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看完整版本: 申醜-【春時恰恰歸】《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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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04:45 PM

    第120章
   
    胡四娘叫冤,跪在堂下哭訴。

    那日天要落雨,胡四娘外出說媒,手頭又沒傘,便匆忙回家,一路緊趕慢趕, 到了臨水街,迎頭撞了髒貓似得阿七, 她原先當是肮髒乞兒,攔路索要銅子,將臉一板,拿手掩鼻,罵道:“你娘生得你腚眼,敢攔老娘的道,去去去,沒得銀錢給你,憑得晦氣。”

    誰知乞兒非但不走,口內還喚四嬸,央她求她一命。

    胡四娘忍著惡臭,仔細端詳,真個是李家的小七娘,便問:“阿七怎落得這般模樣。”

    阿七答道,在街上與李二娘子走散,迷了道,不知怎麼歸家。

    胡四娘與李二娘子相熟,又見她可憐,將阿七領了家去,又看她全身髒泥,沒個落手處,遂讓婆子與她打水洗澡,另尋衣裳換上,聽她餓得肚叫,又好菜好飯拿與她吃。

    胡四娘面有憤色,咬牙道:“明府青天,這小娘子生得毒利的尖牙,好心待她,反要咬你一口肉下來填她的肚。她落在街上,一身的污泥,發絲兒打結,沒塊好肉,洗她一個,倒把我家婆子累出一身的汗,洗澡的水,髒似泥湯,不知搓了幾斤泥下來。”

    阿七聽她說得不堪,似有千人萬人的目光落在自家頭上,淚水含在眼中,只恨無處可藏。

    季蔚琇皺眉:“誰讓說這些?交待你的事。”

    胡四娘這才住了口。

    道她安頓好了阿七,憐她歲小受了驚嚇,又好言安慰,明日或遣人去李家遞口信與她爹娘,或她親送她家去,外頭大雨,澆個透心涼,不好走道,今晚只得在她家裡宿上一晚。

    胡四娘掩面,哭道:“我也是好心,願收留她一晚,隔日再送她家去交還她爹娘,也不算辜負與她阿娘一場熟識。誰知滾燙的心腸,喂了狗肚,也不嫌燙個肚穿?我一說送她家去,這小羔娘落了馬尿下來,膝蓋一軟,抱了我的腿,求道:四嬸替我尋個去處,我家去,阿娘會打死我的。”

    胡四娘邊說邊拍了胸口,道:“直把小婦人驚得倒不過氣來,只她眼淚洗臉,哭得可憐。明府不知,她那個娘,確實也不是個好的,今天打雞,明日罵狗,家裡生養得好些小娘子,前頭便賣了兩個換了銀錢,也是心狠。

    她家再污泥爛糟,關起門來,也是一家,我外道人,哪好因她哭求,便將她賺出來許個去處?一行自有一行的規矩,總要知會她阿娘,白紙黑字寫個清楚,按了紅印,才是正理。”

    差役一早便將李二郎李二娘子帶到縣衙,胡四娘詛天咒地,又問李二娘子,道:“二娘子與我也不是頭遭的往來,我可有欺你?”

    李二娘子一大清早被官差帶到衙門,嚇得膽破,與李二郎畏畏縮縮跪在一邊,也不上前認女,也不出聲。聽得胡四娘問她,抖著聲道:“回回……明府,胡四娘確實……是好……的。”

    季蔚琇也是大開眼界,他手上捏著沈拓呈的那幾張債紙,其中一張便是李家的,利逾六分,可謂重利盤剝。舉債的圖人家產,借債的倒還說她的好話,真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沈拓心裡實厭這干人,阿七也好,胡四娘也罷,嘴裡只沒實話。

    季蔚琇笑道:“胡四娘,你拉媒說纖,巧舌如簧,公堂之上也敢欺瞞本官?你既說要送李家七娘歸家,為何她又落在客商屋中?”

    胡四娘一愣,哭訴:“小婦人向天借膽,也不敢欺瞞青天。小婦人家中有空屋,便做了客舍,與過路商客歇腳住宿,賺些食宿錢。李家七娘心氣高,膽又大,許是見小婦人不肯應她,她見富商有家財,起了貪……念……,要攀附……”

    “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季蔚琇怒斥,“李家七娘,尚不及豆蔻之年,而你歲將半老,不知是非,口舌搬弄便污損他人清明。你家名為逆旅,實為花院,你非假母,做的卻是風月買賣,寄你家中的金富商,供認是你將李七娘賣與他的。”

    胡四娘白了臉,磕頭苦求:“明府明鑒,定是他們不知出了什麼齷齪,拿話污我。”

    季蔚琇見她還硬杠,便命提金富商。

    金富商蹲了一夜的牢房,與鼠蟲睡作一窩,被咬得滿臉的包,又驚又懼,渾身痛癢,提到堂前倒似改頭換面,發如亂草,面如餿糕。

    季蔚琇問一旁書吏:“奸淫幼女者,如何量刑?”

    文書恭聲答道:“流三千裡,遠配惡州。”斜一眼金富商,續道,“未成,配五百裡。”

    金富商抖著一身肥肉,拜倒在地:“青天饒命,我真個不知曉啊。胡四娘做客舍生意,也做得皮肉買賣,在南北走商裡素有名頭。我投寄她家,沒個打發,她道她新買一女,身量雖小,生得標致,問我要不要買了帶家去?

    我剛沒了一個妾,身邊寂寞,自然也動了心思,便讓她帶來與我相看,若是合意,銀錢盡有。胡四娘喜得說了一筐諂媚話,過個片刻,帶了七娘來,七娘自個也是願意的。

    我看七娘穿得簇新的色衣,面目姣好,實是個美人胚子。我也疑她身量不足,看著歲小,胡四娘卻道:她家家貧,吃米湯都艱難,自是瘦小。我不疑有它,七娘看著又可憐,便給了胡四娘四十兩的身價錢……”

    金富商話未了,李二娘子驚呼:“四十兩身錢?”她瞪眼握胸,撲到胡四娘身前,道,“四娘子,我家阿七身錢,你可不好貪了,幾時給我?”

    季蔚琇向來行止從容,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愣是被李二娘驚得失態,問一個擾亂公堂之罪,令左右差役將她叉了出去。

    阿七跪在那早已泣不成聲。

    沈拓拱手道:“明府,金富商的話中有實之處。”

    季蔚琇道:“請都頭說清道明。”

    金富商被沈拓綁為,畏他比之季蔚琇還勝三分,匍匐在地抖如瘟豬。

    沈拓道:“我得了消息,胡四娘拐了一個小娘子家去,救人如救火,不及報於明府便趕去了胡家,撞門入內只見李家七娘躲在桌案底下,金富商拿珠釵誘騙,倒不似他口中所說的兩相情願。”

    金富商哭道:“我實是花了四十兩買的七娘,胡四娘親手接了銀……”忽想起一根救命稻草來,爬行幾步,急道,“我那銀有標記,我家娘子道眼下銀價高,十兩可充得十一貫,因此,她將每錠銀都剪了一角去,明府去胡家搜搜,定能找到那四錠銀。”

    季蔚琇便令一旁的方山去搜,方山因施翎不在,充大作頭,正是得意之時。他與小李氏作了許久的野鴛鴦,樹底石畔,空屋廢宅相會,心裡總是不足,苦於手上沒錢,不能買屋置宅,沒個正經的歡好之處。季蔚琇吩咐他搜銀,直喜得心肝撓癢,暗道胡四娘家中藏富,要順手牽羊,暗截她一筆財來。

    卻是動得與歪七一樣心思,官與賊倒是一般行事。

    胡四娘瞪眼看方山去家中搜物證,知是糊賴不過,改了口,道:“明府,我雖將她賣了,卻實是阿七自家相求,金富商也是先行求賣的。若有虛言,天打雷劈,五雷轟頂,直讓我不得好死,投胎作了豬狗。”

    他們這起人鬧得季蔚琇腦仁都疼,隨口倒灶,就地撒撥,直看得他嘆為觀止,心有余悸。他再溫潤,也失了耐性,道:“胡四娘,你身擔二罪,一為私放錢債,取息過律,可杖二十;二為略賣良人為妾,可徒三年。”

    胡四娘癱軟在地,面白如紙,以頭搶地,磕求道:“明府青天,那些個子錢,我通通不要,只求個本金,小婦人也只學別家行事,實不知是犯事。七娘這事,小婦人不敢撒謊,實是阿娘自家求我的,我是個做媒的,與人說親的,真個是她求我的。再者……她阿娘也願意賣她,我再與李二娘子簽了生死契,給她銀兩便是。”

    季蔚琇見到如此田地,胡四娘仍咬口是阿七求的她,施一個眼色與沈拓,沈拓略一點頭。季蔚琇在心底一嘆,問阿七:“李家七娘,胡四娘可有冤你?”

    阿七跪在堂中,舉目四顧,又看沈拓隱有乞求之意,誰知沈拓只擎刀而立,面沉不語。

    他不再救她於水火之中。

    阿七心裡酸苦,哭道:“我阿娘失銀,我怕吃她打罵,不敢歸家,情願賣身為奴,得個溫飽。她與我衣裳飯食,讓我先在她家住下,過得片刻便對我說:天大的機緣,恰好有過路富商要買僕役,家中富貴,為人和善,在他家作個燒火丫頭也比別處強。我以為真,便隨胡四娘去了富商那,金富商給了胡四娘四個銀錠,買了我。我與他端茶倒水,誰知他卻……他卻……要……”阿七憶起昨晚的驚險,團作一團,淚如泉湧。

    季蔚琇心有不忍,又問責金富商,見他仍是糊弄,令差役挨倒,打了十棍。

    金富商被打得皮開肉綻,知他看似貴公子一般,卻不是好糊弄的,再不敢有一絲的隱瞞,供道:“胡四娘與李七娘的勾當,我不知曉。我宿在胡家,隔窗看到一身新衣的李七娘,心中喜歡,她穿得鮮艷,我也不知她是哪個,許是胡家親戚了說不定。見著胡四娘,便拿話試她,她便說她新買一個小娘子,家貧被賣,問我要不要將買去?我實不知是她略賣的。”

    事已至此,胡四娘也抵賴不過,道:“七娘只說要我為她尋個去處,她娘本就黑心毒腸,早晚也要賣了她去,左右是賣,她遇著我,自家又願意,我省儉一筆買身錢,做個無本買賣。她遂了心願,我也得好處,兩頭的便宜。原本,我也打算與她尋個人家,這等毛丫頭,賣活得個五、六兩,賣死得個八、九十兩。也是個巧,姓金的豬狗寄我家中,他是浮蕩子,天大雨,哪個尋個娘子陪她消遣。他不知怎麼見到了七娘,拿話試我,又透底願出高價。錢帛動人心,我哪受得住,再者,金富商也實是大方的,漫天撒錢的主,七娘跟他,比在家中強個百倍。”

    季蔚琇與沈拓都不曾料到,一樁小小的拐賣案,這般七拐八彎。季蔚琇光風霽月之人,對此厭惡之極。阿七交還李家,金富商念他確實不知阿七歲小,杖二十,罰銀百兩。胡四娘放利錢杖二十,查有實證的,歸還子錢家財,又罰銀三百充入府庫,略賣人之罪,判徒三年。

    胡四娘認了利錢的罪,略賣人之罪,卻不認,道李二娘子也是願賣阿七,她算不得略拐。

    季蔚琇哪裡理會得她,道:“你略賣在前,她賣女在後,她願不願賣,你卻脫不得罪。”

    遂將胡四娘下獄結案。

    沈拓將阿七送送,交還李二郎夫婦,李二娘子拉了阿七的手,道:“阿七,你不是賣與富商,銀子呢?”

    阿七抽回手,冷眼相對,又問沈拓:“都頭,你曾說過,我有難處,大可來找你,可是真的?”

    沈拓點頭:“你阿娘若是將你胡亂典賣,你只來找我。”

    阿七屈膝跪謝,抬首笑道:“都頭是頭個對我好的人,我一輩子記都頭的恩情。”

    沈拓百味雜陳,一時竟不知如何應對。有他這尊煞神,李二郎與李二娘子在一旁賠著笑臉,倒不敢對阿七大小聲,也不敢揚了巴掌喊打喊罵。

    沈拓見事了,頜首告辭,行到不遠處,聽到身後喧嘩,原來是金富商一瘸一拐出來,吆五喝六要旁邊腳力雇車雇轎。沈拓厭煩,待要轉身離去,卻見阿七跑上前去,也不知與金富商什麼了,金富商面露詫異,隨後點頭應允。

    沈拓愕然之下,駐足半晌,阿七回眸,忽得跑上前來,揚臉道:“都頭心裡輕鄙我?我不過想要好衣好食,我可是錯了?”又似怕聽到沈拓的戳心,掩面而去。...<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04:53 PM

    第121章
   
    一場官司倒是各有所得、各有所失。

    胡四娘得了牢獄之災,她夫死子喪,孤身一人,一下獄,遠房侄兒匆匆前來充起孝子賢孫,聲言要與她守屋,又問她家中可有藏銀,好為她周轉官司。

    胡四娘了一口唾沫啐到侄兒臉上,冷笑:“打得精算盤,也來掏老娘的銀子,埋地裡爛了也不與你半文。”

    侄兒怒罵:“摳索老婦,守著死物,別把牢底坐穿。”

    胡四娘道:“乳臭未干,倒來哄老娘?把家資給你這等黑心硬肝,爭不如坐牢清靜。”

    胡家遠侄看她油鹽不進,實摳不出銀來,罵罵咧咧走了。出去猶不死心,將胡家翻了個底朝天,半個銅板都沒撈到,恨得咬牙切齒,視胡四娘有如殺父掘墓的仇人。

    金富商得了阿七,失了兩筆的資費,心頭血滴,只是一來卻有幾絲憐意,二來又有幾分喜歡,歲雖小,養幾年便是。

    他又是精明的,時常往來宜州、桃溪、汾州三地,桃溪闊河道通水路,自有可為之處。沈拓明府心腹,又是桃溪地蛇,街痞閑漢均與他臉面,這等人物,拉擾來,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阿七又似與他有親,倒可以借此攀些交情。

    金富商特下了拜帖,置買了鰣魚、茶團、鮮肉並作一抬,雇了腳力挑去沈家。倒把何棲弄得一頭霧水,將沈家遠親近鄰梳了一遍,也沒想起這是誰來?只得等沈拓巡街轉家,拿了拜帖禮單問他。

    沈拓驚詫金富商的臉皮,道:“我捆得他去了衙門,讓他罰銀挨打,他倒抬禮來家中,闊達得很。”

    何棲失笑:“闊達不見得,逐利倒是真,既有好處,自是‘不打不相識’。”

    沈拓不願往來應對,道:“阿圓想個法子拒了。”

    何棲早聽沈拓詳說了阿七之事,也只一聲嘆息,阿七自有可厭之處,金富商卻是不堪。行事做派沒皮沒臉,低得頭彎得腰,以利誘之,都能將自家秤斤賣兩,實不好往來。

    因此,何棲隔日,也雇了一個腳力,照舊將一抬拜禮原樣送回。

    金富商唾棄:一介下九流的差役,也擺得架子。摔袖進了客舍,吃酒生氣。問阿七:“沈都頭可有什麼愛物?好酒、美人、好茶?賭、鬥、戲耍?”

    阿七眨眼,答道:“郎主,我不知呢!只知沈都頭凶悍,殺過人呢。”

    金富商倒噎口氣,肋骨隱隱作痛,抹把冷汗,嘀咕:“怪不得一身血腥。”倒收了心思,不敢十分招惹。

    等在街集撞見沈拓,又笑眯眯上前揖禮,道:“都頭識得阿七,她是可憐的,都頭放心,我買了她,不敢作踐,歸家讓家裡娘子認作干女兒,不會虧待半分。”

    沈拓拱手道:“金富商仁義,沈某佩服,眼下有事,倒不好閑聊,先行別過。”

    金富商哪敢留他,灰溜溜回客店養傷。

    李二娘子夫婦得了十五兩銀錢,失了一個女兒。女兒算不得什麼,家裡還剩得幾個,只李二娘子很是不甘。

    金富商買阿七,給胡四娘四十兩,給自家十五兩,差了二十五兩之巨,憑得不公。

    她擠個笑臉,與金富商道:“金郎君,這一日間的,怎就差了價?你先時還出得四十兩,怎只與我十五兩,數目怕是不對。”

    金富商做買賣掙得萬貫家產,肚大嘴闊吃四方,只不肯吃虧,不曾想,這個鄉野村婦要來占他的便宜,皮笑肉不笑地看著李二娘子不言語。

    阿七這幾日好似過得幾歲,冷森道:“阿娘要是嫌少?不如便算了,我隨你歸家。”

    李二娘子將她扯到一邊,低聲道:“你是呆了不成,求也求不來的去處,你倒擺起架子,仔細雞飛蛋打,兩頭落空。”

    阿七已不怕她,冷笑:“阿娘既知曉利害,還不知足?十五貫還嫌少,你當你養的女兒是什麼稀罕物不成?”

    李二娘子啞口無言,又見她不似先前家中唯唯喏喏,邪火直冒,道:“還不待如何呢,連親娘都不認了,你與你那阿姊倒是同樣嘴臉,白生了你們。”

    阿七反唇相譏:“怎是白生,二十多貫,天上掉的不成?”

    李二娘子生怕她翻臉,犯起牛性,真個不肯賣,只得悻悻住嘴。金富商與他們簽了契,印了手印,與他們十五貫錢。

    李二娘子又不依了,嚷道:“說是十五兩,怎成了十五貫?金郎君,你們過手百萬的錢,還占這些蠅頭小利。今歲一兩銀,不止換得一貫。”

    金富商怒道:“契上寫得也是十五貫,你願要便要,不願便領七娘回去。”

    他一怒,李二娘子倒軟了,縮了縮肩,賠笑道:“金郎君休生氣,以後許是親戚呢。”

    金富商這等無恥之徒,遇上李二娘子也是甘拜下風,嘆口氣道:“七娘,你也是苦命之人啊!”

    阿七聞言,含淚低眸。

    也只有阿娣,得知阿七被金富商帶走,呆愣半日,躲在角落哭了幾鼻子。這一走,水長路遠,此生怕難再見。

    歪七跟了金富商幾日,特與沈拓道:“李家七娘跟了金富商,也不知是福是禍,我聽聞他家娘子是個厲害的,平日管得金富商好似貓兔。我先前疑道,他富貴人家,怎孤身一人上路?原來,他為著偷花風流,故意將家僕撇在後頭,先到桃溪寄住胡四娘家中。”

    沈拓終道:“好好壞壞,總是自己選的道,你我也不曾拉她水火。”

    歪七頭次打抱不平,撈了筆錢,救了個柔弱無依的小娘子,誰知卻是這般結局,倒似做了無用功,難免悶悶不樂。

    捏捏荷囊,強拉了沈拓去吃酒,喝得醉熏熏,才歪歪斜斜地走了。

    沈拓目送他離去,聽他唱道:

    “南來北往那些雁,相依相偎在天邊。

    噫!怎得一只落了單?

    怎得一只落了單?

    東走西行那些客,相牽相隨在道邊。

    噫!怎得一人落了單?

    怎得一人落了單?

    問你這舊橋搭得哪古道?

    問你這昏鴉繞得哪老樹?

    問你這破屋圍得哪敗井?

    問你這炊煙裊裊,可是歸處人家?

    噫!

    可是歸處人家?”

    沈拓站在街角聽了半晌,直至歪七繞過轉角,粗啞之聲漸悄,這才轉身離去。

    他非南來北往之客,自有可歸之處。

    阿七之事如石子入水,驚起一池漣漪,過去,卻是無蹤。

    便連阿娣低落沮喪幾日,又舒眉展顏,樂呵呵地忙進忙出。夏去秋至,桃溪水通,移沙固堤,季蔚琇命人移柳植樹,將來年年剪去新枝,樹身虯壯,自能抓泥固土。又與僧、道定了祭祀之日,桃溪幾家富戶,由牛家為首,又拉了何家,獻三牲六畜五谷供祭拜之用,又出銀在桃溪城外三裡之處修碼頭屋舍,供船停泊,貨物裝卸。

    何家派了何鬥金理事,直把何鬥金喜得一夜不曾好睡,天未亮就跑來沈家,拉了沈拓吃酒說話,問季蔚琇行事,又問有什麼忌諱之處。

    沈拓被何鬥金拉了去。

    何棲卻被曹沈氏接去了曹家,許氏親在門口相迎,拉了何棲的手,笑道:“家婆一早便念,秋老虎熱得死牛,既要接阿圓家來,趁著早上清涼去接,請人來家,沒得讓人挨曬。”

    何棲笑道:“姑祖母疼惜,這幾日倒還好,我又懶,不怎麼動彈,倒不覺得熱。”

    許氏看她一身湖色衣衫,妝容淡雅,頭上只插一支銀釵 ,墜著一片銀杏葉,清清爽爽,倒似晨間一縷涼風,看著便覺清涼。道:“你是沒見不動彈的?你二伯母身寬體胖,最怕熱,一動一身的汗,這幾日直嚷熱,要陪老二睡棺材。”

    何棲直笑:“二伯母好生膽大,我雖不怕壽器,睡進去卻是不敢。”

    許氏樂道:“聽她瞎胡咧,不過順嘴一說,哪裡真個去睡?倒是老二拿了涼枕放那口壽棺,又偷藏酒肉在裡面,睡了三四晚。”

    何棲好奇道:“壽器裡真比外處陰涼?”

    許氏一邊拉她進屋一邊道:“卻有玄妙之處,真比別處涼快……”她提了話頭,又掐了嘴,“再說下去,怕侄媳膽小,再不敢上門了。”

    何棲笑道:“六合之外,存而不論,我只敬而遠之。”

    許氏嘆道:“侄媳念得書,說的話,我只懂得後半截,只一個敬字便是對的。”

    何棲問曹沈氏的康健,又問:“姑祖母接我來可是有話吩咐?求大伯母告訴,免得我失禮出岔。”

    許氏笑:“能出什麼岔?再者,自家,出岔便出岔,誰個記在心裡。”又答道,“不是為了別個,為的祭河。家婆說,這些大事,一輩子也經不得幾回,她原想著一並操辦了事,用不著你們這些後生晚輩。這幾日,又改了口風,道:人一輩子,誰知長短好賴,多看些學些總是不錯。便讓家中小輩一道來學些門道,說不得,還能派上用場。”

    何棲失恃,祭祀典儀許多都是書上看來,於這些確實不大通,四時八節雖能應對,也是勉強。曹沈氏也是念此,將她接了來。

    何棲見了曹沈氏,問了安,又屈膝道:“姑祖母肯教,我少不得厚顏來學。”

    曹沈氏看她鄭重,不由得意,笑著對大簡氏、小簡氏二人道:“如何?你們這二人還說我多事,大熱天拉孫侄媳累她受苦,都似你們這般,不指使不動彈。”...<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05:10 PM

    第122章
   
    曹沈氏上了歲數,感知鈍慢,便是炎炎酷夏也不覺得暑熱,她又喜通透,院中少花木遮擋,屋中人一多,騰騰的熱氣。

    大簡氏生得胖,最先熬不住,求饒道:“倒似身在蒸籠裡,咱們一屜的饅頭包子,少說熟了三四分,再蒸個一時半刻的,都可以裝盤配菜,家婆開課授業,不如找個陰涼處?”

    曹沈氏眯著小三角腳,沒肉的兩腮笑得直抖,道:“只你事多。”

    大簡氏討好笑道:“家婆往常就疼我,今日侄媳來了,可不要把靠了後。”

    曹沈氏吃驚:“好厚的臉皮,倒跟晚輩吃起醋來。”

    曹家三兄弟,曹三是個貪圖享受的, 他手上又有錢, 屋舍修得精巧, 布置得又舒心,院中隔出荼蘼花架, 四方翠屏圍著小小的敞軒,陰涼透風,花香盈繞。

    小簡氏殷勤道:“老三學大戶人家,圍了花障,雖不太寬敞,倒也裝得下咱們這些人。”

    曹沈氏點頭應了,對何棲道:“你每來都在老宅裡看我,少在老二老三那裡走動,老二那也罷了,比老宅還不如呢!四方規板的,沒什麼趣味。老三眼皮淺手頭松,每每出去看了新鮮的,便要置辦在家裡,倒似老太太打扮,滿頭的花。”

    何棲想了想,道:“年節去三叔母家中,也見著花障,只冬日都是枯藤,不曾有翠葉鮮花,也是憾事一樁。”

    大簡氏插嘴道:“好看也是好看,涼快也是真涼快,我只嫌招蟲子,蝶、蜂什麼的也算了,還生黑黑細細的小蟲,紗眼都能鑽進來,咬人一口,腫個紅包。”拿手肘捅捅小簡氏,“聽說你和老二夏夜抬了涼榻睡那,也不嫌叮得慌。”

    小簡氏頓時紅了臉,道:“二嫂嫂休要胡說,哪聽了一耳朵就攀扯我。”

    大簡氏笑了:“我胡亂攀扯,你紅什麼臉?”

    小簡氏更加窘迫,避到許氏身邊道:“好沒道理的話,個個都似你那泥糊的臉皮?”扭頭對何棲道,“這些時日還開著花,再晚些就要結果子。你三叔父這人附庸風雅,在外頭見了,心道:不過搭一圈的竹架,農野爬瓜藤,這個爬花枝。轉家後拉了大伯、二伯,砍了竹條,又帶幾個學徒,自家動手搭一個。又尋得花種,我還笑他:這般隨便,能養出一架花來?誰知,一兩年間爬得滿牆滿架。”

    何棲笑道:“三叔父雅致,一架子花看著都賞心悅目。”

    小簡氏語帶嫌棄,眉眼卻透著得意,道:“不過歪打正著。”

    許氏在旁道:“老三再胡鬧,也是有心,他牛高馬大的男兒家,還能愛花愛粉的,搭個花障,自是討好你。”許氏呶嘴,“老二與老大兩個,搭個竹架,哪個會想種花的,種瓜還差不多。”

    大簡氏拍笑道:“大嫂果然是會掐算的。曹二隔年看了叔叔家的花障,以為我羨慕,便對我說:阿簡,我也與你搭一個,咱們也不種花,種些絲瓜長豆,比花強些,再不少鮮蔬的。”

    許氏嘆道:“你還能得個瓜豆架,我只得個竹條,搭花架余的一根,曹大還道:棍棒底下出孝子,家中竹杖打壞了,這根新得的,拿火烤得青黃,用得好些時日,娘子收好。”

    曹沈氏聽三個兒媳埋汰兒子,笑得露出掉牙的牙床,邊樂邊對何棲:“孫侄媳休學她們嘴碎,日日嘰嘰咕咕的,比知了還聒噪。”

    何棲笑道:“我倒是想學了去,可對誰說去?也只阿娣日日跟在身後,說笑幾句。”

    大簡氏聽她提及,便問:“今日怎沒帶那個丫頭出來?”

    何棲道:“阿爹一人在家,飯食隨意對付,我便將阿娣留在了家中。”

    曹沈氏點頭:“正是,親家身邊要有個人照料。”說到底,何棲身邊總是少人,她本想再送個丫頭給何棲,轉而又想:有多大頭的戴多大的帽子,這才歇了心思。嘆道,“大郎與何大吃過酒,晚間照舊來家中用飯,讓曹大請了親家,只不肯來,可是見外。”

    不得何棲開口,大簡氏先解了圍,道:“還是罷了,與曹二這等酒鬼吃飯,沒分沒寸,又不看臉色,反讓親家公為難。”

    曹沈氏一笑,按過不提。

    一行人邊說邊走到了曹三的屋宅,到了後院,果見翠屏連障,花開滿架,人高的花牆圍著一間敞軒,一邊種了芭蕉櫻桃,敞軒卸了門窗,四垂竹簾,裡面置桌案圓凳。

    小簡氏將曹沈氏何棲等人迎進敞軒,又喊婢女卷起竹簾,喚鮮果茶飲。招手叫一個粗僕,道:“四婆去街上茶果店買一錢各色細巧的果子來。”

    叫四婆的粗僕接了錢,卻又笑:“娘子這是要買一筐的果子,哪用得著一錢的銀子?”

    小簡氏便道:“四婆只挑細巧的買。”又笑道,“碰上賣嫩菱角的,也將買點來。”

    粗僕聽說,臉上浮一個小心討好的笑,道:“我家姊妹家,有水塘的份子,養著水菱,可現摘些來,娘子你看可使得?”

    小簡氏道:“四婆只別太耽擱了,要待客呢。”

    粗僕歡喜地領命去了。

    大簡氏又來打趣,道:“日日一處,倒成了客,唉!平日的情意都是假的。”

    小簡氏氣笑了:“二嫂真是沒道理,我好心好意,拿十二分的心來待你,你倒來編排,心寬體胖,你白生得肥嫩,心卻是窄小一條。”

    大簡氏樂了,啐道:“你的心才論條。”

    小簡氏回嘴:“是我的錯,口條才論條,二嫂不管哪條都是利害的。”

    何棲依在曹沈氏身邊聽她們妯娌逗嘴磕牙,樂不可支,她這般親近,曹沈氏更是樂得沒了眉眼,道:“我們先不忙事,等她們收了領子毛。”

    許氏吃了一口果茶,笑道:“那還能做得什麼事?放著她們不管,哪肯消停。”

    何棲又嘆曹家熱鬧。

    曹沈氏也憐惜沈家人少,枝不繁葉不茂,打虎還要親兄弟,獨木難支,沈計又還小,等得長到兄弟二人守望相助,還要好些時候。想想都替何棲沈拓操心,年輕輕便要頂門立柱,拍拍何棲的手,疼惜之情滿溢。

    許氏問道:“施家小郎君出去派差,許久未到家了吧?老二上回轉著圈找他吃酒,只不見人。”

    何棲將眉一蹙,既擔心又生氣,道:“阿翎沒分寸,連個口信都沒有遞回來,也不知在外什麼景況。”

    曹沈氏等人聽聞,俱靜了下來,許氏猶疑 道:“施小郎是辦案的,許是不便遞信。”

    何棲道:“大郎也生了氣,前幾日還氣呼呼的, 揚言:等阿翎回來,要教訓一頓,又不是小郎,這般散漫不羈,累家人牽心掛累。”

    曹沈氏忙道:“大郎手重,可不能打壞了施小郎。”又橫眼許氏,“別學了老大,打兒子跟打賊偷一樣,只往死裡打。”

    許氏無奈:“夫君火氣上頭,哪個攔得住?也只二叔力大,才護得一二。”

    曹沈氏生氣道:“你只不來告訴我,我不信我去他還敢打?”

    許氏、大簡氏、小簡氏均笑起來道:“家婆說笑,還能煩勞您老人家,豈不是讓他人唾棄我們不孝。”

    曹沈氏笑道:“還聽人話舌?看人的聽人的,也別活了。”

    許氏等人奉承道:“唾沫星子淹死人,我們到底不及家婆豁達。”

    曹沈氏道:“不過活得老,都要死的人了,一只腳進了棺材,哪管別人的碎嘴。”

    許氏等忙換了臉色道:“家婆又說這些戳人心窩的話,我們只盼著家婆長命百歲。”

    何棲笑道:“姑祖母說要教我祭河祭船,怎說起不吉的話?昨日特讓人遞信給表伯,讓他們起錨開船回桃溪呢。姑祖母積歲積福之人,見識不凡,正要您老人家指點呢。”

    這事曹家三兄弟已經知曉,女眷卻是剛聽聞,個個展笑開顏,許氏尤是,笑得念聲佛:“可算要回了,桃溪水通,祭禮都備上了,我還想著開口問侄媳呢。只一時也不好開口,阿英辦的是大事,做娘的,哪能誤他的前程。”

    何棲道:“兒行千裡母擔憂,英表伯孤身在外,大伯母豈有不掛念的?哪裡不好開口相問。”

    許氏笑道:“問了他也不能早歸,不如不問,左右都是一個牽腸掛肚。”又意味深長看著何棲道,“侄媳歲輕,還不知這些事。”

    大簡氏道:“許過不了多久就知曉了。”

    何棲聽她二人意有所指,微紅了臉,只笑顏相對。曹沈氏拉她手道:“不慌,孫侄媳過門才多久,早著呢。”

    何棲謂嘆,曹沈氏實是個開明之人。

    幾人說了幾句閑話,這才商議起祭河祭船的事來。

    曹沈氏道:“都說新道難走新橋難過,動土動地,哪個不驚一方神靈的?古早祭河還有拿活人祭的,往水裡一扔,沒了聲息。咱們這邊倒沒這些舊俗,三牲六畜,五谷鮮果,再兼糕餅清酒、一爐清香, 也請僧道在水邊做法會道場。祭船卻要豬頭、白米糕,鮮米活魚,一祭龍王保出入平安,二燒紙燭與水裡溺死的色,保相安無事。”又拿出單子,從供案到祭器列得仔仔細細,對何棲道,“孫侄媳認字,屆時幫著清點,看有沒有落下的,吩咐人去置辦。”

    何棲雙手接過,笑道:“再有不懂的,我還要來叨擾姑祖母。”

    曹沈氏眯著眼與她抿了著鬢邊的發絲,道:“你只管來,阿圓,日子一天一天便過出來了,好的甜的,只在後頭等著。”...<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06:52 PM

    第123章
   
    祭河之日,桃溪水岸人對攢動,一眾富戶帶著僕從小廝, 扛著繩椅, 挑著食盒;平頭百姓拖家帶口,扶老攜幼,舉家而動;女眷扶著侍婢,戴著冪籬,袖系香囊,所過之處,微香渺渺;浮浪子騎馬牽黃,呼朋喚友,小童挑了酒壇、下酒茶點;再有游俠好漢、雞鳴狗盜之徒隱在人群之中左顧右盼。

    宜州州府親來桃溪,季蔚琇身著官服帶著手下官吏陪伴左右,這等場面只苦了沈拓一干差役,摒氣凝神, 半點不敢掉以輕心, 唯恐有狂徒凶犯混水摸魚、犯案生事。

    香案供桌一字在河岸排開,主祭由官府主辦,左右富戶高門,零星又有船戶人家擺出香案果品。

    何棲見河面寬闊,水平無波,兩岸垂柳微黃,如絲如帛,幾艘蓬船系舟柳下, 船家撐竿而立,笑語連連。

    曹沈氏被許氏何棲等人擁簇中間,駝著背縮著肩,其樂陶陶,手舞足蹈。引得旁人紛紛側目:這老婦枯朽干癟,笑似哭,哭似笑,好生嚇人。

    曹大三兄弟見這些人對著自己的娘親掩袖遮臉,頓時立眉怒目,惡形惡狀地護在跟前,一個浮浪子本欲取笑,見這架式,收斂形容,咳了幾聲,裝得若無其事般得掉了頭。

    曹二捏著拳:“敢來取笑阿娘,不把他的腦袋擰下來。”

    大簡氏道:“大好的時日,只你喊打喊殺。”

    何棲心裡盤算著曹英等人的歸期,若是今日能轉,豈不是錦上添花的喜事。昨日問沈拓,沈拓只道:“順風順水,回得倒快,只不知道送信人腳程快不快,也不知表兄他們何時拋繩開拔。”

    何棲笑盼道:“當日得回,恰趕上祭河,既蹭了喜氣,又熱熱鬧鬧亮了相,博個好的彩頭。”

    沈拓取笑:“阿圓只把好的往裡撿。”

    何棲也笑道:“不過白想想了,哪有這等巧事。”

    連何秀才都斥何棲輕了骨頭,盼起這些沒影的虛好,還教導沈計不要學去,道:“踏了實地,才知己身之重,不似你嫂嫂在那等黃梁米熟呢。”

    沈計笑道:“嫂嫂只是說頑笑話。”

    何棲頓感熨貼,將沈計誇了又誇:“嫂嫂新做荷囊與你。”

    沈拓微醋,厚顏道:“阿圓不好將我落下,我的荷囊舊了,也新做一個與我。”

    何棲抬臉笑:“全家都有,只沒你的。”

    沈拓只得在那苦笑,晚間睡在床上,到底榨了一個荷囊出來,這才心滿意足睡去。

    何棲唇間隱了一抹淺笑,目光落在守著季蔚琇的沈拓身上,沈拓似有所覺,回頭看了何棲一眼,二人相對一笑。

    小簡氏偷看見了,掩唇道:“到底是年輕夫婦,不比尋常。”

    宜州州府對著流水平波,捻須贊賞連連,對季蔚琇道:“季明府後生可畏啊,都言令兄人中翹楚,明府不遜兄長半分啊。”

    季蔚琇笑道:“州府過譽,下官所學皆阿兄教導,不敢居功。”

    州府不贊同道:“明府何必自謙,有功便是有功,我定上書天聽,告與聖人明府利民之舉。”環顧四周明媚風光,道,“桃溪有桃源之風,富庶質樸、怡然自樂。”

    季蔚琇道:“縱是盛世,豈無飢餒?富者家累萬貫,貧家捉衣見肘,樂者自樂,苦者仍舊自苦。”

    州府看他笑道:“明府侯門子弟,卻憂百姓之憂,實是難得,當得一方父母之官。”

    季蔚琇躬身謝上峰贊譽。

    州府思及家中只知走雞鬥狗的紈绔,頗有酸意,出身不及,學識不及,心胸不及……細數之下,真是樣樣不及,便連相貌都不及也,越想越是胸悶。掉臉見了沈拓,不覺又是氣悶,當初送囚犯來州府,他以利誘之,這後生卻不為所動。

    季蔚琇略為失笑。

    僧道蔔了吉時,一同前來請二人念燒祭文,季蔚琇偏身讓於州府主祭。州府心中百般願意,面上還要推脫幾番,道:“明府治下,明府為主,我不過著錦鮮花,怎能喧賓奪主。”

    季蔚琇對此虛名並不熱衷,道:“桃溪宜州轄下,州府一方太守,當得主祭。”

    州府假惺惺又辭了辭,推脫不過,整了衣冠綏帶,親手點了一爐清香,接了祭文,昂身立於河邊供桌前,以書文告諸方神靈。

    桃溪民眾雖沒聽懂,卻是與有榮焉,牛家尤其得意,殷殷奉承了季蔚琇這些時日,費了水磨的功夫,祭河隨在左右,出盡了風頭,又識得了一州之府,攀了幾句話主,牛二郎君與牛二娘子雙雙面有得色。

    再便是何家,何鬥金活似一只鬥雞贏了的公雞,恨不得將自己的尾羽遍示眾人,弟弟何載文一面唾棄兄長銅臭之味臭不可聞,一面又慶幸家有資產,有幸陪在明府州府身側,他狀若君子端方,卻是自忖勝人一籌,袍袖之中的雙手幾握不住折扇。

    這兩家得意之外,倒起同人心思,與沈家交好實是上選,一舉二得,既全了彼此的情意,又借此依附了季蔚琇。

    牛二娘子低聲與牛二郎君道:“沈家船來,我們少不得置禮相賀。”

    牛二郎心領神會,笑道:“下旬有絲麻送去宜州,要勞煩大郎家相送。”

    牛二娘子另有一層喜色,道:“家中養的那些個護手力夫,仗著有些身手,天天吃酒吃力,張狂得沒邊,他們又與家翁親,眼裡何曾有你我,今番削削他們的威風,也好教他們知道自己的斤兩。”

    牛二郎心有戚戚。

    何鬥金本就與沈拓交好,自家的生意哪會便宜別個,依上季蔚琇卻是意外之喜,連何父都將何鬥金誇了又誇。何娘子因自家親子他日官場少不得金山銀海鋪路,收了脾氣討好起何鬥金來。

    沈家船都沒到桃溪,生意倒接了好幾樁,何棲原還有幾分忐忑,只怕入不敷出,不曾想倒是開門利市,一帆風順。

    曹沈氏聽她說及此事,笑道:“家裡還有板材要運呢,不愁沒買賣。”

    何棲道:“一氣鋪陳得這般大,實在膽戰心驚,都不曾學得泅水,卻往急流裡浮沉。”

    曹三在旁笑道:“侄媳不知,從來淹死膽小,撐死膽大的,別家不敢做,你家敢做,先穩了三分。”

    何棲細細琢磨這話,笑起來:“倒是我拘泥了。”

    曹三與曹大哈哈一笑:“侄媳這般年輕,不曾涼了手腳,已是難得。”這二人自知道沈家的船隊有季蔚琇的份,就把心放進肚子。行商走販從來都是耳聰目明,借得了風,使得舵,聞得一點腥氣,便趨之若鶩。

    許氏輕聲道:“夫君悄聲些,先看祭禮,侄媳幾人也去拜拜神,求個平安順當。”

    曹沈氏連連稱是。

    何棲也收斂了心神,等州府念了祭文,焚了文紙,紙灰隨著悠悠流水,消散而去。流水不止,歲去無聲,去日不可追,來日卻可期,岸上眾人手挽手唱起了踏歌來。

    一時桃溪水邊歡歌一片,比之歲節元宵都要熱鬧幾分。

    此等喧雜之中,煩憂不存,踏歌聲中,何棲遙遙看到江面隱有船影,歸雁列隊排開,一時心如擂鼓,上前幾步,似要將遠處的黑點看得仔細。

    曹沈氏驚問:“阿圓看得什麼?”

    何棲回身喜道:“姑祖母,許是家中的船。”

    曹大三兄弟齊齊一驚:“可真?”不等何棲應話,曹大與曹二留了曹三護著女眷,雙雙搶去水邊。

    曹二性急,又凶蠻的,摸出一點碎銀給岸邊船家,急道:“撐船的,借你船用。”他邊說邊跳到蓬舟上,力大船搖,險把船家與自己都顛進水裡,又解了繩索,搶了船篙,要撐船過水去看個仔細。奈何,曹大做得一手好棺材,卻撐不來船,船只只在原地打轉。

    船家跳腳:“你這粗莽大漢,不會撐船逞得什麼能耐,我與你把篙。”

    曹二還了船篙,笑道:“船家,你的船篙不好使。”

    船家氣得笑:“是是是,我船與篙不是一道。”

    曹大在岸邊還沒上船,催道:“二弟休要胡纏,叫船家撐船過去,看看是不是咱們家船來。”

    他們這邊動靜驚動了宜州州府,問道:“明府,那邊可是起了爭執。”

    季蔚琇道:“不似有衝突爭吵,沈都頭,似是你家親戚,你去看看可是出了事端?”

    沈拓目明,遠遠便見水面交際之處隱有船影,揖手道:“回明府,並非爭執,應是買的漕船今日反航。”

    季蔚琇笑道:“回的倒巧。”

    州府頗感興趣,仔細問了,撫掌道:“後生有長計啊。”又笑,“卻是吉兆。”

    沈拓跟著笑,心道:竟讓阿圓盼個正著。扭頭去看何棲,見她與許氏等人只專心看著水面,靜等歸船,半絲心神都不曾分出來。

    她這般立在水邊期盼,連他都不由跟著盼著船歸。

    曹二撐著的獨船越去越遠,那邊幾處黑點越來越近,漸行漸近,直至相對,好似一只水鳥迎來四頭龐然大物,靜默片刻,一蓬舟四漕船風吹火動,越逼越近,似有壓迫之勢。

    桃溪鮮有大船,一眾人蜂擁船擠向了水岸邊,有幾人為看得清楚,攀上了老樹,水裡停的那幾艘船不消片刻便站滿了人。

    曹三喝令健僕護著許氏何棲,生恐受了挨擠。

    季蔚琇見此狀況,笑道:“沈都頭去接了你家娘子,迎一下你家的船只。”

    沈拓喜出望外,揖禮謝過,拔腿而去,健步疾行拉了何棲的手將她領到臨水之處。

    只見五艘越來越近,桅杆船槳清晰可見,領頭的那只漕船的船頭,站了三個人。

    曹大拍腿大樂,對左右道:“那高壯的,是我家兒郎呢。”

    另一邊的盧繼混在道士堆裡,哈哈大笑:“那瘦小的是我家大兒,立著船頭,倒有幾分威風。”

    沈拓與何棲定睛,余下的那個竟是施翎。...<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11:19 PM

本帖最後由 yayo117 於 2018-8-26 11:28 PM 編輯

    第124章
   
    曹英等人領了船隊歸來,仿若水落油鍋,連宜州州府都湊趣,喚了他們過去,吃了一杯酒相賀。曹家上下更加喜不自勝,呼奴喚僕抬酒與眾人洗塵,只團團將一行人圍在中間。

    許氏見了兒子不堪擁擠,尋了何棲,商議兩家並作一家辦酒治宴。何棲尋思片刻,笑道:“我不敢與大伯母見外,大伯母也不要與我外道,不肯收酒錢,又是出錢又是出力,豈不是讓我無地自容。”

    許氏本是作了這樣的打算,無奈笑:“只你心重,也罷,都依你。”

    施翎下船後難掩心虛,趨步跟在沈拓身後,遠遠看何棲與許氏說話,湊近問道:“哥哥,嫂嫂可是生了氣?”

    沈拓驚奇:“你作了什麼,惹得你嫂嫂發火?”

    施翎語塞,在他身邊轉來轉去,好似熱鍋上的螞蟻:“哥哥,遞我說些好話。”

    沈拓笑看他:“你嫂嫂最為通情達理,你因公在外,雖沒半個口信,許是忘了,又非成心,她怎會與你計較?”

    施翎聽他話影不對,叫道:“怎得連連哥哥也生了氣?”

    沈拓道:“不敢,你身負重任,我這個外八字的哥哥怎敢計較?”

    施翎呆了呆,覷著沈拓的臉色,不似往常模樣,心裡直叫苦,嬉皮笑臉衝著沈拓認了一萬個錯。沈拓見他抬手動作有異,捏了捏他的肩膀,施翎痛得一哆嗦,咬牙咽了回去,臉上仍是嬉笑的模樣,道:“晚上與哥哥對上幾招如何?”

    沈拓掃他一眼,雖唇角含笑,卻是目藏寒冰,道:“你既不怕死,便與你過上幾招。”

    施翎移了眼神,只管傻笑,硬著頭皮道:“我先去與明府復命。”

    沈拓冷著臉點頭。

    何棲早見了這邊的情形,一面與許氏說話,一面的注意他們這邊的動靜。許氏將事攬去,見沈拓過來,以為他們小夫妻有話要說,識趣道:“侄媳與大郎去忙其余的事,洗塵治酒席不需你們操心,晚邊來席間同樂便好。”

    沈拓謝過許氏,又問:“伯母,可有吩咐的?置買酒肉吃食,我喊了差役幫手。”

    許氏擺手,笑:“不需你們,今日可撞著大運,祭河辦下鮮羊鮮豬的,都不需外置買。”走了幾步,又回轉過來交待,“倒是祭船要定豬頭,大郎記得去肉鋪定一個來。”

    沈拓道:“前幾日賴世叔尋我,說他留一頭生豬養在圈中,將頭與我留了。”

    許氏挑眉一笑:“賴老屠倒會做人。”

    何棲等許氏走遠,將臉一掛,問沈拓道:“阿翎呢?他是遁了天還是入了地,轉眼沒了人。”

    沈拓道:“他去見明府了。”

    何棲這才作罷,只是怒氣難消,眼下人多事多又不好計較,氣道:“這幾日忙碌,騰不出手來,等寬緩些,我倒要與他好好分說分說,由他被阿爹拘著下棋寫字,再不救他。”

    沈拓知她已視施翎為至親,這才說出這番話,乍見施翎的火氣似被山間清溪流過,湮滅無蹤。拉了何棲的手,道:“阿圓消氣,我來教訓他。”

    何棲實是氣不過,施翎再沒消息,她都有心去問問季蔚琇可是派的差事凶險?以至於施翎音信全無。

    “容他幾日偷安。”何棲說道,便是有心,也實是騰不出手。

    沈家也好,曹家也罷,各個忙得有後腳打跌。陳據、徐安、方八夫婦寒暄過後,紛紛告辭先行回家報平安。

    方娘子一身簡便的胡服,綁著巾幗髻,微黑的臉上無一色脂粉,英姿颯颯,奪人心神。

    何棲撇下沈拓拉了方娘子的手:“阿姊收拾得好生俐落。”

    方娘子爽朗一笑:“有一肚子的話要與妹妹說,船上生活清苦,卻有趣自得,些趣事呢。”

    何棲雖好奇,卻不好妨礙他們歸家團聚,遺憾道:“晚間阿姊攜家過來吃酒,過幾日我們得閑,阿姊再細細說與我知。”

    方娘子笑道:“我也盼著與妹妹吃茶談心。”

    何棲不舍得送她幾步,方娘子攔道:“妹妹止步,這兩日你怕是連喝水的功夫都沒有,我先家轉,明日過來與妹妹幫手。”

    何棲笑彎了眼:“不用阿姊,阿姊離家多日,合該在家中歇息長聚,如何又下家中老小與我搭手?

    方娘子還要說什麼,被何棲拉了手,搖了搖,道:“阿姊只依了我,隔幾日我遣人請阿姊來家中,細細逍遣。”

    方娘子道:“也罷,只你忙不開脫,定要告知我。”

    何棲道:“我厚著臉皮借了姑祖母家中的東風,不知偷了多少的清閑。”

    方娘子笑:“既然近親,自然互為相幫,越是客氣越是生份。”

    何棲點頭,也笑:“為著不生份,我練得幾寸的臉皮。”

    她們二人站在一側,似有說不完的話,大有十裡長亭相送的架式。沈拓看得擠了一壺的酸汁,一見方娘了,阿圓眼裡頓沒了他,看旁邊的憨大傻方八,只管露著齒牙大笑,還撈了一碗酒牛飲解渴。還不得沈拓吃下一勺干醋,曹英等人一窩過來將沈拓拉了,每人手裡捧了一碗的酒。

    沈拓推得這個,推不去那個,告饒道:“怕要吃醉,晚間再吃。”

    曹英等人笑道:“晚間的酒晚間再吃,我們使了你家的船回桃溪,大郎怎推得這酒?”

    沈拓笑:“果然推不得。”只得接酒吃了一碗,“應是由我敬眾位哥哥一碗。”

    陳據端碗道:“哥哥也學得花話,我們卻不需你敬,哥哥有情意,只將我們敬得都吃了去。”

    沈拓吃了曹英的酒,陳據的便推不開,徐安等人的更是逃不得,索性撒開膀子,道:“哥哥在外月余,風吹日曬,不知多少勞苦辛酸,眾位要與我吃酒,我只舍命陪君子。”

    一眾船手聽了忙拍手拍腿鼓勁,深覺有了臉面。

    大簡氏見沈拓身陷其中,脫不開身來,擠進來斥道:“你們猴性,今日還祭河呢,只在這邊起哄,晚間在我家中,由你胡鬧,現下卻收點分寸出來。”

    一個油滑的擠在裡面嘰呱道:“曹嬸娘只讓我們懂分寸,曹叔父早吃得成了醉蝦。”

    大簡氏橫眼:“只你婆婆嘴,他便是醉成蝦,你們卻要與我立著。”

    惹得一幫船手哈哈大笑。

    許氏見岸邊熱鬧不休,看船的,打探的,起哄的,熱鍋滾粥,亂糟糟一片。她急著回去料理晚間酒席,被小簡氏扯了袖子拉住,道:“大嫂只在這邊幫著侄媳周轉,家中的事交與我和老三。”

    許氏高興應了,又問:“可要老二一家同去幫手?”

    小簡氏抿著直樂:“大嫂也是忙得找不著北了,老二擠得人都沒影了,說不定與回來的船手鬥賭,已經吃得醉了。”

    許氏聽聞,左右看了一圈,果然不見曹二。

    何棲在旁便道:“不如我與三嬸娘先回。”

    許氏忙道:“不好,牛娘子遣了僕役尋你呢,剛才一陣糟亂,我竟忘了。人多雜亂,侄媳或是推了,或是應約,應約記得帶上阿娣健僕。”

    何棲道:“既如此,我去見見牛二娘子,也請家來吃酒。”

    許氏贊許:“來不來是她家的事,請不請卻是咱們的禮數。”

    何棲帶了阿娣和一個曹家的僕從去牛家扎的帷帳那尋牛二娘子,剛走了幾步便撞見牛家遣來接她的一個粗僕。

    膀大腰圓的婆子帶了一個小廝,笑:“險些又錯過了,今日河岸熱鬧得好似歲節。”

    何棲道:“我正要尋你們家娘子呢。”

    婆子施一禮道,滿臉堆著笑:“可是正好。我家娘子擔心人多衝撞了都頭娘子,差了我們來接。”

    牛二娘子早早便迎了出來,笑道:“弟妹家的般屋般高,實是威風有勢。”

    何棲道:“承嫂嫂誇贊,我也是頭次見,雖比不得宜州萬石的大船,自家看看心中也是得意。”

    牛二娘子道:“別說你得意,我這個外人看了也是心喜,桃溪何曾有這般的大船,水道也只蓬舟漁船在那打轉。”她遞盞茶與何棲,“弟妹吃杯茶,消消乏。你今日事多,本不應叨擾,只臨時得了消息,許要提早與弟妹家做買賣。”

    何棲吃了一驚,不曾想牛二娘子這般急,便問:“嫂嫂家中急用船只?”

    牛二娘子道:“弟妹不是別個,我也不瞞。家中做著米糧布匹的生意,原是絲麻要弟妹家送去宜州,時日盡有寬的。管事來報,糧鋪兩倉的谷稻霉壞了,偏家中又應承一樁買賣,少不得去清水鎮分鋪另調存糧來。”

    這事事涉牛家生意私隱,何棲本不應多嘴,只是聞得壞了兩倉的糧食,吃了一驚,脫口道:“怎壞得兩倉米糧?”

    牛二娘子冷笑:“弟妹不知,樹大枝茂,少不得有枯枝壞藤。”

    何棲自悔失言,便道:“船歸便有營生,托蒙嫂嫂的照顧。今日怕是不能用船,再早也等得明日。”

    牛二娘子反笑道:“此次卻是弟妹與我方便,明日即可,只累得弟妹家中船手剛歸家又要動身。”

    何棲輕笑幾聲:“我與嫂嫂又不是一日兩日的相識,彼此倒說這些應酬的話。”

    牛二娘子聽了也笑,拍手道:“正是,沒得假正經。既如此,弟妹心中有數,明日,弟妹支使人來細談如何?”

    何棲將事應下,又請牛二娘子家去吃酒。牛二娘子尋個借口,推了下去,送何棲出來,又叮囑道:“弟妹明日早些安排人手。”

    何棲道:“我既應下,定不會誤了嫂嫂的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11:21 PM

    第125章
   
    晚間酒宴,上下鬧成了一團,祭河用的豬、羊在院中架了火堆炙烤,皮酥肉嫩,焦香肥美。

    一干女眷只在屋中吃宴,由著沈拓等人在院中混鬧,何棲放心不下,與阿娣躲在簾後看了幾眼,可憐沈拓被眾人拉著灌酒,曹家三兄弟,也只曹二曹三替了酒,曹大只作壁上觀,拉了盧繼、何秀才揀了清靜處小酌看戲,曹英就不是一伙的,與陳據等人結了盟來鬥酒,再算上一個施翎,攏共也就四五人,如何吃得過三四十個船手。

    何棲擔心沈拓吃醉,計上心來,招手阿娣,偷拿半壇的水兌了一壇的淡酒來,囑咐一個僕役送去,笑道:“你與大郎帶句,說是我的意思:今日隨他敞開肚皮吃,醉了也不打緊。”

    僕役領命送酒過去, 曹英等人見了,拍手笑道:“弟妹通情達理,還特特送酒來。”

    沈拓接過酒壇,心知裡面有文章,又見泥封松動,便知這壇酒動了手腳,笑道:“既是我娘子送的酒,怎敢辜負美意,我只拿這壇與你們吃。”他倒了一碗酒,去敬曹。

    曹英不知裡面有詐,卻奸猾道:“我卻不能與表弟吃個盡興,明日還要去牛家去相談運糧的事呢。”

    沈拓放過他,對陳據徐安道:“表兄擔著事,放他一馬,運糧只用得一艘船,你們卻是清閑的。”

    徐安吃了一碗,再不肯多吃了,笑道:“頭遭買賣,哪裡敢耽誤,我跟著曹兄去學個眉高眼低,也不敢吃醉。”

    陳據端著酒道:“你們都是勤快周到的,我卻是好酒吃肉的,你們不吃,我卻要事著眾兄弟與哥哥不醉不歸。”

    曹英與徐安二人連聲道:“此處熱鬧只交與陳兄弟打發。”

    施翎老實替沈拓陪酒,被半醉的曹二攬了肩,要與他大醉一場,施翎正負疚心虛,再不敢吃醉的,好在曹二醉熏熏的,性又粗,勉強敷衍了過去。

    吃酒的吃酒,嬉鬧的嬉鬧,直至亥時更響,眾人這才醉陶陶離席歸家,曹家將吃剩的豬、羊斬件分了。

    陳據等接了肉,與沈拓道:“我不與哥哥客氣,也不是頭次白吃白拿。”

    沈拓拍拍他的肩:“你我仍說這些虛應的話?趁著幾日空暇,回去好好孝敬嬸娘。”

    陳據應是,拱手作別,抬腳東倒西歪走得幾步心裡才疑惑:哥哥酒量見長,吃得這些酒,竟是不醉。

    他不解,方娘子卻悟出門道,話別時看了看沈拓的臉色,笑對何棲道:“妹妹的酒與別個不同,不醉人。”

    何棲拿扇子掩了臉,在她耳邊輕聲道:“阿姊小點聲,人還不曾散光,好事之徒知道有詐,說不得還要找補回來。”

    方娘子笑:“妹妹體貼自家的夫君,我可不敢你的事。”止了話,不再打趣。

    他們三人心知肚明,方八有聽沒懂,還嚷道:“都頭好酒量,下次再吃酒,定要將你放倒。”

    方娘子拿手擰他:“跑船送貨,哪得空閑讓你醉酒,誤了事,拿你是問。”

    方八笑道:“不過白說說,哪能日日吃酒,酒是穿腸毒物,少吃才是。”

    沈拓與何棲頓笑,這方八在外裝得悍夫,在內卻是弱鼠,連根毛都是順貼的。他們送了方八夫妻,也與曹家道別。

    何棲愧慚道:“本該我來理事,現在倒是作客模樣,十指連滴水都不曾沾,又累伯母收尾。”

    許氏笑:“家裡也養著僕役,我又何曾動手,治宴辦酒主家忙得也不過待客作陪,侄媳也是一場勞累。本要留你們家住,偏你們不肯,既如此,也不與你們推來拉去,夜深了,你們早些歸去,洗洗漱漱,也得子夜才得安睡。”

    曹沈氏早已睡下,何棲又屈膝道:“姑祖母那邊,伯母替侄媳告罪一聲。”

    許氏揮手趕人:“你放心家去,有我呢。”說話間曹大已經套了兩輛車,便道,“雖離得近,親家也吃了幾杯,夜風沁涼,吹了頭痛,坐了車去。”

    何棲與沈拓雙雙謝過,扶了何秀才帶了沈計與施翎歸轉。

    何棲看施翎坐在車轅上,瞪他:“坐裡面去,吃得半醉,還要吹風。”

    施翎歡天喜地應了:“嫂嫂教訓得是,嫂嫂教訓得是。”

    何棲笑起來:“你離家多時不寄消息回來,這事不能善了,我可不曾消氣。”

    施翎頓蔫,垂頭喪氣進了馬車,沈計扮一個鬼臉,道:“施大哥出去許久,嫂嫂不知多少擔心。”

    施翎推他的腦袋:“你既知曉,怎麼不與我說些好話?”

    沈計抬了抬眼,背過身,悶悶道:“我才不替你求情,我也生氣。”

    施翎又向何秀才求救,何秀才吃了許多酒,支撐不住,靠著車壁小寐,微笑道:“你累家人牽腸掛斷,實要了領番教訓。”

    施翎想了想,坐那道:“也罷,舍得一身皮肉,萬事皆消,錯在我身,哥哥嫂嫂打罵,我一並領了便是。”

    一路無話至家,何秀才先行回屋睡下。阿娣為難,家中不曾燒火,冷的灶台,沒有熱水。

    何棲道:“今日累得慌,燒一鍋水,隨意擦洗一下,不必興師動眾的。”

    阿娣道:“娘子回屋歇歇,燒滾了水,我與你送去。”

    何棲道:“你今日跟著忙進忙出,跟著受累,燒了水早些去睡,水存在鍋裡,我自己取。”

    阿娣道:“這如何使得。”

    何棲笑:“如何使不得?你又不是鐵打的?莫非拿死裡使喚你?”

    阿娣這才聽了吩咐應下。

    何棲在那屋卸了釵環,理了理床鋪,問沈拓道:“阿翎可有說這些時日去做什麼?”

    沈拓心中雖有些影子,也不曾詳問,道:“我先與你兌了水來,你梳洗先睡,我去找阿翎問問。”

    何棲雖氣,不忘囑咐:“你好聲好氣與他說話,不要橫鼻子豎眉的。”

    沈拓笑起來,擁著她道這:“阿圓心忒軟,早些還要說要好好教訓阿翎,好教他長些記性。”

    何棲道:“哪個心軟?只是萬一事出有因,冤了他呢?”

    沈拓道:“我問清楚再作計較。你累了一天,早些睡下。”

    何棲正感腿酸力乏,沈拓與她提了水過來,洗臉擦身換了寢衣,躺在帳中迷迷糊糊要睡,便聽院中有打鬥之聲,她實是疲乏,聽聲音應是沈拓與施翎,暗道:真是江湖習氣難改,到底動了手才能了事。雖提著一點心,眼皮沉重,不願睜開,又信沈拓下手知得輕重,翻身要睡。

    正朦朧間,忽聽幾聲扣門,何棲一驚之下,睡意頓消,忙起床披衣,拿了燈盞應門。

    卻是沈計立在外頭,慌張抽泣道:“嫂嫂,阿兄與施大哥打了起來,施大哥半邊身都是血,求嫂嫂勸勸阿兄。”

    何棲煞白了臉:“怎下這般重手。”她心頭發慌,提衣便走,倒把沈計落在那了身後。

    院中馬廄外,施翎癱在地上,借著馬廄柱上的燈火,他半截衣袖染了血,沈拓手執一根斷掉的木棍,道:“起來,你英雄好漢,無知無覺,傷胳膊斷腿又算得什麼,頭掉了也不過碗大的疤,十八年後照舊響當當的好漢。”

    施翎躺在地上耍起無賴來:“哥哥狠心,動手便是,我只不還手。”

    沈拓氣笑了:“我只見過立著英雄,躺地上怕是狗熊。”

    施翎笑道:“狗熊便狗熊,我也算不得英雄。”

    沈拓冷笑:“身上帶傷也不知會家裡,遇事也不與家裡相商?莫非我與你嫂嫂只配與你收屍?”

    施翎掉頭不掉淚的脾性,卻被沈拓說得眼中含淚,甕聲道:“哥哥,我知錯,再沒下次。”

    何棲提燈在旁,看得心驚肉跳,施翎手邊流了一灘的血,觸目心驚,也不知傷了何處,怒道:“大郎還不住手?”

    沈拓與施翎二人唬了一跳,施翎更是手足無措找衣物要遮掩。

    沈拓見她生氣,笑道:“阿圓怎來了?一時火氣上頭,忘了阿圓的囑咐,下手重了些。”

    何棲道:“你怎不打得再重些,打死他可好?”

    沈拓打個哈哈,不敢應聲,掉頭看心虛躲在後面告密搬救兵的沈計,沈計拿手擦淚,訥訥垂頭,卻是倔強不肯出聲。

    施翎不自在抬手捂著臂膀,笑道:“嫂嫂……我……”

    何棲又氣又急,借著燈火,見他面白如紙,額間全是細細密密的冷汗,靠得近了血腥味衝鼻而來,斥責之語湧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問道:“傷得可重?”

    施翎見她急得落淚,更感愧疚,忙道:“雖看著嚇人,只是外傷,也包了扎,上過藥。”又拿眼衝沈拓哀求。

    沈拓終究看不過去,過來矮身將他背在身上,對何棲道:“阿圓不必擔心,他使力崩了傷口,這才流了血。”

    何棲皺眉:“尋常傷口怎會流這麼多血,你在外頭……罷,先叫個郎中來,將血止了才是要緊。”

    施翎道:“明府與我一瓶好藥,哥哥替我敷上便好,不必再請郎中。”

    何棲聽聞季蔚琇親送藥,便知差使定然凶險,九死一生也未可知,輕聲道:“阿翎,我們不過尋常百姓,升鬥小民所求,一過平安順遂。嫂嫂不知你志在何處,哪怕鷹展其翅,飛千山萬嶺,也應先保其身,才能展得手腳。”

    施翎伏在沈拓背上,低聲應道:“嫂嫂,此次……明府開口,我不好推脫,才應下的,也是我自己大意。”...<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11:34 PM

    第126章
   
    沈拓從施翎的衣物中翻出一只玉青色的瓷瓶, 觸手溫潤,顯不是尋常之物。

    施翎趴在床上, 左臂一道幾寸長的血口, 皮肉翻卷,殷紅的血泊泊而出。沈拓皺眉:“可有傷到筋骨?”

    施翎慘白著臉:“不曾傷到筋骨。”他笑道,“哥哥高看了我,傷到筯骨我哪敢隨意走動,還與哥哥動手。”

    沈拓冷笑:“我倒不知你這般惜命,只當你銅澆鐵鑄。”他邊說邊扣緊施翎上臂,將藥敷上,這藥清涼靈效,過得片刻傷口流血微止,沈拓又剪一段細布為他包好,問道,“怎受得傷和?”

    施翎微嘆一氣:“原先只道一個郎中的生死下落,裡面雖有些隱秘,能有什麼凶險?明府給了我一個錦囊,囑咐到了禹京再打開來看,我順著指引前去查探,一時粗疏,露了形跡,引來追殺。他們不是尋常刺客打手,應是私養的門客,我一人難敵四手,將計就計硬挨一刀,落入水中,死遁逃生。”

    沈拓艱難問道:“郎中……不在世了罷?”

    施翎點頭:“說是意外落水,我疑心另有原故,不待深查便招來殺手。”

    沈拓道:“可知郎中進京是為哪位貴人治病惹來殺身大禍?”

    施翎沉呤片刻,道:“明府特地交待,此事不能外泄,哥哥原諒則個,恕弟弟不能告訴。”

    沈拓也不勉強,道:“如此隱秘,定然貴不可及。”

    施翎又道:“明府似是知曉郎中並非意外身亡,遣我查探,更似驗證心中猜想。”

    沈拓又問:“你詐死逃出生天,那些個追殺的可是信了?”

    施翎道:“他們做事精細,我落入水中,他們緊跟著入水查探,又派人守了兩岸,若不是……”他看了沈拓一眼,“若不是季世子路過驚動了他們,我怕不能脫險。”

    沈拓吃驚:“季世子?明府的兄長?他也插手其中?”

    施翎不解道:“我也不知曉,他許是恰巧路過。”

    沈拓卻不信,道:“天下哪來得這些許的恰巧。”

    施翎疑惑道:“季世子都不曾露面,不過車駕經過,我也不過躲在水草處聽得動靜聲音。”

    沈拓道:“明府可還另有交待?”

    施翎道:“明府讓我只作不知,權當不曾去過禹京。”又喜滋滋道,“雖驚險,卻賺了好大一筆錢財,足有百兩之數,又有一塊玉佩,看著便不是凡物,哥哥代我交給嫂嫂。”

    沈拓似笑非笑:“你向天借的膽,自己交與你嫂嫂。”

    施翎哭喪著臉:“嫂嫂本就生氣,我拿銀子出來給她,更不饒我,我實是不敢。”

    沈拓怒道:“你既知曉,還辦出這等糊塗事。”

    施翎道:“錢財實是意外,便是半文也無,明府知遇之恩,我哪能不報?倒比白挨一刀強些。”

    沈拓奇道:“怎又撞見表兄他們?”

    施翎笑起來:“我逃了追殺,哪敢再在禹京逗留?一氣跑到了宜州,又想著遠行在外,不好兩手空空回轉,宜州比別處又熟些,便想買些土產作禮,誰知遇著了曹表兄。他留著絡腮糊,粗布麻衣,打扮得好似落拓匪徒,從後頭與我招呼,我驚弓的鳥,吃他一嚇,險些折了他的手。”

    沈拓道:“你傷了臂膀,倒有閑心買土儀特產?”

    施翎紅著臉道:“想著帶了手儀,好似走了親戚回來。”

    沈拓笑道:“我與你嫂嫂莫非蠢笨如豬?被你這樣哄了去?”見施翎倦困,精神不濟,便起身道,“這幾日在家中好生將養,我讓你嫂嫂燉些湯藥與你吃。”

    施翎雖困頓,仍道:“哥哥替我與嫂嫂求情,讓她消氣。”

    何棲守在外面,夜風水般清涼,天上月缺似鉤,教人無端惆悵。施翎算不得無根的浮萍,他只是被連根拔起,抖了泥,移來此地,看著也是鮮枝綠葉,卻不知是否扎根生芽,風催雨潤,許是就此成活,許是枝枯葉黃。

    聽得身後響動,見沈後出來,問道:“阿翎傷勢如何?”

    沈拓道:“雖看著嚇人,倒不曾傷到要害。”將何棲微涼的手握在掌中,“阿圓不必太過擔心,他也知錯,直道沒了下次。”

    何棲道:“我只擔心他無聲無息在外丟了性命,屆時連……”想想這話不吉,硬生生吞了回去。

    沈拓笑道:“早些阿翎還嚷著要做游俠義士,現在可還有提及?年歲日長,那些少年俠氣不過一時豪情。”

    何棲細思,確實如此,剛識得施翎時,施翎恨不得酒劍江湖落拓行,提及劍客俠士,滿目傾盼,現下也知曉歸家眷戀。笑道:“他這遭吃了些苦頭,盼著長些記性。”又道,“雖有傷藥,明日還是叫個郎中來開些藥方,流了這些血,血氣兩虧,很是傷身。”

    沈拓道:“明日我請郎中來。”看看夜色,“阿圓先去睡,萬事先放一邊。”

    何棲隨他牽著自己回屋,忽道:“大郎少時可有想過做個義士,竹杖芒鞋,四海為家?”

    沈拓笑道:“卻沒這些想頭,只渾渾噩噩度日,怨世道不公,遇事也不理論,只知逞凶鬥狠。”握緊何棲的手,“後來阿計生病,遇著郎中,郎中娘子好心,不忍看我踏錯丟命,拿話勸我,我這才驚覺過來。再等遇著阿圓……”

    “遇著我如何?”何棲立住腳步問道。

    沈拓看淺淡的夜色凝在何棲的臉,只眼眸清亮如星,隱有笑意。

    他答道:“我無論去得哪裡,不必回頭,都知家中有等侯之人,不比斷線的風箏,隨風吹得無處可尋。”

    何棲笑起來,輕拉著他的手:“你哪比得風穩得輕巧。”

    沈拓道:“不管比得何物,只要系在阿圓身邊便好。”

    沈拓與何棲一夜溫存,隔日又早早起身,打發了沈拓去請郎中,抓了藥燉了滋補的藥湯。

    何秀才宿醉,驚問:“家中哪個生病?”

    沈拓與何棲應知瞞不過,避重就輕道:“阿翎外出辦差受了傷,他偏逞強瞞了我們。”

    施翎外出,何秀才沒少念叨,頗多埋怨,聞他受傷,那點子氣頓時煙消雲散,連問道:“傷得可重?”

    何棲道:“他臥床休息,阿爹親去拷問他,好將他拘在床上,不讓他野馬似地撒蹄亂跑。”又使眼色與沈計,不讓他告知何秀才,以免他擔心。

    何秀才道:“我去看看阿翎,這般不愛惜身體。”

    沈計在旁惶惶垂頭,內疚忐忑,道:“嫂嫂,我可是小人行事?”

    何棲將藥包倒入銚子中,吃驚:“怎是小人行事?”

    沈計悔道:“我既疑阿兄與施大哥之間的情意,又不曾上去阻止他們打鬥,反臨陣縮逃,去求嫂嫂。”

    何棲笑起來:“君子如何,小人如何?我是一概不論的,我只問本心如何?再者,打架鬥狠又非吃飯繡花,誰知會不會錯了手?便是繡花還能扎了手指。來找嫂嫂更是明智之舉,力所不及之時,自要另行設法。今日小事便算,往後遇著大事莫非稀裡糊塗,硬著頭皮上去應對才是道理?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遇事機變才是正理。”

    沈計聽後這才換上笑顏,高高興興抱著書袋去學堂念書民,道:“等我回來,我念書給施大哥,與他消遣。”

    何棲悶笑,心道:你這哪是為他排遣,你壓根是要悶死他。

    施翎被勒令臥床,一個早嘆了一串的氣,他雙腿毫發無傷,卻不能下地,直躺得渾身發癢。與提水進來的阿娣道:“阿娣,我席子多日不曾睡,許是長了蟻蟲,咬得人躺不住。”

    阿娣將茶壺換了桌上的注子,回頭道:“施郎君雖不在家中,席子卻是時不時擦曬,怎會生蟻蟲?”

    施翎無言以對,又見她取走了注子,笑道:“裡面不曾有酒,換了它作甚?我便是要吃,也不拿它溫酒。”

    阿娣笑道:“娘子說,收了你屋中的酒具,免得觸動肚中的酒蟲,躺著無事饞起酒來。”想想又續道,“娘子說了,施郎中十天半月不得沾酒。”

    施翎仰天一嘆:“苦也,我再不魯莽行事。阿娣你與嫂嫂說……”

    阿娣回頭,板著臉,一板一眼道:“娘子還說,讓我休被你花言巧語哄騙了。娘子還讓我守了門,不讓施郎君偷溜出去。”

    施翎驚道:“你倒成了牢頭?”

    阿娣正色:“施郎君要出門,先將我打殺了。”

    施翎笑道:“哪裡學來江湖白話,你一個黃毛丫頭,又是喊打又是喊殺。”

    阿娣不理他,抬手要將門掩上,施翎又喊:“阿娣,天這般熱,關了門,莫不是要將我蒸熟了下酒?”

    何秀才過來聽他生龍活虎鬧騰,將心放了一半,施翎見了他,再不敢造次,翻身要坐起,被何秀才攔了。

    “阿圓說你辦案受了傷,傷在何處,與我看看。”

    施翎恐滲出的血驚到何秀才,笑道:“何公,傷口腌臜得很,污了何公的眼睛,不看也罷。”

    何秀才嘆道:“我視阿翎如子侄,施小郎卻不曾視我如親。”

    施翎急道:“我心中視何公如父,不敢半點不敬。”

    何秀才又道:“那便是我年老無用,阿翎受傷也不教我知曉。”

    施翎求饒道:“何公再說下去,我縱死都無葬身之處。”脫了衣服將受傷的左臂露出來,雖有季蔚琇贈的好藥,但他傷口深長,過得一夜,滲了的血染又將包扎的白布染紅了半邊。

    何秀才一生幾次死別,見不得這般鮮血淋淋的傷處,面色灰暗,暗啞道:“阿翎,你非孤身之人,在外出生入死,須記家中有人記掛。”

    一句話說得施翎淚下,道:“何公,我在外也念著早日歸來,想吃嫂嫂的飯菜,想與何公下棋,也念著哥哥與阿計。”

    何秀才撫須,道:“阿翎不曾有字,我贈兩字與你:知還。”

    此處為家,四海天涯亦應知還。...<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11:38 PM

    第127章
   
    施翎在床上足躺了兩三天,每日吃些苦湯藥,如同一根浸在缸中泡得酸軟的腌菜, 無精打采、愁眉苦臉。

    沈計每日下學後捧著書本,往他床前一坐,搖頭晃腦與他念書,直把施翎念得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何棲面上裝作不知,背地裡與阿娣暗樂,見他實在躺不住,這才松口讓他在院中松散。施翎如擱淺之魚重回水中,連頭發絲都鮮活了起來,他出不了門,又無事可做,把院中每寸地皮都翻了一遍。

    何秀才看不過眼,拿了棋枰要與他下棋,施翎無可消遣,先時還興致勃勃,坐了片刻,屁股生刺,左擰右扭,被何秀才一瞪,又陪著笑臉坐好。

    過得幾日,施翎嘴饞,又討要酒肉,何棲遣了阿娣去問郎中, 回道肉盡可吃得,酒便罷了。

    施翎笑道:“吃肉怎能沒酒來配?”

    何棲看著他,笑道:“何家腳店有新到豐泉、燒春、玉酪、白漿……各色給你沽個幾斤來?”

    施翎哈哈一笑,摸摸鼻子,灰溜溜地走了。晚間睡到半夜,秋至蟲鳴聲住,耳聽四下寂靜無聲,翻身下泉,拿了短花鋤摸到枇杷樹下偷挖酒壇。

    他左臂被綁,單手不好使力,累得一頭臭汗才刨了一個淺坑,只聽沈拓在他身後道:“你刨個幾尺的深坑也尋不到半滴的酒。”

    施翎驚得差點扔了花鋤,道:“哥哥沒有半點動靜出聲,累我唬了一跳。”

    沈拓拿花鋤將刨出的土泥重填回去,訓道:“院中早沒了酒,掘地三尺也找不出半壇的酒。”

    施翎如遭驚雷,道:“嫂嫂在院中埋了好些酒,我做得記號。”

    沈拓嘆道:“雁過留痕,你動土挖酒,挖了好些新鮮的泥,你嫂嫂知曉後將酒起了來客,還道:阿翎偷挖酒,我留個空酒壇給他。”

    施翎心痛難忍,痛惜道:“難得好酒,怎拿來待客。”

    沈拓也吃驚:“好酒才拿來待客,莫非有客上門,只讓他們吃馬尿?”

    施翎笑道:“家中來得這些客,不過是些酒桶,渾綠濁酒一壇,盡夠吃的。”

    沈拓懶怠與他胡言亂語,趕人道:“再告訴你知曉,那壇果酒也起出另藏別處。”

    秋風蕭瑟,施翎倍感凄涼,只得捧心而歸。

    沈拓看他背影孤凄,心中好笑,收好花鋤回屋與何棲道:“阿圓料事如神,阿翎果然饞酒,半夜去樹下挖酒壇。”

    何棲笑道:“日間吃了肉,他只嫌不足,眼打眼地往枇杷樹看去,我便料他肚中酒蟲開始作崇。”

    沈拓失笑:“待他傷好,再與他吃上一壇。”

    施翎做了一夜的好夢,夢中樹下酒若漿出,取之不竭,用之不盡,真勝神仙逍遙。

    秋高日爽,風靜雲住,何棲與何秀才將屋中的書籍一一搬出來鋪曬在院中,滿院書香襲人。

    草亭養的葫蘆早已葉黃藤枯,何秀才讓沈拓扯了瓜藤,將養著的老葫蘆取下,搖了搖,裡面嘩嘩做響,瓜老籽熟,鋸了口,將瓜籽一一取出,糊了灶灰團成餅貼在牆角留種。

    施翎一邊幫著理書,一邊頻頻回頭看向何秀才,問道:“何公,葫蘆要剖開做瓢?”

    何秀才撫須笑道:“阿翎,做個酒葫蘆與你可好?”

    施翎喜不自勝,放下書本過來伴在何秀才身畔,道:“我與何公幫手。”

    沈拓哀聲一嘆:只沒他的份。

    何秀才聽他嘆氣,便笑道:“原本養得兩只葫蘆,大郎的那只被風吹打落地,明年再留。”

    施翎同情道:“倒是可惜。”

    沈拓氣悶,點頭:“果然可惜。”去廚下與何棲抱怨訴苦道:“怎得便是我那只被風吹落?也不曾做下記號,哪個該我的。唉,岳丈偏心啊。”

    何棲笑起來:“本就沒你的份,為著一個葫蘆,吃了好些的干醋。”

    沈拓唉聲嘆氣:“便宜阿翎這小子了。”

    何秀才將葫蘆蒸煮幾遍,陰涼掏干內壁,又反復清洗,陰干後,燙紅了鐵條,烙了太白的詩句“五花馬,千金裘,呼兒將出換美酒,與爾同銷萬古愁。”再拿清漆仔細刷塗。

    施翎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拿刀仔細削了木塞,何秀才接過穿眼串上細麻繩子,攔腰系在葫蘆上。施翎接過,掛於腰間,謝過何秀才,得意非凡得與沈拓現眼。

    沈拓拿手格開,氣他道:“空有葫蘆,沒有酒,也不過圖個好看。”

    施翎笑道:“等我養好傷,浸酒缸裡狠吃它一壇。”

    沈拓聽罷,笑起來:“我看你又討打,再在床上躺個十天半月才肯罷休。”

    施翎住了嘴,很是沒趣得抱了酒葫蘆走了。

    沈家漕運的買賣卻是蒸蒸日上,牛家的米糧空船逆風去,整船順風歸,船到碼頭,民眾看得新鮮,歡呼拍手。曹英與徐安二人押了船,盧大郎跟在曹英左右,跑前跑後。

    小碼頭茶寮、  食鋪,搭了草棚,支了木桌,升了爐火。茶水、素面、餛飩、小酒,雖簡陋,足以裹腹、歇腳。

    拿了扁擔、木棍尋活的腳力看船靠岸,架起跳板,領頭的便來詢問:“徐管事,出入平安,財源廣進,小子有禮,一船的貨物,不知可要使人力背運?”

    曹英去知會牛家糧到,徐安管了監工的差事,與這伙腳力有些認識,笑道:“團頭手下幾個人?”

    領頭的腳力道:“也有七八之數。”又笑,“徐管事多多關照我等兄弟,得空吃酒。”

    徐安擺手,道:“酒便罷,等牛家的糧車來,你們領簽卸貨到車便是。”

    領頭喜道:“兄弟幾人粗手大腳,也只一身力氣可用,徐管事放心,不會胡扔亂摔。”

    牛家這批糧緊要,牛二郎親自押了車來,徐安問茶寮借了一條長凳,拿了一捧的竹簽,每個腳力背一袋米糧,領一支竹簽,完工以竹簽為准計數。

    牛二郎身嬌肉貴,不禁風吹日曬,拉了曹英在茶寮坐下,叫了泡茶,幾樣茶點,笑起來:“才幾日,搭建的碼頭倒熱鬧起來。”

    曹英深覺自家有功,自得道:“有船便有貨,有貨便用得腳力,那些客作漢最乖覺,狹巷小道都能嗅得活計,何況碼頭。”

    牛二郎生意人,最知裡面有利可圖,他是個銅錢埋脖仍嫌不能沒頂的,尋思著要在碼頭置辦些買賣。拿手撫著茶碗,看著仍泊在岸邊的三艘大船,遺憾:好大的一塊肥肉,只不能下口。

    曹英看他神色,猜度出幾分,撓撓自己的胡子,心道:真是隔鍋的飯更香,牛家不愧桃溪首屈一指的富戶,雁過尚要拔根下毛來的鑽營。好在,船隊背後還有明府支仗,不然,大郎與我等,哪守得下這產業。

    牛二郎雖眼紅船隊,知曉自家不能染指,悻悻收回目光,又與曹英道:“曹郎君,這趟買賣了了,再與我送絲麻去宜州一趟。”笑著道,“水運比之車行,平穩快便,我們兩家以後還有許多的往來。”

    曹英拱手道:“承蒙二郎君照船運生意,二郎君得空,我們與大郎一塊尋個食肆吃酒如何?”

    牛二郎君笑:“這便說定,不醉不歸。”

    牛家這面運糧回,隔個幾日又有一船的絲麻運往宜州。曹家湊了個趣,曹三尋了沈拓,道:“大郎,家中船只可有忌諱?我隨船去趟宜州,再拉些木材回來。”他笑,“我比不得牛家的大買賣,占個邊角地便好。”

    沈拓笑道:“叔父說笑,我最是百無禁忌,祭得豬頭豈是假的?別說做棺材的木材,便是死人也拉得。”

    曹三斥道:“胡言亂語,好好的貨物不拉,倒拉屍首。”

    送走曹三,何鬥金拎了一小壺酒興頭頭來找沈拓,道:“大郎空一條船與我,隨我去宜州進批酒來。”

    沈拓將他讓進屋中,道:“怎不在桃溪酒務處買酒?”

    何鬥金笑道:“桃溪地小,能有幾樣酒賣?家中食肆、腳店、酒樓也缺好酒,宜州又有大碼頭,販售西域美酒,蒲桃酒色紅如血,果香撲鼻,桃溪哪裡去尋?”

    沈拓道:“何兄家的酒樓原先也賣得各色好酒,只是價高。”

    何鬥金道:“千辛萬苦,車馬勞頓從宜州運來,不抬價哪有賺得?哥哥家有船,一趟多進些酒,價也能便宜。”

    沈拓笑與他斟酒:“兩頭的便利,我賺些腳錢,何兄得些便利酒潤。”

    何鬥金吃了一杯酒,回憶宜州碼頭繁華,道:“到底比不得宜州的熱鬧,南來北往,不計其數的各色物產,我們這些升鬥小民,名都叫不全,許多鮮果佳釀桃溪就不曾見到。”

    沈拓道:“娘子與我合計,岳丈家的商鋪明年不再租賃,從宜州尋摸些物產放在鋪中售賣。”

    何鬥金拍手:“正是,哥哥家中有船又便宜,家中又有商鋪,放著也是可惜。”

    沈拓笑:“也不急於一時,我讓表兄陳大隨船宜州時留意一番。”

    何鬥金定下船,心中舒暢,兼吃了幾杯酒,搬弄舌頭道:“賴家的小娘子定與賴老屠殺豬的徒弟。”

    沈拓道:“賴世叔送了喜帖與我。”

    何鬥金笑:“這便罷,賴娘子卻又作怪,別家要嫁女心中不舍,少不得也是擦眼抹淚,賴娘子心痛女兒卻是搬了繩椅,坐在門口一通嚎哭。知曉的知道他家有女定親,不知曉還當她家有人過世。”

    沈拓皺眉:“世上竟有這些為母不慈者。”

    何鬥金摸摸肚子,哈哈一笑:“賴家老的可惡,小的也不是省油的燈。賴娘子哭嚎,賴小娘子也哭,道家中娘親咒她早死。氣得賴老屠在外室那宿了小半個月不肯歸家,他那外室養下一個小郎君,生得金童一般,也不知是……”

    沈拓不願聽這些家長裡短,塞酒與何鬥金道:“何兄理這些作甚,我們吃我們的。”

    何鬥金這才住了嘴,等得日落,留飯不住,醉熏熏走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11:43 PM

    第128章
   
    沈家船進出頻繁,不知惹來多少的眼紅,一些刁鑽的私下道:“他家買得船,我們便買不得?他家載貨運人, 我們便運不得?好肉莫非只爛在他家的鍋裡,我們連口湯到沾不得唇?”

    知曉內情地勸道:“沈拓算不得什麼,一個巡大街的,說到底不過一介差役,與他些臉面才喚他一聲‘沈都頭’,再如何也不過身手唬人,幾個也比不過他一個。

    往上數,他早死的爹,也不過衙門的師爺,人走茶涼,屍骨化灰,縱有些過人之處,哪還作得算?

    賴老屠還是沈師爺的香火兄弟呢,現如何?定的兒女親家說悔便悔,哪有半點的顧忌?

    再往外數,沈家攏共拿得出的手親戚也不過曹棺材家,做得死人生意,也算桃溪獨一份,曹家三子孔武有力,都不是好相與之輩,比之其它大戶,卻也尋常,算不得什麼硬點子的依仗。

    漕運一只下金蛋的母雞,有家底買得船的人家,哪個不想塞進自家雞窩?緣何沒人行動?

    你看沈家可有慌了手腳?沈拓照舊挎刀巡街,將偌的生意只交托與了曹英、陳據幾人。憑得什麼依仗?”

    眼紅的不服氣道:“我自是知曉裡面有季明府的蔭庇,明府一方縣令,做官卻不欺民,我不信我買了船只,他要拿勢壓我。”

    勸的人笑起來:“你是直木的腦子不成,只想得一層,不知變通?”

    眼紅的推杯與他道:“來來來,裡面還有什麼門道?”

    勸的人毫不客氣接盞,道:“無非‘賣好’二字,你也行商之人,怎得不通?”

    眼紅的嘆道:“話雖如此,分點殘羹也好,他家好大的肚皮,桃溪的水運,只一口吞下?”

    勸的人又道:“他家買辦的四艘大船,桃溪才多大?泊在碼頭,哪還有別家的立足之地。 ”

    眼紅的怏怏不樂,到底歇了念頭。

    只是,錢財之物恨少不嫌多,自有鋌而走險之徒,這些人最恨自家腰身不肥,見不得他人富貴和美,  見沈家漕運紅火,自己不做這樁生意,他也要添堵生亂。

    正好沈家一個主顧與同行生了齷齪,兩家合計請了賊子要劫燒貨船。

    他們以為做得私密,誰知賊子轉身便遣人告知沈拓,沈拓正在巡街,被一個乞兒模樣的攔住要錢。

    沈拓與他兩個銅板,乞兒掂了掂,仍追在後面笑道:“都頭再施舍幾個錢,家中老娘幾日不曾有飯食到肚。”

    沈拓邊驅馬慢行邊將人引到偏角,道:“幾個錢可給你,只是,我看你卻不大像是行乞的,養得一身好皮肉。”

    乞兒拄著竹棍,道:“都頭如今發了財,越發小氣了。”

    沈拓坐在馬背,傾身掃他一眼,道:“我看你不像行乞的,倒像劫舍的。”

    乞兒喊冤道:“都頭誤會了,我們雖有惡行,何曾打家劫舍,真個劫了財,怕是要被都頭擒入牢中,吃杖刑流放。”見沈拓似要發怒,退了幾步,道,“都頭莫要動怒,我家哥哥叫我送信與哥哥,有人要劫燒你家的船,我們不敢得罪都頭,不如來個裡應外合。我們賺些花費,都頭也保個平安,如何?”

    沈拓心中暗驚,拱手問道:“不知是哪條道上的好漢,又是哪家要與我為難?”

    乞兒道:“與都頭打過交道的,不知凡幾,都頭自家也記不得心裡,是誰也不必問得仔細。”他嘿嘿一笑,“再者,都是官兵,我們卻是賊匪,並不作一家,哪敢跟都頭露了痕跡。至於下黑的手,卻是我們的主顧,拿人錢財本要與人消災,因都頭的名聲臉面,我們已失信在先,再賣了他的名姓,未免不義,請恕不好告知都頭。”

    沈拓不再多問,道:“承你們哥哥的情,來日必還。”

    乞兒笑道:“都頭的人情我們並不敢接,你家船上的船手,一個比一個凶悍,只一個方八,就是橫不要命的。陳據、徐安又機智仔細,夜間三班人馬守船。沈都頭交游又廣,到時怕要與我們不死不休,錢財雖好物,沒命花用也是白費心血。”

    沈拓與他們定了計,與曹英、陳據、徐安等人碰頭,道:“有伙賊接了紅封要劫燒我們的船,暗地與我同了火,定計炸個空響。”

    曹英等人不及出聲,方娘子先生了氣,怒拍桌案道:“哪來的宵小不長眼睛,打起我們的主意,路邊果香甜沒有敢采,也不怕毒個腸子對穿。落我手裡,讓他好好知曉我們姓甚名誰。”

    這幾人裡,曹英貌似悍匪,卻是良民一個,曹家棺材鋪雖有爭執,也鮮有這等燒傷打殺的,倒吸一口氣道:“可要報官?明府新修的碼頭,他們膽大包天敢來燒劫?”

    陳據笑:“他們本就亡命之徒,掙的命錢,哪裡不敢?”

    徐安道:“既然他們識趣私下與我們透風,自是不打算與我們為敵,都頭又與他們議定,此次不用報官,留得一線人情,多條道路。”

    方娘子道:“非是我看輕他們,他們既然落草做了無本的買賣,便是一伙惡徒,與他們說仁義卻是豪賭。我們不做小人,也要防他們生變。”

    方八道:“娘子說得極是,半點不錯。”

    沈拓聽他吹罷,誇道:“八郎娶得好妻,方娘子所言甚是。他們雖遞了消息與我們,防人之心不要無,我們一面與他們合伙,一面也備了人手防他們翻臉。他們受雇於人,染血的刀,出鞘的劍,並非與我們結仇,怕是有人眼紅私下作怪。”沉呤半晌又道,“他們又特地說要燒了貨物,也不知船只主顧有沒有私仇。”

    陳據道:“同行如仇,做買賣明面你好我好,私下只盼對方潦倒。”

    沈拓道:“徐家哥哥挑選了可靠的船手在碼頭埋下,防著異動。好便好,了便了,少不得有場惡鬥。船上的貨不敢有損失,一把火燒個精光,主家失了財,即便是他自家結的仇,我們也賠了聲譽,討不得半點的好。”

    陳據徐安道:“都頭放心,我們知曉利害。”

    沈拓又道:“也是我們一時大意輕狂,不曾防著小人生事,改日尋幾只惡狗養在碼頭,也添些警惕。”

    徐安道:“凡事打頭輸三分,後頭更加難了,此事死也不能讓他們得逞,這著被他們得意,定有人望風而動,與我們為難。”

    他們這些人依著船隊,剛安生下來。沈拓又大方,每趟船必拿出兩成的利與他們分了,又不拖欠推拉,他們幾人暗地裡盤算,來年年底,他們賺的銀錢翻得屋,置得新衣,吃得酒肉,衣食無虞。

    斷人錢財無異殺人父母,如今有人生事要斷他們的財路,他們怎肯干休?

    陳據揣著的手斜著眼:“他們道我們好欺,行這等毒事,背裡的毒蛇怎好讓它藏著?難道還是日日防它躥出來咬它一口?”他看向沈拓,道,“哥哥,不如揪了出來,讓它吃足了苦頭,再也不敢生出歪念來。”

    沈拓點頭:“那伙賊子因著道上之義,不肯供出買凶的是哪個。明晚之事成或不成,他們必定還要接頭,陳兄弟讓街集的兄弟在酒留腳店等地留意行蹤詭異之人。”

    陳據咬牙:“若是被我逮到尾巴,非得……”

    沈拓慢聲道:“既生得毒牙,拔掉便是。”

    天已轉涼,何棲與阿娣收了草席夏被,新縫了被褥,軟榻鋪了茵褥,放了隱囊。

    阿娣將一掛鹹魚掛在廊下,引得野貓成日在屋頂打轉,何棲見了笑道:“盧大倒是實在,怎送一掛的鹹魚給你?”

    阿娣跌腳:“上回盧大郎來家中做客,與郎主說起行船吃食,吹噓自家吃盡了各樣鮮魚,我不過笑了一笑,他便道我見識淺薄,疑他扯謊。他後頭跟船回黑轉,便提了一掛的鹹魚來,還得意道:鮮魚與你放不得幾日,各樣鹹魚送你一掛,蒸了吃到明歲。”

    何棲收了針線笑:“好沒見識,這些鹹魚能吃得明歲?莫非酟點腥鹹下飯?”

    阿娣捂著嘴偷樂,看著泛著鹽花的鹹魚,摸摸嘴角,居然不曾流下口水來,道:“在娘子身邊日日有吃食,我竟不饞它。”

    何棲聽了這傻話,直笑著搖頭,傍晚沈拓回來,便學與他聽,又笑道:“船運賺錢,船錢還欠著明府呢,我們倒還是搭著的空架。”

    沈拓道:“倒比料想得要好,岳丈還與我們接了一樁生意。千桃寺千畝桃林,生得蜜桃,除去賣出施舍的,好些都爛在林中。行腳僧便出了主意,桃溪賤價,不如賣到宜州。今年也推了一車,只是路遠,道又顛簸,一車的桃倒爛了大半。岳丈去千桃寺吃茶,行腳僧與綱維便定了明年的船。”

    何棲誇道:“雖是方外清淨,也是經營有道,才鍍佛祖金身。”

    沈拓笑看她:“阿圓說得有趣。”

    何棲見他拭刀,薄唇微抿,雖與她說笑,卻是另有心事,便問:“大郎,碼頭可出了糾紛?”

    沈拓也不瞞她,道:“也不知此事,是衝著船隊,還是衝著商貨。”

    何棲想了想道:“不管衝著哪個,既能買凶下手,家中依仗定然不小,非尋常富戶可為。”...<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11:50 PM

    第129章
   
    到得案發那晚,月沉星稀,夜似濃墨。沈拓早早用了飯,將幾錢銀子與茶寮鋪主,推窗停了燭火,自己與徐安二人藏身鋪中。

    方八則藏在船中,他性粗又衝動,方娘子擔心他誤事,要留他家中。方八只不肯,道:“娘子都去埋伏,將我撇在家中?我不依,那些賊子可惡,看我將他們拿了撕作兩半。”

    方娘子無奈,只得夫妻雙雙上陣。

    陳據笑道:“不如你們夫妻雙雙回轉,哪個都別來?”

    方娘子將眉一立, 道:“我分管著船上的事物,賊人若是燒了偷了,豈不是我的失職?”

    陳據見她腰掛鴛鴦刀,再利的口舌也不敢與方娘子強嘴,讓他們藏好別露了痕跡,方娘子展顏一笑,攜夫轉身上了船。

    陳據摸摸心口:生得嬌俏,這般凶悍,也只方八得了這樣的虎娘子,心心念念捧在手裡。

    待得夜色微沉,陳據若無其事一般,與三個船手在碼頭邊支了桌凳邊吃酒邊守夜。

    陳據如往常般說笑,道:“今晚夜黑,倒要費油點燈。”

    一個接口道:“陳家哥哥未免小氣,燈油都舍不得。”

    另一個道:“不點燈,放著也遭鼠偷。”

    余下的一比手劃腳道:“碼頭養得偌大的鼠,貓崽大小,嘴到尾巴尖,足有臂長。”

    陳據不信:“莫非你是屬貓的,只你眼尖,我怎不見這般大的肥鼠。逮了來,剝皮去肚,也是好肉。”

    幾人大笑:“陳家哥哥又小氣了,今時不同往日,哥哥還少肉吃?倒打起鼠肉的主意。”

    陳據邊大聲說笑邊留意著四周動靜,直等得夜深霜降,也沒見賊人現身,一其中一人低聲問道:“哥哥,到了夜半,怎半點聲響也沒?別是白白消遣我們?”

    陳據心底也打鼓,他想的卻是這伙賊打的別樣主意,將他們絆在這裡,卻在他處為非作歹。

    便連徐安心下都發急,悄聲問沈拓:“都頭,他們可是另有打算?”

    沈拓沉聲道:“我們別自亂了陣腳,家中各處宅院我托了歪七帶人望風。”

    徐安安下心來,笑道:“原來都頭作了安排。”

    沈拓道:“奔波勞碌,掙得榮華富貴,也不過為了家中老小,他們的安危才是頭等的要事。我們若是孤鬼一只,哪處不能游蕩?”

    徐安點頭:“此話甚是,天為蓋地為廬,左右沒依沒靠。家小雖是牽累,失了他們,活著也沒甚趣味。”

    沈拓倚在茶寮窗畔,思及他們夫妻之間,夫唱婦隨,朝歡暮樂,臉上便帶出幾絲脈脈溫情來,施翎在家中,倒可省卻後顧之憂。出了會神,收回思緒,只待事了。

    眾人正在不耐煩之際,幾聲老鴰粗嘎得叫了幾聲,沈拓與徐安對視一眼:來了。

    陳據那幾人也是悚然一驚,幾人將手探入桌案底下把藏著的短刀握在手中。一伙賊人拿黑巾蒙了臉,從碼頭邊的黑林中貓般躥了出來。

    打頭的身形微胖,動動鼻子,聞得友風聲不對,衝陳據幾人笑起來,問道:“都頭可在?”

    陳據嘿嘿一笑:“兄弟不趁巧,我家哥哥被明府喊了去,卻是不得空。”

    打頭的長嘆道:“官匪不同道,難道都頭不願信我。”

    陳據笑嘻嘻道:“兄弟言語中,似是對我家哥哥頗為仰慕,不如告與我們哪家要算計我家的船,請了眾位好漢要奪命燒船?”

    打頭的也笑:“仰慕都頭不假,只是各行有各行的規矩,我們幾個本就犯忌諱,再將主顧賣出來,哪還有臉面掙這碗飯錢。”

    陳據上前幾步,道:“常言亂世出得英雄,眼下卻是太平年月,刀口舔血實非長久之計,桃溪又有好官,打不得家,劫不得舍,剪不得徑,一年能抓得幾尾大魚?成日隱姓瞞名,東躲西藏,一個失手入監百杖下去,能不能活命還兩說。眾位兄弟不如就此上岸,將過往一筆勾銷……”

    打頭的哈哈一笑:“太平犬雖好,也不過爾爾。”又問,“從來月無長圓,事無長久。眼下雖是太平年月,便能高枕無憂?夏後商周,興亡過手,歷歷帝皇,天命之人,他們可得千秋,可得萬載?今日起得高樓,明日便成荒丘。你們行舟走船,焉能不知看似水平無波,底下卻藏暗湧?”

    沈拓躲在茶寮之中越聽越心驚,這人言談不似尋常賊寇,話音中甚至有些反意。當下不再藏身隱跡,躍窗而出,上前微一拱手,道:“這位好漢非尋常人物,不是我等小民可比。”

    打頭的人笑道:“都頭果然在啊,都頭不必自謙,你非小民,我也不過蚍蜉,攪不得風,喚不動雨。”

    沈拓昂身而立,雙目直視賊人領頭,道:“沈某不知好漢遭了什麼不平事,擔著什麼隱秘?只是,我們卻是升鬥小民,滿日操心的不過身上衣,口中食,雖然庸庸無為,卻是太平度日。兩手即便握刀,也不過為賺黃白之物,圖個安逸富貴。待得成家,出了子女,盼一個兒孫繞膝,平安順遂。春秋幾度,我們卻是盼個太平安康。”

    打頭的怔了半晌,悵然若失,又笑道:“果然官匪並非一道。”

    沈拓上前一步,鼻間微動,嗅到異味,將心一沉:“我不知與好漢有什麼過往,此遭卻承好漢之情,來日有動用沈某之處,不涉朝野,不傷天理,沈某必不推辭。”

    打頭的哈哈一笑,道:“也罷,都頭家有嬌妻,英雄氣短,確非我道中人。”他打了個手勢,“放火燒些稻草,我們過上幾招,虛應一應,也好有個交待。”

    沈拓謝過,與陳據幾人使個眼色,一伙虛過幾招。

    一人揚聲道:“好啊,哪個走得消息,坑害了兄弟。今番不與你們糾纏,他日定要尋場子。”

    陳據也嚷道:“怕個鳥,你們只管來,抓了你們報官還得些賞錢。”

    他們對罵幾句,這伙賊人邊罵邊撤,隱入林中沒了蹤影。沈拓點燃火把,看著如藏鬼魅的密林,似南柯一夢。

    徐安道:“都頭,這伙賊人似有來歷。”

    沈拓眸光微暗,道:“不與我們相干,他是賊,我們不過跑船做水運的。”

    陳據、徐安、方娘子等人點頭稱是。

    方娘子笑道:“他說一通,忒雅了些,我只半懂,活跟窮措大念書似的。”她將笑一揚,又道,“留幾個兄弟在碼弟以防賊人反復,都頭不如早些歸去陪陪我家妹妹,省得了她擔心牽掛。”

    沈拓笑起來,微施一禮,道:“既如此,我先走一步,辛苦陳兄留下防著萬一,方娘子、八郎、徐哥哥也都先回,料想他們不會殺回馬槍。”

    方娘子、陳據幾人道:“鬧了一宿,也沒睡意,我們幾人點火吃酒,天明再散。”

    沈拓見他們堅持,也不多言,與幾人道別,先去了一趟曹家。

    曹英因被留在家中,只能干著急,他草草用畢晚飯,在偏院背了手打轉。曹英的娘子生下一女,雖盼子不得,看著小女烏溜溜的黑眼珠,仍舊疼愛非常。她見曹英臥立難安,又不知曉出了何事,跟著急道:“你可有不解的事,不如與沈表叔敞開了說,是好是壞,自己瞎自琢磨的。”

    曹英怕她受驚,不好與她細說,笑道:“你先去睡,我等大郎來呢。”

    曹英娘子聽了,放下心來:“不是兄弟間生了齷齪,凡事好說。”

    曹英哄了她回去,自己坐了半宿,推窗看看外面有沒有火光,暗道:我怕是急得傻了,便是著火,哪裡看得這般遠。

    直等得沈拓上門,曹英這才長出一氣,問道:“大郎,可是事了?”

    沈拓道:“如先頭說定的一般,也不曾出岔子,明日等另一批貨到,便可出船。”

    曹英笑道:“直娘賊,害老子受這場嚇,讓我知曉哪個要下黑手,捏碎他的卵蛋。”

    何棲將被子鋪在熏籠上,搬了案幾上床,設了紙筆將桃溪幾家富戶一一列在紙上,窮凶惡極又請得賊匪的,桃溪也不曾有幾家,只是沒影沒跡,實不知是何等的狂徒做惡。

    將紙筆棄到一邊,心道:小人拿己心度君子之腹,反之,尋常良民哪料得凶徒惡行。這些人連心胸都沒有,哪論得狹窄。

    也不知夜深幾許,聽得外頭施翎與沈拓說話。

    一個問:“哥哥,碼頭的事可順當?”

    另一個道:“家中可有賊小?”

    二人頓笑,聽施翎道:“哥哥快去與嫂嫂報個平安,我先去歇下,骨頭酸僵。”

    何棲等沈拓進屋,將一盞暖茶遞與他,輕聲道:“大郎先吃盞茶驅下寒氣。”

    沈拓道:“每逢有事,娘子總是不睡。”

    何棲笑道:“家中碰著這樣的大事,讓我好睡,未免也太強人所難。”她幫著沈拓除去外衣,問道,“可有傷到?”

    沈拓道:“這伙賊卻是守信的,燒了些稻草唬了唬人,與我們虛過幾招便走了。”他疑惑道,“我只記不得何時的交情。”

    何棲道:“你識得五湖四海的人物,許是忘了。”

    沈拓搖頭:“他不是池中魚,若有接觸,我應記得些許。”

    何棲溫聲道:“他既不願明示,自然有避諱之處,倒也不必深究。”

    沈拓將領頭賊人說的話學了一遍與何棲,道:“這些是亂世的人,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離得遠些才能上著。”

    何棲也是心驚,點頭道:“他們有他們的道,我們有我們的路,亂世人也好,太平犬也罷,哪由得任選?”

    沈拓將她納入懷中,嗅著她的發香,微一出神,復又笑道:“我們爭做個太平世間的富家翁最好,屋宅幾間,船只幾艘,知交幾許……”

    何棲聽他似未盡之言,抬頭笑問:“還有什麼?”

    沈拓一把將她抱起倒進床鋪裡笑道:“自然是兒女幾個。”...<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6 11:57 PM

    第130章
   
    歪七塌著肩膀,夾著一根木棍,趿拉著鞋,在街頭巷尾轉悠。經了胡四娘一事,他撈了些偏門財,一心依附起沈拓來。

    得知有賊人要燒沈家的船,歪七比之別個更加惱怒 。一則出於義,二則出於利,沈家的船隊包攬了桃溪的水運買賣,沈拓身家日豐,平素托他辦事,言語懇切,出手大方。

    因此,沈拓交待之事,歪七費了十二分的心思。與幾個幫閑分了幾頭盯著遞信與沈拓的那個乞兒。

    歪七見他有同伙,心中唾棄:藏頭縮尾, 忒也狡猾,黃鼠般惹人嫌。與一個幫閑互換了一個眼神,歪七跟了乞兒的同伙,他雖歪斜,腳程卻不慢,不近不遠地混在人群裡。

    直跟到鬧街,乞兒的同伙進了一個酒樓,歪七摸摸自己身上的短褐,不敢尾隨進去,再兼囊中羞澀,身上帶著的幾個銅板,連酒樓裡的茶都吃不起,冒失進去反引人目光,打草驚蛇。

    又見街邊肉鋪排了長龍,揪了一人問道:“這位阿叔,好生熱鬧,可是有什麼便宜好處?”

    被問的笑道:“賴家肉鋪幾兩日辦喜事,圖個喜慶,一斤的肉還白搭幾兩。”

    歪七眼珠一轉,道:“賴老屠好生大方,我也湊個趣,饒幾根骨頭,燉了湯羹。”

    被問的一搭眉道:“這位郎君來得這般遲,輪得你時,哪還有肉白饒?賴家又不是牛家,百萬家資。”

    歪七笑道:“左右無事,說不得還有剩。”他邊說邊去占了尾巴尖,兩眼卻是不錯地看著酒樓,只覺進出的酒客,各個神色有異,都似凶手。

    買肉挨挨擠擠,這個嫌後頭的踩了鞋,後頭的嫌前頭的後來卻擠到了前頭,這個罵那個貪小,那個說這個肚大。肉鋪的伙計吆喝不止,在那嚷道:“幾扇豬,賣了便了,你們亂擠,我們收攤了,留著自家吃。”

    歪七混不在意,巴不得他們裹亂。直等得許久才見苟家一個管事進了酒樓,歪七一怔,拄著竹棍,將鞋子脫下磕了磕泥,心下暗喜:是鬼也露了屍臭味來。拖著腳在酒樓一側的空地坐下,與一邊修車輪的道:“修車的借我把皮刀,我刮刮腳底死皮。”

    修車綁著襻膊,橫他一眼,硬直楞聲道:“去去去,你老歪頭休要胡纏,削屁個死皮,把你腳脖齊根斷。”

    歪七嘿嘿笑,明著與修車的禿嚕嘴皮,暗地卻將八成的心神放在酒樓門口。又過得一盞茶的功夫,苟家管事面有怒色,氣衝衝甩袖就走。歪七正要伸脖細看,賊人的同伙慢條斯理踱了出來,施施然理理衣襟,搖著頭晃著腦穿進了街巷。

    歪七將鞋子套回腳上,對修車的嘆道:“聽你敲了半天的木輪,聽得耳朵起了繭子,家去家去。”

    修車的指著他的笑:“好生混賴的人,占我的馬扎,又嫌地不好。”搖頭苦笑不止。

    沈拓與曹英等都聚在碼頭,他們塞了稻草進麻袋,充了貨物,放火點了好些,又拿水澆過,一片糟亂。

    方娘子看看鞋上沾得濕泥,惱怒道:“地濕泥滑,你們仔細摔跤。”

    貨主與沈拓、曹英坐在小食肆裡,心有余悸道:“此番多虧了都頭,這一把火下去,我怕是傾家蕩產。”

    沈拓也不與他兜圈繞彎,問道:“許郎君,你經營有道,生意紅火,可有得罪的人,結得死仇,要你敗家落魄?”

    許富戶摸摸肚子,為難道:“唉喲,都頭,我一向樂善叧施,與人為善,哪個這般恨我?恨不得要至我死地?”他一縮短脖,看看沈拓與曹英,道,“都頭與曹郎君驀得掙下產業,別是惹了紅眼,遭了嫉恨?”

    曹英笑道:“那伙賊言語裡透了點風出來,道要燒盡船上停著的貨。要是我們的仇人,不如把船盡燒了更好?”

    許富戶道:“這……做買賣的難免奪利,這讓我一時,哪來的頭緒?”

    沈拓與他斟一杯酒,道:“許郎君,放火與殺人同罪,這人既雇了賊匪要壞你的根本,定不是尋常的嫌隙,你只往大樁裡想。”

    許富戶吱唔半日,這才道:“也罷,不瞞都頭。你不知我與誰做著生意,卻是桃溪的舊人,說出來你知,我知,他知,人人皆知。”

    沈拓微怔:“可是苟三?”

    許富戶拍桌道:“可不就是苟三,他在宜州落腳,買賣做得有聲有色,比之本家有過之而無不及。”他語帶輕蔑,“苟五這些人頂個什麼用?一窩子眼大心空的,只會拿腔作勢,拿鼻孔看人。苟二案後苟家就是沙壘的屋牆,風吹散,水淹塌,偏偏一家人捏不到一處,又是算計又是翻臉,哪還經得作耗。”

    曹英瞪著眼:“苟二不是將分的家產捐了通河?”

    許富戶笑起來:“曹郎君真君子,他說捐盡便一文都不留?說不得早留了一座青山在後頭。”

    沈拓點頭:“明府早說過,苟三留了後路,東山另起並不奇怪。他與苟家諸人既是血脈至親,又是不死不休的仇家。苟五小人心性,苟家一撅不振,他定要將賬算到苟二苟三頭上,苟二死後屍骨揚灰,氣也無處可氣。苟三尚在人世,又越過他,富貴榮華,苟五必然恨毒了他。”

    許富戶不好說多苟家之事,卻道:“苟二郎與我提起都頭,滿滿贊賞之意,直道都頭乃至心善仗義之人。”

    船只進出的賬目都是何棲月統算歸底,計算盈虧,沈拓雖不怎麼打理,但船隊出入亦有一本賬本,大宗的生意,沈拓自然也要過目,聽他提及苟二,回憶宜州的幾趟貨,便道:“苟二郎君私下倒關照了我家的生意。”

    許富戶笑道:“且不論其它,與苟二做買賣卻是舒心之事。”

    曹英在旁道:“你與苟二往來,苟五可知曉?”

    許富戶遲疑道:“這……怕有耳聞。”他訕笑道,“苟……五……這這……”

    曹英拍桌道:“苟家從上到下,爛根黑心,此事定與苟五脫不了干系,一窩蛇鼠,竟揀不出好種來。”

    許富戶以袖拭額,結舌道:“不至……於,不至於……為這燒殺劫掠……未免太……太……”

    說話間歪七過來報信,吃一杯下肚,道:“告與都頭,那伙賊的接風人,與苟家的管事前後進出了酒樓,裡面應有些牽連。”

    許富戶聽罷,汗如漿出,濕了衣袖,坐那有如泥捏木塑,半日沒有一字的言語。

    曹英怒不可遏:“苟五狼子,掏人心肺肚腸,可恨得很。”

    方娘子將秀眉一皺,道:“不與他計較,怕是道我們好欺。”

    方八附和:“趁他夜路,綁了來,斷他手腳。”

    許富戶連連拭汗,他知曉沈拓的船隊請的都是無賴人物,動轍喊打喊殺,不曾想,意是賊匪的作派,一時又是害怕,又是放心。既怕他們一言失和翻臉與他為難,又放心將貨物交托與他們,必保無失。

    沈拓平白遭無故之災,心頭自然惱怒,只他到底不是少年心性,憑著心氣做事。

    他道:“我們做的水運,正經的營生,不是落草的水寇,隨意傷人性命。苟五算得什麼?將死之蟲,苟活偷安,苟家大廈已傾,不過仗著先前的底子打腫臉充起胖子。牛朱苟三家,苟家先是領著一個頭,現在勉強占著一個末,再過些時日,便連這個末也得給我讓將出來。”

    陳據拍了大腿,樂道:“正是如此,到時,只看他如何耀武揚威,皮都揭得一層下來。”

    沈拓與許富戶道:“許郎君,苟二與我雖無十分的交情,生意上,卻是我家的貴客上賓。他在宜州,我在桃溪,兩地隔水,一時不得聚,煩勞托話,若到宜州,必治筵席請他吃酒。”

    許富戶哪會推辭,忙道:“我定與都頭將話帶與苟二郎君。”

    沈拓歸家後仍是怒氣難消,坐在草亭那獨飲悶酒,何棲理了賬冊出來透氣,拎了一個籃子出來摘棗子,見他孤坐,嚇了一大跳。

    “大郎歸轉怎不進屋?”

    沈拓擒住她的手,拉她坐下,道:“阿圓陪我吃酒?”

    何棲側頭細量著他的臉色,笑道:“哪個與我家夫君委屈苦楚?夫君只管告訴我,我來為你主張。”

    沈拓屈指輕彈一下她的額頭,才觸及,又生怕弄疼了她,道:“阿圓,如果我只計較金黃銀白,你莫嫌我銅臭熏人?”

    何棲愣了愣,笑起來:“大郎莫非以為自己娶了個不識人間煙火的天仙?只將錢財視為泥土,嫌它濁臭?不瞞大郎,我向來愛財,汲汲營營,只恨聚少無多。”

    沈拓道:“阿圓莫要哄我,你哪是那些鑽進錢眼的逐利小人。”

    何棲回握他的雙手,道:“大郎有不解的事?”

    沈拓道:“燒船的事有了眉目,八成是苟家所為。”他輕聲道,“阿圓,不在桃溪占下一畝三分地,他們只道我們好欺。如今,我也想想嘗嘗做一地豪強是什麼滋味。”

    苟家已倒,死而不僵,仍要擺著蛇頭,咬人一口,實是欺人太甚。沈拓冷聲道:“既與他們一般求財求利,不如較個高低。”

    何棲輕輕展開沈拓的手掌,磨娑著他指尖的厚繭,他的本性應如他手握的橫刀,重刃利鋒,哪怕歸鞘,仍知刀刃過血。

    “凡事無愧於心,又有何不可為?”她的目光裡帶上一絲仰慕,溫溫淺淺地笑道,“大郎難道不知:在桃溪,沈家已有了一席之地。大郎,自輕了。”...<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7 12:01 AM

    第131章
   
    兔走烏飛,日消夜長,冬雪霏霏。何棲將草亭重新修整一番,另鋪了椽子、蓋了黃草,三面掛了卷簾,聊擋風霜雨雪。

    何棲帶了阿娣,放下竹簾,攏了一盆火,披了裘衣拿火鉗撥著紅炭,院內草木蕭條,唯一株紅梅傲雪而開。阿娣跪坐在一邊,看水壺內冒了魚眼,問道:“娘子,今歲不摘梅花做暗香湯嗎?”

    何棲碾了茶沫,笑道:“去歲糟蹋了好些花,今年再不作踐它們了,好生留在枝頭,供人賞玩。”

    阿娣恐她受凍:“落得大雪,娘子仔細受涼。”她邊說邊將手放在火上煨烤。

    何棲道:“難得好雪,不好錯過。”

    阿娣偏頭看雪花扯棉扯絮一般,院牆、角落已積了一層的薄雪,她頗為困惑道:“我最不喜落雪,又沒厚衣,只得生生挨凍,家中被褥又潮,冰得腳脖疼。與娘子一處,再看雪,花又紅,雪又白,倒覺好看。”

    何棲摸摸她的臉,笑著道:“倉廩實,衣食足,才有閑情逸致看花賞雪,活下尚艱難,哪個有心情看桃紅柳綠、紅梅白雪。”

    阿娣偎在何棲身邊,滿足笑:“娘子待我最好了。”

    何棲道:“看了雪,吃了茶,再理帳冊。”她拍拍手,笑眯眯道,“今歲過個豐年,各人添置幾身冬衣,晚間等大郎他們歸家,記了尺碼,明日一概交與衣坊縫制。”

    阿娣咬著手指,心疼銀子道:“衣坊好費錢,可惜我只做得來粗活。”

    何棲笑著點點她的額頭:“你一人生得幾只手,還能將事都攬去做盡的?做不來的,勉力去做,反倒得不償失。”

    船隊生意經了開關的起伏,漸漸穩下來,月間盈余喜人。沈拓與何棲商議,桃溪地小,難得幾趟出船動用得四艘船,便讓曹英、陳據等人分管一船,遇著大樁或貴重的貨物,幾人再共同押船。

    季蔚琇也不避嫌,官府養著的捉錢人,貨資來往一並交與沈家船隊,捉錢人也樂得奉承討好,又央了沈拓道:“都頭手下有健兒,不如在碼頭起一間屋,充作倉庫,臨時存放貨物,夜間派人守了,也省得我們另費腳錢。”

    沈拓知道捉錢人拿著官府的資庫買進賣出,賺些抽頭,他們都是慳吝的人物,百般算計,一個銅子都舍不得落手,想了想應了下來。請了工匠在碼頭蓋了幾間通屋,圍牆高壘,又養了護院惡犬。

    何棲又出主意道:“大郎再在院中備些水缸,缸中長年存水,以防犯了祝融,雖說臨水靠岸,幾步只差,也是天壤之別。”

    沈拓聽了喜道:“阿圓想得周到。”抬了五口闊口大缸,放四大角中間。

    徐安穩妥的人,見了拍著大腿道:“一走水,幾輩積累都要化灰,我們與人保管貨物,不敢有半點的閃失。”叫了值守的人,囑咐道,“你們每人都要記了名姓,缸中要是缺水,扣你們的銀錢。”

    方娘子屋前屋後轉了轉,回身對沈拓與何棲道:“都頭、妹妹,我也有個主意,高牆雖好,不如再插些利尖的竹條,賊子要進來,也沒個攀爬處。”

    陳據與曹英摸摸雞皮疙瘩,方八仰頭面有得色:自家娘子聰慧過人。

    何棲與方娘子湊一塊,道:“阿姊說得是,再小心也不嫌過,不如院牆底下挖一圈淺坑,也埋了竹刺陷阱 。”

    方娘子樂道:“妹妹與我想到了一處。”

    曹英心道:這是要將賊人扎成刺蝟不成?失足跌下,怕要丟命。

    沈拓笑道:“剛好院中的一叢竹子,我嫌它有遮擋,要將它們斷根挖除。拿刀削了埋在牆下。”

    惡犬、惡漢又兼高牆竹刺,直把這幾間屋宅布置得鐵桶一般,沈拓原本不過為著臨時保管主顧的貨物,誰知有幾人見他們防守得嚴實,另付資費將貨物交與他們看護。

    苟家產業被牛、朱兩家分瓜,只還做著糖霜香料生意,何棲年底將家中的商鋪收了回來,也進了糖霜、香料來賣,這兩樣獲利極豐,沈家自己又做著船運,省了腳錢人力,遂將售價降低了一成。

    桃溪酒樓食肆茶鋪,盡棄了苟家,轉與沈家交易。

    苟五氣得跳腳,先前他尋賊伙要燒沈家的船不得,反被賊伙訛了一筆錢財,道:你自家走了風聲,害我兄弟險此傷了性命了,倒怨我們辦事不利。

    苟五管事哪肯認,駁道:事未辦成,反倒誣賴主家,還想要銀,世上豈有這般便宜的事。

    當夜,便有賊人翻進苟家的院牆,拿刀架了苟五的脖頸,威脅道:我們做得白刀進紅刀出,掉腦袋的營生,你好大的膽,倒來欺我們?

    苟五嚇得魂膽俱破,道:我托的你們,但是沈家船只連根板都不曾燒壞,我白費的雪花銀。

    賊人厲聲道:你家漏勺一般,各家各戶鬥著烏眼雞,也不知被哪個賣了,沈家早有准備,傷了兄弟性命,這賬又如何算?湯藥費卻要落你頭上。

    苟五聽感頸間一痛,刀鋒微涼,似有什麼順脖而下,拿手一摸,抹了一手的血,一迭聲道:都……落我頭……上,都落我頭上,半文錢也不敢少。

    賊人又不滿意,道:五郎需知,請神容易送神難,誰知你是不是故意要陷我們兄弟於險地,指不得還與官府勾結。

    苟五這才深悔惹了這些亡命之徒,只得花錢消災,拿錢買命,另封了厚封與賊人。

    賊人笑道:五郎大方,下次遇事,再找我們兄弟。

    苟五包了脖頸,恨苟家今時不同往日,養不起護院打手,倒讓一伙毛賊在頭上撒野。背手到碼頭,看船只進出,幫閑腳力成群結隊等著裝貨卸貨,又有商家詢問船只花費,茶寮食肆又有遠客吃著茶等著搭船,酒鋪幾個歇息的船手對酒交談,見著苟五,幾人一同側目,目光不善,倒似看賊一般。

    苟五看他們一個一個打著赤膊,間中幾個紋了花繡,生得又粗壯,心中驚怕,不敢多加逗留,帶了小廝扭頭慌張張走了。

    新仇舊恨,沈苟二家倒成死仇。

    沈家香料鋪客似雲來,苟家鋪前門可羅雀,管事伙計百無聊賴,昏昏欲睡。苟五一翻賬本,入不敷出,虧空得厲害。無奈之下,苟五尋了幾個老主顧吃酒了,何家便是其中一個。

    何鬥金笑道:“五郎,這如何冤賴我不守信,為商所圖,只為一個利字,如今沈家賣的糖霜、香料,價比你家低了一成,種類又多,光是糖霜便有幾樣。”

    苟五咬牙道:“既如此,我也降一成的利與你。”

    何鬥金無賴道:“不瞞五郎,我與沈都頭是交好兄弟,通家之好,哪有不與他家買賣的道理。”

    苟五冷笑,道:“何大你也不過附勢小人,生得一對狗眼,看衣識人。姓沈的發了財,你倒與他做起通家之好來?先前沈拓上你家門,怕也要報了門子,冷坐門房,僕從領著才能進你家宅院。”

    何鬥金一伸懶腰道:“他日我成家,與都頭家定是通家之好。”

    苟五氣得摔桌便走。

    何鬥金長嘆:“費我一席酒菜,唉,可惜啊,可惜。”撿了一只螃蟹,邊拆著蟹殼蟹腿,道,“生了兩排的腿,霸道橫行,落了滾水裡,換了棗紅袍,還不拆骨入腹作了下酒。”

    何家這邊拒得干脆,其余幾家只不肯赴宴,這個道三姑家要過滿月,那個道家中來了貓,大不吉,不敢見客。

    苟五無法,又謠言沈家的糖霜不潔,壞人腸肚。他自以為得計,盡興吃了幾杯酒,一夜好睡,隔日尚未起身,門役白了臉來通報,道:“郎君,來了幾個天差,要來抓你。”

    苟五怒道:“我犯哪條律例,要將我下牢?”

    施翎領著幾個差役進來道:“苟五,縣裡都頭沈拓告你散布流言,誣他店鋪糖霜不潔,要明府作主,我聽令押你去衙門計結。”

    苟五眥紅著雙目喊道:“你們結網,欺我一個良民,還有沒有天理公道?”

    施翎將他手反剪,拿手背拍了拍他的臉頰,冷著眉眼道:“有屈也等到了堂前申訴,明府青天,自會作主,與我喊什麼喊,我只管拿人,不管其它。”

    苟五掙扎道:“你與姓沈的死生兄弟,與他合伙傷我性命,我怕我不明不白死在半道。”

    施翎嗤笑:“你一身爛肉,我還怕髒了手。”他後退一步,喚了方山,道,“阿山,你來押解。”

    方山正兩眼骨碌碌轉著看苟家屏風花擺件,偷聲問施翎:“都頭,他下獄,家資可要充公?”

    施翎瞪他:“收了心思,你頭上架了一把,身邊再立兩把,只剮得一層皮肉下來。”

    方山所得銀錢都花在了小李氏身上,雖知施翎所言雖苦,卻是良,只他身陷其中,哪拔得出腳。直將氣出在苟五身上,粗手粗腳將他一路推搡拖拉著去了衙門。

    季蔚琇也不特與他為難,苟五一喊冤,只另提了人證上堂,作證道受了苟五的指使。

    苟五恨得兩只鼻孔直冒粗氣,又疑季蔚琇要為沈拓張目,跪在那一灘爛泥。誰知季蔚琇只判了個杖十,罰了他三百兩的銀子,便放他回家。

    苟五只道逃過一劫,他娘子見罰了這麼多的銀,哭道:“郎君還不知家裡景況?鋪裡一日虧似一日,又養著好些奴僕,家中又不曾有著金山,哪作耗得起?”

    苟五盤了家底,面如死灰,道:“家中竟到了這般田地。”他將余下的白銀裝壇埋進地裡,裝得一窮二白去與了苟家族人要接濟。

    族人翻臉冷笑道:“分家時,五郎拿去了霜糖這宗生意,將些湯水與我,如今經營不善,倒有臉找我們借銀”

    族老佝背坐在祠堂前,頭童豁齒,與苟五掏了心肺:“五郎,家裡敗了,早敗了……他們賭的賭,虧的虧,手裡也早空了。苟家,倒了……”

    苟五呆立半晌,回去遣了家中大半的奴僕,每日在家中吃酒咒罵苟二苟三,自覺不夠解恨,另使銀請道婆咒苟二永世不得超生,再請符詛苟三窮困潦倒。

    道婆畫了臉,裝神弄鬼一番,拿了苟五的銀子喜滋滋去了,轉到街角,呸得一聲,暗笑:自家躺在泥地,只打這些歪門邪道,他們死不死我卻不知,倒是老婦人我得了好處。...<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7 12:04 AM

    第132章
   
    苟家如冬日枝頭最後一片枯葉,微風一吹,落地與污泥同腐,散場戲台,唯余冷清。

    何棲靜靜伏在沈拓的胸前,長夜仍嫌苦短,晨色將至,室內微明,雁尾勾起簾帳,金鴨細吐香煙。

    沈拓理著何棲枕畔的一把青絲,愛不釋手,一年忙碌,難得悠閑,躺得骨頭酥軟,一根手指都不願動彈,尋思著這般賴到日升至日落。

    何棲噗地笑出來:“不吃不喝,睡在床上?”

    沈拓道:“我去廚房摸了糕點茶水來,阿娣敲門也不應她,她許當我們出了門。”

    何棲將長發從他手中抽出來,歸攏到身後,道:“不應聲,她只當我們遭了劫,怕是要哭著去找阿爹、阿翎砸門。”

    沈拓伸手將她拉回懷裡,道:“阿圓,我們偷溜出去消遣幾日?”

    何棲嫌冷,將雙足縮回被中,想了想手上積累的事,嘆道:“怕是不能夠,近月底,鋪中、船隊都有賬本盤算,今歲營余頗豐,年底要治席,要列席單出來;  姑祖父來年整壽,今歲要辦壽宴,我們還要尋壽禮賀壽;牛二娘子前幾日遞了請帖請我吃茶,我又托了方家阿姊去宜州替我買纈染花布,等她歸轉,我還要謝她一遭;伯母又托話我,家中有結余,置買成田地收租。”

    沈拓不知不覺坐起身:“家中竟有這麼多事等阿圓經手。”

    何棲美眸微睜,看他幾眼,這人真是燈台照不見自己的腳底,道:“大郎莫不是以為自己清閑?季長隨特來家中傳話,明府那有事支喚;何家叔叔也下的貼子請你吃酒,他婚事似有著落,許是要定親呢;牛朱二家請的雜戲,兩家並一處下的請帖。”

    何棲邊數邊笑,沈拓驚訝,道:“不曾細想,我手上竟也有這些事?偷不得閑?”

    何棲推他道:“我還不曾說完,還有兩樁事呢。賴屠戶賴家嫁女,送了喜餅喜帖來;再一個,便是婆母那,送了一盒果子、一條鯗魚來。”

    沈母許久不曾來沈家哭嘀糾纏,沈拓猛聽得她的消息,板著臉問:“她又有何事?”

    何棲道:“婆母不曾親來,使錢托了賣梨的小哥送過來,卻不曾另帶了囑咐。”沈母仍是計算吝嗇,托了人,依舊不給腳錢。

    沈拓聽沈母不曾生事,面色稍緩:“既如此,回些禮過去應付,休管便是。賴世叔也是,回份禮,不親去吃酒。雖不曾翻臉,也親近不起來。”

    二人說罷話,在床上對坐,雙雙嘆口氣,一事堆一事,撒不開手。沈拓心疼何棲,道:“阿圓,家中也余了錢,再買些僕婦來,不然支應不開。”

    何棲點頭:“前幾日大伯母也道,將買一兩個粗僕,管著廚下門院。”

    沈拓道:“王牙郎與我們相熟,將事托與他,挑買合意的。我去明府那,順腳帶話王牙郎讓他留意。”他依依不舍地放開何棲,穿衣起身,忽道,“隔年,明府任滿,怕是要回京了。”

    何棲將一件外袍遞與他,道:“明府也算載譽而歸,鵬舉萬裡,只不知升任州府還是回京做官。”

    沈拓道:“船隊有他的份子,倒不愁沒見的時候,年年紅利總要親送自明府手中才能心安。”他垂眸道,“只不知桃溪繼任的縣令,如何品性。”

    何棲頓時默然,怔了怔這才幫他整著衣襟道:“一方知縣,或清或濁,我們又如何能選?只盼不是個昏頭的。”

    沈拓笑道:“縱是個三尺青天,也不怕他。”揀起來一支簪將何棲的青絲挽在腦後,“明府離任尚有些時日,我們倒愁起離別來。”

    何棲也笑起來:“宜州太守亦非荒唐的,地挖三尺,天高一丈的青天,怕沒有這麼肥的膽,光明正大欺起民來。”

    沈拓聽後只是笑,心裡卻是別樣心思。桃溪之前的幾任縣令,縱是貪饋的,也只私下與富商勾結,借權得利,明面還要裝得父母官模樣,不敢視眾為蟻民,隨意輕賤。

    升鬥小民,所求不過偷安。

    何棲目送他出門,寒風割臉,比之去歲,今年冷上好些,幾日寒凍,結了好些冰棱掛在檐下。雖是冷冬,炭火卻備得充足,暖被厚衣軟鞋,出入也叫車轎,反不曾受凍。

    家中人多,便嫌屋小,買了奴僕自要安置,沈計身邊也可個添書童小廝。

    阿娣燒了熱水過來看何棲裹著鬥篷立在廊下,急道:“娘子怎在屋外吹風?郎主見了,定要責罵。”

    何棲笑道:“你家郎主有事出門,我看天,好像不好。”她抬頭,灰雲漸攏,金光收隱,怕是要下一場凍雨。

    阿娣道:“憑它不好,也不好這般站著。”她伸手扶何棲,念叨道,“娘子這幾日懶怠吃食,又忙,午間不曾歇覺,哪吃消得住,先進屋吃一盞熱水,我送粥湯來,娘子熱熱吃上一碗,好驅風寒。”

    何棲嫌棄道:“阿娣學了婆婆嘴……”拗不過她,說話間一個轉身,忽覺眼前發黑,天旋地轉,阿娣的臉模模糊糊看不分明,欲伸手,卻是胸憋氣悶,一頭栽倒。

    直把阿娣駭得色變聲裂,勉力強支何棲,連喚何秀才與施翎。

    何秀才與施翎急奔而出,見何棲人事不知委頓一邊,兩人懼變了神色。施翎低道:“嫂嫂,得罪了。”彎腰抱起何棲將她放倒在床鋪上。

    何秀才驚得六神無主,拉著施翎的手,顫聲道:“阿……圓……她她?怎生是好?”

    阿娣受驚嚇,守著何棲哭成淚人,抽噎道:“娘子好生生暈了,喚她也不應,娘子有事,我也不活了。”

    何秀才最聽不得生死,剎時屍白了臉。

    施翎扶住何秀才,瞪圓了眼,氣道:“休要胡言,嫂嫂不過暈了,說得生死。阿娣倒水來喂嫂嫂吃一杯,我去醫鋪尋個郎中來家。”又搬椅讓何秀才坐下,道,“何公寬心,嫂嫂面色鮮亮,略躺躺應能醒來。”

    何秀才老臉一紅,羞慚道:“我情急,慌了手腳。”

    施翎略作安慰,急奔出門尋郎中,路過鋪屋,揪了一個鋪兵,塞了一塊碎銀與他手中:“這位哥哥,勞煩去縣衙遞話與沈都頭,他娘子暈在家中,速回。”

    鋪兵掂掂手裡的銀,幾錢重,正要推辭,施翎早跑得遠了,當下敢不敢耽擱,去縣衙尋沈拓遞話。

    季蔚琇唇角微笑,顯是心情極好,青袍著身,如臨風修竹,說不出的雅致閑逸。

    便連季長隨,都是一臉的笑模樣,將沈拓迎進門時,還笑道:“都頭今日豐采,更勝往昔。”

    沈拓見他倨色皆收,心下遲疑,道:“長隨遇著了什麼喜事?大開心顏。”

    季長隨笑道:“確有一樁喜事,一時心喜失了態。”他摸摸臉,將揚起的嘴角往下一抹,仍擺出進退有度的臉來。

    沈拓見他們主僕雙雙笑意滿面,一頭的霧水。

    還是季蔚琇為他解了惑,滿眼含笑,道:“我家兄長要來探我,車馬已在路上,過幾日便能到桃溪。”

    沈拓驚訝:“季世子?”

    季蔚琇失了往日的穩重,帶出一絲少年般的輕佻來,道:“正是,我也不曾想這般遠途,過船乘車來看我。”他離家赴任,遠離親人,心中無限思念,乍接了信,恨不得找人告訴心中歡喜。

    沈拓不由也笑:“明府兩年多不曾見到家人,過幾日兄弟碰面,實是一樁喜事。”

    季蔚秀跟著笑道:“山水迢迢,舟車勞頓,我只憂心阿兄受累。”他低語道,“也不知帶著醫手在身邊。”

    沈拓問道:“宜州至桃溪,季世子是坐車還是乘船?”

    季長隨樂道:“桃溪的河是郎君挖的,世子沒少誇贊,他既前來,定要親看桃溪水渡,必坐船來。”又斜眼看沈拓笑道,“不然好端端喚沈都頭來為著哪般。”

    季蔚琇請沈拓坐下,道:“阿兄乘船來桃溪,只在這幾日,都頭將些人手,守了碼頭,以防生亂。”

    沈拓不敢怠慢,揖手領命,季蔚明先在宜州落腳,若是太守再陪同前來,確非小事。

    季蔚琇道:“因是私事,也不好勞動縣尉,我只托了都頭。”

    沈拓聞弦歌知雅意,知曉他既不願大張旗鼓,又要保萬事順遂,便道:“明府放心,我只將人備在暗處。”

    季蔚琇謝過沈拓,又問千桃寺風景。

    沈拓笑道:“冬寒風朔,世子來得不巧,千桃寺桃花不發,倒是可惜。”

    季蔚琇遺憾道:“千桃寺花開紅雲,奪目勝景,可惜阿兄又不能久留。都頭出生本地,可知桃溪還有別處風光?”

    沈拓為難道:“我粗人一個,賞不來景,來去也只在千桃寺打轉。”

    季蔚琇笑:“是我難為了都頭,阿兄要是三月來,桃紅柳綠,煙街雨巷,流水人家,晨出暮還,亦是樂事,唉,寒冬陰冷,濕寒入骨,只無可觀之處。”又盼起下雪來,“散發扁舟,烹雪煮茶倒也不錯。”

    沈拓陪在一旁,心道:往日看明府行事有度,倒忘他是家中驕子,聞得兄長要來,滿滿期盼。

    季長隨在旁眼角微濕:遠離禹京,太委屈郎君了。

    季蔚琇興致高,收了紛雜的思緒,要與沈拓吃酒,門役進來通報:“明府,都頭家人遞信,要都頭速歸。”

    季蔚琇一驚,忙問:“可說為著什麼?”

    門役回道:“帶話的兵役道:都頭的娘子在家中暈了過去……”

    一語未了,沈拓如遭雷擊,似傷心肺,哪還坐得下去,與季蔚琇告罪一聲,飛也似地出了縣衙,驚慌之下差點連馬都忘了騎回。...<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7 12:13 AM

    第134章
   
    盧娘子與許氏在門口撞了正著。

    盧娘子帶著二子,一手挎了個竹籃一手挽了個包袱,見許氏帶了丫環小廝落轎,笑著福身道:“曹家大娘子有禮,一早起來蟢子吐絲爬了頭,我便知曉有喜事要來。”

    許氏回了一禮,也笑道:“盧娘子有禮,你兄弟家裡門庭冷清,可算是添丁增人了。”

    盧娘子臉上笑容不止,一面讓二子與許氏行禮,一面道:“大郎與他娘子失怙的失怙,失恃的失恃,又年青歲小,細想都替他們心疼。”

    許氏點頭,道:“幸好他們立得住,小家宅院,打理得井井有條。盧娘子帶了衣裳,我厚著臉皮,請你多住些時日, 他們懂得什麼?再老成也心慌。”

    盧娘子笑:“我正是放心不下,才帶了衣包。”

    許氏攜了她的手,道:“平常往日也不曉, 遇著事便知家裡人少捉慌,大郎家裡就一個毛丫頭,雖勤快,還不太曉事呢。”

    盧娘子也道:“正是呢,阿娣還半懂不懂的,還有得教呢。”

    何棲被塞在床上不讓下地,阿娣家中姊妹接二連三地生出來,隔年便多一個,一個阿姊還是在田埂出生的,實不知有孕在身有什麼講究,但何棲不比她阿娘健壯,索性萬事不讓何棲沾手。

    何棲不堪其煩,偏沈拓與何秀才兩個還要幫腔,將她當作薄胎瓷瓶,生怕磕碰了。

    許氏與盧娘子一進屋,頓笑了:“這也太小心了些,懷胎十月,莫非都睡在床上,悶也要悶出病來。”

    何棲無奈笑道:“大郎阿爹他們實是小提大作,我又拗不過他們。”

    許氏笑起來:“雖說太過了些,但有身孕怎麼能算小事?”又問,“怎不見大郎?”

    何棲吩咐阿娣拿茶點來,道:“大郎去王牙郎那,原本就想著添一兩個奴僕幫手,眼下我診出有脈,大郎便急起來,說家中人手不夠。”

    盧娘子插嘴道:“娘子家中是少奴僕。”

    許氏也點頭道:“阿娣貼心,你只放在身邊,再請個年長些的僕婦,知曉些人事俗禮的。將來大家大業,再慢慢都補上來。”

    何棲笑道:“大伯母說到我心裡,也不是如何人家,家中一進的院落,用不上太多的奴僕。我想著添一個僕婦,一個門役,阿計年漸長,身邊再添個小廝。其余的,先不理會。”

    盧娘子盤算了一下,笑道:“倒也使得,這幾日我先與你周旋。”

    許氏道:“盧娘子在侄媳身邊,我放一百個心,不過,我嘴碎,讓我一句不說,實在憋得慌。”她笑起來,“唉喲,一肚子的嘮叨,怎麼也要掏空了才舒爽,侄媳有孕吃的用的避忌的,容我們好好絮叨,保准磨得你耳朵起繭。”

    何棲一本正經道:“我於這上頭半點不通,正要請大伯母與盧姨教我呢。”

    許氏與盧娘子雙雙笑起來:“保管念一本的經書與你聽。”

    許氏忽嘆一氣,壓低聲音:“你現在月份小,還不穩定。你那個沒臉的婆母那邊,先不必報信,她這人今日想東明日念西,淚又不值錢,誰知肚裡藏著什麼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少些生氣。你有孕,諸事本應婆家為你打點,你那個婆母,有還不如沒呢,伯母臉大,充長攬事,姜湯米面,我來與你備著。”

    盧娘子忍不住在心裡念佛,她心疼何棲無長幫扶,有了身孕,自己買姜曬姜,未免可憐,許氏攬去,實是暖人心腸。在旁拭了拭淚,笑道:“曹家大娘子,阿圓是個坎坷的,命裡少人疼,遇著大娘子這樣的親眷,是她的福氣。”

    許氏笑起來:“是我們大郎的福氣,賴漢娶好妻,阿圓這麼個千裡挑一的人物,落了大郎的手裡,大郎沒少偷樂,黃鼠叼了雞,死命拖回窩裡。”

    盧娘子將何棲抱進懷裡,撫著她的肩背道:“娘子有了身孕,出了男女,便是另一番天地。為人子,為人妻,為人母,另樣的景況,先前你靠人,他日人靠你,裡面不知多少的辛酸,你翅膀再弱,也得張開護著他們,凄風苦雨,你得遮著。看巢裡的鳥,得只鼠蟲,也先喂了幼鳥,自己啄點殘肉,餓著肚子又飛進風裡找食,累了也只在枝頭歇歇,再困再倦,明日又早早飛離了巢,哪日得食少些,一日空肚。”

    何棲聽得怔怔出神,淚濕眼角,便連許氏憶起養兒的艱難,也是一聲輕嘆。說起來卻是唇角含笑,道:“盧娘子說得是,當初生了阿英,他要鬧夜,夜間要睡在臂彎裡,要我搖著才肯消停。抱得兩只手臂酸軟,也只咬牙撐著,總不能扔了他去,又不是破口麻袋。”

    何棲頓笑,問道:“伯母家中也養著丫環,大伯父不曾幫手嗎?”

    許氏氣道:“阿英是個討債的,只認我,你大伯父一臉粗胡子,他偏要拿臉貼他,逗得阿英直哭,到他手裡殺豬似得干嚎。”

    盧娘子道:“我家兩個猴子倒是胡打海摔的,只小三子體弱,差點沒養下來。他爹心疼,日抱夜哄,倒比我這個做娘的還費心思。”

    何棲摸摸肚子,月份還小,纖腰一把,卻有骨血孕育其中,從無到有,從小到到大,玄妙至極。

    一個孩子,有著他與她的血脈,存於世間,承著他與她的生命,哪怕身死,世間仍有他與她的一分。造物神奇,妙不可言。

    沈拓找了王三,托他尋可靠老實的奴僕來。

    王三見他著急,問道:“都頭不似急性的,今日倒慌張。”

    沈拓笑道:“王牙郎,我家娘子有孕,家中少人服侍,你與我多留些心,不拘死契活契,只尋老實本份的。”

    王三唉喲一聲,連忙道喜,心中想道:苟家已倒,沈家卻是勢起,今日不好生巴結,他日門寬階高,再涎著臉討好,倒顯得我嘴臉可惡。當下道:“都頭放心,都頭娘子有孕,可非小事,我定領了可靠的人賣與都頭。”

    沈拓謝過,急著歸家去陪何棲,許氏與盧娘子看他在那跟進跟出,沒個目的,只覺好笑。

    盧娘子知曉許氏不好開口,便道:“大郎,家中有我和你伯母呢,你又擔著縣衙的事,家中又有水運要管,也是忙得慌呢。”

    沈拓張眼看了看何棲,心中實在舍不得,只是,到底知曉輕重,道:“盧嫂嫂說得是,倒是小兒面目,不知急緩,娘子只安心在家將養,其余的都不必操心。”

    許氏笑道:“這才是正理,一個搭柴,一個點火,才暖得手。兩個撿了一擔的柴來,沒個燒火的,也是白搭。”

    施翎被曹二拉住吃了幾杯酒這才得以脫身,一到家便被沈拓拉去了碼頭。施翎疑道:“季世子與明府兄弟情深,大老遠跑來桃溪探望明府,別是另有原由?”

    沈拓心中也是不解,道:“他世子之尊,身上還有官職,這般水迢路長遠道探弟,實有不通之處。”

    施翎想了想,沒個頭緒,隨即拋置腦後,笑道:“管這些作甚,左右與我們不相干。眼下哥哥與嫂嫂才要緊,嫂嫂有了小侄兒,我攢些錢,好與他耍玩。先前在宜州看到磨喝樂,捏得精巧細致,又有傀儡小人,逗趣可愛。”又喜滋滋道,“阿計不喜習武,哥哥的小郎君定愛拳腳,我要收來作徒弟。”

    沈拓道:“你又作叔叔,又作師父了,倒擔兩重的身份。”

    施翎抬了抬下巴:“我騎得馬,開得弓,教一個小兒綽綽有余。”

    沈拓笑道:“我倒盼著先得個小娘子,跟阿圓一樣,二月水邊的桃花一般。”他越想越美,倒似篤定了何棲這胎要生女兒一般。

    施翎抬了抬眼,欲言又止,拿袖一抹臉,往前直走。

    沈拓追上去揪他後領,道:“有話便說,做這般形容。”

    施翎又往前一步,嚷道:“這可是哥哥要我說的,不好與我計較。”

    沈拓猶疑地將他看了又看,道:“你先說來聽聽。”

    施翎拿手先抱了頭,道:“要是侄女生得與嫂嫂仿佛那自然是好,要是生得如同哥哥一般……”

    沈拓怒又笑,見施翎腳底抹油要溜,追上去和他算賬。二人笑鬧一陣,沈拓滿心將為人父的喜悅,搭了施翎的肩,道:“阿翎,也該娶子生子了,將來你我還要做親。”

    施翎呆了呆,忙搖手:“我便罷,娶親沒甚趣味。”

    沈拓哈哈笑,一拍他的背道:“你不過未曾開竅,哥哥與你請媒婆說親可好。”

    施翎抓耳撓腮,滿面通紅,揖禮求饒:“哥哥罷手,我……以後……以後再說……”

    沈拓笑道:“阿翎,等你成家,我們也聚居一處,兒女竹馬青梅,一處長大,要是有幸,結兒女親家,親上加親,等得七老八十,仍舊一塊吃酒吃肉。”

    施翎想了想,似乎這般長長久久,也的確不錯,耳尖仍是通紅,扭捏道:“以後,再讓哥哥嫂嫂安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

yayo117 發表於 2018-8-27 07:24 PM

    第134章
   
    盧娘子與許氏在門口撞了正著。

    盧娘子帶著二子,一手挎了個竹籃一手挽了個包袱,見許氏帶了丫環小廝落轎,笑著福身道:“曹家大娘子有禮,一早起來蟢子吐絲爬了頭,我便知曉有喜事要來。”

    許氏回了一禮,也笑道:“盧娘子有禮,你兄弟家裡門庭冷清,可算是添丁增人了。”

    盧娘子臉上笑容不止,一面讓二子與許氏行禮,一面道:“大郎與他娘子失怙的失怙,失恃的失恃,又年青歲小,細想都替他們心疼。”

    許氏點頭,道:“幸好他們立得住,小家宅院,打理得井井有條。盧娘子帶了衣裳,我厚著臉皮,請你多住些時日,他們懂得什麼?再老成也心慌。”

    盧娘子笑:“我正是放心不下,才帶了衣包。”

    許氏攜了她的手,道:“平常往日也不曉,遇著事便知家裡人少捉慌,大郎家裡就一個毛丫頭,雖勤快,還不太曉事呢。”

    盧娘子也道:“正是呢,阿娣還半懂不懂的,還有得教呢。”

    何棲被塞在床上不讓下地,阿娣家中姊妹接二連三地生出來,隔年便多一個,一個阿姊還是在田埂出生的,實不知有孕在身有什麼講究,但何棲不比她阿娘健壯,索性萬事不讓何棲沾手。

    何棲不堪其煩,偏沈拓與何秀才兩個還要幫腔,將她當作薄胎瓷瓶,生怕磕碰了。

    許氏與盧娘子一進屋,頓笑了:“這也太小心了些,懷胎十月,莫非都睡在床上,悶也要悶出病來。”

    何棲無奈笑道:“大郎阿爹他們實是小提大作,我又拗不過他們。”

    許氏笑起來:“雖說太過了些,但有身孕怎麼能算小事?”又問,“怎不見大郎?”

    何棲吩咐阿娣拿茶點來,道:“大郎去王牙郎那,原本就想著添一兩個奴僕幫手,眼下我診出有脈,大郎便急起來,說家中人手不夠。”

    盧娘子插嘴道:“娘子家中是少奴僕。”

    許氏也點頭道:“阿娣貼心,你只放在身邊,再請個年長些的僕婦,知曉些人事俗禮的。將來大家大業,再慢慢都補上來。”

    何棲笑道:“大伯母說到我心裡,也不是如何人家,家中一進的院落,用不上太多的奴僕。我想著添一個僕婦,一個門役,阿計年漸長,身邊再添個小廝。其余的,先不理會。”

    盧娘子盤算了一下,笑道:“倒也使得,這幾日我先與你周旋。”

    許氏道:“盧娘子在侄媳身邊,我放一百個心,不過,我嘴碎,讓我一句不說,實在憋得慌。”她笑起來,“唉喲,一肚子的嘮叨,怎麼也要掏空了才舒爽,侄媳有孕吃的用的避忌的,容我們好好絮叨,保准磨得你耳朵起繭。”

    何棲一本正經道:“我於這上頭半點不通,正要請大伯母與盧姨教我呢。”

    許氏與盧娘子雙雙笑起來:“保管念一本的經書與你聽。”

    許氏忽嘆一氣,壓低聲音:“你現在月份小,還不穩定。你那個沒臉的婆母那邊,先不必報信,她這人今日想東明日念西,淚又不值錢,誰知肚裡藏著什麼心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少些生氣。你有孕,諸事本應婆家為你打點,你那個婆母,有還不如沒呢,伯母臉大,充長攬事,姜湯米面,我來與你備著。”

    盧娘子忍不住在心裡念佛,她心疼何棲無長幫扶,有了身孕,自己買姜曬姜,未免可憐,許氏攬去,實是暖人心腸。在旁拭了拭淚,笑道:“曹家大娘子,阿圓是個坎坷的,命裡少人疼,遇著大娘子這樣的親眷,是她的福氣。”

    許氏笑起來:“是我們大郎的福氣,賴漢娶好妻,阿圓這麼個千裡挑一的人物,落了大郎的手裡,大郎沒少偷樂,黃鼠叼了雞,死命拖回窩裡。”

    盧娘子將何棲抱進懷裡,撫著她的肩背道:“娘子有了身孕,出了男女,便是另一番天地。為人子,為人妻,為人母,另樣的景況,先前你靠人,他日人靠你,裡面不知多少的辛酸,你翅膀再弱,也得張開護著他們,凄風苦雨,你得遮著。看巢裡的鳥,得只鼠蟲,也先喂了幼鳥,自己啄點殘肉,餓著肚子又飛進風裡找食,累了也只在枝頭歇歇,再困再倦,明日又早早飛離了巢,哪日得食少些,一日空肚。”

    何棲聽得怔怔出神,淚濕眼角,便連許氏憶起養兒的艱難,也是一聲輕嘆。說起來卻是唇角含笑,道:“盧娘子說得是,當初生了阿英,他要鬧夜,夜間要睡在臂彎裡,要我搖著才肯消停。抱得兩只手臂酸軟,也只咬牙撐著,總不能扔了他去,又不是破口麻袋。”

    何棲頓笑,問道:“伯母家中也養著丫環,大伯父不曾幫手嗎?”

    許氏氣道:“阿英是個討債的,只認我,你大伯父一臉粗胡子,他偏要拿臉貼他,逗得阿英直哭,到他手裡殺豬似得干嚎。”

    盧娘子道:“我家兩個猴子倒是胡打海摔的,只小三子體弱,差點沒養下來。他爹心疼,日抱夜哄,倒比我這個做娘的還費心思。”

    何棲摸摸肚子,月份還小,纖腰一把,卻有骨血孕育其中,從無到有,從小到到大,玄妙至極。

    一個孩子,有著他與她的血脈,存於世間,承著他與她的生命,哪怕身死,世間仍有他與她的一分。造物神奇,妙不可言。

    沈拓找了王三,托他尋可靠老實的奴僕來。

    王三見他著急,問道:“都頭不似急性的,今日倒慌張。”

    沈拓笑道:“王牙郎,我家娘子有孕,家中少人服侍,你與我多留些心,不拘死契活契,只尋老實本份的。”

    王三唉喲一聲,連忙道喜,心中想道:苟家已倒,沈家卻是勢起,今日不好生巴結,他日門寬階高,再涎著臉討好,倒顯得我嘴臉可惡。當下道:“都頭放心,都頭娘子有孕,可非小事,我定領了可靠的人賣與都頭。”

    沈拓謝過,急著歸家去陪何棲,許氏與盧娘子看他在那跟進跟出,沒個目的,只覺好笑。

    盧娘子知曉許氏不好開口,便道:“大郎,家中有我和你伯母呢,你又擔著縣衙的事,家中又有水運要管,也是忙得慌呢。”

    沈拓張眼看了看何棲,心中實在舍不得,只是,到底知曉輕重,道:“盧嫂嫂說得是,倒是小兒面目,不知急緩,娘子只安心在家將養,其余的都不必操心。”

    許氏笑道:“這才是正理,一個搭柴,一個點火,才暖得手。兩個撿了一擔的柴來,沒個燒火的,也是白搭。”

    施翎被曹二拉住吃了幾杯酒這才得以脫身,一到家便被沈拓拉去了碼頭。施翎疑道:“季世子與明府兄弟情深,大老遠跑來桃溪探望明府,別是另有原由?”

    沈拓心中也是不解,道:“他世子之尊,身上還有官職,這般水迢路長遠道探弟,實有不通之處。”

    施翎想了想,沒個頭緒,隨即拋置腦後,笑道:“管這些作甚,左右與我們不相干。眼下哥哥與嫂嫂才要緊,嫂嫂有了小侄兒,我攢些錢,好與他耍玩。先前在宜州看到磨喝樂,捏得精巧細致,又有傀儡小人,逗趣可愛。”又喜滋滋道,“阿計不喜習武,哥哥的小郎君定愛拳腳,我要收來作徒弟。”

    沈拓道:“你又作叔叔,又作師父了,倒擔兩重的身份。”

    施翎抬了抬下巴:“我騎得馬,開得弓,教一個小兒綽綽有余。”

    沈拓笑道:“我倒盼著先得個小娘子,跟阿圓一樣,二月水邊的桃花一般。”他越想越美,倒似篤定了何棲這胎要生女兒一般。

    施翎抬了抬眼,欲言又止,拿袖一抹臉,往前直走。

    沈拓追上去揪他後領,道:“有話便說,做這般形容。”

    施翎又往前一步,嚷道:“這可是哥哥要我說的,不好與我計較。”

    沈拓猶疑地將他看了又看,道:“你先說來聽聽。”

    施翎拿手先抱了頭,道:“要是侄女生得與嫂嫂仿佛那自然是好,要是生得如同哥哥一般……”

    沈拓怒又笑,見施翎腳底抹油要溜,追上去和他算賬。二人笑鬧一陣,沈拓滿心將為人父的喜悅,搭了施翎的肩,道:“阿翎,也該娶子生子了,將來你我還要做親。”

    施翎呆了呆,忙搖手:“我便罷,娶親沒甚趣味。”

    沈拓哈哈笑,一拍他的背道:“你不過未曾開竅,哥哥與你請媒婆說親可好。”

    施翎抓耳撓腮,滿面通紅,揖禮求饒:“哥哥罷手,我……以後……以後再說……”

    沈拓笑道:“阿翎,等你成家,我們也聚居一處,兒女竹馬青梅,一處長大,要是有幸,結兒女親家,親上加親,等得七老八十,仍舊一塊吃酒吃肉。”

    施翎想了想,似乎這般長長久久,也的確不錯,耳尖仍是通紅,扭捏道:“以後,再讓哥哥嫂嫂安排。”...<div class='locked'><em>瀏覽完整內容,請先 <a href='member.php?mod=register'>註冊</a> 或 <a href='javascript:;' onclick="lsSubmit()">登入會員</a></em></div><br><br><br><br><br><div></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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