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申醜-【春時恰恰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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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8-8-11 08:15 PM

    第15章
   
    自李貨郎的那個當妾的阿姊歸家後,沈母齊氏的日子便難過起來。齊氏生得極好,又溫柔體貼,李貨郎對她百依百順,無有不應。自古婆媳都為仇,李母嫌棄這個續娶的媳婦橫草不拿,豎草不拈,別說煮飯,連個洗腳水都不燒,成日只知塗脂抹粉打扮得跟個西施模樣得與兒子調笑。李母哪忍得了,東摔西打指桑罵槐。

    齊氏也不爭辯,等李貨郎歸家,就坐在窗前抹眼淚,眼見他進門,忙拿袖子掩了淚痕,裝出強顏歡笑的模樣來。

    美人含淚,唉喲,李貨郎那叫一個心疼,細細地詢問是不是兩個前頭留下的兒子給她委屈。

    齊氏只拉著李貨郎的說,急道:“不不不,李郎誤會,阿大阿二很是懂事,沒有半分不好的。”

    “那你怎麼背人抹淚?”李貨郎不信,“三娘有什麼委屈只管跟我說,我自為你作主。”

    齊氏搖頭,淚水濕了睫毛,笑道:“有李郎這句話,叫我立時死了也心甘情願。李郎也別問,得與李郎共度此生,我受再多的苦又算得什麼。”

    齊氏死不死不知道,李貨郎倒能立時去死,一家人這麼點事又哪裡瞞得住,得知自己親娘找了妻子的麻煩,李貨郎跑去和李母道:“阿娘又好好的生什麼事?三娘嫁給我已經是委屈了。”

    李母一拍大腿,哭罵:“她委屈個屁啊!她一個賤婦,心又毒,前頭的夫君死了都沒涼透,她就勾搭上了你。你倒好,還將這個災貨娶進了門,你瞅瞅,哪家做媳婦得像她這般,睡得日上三竿,只等了飯熟上桌,連個碗筷都不擺。你倒好,還護起她罵起老娘來。”

    李貨郎動動嘴唇,道:“左右阿娘你也做慣了,三娘會做什麼飯食?她養那手指都拿脂膏養著的,又留了好長的指甲。”纖纖素手,輕輕往那床帳邊一擱,萬種的風情無以言說,李貨郎微眯了眼。

    李母被氣得一個倒仰,坐在地上就欲嚎哭,李父躲那吃了一個煎梨,出來怒道:“你哭個甚。兒子前頭那個媳婦就因你和離,你又要作沒這個?再離一個,還從哪再討一個來?她不做事就不做事,伺候得大郎高興,比什麼都強,就你個婆子要生事。”

    李母怕極了李父,不敢再吱聲,只包著眼淚去做飯,邊做飯邊咒著齊氏。

    齊氏此戰大獲全勝,她也繃得住,不露絲毫的得意,晚間躺在帳中還柔聲道:“不怪阿娘的,阿娘也是辛苦,為了全家人操勞。”

    李貨郎更覺齊氏良善,道:“三娘你好心,不與阿娘計較。時日久了,阿娘自會看到你的好。”

    齊氏溫溫一笑。

    李貨郎的前妻方氏生得粗壯,手腳倒勤快,一個人頂得兩個郎君來。李貨郎嫌她生得粗,心中不滿意,李母嫌她笨,也不喜歡,再者方氏娘家精窮,家中兄弟姊妹又小,吃了上頓沒了下頓,衣裙補丁打補丁,還短上一大截。

    方氏心疼娘家,偷偷摸摸從李家拿了東西回去,她也的確不機敏,這事做得不隱蔽。李母頭兩次見了,忍了,方氏還以為李家沒發現呢,膽子越發大了,搬了米面油鹽回家。

    李母氣得爆跳如雷,直說家中養了好大碩鼠,怪道米缸空了又空。她上前欲撕打方氏,方氏呆了呆,拿手擋了一下,她那一身牛勁,李氏一個不防,往後就倒在了地上,就勢往地上一躺只嚷著說是被方氏推的。

    李貨郎也當母親被打,抽了挑貨擔的扁擔,劈頭蓋腦就朝方氏一通打。

    方氏也是個傻,她既以為自己推了婆母,又不敢反抗丈夫,只被打得有出的氣,沒進的氣,倒在地上跟個血葫蘆似的。一對兒子撲在母親身上哭得差點沒斷了氣,大的那個已經知事,又機靈,偷偷出門直奔舅家。

    他見母親一身血,只當自己阿娘被阿父打死了,衝到舅家抱著大舅的腿直哭阿娘死了。

    方大舅如遭雷擊,好好的人怎幾日不見就沒了?又聽外甥說是被李貨郎打死的,糾結了兄弟鄰舍,拿了竹條扁擔殺將了過去。

    方氏還渾身是血躺在那,李貨郎和李母也以為打死了人,二人一時全沒了主意,李貨郎嚇得將染血的扁擔扔了出去。

    方大舅趕到李家,驚見此等慘狀,眼淚忍不住直往下掉,那些鄰舍也是吃驚,沒想到李貨郎長得白俊,看著斯文,下手竟如此狠毒。

    方大舅掄圓了胳膊一巴掌就把李貨郎打倒在地,說要要打死姓李的給自己妹妹償命,打死一個也是死,打死兩個也是死,干脆將李家通通打死,大家都不用活。

    一時李家雞飛狗跳,鬼哭狼嚎的,還是一個鄰舍仔細些,看了看方氏,雖然眼看著不中用了,到底有一口氣在。

    方氏在床上足足躺了兩個月,李貨郎在床上躺了一個月,李母哼哼嘰嘰躺了半年多。方家撿回一條命,在李家卻呆不下去了,李家還要寫休書,被方大舅一瞪眼,只得改了和離。

    李貨郎因有這一出,續娶時,知些底細的,哪個肯與他家做親的?直至遇上了齊氏,夫死寂寞,又見李貨郎生得俊俏,能疼人,兩個眉來眼去生出情意來,不消多時打得火熱,直把廉恥德行丟個精光。

    齊氏嫁進李家,她帶著好些金銀,手頭闊綽,李家自是收著些,不太敢支使她,李母也是個欺軟怕硬的,對方氏非打即罵,對著齊氏不滿歸不滿,到底不敢動手,只敢碎著嘴罵。饒是如此,還被齊氏給討了回去。

    李母吃了幾次虧,再不敢找齊氏的麻煩,只心中越加不滿,倒念起前頭方氏的好來。

    等得小李氏死了丈夫歸家,李母便私下拉了女兒的手哭訴了半晌,數了齊氏一堆的不是。

    小李氏生得好,在蘇老家又過了富貴日子,行動氣派,一推頭上的蝴蝶銀釵,道:“阿娘真是的,碰到了軟釘子就把往日的威風給丟了。她是做媳婦的,你是她婆母,天生她便比你矮三分,你怕她什麼?”

    李母湊近女兒,壓低聲音說:“你不知,這婦人心毒,從死了的夫君家裡帶了好些銀錢出來,白的黃的都有。一時高興了就拿銀出來買些肥雞肥鵝、布匹吃食,一時惱了一個子都不從指縫裡漏出來,只管拉長著臉兒,要你阿兄哄逗她。”

    小李氏最知銀錢的好處,問:“她手頭竟有這麼多的銀?”

    “怎不真?”李母道,“我為何說她心毒?沈家能有多富貴,少不得被她掏個精光。她先前還有兩個兒子呢,竟是兩手一攤,半分沒放心上。”

    “阿兄真是糊塗了,守著這麼條毒蛇,他倒能睡得安生。”小李氏也有些吃驚。

    “唉喲,那賤婦手段好生了得,你阿兄只聽她的使喚,叫往東不敢往西,叫打狗不敢罵雞,比孫子都聽話。”李母恨道,又哭道,“往常你阿兄也是孝順的,自打娶了這個毒婦,眼裡哪還有我這個阿娘啊。”

    小李氏安慰道:“阿娘不急,我倒要會會她去,看她有多少的能耐。”

    小李氏叫李母裝病,推說染了風寒,身子重,頭沉得抬不起來,只在床上躺著將養,小李氏守在李母床前煎藥喂水的,又對齊氏道:“嫂嫂事多,我歸家依賴著兄弟娘家,別的幫不上手,只把阿娘伺候好,讓你與阿兄能空出手來。”

    齊氏心知裡面有鬼,不過,她也懶怠服侍李母陪她作戲,尋思李氏母女是要她操持家事。於是做了三日的夾生飯,吃得李家上下不消化。

    李貨郎幾次三番來看母親,又要請醫師來診治,小李氏道:“阿兄,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郎中看了,只教吃藥將養。阿娘實起不來身,只托賴嫂嫂操心了。”

    “這倒是三娘的本份。”李貨郎快愁死了,“只她實做不來,飯半生,肉也不熟,別都吃壞了。”

    小李氏輕道:“阿娘病重,又離不得人,少不得全家都將就些。荒年,飯食都沒,半生便半生,管飽就行。”

    齊氏沒想李母這老貨寧肯吃生飯都要裝病,心裡暗恨,猜想是小李氏的主意,她豈是認輸的人,只心疼自己的一對兒女,偷偷使人街上買了肉餅偷著吃。小李氏暗笑,又唆使方氏生下的兩個侄子盯著她。

    齊氏被逮個正著,索性不做飯,只在街上現買了吃。小李氏又教兩個侄兒,齊氏買得多,他們就少吃些,剩得好些飯食;等齊氏買少些,他們就多吃點,嚷著阿娘不夠吃。直把齊氏氣得紅了臉,又發作不得,只在李貨郎面前哭道:“李郎娶錯了我,我只是個沒用的,些些小事都做不好,小郎、囡囡有我這娘,哪得好的照料。”

    李貨郎十分喜愛女兒,李小娘子不過八九個月,生得白白嫩嫩,大眼小嘴,成天含著手指兒笑。抱起女兒顛了顛道:“三娘將囡囡養得這麼般好,哪裡不會做娘。你只是不會那些雜事,算不得什麼。大兒也懂事,你做他繼母,只管支喚他。”

    “大兒這年歲,讓他與我親近實為難了他。”齊氏給李貨郎捏著肩,“不如,李郎幫我吩咐一聲?”

    “這有何使不得?”李貨郎應了,又搖頭,“你只面薄。”

    第二日,李貨郎自拿了銀錢給大兒,讓他午間去買些吃食,晚間他歸家,自會帶回來。

    小李氏轉臉去李母房裡道:“阿娘說的是,這婦人心毒,半點不知心疼人,連枕邊人也是算計的。”心裡更加防備起齊氏來。

    他們姑嫂二人有來有回,各有吃虧,小李氏只躲在李母後頭出主意。

    沈拓議親,使人告知了齊氏。齊氏被嚇破了膽,又有點羞慚,納采、問名、問吉只躲著不出面。

    等沈拓納征,在肉鋪定了生豬鮮羊,小李氏恰好撞著,見他大方不摳索,說不得沈家還有些家底瞞了齊氏。又想,沈拓是做都頭的,交識之人繁多,又在縣令手下做事,認得他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的。

    家去後,把臉一肅,也不說齊氏,只管罵李貨郎:“阿兄是不是糊塗了,做出這麼沒臉的事,他人見李家這等行事,哪個再上門的?”

    李貨郎不解:“阿妹說的什麼?沒頭沒腦的。”

    “我家侄兒議親,你們做父母的倒好,把門一關,竟是不聞不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1 09:29 PM

    第16章
   
    李貨郎呆了半日,方回過神來自家阿妹所說的“侄兒”指的是沈拓,張了張口道:“阿妹,你到底想說什麼?”

    齊氏心中有鬼,又疑小李氏另有算盤,一側身趴在小桌上哭了起來:“都是我的錯,我造的孽,我對不起大郎,哪還有去見他的臉面?我只求大郎當我這娘是死的,也不勞他牽掛,他只與二郎過他安生的日子去。他現在又將娶妻,只盼新婦是個疼人的,兩人和睦美滿,我再無別的所求。”

    李貨郎現在想起曹家三子腿都還哆嗦,這些個做棺材的,成日與這些壽器打交道,渾身都透著陰氣,那曹二不定就是鬼差托生的。

    小李氏暗暗將嘴角一撇,心道:你說得倒好聽,也不知誰一死丈夫就扔了兩個兒子改嫁的。臉上卻堆起感慨之嘆:“我是沒生養的,自不知嫂嫂的慈母之心。只是想著,到底骨肉至情,血脈相連。母子之間哪有隔夜的仇,即便侄兒與嫂嫂心生誤會,更應趁此良機重歸於好。自來紅白喜事不上門的,只有那老死不相往來的。”小李氏輕飄飄的看了眼齊氏,在她耳邊道,“嫂嫂難道真想與侄兒斷了關系?”

    齊氏埋著臉不動,沈拓越來越有出息,以前只看他交些狐朋狗友、無賴閑漢,又沒個正經事。不想那些人裡竟也有何鬥金這樣桃溪都有名的富戶,又做了都頭,街市上的商家都要敬他幾分。

    “今早還見侄兒在肉鋪定生豬呢。”小李氏嘆氣,“他一個小郎君,知道些什麼,這些昏嫁諸事本就繁瑣,哪能辦得仔細。嫂嫂過來人,也不說幫侄兒搭把手掌掌眼。”

    齊氏哭道:“大郎姑祖母好生厲害,有他們相幫,我倒沒半點擔心的。”說到底還是怕曹家。

    小李氏笑了:“這親戚說到底也只是親戚,和親娘怎麼相比的?”又問李貨郎,“還有阿兄也太小氣,大郎成昏,你這個後父莫非一毛不拔?我可沒這麼小氣的阿兄。”

    李貨郎搓手道:“誰個一毛不拔,我與三娘自備有禮錢。”

    “既然如此,禮到人更要到。”小李氏笑呤呤,“那日大郎納征,又要祭天地先祖,又要待客,又要備禮……阿兄嫂嫂不去幫忙實說不過去,再等得迎親,嫂嫂不見你新婦嗎?”

    “我不懂這些,去了反倒礙手礙腳。”齊氏低頭小聲道,“出了差子還惹大郎生氣。”

    “做兒子哪有跟娘生氣的。”小李氏說,“十月懷胎,鬼門關裡來回一趟生下來。”

    齊氏也覺得自己勞苦功高,生沈拓時她是頭胎,年又小,痛了一天一夜,險些沒把命給丟了,沈拓再凶也不會沒良心不認她這個娘的。只是她也不應小李氏,這個小李氏嬌花一樣的年紀跟了一只腳進了棺材的老翁,發白齒搖,躺在床上不過一截子枯木,日日伴著這樣的老翁入眠,換她早瘋了。小李氏卻沒事人一樣,日日穿得跟新嫁婦似的,可見是個厲害的。

    齊氏找了個借口瞞了小李氏,隨便包了包糕點回娘家找主意。

    小李氏也不在意,只要齊氏肯上門就好,到時親迎,她也去混杯喜酒吃吃,不定還有段姻緣在等著她。

    齊老爹氣了一場,身體壞下來,拖拖拉拉的好不起來,現在齊家當家作主是齊大舅。齊大舅聽了妹妹哭訴,也不想妹妹與兒子跟個仇人似的,道:“你早日明白些,十八那日我去時叫了你同去。”

    按理,沈拓家中沒了長輩,實該舅家相幫的,一來齊大舅愧對沈拓,二來又見請了曹家,干脆就躲了懶。納征卻是要辦小宴,相親的親戚俱要上門吃酒,這再不上門,也不用做親戚了。

    齊大嫂一摔門,罵道:“敢情妹妹同你是一根腸子裡爬出來的,你心疼,外甥姓沈就是外人不成?三姑子做了這麼沒臉的事,前頭也不見她上門,現在巴巴上去,指不定肚裡孵了什麼壞水,到時鬧出事,你外甥還要不要做人的。”

    齊氏嗚嗚又哭了,齊大舅訥訥道:“雖然三娘另嫁,到底是母子。”

    “呸,誰個說她另嫁?”齊大嫂怒道,“她嫁就嫁,偏卷了沈家的細軟,讓兩個親子喝西北風。還說是嫁妝,別家不知,你自家都不知嗎?沈家能陪個屁的嫁妝?不過混個溫飽,有幾身新衣裳已經是難得大方。三娘做了下作事,連累得大娘二娘在婆家頭都抬不起來,輪到她倆做飯,婆母把米缸裡的米量了一遍才放心,切塊肉都要盯著。咱家小娘子一日比一日大,有她這個三姑姑,誰家願娶她的?”

    一席話罵得齊大舅沒了言語,他原本見齊氏哭得可憐,心疼妹妹,被妻子一頓吼,又覺得對不起外甥。

    齊氏噗通就跪了一下來,道:“阿兄,我實沒有壞心思,大郎是我親子,我做娘的能害他?前頭是我對不起他,只是李家不是什麼好地,婆母吝嗇,小姑又厲害,李郎前頭又有兩子,我身邊沒有半文錢,可怎麼活得下去……”

    齊大嫂聽她這麼無恥的話,隔夜飯險些吐出來,怒道:“我知道你是耳朵軟的,我只把話扔這,你認妹妹,我卻是認外甥的。”說完一扭頭,將門摔得山響。

    “阿兄,你看看嫂嫂。”齊氏搖著齊大舅的手直哭。

    齊大舅也不說妻子不好,只說:“三娘,你先前實在是太過了。”

    “阿兄,我知錯了,我真知錯了。”

    齊大舅無法,到底不忍心不管她:“你家去,到時我打你家門前過,一同去,你臉上也好看些。”

    齊氏得了准信,心滿意足地回家了。

    陳據前幾天就得了沈拓的囑咐,時不時地在李家附近打轉,見齊氏果然拎了個油紙包出了門,尾隨一小段路,是她娘家的方向,心裡有了底。

    回去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沈拓:“應是去你舅家,只是不知道打的什麼主意。”

    沈拓道:“許是明日想與舅舅家一同來。”

    “這……”陳據揣著手,“這倒也沒辦法,她是哥哥的親娘,你娶親納征她要上門也在情理之中。”沈拓有這麼個娘真是倒了十八輩子的血楣,相比之下,他那又啰嗦又凶悍又摳門的老娘簡直是良母。

    沈拓揉揉眉心,找了曹沈氏。曹沈氏道:“她是你親娘,血脈天性,避也避不過去。”吩咐三兒媳小簡氏道,“三媳明日只跟著她,也不必與她大小怕,只看著她不叫她生事。”

    “只管放心,便是她上茅廁我也跟著去。”小簡氏大包大攬。

    曹大媳婦許氏笑道:“怕不是你自個喜歡聞夜香味?”

    一句話說得眾人都笑了起來,小簡氏啐道:“還是大房長媳呢?半點不穩重。”

    “也沒文法律條規定大房就得穩重的。”許氏自己也笑得前仰後合。

    十八一早,沈家近戚好友齊聚,肉鋪一早送來宰殺好的生豬、生羊,洗得干淨了架在空地上,陳據等人拿粗的木棍,將豬綁好,又叫了縣裡兩個生得力壯的衙役試著抬了下。

    “可還使得?”

    “使得倒使得,只綁緊些,半路松了可是丟人。”兩個青壯將腰一系,抬得很是輕松。陳據又將麻繩在豬腿上綁了好幾圈。

    許氏在那將頭晚染的喜蛋一個一個在花籃子裡壘好,另一頭的花籃晨壘了糕點,這人卻不好挑,一頭輕,一頭重,把挑花籃的愁得直皺眉。許氏笑罵:“你是個傻的,你把輕的那頭離遠些。”

    大簡氏又清點了備的禮:“看看是不是夠九種,別臨出門發現少了。”

    沈拓先時還列了單子,被大簡氏一問,反倒疑惑起來:“豬、羊、魚、雞蛋、糕點、干果、布匹、扇子、首飾。”

    大簡氏細細對了一遍,見沒錯這才松了口氣,又讓沈拓去待客,自己腳不著地去廚房煮糖水。

    眾人忙成一團時,齊大舅夫妻和齊氏拎了包紙包進門,沈拓正與季縣令的長隨說話,齊氏看到兒子,淚盈於眶,上前拉住沈拓的手,哽咽道:“大郎……”

    那長隨嚇了一大跳,也不知這婦人怎麼回事,一來就拉了沈拓的手哭。看年紀十分年輕,粉香腮紅,又穿了鮮艷的春裝,一時疑心是不是沈拓惹下的情債。

    沈拓尷尬得奪回自己的手:“阿娘與阿舅、舅母來了!”

    季長隨將兩眼瞪得溜圓,再沒想到這竟是沈拓的母親。小簡氏一陣風似得刮出來,不等齊氏再開口,扯了她的手就往裡拉,還道:“唉喲,三娘來了,大郎大喜,你這個將要做婆母的可備好將來要給新婦的見禮?我阿娘當初可足足給了我三兩重的鐲子,三娘是個大方人,只有比我阿娘客氣的,唉喲,真是讓我羨慕。三娘有時日沒來看大郎二郎了吧?我這記性不好,記不大清,是一年還是兩年來著?二郎現在生得好俊,跟個小仙童似的,只是穿得簡陋,三娘來給二郎打扮打扮。”

    季長隨瞪著小簡氏和齊氏的背影,將話聽了個十成十,拍拍沈拓的肩:“沈都頭,不容易啊。”

    “讓長隨見笑了。”沈拓只得拱手苦笑。

    “做人子女又哪能擇得了生身父母。”季長隨很是理解,都說父慈子孝,自也為父不慈,為子不孝的。

    齊大舅是個靦腆的人,沒想到外甥家中竟這般熱鬧,越發縮手縮腳,只管撿了個角落躲著,倒是齊舅母找了許氏,幫著安排茶飯點心。

    小簡氏只管拉著齊氏在內間坐著,倒杯冷茶往齊氏手裡一塞,道:“三娘只管在這歇腳,前頭亂糟糟,你年輕,免得衝撞了。”

    齊氏被拘得一肚子火,欲待掉眼淚,小簡氏順手從桌子邊撈起一塊醬色的破布往齊氏臉上招呼:“唉喲,三娘是水做的,只是今日可不能掉眼淚,添晦氣。”

    “不知二郎在哪?”齊氏無法脫身,只得坐著問。

    “他小人家家的,今日人多喜氣,他不知鑽哪湊熱鬧去了,晚間吃飯就見到了。”小簡氏笑呵呵的,拿出一茶盤的長生果,撿了一顆捏破殼剝仁,“三娘也搭把手,咱們手笨的也只能做些下手。”硬是塞了一大把長生果給齊氏。

    齊氏恨不得把手裡的長生果扔到小簡氏臉上去,又不敢,委委屈屈地幫著剝果仁,還把精心養的指甲給剝劈了。

    她被小簡氏絆住,沈拓在前頭著實舒了口氣,直等請親朋將九禮或抬或挑出了門,臉上這才帶了笑意出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1 09:48 PM

    第17章
   
    何家院裡的花草又被一一搬到了牆外,院中擺了供桌、席子。盧娘子雖嫌三個兒子鬧騰,還是將他們帶來何家添些熱鬧,先前何棲跟著學裁衣的許大娘也過來相幫,何家又請了食手幫廚。

    前頭雜貨鋪陳家得知何家女竟然定了親,陳家娘子還滿心疑惑:也不知哪家憨的,娶親連老丈人一塊娶回家的。又遺憾自己家三兒沒能求娶得何棲,不然,這商鋪還不是姓了陳,哪用得年年花費租銀。

    陳大抬了下眼皮:“憨不憨我不知,凶悍倒是真,秀才家的小娘子定的是巡街沈都頭,提起拳頭比醋缽還大,你少嚼口舌,免得惹惱了他,連累家裡都沒好果子吃。”

    陳三郎縮著肩,吸溜下鼻子:“何秀才挑了半天的女婿,就挑了這麼個殺星?吵將起來,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何小娘子。”他搖搖頭,嘖嘖嘆氣,“何小娘子這日子不好過。”

    陳大脫了鞋子把陳三郎打得嗷嗷叫:“讓你住嘴住嘴,你是沒耳朵不成?我們租他家房子,還要和他家結仇不成?遠親近鄰,我們少不得上門道喜。”

    陳家娘子撇撇嘴,唉,租人房子就是不如意,早知當日求娶時說得真切些,心疼得包了包炒豆子與陳大去何家賀喜。

    何秀才就沒見這等厚臉皮的人物,家有喜事,又不好與他們生氣吵嘴,只得勉強將人迎進門。

    何棲在房中帶著盧小三寫字,盧小二只在院中攆著那幾只腿上綁了紅繩的雁,跑得一頭的汗,盧大郎已經十一歲了,他生得不像爹娘,又粗又黑,性子卻遠不像外表那麼憨,倒像他爹的鬼頭鬼腦。

    他在外頭幫盧娘子做些雜事,搬搬家什,看到陳大一家上門,見何秀才滿臉的不悅,就留了心,又見陳家娘子跟只巡地盤的母雞似的在何家左顧右看,見門就推,暗暗道:這家人倒是討人厭。又偷偷解陳家拿來的紙包,居然是一把炒豆子,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了,再沒有人拿這等零嘴當禮的。

    覷個空,溜到何棲窗前,道:“何阿姊,這兩個是你家什麼親戚?”

    何棲皺眉,道:“不是親戚,他家租了前院開雜貨鋪,只是鄰舍。”心裡也是不解,陳家怎麼也上門了,何秀才十分不喜歡陳家人,應該不會叫他們吃酒。

    “怕是他們自個厚著臉皮來蹭飯食的。”盧大郎笑起來,“這些人見了便宜,沒有不占的,還有些個家裡半年不見葷腥,專挑紅白喜事去蹭吃喝。阿姊不知道,他們上門居然拿了包豆子,小三子都不願吃這玩意,嫌磕牙。”

    何棲哭笑不得,只這等人,實在懶得計較:“若非不好空手上門,他們連豆子都舍不得。”

    盧大郎歪著嘴笑:“阿姊和何公都大度的人,我可見不得這事,要找回一道來。”他自已半大之齡,不好行事,就將盧小三叫出來,咬了一陣耳朵。

    盧小三貓狗都嫌的年紀,又是無賴小兒,他也不嫌髒,只拿樹葉包了雁糞揣在懷裡,跟在陳娘子身後,眼見她要坐下,連忙將雁糞塞過去,陳家娘子坐了一屁股的雁糞還不自知。盧小三拿手捂著嘴,咕咕地直樂,還跑何棲那討功去了。

    何棲捏著他那兩只髒手:“頑皮,光知道捉弄人,也不嫌髒。”

    “有樂子,不怕髒。”盧小三渾不在意。

    何棲瞪他一眼,舀了水幫他洗了手,細細擦干:“不許胡鬧,阿姊叫你寫名字。”盧小三在椅子上動動屁股,覺得這個何家阿姊香香的,軟軟的,長得又好看,寫字雖煩了點,倒也不是不好接受。

    對他一點不放心的盧娘子生怕他給何棲搗亂,抽空過來一看,笑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還是小娘子有法子,平日在家中哪坐得住片刻。”

    盧小三不但鬧騰,還是話嘮,問:“何阿姊,姊夫生得好看不?”

    “你懂什麼好看不看?”何棲笑。

    “我怎麼不懂?阿姊好看,我阿爹老鼠似的,不好看。”盧小三道。

    何棲差點噴:“不可這麼說你阿爹。”

    “那姊夫好不好看?”盧小三追問。

    “他生得周正,又很高。”何棲想著不能糊弄小孩子,道,“在我看來,還是好看的。”

    “高?有多高?”

    “有你好幾個高呢。”何棲誑他。

    盧小三想了想,懷疑地歪頭:“阿姊說謊,那不是要頂到梁了?那麼高的,都不是人。”

    一不小心讓沈拓連人都做不了的何棲也歪歪頭:“阿姊怎麼會騙你,他又高,力氣又大,一只手就能扔你上去。”

    “不信。”盧小三搖頭,“我阿爹一只手拎我都嚷手酸。”

    “那你日後見,試試不就知道真假。”何棲將一根桃條塞進他嘴裡,“阿姊再不說謊的。”

    盧小三摸摸自己的兩只小辮,還是不太相信,只是他注意力轉得極快:“阿姊,姊夫今天送什麼聘禮來?”

    “這個阿姊可不知。”何棲笑答。

    正說著,外間忽然熱鬧起來,顯是沈家送的聘禮到了,何秀才招呼沈家來賓,盧娘子高著噪門在院中笑喊:“幾外小郎君可是辛苦了,快快,吃杯熱茶。”

    又聽許大娘誇道:“沈都頭定的好肥豬。”又喊。“盧小二,快去廚房拿個盆來裝這兩尾紅尾巴鯉魚”

    盧小三哪還坐得住,從椅子上往下一滑,道:“我幫阿姊看看,姊夫送了什麼來。”說著蹬蹬跑遠了。

    何棲無奈嘆氣,還是沒她什麼事,加上今日外間外男多,何秀才更不讓她出門,只好靜下心做嫁衣,也是犯愁,既是嫁衣總不好一色繡花也無,挑了好些花樣子,再簡單的仍是苦手。

    盧小三兩刻鐘後又跑回來,扳著手指跟何棲道:“阿姊,姊夫送了好些東西。”

    “哦,都有些什麼?”何棲見他一頭汗,拿手帕幫他擦了擦。

    “好大的豬,這——麼大一個豬頭,席子都裝不下豬尾巴。”盧小三連比帶畫,“還有這——麼長兩條魚,尾巴還是紅色的,鱗片有這麼大,很是嚇人。還有好些都抬進堂屋去了,還有一個紅色的匣子,雕著花呢……”

    何棲聽他說得有趣,故作驚訝:“是嗎?竟有這麼多的東西?”

    “可不,姑爺是個大方的,可見看重小娘子。”許大娘立在門口笑吟吟地說道,“除去整只的生豬鮮羊,還有整整三十六兩的白銀,不與那些富貴人家相比,尋常人家裡已是少有的體面。”

    “大娘,快坐。”何棲忙搬椅子,“為我的事倒累大娘一場。”

    “小娘子怎說起客氣話來?”許大娘在椅子上坐,又看何棲的活計,笑起來,“這可是嫁衣?樣子倒有了,小娘子打算繡什麼花?”

    “大娘還不知道我。”何棲又倒茶,“我這幾日在翻花樣子呢,尋思著找些簡單又熱鬧的花樣。”

    許大娘笑起來:“哪裡有又簡單又熱鬧的花樣。”拉了何棲的手,“我也教了小娘子一些時日,夜間也常想:也不知它日誰家娶了小娘子,將來的夫郎是個什麼模樣。女子嫁人,一生一輩子的事,一個不慎,不知有多少苦淚的。今日見沈家的聘禮,我倒放下心來,這聘禮送得實誠,足見沈家中意小娘子。沈都頭時常在街市行動,我也得見幾回,生得俊朗,足以匹配得小娘子。”

    何棲見許大娘神色有異,料想她有事與自己說,打發了盧小三讓他去院中看食手切豬肉,這才柔聲問道:“大娘可是有事,不防直說,幸許我能相幫一二。”

    許大娘聽她直問,燥得紅了臉,把眼中的淚忍了回去,低聲道:“我真是張不了這口,不瞞小娘子,大娘想著小娘子嫁衣,不如托給我來做,我雖然歲數大了,眼睛不好,手也躁了,比不得年輕的時候,太細致的花樣也已經做不得。但還是要說托大的,倒還是比得小娘子的手藝。”說這話,許大娘自己也覺得羞慚,但既說了,還是續道,“我老了,三子三女,娶的娶,嫁的嫁,倒是都團圓了。小孫孫,小孫女一個個蹦出來,雖熱鬧,人一多嘴也多,要衣要食,少得了哪樣?我平日也只繡些簡單的帕子、扇面換些銀錢,到底還是緊巴巴的。小娘子這番出嫁,夫家這般看重,嫁衣簡單了小娘子臉上也不好看,所以……我想著……”

    何棲想了想,說道:“大娘既說掏心窩的話,我也不與大娘外道,大娘亦知道我家中底細,雖不至於少衣少食,卻也不是富貴人家,平日也需計算一二。阿爹心疼我,先前也托盧嬸嬸去打聽了繡坊的嫁衣,最次的也得四五兩,上等的更是天價,百兩都有,實非何家能夠消受。雖說嫁衣為重,也不過穿個一天,我實不願費這些銀錢。”

    “不需這麼多。”許大娘連忙搖手,道,“繡坊再次的活計,我也吃不消做了。小娘子若是……願意……只給一……二兩的……”許大娘知道自己也是強人所難,這話怎麼也接不下去。

    何棲也不忍見她一把年紀無地自容的模樣,道:“大娘無須如此,誰家沒有個不趁手的時日。那便勞煩大娘為我繡花樣,只一樣,嫁衣的披帛卻是備好的,大娘只看著挑些相襯的花色。”

    “使得使得。”許大娘喜得連連應下。“小娘子素來心善,老天保佑小娘子將來夫妻和美,子孫滿堂。”

    她一拭眼角的淚,笑道:“前頭盧娘子怕是忙得腳後跟不著地,我去幫她去。小娘子在房中,做自己的裡衣,這卻要娘子自己動手,也不需多精細,只在衣角領口繡些花草就好,再不得,連枝紋也是使得。”

    何棲看她歡天喜地得走了,想著許大娘先時也不曾開這個口,八成是親見沈家送來的聘禮,心裡有了底,這才求到她頭上。她們勉強也算得師徒一場,許大娘往常也是好強的人,想是家中著實艱難,這才忍羞厚顏地來要活計。將嫁衣並好條披帛包了一個包袱,又把裝了三兩左右的碎銀的荷囊塞進裡面。

    何棲不知道,許大娘回家後見她竟給了三兩銀錢,狠狠地哭了一場。

    外間何秀才讓食手拿剁肉刀剁了一條豬後腿,羊也只切了一半,以作宴中的大菜,其余卻讓帶回沈家。

    施翎不肯,只說回禮太豐,與沈拓不好交待。

    何秀才道:“他要怪你,你只讓他來見我,家中人少,多了白放著壞了。”又將臉一板,“長者為大,你一個小郎君只管聽我的。”

    盧繼知道何秀才不說虛話的,幫腔道:“阿翎便依何公的。”

    施翎衝著盧繼扔眼刀:“盧哥哥做了好人,回頭挨罵的還是我。”

    何秀才笑了:“大郎罵你,你也來與我說,我幫你罵他。”

    盧繼哈哈笑:“阿翎可是找了靠山了。”又對何秀才道,“何公,這小子是個直愣的,你這樣說他可是要當真的。”

    何秀才今日高興,笑著撫須:“我也是說真。”

    施翎衝著何秀才一揖到底,笑道:“阿翎今後可全賴何公照拂。”

    何家備的宴四葷八素六干盤,又配著泉酒。食手也是做慣家宴的老手,見主家大方,用起料來也不含糊,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宴中個人俱吃得心滿意足。獨陳家連吃帶拿還不足意,又到廚間看有什麼可家拿去的肉菜。

    盧娘子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陳家娘子一靠近又是一身臭味,不知幾日沒洗澡。心下厭煩,索性何家也不在意這個,便將剩魚給了她打發了事。卻不知陳家娘子身上的臭味是自己兒子干的好事。

    盧繼施翎等人吃好宴,又喝了酒,這才帶著何家回禮回轉沈家。

    這豬只切一條後腿,乍一看還似全乎,大簡氏傻了眼,心裡直嘀咕:怎得一只豬送去又一只豬抬回來?何家怎麼沒收?等進了門才知只切一條腿,逮了施翎就是一通責罵。

    施翎抱頭跳腳:“是何公不肯收,我有什麼辦法。何公還說了,大郎生氣只管去找何公。”

    沈拓算是了解了幾分何秀才的行事,倒是半句話都沒說,只是笑:“何公想來很是喜歡阿翎。”

    大簡氏嘴上抱怨何家客氣,眉梢眼角卻很是高興,因小見大,可見何家也是個大方,那些個計算的,說不定只回一條豬腿回來。道:“還叫何公,都納征下聘了,該叫岳父大人了。”

    施翎也點頭,私下又對沈拓道:“哥哥這門親結的應是錯不了,我看何公行事大方,人又慈和,哥哥送出的聘禮少不得到時要原樣帶回,還添上許多。”

    沈拓笑:“既要做一家人,算計這些做什麼。岳父和嫂嫂都是很好的人,你日後與他們處久了自然知道。”

    施翎拿眼看沈拓,心內道:說得你與何公何小娘子處過多日似的。

    晚間沈家擺宴,眾人又是了一陣熱鬧,喝酒打賭,都是青壯郎君,興起還在院中纏鬥起來,直看得施翎站在桌子上叫好,又灌了沈拓許多酒。

    齊氏滿心想與兒子說話,偏偏沈計擠在男桌那,只避著齊氏走。

    眾人直鬧得圓月半懸這才興盡而歸。...<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1 09:53 PM

    第18章
   
    何棲將嫁衣交托給許大娘後,自己著實輕松不少,動手給沈拓做了一身衣服,只在領口袖邊繡了竹葉,雖然簡單,好歹還有幾分雅致。

    沈家請期定的日子是十一月初九,盧繼給了三個吉日,最近的是九月十六,沈拓當場就拍了板,喜道:這日子好。許氏瞪他,道:哪有你獨自說了算的,只將幾個吉日都與何家送去。沈拓道:岳父大人必定選十一月初九。果然,何秀才看了一眼,就挑了最後一個。

    盧繼悶笑,何秀才真是多把女兒留一天都是好的。

    兩人的親事只差臨門一腳,沈拓開始膽大包天起來,原先上何家門,還要在小胡同裡徘徊半天,現在卻開始明目張膽上門。何秀才開始還黑著臉,一次三次四次,沈拓那臉皮是越來越厚,只得睜只眼閉只眼,私下怒衝衝地對何棲說:“再沒想到是個無賴子。”

    何棲笑起來,相幫說:“對,好生無賴。”

    “也罷,橫豎你們是未婚夫妻,也不算無禮。”何秀才聽她這麼說,反又說起公平話。

    等改日,沈拓再上門拎了籃青黃的梅子來,何秀才開門衝他微點了下頭,背了手回書房看書去了。沈拓見了何棲,低聲道:“岳父今日見我,臉上竟有笑模樣,好生奇怪。”

    何棲笑:“大郎也是個怪人,阿爹對你和顏悅色,反而還不自在。”

    “倒不是我不識趣。”沈拓將梅子遞給何棲,“岳父往日看我恨不得拿我當登徒子打。”

    何棲真想衝他翻一個白眼,真是賤皮子,接了小竹籃:“好新鮮的梅子。”

    “不好吃。”沈拓道,“能酸得掉牙。”

    何棲一時沒了言語,既不好吃,你買來做什麼。

    “路上看一個老嫗在賣,瞧著挺好看的。”沈拓有些不好意思,“阿圓連籃子一同擺在桌上,當花籃擺,還有些果香味。”

    何棲拿起籃子端詳一番,竹編小籃,裝了青青黃黃的梅子,還連著枝葉,是挺討人喜歡的:“只這樣擺著倒有點可惜,不如我擺放個幾日,等不再這麼鮮靈,浸了梅子酒,到時也送大郎嘗嘗。”

    沈拓目光落在何棲的臉上,覺得她也像籃子裡的青梅,水靈靈的,讓人心生憐意:“我等著喝阿圓的梅子酒。”

    兩人無處可去,只站在院子裡說話,何棲覺得兩個人這樣站著直愣愣的未免有點犯傻,於是搬了竹椅子過來。平日何秀才坐著不顯,沈拓手長腿長,倒顯得憋得慌,連帶整個小院都顯得窄小。

    何棲看著好笑,道:“大郎將就一二,家中不寬敞。”

    沈拓雖坐著不舒服,哪會在意這個,道:“家裡院子看著倒寬敞,只是雜亂得很,沒人打理,更別提什麼正經種的草木。我不擅這些,二郎又小,阿翎更是荒地破廟都能睡的,所以……”

    何棲想:怪不得何秀才要罵沈拓是個無賴子。聽聽,聽聽,就已經是家裡,很想頂他一句‘誰個家裡的’,想想作罷,只當沒聽見,她更好奇施翎:“我聽阿爹誇施郎君生得極好,世間少有。”

    沈拓沉吟片刻,也是不想瞞著何棲,道:“阿翎生得是好,生得好不見得是好事,他性子又不好,說話容易得罪人。”

    “施郎君是犯了什麼事才遠離故土的?”何棲問得直接。

    沈拓看她一眼,笑:“我怕說出來嚇到你。”

    何棲也笑,打量一下他的神色,見他眼中竟有幾分緊張,於是慢聲道:“莫非是打殺了人?”

    沈拓沒想到她竟然一語道中,道:“他在原籍被人當面首調戲,一怒之下失手打死了人。雖然做得過了,卻也怪不得阿翎,是個男人都忍不下這口氣。說起來也是好笑,他因生得好,被人戲弄才犯了事,又因生得好,免了死罪,判了一個流放。”

    “終身回不得故土也是重罰,如非遇到大赦之年,此生都見不到親人一面。”何棲輕聲道。物離鄉貴,人離鄉賤,故土總是難離的,生於斯,長於斯,鄉土好不好總像能滲進血液裡去,不然也不會有水土不伏一說。再者那些故友親朋,幾乎就此斷了聯系,在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曾經的所有,一一被切割得干淨,誰個知你姓甚名誰,張張都是生面孔。

    沈拓只覺得何棲與眾不同,別家小娘子聽到這種人命關天的事,少不得要驚得花容失色,何棲反倒替施翎嘆息。

    “阿翎也是苦命的人,爹娘早逝,兄嫂不願養他,將他趕將了出去。他是在破廟被一個老和尚養大,武藝也是老和尚教的,早先阿翎還想干脆剃了頭出家繼承老和尚的衣缽,等他師父死後,他就替他守著荒廟。誰知老和尚說他沒有佛緣,還說芨州既非他生地,也非他死地,長於此處卻與此無緣,如今倒是一一應驗了。”

    “說不得那和尚就是個高人隱士,大凡避世之人,脾性古怪。”何棲忽然笑,“怪不得阿爹看施郎君合眼緣,兩人倒都被和尚拒絕過。”

    “岳父他?”沈拓吃驚,側臉用余光看了下何秀才書房半開的窗戶。

    “我也是聽盧叔叔說的,早年阿爹父母妻兒皆離他而去,他便想遁入空門,了此殘生,結果被千桃寺的主持給拒,也道阿爹非佛門中人。”想想也覺人生無趣,逝者已逝,生者卻茫然無所相依。

    沈拓只聽盧繼提過何家一二往事,這段事卻不知道,換作是他,妻兒老小都離了世,天地間只剩自己孤單單一個,他就算不遁入空門也怕是頹然度日:“岳父大人是讀書人,棋琴書畫這些我可是一概不會,倒是能陪岳父大人小酌幾杯。日後在院中架一個草亭,只要能遮光擋雨,我們得閑就坐那陪岳父大人吃茶喝酒。”

    何棲想了一下,期待起來:“種些花草可好?不拘什麼,開不開花都不打緊,揀些易活的,日日看著綠色,心情都好上幾分。”

    “好。”沈拓點頭答應,“再種些樹,阿圓喜歡什麼樹?”

    “我是最俗的一個人,果樹再好不過,秋日還有果子吃。枇杷、棗樹、柿子、櫻桃……枇杷是佳果;棗子曬干還能煮甜湯;柿子雖容易壞,卻可以做柿餅;櫻桃用糖漬了,做櫻桃畢羅……”何棲細細地數著。

    沈拓聽得認真,恨不能明日就是十一月,立時把眼前這個小娘子娶回家,可惜,也只是想想。年底的婚期,娶親後沒多久就將過年了,說:“往歲過年,家中很是冷清,年節又不好去打擾姑祖母家,二郎以往最不喜歡過節。”別家熱鬧就超襯得沈家冷清。

    “我家中雖只阿爹與我二人,過節還是要祭先祖天地,也做吃食。”何棲道。每逢佳節倍思親,祭了一眾親人,父女兩相對吃飯也是沒勁。

    “今年二郎會高興過年。”沈拓看著何棲,“我也很是高興。”

    何棲只是笑,也是,過年過節,人多才有氣氛。

    何秀才在書房看了半日書,一字也沒看進去。見這二人坐一起咕嘰個沒完,沈拓坐了這麼久還不家去,實不成體統。

    “大郎該家去了,小郎一人在家中未免孤單。”何秀才端著黑臉丈人的架子來趕客。

    沈拓真想再坐片刻,無奈站起身,搶先道:“聽岳父大人的吩咐,我改日再來,阿圓送送我。”

    何秀才想說:這裡離門口才幾步,有甚好送的。哼了哼,回了書房。

    何棲送沈拓到門口,兩人立在院牆下又說了幾句:“大郎再來記得把二郎的鞋碼量了告訴我,還有施郎君的。”沈拓的尺碼是下聘時就有送來的,鞋樣都畫好了。

    沈拓雖然高興何棲關心沈許和施翎,只有點醋,道:“他們的鞋襪阿圓隨便做做就好,不用太費力氣。二郎長得快,阿翎是個費腳的,做精細了也沒用。”

    “我的手藝也做不了精細的活。”何棲笑,問,“上次的荷囊二郎和施郎君可是嫌棄了?”

    沈拓壓根就沒給,三個荷囊全留著自用,吱吱唔唔沒個囫圇話。

    何棲吃驚:“莫非真的嫌棄?”她不過是開玩笑一問。

    “阿圓不用給他們做東西,我街市買給他們就成,只做給我就成。”沈拓那點愧疚一乎兒煙消雲散,理直氣壯地道。
    何棲這才醒悟過來他壓根沒拿給沈計和施翎,道:“二郎和施郎君怕是要以為我是個小氣的人。”

    “他們哪會有這些想頭,傻得很。”

    何棲暗暗瞪他一眼,又道:“還有一件,你阿娘那邊……我總要備著禮。”

    沈拓對齊氏真是半點耐心都沒,道:“不用理會。”想了想又道,“隨便備個手帕什麼的應交差。”免得說何棲有失禮數落人口舌。

    何棲無奈,也只能這麼辦,不論親迎那日齊氏那邊是個什麼章程,她只把該預備的都預備著,不失禮就好。

    沈拓走了幾步,想起什麼又回轉身:“阿圓,我想與你說一件事。”

    “要說什麼?”何棲見他臉色凝重,問道。

    “是阿翎的事。阿翎在這沒有去處,衙門倒是可以住,卻是大通鋪,他與我交好,因此我留他住了家裡。這幾日也不知誰與阿翎說些不著四六的話,道是我娶親後,他一個外人再住家裡不像模樣,他聽後存在心裡,就露出想去外間賃房子住的念頭。”沈拓微抿著薄唇,認真道,“我不知阿圓什麼想法,我雖將阿翎當阿弟相待,但他也確是外姓,要是阿圓覺得有所不便,我自當另尋辦法找個兩全的主意。”

    何棲看著他緊抿的唇,知他臉上若無其事,心中卻十分緊張,輕聲問道:“若我不願,你會不會覺得我不通情理?”

    “也不會。”沈拓老實答道,“我心中一時半會幸許也會不喜,但終歸還是我這邊的私事,我與阿翎有情誼,你卻壓根不識得阿翎。住一起,總要心中願意才好,心中不願總非長久之計,倒不如一開始就另做打算,反倒大家安好。”

    何棲笑了,這個人真好,初見的那點好感,現在疑成了一顆珠子,溫潤在心間。於是她說道:“我呀,我是個喜歡熱鬧的人,我願意的。”

    沈拓也笑了,握住何棲的手尖,道:“阿圓,我說不來太好聽的話,我只想說:我會對你好。不管你信不信,你日後自會知道。”

    何棲覺得自己這顆兩世的老心忽然跳了跳,如同所有情竇初開的少女般紅了臉面,奪回自己的手,羞惱道:“你快家去,盡說好聽的話。”說罷,推了沈拓出門,合擾了院門,將所有的怦然心動關了藏起來。

    沈拓對著院門,手裡仍留著她指尖的余溫,合攏了手,那點余溫似乎就留在了他的手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1 10:25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8-11 10:31 PM 編輯

    第19章
   
    自從在何家吃一頓納征宴,前頭雜店鋪的陳家娘子開始時不時來何家躥門,何秀才找了借口將她堵在門外,陳家娘子也不生氣,今日借蔥明日借蒜,後日又開始借起家什來。

    何秀才煩不勝煩,對何棲道:“明年不租與他家房子了,實在惹人煩。”

    “阿爹這話也不知說了幾次了。”何棲道,“既不續租,早點托了牙人,總不能臨到頭就叫人搬的。我們早些相看租客,陳家也早些另尋租鋪。”

    何秀才點頭道:“當是如此。”抽身去找了先前相熟的牙人王三。

    王三正在門口曬著太陽,揪了鄰舍一個小童逗弄耍趣,見何秀才上門,忙丟了小童迎上來彎腰拱手揖禮,支著牙道:“久不見何公,何公家有喜事,小的在這給何公道喜了,小娘子將來必定喜樂康健。”

    “承你吉言。”何秀才也笑了,“今日找你有事相托。”

    “既是找我,定是為的那商鋪租賃的事。”王三讓何秀才進家就坐,又拎拎茶壺,輕飄飄,晃了晃,半點水也無,只好衝著何秀才尷尬笑笑,“家裡老娘不在,這個……”

    “王牙人不必客氣,我不吃茶。”何秀才搖了搖手,“家中商鋪原本租給陳大家,十月就到了期,打算另找其它的租戶,不再續給陳家了。”

    有生意上門當然是好事,王三只笑得眯了眼,問道:“何公要收取多少租賃?心中可有計算?”

    “先前租給陳家二十六兩銀,照舊便是。”何秀才道。

    “嘿!”王三拍腿,“我不與何公半點虛話,你家小娘子又定得沈都頭,我也頗識得他幾分,可不敢有什麼期瞞,何公家的商鋪一年盡可得個三十兩,若是碰上大方的,說不得還能到三十五兩。”

    “這……”何秀才遲疑,“會不會價太高?”

    “何公若是信得過我,只將此事交與我。”王三拍拍胸脯,伸了三個指頭,“多了不敢說,只不少於這數。”

    何秀才知道他們做牙人的,最知道市價行情,反正他是半點不通:“既如此,便全賴王牙人奔波。”

    “何公盡管放一百個心。”

    “還要勞煩王牙人找個可靠的租戶。”何秀才道,如陳家這般的,攪得一個頭如兩個大。

    王三當初與陳大一家打一照面就知這家人是個算計的,只是這年頭平頭百姓,又不寬裕,哪家不計算著一文錢就兩文用,但惹得何秀才這般脾性的人都有了微詞,怕是做事實在不體面,問道:“他家可是做了什麼過分的事?”

    何秀才不願背後道人長短,只說:“只是不對我的脾氣,我圖輕省,銀錢差個一二兩的倒不打緊。”

    “小的明白了。”王三應道,“我多留意些。”

    “勞王牙人多費心思。”何秀才謝道,“改日請牙人喝酒。”

    “何公太過客氣。”王三道,“我又不是白跑腿兒的,有佣金拿,份內的事。”

    何秀才將事托給王三,他本來就不喜歡這些庶物,樂得丟開手,將此置之腦後。何棲卻總有這事不會太順利的預感,果然沒過幾日陳家就鬧上了門。

    王三識得人多,動作又快,沒過幾日就找了個要尋商鋪賣鞋子的,雙方談了條件各自都覺得滿意。租賃商鋪又不是小事,口說無憑,王三帶了人親來看位置大小。

    陳大家的正一邊守著鋪子一邊蹺了腿,嘴裡咬著炒豆子,連殼帶肉咬碎了咽進肚,吃到石豆磕了牙,呸得一聲吐出門外去。

    王三顯些被吐個正著,拍拍衣擺,道:“陳娘子倒得閑。”

    陳大家的將豆子掩了,招呼:“王牙人,多日不見,越發富態了。”

    “陳娘子牙口好,這眼神卻差了些。”王三拍拍自己的肚子,“這幾日多跑了道,消瘦了。”

    他們說著話,那個賣鞋的自顧自在店裡轉悠,看著雖亂,鋪子卻是好的,大小租金都合適,先前王三又說是秀才公家的,的確是個可租的地。

    陳大家的上前一把扯了他袖子:“你這個後生無禮得狠,也不見要買,只在那賊眉鼠眼得亂看,你莫不是個賊吧。”

    王三忙上前攔了:“什麼賊?陳娘子莫要混說。本想著昨日要來與你們家說這事的,因今日有新租戶要來看鋪子,索性只跑一趟省些事。你家租了秀才公的商鋪,十月就到期了,我自早些帶人來看看商鋪……”

    “啊呸。”陳大家的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你個王三別瞎攪亂,十月到期我不知嗎?啊?我家何時說過不續租了?現在才幾月份?你倒巴巴得找了人來看商鋪,你安的什麼心?”

    王三輕蔑得看她一眼,笑:“你願意續,也得鋪主也願意。”

    “鋪主願不願意你這賊廝倒知道?我家與秀才公家好著呢,他家小娘納征還喊我吃酒。”陳大家的急道。

    “好不好我是不知道,陳娘子心中自知。”王三冷笑,“秀才公是個厚道人,遇上不講理的,臨到頭了才知會你一聲,你哭都沒地去。”

    陳大家的聽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拍著地,仰著頭哭嚎:“我這可要怎麼活哦?這是生生要逼死了我,全家就指著這一口飯吃,我家上有老,下有小,都是張嘴等食的,這是要絕我家的活路啊。天殺的啊,半點良心也無,自家吃香喝辣的,連碗稀得的也不與他人,老天啊,你也不打雷劈死他們。都是喪良心的……我可是活不下去了,沒活路了……天殺的不讓人活啊。”

    王三厭惡地退了幾步,怪不得何秀才不願再續租,這陳大家的竟是個渾人,不要半分臉皮的,道:“陳娘子你也別作態,說這些不好的話來,只不再租鋪子給你,怎麼就不給你活路?是斷了你家營生,還是搶了你家口糧?此處不租與你,你大可去別處另租,左右你也說現在才幾月份?三四個月的時間還不夠?”

    陳大家的把嚎哭聲咽回去,被針扎了似得跳起身,將那賣鞋的一推:“滾,滾,不許你來看我家鋪子,當我一個婦道人家好欺?等我家三個兒郎歸家,打斷你的兩條狗腿。”

    王三將賣鞋的拉到自己身後,將臉一拉:“倒威脅起人來,我王三是最不吃威脅的。陳娘子不妨去桃溪街市打聽一二,我王三可有名姓,識得什麼人?”

    陳大家的不敢再嗆聲,拿了掃把掃得塵土四揚。

    王三估摸著這單買賣要黃,果然賣鞋子的歉然道:“王牙人,鋪子是好鋪子,銀錢也合適,只是……我們做些小本買賣,混個溫飽,圖個一個團和氣……秀才公那邊先不見吧。”

    王三也不強求,道:“是我思量不周,倒累你白走這一趟。”

    賣鞋的拱拱手:“勞牙人再幫著看看合適的。”

    王三送走了賣鞋,本想到何家走一趟,跨出一只腳又縮了回頭,輕打了自己一巴掌,罵自個道:莫非你是個沒腦子的。

    他也不去何家,直接找了沈拓,將事說了,道:“都頭,以那陳家的行事,少不得要走何公歪纏的。”

    沈拓抱拳:“多謝牙人特意過來知會我。”

    “哪敢應承都頭的謝意,不過小事,還是我一時疏忽,竟沒先告知陳家,才惹得他家氣急說了一通不中聽的話。”王三忙回禮。

    沈拓冷笑:“他們既這般行事,告不告知也無甚差別。”

    陳大家的凶歸凶卻是個沒主意,等陳大和三個兒子歸家,忙忙把事說了,抹淚道:“殺千刀的何家不願再租鋪子給我們,這可怎生好?”

    陳三郎跳起來擼袖子,瞪眼:“那個病歪歪的老翁敢不租?我一個手指點死他。”

    “點個屁。”陳大怒,“你他娘少跟我生事?何秀才是好說話的,我們上前說說好話,他指不定就改了主意。”又罵陳娘子壞事,平日得罪了何秀才,生生把鋪子弄沒了。

    陳大家的豈是怕他的,上來一推陳大:“哪個壞的事?你倒賴到老娘頭上?啊?嫁與你這個孬漢半點福沒想享到,竟陪你吃苦受罪。

    陳大吃她一推,忙討饒道:“我只是急了,說岔了嘴。”

    他們夫妻倆裝了狼狽樣,雙雙去敲何家的院門,陳大家的哭喊道:“秀才公,開開門,聽我說道說道,咱們做了半年多的鄰居,半點情分也無?”又泣道,“我往日有得罪的,我給你磕頭賠罪,你只容我分辨幾句……”

    欲待再喊,院門一開,一道身影立在當中,褐衣短靴,腰挎橫刀,兩道黑眉直插入鬢,隱著幾分煞氣。

    陳大家的咽口唾沫,頓時收了聲。

    “要與我岳父說什麼?”沈拓一手拿著刀柄,一手背在身後,問道。

    陳大夫妻二人盯著他腰間少說也有三四尺的長刀,立起來比半個人還高。陳大家的怕將起來,低了聲音:“都頭……我們來與秀才公相談前頭鋪子的事。”

    “鋪子有什麼事?只管與我說。”沈拓擋著他們,院子都不讓進。

    陳大家的抹抹眼淚,道:“我家想著明年還租秀才公家的商鋪……”

    “既然岳父不願租與你們,你們還歪纏什麼?”沈拓微抬了一下下巴,“莫非你們還要強租我岳父家的商鋪不成?”
    “絕無此事絕無此事。”陳大家的一捅裝鵪鶉的陳大。

    陳大出聲道:“都頭誤會,我們只是相商,哪敢強租。”

    “沒什麼好相商的。”沈拓道,“你們另尋其它商鋪去,不要再來找我岳父啰嗦,不然,我認得你們,它卻不認得你們。”他握著刀柄的手一緊,手背上爆著青筋。

    陳大夫妻嚇得雙雙一抖,連聲應是,再不敢多說一句話就走了。

    何棲等他二人走後,探身衝著沈拓眨眨眼:“大郎凶得狠,可以鎮宅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1 10:57 PM

    第20章
   
    沈拓一掃剛才的滿面寒霜,笑:“凶?你不知道我早前才是人憎鬼厭。”仗著一身拳腳功夫在街市上橫行霸道,膽小的人都不敢往他前頭靠,生怕無端惹了他換來一頓打。

    “原來還是個惡人。”何棲打趣,“惡人還須惡人磨,陳娘子這麼悍的人,今日灰溜溜得走了。”天氣日漸熱起來,陽光強烈,曬得人睜不開眼,何棲與沈拓說話要微抬著頭,於是拿手中的扇子擋了臉。

    “他們倒還算不得惡人。”沈拓怕曬著何棲,讓她站在陰處說話,“打人行凶這些事量他們也沒這個膽子,但是撒潑、打滾、撕扯、抓臉他們卻做得熟。”

    一席話說得何秀才額頭冒汗,實難想像自己與陳娘子撕打的模樣,幾輩子也做不來這種斯文掃地的模樣。

    “岳父日後遇到這種事只管使人告訴我。”沈拓不放心地叮囑何秀才,“岳父只把人往好處想,卻不知有些人為著蠅頭小利什麼下作的事都能干得出來。”

    何秀才一陣後怕,汗顏道:“我原想著不過小事,你身有差使,總不好什麼都拿去麻煩你。”

    沈拓正色道:“岳父這是拿我當外人看待,我卻是視岳父為阿爹,無論是大事小事,阿爹只管吩咐。”

    何秀才輕嘆一口氣:“倒不是將你當外人看,身為長輩無力照拂晚輩也就罷了,總不好太累著你們。”

    “阿爹總是這樣。”何棲抱怨,“也不為自己多想幾分,倒是讓我們做不孝子女。”

    沈拓聽她說“我們”二字,顯然這個“我們”裡有他,不由高興起來,他喜歡“我們”這個說法,不分彼此的親密。

    何秀才瞪一眼何棲:“倒又惹得你一通話,不知學了誰這麼利的口舌,也不怕大郎笑話你。”

    “岳父放心,我覺得阿圓所言極是,沒有半點的錯處。”沈拓連忙分辯。

    何秀才笑起來,仔細得看了他半天,等把沈拓看得不自在起來,才用哄小輩似得語氣道:“既然大郎也說阿圓說得對,那就是對的,你們才是一國的。”

    何棲和沈拓看了眼對方,雙雙紅了臉。

    何秀才看得有趣,晴空萬裡,半絲風也無,除了知了聲聲,其余萬物都像悄悄藏起來,畫般安靜,只有院中這對小兒女不過因著一句話,紅了臉頰,眼中漾著水樣的情意。今夕何夕,見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只願他朝亦如今日。

    “去吧,你們自個說話去。”何秀才大方讓二人獨處,“天熱,別中暑了。”

    何家小院中的金腰花早就謝了,那些枝枝條條卻綠得發黑,千枝萬條得垂下來,似乎要把這低矮的院牆給壓得垮掉。

    沈拓想這些金腰長得真好,春時開了一串串的黃花,現在花沒了,長出的葉翠綠翠綠得竟也十分好看,等到他們成婚時,怕是只剩下瑟瑟的枝條,倒是沒法添上喜意。

    何棲盤算著將到的夏至,問道:“大郎,往年夏至你家中可要過節?”

    沈拓吃驚:“夏至也要過節?”他們兄弟別說夏至,中秋都是將就著過,“夏至要怎麼過?姑祖母家中不講究這些,也沒見過這個節。”

    “因為不是正經的節日,倒是少有人家正經去過。也不過拿鮮果祭祭先人祖宗,吃荷葉餅、包麥粽。”何棲道,“不如到時大郎帶了小郎和施郎君來家裡,大家好生熱鬧一回?”

    沈拓微舔了一下干燥的唇:“可使得?”

    “阿爹說使得那就是使得。”這還是何秀才提起的,何棲興致勃勃得說要做荷葉餅過夏至節,何秀才道家中冷清,沈拓兄弟也不會想到過節,不如叫了家來。

    “那可要備什麼時令蔬果?”沈拓喜道,“不能讓你一個勞累,你只管備出單子來,我備齊了送來。”

    “大郎倒不像是會挑買鮮蔬的。”何棲狐疑得看他。

    沈拓笑:“你放心,保管比你買的還要新鮮。”

    何棲暗道自己真是一時犯傻,這人先前是街市一霸,現在還領著差,他去買東西賣主自會把好的賣與他。“那我可真列單子給你?”

    “我還與你說假的不成?”沈拓露齒笑,他這一笑倒顯出幾分稚氣,何棲這才想起:這個人也不過十九歲,只是模樣不像,行事也不像。

    入夏後炎熱,何家屋宇不高,又小,房中更是火爐一般,尋常人家更沒有什麼藏冰的冰窖,好在桃溪鎮依水而建,最不缺的就是水,拿水灑了地能消些暑意。

    何棲又將薄木條桌搬到廊下,雖然也熱,在外頭好歹還能透氣些,拿了紙筆,將要買的時令鮮蔬一一寫下,想了想,又添了肉上去。沈拓立在她一側,微彎了腰看她寫字,他是不懂書法,只覺得何棲的字寫得秀氣好看,比他不知強了多少倍。

    他父親沈師爺倒寫得一手好字,他幼時被壓著練字,不知被打了多少手心,打急了他將手一奪就跑,沈師爺在後面拿著戒尺追得氣喘吁吁,邊追還邊喊:大郎,你住一下腳,阿爹不打你。

    然後沈拓跑得更快了,直把沈師爺氣得跳腳,擼起袖子怒道:兔崽子,還敢跑?我打死你。等把他追回家,沈師爺也沒力氣打了,灌一肚子的涼茶,指著沈拓道:先……記著,明……明……明日再打。

    “我幼時皮厚,阿爹打我我也不覺得疼。”沈拓說。

    “既如此,你跑什麼?”何棲問。

    沈拓一臉奇怪,道:“我也不知,見阿爹手中拿著竹條、戒尺,兩條腿有知覺似得就跑了。”

    何棲笑得差點撲到桌子上去,手一抖,墨把半張紙都給弄污了,忙心疼地拿起來:“倒是廢了好生生的一張紙。”筆墨紙張價高,何棲也舍不得這麼扔了,拿竹刀將干淨的那一塊裁了下來。

    沈拓幫著收拾:“早知我背下就好。”

    “與你何干?”何棲道,“這是我一個不好的習慣,凡事就愛拿筆記下,不必的事也要在紙上列出來,怎麼也改不了。”兩輩子的習慣真不是輕而易舉能改的,有時覺得太過浪費,想改一改,臨到頭又拿起了筆。

    何秀才不理柴米油鹽,得知後十分奇怪,問:為何要改?愛寫字難道不是好事?

    “這哪算得不好的習慣。”沈拓也不贊同。

    “也算也不算。”何棲拿筆在髒紙的背面補上正面弄污的字,寫好舉起來問沈拓,“可看得出來?”

    “看得出。”沈拓接過,吹了吹,見墨仍是不干,只好先晾在那,道,“阿圓,岳父可有什麼忌諱的?小郎還好些,阿翎卻是粗的,又不懂看人眼色。”

    “與人交唯心也。”何棲道,“施郎君該如何就如何,他本性如此,就算說錯了話,阿爹也不會說什麼。再者,哪有請人上門做客,還要巴巴得教人如何行事的?我家又不是高門顯貴。”

    沈拓苦笑:“阿翎這人,喜歡他的恨不得和他生死相交,不喜歡的恨不得做生死仇敵。他自己也是,與人交好,就半分不留將心掏出去,看人不順眼,照面眼皮都不眨一下。他初來乍到被季明府提拔了做馬快都頭,少不得遭人眼紅,那些人當面不敢得罪他,只暗暗拿話撩撥。前些日本來蔫蔫的,得知你要做鞋子給他,又高興起來,認定了你與岳父是好人。到時來家中少不得言語熱情,我怕岳父被他嚇到。”

    何棲聽他說得有趣,一揮手道:“施郎君赤誠之人,我阿爹再喜歡不過,你盡管放心。”...<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2 12:11 AM

    第21章
   
    沈計和施翎是兩個二楞子,知道要去何家過夏至,將自己從頭到腳收拾了一遍,又換了簇新的衣服,又興奮又忐忑得等在家裡。

    “我和阿兄都不怎麼過節。”沈計用兩手托著腮,蔫蔫地說,“阿兄冬至祭祖,都只煮一刀肉,放點鹽,切進去都是半生的。”

    施翎幽幽道:“小郎還有半生的肉吃,我從來沒過過節。”破廟荒涼得很,一年到頭都不見什麼香火,佛像無錢整修,漆都掉光了,有時飯都沒有,只好隨著師父端了缽出去化緣,遇上好心信徒,能得餐素齋。

    “我能吃得很,也不知嫂嫂會不會嫌我廢糧。”沈計摸摸自己的小肚子,他正長身體的時候,半大小子吃窮老子,肚子跟個無底洞似的,怎麼也吃不飽,晚間看書了晚腹中飢餓,只好倒杯涼水充飢。

    “嫂嫂不知是什麼樣的人,何家公卻是好人,好說話得很。”施翎道。

    “何公還送過我一方好墨。”沈計高興道,“我字寫得差,舍不得用它。”

    “迂,東西不用豈不浪費?”施翎斜眼。

    “那是好墨。”沈計強調,“施大哥你不懂。”

    “哼。”施翎冷哼,“再好不用它也是白搭。”

    “施大哥難道不知大材小用的可惜?”

    “大材也是木頭,木頭不用時日久了還不照樣腐朽,像現在梅雨天,爛得更快。”施翎反駁。

    “明珠豈能彈雀。”沈計爭辯。

    “等把雀彈死了,再把明珠撿回來,雀也得了,珠也還在。”

    沈計聽施翎胡攪蠻纏,氣紅了臉:“施大哥只混纏,不與你說了。”

    施翎捧著肚子哈哈大笑:“小人家小氣得很,說不過我還生氣。”他說著伸手就揪了下沈計的鼻子。

    沈計氣得立起身也要揪施翎的鼻子,施翎哪會讓他得手,鷂子般翻上了屋頂。沈拓一進家門就見施翎與沈計一個上一個下在那互作鬼臉,怒道:“阿翎下來,剛翻過的瓦片,又要讓你踩掉。”

    施翎一笑,跳下來道:“哥哥怎麼兩手空空的?不是說要幫嫂嫂備好菜蔬的嗎?”

    “今日事忙不得空,先頭讓阿甲幫忙送了過去,我是特回家中接你們同去的。”沈拓又見二人一身的新,如臨大敵般,道,“不過是去親戚家過節……”

    施翎抱胸嘲道:“也不知是誰,定了親連丈人家的院門都不敢敲。”不等沈拓說話,興奮地搓搓手,“我是從來沒去過親戚家的,很是新鮮。”

    沈拓被揭了底,無奈得任憑施翎聒噪,帶了二人出門。

    沈拓的手下阿甲送了兩籃子的菜蔬到何家,何秀才給了幾文錢,道:“有勞這位差人,天氣熱,買碗梨漿解渴。”

    阿甲哪肯接,笑道:“秀才公,都頭再不會讓我白跑腿的。”

    何秀才見籃中有鮮桃,拿了一個塞在他手裡,阿甲倒沒再推辭,謝過後接了果子揣在懷裡告辭走了。

    何棲出來將籃子裡的菜蔬一樣一樣拿出來,除了她列出的那幾樣,還多了桃、李、杏這些時令果子,肉更是買了好多。

    “蔬果倒好,肉吃不完放不住。”何棲有點發愁。

    何秀才到底是男人知道小郎君的胃口:“只管都煮了。”何棲手藝又好,這些肉不定還不夠吃。

    何棲想著左右都是壞,還不如都煮了,拿了陶罐,將肉洗淨斬塊,放了酒、醬、蔥、姜在爐子上用小火煨著;新鮮菜蔬芹菜、豆角、茭白、嫩姜、刺瓜一一洗淨切了細絲,熱水斷生一碟碟碼好;拿菜汁雞子攪了面糊,蓋了荷葉醒在那,又將上午煎的涼茶調了桂花、蜜水盛在一個酒壺裡;桃、李、杏洗了湃在涼水中;鮮魚取了淨肉切成透明薄片放在紫蘇葉上。

    沈拓三人上門時,一院子都是肉香味,院內擺了木桌,黃白綠三色鮮蔬鮮靈靈得擺那,旁邊爐子咕嘟嘟冒著熱氣,濃郁的味道刺激著口舌,施翎狠狠得咽了一下唾沫。

    “見過何公。”沈計和施翎與何秀才揖禮。

    “一家人,不必如此客氣。”何秀才讓兩人入座,“大郎也坐下,可是餓了?阿圓醒著面,只等你們來了現攤著餅。”

    “我去幫幫阿圓。”沈拓哪坐得住,拔腿就往小廚房走。

    何棲挽了袖子,包了頭發,束緊的纖腰不及盈盈一握,聽見動靜回身道:“來得正好,幫我搬了這凳出去。”

    沈拓一手矮凳一手連帶她手中的蓋了荷葉的木盆一並接了過去,看她鼻尖冒著細汗:“這裡熱,可有累著?”

    “哪裡有這麼嬌弱,風吹就倒的。”何棲拿手背輕輕碰了一下自己的鼻尖,洗淨手,“先前也沒見過施郎君,不好這麼蓬頭垢面跟個乞丐婆子似得出去見他。”

    沈拓看她雖然發髻微亂,一縷頭發從腮邊垂落,面頰潮紅,雖不像平時那般雅致,卻更顯親近,道:“天下哪有你這樣的乞丐婆子。”

    “你先出去。”何棲趕他,“我知道你們要吃酒的,爐子上煨的肉,已經熟爛了,你用布包了端上桌,當心燙著手,爐子卻不要熄了。小郎歲小不吃酒,系了紅線的那壺是涼茶。”

    沈拓兩只手上都有事物,只好有點不甘願得先行出去。何棲拿水浸濕了手帕,對著水盆輕輕擦了臉,解了頭上的包布,攏攏頭簡單挽了一個圓髻,又拿那根桃花簪插好。

    天氣熱,何棲臉上半點脂粉也無,不過,青春年少,更顯秀致通透。

    院子裡,何秀才招呼沈計、施翎動筷。

    沈計略不自在,他想等何棲來了一起吃,他要是喚何小娘子嫂嫂會不會無禮?雖親事已定,到底還沒成婚呢;若是叫阿姊,阿兄怕是不高興。沈計為難得小眉毛都糾結成一團了,權衡一下,想著還是不令何秀才不快,開口道:“何公,不如等何阿姊一起?”

    “小郎有心。”何秀才笑,親手替他斟了一盞涼茶,“不用管你家阿姊,我們先吃我們的,等你阿姊來了,讓她做荷葉餅給你吃。”

    沈計起身接過涼茶,又要行禮,被何秀才一把攔:“小郎不須如此多禮,我們一家人,不講這些虛禮,自在吃飯。”

    “對對。”施翎連連點頭,“一家人客氣來客氣去,反顯生份。”

    “施小郎說得極是。”何秀才點頭贊道。

    沈拓陪坐何秀才身邊聽著自家弟弟叫何棲‘阿姊’不由一陣氣悶,明明是……唉,沒有完婚,真是名不正言不順啊。

    施翎看他黑了臉,心中笑成一團,夾了一塊肉放在嘴裡,細細嚼了,只覺得滿口的濃香,好吃得恨不能把舌頭一並吞下肚。他因年少時缺少吃食,養成了狼吞虎咽的習慣,現在卻嫌棄自己吃得太快,還沒好好回味肉已經在肚子裡了。心想:哥哥這娘子是討著了,就憑這手吃食也是不虧,真是好運道啊。

    “何公,嫂嫂手藝真好。”施翎邊說邊衝沈拓打眉眼官司:看,我這不是為你討回來了?

    何秀才被這聲嫂嫂叫得心中那叫一個酸甜苦辣,端酒杯的手都抖了一抖,女兒都沒嫁過去,這小子倒叫起嫂嫂來,又見施翎朝沈拓擠眉弄眼,沒好氣得掃了沈拓一眼:都是你之過。

    沈拓無奈,明明是施翎叫的,岳父卻怪到他頭上,又不是他吩咐的,郁悶得喝了一口酒。

    何棲出來時,何秀才與沈計、施翎倒吃得熱鬧,獨獨沈拓一人籠著黑氣喝酒,見到何棲出來,眼睛都亮了,整個如同雲開霧散,臉都明朗起來。

    “見過施郎君。”何棲對著施翎輕福了下身。

    “見過嫂嫂。”施翎倒是不含糊,放下酒杯,對著何棲就是一個揖禮。

    饒是何棲也被他嚇了一跳,你真是不客氣,這就叫上嫂嫂了?她都沒嫁過去。沈計就規矩多了,立起身一本正經地施禮喊她:何阿姊。

    何棲總算知道沈拓為何郁悶了,施翎一叫她嫂嫂,何秀才就衝沈拓飛眼刀,對著施翎反倒是一副慈愛面孔。

    “阿圓快來坐。”沈拓說著就要幫忙搬椅子。

    “我不坐,我做餅與你們吃。”何棲搖頭,回頭在廚房拿一口小鍋架在爐子上,揭了荷葉,露出裡面碧瑩瑩的面糊。拿油刷了鍋,待到隔空燙手,拿手捏了面團往鍋中輕攤抹開,片刻就得一張薄薄的碧色荷葉餅,她動作極快,攤一張揭一張,不消多時就攤了一撂的薄餅。

    施翎和沈計看得眼都直了,只沈拓心疼,道:“這麼多,盡夠吃了,阿圓快歇歇。”

    何棲估摸了一下,應該也差不多了:“那便先罷手,若是不夠,將剩下的面糊做了疙瘩湯吃。”

    淨了手,拿了一張薄餅,碼上各色鮮蔬細絲,卷好用蔥系了,放在盤子裡奉於何秀才:“阿爹,嘗嘗今年的荷葉餅,我沒放姜絲。”

    何秀才接過女兒的心意,心中有如溫水滌過,一片溫燙,笑道:“阿圓的手藝再不錯的,比往年的還要好。”

    沈拓羨慕,他也想吃何棲親手卷的荷葉餅,眼巴巴地望著她見她又卷了一張,滿心以為她會給自己,結果何棲卻給了沈計。

    沈計謝過何棲,硬著頭皮頂著他哥森森的目光咬了一口餅,好吃是好吃的,要是他哥不看他就更好吃了。

    待何棲又包了一卷,遞給施翎,施翎嘿嘿笑,接過去卻不吃:“多謝嫂嫂,只是我怕吃了,桌上的菜都要浸了酸,白白浪費嫂嫂的心意。我還是自己卷了吃。”轉手將盤遞給了沈拓。

    沈拓倒不客氣接過,還瞪他一眼,你不吃是對的,只說這些廢話。

    何棲笑:“不過舉手之勞。”替沈拓卷一包,道,“喏,可有落下你?”

    這下沈拓心滿意足了,嘴上說:“阿圓別忙了,不用管我們。”自己卻坐那邊吃邊笑,也不吃菜,只一口一口無比認真的吃餅,好似吃著什麼無上的珍饈美味。

    何棲裝著不經意似得看一眼他認真的模樣,唇角不由也帶上了笑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2 01:53 PM

   第22章
   
    家中難得如此熱鬧,何秀才一高興,多喝了點酒,他本是好酒又不擅飲的人,酒勁上頭,倒有幾分暈暈然。

    沈拓道:“街市來了個耍猴戲的,看著有趣,不如一起去湊個熱鬧?”

    何棲從來沒看過猴戲,也有幾分好奇,沈計少年天性,施翎則是天生就愛熱鬧的,幾人均期待得看向何秀才,盼他能點頭答允。

    何秀才靠在椅背上,早年他看湖中養鸕鶿的漁人,那些鳥兒也是一溜站在船舷,齊齊偏著腦袋看著漁人手中的鮮魚。

    “去罷,只早點回來。”何秀才心情好,大方衝三只“鸕鶿”擺擺手。

    “阿爹一同去。”何棲倒了一盞涼茶給何秀才,讓他略解幾分酒力。

    “你們去罷。”何秀才道,“阿爹醉了,躺著歇歇。”

    何棲讓沈拓幫忙搬了一張藤椅出來,又拿了涼枕、薄毯:“屋中悶得很,酒勁散不出去,更難受。阿爹在院中先躺躺,只是別著涼。”

    沈拓扶何秀才躺下,何棲有點不放心:“我還是不去了……”

    “不用你,倒吵得我不得好睡。”何秀才口齒含糊。“我又不是老如朽木。”

    何棲幫他蓋好薄被,另放一壺涼茶在他椅邊,自己回房換了一身干淨的衣裳,臉上仍舊不施脂粉,只在腕間掛了一個小小的香包,裡面放了甘草薄荷木犀花。出來時何秀才微闔著雙目,也不知睡了沒,四人怕擾他,輕手輕腳出了門,施翎拿著巧勁關了院門,半點響動也沒發出。

    何棲莫明有點雀躍,仿佛很久以前,穿著薄衫,幾個青春伙伴相約出去游玩,兜裡揣著一點點錢,買些中看不中用的小物件,笑笑鬧鬧,不知不覺就過了一天。

    太久了,她已經忘了去的地方,忘了同去的小伙伴,只記得那一天那種小小的快樂,像摻了蜜的涼水,淡卻甘甜。

    現在她又感到了這種小小的快樂,天尚未黑透著,仍被遲遲不落的夕陽暈染著淡淡的紅,青石的街道,兩邊灰矮的院牆,一戶人家的柿子樹探出枝椏,上面結了一溜青青圓圓的果子,一個剛剃了頭的小童使了一鼻子勁抱著一只四眼黑狗搖搖擺擺在門前玩耍,不一會一個總角幼童出來,似模似樣得教訓:阿弟不聽話,仔細被拐子拐。

    沈拓離她不遠不近,以一種保護的姿態,他的背向來繃得緊,今日卻放松下來,如同無憂的少年郎;施翎將手墊在腦後,走得大搖大擺,恨不得把吃撐的肚子腆出來;沈計攥了他的衣擺在手裡,也不看路,只信賴得跟著施翎走,自顧自得看著兩側風景。

    何棲深吸口氣,夏日裡的潮悶夾帶著果肉熟爛的清甜。

    她屬於這裡。

    入夜的桃溪仿佛換一個樣貌,清冷的地段門戶緊閉,熱鬧的地方燈火通明,比白晝都要喧囂,賭場、酒肆人聲鼎沸,又有好些賣吃食、茶水的挑擔。

    石馬橋上聚了許多人,不乏輕浮浪子,原來有富家郎君包了一個妓子坐了小船游夜湖,他也不要艄公,自己拿了竹篙似模似樣撐船,那妓子薄薄的衣衫,塗得白白的粉臉,一點櫻桃小口,螺髻邊插了一大簇紅艷艷的紫薇花,橫抱了琵琶在那唱:知了聲聲風細細,睡意昏昏思廖廖。君至方理妝,鏡中金翠翹。蓮袖遮笑靨,珠簾卷又絞。羅帶緩緩解,釵褪聲聲嬌。

    何棲細細地聽了,才發現這詞似乎有點黃,沈拓面紅耳赤,一急之下拉了何棲的手就走,等走了幾步才反應過來,只是,怎麼也舍不得把手中的溫軟放開,干脆心一橫,握在了掌中。

    她是他未過門的妻子,他想執她之手,此生都不放開。

    何棲試著掙了掙,這人反握得更緊了,沈拓的手很大,不知是天熱還是緊張,滲著汗,黏膩濕滑,她的手就這麼被攥緊在濕黏的掌中央。她覺得有點不適,想抽回,然而她的手還是停在他的手中。

    沈拓牽著她,越走越理所當然,放松手上的力道,以免抓疼了她。

    施翎眼尖,想取笑,被沈計快一步一腳踩在腳尖上,痛得直跳。

    耍猴戲的就在何記腳店一旁的空地上,許是少有娛樂,被裡三圈外三圈得圍了個水泄不通,老嫗青壯,少年夫妻,頑皮幼童被自家阿父扛坐在肩頭……

    沈拓拉了何棲仗著人高馬大擠了進去,又有不少識得他的,主動退讓開,倒顯得四人周圍略空些。

    何棲驚奇地看著人圈之中的一人一猴,皆是青衣小帽,耍猴人手持一面小鑼,猴子在那彎腰揖禮,一舉一動,學了十成十人的模樣。

    那耍猴人一敲鑼,用鑼槌一指身邊的猴子,捏了嗓子道:“這是我二弟,姓侯。”又一指自己,“我是他阿兄,也姓侯。”

    人群裡一個刁鑽的,見耍猴人臉長,躲那高聲嚷道:“我看你不像姓侯,倒像姓馬。”眾人一看耍猴人的馬臉,哄笑出聲。指點著耍猴人道:“像馬。”“好長的馬臉”“還凸拉著馬唇。”

    耍猴人也不生氣,等著眾人笑過,拿槌一指出聲的人,笑道:“這必是我家大舅。”又續道,“說到我家大舅,我上有老母,我那老母在家中;我還有嬌兒,我那嬌兒在我娘子腹中……我那好娘子,卻也在她阿娘的腹中。”他邊說,那只猴邊配合做著動作,說到老母,猴子便模仿起老婦,說到嬌兒模仿起稚童,說到娘子又模仿起大腹便便的孕中婦人捧著肚子走道。

    眾人哈哈大笑,何棲跟著笑彎了眼,拿袖子掩了臉。

    “我阿弟年十八,十八該成家,成家需說親。”耍猴人一敲鑼,手虛著手帕,學了婦人的聲音,“唉喲喲,你家這個莫不是只猴?”

    “阿弟,你是猴嗎?”耍猴人問道。

    那猴子連忙搖頭,又理理衣擺,正正小帽,作搖頭擺尾狀。

    “阿弟,你吃食用手用箸?”耍猴人又問。

    猴子連忙虛捧了一個碗,另一只爪子虛抓了筷子,學人吃起面條來,又是撈,又是卷,又要拿嘴去接,末了往地上一躺,肚子一起一伏作累倒之態。

    何棲驚得瞪大眼:“好生聰明,也只比人多身毛。”

    沈拓笑:“好在有身毛,沒毛的猴子可不好看。猴子聰明得很,桃溪曾出過一個盜竊案,賊偷就是訓了一只猴,神不知鬼不覺翻窗入戶偷了銀錢。”

    “竟還有這等奇事。”何棲道,“我還以為只有話本中才有的事。賊可是抓著了?”

    “抓了,還是施翎抓的,因事奇,明府給他好些賞銀,他拒了,倒把那只猴要了來。”沈拓道。

    “施郎君莫非還養著猴?”何棲側臉問道。

    施翎道:“我放它回了深山,許又成了野猴。”

    “施郎君是個善心人。”何棲誇道。

    施翎被誇得紅了臉,不自在道:“我……是俗家子弟,佛有好生之德……人犯事,不與畜牲相干。”

    那邊耍猴人歇了歇,讓猴端了一盤長生果來討賞錢,討到何棲面前,唱到:“娘子生得俊,得個好夫婿。”

    何棲笑,取出一枚銅錢給耍猴人,那猴子見有銅錢到手,拿毛爪子捏了一枚長生果遞給何棲。何棲接了,竟還是炒熟的長生果,聞著一股焦香味。

    等到沈拓面前,耍猴人又唱:“郎君身量高,寶帶系錦袍。”

    沈拓也給了一枚銅錢,得到的長生果轉手給了何棲。

    那耍猴人見他們一對俊俏男女,笑起來,不走,又衝二人唱:“紅線牽一牽,做對鴛鴦不羨仙。一枚長生果,長長又久久。”猴子忙用毛手捏起一枚往沈拓手裡塞,沈拓圖他話裡的吉利,遂接了又給了一枚銅錢。

    施翎是個逗趣的,捏了幾枚錢,笑道:“你再說好的來,再買你的長生果。”

    耍猴人便又唱:“接了長生果,結發又執手。”

    施翎給了錢,道:“再來。”

    “又有長生果,頭白還相守。”

    “再來。”

    “再有長生果,兒孫滿地走。”

    “可還有?”

    “還有長生果,家裡起新樓。”

    耍猴人說一句,施翎就買一枚,何棲手裡沒多時就有六七枚長生果,圍觀的群眾見著有趣,更是拍手叫好起哄,愛生事的,還拋了銅錢來讓耍猴人接著唱吉語。

    “再有長生果,康健不用愁。”

    “再來。”

    “再說一句。”

    “說句別樣的來。”

    “人家小情人,你說個屁康健,說個房中……”一語未出被人掩了嘴。

    耍猴人自個也笑,歡歡喜喜歸擾了銅錢,扔進腰間竹筒裡,又見時候不早,捧了一捧的長生果與何棲,唱到:“送你長生果,杏花插滿頭;剝個長生果,喜事年年有;吃我長生果,煩惱不上頭。不求此生長,只願人成雙。”

    何棲兩手兜著滿滿的長生果,見沈拓的眼裡是兜不住的喜意,大煞風景道:“給你作下酒,只炒得焦了些。”

    沈拓聽了,一時倒愣在那,半晌方道:“怎好吃了,是阿翎的心意。”

    施翎驚道:“你我兄弟,我只送你一捧長生果作心意,也忒小瞧人了。”

    沈計背著手搖了搖頭。

    沈拓真想給施翎一巴掌,你剛才倒是聰明,現在倒又一竅不通。

    何棲看著沈拓瞪著施翎氣咻咻的模樣,拿手帕包了長生果,打了個花結拎在手中,笑道:“不過與你玩笑,誰個給你吃?既是我的,自留了家去當零嘴。”

    沈拓立馬笑了,又道:“丁阿婆店做得好蜜餞,我明日買了你看書時吃。”

    “好啊。”何棲眉眼彎彎的,“她家吃食做得干淨。”

    人群漸漸散去,沈拓自然而然地牽了她的手,隨著人流慢慢歸家。

    何棲想:這回他的手心倒沒汗。干燥,溫燙。...<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2 02:42 PM

    第23章
   
    時下民風開放,閨閣女子只要不是孤身一人,偶爾出游並不是特別出格的事。只是,世上總有一些尖刻之人,瞧個一眼半眼的,就以為自己拿捏到他人的短處,滿心的鄙薄。

    那晚看猴戲的還有賴屠戶家的,她推掉了女兒與沈拓的親事,本有些心虛,遭了丈夫一頓打後,反倒覺得自家更加委屈,不多時又得知沈拓與何秀才家的小娘子議了親,在家中對賴屠戶道:“你看看,你為你那沈侄兒鳴不平,他可有半分把自家放在心上?這才多少時日,他倒議上了親。”

    賴屠戶被氣得笑了,道:“你不願把女兒嫁他,他另定了別家小娘子也是有錯?”

    賴娘子搭拉著嘴角:“誰個不讓他娶,也太急了些,囡囡都還沒定呢。”

    賴屠戶讓小丫頭給他捏胳膊,冷笑:“你女兒倒是金貴,還不許人越到她前頭,她是什麼人物?這般厲害。”

    “去。”賴娘子一把扯開小丫頭,心道:當初買來時細仃仃的,一兩年的好飯食倒養得水嫩起來。不由疑心她與賴屠戶有首尾,將人打發去廚房燒水,自己接了小丫頭的活,嘴上埋怨,“你當爹的,一點也不操心女兒的婚事,倒說了一筐的風涼話。”

    “你不是說在與何富戶家在議親?”賴屠戶動動脖子,賴娘子那老姜似的手,差點沒刮了他的皮。

    “男女議親,哪有女家巴巴催著的。”賴娘子道,“沒得讓人看輕了囡囡。”

    賴屠戶手又開始癢,想想也不好天天打自個的婆娘,悻悻作罷。女兒的婚事都還兩知,她倒好,還拿捏起架子來。懶怠理這個蠢婆娘,自個躺榻上睡了,氣得賴娘子逮著小丫頭就是一通罵。

    偏偏何富戶那邊一時沒什麼消息,賴娘子雖自負女兒生得好,家中又富足,不愁嫁女,到底有點不安起來。

    安慰女兒道:“囡囡莫急,好飯不怕晚,那何秀長才家的小娘子定了沈拓這家中死絕了,不知生得什麼模樣,說不得就是見不得人的醜婦。”

    賴小娘子拿手繞著衣帶,咬著唇道:“阿娘管沈家定的什麼人,夜叉天仙,和咱們家也沒什麼相干。”心中卻也覺得何家女怕有什麼不足之處。

    這兩母女俱是見不得人好。

    等賴娘子看猴戲時見了沈拓身邊的小娘子,狠狠吃了一驚,雖然穿得像個貧家女,頭上連根像樣的釵都沒有,生得倒真是好看。當下心裡不是滋味,猴戲也不看了,歸家對賴屠戶道:“今日看猴戲,倒撞著了你那沈家侄兒,他定的那個小娘子不是個莊重的,黑燈瞎火跟著小郎君在外逛,行動妖裡妖氣,輕浮得很。”

    賴屠戶揣了錢袋會外室,沒好氣道:“你管他娶什麼娘子,連杯喜酒都混不上,多事。”

    賴娘子咬著牙,目送賴屠戶揚長而去,恨不得生啖那外室的皮肉。心底生出一股氣,誓要把女兒嫁入高門富戶。

    隔日賴娘子厚著臉皮蹬了何家門,何家娘子倒是十分熱情,請了她在花廳坐下,笑道:“怪道蛛絲打了頭,原是有客到。”又高聲喚丫頭倒水拿茶點。

    賴娘子掃了眼何家桌椅擺設,又見服侍的丫頭都穿得體面簇新,心中意動,更堅定兩家婚事的想頭:“何娘子不怪我大咧咧上門就好。”

    “這說得可就生份了。”何娘子笑,輕扶了頭上一枝祥雲如意釵,“我是個閑人,手頭無事,又不繡花做衣的,成日裡就盼著你們這些姐妹上門與我消磨個半天一日的。”

    賴娘子勉強笑:“唉喲,桃溪有幾家如何家這般富足有閑的,我這成日家中管著那些伙計飯食茶水,廚娘又是個耍滑貪小的,一不看著,一斤肉她能撈了三兩去。那些個丫頭也是可恨,衣裳也不好好洗,地也不好好掃,覷個空就躲起來磕睡偷懶。這左一件右一件,哪離得了人。”

    何娘子讓吃茶,嘆氣:“你是個操心的,我是兩手一攤好賴不理的,自有那管事婆子看著。”

    賴家哪有什麼管事婆子,丫頭都沒幾個,賴娘子又小氣,恨不得買個丫頭做了全家的事務。心裡羨慕,臉上卻不顯,道:“我也不是沒幫手,囡囡聰明,她又仔細,凡事經她手一理,沒有不順的,賬也算得好,她爹那賬本子還要請教她呢。”

    何娘子聽她誇起女兒,心中一動:“小娘子看著就是心思靈巧的,生得又可人,唉,我是沒女兒的,只生了一個皮猴,現下大了,讀了書識了禮,到底不如女孩兒貼心。”

    “那可不是。”賴娘子得了意道,“我家那大兒只管跟著他爹在外跑,家裡竟是有鬼似的,哪呆得住片刻。囡囡繡個帕子,做雙鞋,先孝敬了我這個當娘的,你說可不可人疼。”

    “哦……小娘子竟還會做鞋繡花?”何娘子抿了下唇,笑道,“手巧孝順,真是難得。”

    賴娘子只管將自個女兒吹上天去,貌如西施,識得字,繡是花,裁衣做鞋算賬,下廚無所不精,斯文懂事靦腆,道:“我只嫌她好性了些,將來出了門,碰上不知根底的,要吃欺負。”

    何娘子微低了頭,心思轉了幾轉。她是何家的繼室,何家長子何鬥金卻不是她生的,二子何載文才是從她肚子裡爬出來的。

    何二生得秀氣,又聰明,書也念得好,何富戶想著民不與富鬥,富不與官鬥,有錢沒權也是白搭,既然二子有天賦,不如試試科舉一途。因此,將二子過繼給自己四五歲時就夭折了的兄弟,一心讓他讀書。

    何二讀了書,何大以後繼承家業打理家產。何娘子雖知何富戶做得安排現好沒有,只是人心總不知足,心中對著家中腳店食肆生出可惜之意。

    若是何鬥金娶的媳婦……何娘子笑起來,道:“你家小娘子現年也有十六了吧?說起來,我家大郎也到了說親的年紀,只他是個倔的,又沒將心思放在這上頭,到現在還沒個著落。”

    賴娘子兩眼一亮,來了精神頭,可算說到了正經事上:“不是我誇,你家大郎在桃溪可是這個,生得好,性子豪爽,囡囡他爹也沒少誇呢,他有時送了豬肉去你家食肆,見了你家大郎恨不得拉了一起吃酒去。”

    何娘子端坐在那笑:“他是個野的,哪經得起你這麼誇。”雖有心做親,卻不把話就此敲定,“不瞞賴娘子,大郎孝順,又喚我阿娘,到底不是我親生的,我不好自說自就把事砸瓷實了,少不得要問問大郎自個的意思。”

    賴娘子心裡鄙夷,嫁進何家這麼多年,又不是不會下蛋,連繼子的婚事都做不了主,真是沒用的,道:“再沒人比何娘子更慈母心腸的,那些個心黑的,哪會給前頭留下的兒子操心。”

    二人又坐著互相吹捧了半日,賴娘子這才起身告辭。

    何娘子等她等後,將笑臉一收,喚了丫頭道:“將那茶、椅好生洗洗,她家賣豬肉,油膩膩的,說不得那茶杯能衝出油花來。”

    說得小丫頭噗嗤笑了。

    何娘子貼身侍女見她語氣輕慢,道:“娘子真人要為大郎定賴小娘子?”

    “那是自然,買豬看圈,看她那樣料想賴小娘子也沒什麼大本事。”何娘子道。這樣的娶進家,也好拿捏些,定個厲害的,吃虧的就是她家二郎。

    晚間何鬥金歸家吃好飯,何娘子堆起滿面的笑,道:“大郎且住住腳。”

    “阿娘有什麼吩咐?”何鬥金聽話住了腳,恭敬問道。

    “大郎年歲也不小了,該把終身大事操持起來了。”何娘子對何老爹、何富戶道,“這挑挑揀揀,等到議定成婚,說不得要個一兩年呢。公爹您說是不是這個理?”

    何老爹只在喉嚨裡咕噥了一聲,也不知應的是什麼,何富戶摸摸精心打理的胡子,道:“大郎是該議親了,莫非娘子有看中的?”

    何鬥金琢磨著,沈大年底就成親了,自己可不能輸得太久,也問道:“不知阿娘為兒子相中的是哪家的小娘子?”

    何娘子笑起來:“說起來你必定知道,也不是別家,就是與咱們家有生意往來的賴大戶。他家小娘子好生模樣,能寫會書,又打得好算盤,賴大戶也是個豪爽闊氣的,賴娘子也是爽利的,與咱們家也算門當戶對。”

    “什麼?賴家?”何鬥金立馬翻了臉,對著何娘子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竟要說這種刁婦與我,可見阿娘平日對我都是假的。這算屁個好親,你也不去打聽打聽,這等嫌貧愛富,只往錢眼裡鑽的小娘子,算計得恨不得把每道磚縫都掃一遍,誰家會要?先頭定的沈家,沒過門就要把叔叔趕出家喝西北風,不應就退了親,毒婦一個。”

    何鬥金說完怒衝衝得甩袖就走,直把何娘子驚得癱在椅子上。何鬥金不高興,何老爹更不高興,何富戶嫌她不打聽個清楚就張口,連何載文都抱怨。

    “阿娘也真是的,給阿兄說這門親。”何載文道,“我名義上是大伯家的,又念了書,繼承不了家業,哪怕將來得個一官半職,打點仕途討好上司,哪樣不要銀子鋪路。阿兄娶了這樣手緊的嫂嫂,還想漏出一星半點來?”

    何娘子被全家擠兌得哭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來眼睛腫得核桃似的,她倒忘了自己另有盤算,只氣賴娘子騙了她。

    拿雞子滾了眼睛,又擦粉盤頭,喝了碗定心湯這才稍稍順了氣,半靠在床上對管事婆子道:“賴家的再上門,只管趕將出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2 02:57 PM

    第24章
   
    賴娘子隔個幾日,迫不及待去何家聽回信,結果只到了大門前就被一個婆子攔了。

    那婆子兩人粗的腰,吃得白白胖胖的,堵在那道:“賴娘子好厚的臉皮,你家斬殺的豬皮子莫非都拿來貼在了自個的臉上?”

    賴娘子豈是吃素的,插了腰:“你罵誰?你倒有一身好肉,去皮剔骨,肥得多瘦得少,剝得上好板油。你一個下人,一個賤役,倒站在那裡充大?幾貫銅錢賣了你去。”

    婆子笑:“我是下人卻不是賴家的下人,我家郎主可不殺豬賣肉。我是賤役,你家就高貴?是上九流?王八綠豆,誰也別說誰。賴娘子要耍威風,僅管家去了耍,你家的丫頭下人打也打得,賣也賣得,我這個下人卻不是聽你使喚的。”

    賴娘子氣得衝上去就要打那個婆子,婆子反手倒把她推得差點摔個狗吃屎,還把嘴角往邊上一撇:“賴娘子休要再混鬧,再沒見要強上別家做客的,家主不歡迎,你不識趣也就罷,倒還動起手來?”

    賴娘子愣了愣,道:“我家要與何家議親的……”

    “賴娘子這可是說笑了。”婆子見爭鬧聲引了一群人圍觀,放開喉嚨大聲道,“我家大郎能與你家小娘子議什麼親?這桃溪是沒好的小娘子了不成?要與你家退親的女兒議親?你家欺人父去母嫁,家中不富裕,愣是要七八歲的小叔叔分家別過,這是何等的心腸才能說出這等狗都嫌的話來。是人都有氣性,這不,你家女兒被退了親,也不知你哪來的想頭倒要把女兒說與我家大郎,也不相量相量,看看般不般配。”

    “我呸,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們誰家願把女兒嫁去吃苦受窮,缺衣少食,連朵花都戴不起的?啊?”賴娘子指著那些看熱鬧的道,“怎個是退親?是納過采?問過名還是怎滴?你家女兒憑個口頭說笑就定死的?你家女兒這等不值錢不體面?”

    一番話說得旁人倒紛紛點了頭,婚事又沒作定,媒人都沒上門,實在不算是退親。

    那婆子也不急,只笑:“是不是也不打緊,你家小娘子自是好的,說不定還能做個官夫人呢。只是別賴上我們家,你這樣跑來糾纏,倒累得我們大郎名聲不好聽。”

    “誰個賴上你們家?誰個要賴?你家娘子紅口白牙要議親,現在倒把臉一翻,擺個閻王樣。你家一個賣酒賣吃食的算個什麼東西,比天王老子譜還大?哼,我算是瞧清了,你家娘子就不是個東西,我就說做人繼母有個甚好心?又不是自個腸子裡爬出來的。還為何大郎操心?呸,不治死歸攏了家產給親子都可以念佛了。賴了皮的老母狗,穿了好衣裳拿起架式來,我眼裡就瞧不起這樣的婦人。”

    賴娘子那破鑼喉嚨,街頭吼一噪子,街尾都能聽到。何娘子在裡間聽了,氣得手直抖,再也忍不住了,推開侍女直奔門前,揪了賴娘子的發髻,拿指甲往臉上招呼,邊撕打還邊罵:“我撕爛你的嘴,讓你滿嘴裹糞?你豬腸子洗多了,一身的屎味。與我家做親?你也不找把鏡子照照自己的德行?老皮老臉老樹皮,跟個猴子擦粉似的,怪不得賴屠戶找了外室,與你同帳子睡著,夜間醒來還以為身邊是只大馬猴。你能生出什麼好的小娘子來?啊?還識字識禮,你家有個屁禮?”

    賴娘子哪肯束手,又拿腳踹又拿嘴咬,罵:“母狗爪子倒利。”

    何娘子罵回來:“老母豬。”

    這個又罵:“老賤貨。”

    那個又說你家漢子養相好,這個便罵他家田舍翁連相好都養不起。這兩個糾纏在一起,撕扯得袖子都破了一截,頭發散亂有如瘋婦,又在地上滾了一身的泥。

    何家的婆子丫環驚得愣在那,怎麼一忽兒主母就親自下場了?好強悍得戰鬥力,平時罵人使脾氣看來是不曾正經發威。

    “你們是死的不成?”何娘子被扯得嗷嗷叫痛,指著呆愣的下人怒罵。

    圍觀的眾人看得拍手,有不正經的還在那叫好,其中一個與賴屠戶認識,溜出人群飛也似得跑去告信,一路差點沒把鞋給跑掉。

    賴屠戶正帶著伙計將一只豬吊起來開膛,下面拿盆接了下水,就見自己相熟的老伙計上氣不接下氣得跑來:“賴屠,快……快……你家娘子與那何富戶家的娘子打將起來,兩人在地上滾著圈撕打。”

    “他娘的。”賴屠戶一把將尖刀插在案板上,這婆娘又生事。拿了短衫胡亂擦了身上的汗,急急趕去何家。

    他那些伙計徒弟紛紛抄了尖刀要同去,賴屠戶一瞪眼:“他們婦人打架,你們抄了家伙去相幫?是嫌事不夠大?”

    那邊何家下人搬扯著賴娘子的手要救自家主母,偏偏賴娘子年輕時也幫著賴家殺豬搬肉,一身的力氣,一時竟怎麼也拉扯不開。

    何家管家急得跺腳,何富戶外出談事去了,少不得幾天歸不了家,何老爹倒是在家,這事卻不好煩他老人家,叫何鬥金,繼子管繼母總是有點尷尬,扯了一個腿腳快的:“去,你把二郎叫回來,說娘子與人打起來了。”

    何載文正在學堂念書呢,偏那下人是個沒眼色的,跑來後扯著噪子喊:“二郎不好了,娘子與殺豬娘子打起來了。”

    一時學堂內師生通通側目,何載文一張臉漲得血紅血紅,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老師咳嗽一聲道:“載文,既你家中有事,先回去料理妥當。”

    何載文揖禮應是,抱了書埋頭就走。真是……生在這種沒規沒矩的家中,雖有黃白之物,老娘粗鄙得親自與人撕打,買的下人又蠢又不知事,何載文簡直想哭。

    一個想哭的何載文和另一個想罵人的賴屠戶打一照面,都無比同情起對方來。有這樣的老娘也是前世不修,有這樣的婆娘前輩子莫不是殺人放火?

    賴屠戶劈手抓了賴娘子的胳膊,鼻中噴著粗氣,牛眼瞪得溜圓,直把賴娘子看得縮成一團。

    何載文紅著眼睛,扶了何娘子:“阿娘與我留些顏面。”一句話讓何娘子內疚得不知如何是好。

    兩人偃旗息鼓,各自狼狽歸家。

    何鬥金已有好幾日不曾歸家,他也自在,在自家食肆占了臨窗的座,讓食手備了下酒,自斟自飲。他家一個下人偷偷跑來將打架的事說了與他知道。

    何鬥金一口酒嗆在喉嚨裡,咳得喘不過氣來,想笑,又嘆氣:“她是我繼母,她沒臉面,我臉上也好看不到哪去。”

    下人摸摸自己的脖了,一陣心悸:“家裡娘子平常也是富家太太模樣,打起來竟這般凶。”

    “多嘴。”何鬥金斥道。賴家殺豬發家,他家最早也不過挑了擔兒賣湯面的,往上倒幾代,誰家都沒出過什麼體面人。他繼母下人捧著丫頭服侍的,養尊處優,乍看有模有樣,只是惹得急了,就露出潑辣相來。

    眼尖見沈拓打樓下經過,拿豆子砸他的頭,笑:“沈都頭,上來喝杯薄酒。”

    沈拓剛巡了街,一時無事,囑咐了手下的衙役回去交差換班,自己上來在何鬥金對面坐了:“你倒是自在。”

    何鬥金翻了個白眼:“大郎,你需陪我飲酒。”

    “哦,這是為何?”沈拓不解。

    何鬥金沒好氣道:“說出來簡直好笑,你有所不知,我家中繼母說要給我說親,你猜說的是誰?”

    沈拓一怔,吃驚:“不會是賴家吧?”

    何鬥金一拍桌子,震得杯碟亂跳,氣道:“真是撿了孬的爛的就往我身邊塞。”

    “她可能做你的主?”沈拓皺眉。再沒想到賴家還能與何鬥金說上親事。

    “她倒想。”何鬥金嫌棄道,“被我搶白一頓,又見阿翁、阿爹也變了顏色,倒是立馬認錯道辦錯了事,誰知今日竟與賴家娘子打了起來。”

    沈拓端著酒杯哭笑不得,只得搖頭:“賴世叔是條漢子,只他家……”

    “真是好漢無好妻啊。”何鬥金感嘆,“也不知我將來能得個什麼樣的小娘子,跟我繼母、賴娘子這般的……”何鬥金被自個嚇得渾身一抖。

    “自會有好。”沈拓想起何棲,眉目剎時就溫柔了,道,“如賴家娘子這般的反是少見。”

    “大郎,你好運道,因禍得福。”何鬥金笑道。

    “此言極是。”沈拓點頭。若是當初賴家沒有退婚,不說賴小娘子的稟性,就一個賴娘子就能鬧得雞飛狗跳,家無寧日。

    何鬥金見不得他的傻樣,拿袖子掩了臉:“飽漢不知餓漢飢,以後再不叫你吃酒了。”

    “不吃便不吃。”沈拓道,“等你以後娶了小娘子,我又完婚,兩家作通家之好,大家坐一處喝酒取樂。”

    何鬥金氣道:“你八字只差一撇,我八字還沒提筆呢。”他道,“說不得說不得,這事沒勁,正經人家的小娘子哪比得秦樓神女、章台麗色。”

    “你囊中有錢才有神女、麗色。”沈拓端坐道,“不要拿這些聲妓子與家中娘子相比。”

    何鬥金道:“那是你定了好的娘子。若我得個不好的,還不許我養知己紅顏,她們只認錢,家中娘子便不認錢?”

    沈拓由他胡扯,晃眼樓下賣草編的,蜻蜓、蚱蜢編得栩栩如生,也不知何棲喜不喜歡。何鬥金見他只管看樓下的一個老翁,先是疑惑,後恍然,真是……沈大郎也是錚錚鐵骨好男兒,自打定了何家的小娘子,倒成了繞指柔。

    可見情之一物,堪比穿腸毒物,危險得緊啊。...<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2 03:10 PM

    第25章
   
    賴娘子與何娘子一戰成名,連何秀才都有耳聞,外出沽酒回來時,表情一言難盡。

    何棲在家理著盧娘子幫忙置買的鍍銀祭器:“阿爹素來不理會這些事的。”

    何秀才含糊道:“波及大郎,便聽了一耳朵。”

    何棲笑,何秀才也是因關心之故,他這麼清雅之人,卻同一般婦人似得聽起家長裡短來。

    何秀才道:“大郎小郎兄弟二人,身邊也沒個人照料,添衣加飯沒個囑托。”說得頗為心疼。

    何棲跟著輕嘆,只是這個時節存不住什麼吃食,不然倒可以做了備在那,腹中飢餓時可以應對一二。

    一時父女二人無話,一個看書,一個縫衣,天將擦晚,有人扣響了院門。何秀才上前開門,卻是沈拓,一身短打,汗濕了半身,頭上戴了頂鬥笠,神情嚴肅。

    “大郎這是?”何秀才見他不是平常模樣,有點吃驚。

    沈拓略坐了下,接過何棲倒的一碗水,一氣飲,將碗交給何棲道:“阿圓,再倒一碗來。”

    何棲依言又給他倒了一碗,問道:“可是有什麼事?一身的汗。”

    “我是特地抽空過來與你們說一聲的。”沈拓又喝了一碗水,才覺得燥渴之意被壓下去幾分,“桃溪摸進了一伙賊人,也不知躲在哪個角落。岳父、阿圓這幾日注意些,早些關好院門,門栓也仔細些,別落下沒栓。”

    “怎麼會有賊人?”何棲和何秀才都大吃一驚。

    何棲更是遲疑不定,她雖然穿過來時就逢大災,顯些沒被餓死,可這畢竟是天災。這麼多年,生活十分太平,眼界有限,她不知道這個年代是不是盛世,只知並非亂世之像。沒想到居然會有賊人作亂,聽沈拓語氣,還不是什麼賊偷,而是賊匪。

    沈拓道:“還是伙有來歷的賊,從外邊逃竄了來,他們走投無路,缺衣少食,難保狗急跳牆傷人性命。”

    大興這些年來吏治清明,風調雨順,邊境安穩,隱隱盛世景像。不過,再怎麼平和也總有些小亂子。

    前幾年,羨州出了一個教,叫大彌樂神教,教主是個佛理道義通通不通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的混人。偏偏這人生了一張圓圓白白的笑臉,耳垂肥大,口唇鮮紅,更妙得是眉間一顆朱砂痣,乍一看,倒真個彌樂佛投胎轉世似的。

    這位神教教主早先是個騙子,因生有佛相,經常冒充和尚騙吃騙喝,後來不知怎麼和一群慣騙混在一起,更不知哪個主意,竟弄了一個大彌樂教出來,謊稱教中信徒百罪皆消,必登極樂。

    此人生就一條燦若蓮花的舌頭,又得騙子傳授心得,再兼冒充和尚的經驗,半年時間忽悠了信徒無數。騙來的供奉蓋起廟宇,又引了教徒,穿了一色的衣服,日常就令這些人使騙子的手段拉攏人信教。

    這些教徒常常架起一口“油鍋”,下面點了火,脫了衣服坐在裡面,號稱有不死之身。眾人紛紛引以為奇,哪怕不信教,也慷慨掏銀資助神使飯食兼傳播教義。

    因他們沒有生出事端來,又賄賂了當地官員,官府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倒讓他們壯大起來。

    天之欲其亡,必先欲其狂,這伙賊人在羨州攬了無數銀錢,膽子愈發大,居然騙到了大興都城禹京。

    也是他們倒楣,沒有成為大神教的氣運。因為他們在都城試水行騙沒幾天就碰到了大興皇帝姬景元。

    姬景元這人有個怪毛病,他愛在都城溜達,要不是百官看得緊,他不知能溜達到哪去。這日,姬景元處理完朝政,也懶得理會後宮嬪妃,換了常服,帶了太監侍衛又溜出了宮。這一溜就溜到了玄武街,打眼一看前頭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好生熱鬧,人圍了裡三圈外三圈的。

    姬景元愛熱鬧,跑去看個究竟。中間有個沒穿上衣的光頭在那“油炸活人”,油鍋外跪了幾個穿白衣麻鞋脖子上套大顆佛珠的“和尚”,劈哩叭啦磕幾個頭後,雙手朝天,口裡念念有詞,什麼“大彌樂神消我罪孽,賜我極樂。”不知底細的百姓,見了活神仙,油鍋都炸不死,迷迷糊糊也跟著往旁邊一跪,又有不少人往跟前扔銅錢碎銀子。

    姬景元當下就樂了,媽的,一伙騙子騙到他老窩了,喚了侍衛,低聲吩咐幾句。

    姬家自己也是土匪出身,開國太\祖當了皇帝都不改悍匪作派,氣急了能在朝堂上和朝臣互噴口水,還成功把大臣給氣暈過去。

    姬景元骨子裡也不是什麼好的,他使人故意打翻了大彌樂神教的“油鍋”,然後支了一口真正的油鍋來,點火燒滾,把這群“不死”的光頭全扔油鍋裡炸了。

    姬景元油炸了神教神使,也不溜達了,回去就令人徹查此事。一查,就查到了羨州神教老巢。

    羨州毗鄰京都,才多少路,眼皮子底下出了這麼個神教,信徒還不少。一時羨州官員來個大換血,姬景元還要御駕親征端了大彌樂教老窩,太傅臉都白了,往殿前一跪,大有皇帝要去剿匪便從他屍體上踏過去的架式。

    其時大興少有戰事,一群武官骨頭都是癢的,哪輪得到皇帝親征,不過剿滅一個小小的彌樂教,武官爭搶得頭破血流。

    大彌樂教就此消散煙雨中,教主和幾個主事紛紛人頭落地,只剩一些外出的教徒四散流竄。

    這伙人當初被信徒供奉著吹捧著,個個養得四體不勤,哪肯隱了名姓耕種操勞,索性當流寇干起打家劫舍的勾當。他們在羨州時被嚇跑了膽,又被攆得跟狗似得,只在各地竄逃犯事。

    流竄到桃溪的這伙教徒四五之數,原先在教中也不過干些雜役,這幾年流竄動了刀見了血,倒成了真正的亡命之徒。

    縣令季蔚琇得了信後倒有點頭疼,這群匪瘋狗一樣,又沒個畫影圖形,也不知究意什麼模樣。賊匪腦子也活,見城門把守得嚴密,守門的民壯衙役個個精神抖擻不似那些偷懶應付的滑頭懶貨,不敢挾在人群裡混進來,又見桃溪多水路,半夜含了空心竹管子泅水進了城中。

    還是沈拓機敏,巡察時發現道邊草叢脫著幾件濕衣服,懷疑賊人潛進了城。季蔚琇和縣尉親自過來察看一番,認同沈拓的看法,明面不動聲色,暗地卻讓沈拓日夜兩班巡查全城,看到可疑之人就記下行蹤影跡。

    沈拓這兩日都沒歸家,吃宿都在多外頭,沈計也被施翎拎到了縣衙,只何棲和何秀才一個弱女子一個半老書生,真若遇上後果不堪想像。

    季蔚琇怕打草驚蛇,沒下明令,因此沈拓放心不下,特地趁著用飯之時急行而來告知何棲何秀才一聲。

    “也不必太過慌張,只關好門戶,不在外頭行動就好。”沈拓安慰道,“這幾日桃溪明松實緊,明裡暗裡都有人盯著異動,碼頭、食肆、賭坊人多之地,朱縣尉也帶了人,隱在暗處。”

    何棲多少松了一口氣,這倒還好,府衙出了這麼多人手應對此事,至少讓人安心些:“他們可會傷人性命?”

    “……”沈拓深深地看了何棲一眼,“亡命之徒。”

    何棲咬了咬唇:“他們流竄各地,為的是保命求財,你們追得緊,他們難免心驚膽戰,說不定食不到腹。若真不幸撞見,破財可能保命?”

    “保不保命另說,只由得他們如何,不要與他們硬對硬。”沈拓皺緊了眉,“他們要吃就給吃,要銀就給銀,保全自身最為重要。”

    何棲念頭轉了幾下,心道:也不至於這麼晦氣就撞上這伙賊人。輕聲道:“我知道了,大郎擔著重要差事,不要耽擱了。謝字……我也不說了。”

    沈拓雖擔心,聽她這麼一說,露出一絲笑意:“你要說謝,我倒真要生氣。”

    何棲何秀才送沈拓出門,叮囑道:“大郎自己也小心,你雖有功夫,只是刀槍無眼,萬萬小心一二。”

    沈拓正了正鬥笠,重系了下頸中繩結:“……我與你還未……我自會小心。阿圓與岳父在家用了飯,早些關門閉窗。”

    何棲扶了門,看著沈拓寬厚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想著他今日不知走了多少道,他是都頭,調度安排都少不了他,估計也不得歇息,待到用飯之時又匆匆跑來何家遞消息。一身衣裳倒濕了半件,貼在身上幾能滴出水來。

    何秀才畢竟半輩子的閱歷,倒還沉穩:“阿圓,把院門栓了,再拿木棍頂著,屋裡門也是。”

    “嗯。”何棲應了一聲。眼珠一轉,又把那幾只雁給放了出來。

    這幾只雁養了好些個月,漸漸熟了起來,雖然不會老實去籠子裡睡覺,但是攆趕幾番還是會擠在一起呆在籠中。

    何棲一放它們出來,一只一只探頭伸脖子的,嘎嘎叫幾聲,大搖大擺踱了出來,驚見何棲腳步一動,以為她又要來攆自己,呼啦一下在院子中四竄。

    “今晚需你們幫忙看家。”何棲笑道,“以往只聽過鵝比狗還要凶,就不知道你們又如何。”就算不指它們拿嘴叼人,聽到響動,叫喚幾聲也是好的。

    何棲拍了拍手,回身關好房好,插好門栓,又拿掃把木棍支著,搖了搖,見紋絲不動,這才放心一些。...<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2 03:24 PM

    第26章
   
    何棲心裡存了事,怎麼也睡不著,門窗一關,屋中更是悶熱,放下帳子,整個透不過氣來,拿帳鉤勾了床帳,蚊蟲又開始肆虐,“嗡嗡”叫著專挑了皮肉嫩的地方咬。

    何棲摸黑拍死了好幾個,實在忍不住,翻身坐起來。挑亮燈,絞了濕布將涼席、竹枕都擦了一遍,重躺回去,雖好過一點,仍是輾轉不得成眠。

    干脆坐起身,移近燈,翻出針線笸籮,盤腿坐在床上縫中衣,腦子裡卻模模糊糊東想西想,沒個准念。縫了一會,揉了下眼睛,側耳仔細聽了聽。

    風過葉梢,哇叫蟲鳴,夜靜得令人不安。

    也不知什麼時辰,何棲剛將一只袖子接好,欲再下針,只聽街市上一陣喧鬧,一驚之下,針刺破了手指,忙用嘴含了。趿了鞋,窗紙透著火光的微紅,接著就是凌亂的腳步聲,兵器對接之聲,吆喝推搡之聲,又有棍棒擊打之聲……

    何棲拿舌頭衹著上顎,一手攥了自己的衣領,莫明緊張:這是抓到賊了?也不知沈拓有沒有受傷?既然只有五六個賊人,官府人多勢眾,手上又有刀槍,應該不會出事。也不知那伙賊躲在什麼地方?既聽得這麼清楚,應該離得不遠?

    抓捕之聲待到下半夜才漸漸歇止,然後,何棲聽到一個粗嘎的聲音操著外地口音似乎一路咒罵著什麼。

    再有一道男聲隱隱傳來,似聽他喝道:“再多舌,割了你的口條下酒。”

    何棲分辨了一下,似乎是沈拓的聲音,聽不太真切,也許是另外差役的。

    只是,她無端覺得是。

    雜亂的腳步聲消失在夜裡,蟲鳴聲一斷一續,又連成一片,夜又重歸靜謐。休棲推開窗,探身看了看天,滿滿一夜空的星,銀河壓得低低的,似能從天上傾倒到在發間。她深吸了一口氣,微微的涼,似乎還夾著一絲略有略無的血腥味。

    重又關好窗,困意侵襲,胡亂收拾了針線,拿扇子趕了趕帳內的蚊子,吹了燈,倒頭便睡。

    做了一夜亂七八糟的夢,醒來時卻半點也記不起,睡得遲,夢又多,這一夜精神沒歇過來,偏偏何棲又習慣了早起,天微亮,東邊的天透了紅白出來,便自發睜開了眼。

    天熱,在床上躺不住,吹欠連天起床,打了水梳洗,隨意挽了個發,便去廚房煮粥,淘了米,又洗了把綠豆。

    桃溪依水,水路七通八達,不少人家後門就連著臨水的石階,淘米、洗衣、涮夜壺馬桶,雖是活水,但何棲總覺得這水髒得很。日常家用用的溪水,吃的水卻是拿大水缸接了雨水,拿白礬澄清存在那。

    道理上,未必比溪水干淨,心理上卻覺得雨水更好。

    何秀才也不知她從哪學來的講究,還道:“你又不好茶,非要無根水?沒有雨水時,又不見你講究了。”

    何棲無奈道:“天不落甘霖,無法強求,又不能不吃水,只好將就。”

    何秀才逗她:“夏日水裡好些蟲子,成群結隊歡快得很。”

    何棲一點也沒被嚇到,還道:“這我可不怕,阿爹以為溪裡沒有蟲子?水裡又有魚,又有草,又有花,又有好些污濁之物,既有活物,便有死物,腐爛在水裡,四處漂流……”

    何秀才被說得惡心:“快快打住,晚間倒不必用飯了。”

    何家的那口大水缸闊口彭肚,就放在廚房後門,拿木板拼了圓蓋蓋了,以免落了髒東西。何棲愛干淨,想著裡面存著入口之水,外頭也不好髒兮兮的,有事沒事就拿草團擦洗一番。

    如往常一般,何棲拿了葫蘆瓢去後門舀水,正欲掀蓋時,驚覺不妥,缸壁外沿一團污泥。幾乎是電光火時之間,何棲扔了瓢想跑,那個賊人卻從缸中一躍而起,撲將上來,拿匕首抵了何棲的脖子。

    “臭……婆娘,殺……殺了你。”

    何棲只覺一只屍冷的手扣著自己的肩,執刀的另一只手慘白泛青滴著水,仿若它的主人是自陰河爬上來一般。一瞬間,何棲的腦子裡似轉了千萬個念頭,她飛快得眨動著眼睛,狠狠咽了下唾沫,千萬個念頭過後,腦子又成了空白的一片。

    然後,何棲無意識般,輕聲念道:“大彌樂神在上,保我平安,佑我順遂,護我極樂……大彌樂神在上,保我平安,佑我順遂……”

    賊人愣了愣:“你是信眾?”這裡竟也有信教的?想:莫不是以為這樣我便能饒她一命?又轉念:她又不知我的來歷,沒道理念起禱告來,莫不是真的是信眾?

    何棲剎時腦子清明起來,也不理他,自顧自禱告:“大彌樂,佑我此生,必登極樂……彌樂大神,仙壽恆昌,千秋萬載,與日同長……”

    賊人一時怔住,心中也是疑惑:仙壽恆昌?千秋萬載?與日同長?有這教義?他怎麼不知道?

    “閉嘴,不許再念,教主都死了,登極樂了,你既這麼信他,不如我送你見他去。”賊人低喝道,“驚了人,老子的刀是不認人的。”

    “彌樂……大神不死不消,又怎會仙去?肉體沒了,神魂永生,自會轉生他人身上。”何棲顫抖胡謅。

    “轉生?”賊人握刀的手又緊了緊。

    他腳力不及幾個同伙,那幾人驚覺追捕,自顧自得逃了,反把他撇在身後。慌亂之下,翻了一戶院牆進來,夜色中見有一口大缸,裡面半缸的水,便在裡面蹲足足了一夜。這一夜又怕又累又冷,人都泡白了,整個人有如驚弓之鳥,晨間一聽動靜,就拿刀挾持了人。想著,露了痕跡必是死路一條,不如殺人滅口,左右都是通緝的逃犯。

    沒想到,這個小娘子居然是個信徒。一時又疑心何棲是冒充的,一時又覺她是真,若真是信徒,倒可騙些銀錢,混條活路。

    “這位好漢……你若放了我,放下屠刀,信我彌樂天神,過往一切一筆勾銷,死後不入地獄,不受輪回苦楚……你……你……”何棲小聲小氣地勸道。

    賊人冷笑:“你倒傳起教來。”念頭轉了幾轉,他腹中飢餓有如鼓擂,“家中可有飯食?”

    “家……家……中。”何棲裝出慌到咬舌頭的模樣,“天熱,存不在熟食,只……人有……生米。”

    “帶我去。”賊人喝道。

    何棲無法,只得將人領進廚房,指了指剛才淘好的米和綠豆。賊人看著生米兩眼放光,將匕首插在案條上,一邊盯著何棲防她逃跑,一邊撈過陶罐,拿手撈了米往嘴裡塞,塞得急,噎得伸長了脖子。

    何棲只在一邊縮成一團,賊人生吞幾口米,略解了飢餓,不再狼吞虎咽,牢牢看著何棲。見她縮著肩膀,閉著眼睛,口中還不斷念著禱告詞,心內倒信了一大半,這個小娘子八成真是彌樂教信徒。又見她生得秀美,一時倒舍不得動手,心頭起了一絲淫念。

    “你家中還有什麼人?”

    “還有一個阿爹,三個阿兄……”何棲道。

    賊人當下緊張起來:“你家中竟有這麼多人?怎麼半點動靜也無?”

    “天……天還早,我阿娘沒……沒了,我與他們做……做早……飯……”何棲裝出怕急的模樣,抽噎道。“阿爹……他們……還未起,二……二兄殺豬……累得緊……不不吵他……”

    賊人的手一抖,這個家中竟有這麼多人?又有殺豬的,若是被驚起,倒是逃脫不開。估摸了一下道:“不瞞小娘子,我是大彌樂神教神使,遭了迫害落到這個地步。你既是信徒,你若是助我脫困,彌樂大神必護你康健,金多銀多,子多孫多,信我彌樂神,登我極樂門。”

    何棲一身冷汗,暗道:好險,原來這個什麼彌樂神教傳教時說的是這些,自己信口胡謅的,狗屁不通的,居然蒙混過去了。

    “你……你不要混說……你怎會是神使?”

    “我怎麼不是神使?”賊人急道,從脖子那掏出一串大佛珠,“你是信徒,必認得我教法器。”心裡暗道:好險,神教解散,還留了這阿物在身邊,今日倒有了用處。

    何棲探頭看了一眼,又嚇得縮回去,用蚊子一樣的聲音道:“看……看著像……真的,我只……”

    賊人冷哼:“什麼叫看著像,這便是彌樂法珠,附有教主神法。你若助我,我便將法器賜於你。有了這法器,你此生無憂,非但你能入極樂之境,還能福及家人,攜同家人一同到那富貴長生之地。”

    “真的嗎?”何棲驚喜,忙虔誠念道,“彌樂大神,護我康健,金多銀多,子多孫多,必登極樂。”

    賊人心頭暗喜,問道:“小娘子可有銀錢?其它吃食?”

    “銀錢阿爹管著呢。”何棲皺著眉,為難道,“也無甚吃食,只有生米生面,對了,倒還有幾只活鵝,可宰殺了吃肉。”

    賊人聽到葷腥,差點流下口水:“殺了吃,可會驚著你阿爹?”

    何棲搖搖頭:“家中飯食都是我做的。”

    賊人催促著何棲去殺鵝,只是,到底不放心,拿了匕首別在腰間,躲那盯著何棲謹防生變。

    那幾只雁一晚上都在院子中溜達,一地糞便。何棲逮著一只特別凶的追,何家院牆矮,這些雁雖剪了翅膀,但被追得狠了,或激起性,拍了翅膀就能越逃出去。何棲故意要它們飛,追時還踩了它們的腳,一時院中亂成一團,兩只最大的雁飛上院牆跑去了大街上。

    何棲心裡念道:跑吧跑吧……

    這伙賊人走脫了一個,他們又不是義士好漢,少不得要供出同伙人,官府必定還要搜查。盼這兩只雁能引些注意力,好助何家脫困。...<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2 03:48 PM

    第27章
   
    那兩只雁得了自由,連跑帶撲楞出了小胡同,大搖大擺出現在街市上。天還早,街上冷清,只有賣早點的鋪子開始支起了桌子,煽滾了水,架起了蒸屜。

    官府連夜審了賊,重刑之下沒多時就供出了還有在逃的同伙,季蔚琇等人臉色都頗為難看,桃溪難得出大案,本來一舉擒獲了賊人實屬大功一件,各各資歷本上都添重重一筆,若是脫逃一個,又傷人命的話,功勞可就大打折扣。

    朱縣尉擔著治安揖盜之事,旁人有三分責,他須擔著五分,若是碰到不肯擔事的上峰,只將事往他身上一推,自個倒摘個干淨。

    季蔚琇倒不是這般人,也不搶功吃獨食,只是治下頗嚴,也不過多打點人際往來。唉,背靠大樹好乘涼,誰會沒事觸他的楣頭,與他硬碰硬的。

    比之季蔚琇,李縣丞倒愛擺架子,虛張聲勢。走了一個賊人,季蔚琇尚未張口,李縣丞倒開始在那陰陽怪氣,責備他們辦事不力。

    朱縣尉也不與他多言語,又點了人馬搜尋追捕。

    “日間人流繁雜,更不便了行動。”朱縣尉皺眉與沈拓說道,“挨家挨戶搜查,怕要鬧得整個桃溪雞飛狗跳,人心惶惶。”

    沈拓心底隱隱不安,道:“逃脫的賊人怕是膽小,晚間我們人多,又點了好多的火把,他受驚之下,怕是找了隱蔽之處躲了起來。聽口供,他們在二橫街鐵匠鋪那散了開,說不定還在那處藏著。”

    “言之有理。”朱縣尉撫掌點頭。“他一個大活人,再小心,總有痕跡留下。都頭粗中有細,尋蹤覓跡之事就交與你去,不到萬不得已,實不必把整個桃溪翻個底朝天。”

    沈拓揖禮應是。

    也是巧,朱縣尉守下一個小兵聽著沈拓調度道:“倒沒瞧見什麼異樣。”他是嘴碎啰嗦的,又說,“若說有異,也不知誰家養的灰鵝,長得好生肥大,生得還俊。”

    “誰讓你說這……”沈拓本欲訴斥,忽然一個念閃過,心跳加劇,只感五髒六腑如遭重擊。二橫街,長得俊的鵝,莫不是雁?此間養雁的人家只有……何家。

    那邊何棲在院子裡一通追攆,何秀才歲數大了,本就覺淺,這麼一鬧早就驚醒了,揚聲問道:“阿圓,一大早你攆它們作甚?”

    何棲僵了手足,那賊人躲在那,拎著的匕首閃著寒光。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道:“阿……爹,我抓鵝殺了……與二兄燉湯吃……早間我們吃粥,阿爹等會去前頭鋪子叫大兄大嫂他們……”

    何秀才愣在那:二兄?大兄大嫂?想問:你哪來的大兄、二兄的?緊要關頭硬是把話壓在了舌尖。何棲不是愛逗趣的性子,她這麼說必有緣故,再思及昨晚似有官府之人抓賊……

    家裡進了賊。

    何秀才驚得整只手都抖了,一時半個字都說不上來。

    “天還早,阿爹再睡一會。”何棲偷瞄了一眼賊,見他神色果然放松了些許,大著膽子道,“我還未淘米,還有好些時候吃飯,”

    何秀才穩住身形,強自鎮定:“我去告訴你大兄一聲。”

    賊人聽了,目露凶光,只拿匕首對著脖子一比,又衝何棲搖搖頭,示意她拒絕。

    何棲道:“大兄脾氣壞得很,飯好再叫他,阿爹自去睡。”

    何秀才無法,急得在房中團團轉,又想著翻窗出去遞消息,又想衝出來與賊人拼個你死我活,聽她話語,顯是把賊人糊弄住了,又怕自己亂拿主意,倒陷何棲於不利之地。左右思量,心裡跟被油煎似的。

    何棲見何秀才沒再出聲,心底著實松了口氣,回來對賊人道:“神使,不好再抓鵝,我與你烙些餅?”

    賊人面上點頭,心裡卻過了好幾個主意,盤算著殺人滅口,他殺機一起,難免帶出一二。

    何棲嚇得心髒都快要停了,道:“神使,我記起家中還有一方火腿,只不知還是不是好的。”

    “去煮了。”賊人聽她語氣熱忱,也笑道,“小娘子年輕,不知肉芽的美妙之處,你僅管煮了。”

    何棲知道肉芽是什麼,聽得險些吐了。翻找出火腿,肉質深紅,表層似有黏液,果然有些異味,好在還沒生蟲。何棲拿水洗了下,正待拿刀片切時,賊人伸手攔了。

    “我替小娘子切了。”賊人謹敏,拿匕首胡亂切了肉,叫何棲拿水煮熟。

    何棲坐在灶前小凳上,引火燒灶,不一會火膛內劈吧作響,琢磨著要不要拿火扔了賊人,再逃出去。也不知那兩只雁有沒有引起旁人的注意?用眼角余光注意著賊,這人顯然是個小心的 ,刀握得很緊,耳朵支楞著,留意著院中動靜,怕是有一點異響,他就會暴起掙個魚死網破。

    沈拓一路飛奔過來,施翎得了消息,緊隨其後。二人一到何家門外,見院門仍舊緊閉,走了兩只雁,半點動靜也無,實是有點反常。

    二人互視一眼,雙雙翻進了院牆,沈拓衝施翎打個手勢,示意他去何秀才房中查看究竟。施翎會意,貓著身順著院牆溜去何秀才那。

    沈拓微一沉呤,閃身去了廚房方向,目測了一下屋舍位置布局,從最西邊院牆與屋舍的空隙間繞過去,摸到了廚房後門。見一口大缸旁邊一圈的地都被水弄濕了,木蓋被扔到了一邊,廚房的門卻是開著的。

    抽刀在手,隱在門側,忽聽裡面何棲的聲音。

    “神使……肉熟了。”

    果然有賊。

    沈拓微微探了下頭,那賊想是故意留著門,以防突變之時能有逃脫之道,哪怕屋中呆著,選的也是利於逃離的位置。便是吃肉,也是站在灶前,不用碗不用筷,就著鍋,拿刀插了肉塊也不嫌燙,只往嘴裡塞。

    沈拓將他看個清楚。

    生得不算強壯,胡子拉渣,臉色青白,聽他腳步聲也是虛浮無力,想是這些天東躲西藏,少吃少睡,使他不敢隨意橫行。手中那把匕首倒是上好的利器,也不知是哪得來的,刀刃生寒。

    沈拓沒見著何棲,應該是在灶前燒火,剛剛煮熟了肉,叫這個賊人來吃。倒是人很好的機會,隔了一個灶台,哪怕他不及制服,賊人想挾了何棲也要繞過去行動。

    電光火石之間,沈拓整個人猛虎般撲了過去,一個肘擊將賊人打倒在地。賊人哪料有此激變,倒地之後,一個翻滾就要去揀失手掉在地上的匕首。沈拓哪容他動作,一腳踢走匕首,另一腳踩了他的手,拿橫刀架了他的脖子,道:“你再動一下,腦袋可就此搬了家。我倒想看看,你的腦袋像不像韭菜,割了一顆還能長出第二顆來。”

    “天差饒命,天差饒命,我只是腹中飢餓,討些吃食,我委實沒有傷人。”賊人倒是能屈能伸,見沈拓身手高強,趴在地上,嗵嗵就在那嗑頭求饒。

    何棲呆呆地注視著沈拓,他頭發散亂,臉上有污漬,渾身髒兮兮的,袖口還有暗紅血跡,指甲縫有著泥垢,一身濃重的汗味。

    但是,在生死之間,他如一個英雄,就這麼乍然出現,制服了凶徒,救她危險之中。

    何棲不知怎麼鼻間一酸,所有的害怕和委屈剎時間通通湧上心頭,只想狠狠地大哭一場,宣泄所有的情緒。

    沈拓也呆了呆,他看到何棲從灶台後探出頭,抬了下眼,長長睫毛微微抖動了一下,頃刻之間就紅了眼睛。

    “你可有受傷,可有受欺負?”沈拓急了,也不知何棲受了什麼委屈。一時惡向膽邊生,手腕一翻,橫刀刀口直對著賊人的脖頸。

    “天差,天差,我沒動這小娘子半根手指。”賊人只覺脖間刺痛,似有血液湧出,顫抖著聲音道,“我……我……你不信只管問小娘子。小小娘了,你是我極樂門……”

    一語未了,被沈拓一腳踹了肚子,痛得在地上團在一團。

    “阿圓?”

    何棲眼淚撲簌簌往下掉,自個拿手抹了,越抹越多,直把沈拓急得恨不得一刀結果了賊人上來安慰她。

    抽了抽鼻子,道:“我無事,這賊人還不曾傷我,他晚間在水缸裡躲了一夜。”

    賊人聽他們語氣親密,想是拼頭之流,直悔不該躲進這戶人家。

    “真沒傷到?”沈拓仍不放心追問。

    何棲搖搖頭,又問:“你可要繩索?”不等沈拓回答,撿了捆柴火的粗麻繩出來。

    賊人抬頭怒道:“你這個臭婆娘先頭可是在戲耍爺……”

    沈拓不等他口出穢語,干脆踹翻他,拿麻繩剪了他的手,捆了結實,破麻袋似得扔在一邊。

    “可是嚇到了?”沈拓見何棲兩頰被淚水打得濕漉漉的,就想拿手去為她擦拭,伸手才發覺自己的手髒得很,又是泥又是血的。

    何棲見他手背指關節破了皮,想是握拳打架所致,不等他縮回,反拿住他的手。他很高,手也大,手掌寬厚,指間有繭,手背又有傷痕,觸之極為粗糙。何棲看得很仔細,翻來覆去。

    沈拓被她這麼握著,由著她翻看自己的手,略不自在道:“髒得很,阿圓?”

    “我可是讓大郎不自在了?”何棲拿手絹替他綁了傷口,問道。

    沈拓想:她以前也這麼問過我,我只記得她問,卻忘了自己是如何答的。手絹纏繞在他手間,輕裹著那些微不足道的傷口,卻像直綁在心尖似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2 07:07 PM

    第28章
   
    沈拓何棲二人情意綿綿,何秀才在自己房裡急得火燒眉毛,施翎進來時,他正預備翻窗出去呼救。

    施翎驚得差點兩腿打結,何秀才一把年紀,這摔了可怎生好,忙抱了何秀才的腳,道:“何公莫急,當心腳下,嫂嫂那邊有哥哥呢。”

    何秀才聽見施翎的聲音,懸著的心落下了一半,但他們父女情深,哪裡放心得下,催了施翎要來找何棲。

    施翎心道:一個毛賊,能在哥哥手下走幾回!哥哥難得見嫂嫂一面,多個一時片刻互訴衷腸豈不是好事?

    他拖拖拉拉不肯走,何秀才情急之下,生出一股力氣,只管扯了施翎沒頭蒼蠅似得抬腳。

    “何公放心,以哥哥的身手,嫂嫂肯定得救。”施翎無奈。

    何秀才整個如浸冰水,道:“我僅這麼一女,若她出事……我……”

    施翎原本最煩這樣嘰嘰歪歪的人,都說了無事無事,偏還在那哭喪著臉,仿佛不出事便不甘心似的。然而何秀才不同,他似陷在了無限的傷悲之中,施翎毫不懷疑,如果何棲出事,眼前這個老者怕也活不下去。

    他們不過養父養女,半點血緣也無,卻是老牛舐犢,而他,雖也有親緣手足,若他身死,兄長想必只是不管不顧、掩鼻而過。

    施翎一想到此,頓覺無趣,道:“何公,我帶你去。”

    “好好好。”何秀才一疊聲道,自個前頭也不顧有沒有危險,只管往廚房趕去。

    何棲也正擔心何秀才著急,眼見門口人影一閃,棄了沈拓跑出來:“阿爹。”

    “阿圓,可有受傷?”何秀才上下仔仔細細打量著何棲,見她雖形容有些狼狽,臉有淚痕,倒不像受傷的模樣,一顆心總算飄飄蕩蕩落回了原處,“無事就好,無事就好……”又內疚道,“都是阿爹無用,竟不能護你一二。”

    沈拓立那悵然若失:阿圓心中,總是自己的阿爹最為重要。

    施翎看他喪氣的模樣,過來拍拍他的肩膀,低聲道:“他們父女情深,哥哥才識得嫂嫂多久,幾個月前,連你姓甚名誰都不知道?”

    沈拓自然知道這個道理,知道歸知道,心中卻難免空落落的,道:“他們父女當如此。”

    那個賊躺在地上裝死,聽施翎叫何棲嫂嫂,暗罵:竟是一家人。自己真是天不假年,時運不濟,一頭撞進地獄門。試著用手松松繩結,竟是越動越緊。

    “爺爺教你一個乖,這叫雙環結,又叫死豬結,鄉下殺豬,拿繩捆了腳,那豬只管嗷嗷,卻是越掙越緊。”施翎笑,蹲那用手拍拍賊人的臉,很是得意,“只你這豬,太瘦,沒幾斤肥油,賣不了價。”

    “爺爺饒命,爺爺不如放你孫子一趟。”賊人打蛇纏上棍,在地上扭動,“爺爺要是放了孫子,孫子助爺爺發一筆橫財,潑天的富貴。”

    沈拓拿他身上的衣裳擦了擦刀:“你們有潑天的富貴,還用干打家劫舍的勾當?”

    “想活命,還拿話誑騙爺爺。”施翎怒道,張開巴掌就把賊人扇成了豬頭,“你長對招子有個甚用,跑來嫂嫂家中躲著,驚憂了她,還敢求饒?”

    賊人心中把施翎罵得狗血噴頭,這小白臉竟是混人,銅碗豆一顆,油鹽不進。轉而又向沈拓道:“天差,聽你孫子說……”

    “你也配做我孫子。”沈拓橫眼,很是嫌棄。有這種孫子,豈不是祖墳不修。他與阿圓是做了幾輩子虧心事,才攤上這種孫子?

    “是是是,小的不配,小的不配。”賊人改口,“天差,小的不說假話。小的聽教中長老說過,教主私下吞了好些金,背人藏了起來,至今下落不明。”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沈拓掩下心中的驚疑:“你們那個教主吞了教中的銀錢?”這倒並非沒有可能,彌樂教本就是騙子團伙,一伙騙子內裡勾心鬥角,內訌盤算也是情理之中。

    “教中長老暗中……尋找過,只……只沒找到蹤跡,沒有實柄。”賊人又神秘兮兮道,“我聽了那麼一耳朵,雖不知道那筆銀錢藏在何處,卻知道個大概方位。天差和這位……爺爺都有一身的本事,若是去找,必定手到擒來。天差,爺爺,你們說這是不是一場潑天的橫財?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天差和爺爺如此好漢,當過呼奴喚婢,左擁右抱的富貴日子。”

    “我是好漢,卻不是你能哄的。”沈拓將話記在心裡,“你們這些人逃竄之中,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血,我饒你?你問問那些亡魂答不答應?”

    “天差,潑天的富貴啊,潑天的富貴……”賊人見他竟然不為所動,只把鼻涕眼淚都急了出來。

    沈拓懶怠理他,拎了人,見何棲在何秀才面前神情依賴,不忍打擾,只不好再耽擱下去,道:“岳父,阿圓,我先把賊人押解回衙內。晚間再來看你們。”

    何秀才回過神,想著自己驚慌失措之態盡落小輩眼裡,慚道:“此次多虧大郎來得及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岳父又說客氣的話。”

    “大郎晚間帶了小郎與施郎君家來吃飯。”何棲道,“無端端遭此一劫,熱鬧一番去去穢氣。”

    不待沈待回答,施翎已經先搶先道:“那敢情好。嫂嫂會不會做蝦餅?炸得香脆,就酒最好。”

    沈拓聽他大咧咧地點起菜,道:“就你事多!”

    “嫂嫂與何公又不是外人。”施翎嘟囔。

    何棲掩袖笑:“施郎君這話在理,的確不是外人,實在無須見外。不如,我再捏了肉丸子炸了,小郎與大郎應是愛吃肉的。”

    沈拓喜歡吃這個,有次來何蹭飯,一盤炸丸子大半盤進了他的肚子,何秀才看得直側目。這肉丸子說是炸與他和小郎,實是為他炸的。

    沈拓抬手抹去嘴角的笑意,與趕來何家的差役會和,一路將賊拖回縣衙。

    桃溪百姓好奇的,跟到衙門口,回去添油加醋一通胡說,什麼山頭的賊匪作亂,那個反駁說:哪是山賊下山,明明是水匪,陳四家船都被鑿了。還有猥瑣的說是采花大盜,白日盯了有女兒的人家,晚間就潛進去行不軌之事……又有街市居民仿若親見,在那言之鑿鑿:啊呀,晚間官差捉人,點的火把照得跟白日似的,動了好些兵器。那血流得跟殺了雞似的。

    一時眾說紛紜,何鬥金家的食肆生意都翻了幾番。

    沈拓將人關進牢中,又將事細細與季蔚琇稟明:“屬下聽這賊人顛三倒四,不知是真是假。”

    “他們是彌樂教眾,這是經了御前的大案,抓捕的逃犯須押解進京,交與京畿審訊。季蔚琇道,“真也好,假也好,不與我們相干。”

    “明府所言甚是。”沈拓笑,“只是我卻須將事與明府交待清楚。”

    “聽說這個賊逃進你未婚妻家中?”季蔚琇對賊人口中的那筆金銀態度漠然,對此事卻頗為好奇。

    沈拓點頭:“僥天之幸,一切安好。只不敢細想,屬下後背一身冷汗。”

    “難為她一個小娘子竟與亡命之徒周旋這麼久。”季蔚琇誇道,“閨秀女子之中實屬難得。你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好運道啊。”

    “明府謬贊,她也只是聰明些,其它普通得很。”沈拓摸著自己的脖子傻笑。

    季蔚琇見他這番作態,心裡好笑:“這次抓到彌樂教眾,大功一件,你與施翎都有賞。你家那小娘子,我也記得她一功。”

    “沈拓代何家小娘子謝明府賞。”沈拓樂了,一揖長禮,又道,“眼下還不是我家小娘子,要待十一月才完昏。”

    “既如此,你讓何小娘子親自來領。”季蔚琇起了逗弄之心,私下也確實對何棲有些好奇。

    沈拓一時傻了眼,有些不願何棲見季蔚琇。一面卻自我唾棄:枉我自附好漢,卻是把明府與阿圓都看輕。這麼一想,肅整了面容,揖禮應是。

    “季明府要見我?”何棲著實吃了一驚,“為何?”

    “明府說抓著犯人,記你一功,要你親去謝賞。”沈拓解釋道,“不必緊張,明府磊落君子,為人親切。”

    “還有賞?”何棲精神一震,“會賞什麼?”

    “明府賞人愛用真金白銀。”沈拓道。季蔚琇不缺錢,出手闊綽,曾道:虛名抑或心頭所好,都不如黃白之物簡單直接。此等作風倒不像出身高門,很是市儈。

    何棲一聽居然還有銀錢可拿,立馬就樂了。她又不是清高之人,再不嫌錢多咬手的,又思附季縣令風評極佳,倒不用太過緊張。

    換了衣裳,略整了妝面,由何秀才沈拓陪同著去縣衙。

    有君子如玉,如切如琢,何棲兩輩子沒見過如此精彩的人物。他容貌不過普通,卻是身姿如玉,行動灑脫,再隨性的動作做起來都顯得那麼從容、自然。只要他站那就是一道過目難忘的風景,妝點歲月中形形色色淺淡的過往。

    “何家女見過季明府。”何棲垂眸行了一個叉手禮。

    “你便是何家小娘子。”季蔚琇的目光裡滿是贊賞,“竟生得這般好相貌!”又斜睨沈拓一眼,不太正經低語打趣道,“大郎好福氣啊。”

    “明府過贊。”何棲耳尖,聽得分明,兩腮染上了粉色。

    沈拓在那作一本正經狀,只是嘴角總是不由自主得往上翹。

    季蔚琇問了何棲事情的經過,他也不細問,只當聽個趣,也沒有多留何棲,問了話,又誇幾句,賞了五兩銀子,就讓沈拓送她歸家。

    何棲匆匆來,暈陶陶見了桃溪縣令,然後捧了五兩白銀出來,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這打賞倒是簡單粗暴得狠。

    “倒是因禍得福,晚上與你們加餐。”何棲意外發了一筆橫財,心中難免激動,十分闊氣,“大郎且去沽幾兩好酒。”

    說得沈拓和何秀才都笑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12 07:42 PM

    第29章
   
    晚間何棲果然做了一大桌的菜,又叫了盧繼一家過來,沈拓又去集市斬了條羊腿,在院中架了火,抹了鹽,挽袖烤炙。

    酒是上好白楓酒,產自汾州,色白酒烈,入喉溫燙。沈拓拿酒灑了羊腿,一時火花猛躥,香味四溢。

    “可惜啊。”盧繼心疼得直跺腳,“好好的白楓酒,卻拿來襯了羊腿,可惜啊可惜。”

    沈拓露出手臂粗壯的肌肉,道:“咱們這邊沒有好羊肉,天又熱,到了晚邊不大新鮮。咱們又不得上好香料,不拿酒去膻,不好吃。”

    “羊肉嫩膻才好吃。”施翎搬了一小凳子,坐那盯著剛剛變色的羊腿流口水。

    沈計乖巧幫著何棲搬盤盞,插嘴說:“施大哥心裡世上再沒什麼不好吃的。”

    施翎回想了一下,點頭:“餓得慌時,發霉的炊餅都是美味,沙、干中帶酸。”

    何秀才聽了,看施翎,見他膚白眉翠,唇紅齒白,眸中帶星,一笑如同無憂少年,乍看真不似吃過些苦頭。道:“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施小郎將來必鷹翱九天、虎嘯山谷。”

    施翎就喜歡鷹啊虎的,連忙點頭。

    何秀才看著他,眼神都放柔了。

    都是大男人,何棲多做了肉食,炸了肉丸、蝦餅,又切了白肉,煨了肥肚,煎了香魚。嫌膩又做了莧菜豆腐羹,再拿香油拌了綠油油的雞兒腸。

    沈計跟著她忙前忙後,何棲腳步微微停了一下,道:“小郎不用幫忙,你去與盧小三他們玩。”

    “不,我來幫阿姊。”沈計看了眼盧家三兄弟,見他們頑得騎上了院牆,有絲羨慕,有絲衝動,最終卻是搖搖頭,“我還是幫阿姊。”

    何棲笑了,半彎腰稍靠近他,誇道:“小郎真乖。”

    沈計臉刷得紅如蝦子,鼻端嗅到何棲身上一絲絲清甜的甘草味,袖風帶著一絲煙火氣,不算特別好聞,但是,像……阿娘?微抿了一下唇,心道:不知道阿姊是不是真的覺得我好,不視我為拖累。

    “阿姊改日為你做一個書袋可好?”何棲笑眯眯道,“只是阿姊手藝粗陋,馬虎能繡幾竿青竹。”

    “阿姊與阿兄婚期近了,有事要忙。”沈計搖頭,“不要為我費了心神。”走了幾步,又低聲道,“等阿姊做了我嫂嫂再做一個給我好不好?”

    何棲真想伸手摸摸他的頭,礙於於禮不合作罷,越發柔聲道:“小郎體貼,那阿姊也練手熟了,做個好的書袋與小郎!”

    “多謝阿姊。”沈計揖禮。

    沈拓拿刀把肉割開,好入味,拿蒜泥細細抹了。抬頭見沈計跟在何棲身後進進出出,兩兩頰微紅有汗,倒比平時活潑,又見何棲眉眼微彎,可見心中高興,心想:熱鬧倒熱鬧,大家也高興,到底讓阿圓忙碌。

    待羊腿外邊一層烤得金黃流油,透著焦香。沈拓拿刀片下熟肉,拿碟子裝了奉於何秀才:“岳父嘗嘗我的手藝。”

    何秀才不喜葷食,今日樂呵呵接了,吃了幾口道:“火侯剛好,須就酒。”

    施翎忙端上酒杯,何秀才接過一口飲了,道:“你們吃,不用理會我。”等何棲帶著沈計過來坐下,又說,“阿圓吃一杯,今日劫合余生,必有後福。”

    何棲也覺得今天應該喝杯酒,接過杯子一飲而盡:“塞翁失馬,有沒有福尚不知,倒發了一筆橫財。”

    盧娘子笑:“偏財也是財,可見小娘子是有財運的。”又斟酒與何秀才道,“何公莫嫌我說得俗,日子要過得舒坦,哪離得銅子?”

    “若得滿室阿堵物,我也是笑而納之的。”何秀才笑起來,“錢匣空空,還笑阿堵物,不過暗恨不得。”

    何棲笑:“阿爹貪心了,竟要滿室,我睜眼得一錢匣就夠了。”

    沈拓盧繼等人俱笑起來。

    施翎自個拿刀切了塊肉下來,忽道:“哥哥,你說那個賊人說的話,是真是假?”

    沈拓轉烤著肉,道:“真假都與我們無關,再者,他們滿嘴的胡話,哪有可信的?”

    “我不過一說。”施翎道,“若是我得了那筆金,就交與哥哥買屋宅,三進四進的大宅,我們都一塊住了。請了管事護院,嫂嫂跟著買他十個八個婢女伺侯。再請說書人、雜耍的隔天與何公解悶。”

    沈拓哭笑不得:“你安排得倒周全。”

    施翎道:“有了多余的,就接濟了窮人衣食。”

    何秀才在旁道:“少年俠氣啊。”又道,“阿翎心中有道義。”

    盧繼道:“你發了財,好卻是都是身旁人的?你怎麼不與自己?”

    “我又沒妻兒老小相好的,要來何用?”施翎邊喝酒邊道,“有酒有馬有刀,盡可踏遍天下路,看盡山川雲海。”

    施翎越想越美,恨不得跨了馬游江湖去。

    沈拓道:“你想過刀口舔血的日子,我卻不想見橫屍荒野,連屍身都喂了野狗惡鴉。”

    施翎笑:“不過瞎說說,那個賊人也不過胡扯,真有金,哪輪得到我?”

    盧繼這時道:“倒也並非不可,香火旺盛的寺廟,再不缺銀子的,佛相都粉著金漆。我曾聽聞彌樂教信眾極為狂熱,為登極樂仙境,不知供奉多少真金白銀與那伙騙子。財帛動人心,何況其數之巨?彌樂教所謂的教主長老不過污合之眾,暗地裡不知多少爭鬥。彌樂教主為留後路,暗地裡挪了金銀偷偷藏起來,倒也在情在理。”

    “彌樂教真有巨富?”施翎驚奇,他只當說笑。他與他師父呆的破廟窮得三餐不繼,只以寺廟道觀都是苦修之地。

    盧繼笑了,摸著胡子,壓低聲音:“當年前朝吏治混亂,苛捐雜稅一堆,又有天災人禍,逼得人活不下去。”他伸手指了指天,“這位當時起義時,軍隊壯大,眼看著湊不起軍資。本就是為活命才干這賣命的活,沒飯吃,誰肯跟著你。太宗當年不知道推了多少廟宇,雖說後來粉飾道:姬家為黃帝後人,滅佛寺惡僧是為弘揚道法。當年實是為了掏廟裡的銀以充軍餉。

    現在佛教雖也興旺起來,官府度碟把得卻嚴。前朝之時,大廟占一個山頭,圈了地,收取租銀,另一面又忽悠著信徒的供奉,個個和尚不事生產,吃得膀大腰圓。那些餓得上頓不濟下頓的,得了個餅還要供與佛前求個來世太平。”

    盧繼邊說邊搖頭,何秀才止了他的話頭:“隔牆有耳,不可多言,當心禍從口出。”

    盧繼輕拍自己的臉:“該打,我這喝酒胡言的毛病實是該死。”

    施翎聽得出神,道:“可見非常之時可行非常之事。”

    沈拓冷哼:“你一縣鎮快馬都頭,抓抓賊破破案,逾時還要罰銀,有甚非常之事?”訓得施翎歇聲喝酒。

    何秀才和盧繼見他這般聽話,俱指著他笑。

    何棲愛聽他們東拉西扯,沈拓悄悄盛了一碗羹湯給她,低聲道:“你剛吃了肉,解解膩。”

    何棲笑著接了。

    “阿姊,你說發橫財好不好?”沈計一直出神聽著,也不知怎麼忽然脫口問道。

    何棲不願敷衍了事,細想一會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要是僥幸得的橫財,與他人無尤,我這俗人自是笑納。只是,大都數橫財皆為不義之財,不義之財接在手裡,怕要咬疼了手。好比一杯滾水,杯子只這麼大,八分滿正正好,貪多倒得多,不及送到嘴邊,就灑出來燙了手、髒了衣裳,反倒得不償失。”

    沈計聽了,若有所思,又問:“若是這杯水卻不是自個喝,是奉與親近之人解渴呢?”

    何棲道:“視你為親之人,怎忍你燙手端茶?”

    “可他不知我燙手。”沈計追問。

    “他日得知,那他豈不內疚傷心?”何棲反問。

    “只不教他知道?”

    “萬事總有水落石出的那日。”何棲深深看著他,片刻後笑道,“爭來爭去沒意思,小郎多吃些肉菜,他日長得與你兄長一般高。”

    沈計拿碗接了何棲挾過的菜,老老實實吃起飯來。何棲看他,他們兩兄弟,相貌脾性全都兩樣,比之沈拓的闊達,沈計顯然復雜得多。

    沈拓心中了也有事,彌樂教這幾個賊,須押解到州府交接,季蔚琇的公文已經令鋪兵送去宜州,待到州府回信,他少不得要押解賊人去宜州府衙。

    這一趟少說也要十天半月,雖說在桃溪也未必能日日得見何棲。只是忽然一去,兩人一下子隔了千裡之遠,渾身不對勁起來。

    趁何棲去廚房切瓜果,跟了過去。何棲把香瓜從水盆裡撈起來,擦干了水,一轉身差點撞了沈拓的鼻子,驚呼一聲,道:“你怎沒在院中陪阿爹?”

    “怎麼切?”沈拓接過她手中的瓜,對半剖開去了籽,問道。

    “薄片一點。”

    沈拓手起刀落,每片瓜薄厚均勻,齊整得碼在一起,道:“阿圓,過幾日我要因差去宜州一趟,我與施翎說一聲,叫他三不五時過來看看。你和何公有事,僅管吩咐他。他這脾性,你與他客氣,他反倒不高興。”

    何棲側臉看了看他的臉色,笑了:“不過多少時日?十天半月總夠,又不是去禹京。聽說宜州背靠瀾江,繁榮富貴,熱鬧非常。”

    “我倒去過兩次。”沈拓道,“瀾江船多人多,忙碌時,碼頭上船工腳力多得能擠得掉進江裡。瀾江還產白魚、真珠,白魚拿蔥絲蒸了,十分鮮美。真珠是貢品,貴重華美,我是不得見,聽人說顆顆足有拇指指尖大小,圓潤生暈。”

    “既是貢品,必定貴重,怕是以貫論顆的,商家哪肯輕易示人。”何棲道。古時的真珠都是野生的,珠女冒著生命危險采來,又經千挑萬選,上貢之後流於民間的能剩多少,自是貴重無比。

    沈拓的目光落在何棲的一截粉勁上,阿圓要是戴真珠肯定好看。

    “除了白魚、真珠,宜州還有什麼土儀特產?”何棲興致勃勃問道。

    “倒不曾留意。”沈拓笑道。這次去不如稟了明府,多寬宥幾日,打聽了帶些回來。有了別的念頭,即將到為的離愁都淡了幾分。

    加上何棲又不是皺眉垂淚的性子,沈拓十分的別愁都只剩了五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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