆口氣,道:「你不要說話了,快些讀書吧。」說罷自己在一旁坐下來。

    薛青看著她道:「寶兒小姐你還有事?」

    郭寶兒道:「沒事啊......」又道,「你功課行不行啊,要不要讓我爹再給你請個好先生?」

    薛青道:「不用啊...寶兒小姐,我要讀書了,你還是回去吧。」

    郭寶兒坐著沒動,視線在他書桌上掃來掃去,見筆墨都沒用,只展開一卷書,皺眉道:「你真用功還是假用功...你可是明年就要下場.有什麼不懂的要問,不要不懂裝懂...先生嘛多請幾個也不是問題。」

    薛青失笑道:「多謝關心,真不用的。」

    郭寶兒瞪她一眼,道:「我不管了,你自己用功吧。」說罷坐在椅子上左看看右看看,小鼻翼掀動似乎嫌棄這屋子裡擺設,亂看一番視線轉向薛青,卻見薛青正看著自己,臉頓時一紅.瞪圓眼,道:「不許看我..趕快用功看書。」

    薛青道:「寶兒小姐,你在這裡我沒辦法看書啊。」

    郭寶兒臉更紅了,呸了聲,道:「油嘴滑舌...你不要胡思亂想,我就是盯著你看你用功不用功。」

    薛青無語,怎麼就油嘴滑舌了,雖然她也是女孩子,但對小女孩子的想法真有些不明白...她已經記不清自己十二三歲的時候在想什麼,大概也是天馬行空吧...只得攤手道:「你這樣盯著我,我沒辦法用功啊。」

    郭寶兒紅著臉又幾分得意捏了捏小辮子,道:「那是,我這麼好看....柳下惠見了也不能坐懷不亂。」

    薛青哭笑不得,道:「你看的都是什麼書....」乾脆起身走來。

    郭寶兒嚇了一跳,伸手指著道:「你想幹什麼...非禮勿動,你別亂來啊...別以為我不捨得揍你...哎呀..」

    話沒說完被薛青拎著肩頭推了出去。

    「寶兒小姐,我真要用功讀書了,你去找別人玩。」

    看著門咚的關上,站在院子裡的郭寶兒羞惱交加,叉腰喊了聲薛青,再看一旁暖暖和薛母眨眼看著她,便一跺腳呸了聲轉身蹬蹬走出去。

    薛母站在屋門外喊了聲青子。

    薛青打開門道:「娘,沒事的...」

    話音未落聽得院門外傳來郭寶兒的聲音:「你好好讀書...睡覺前我讓人送好吃的來...」

    薛青抬手撫額,錯了錯了,其實知道自己要做什麼,也不一定就能順心順意做到....這打不得罵不得的,煩吶...:「娘我這兩天就不回來了,社學新先生管的有點嚴。」

    ......

    一陣寒風吹過,草堂外的大樹上僅存的幾片葉子不捨的跌下,落在正走過的楚明輝頭上。

    少年縮著脖子將頭一陣猛搖,搖的自己暈乎乎深一腳淺一腳的邁進草堂,噗通就倒在厚厚的墊子上,舒服的躺下翹起腿。

    「來這裡是讀書的...睡覺找別的地方。」一個少年提醒道。

    楚明輝懶洋洋的哎了聲,道:「我腦子裡正讀著,你們看不到,不等於不存在。」說笑著又嗅了嗅,翻身坐起來。

    薛青面前的几案上擺著兩個食盒,一個藍花布,一個梅花底,一邊坐著郭子謙,一邊坐著柳春陽。

    郭子謙一如既往笑嘻嘻,柳春陽則低著頭像個怯怯的小姑娘。

    楚明輝道:「兩個小舅子,這趟送的什麼?」

    嬌怯的柳春陽抬頭道:「送你娘的蛋。」.....這是個敢在蹴鞠場上要陰人傷筋斷骨,毀人當玩樂的紈袴少年,對著一個人嬌怯,不是對著所有人都嬌怯。

    楚明輝大怒,罵道:「柳春陽你個兔崽子..」

    兩個少年頓時撞在一起,四周的少年們響起習慣性的起鬨聲.....

    薛青道:「要罵要打出去,要蹴鞠去蹴鞠場,在知知堂只能讀書說話。」

    頂在一起的兩個小牛犢子互相呸了聲扭開頭各自重新坐下。

    郭子謙笑道:「楚明輝,羨慕吧...我青子哥多受喜歡...」將這個話題打趣。

    有少年跟著起鬨道:「是啊,楚明輝有人跟你說親了嗎?」

    楚明輝重新倒在墊子上,哼哼道:「當然有...只是好討厭,我不過去偷偷看看那家女郎什麼樣,就被追著打..還罵我是登徒子...」又難掩羨慕的看著几案上的兩個食盒,「..哪有郭小姐和柳小姐這般颯爽。」

    少年們哄笑,有的問是哪家女郎,有的則也帶著幾分羞澀說自己也說親了,既然說到了這個話題,便也嘻嘻哈哈的討論城裡哪家的女郎如何..草堂裡嘈雜而熱鬧。

    馬上冬天了,又要過去一年,十三四歲的少年們又長大一歲,除了面臨學業成長煩惱,也到了情竇初開的年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煩惱也必將難以避免。

    樂亭走進來時,暖暖正哼著小曲把兩個食盒都打開,小眉頭蹙著滿是煩惱,先吃肉還是先吃蛋是個難題啊。

    「喏,不如先吃飯吧。」他笑道,將一個食盒遞過來,食盒包裹著豔麗的彩絹,「春曉姑娘拖我送的,適才人多,我沒進來,免得你不止是左右為難...不過很明顯,她是故意的要添亂的。」

    薛青大笑,請他入座,樂亭謝絕,道:「功課落下了很多,要快補上。」

    薛青起身相送,與樂亭走出了草堂,樂亭回頭看了眼門匾,道:「我第一次羨慕別人可以讀書。」

    在內正拆開春曉的食盒,端出其中八寶飯的暖暖不解的看過來。

    什麼叫第一次?...<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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